《大唐验尸官》 楔子 出长安后第十日。 马车行入重山之中。 官道已是比起前几日更加难行,而且人也渐渐稀少起来。 好在,蜀州也是繁华之处,所以也算是是陆续有人过去。好歹不至于让人太过不安。 这一行全是女眷孩子和家丁,若是果真前后都一人没有,心里就都有点儿打鼓。 夫人张氏搂着自己的小女儿梨奴,眼泪就一直没干过。旁边坐着梨奴的奶娘和丫鬟付拾一。 付拾一比梨奴小个两三月,是奶娘的亲闺女。母女二人都被张氏指去服侍梨奴。 小姑娘如今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各自抱着娘亲的脖子,却沉默又乖巧。 “夫人,翻过秦岭,就到了蜀州地界了。再走一走,过了剑南关,路也就好了。人就更多了。等到了成都府,咱们就算是到了。”管家骑马走到了马车边上,低声禀告几句。 管家从出事儿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很是叫人放心。 夜里时候,一行人住在了路边客栈里。 现在正好是深秋,气候不好,来往的行人稀少,所以客栈里居然就他们一家住店的。 店家还笑:“幸好没有其他客人,否则的话,只恐怕还住不下。” 草草吃过晚饭,便是都各自安歇,明日一大早,天亮就得起来赶路。 付拾一抱着比自己还大的被子进来,将它铺在外间的榻上,屋里,奶娘已经服侍夫人和小姐睡下了。 奶娘轻手轻脚的出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梨膏糖来塞进付拾一的嘴巴里,小声道:“姑娘给你的。” 付拾一笑弯了眼,一边嚼着梨膏糖,一边爬上被子,往里挪了挪,小声撒娇:“娘,快上来睡吧。你给我唱歌。” 奶娘看着付拾一,忍不住也露出笑来,心都软了。 奶娘搂着付拾一,唱了几句,付拾一就睡着了。 奶娘搂着她,也睡去。 第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付拾一不安的踢了一下腿,一下就惊醒过来了,她惊疑不定的抬起头往门口看…… 第一声短促惨叫响起,都还没惊动太多人,直到第三声第四声,所有人这才躁动不安起来。 奶娘也惊醒过来,付拾一下觉得不对劲,伸手紧张拉住奶娘的胳膊。 奶娘却扒开她的手:“我们进去看看。” 恰好屋里夫人张氏也出来,说要去看看儿子,让奶娘带着梨奴。 奶娘利落抱起了梨奴,拉着付拾一悄悄在内室里去。 奶娘的颤抖,付拾一感受得很分明。 付拾一也害怕:“娘,外头怎么了?” 奶娘摸了摸付拾一的头:“你和姑娘好好躲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出声。” 说完,就将两个小姑娘推进床底下,自己却跑到了窗户边上开了窗户。 这是小二楼,窗户底下黑黢黢的一片,看一眼都心里发慌。 奶娘却拿出绳子来,往窗户上系—— 真要是形式不好,她就要带着两个小姑娘从这里悄悄下去。 结果刚一半,奶娘就听见外头张氏的惨叫声,而后,门就被踹开了—— 奶娘心里一咯噔,一瞬间就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快跑! 回过头去,就看见蒙面黑衣人提刀进来,浑身凶神恶煞,刀尖兀自淌血。 床底下,梨奴听见张氏惨叫,挣扎着就要出去,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付拾一记得刚才奶娘的话,伸手拽住了梨奴,又紧紧捂住了梨奴的嘴巴。 两个小姑娘,抖成了一团。黑漆漆的床底下,只有挣得大大的眼睛映照出外头那一点微弱的光。 奶娘的惨叫声也很快响起。付拾一眼泪汹涌而出,却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半点。 紧接着就是有人跑到了窗口,还不干不净的骂了句:“小兔崽子从窗口跑了!” 再接着就是人跑出去的声音。 梨奴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看看。 付拾一死死抱着她,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外头还没有彻底安全,这个时候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不能去。 梨奴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奇怪的是,却仿佛下意识一样,两人都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付拾一这会儿力气也出奇的大,死死的拉着梨奴。 外头依旧有惨叫声响起。 屋里渐渐有血腥气弥散。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外头终于一片死寂。 付拾一松开已经僵硬的胳膊,慢慢的挑开了床单子往外看。 入目就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这是奶娘的脸。 奶娘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睁着,诉说着不甘心。 地上那一摊鲜红的血迹,显示出奶娘死得不能再死——这样大的失血量,人是活不了的。 而且胸口伤痕,也显示出是一刀毙命,正中心脏。 杀人者,手法如此老练。 奶娘甚至没有过多防御型伤口。 就连挣扎也没有太多。 不仅仅是奶娘。 付拾一拉着梨奴,看遍了每一个房间,找到了每一个熟悉的人。 付家其余二十一口人,全部死去,从夫人张氏,到嫡子付椿,再到车夫丫鬟,全部死去。都是一刀毙命,手法老练。 就连无辜店家五口人,也全部毙命。 偌大客栈,血流成河。 如果不是奶娘刚才那一句话,也许她们两个也会死。 恐惧如身后影子,紧紧跟随。两个小姑娘,谁也不敢哭出一声,在这一瞬间,仿佛就已是长大。 “姑娘,我们得藏起来。”付拾一低声的说一句,声音破碎,几乎不成整句。 梨奴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眼泪扑簌簌的掉,将自己娘亲和哥哥身上的金簪和玉佩拿下,而后头也不敢回,悄悄跟着付拾一就藏了起来。 她们不敢跑远,就藏在屋后的密林里。一动不敢动,等着天亮,等着未知的明日。 刚跑出来没多久,客栈就起了火。 熊熊火光烧得人眼睛灼烫,忍不住的往下落泪。 梨奴紧紧抓着付拾一的手,嘴唇都咬破。 “将来,我一定要给娘和哥哥报仇。我要回去京城,我要去御前告状!害我付家的,一个也跑不了!” 娇娇的小姑娘,此时已褪去所有的稚嫩和天真。 付拾一盯着火海,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那个满是大火和浓烟的凶案现场。好像自己又是那个刚刚毕业实习的法医助理。 听见梨奴的话,付拾一回过神来,想着自己娘亲,一双眼睛亮得慑人,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颤抖:“姑娘放心,我跟你一起。” 杀人者,必偿命。 不是为了正义,而是为了这血淋淋的债!这一条条的人命! 第1章 难道不行 开元九年春,万物生发。 大唐长安城里,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 即便是天色渐暗,街上已有商铺亮起灯笼,可依旧挡不住城门口的人行色匆匆。 有赶着进城的,也有赶着出城的。 付拾一背着包袱从城外进城。 一身棉布衣裳,虽朴素却难掩少女身段窈窕。 付拾一梳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百合髻,头上只两朵小小的绢花,很是朴素。 付拾一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长安的繁华,便被城门口差役呵斥:“公验呢?” 付拾一忙递过去。 差役上下打量:“从蜀州来?年十五?独身?职业是……杀猪匠?!” 勿怪差役惊愕,蜀州路远,且路艰难,成年男子都怵头,更别说娇弱女儿家。 更何况,眼前这位女郎还是独身一人,刚刚及笄。 而且那个职业—— 付拾一灿然一笑:“是。祖传的技艺。”还传承千余年。 衙役便忍不住迟疑。 付拾一笑问:“可是不妥?” 差役说不出不妥,却还是不肯放行:“城里有亲戚?” 孤身一身,路途遥遥,除却投奔亲戚,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可能。 付拾一不想多生事端,乖巧点头:“是,家中出了变故,故而来投奔亲戚。” 差役顿时一脸“我就说”的神情。 这头耽误时间久了些,那头有个带刀的官爷过来,顺口问了句。差役便将情况说了,那位官爷上下打量了几眼,顿时也皱眉。 “亲戚在哪个坊?可找得到?”那官爷别看横眉冷目,一脸络腮胡子,全是凶相,倒也热心。 付拾一笑容不减:“在永崇坊。能找得到。小时候曾来过的。” 官爷这才将公验还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收好,背着包袱进了城。 一别近十年,果然是物是人非。 长安依旧是长安,熟识的人,却不知去向何处了。 付拾一花费几个钱,坐车到了永崇坊。 永崇坊依旧是熟悉的样子,不过记忆里头商铺,却早就几经更易。 付拾一收拾着记忆,走到了一户宅子前面。 宅子门钉大概刚换过,一个个崭新发亮,门上的漆也是鲜亮的。 墙角一株西府海棠,如今正是开得茂盛。从前,她在那海棠树下捉过迷藏。花瓣落了一头一身。 可如今……却连进去都不行了。 付拾一看了一阵子,忽听见门开的声音。 付拾一转头,就看见一位身穿绿袍的年轻郎君从里头出来。 付拾一没敢多看,毕竟身份悬殊。 只抬头又复杂看一眼西府海棠伸出来的枝丫,就慢慢的沿着墙根儿往巷子里走。 于是自然也没瞧见,那位年轻郎君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她缓缓行去。 不过年轻郎君也没往心里去,只看一眼随从。 随从忙道:“郎君再等等,老夫人许马上就回来了。” 付拾一这头沿着墙根一路走,在尽头看见了一座道观。 这是一坐女冠修行之处。 听说最开始是前朝哪个公主修行的地方。所以才能落在这样非富即贵的的地段。 道观里是能借宿的,不过得交银子。 对于付拾一这样的单身女子,是个比客栈更合适暂且入住的地方。 付拾一只跟观主说过一声,就住下了。 负责这一块的道姑慧光,不过二十多岁,很是和气。 付拾一跟慧光打听:“长安城里长安县县衙还在原处么?这些年有没有变过?” 慧光惊异看付拾一:“自然是不会变的。离咱们这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是要告状?” 付拾一浅浅一笑,“之前说过,我是来寻亲的,那亲戚家里,就是做衙役的。所以才打听。就是不知如今他在京兆府还是在长安县。” 慧光了然:“这几个衙门,十几年来也没挪动过,你知道姓名,就去问问。总能找到。” 付拾一一个女儿家,不远千里来寻亲,光是这个身世,就让人唏嘘得很。所以慧光难免有些同情。 付拾一谢过慧光,早早睡下,第二日一大早便去长安县县衙。 长安县县衙大门看上去有些陈旧,一个个的不良人穿着官服,三三两两的往外走——或是去巡逻,或是去办案。 有几个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这附近也没人开个早点铺子,一大早想吃个胡饼,喝口羊汤都没地儿!饿死算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那些人怕什么。” “还不是怕我们不给钱。” 几个人且说且走过,路过付拾一还又看她一眼,只觉得奇怪。 自然。谁也没多事儿。 付拾一却盯着那朱漆的衙门,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付拾一拿定了主意,一刻也没停留,就去别处了。 紧挨着永崇坊不远的升道坊,付拾一是去那。 按照记下来的地址,付拾一一路问过去,最后才站在了一个小门户外头。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手里还提着之前在在街上买的一包点心。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二十三四的小媳妇从里头探出头来:“您找谁?” 小媳妇生得美貌,桃脸杏腮的,一双眼睛水汪汪,身材更是纤秾合度,就连声音也软得很。 付拾一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这是刘大郎的家?” “你找我们大郎?是租车还是——”小媳妇剩下将付拾一打量,见是个独身女子,就松懈下来:“进来说话罢。” 付拾一先将点心双手递过去,这才跟着进了院子,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就住了脚,将前后因果解释:“之前进京,刘大郎曾帮过我许多,若不是他,恐怕我也到不了京城。所以如今到了京城,便特地上门来感谢。” 小媳妇笑着给付拾一倒水:“顺手之劳,不必如此。女郎太客气了。” 付拾一露齿一笑,略有些局促:“实际上我来,还有个不情之请。如今我在京城,也没别的亲眷,投亲的亲戚,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所以就想自己租个屋子,再寻个什么差事,好歹先把日子过起来。只是也不知怎么弄,就想请你家大郎帮忙问问。” 租车的人,总是消息灵通。 而且付拾一也明白,自己一个孤身女人,还是不要亲自张罗。否则指不定被盯上了。 即便这是长安城,这是天子脚下,也一样是有地痞流氓。 第2章 真能卖她 付拾一这个请求,让刘大郎的媳妇有些迟疑。 付拾一很是体贴:“自然不能让张大郎白帮忙,事成之后,一切按照规矩来。” 按照规矩,别人帮忙办事儿之后,那就要给人一点中介钱。 刘大郎的媳妇顿时眉开眼笑,看付拾一顺眼多了:“那哪能呢?不需如此客气。进来坐,进来坐!” 这事儿不需要刘大郎出面,她自己就能挣了这个钱。 付拾一露齿笑:“若是嫂子不收,我断不敢麻烦你们的。” 刘大郎的媳妇就没再拒绝,反倒是打了包票:“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帮你问,没准下午就信。到时候在这一片,咱们也好做邻居,有个照应。” 付拾一也是这样想的,笑容就更灿烂:“那就最好不过了。” 刘大郎的媳妇唤作陈巧娘。如今热络让付拾一叫她巧娘就行。 付拾一从善如流,改了称呼,陈巧娘就更和付拾一亲近了,差一点就认作了妹妹。 然后还打听了一下付拾一和刘大郎是怎么认识的。 付拾一当初认识刘大郎,还真是巧合。 来长安路上,她遇到了黑车,想趁着她生病,干脆卖了她,又好得了她的银子。 恰好遇到了刘大郎仗义,不信那黑车的话,强行叫来了兵丁,然后验明身份,又送她去了医馆。最后还捎带她一程,将她送到了相熟的店家那里,请店家帮忙照顾几天。 如果不是刘大郎,这会儿付拾一还真不知道当时烧得昏昏沉沉的自己,会被卖到哪里去。 所以付拾一是真心感激。 这份恩情,以后也要想办法还了才好。 陈巧娘听完了,还笑骂一句:“我家那人,就是爱管闲事儿!以前我还劝几句,现在也就随着他去了。反正就当是积德了!” 付拾一连连点头:“好人会有好报的。” 陈巧娘热情留付拾一吃晌午。 付拾一连忙拒绝了,留下自己如今住址,请陈巧娘有消息了,就来告诉她一声。 又提了个要求,说是越快越好。 陈巧娘办事也是个麻利的,下午时候,居然就找到了付拾一。说是找到了一处房子,请付拾一去看看。 出租的房子是个叫谢大娘的,谢大娘如今寡居,带着两个儿子。大儿子分家出去了,小儿子才十岁,正是读书花钱的时候,虽然家中也算富裕,但是有点进项也好。所以就想着把厢房两间出租。 那谢大娘家,和陈巧娘家也就是隔了两户人家。很近便。 付拾一去看了看,觉得很合适。 当即就交了半年房租,又拿出一个月租钱来,给了陈巧娘算作谢礼。 陈巧娘没想到给这么多,顿时欢天喜地,越发热络的要帮忙搬家。 说是搬家,也不过两个包袱。 搬家完了,陈巧娘又请付拾一过去吃饭——自然是宾主尽欢。 付拾一第二日擦洗收拾一日,将原本有些脏乱的厢房收拾得干净利索,还找出了一只粗瓷瓶子来,往里头养了一朵花,就放在窗户底下的桌子上。 谢大娘看着,就忍不住玩笑:“还是年轻姑娘家好,干净又细致。付姑娘是个会过日子的。” 年轻小姑娘,就爱这些花啊朵啊的,谢大娘看着,自己都有些恍惚了——那会儿没出嫁,自己不也是如此?一转眼,竟都老了。 付拾一笑吟吟:“大娘快莫夸了,我也就是照瓢画葫芦,学着巧娘罢了。” 在付拾一看来,陈巧娘也的确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有情调,甚至还有些小资。 谢大娘连连点头:“巧娘是个爱美的。又勤快,家里收拾得漂漂亮亮,也不知道刘大郎哪里的福气,娶了这么个美娇娘。” 付拾一又打听几句:“长安县县衙那儿,我看着地方挺空的,摆个摊儿卖早食的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儿?” 谢大娘随口八卦:“嗨,那些不良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吃了也未必给钱,谁敢去摆?而且那地方也不热闹。怕不能回本。” 谢大娘心中一动,狐疑看付拾一一眼:“你该不会是——” 付拾一笑得很甜:“是啊,我也不会别的本事,从前在家里做饭还成,所以我想着去支个摊儿卖东西。别的地方人都多,地方也小,就那里最合适。” 长安城不是乡下,杀猪匠是没活儿的。所以不能做。 付拾一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那就不能说了。 谢大娘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那里那么清净,能赚钱就怪了。你一个年轻女郎,去卖吃食,他们那些人能不欺负你?” 付拾一只说自己要试试。 谢大娘见她铁了心,顿时也不好再劝,心里却总觉得古怪。回头难免和陈巧娘悄悄议论。 陈巧娘也觉得古怪,但是这事儿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付拾一房钱也交够了的,她就懒得管了。还劝了谢大娘几句:“一个姑娘家,还能折腾出什么来?只要给房钱就行。” 结果下午时候,付拾一还真就去买了家伙事儿,准备开始弄了。 一副挑子,两个箩筐,二十个碗,一口平底锅,一个大陶罐,就是付拾一的全部家当。就这些,也去了付拾一剩下的存款。 也就是说,接下来是真要想法子赚钱了。付拾一有些肉疼,却也咬牙买了。 付拾一要卖的,是卷饼和馄饨。 卷饼很简单,有点像是煎饼果子,不过里头卷的不是果子,而是各种菜蔬。 付拾一挑着东西回来时候,还把谢大娘和陈巧娘都惊了一下:这是个女郎?这力气也忒大了吧! 这些东西,加起来怎么也有个五六十斤了。 男人们挑着走,都有些费力啊! 偏偏付拾一长得还灵巧,看上去是个水灵灵的美貌小娘子啊! 付拾一的确是生得好看水灵,眼睛大而灵动,眉毛秀气,鼻梁小而挺翘,嘴唇也是红润润的,加上皮肤白皙,又是个鹅蛋脸,怎么看都是标准的美人儿。 可这样的美人儿,穿着男人穿的圆领袍,肩上挑着一副挑子,走得步步生风—— 怎么看都让人有点儿接受不得。 谢大娘看着,莫名心酸:“没依没靠的女人,就是得什么都扛着。” 只是触景生情了。 陈巧娘也喃喃:“这样的女郎家,真有人能卖她?” 一扁担过去,谁还敢上前啊?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唯独付拾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笑得灿烂:“明日一大早我就出摊了,希望生意好。也没人闹事儿。” 谢大娘和陈巧娘对视一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付拾一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长安县县衙门口摆摊了。 第3章 不长眼睛 早晨太阳还没露头,天边霞就已是通红一片的绚烂。 付拾一的早点摊子已经摆好了。 约莫五十步,就是长安县的县衙,刚好又是一个巷子角,位置好得很。 生好了炉子,将骨头汤在上头咕嘟咕嘟的熬上。 调味的芫荽,胡芹,胡椒末,还有一点猪肉,都摆成一排,颜色鲜亮,好看得紧。 这个是猪骨头上剔下来的,可以卷在饼里吃,香得很。 至于平底锅——付拾一直接就用刀切了一块猪油,放在锅上化开了,用来煎鸡蛋。 这个也是卷在饼里吃。 这一大早的,罐子里猪骨汤咕嘟咕嘟,平底锅上嗤嗤拉拉,听起来就热闹。 加上风将那散出来的香味儿一吹~ 不用付拾一吆喝。要去衙门上差的不良人脚下就自动拐了弯。 这些个魁梧汉子走过来,直勾勾的盯着鸡蛋和肉块瞧,一张口就露出凶相:“怎么卖的!” 竟没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声音又脆又亮,笑容也明媚:“八个钱一个卷饼,卷饼里加肉或鸡子,那就要再加两文钱,另外还有包好的馄饨,一碗是十个钱。” 这可不便宜。 十个钱,能买一斗多的米了。 不过,白面饼也不便宜。 不良人都是糙汉子,也懒得算计这点钱,加上喉咙里馋虫都要爬出来了,就喝道:“来个卷饼尝尝,加肉,加鸡子!” 付拾一笑容更明亮:“好嘞!” 干脆利落的应答,让不良人终于有了功夫看付拾一一眼:嚯!好个标致的小娘子! 不过,这份标致,很快又被付拾一手上的吃食吸引。 只见付拾一利落将煎蛋铲到一边,然后拿起一个木勺,利落从一个陶盆里舀出来一勺面糊,然后往平底铛上一倒,又拿出个小竹片儿,飞快抹了一圈——一个圆溜溜的饼就成了。 乖乖,这行流水干脆利落的劲儿! 随后付拾一拿起一枚鸡子儿,在平底铛沿上一磕,再将蛋液直接倒在饼上,又用那小竹片飞快抹匀。再用小铲子那么一翻—— 这还不算完!先是洒了一点盐面,又洒了一点胡椒粉,抓了一把芫荽和胡芹沫撒上,随后均匀铺上一层黄瓜切成的细丝,再铺上一层剔骨肉,最后将煎蛋放上,左右一卷,再将上下往里一折—— 不良人盯着那个方方正正鼓鼓囊囊的卷饼,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这时候付拾一又将这个卷饼往旁边一叠油纸上一铲,手指翻飞,再递过来时候,就已是包裹妥当。 不良人接过来,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么贵了。 这油纸不算多金贵,可也是讲究的。一般只有点心铺子舍得用。 贵是贵了点,但是好拿,且干净。 不良人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然后满足的叹息一声。 “好吃!”不良人在同僚们的目光下,艰难挤出一句话——嘴里太满。 于是人手一个,不过没人买馄饨。 大概因为都还急着进去。 不过,陈巧娘她们担心的不给钱的事情没发生。 不良人虽然是不良人,多少都有污点,也不是什么良民,可是却还是明白一个道理——不给钱,回头人家不来了,哪里还吃得上! 而且这两个钱,他们这些好歹吃公粮的,也不在乎。 这一天,长安县县衙里,飘荡的都是一股微妙的香气。 最先买卷饼的王二祥,最后忍不住出来吃了一碗馄饨,也是差点儿香掉了舌头。 那时候,付拾一已经开始慢悠悠收拾自己家伙事儿要收摊了。 于是付拾一一面收拾,一面笑吟吟和王二祥说话:“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个付大人,也是长安县县令。人很好,不知如今升迁到了何处?” 王二祥一愣:“付大人?那个全家被灭门的付大人?早就死了。你不知道?!” 付拾一顿了顿,“我也是这么多年,又才到了长安,还真不知道。” “我还记得他的宅子在哪儿呢,很是幽静。”付拾一叹息一声,仿佛惋惜。 王二祥来了兴致,匆忙咽下嘴里的馄饨:“说来也巧,如今咱们的大人啊,刚好买了那家的宅子!也住那儿!” “真的?!”付拾一惊讶得忍不住抬头。 王二祥兴致勃勃,还压低了嗓子:“那可不?我们还说呢,咱们这个县令大人可是年轻有为,将来有可能做宰相的,可千万别走了那位付大人的老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最后落得那么一个下场!” 付拾一愣愣重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谁?” 没人看见,付拾一攥着碗的手指,悄然泛白。 王二祥低头吃一个馄饨,心不在焉起来:“那谁知道呢?不过都那么说。也不管我们的事儿,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付拾一慢慢浮出笑容,只是眼皮低下去,遮住了眼眸:“也是。” 可随后,她又好气问了句:“那怎么还被灭门了?咱们大唐律例,也没听说过要灭门啊。” 王二祥就不太清楚了,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将骨头汤喝下肚,一抹嘴:“嗨,是被土匪杀了!一家子,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被土匪?”付拾一重复一遍,又问了句怪异的话:“那查出来是谁了吗?” 王二祥哈哈大笑:“土匪,上哪查去?” 王二祥拍下十个铜板,匆匆走了,一面走一面骂:“龟儿子的仵作,非要说还要验看,又得折腾了!” “这长安县,啥时候能清闲清闲?一天不出案子也好啊!” 付拾一慢慢的捡起小桌上的铜钱,然后将所有东西收拾好,这才挑着挑子往家去。 只是脸上却没了一直以来的明媚笑容。虽然小钱篓子这会儿已经是沉甸甸。 殊不知,王二祥才走,李长博坐马车回衙门,不经意透过纱帘看到了付拾一的摊儿,微微一愣,皱起眉头:“怎么回事儿?” “回郎君,小的这就去问!”随从方良吓了一跳,心里想:谁这么不长眼,跑到了衙门口摆摊卖东西?这不是摸老虎屁股?谁不知道自家大人最喜欢干净整洁? 第4章 鲜血一地 结果方良一问这个事儿,还没来得及说起自家郎君的不喜,就被强烈推荐了一波:“好吃得很!明天你早点来试试!” 方良看着这些人这幅样子,福至心灵:“所以你们才没赶人?” 不良人大大咧咧,还没有成功领悟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的心意,所以都纷纷表示:盼星星,盼月亮,才来了这么一个卖吃食的,怎么可能赶人? 方良看着众口一词的样子,心里犹豫片刻:“我去问问郎君。” 李长博听完,只问一个问题:“那个地方,是属于衙门的,还是不是?” 方良打听过了,“回郎君,还真不是衙门的地方。” 李长博沉默许久:“那就算了。” 付拾一还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要换地方。 如今付拾一正在数钱。 小钱篓子里的钱全倒出来后,还真是不少。 付拾一数过,发现居然今天一天就卖了半吊钱。 半吊钱,五百个铜钱,沉甸甸的少说有四五斤重。 看着还挺壮观。 抛开成本之后,差不多还有一半的利——这和付拾一想的也差不多。 这些不良人,数量不少,长安县县衙里,不良人少说有四五十个,还不算衙役兵丁,以及文书小吏。 抛开不当值的,在家吃过的,每日能过来买吃食的,也不下三十个。 而这个卷饼,对于这些壮汉来说,刚够八分饱。不加个鸡子或是一份肉,就还欠缺点——遇到能吃的,那势必还要再加上一份馄饨。 现在天还热,等到天冷一点,那么吃馄饨的人就多了。 即便每天维持这个收益——一天二百五十个钱,一个月就是七千五百文。 扣去几百个钱的房租,扣去置办家伙事儿的钱,再抛开日常用度,差不多还能存三千个钱。 也就是差不多三两银子。 长安的房价,差不多是一百两左右。 三年,能买个小宅子安身了。那么也算高薪。 付拾一就更满意了。 如今这个活计,就是累了点。不过比起杀猪来说,也差不多。 当然比起早八晚八,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上班,又好太多。 付拾一收拾完东西,这才出了房间,去应谢大娘探寻又八卦的目光。 一晃十几天过去,谢大娘和巧姑担心的不给钱的事情也没发生过。 反倒是整个长安县县衙,没有不知道付拾一做的卷饼干净又好吃的人。甚至附近一些街坊也特意过来尝尝。 付拾一觉得自己是快做出口碑了。 这是好事儿。 甚至,付拾一觉得,说不定将来县令大人也会来买卷饼吃。 而每天规律生活,也让付拾一都习惯了早起出摊,下午出门买菜,晚上点炉子熬一晚上骨头汤的流程。 甚至快要忘记自己来长安的目的。 而这些日子,付拾一和谢家与刘家都更熟了。 尤其是刘大郎回来之后,巧姑还特意请付拾一过去吃了个饭——刘大郎喝醉后,还又说起自己过几日要出门,托付付拾一帮着照顾巧姑的话。 说,等回头空了,干脆认付拾一做干妹妹。 刘大郎始终认为,付拾一是找不到那家亲戚了。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的,多可怜! 付拾一笑眯眯的应,却没往心里头去。 醉话嘛。 倒是巧姑不好意思,嫌弃的瞪自己丈夫,很是厉害的呵斥了几句。 刘大郎讪讪的,乖乖去里屋睡了。 付拾一就告辞了。 不过接下来,刘大郎倒是真有点儿像是拿付拾一当个亲妹子的意思,但凡买点什么好吃的零嘴,必然叫巧姑送一点过来,每次的话都一样:人家一个姑娘家,怪可怜。 巧姑人也不错,加上付拾一每次都回礼,所以也不心疼,反倒是和付拾一关系看着更热络。 谢大娘有意无意说,干脆真认个干亲。 付拾一每一回都笑笑,却不真往心里去。这个巧姑虽然不算坏,却也和她不能交心。而且巧姑小算盘也不少,真做了干亲,以后还指不定闹矛盾。 远香近臭这个道理,付拾一很明白。 也很小心的遵守着。 不过这些日子,付拾一又开发出一个新技能——杀鸡杀鸭。 最开始是谢大娘的大儿媳妇娘家人送了两个鸡过来,谢大娘说要送去外头杀,付拾一随手帮着料理了,从那之后,她这个手法干脆利落的事情就传开了,附近的小娘子胆小的,都愿意请付拾一帮忙。 懂事的,或者是塞两个鸡蛋,或是给一把菜,甚至做好了吃食送一碗来的也有。 不懂事的,说两句谢谢就算完,付拾一也不计较。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普通小娘子胆小,杀鸡时候往往只割断了气管,手一松,顿时鸡就开始满院子乱跑——还飚得到处是血,别提多吓人。 可付拾一不同,将鸡脖子往翅膀底下一掖,随后拿出一把菜刀来,随便在鸡脖子上一划拉——血就冒出来。鸡蹬几下腿,很快就死了。 除了一整只的鸡肉之外,还能接上一碗鸡血做血豆腐。 做血豆腐的手法,也是付拾一教的。 付拾一之前在蜀地,有一道名菜,就叫红白豆腐。红的是血豆腐,白的是白豆腐,两个烩在一处,红红白白,色泽诱人,别提多下饭。 不过长安的小娘子都不会做,所以最后就便宜了付拾一。 血豆腐是好东西,女人吃了很不错,十分补血,而且还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对脏器很好。 这日,付拾一又做了红白豆腐,想着刘大郎不在家,巧娘一个人也懒得做饭,便用盛了一碗,然后给巧娘送去。 如今都已是晚上了,天色都有些发昏。 付拾一轻车熟路到了刘大郎家,抬手敲门,门却吱呀一声,漏出一条缝隙来。 怎么没栓门?付拾一皱眉,不知是职业习惯使然,还是女人直觉,下意识就皱了皱眉,觉得不太妥当。 付拾一高声叫了两声,屋里却没有回应。 付拾一索性将门推大一些,结果发现里头竟然这个时候了,还一丝灯火都无,也没有丝毫动静,仿佛屋里根本就没有人在。 难道是出去了? 付拾一本该回头再来,可却鬼使神差,往里头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叫巧娘。 结果堂屋门也没关。 大大的开着。 风吹过,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 有点儿发甜,有点儿发腥,不难闻,却叫人头昏脑涨,只想发呕。 借着还有没完全落下去的天光,付拾一眼尖,看到了地上那一大片暗红色。 霎时,血就冲到了脑子里。付拾一是学这个的,一眼便知,这是大出血。按照这个出血量,成年女子,应当是死了。 第5章 一桩命案 付拾一心都跳得突突的。 脑子里乱了那么一瞬,总归还是冷静下来——好歹是出过现场的,本能还在。 躺在那里的,不知是不是巧娘。 看出血量,恐怕凶多吉少,但是总要看一眼才能确定。万一还有救呢? 不过,也不知道凶手现在还在不在里头。万一…… 付拾一脑子里乱哄哄冒出了许多念头。 最后,她弯腰放下碗,将自己当初在乡下打的那一把柳叶刀,悄悄的握在了手心。 然后咽了咽口水。而后干脆利落的扬声喊道:“来人呐,救命啊!救命啊!” 付拾一当然知道,不管如何,不破坏现场才是最重要的。 一面喊,付拾一一面抖抖索索走进屋里。 屋里太暗,付拾一吹亮了火折子。 可是这一点晕黄的光亮,却只照得屋里更加阴森可怖。仿佛那些影子里,藏着妖魔鬼怪,时刻要扑上来。 付拾一有点发怂。 心跳又快了几分。 不过还是强行镇定避开了地上血迹,轻声唤道:“巧娘?” 依旧没人应答。 地上趴着个女人,看不到脸,也不好确认身份。 付拾一伸出手,摸了摸女人的手背。 已经凉透了。 摸摸手指,仿佛僵硬的树枝。 没救了。 付拾一心头一叹,起身退出去。 人死了,现场就更不能被破坏。她留在这里,也没用。 付拾一刚退出来,就看见大门口冲过来好几个人。都是熟脸。 付拾一抿嘴,声音有些清冷:“报官吧。出了命案了。” 谢大娘只当玩笑:“别逗了,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就瞥见堂屋地上那一片暗色血迹,和一动不动的人。 顿时又尖叫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像是进了狼的羊圈。 付拾一太阳穴突突的,职业病发作,“都别动!等官府的人来!” 付拾一站在堂屋口,伸展双臂拦着众人。 心头感觉滴血:院子里也算是案发现场的。 也怪她太怂,这才把人叫来了。 好在在付拾一努力下,堂屋再没有第二个人进去。 官府来得很快——还是个老熟人!王二祥那长脸上的络腮胡,这个时候,居然有点亲切。 天知道,她胳膊,都快折了! 而且场面一度要控制不住! 王二祥也意外: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小娘子!卖馄饨还卖出命案了?! 不过现在出了命案,王二祥跟同僚们,半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反而一个个肃穆得像是脸被浆糊糊了一层,半点动不。 王二祥等人也没贸然进去,只是点燃火把往里看。 仵作没来,他们不能擅自进去。 不过屋里的情景,也够人倒吸一口凉气的。 那地上的血迹,是从里屋蜿蜒出来的,女尸身后,一道长长的拖痕—— 王二祥来不及感叹,就被抢了话:“应当是人未死时,从里屋爬出。也就是说,凶手没有一刀毙命,要么是不够熟练,要么是故意为之。” 付拾一语气难得严肃,可面上却平静。 她就顶着这幅看上去显得冷漠的脸,下了评论:“死者咽气前,必定十分痛苦。且丧失自如活动能力。她没放弃求生机会,挣扎出来,大概是想求生。可惜血流太多,很快昏迷。” 王二祥:……龟儿子的,总觉得这个小娘子这话,有点叫人心头发慌。 其他不良人:这确定不是衙门新来的仵作? 还是说,早点摊小娘子,是朝廷派来监察王大人的? 付拾一看着几个老熟人的神色,及时闭上了嘴。 糟糕,像是说得有点多。 仵作是跟着李长博一同坐马车来的。 主要仵作是个老师傅,腿脚太慢,王长博等不得了。 李长博一出现,光是那身绿袍,就足够慑人。刚才还吵嚷得像是鸭子的群众们,霎时偃旗息鼓,伸长脖子看这位县令大人怎么破案。 李长博出身陇西李家,真正的世家大族。 一身清贵气息十分了得,看一眼都叫人觉得亵渎。 李长博对付拾一有印象,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仵作已上前去验看——身后跟着的那个小学徒,大概是新接触,刚看一眼,就被浓浓血腥味搞得脸色惨白,不敢凑太近。 付拾一甚为担忧:别吐,会破坏现场的。 而且血腥味加呕吐味,大概……这一圈人会有连锁反应? 付拾一幽幽叹了口气。 惹得王二祥他们悄悄侧目:这位小娘子又要说什么可怕的话了? 结果付拾一只是盯着仵作看,一脸的……忧愁? 仵作看了一圈,也大概有了数。于是颤巍巍站起身来,对着李长博拱手回禀:“女死者应当是受袭之后,还没死去,从屋里爬出来求救。可惜流血太快,到了这里就晕过去了。” “怕是受罪不少。” 仵作说辞,和付拾一的没啥两样。 王二祥等人看她的目光,就更微妙了。 李长博颔首:“老师傅您再翻过来看看。” 死者身份,以及致命伤,如今都还未能确认。 于是老仵作就点了两个精壮的不良人帮忙。 尸体一翻过来,陈巧娘那张娇美的脸就一下露在众人面前。 只可惜,面上桃色只剩下惨白。一双含情目,也只余一个血洞。 再加上脖子上那个巨大的豁口—— 叫人背脊一寒,忍不住挪开目光。 有人喃喃念叨:“这是连眼睛都挖了啊。凶手真是凶狠!” 面对如此娇娘,居然也舍得下这么狠的手! 付拾一提醒一句:“腿上应当还有伤。否则不至于要爬着出来。” 脖子断了,气管也被割破——所以陈巧娘才一声不吭,未能呼救。 付拾一这么一提醒,是为了让仵作看伤口,好判断凶器。 这样现场,可初步猜测,是激情杀人。所以应该不会有很多工具。 结合几个伤口看看,大概也就能猜出来。 说不定还在现场。 付拾一沉着冷静的这句话,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仵作皱眉,心头不痛快,却还是掀开裙子看了一眼。 果然大腿上有个伤口,而且深可见骨。 仵作深深看付拾一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意味深长。 第6章 术业专攻 随后,仵作就跟李长博悄悄说了句话。 众目睽睽之下,李长博神色都没变化一下。 付拾一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又觉得很符合一个长官的样子:做头的,就该如此。 付拾一刚有了一点好感,随后李长博就出声说了句:“将人带回去审问。” 然后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一愣,来不及皱眉,就已被心领神会的不良人围住。 说句实在话,吃多了小娘子的卷饼,这会儿做这个事儿,这些不良人还有些心头别扭,总觉得对不住。 付拾一出于某种心思,没有反抗,跟着一路回了长安县县衙。 李长博为此,还有些意外。 李长博随后叫人仔细查看现场,等到仵作记录好一切之后,再留下两个人守住这里。 李长博回去县衙,第一件事情就是审问付拾一。 原本这个事情,不该李长博亲自出马。 付拾一看见李长博,也有点儿意外。 李长博在椅子上坐下,虽没让付拾一跪,可这个地方,还有这个态度,已经一目了然。 在人屋檐下的付拾一,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开口就是:“是我发现的,这个事儿不是我做的,看尸僵程度,至少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二时辰。” “刘大郎是今天早上走的,当时我们一起出的坊。他出城,我来摆摊。” “回去后,谢大娘一直在家,我出去没有,她也清楚。” 所以,绝不可能是她。 付拾一表达得清楚又明白。 李长博点点头,“可你却很了解。” 付拾一微笑反问:“难道说,知识渊博也是罪过?”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得体的女郎,沉默片刻。 “话是那位仵作说的吧?” 李长博默认了。 付拾一的反问更加犀利锋锐,一针见血:“我一个弱女子,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是为利?还是为情仇?理由呢?” 世上绝大部分犯罪,总有缘由。 毕竟,真正的穷凶极恶的人还是少数。 李长博终于开口:“何为尸僵?” 付拾一的尖锐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球,瞬间瘪下来,耐心给他解释:“就是尸体僵硬程度。人死后,在三个半时辰到十二个时辰后,就会从某些地方开始,慢慢僵硬。这个现象,乃为尸僵。” 付拾一虽说得耐心,不过刚看李长博那一眼,分明在说他无知。 李长博微微抿了抿唇角,“你师从何处?” “若无记错,如今仵作技艺,都是口耳相传,从未有书籍流传。” 所以眼前这位妙龄女郎,是从何而来的言语? 看样子,还很详细。 付拾一这才发现,这位县令大人,真当是细心。而且善于发现重点。 不过既然来长安,付拾一自然早就想好了理论:“我爹是衙门守尸人。那些无名氏,无人认领的,都暂且送到义庄。我爹就在那儿当差。” 李长博挑眉:“可你却是杀猪匠。”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爹熟悉人体,从小教给我。和人最相近的,便是猪——” 旁人杀猪,是靠力气。她杀猪,靠的是解剖学。这个不好解释。 “所以若你要杀人,也轻易。”李长博断言,年轻脸上看不出情绪端倪。 不过不像是玩笑。 付拾一忽然有些想挠头:这个事儿,她好像真不好解释? 所以付拾一肃容:“不管李县令信不信,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我。我虽然……但是绝不会杀人。” 学医的,是不会杀人的。 哪怕是法医。 临床医学,是为了救人。 法医,也是为了救赎那些死者。 付拾一严肃的样子,李长博这么看着,忽然觉得好像很可信。 “先留下。”李长博出声,并不因此有半点心软:“待我查明。” 付拾一见他要走,脑里飞快转动,说了句关键的话:“大人不妨问问仵作,巧娘是何时亡故!” 李长博脚下没停。也不知听清没听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个县令大人不好打交道。自己也不知将来能不能说服他—— 第二日天还没亮,付拾一就被放了出来。 来的是王二祥,王二祥看着付拾一半点不慌,不由咂舌:“小娘子就不怕?” 付拾一嫣然一笑:“怕甚?咱们县令大人一看就知不是昏庸之辈。定能查出真相。” 王二祥一呆,半晌意味深长压低声音:“这位李县令出身甚高。不知道京城多少贵女倾慕。可他眼光颇高。” 付拾一略一琢磨,才明白了王二祥的担心,顿时无言,默默开口:“多谢郎君提醒,回头我给您多加一份肉。” 王二祥顿时心满意足:“多加点,每次都不够塞牙缝的!” 付拾一:…… 拐角处立着,却没被他们二人看见的李长博,面无表情的:…… 然后扭头吩咐:“查查这位女郎的来历。” 方良忙应一声:“是!” 随后又问:“那郎君,咱们现在回去歇会儿?” 昨夜,李长博让仵作连夜验尸,自己也跟着熬了一宿。 李长博却仿佛没听见:“你去吧。” 方良无奈,只得去查。 付拾一这头,出了县衙,一路回家,路上遇到熟人,就发现他们瞧着自己神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付拾一暗叹一声,大概明白自己处境了。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得做。 谢大娘如今态度也有些晦暗不明,看见付拾一回来,欲言又止。 付拾一如往常一般打个招呼,然后就开始收拾出摊的东西—— 谢大娘惊了:“今儿还去?” 付拾一“嗯”一声:“我去县衙外头摆摊,若有消息,也能知晓。不管如何,巧娘对我极好,如今刘大郎也不在家,若案子了结,我就先去将人领回来入殓。” 谢大娘来不及说话,付拾一已经出了门。 付拾一路过刘大郎家时,看那院门紧闭,上头还贴着封条,心里顿时复杂。 不过这情绪也没维持太久,随后,付拾一大步流星的去出摊。 付拾一照常出摊,不仅谢大娘震惊,就连衙门里一众不良人都惊了: 这个女郎是什么来头?这么……这么彪悍的吗? 除了这个词,这些粗人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更贴切的词了。 第7章 特异之处 李长博也知道了这个事儿,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倒是性情坚毅,且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淡然。此女颇有些特异之处。” 岂止特异?简直妖异! 李长博不知道为何,就多了好奇,吩咐方良:“去买几个卷饼。” 方良心想:自家郎君这是饿了? 忙屁颠屁颠的去买去。 付拾一认识方良,微微一笑露出八颗牙齿,很是礼貌:“几个?” 方良顿了顿,“买十个。” 这可是大买卖。 “加不加肉蛋?” “加吧!”方良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心里捉摸着付拾一,眼睛却没离开色泽鲜亮的吃食——他跟着奔波一夜,这会儿是又困又饿。 付拾一推销:“李郎君熬夜一宿,必定困顿,卷饼干了些,配一碗馄饨更舒坦。” “那来一碗。”方良很不经推销:“一会儿再将碗送回来。” 付拾一手脚麻利的快速煮好,一并交给方良。 方良没法拿,还回去叫了个不良人帮忙。 东西很快就到了李长博跟前,李长博看一眼那一碗热腾腾的,飘着葱花和芫荽碎末的奶白汤馄饨,忽然觉得自己饿了。 嫩嫩的绿,衬着奶白的汤,加上沉沉浮浮的皮薄馅儿大透出肉色的馄饨,是真勾得馋虫都要从肚子里爬出来。 李长博取过一个卷饼,接过方良递过来的银勺:“将卷饼分与众人。” 昨日累了一宿,李长博还是知道手底下人的辛苦。 李长博吃了两口卷饼,就放下了。 倒是馄饨吃了大半碗——主要是付拾一分量给得足,他不比武夫,实在是吃不完。 仵作年岁大了,李长博也让方良去煮一碗馄饨,特意叮嘱:“就别说是谁做的了。” 方良有些惋惜:“陈老丈知道的话,一定神色精彩。” 李长博淡淡一瞥:“不许胡闹。” 陈大志年纪大了,禁不住刺激。昨日就已赌气了。 师爷谢双繁已经立了片刻,这些话自然也听到,待方良走后,便出声建议:“陈老丈年岁越大,越有点糊涂架势。咱们长安县的案子太多,他身子也吃不消了。” 李长博叹一声:“之前已叫人去打听了几位,可总不好去挖人。其他郡县处的人,又不尽如人意。” 这是看上的有主了。没主的看不上。 谢双繁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李长博,算起来,李长博还是他的子侄辈。自然知道李长博的性子,于是出了个主意:“若有看上的,不妨跟陛下提一提。长安县毕竟不同别处。” 谢双繁这是要李长博去抢人。 李长博沉吟片刻:“再等等看吧。” 谢双繁看一眼桌上的馄饨碗:“昨日夜里的案子,不良人那头可有什么线索?” 李长博便说起案子。 谢双繁提醒:“别耽误太久,最近马上要到陛下千秋宴了,可有不少使节来。” 若长安县一个小小案子都查不出,悬而未决,对李长博会有不利。 李长博颔首:“我知。” 可总也不能草草结案。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忽又想起付拾一来。 下午的时候,王二祥带着人在街坊里问话。 付拾一自然也是被问的人之一。毕竟她和陈巧娘关系不一般,牵扯也不少。 王二祥办案时候,还是挺细致:“你有没有发现陈巧娘和谁有仇?” 付拾一摇头:“我们虽然来往不少,但并不交心。” “可她想认你做干妹妹。”王二祥盯着付拾一,眸光锋锐判若两人。 说实话,颇有震慑力。 付拾一熟悉这一套,浅浅一笑:“只不过是随口说说,她也没真张罗起来。可见她也并不情愿。” 王二祥只觉得自己有点儿无处着力,“那你有没有发现,她平时和谁来往亲密?”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应该没什么太亲密的人。她怕人说闲话,总是闭门不出。就连谢大娘这边,也来得少。而且她喜欢做刺绣,靠这个挣钱。” “平日除了买菜,或是有事儿,几乎不出门。” “那日是你第一个发现?你为何过去?” “送菜,菜碗都还未取回。当时我摆在门边了,你们估计也瞧见的。” “你当时为何拦着众人不让人进去?” “我也了解办案的,所以下意识便维护现场。怕坏了证据。” 王二祥又问许多问题,什么也问不出。付拾一每一个回答都合情合理。 反倒是问完了,付拾一问了句:“现在谁的嫌疑最大?” 王二祥板着脸,看着挺凶:“这是机密。” 付拾一点点头:“倒是可以让仵作看看伤口。脖子上那个伤口,应该是第一下,一般来说,能从伤口上看出凶手发力点。然后再计算出凶器角度,大概就能知道凶手身高。” 王二祥一脸迷蒙:不好意思,再说一遍? 付拾一:…… 好吧,退一步。 付拾一咳嗽一声:“你可将这个话带给李郎君。” 这话很快就传到了李长博的耳里。 李长博思忖片刻,去见了仵作。 然后将这话转达了——不过没说是付拾一说的。 仵作听完之后就面上涨成猪肝色:“李县令,我做了这么多年仵作,也没听过这样的说法!李县令你既另外请了高明的,就干脆请他来吧!我老了,不中用了!” 仵作还发起了脾气。 李长博虽是世家子弟,却无倨傲,反而耐心哄了一句:“您是老师傅,经验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老而弥坚才对。” 方良内心嘀咕:可郎君您也没夸他高明,厉害啊! 是夜,许是因为命案的缘故,家家户户都早早闭门。 虽还没到了宵禁时间,可街上一个人也没了。 整个坊里,心情最平静的大概是付拾一。 付拾一如常准备着自己明日出摊的东西。 谢大娘在屋里监督小儿子功课,时不时看一眼付拾一的窗户,见那边还在忙活,就悄悄嘀咕一句:“冷血得很。” 连点伤心感慨都没有,可不是太薄情了? 外头打过了二更,谢大娘就带着儿子泼了洗脚水睡下。 付拾一将小炉子的炭火拢好,然后悄无声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又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闪身出去。 这个案子,付拾一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要再去现场看看。 第8章 抓个现行 只是付拾一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街道上碰见李长博。 付拾一才不过刚刚站定,就听背后清朗男声带些戏谑:“女郎有夜游的癖好?” 付拾一骇了一跳,险些没叫嚷出来。 定睛一看,就看见李长博似笑非笑,一身的清雅,偏掩不住一双眼睛慑人。 付拾一定了定神:“李郎君不也喜欢夜游?” 李长博依旧笑:“我是公务在身,勘察现场。” 付拾一咬牙不承认:“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那现在便可回去了。本县虽治安颇好,但是女郎妙龄,还是别在外夜游得好。”李长博“善意”提醒。 付拾一当然不会回去。于是叹一口气:“李郎君既然要过去,莫不如带我同去罢?早日抓到凶手,对谁都好。”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付拾一倒是坦荡起来。 有意思,绝口不提她动机不纯。反倒开出了一个诱人条件。 而且够自信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 李长博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转过身去,朝着陈巧娘家中而去。 付拾一立刻跟上,不过落后了几步。 夜色如墨,只有挂在屋檐下的灯笼晕黄色的光。 可越发照得四周模模糊糊,魑魅魍魉。 街上安静无比,李长博“吱呀”一声推开了木门,打碎了这渗人的宁静。 却更平添几分紧张。 付拾一却心静如水。 李长博冷眼看着付拾一反应,心头又添几分疑惑。 李长博重新关上门,看着院子里的杂乱,皱了皱眉:“从哪里看起?” “先看外头。”付拾一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布手套戴上,神色严肃平静,就连语气里也有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长博内心古怪,却还是静静立着,观察付拾一的一举一动。 付拾一彻底让他觉得有些糊涂。 这个女郎身上,像是蒙着一层纱,看不透,看不明。 里雾绕。 付拾一仔细检查过院子里,没发现什么特意之处,随后便又看李长博:“咱们进去吧。” 门上还有封条,李长博来最合适。 李长博被命令了也没恼,反倒是提着灯笼过来,然后打开了门。 付拾一下意识命令:“跟着我,别碰任何东西。” 付拾一这次没在客厅停留,而是顺着地上依旧在的血迹,进了内室。 内室里一片凌乱。 到处都是血迹——而且多是喷洒上去的。可见当时惨烈。 付拾一微微皱眉,走到血迹中心处,看着地上那血迹,“陈巧娘就是在此处,被割喉。” “当时陈巧娘应是站着,所以血迹才喷得那么高,连床帐顶上都有。” 李长博看了一眼帐子,沉默许久。 帐子上……他看不太清。 当然没看见什么血迹。 李长博刚抬脚走了一步,就立刻被付拾一喝住:“说了不准乱动了!” 李长博顿住,半晌收回脚。 付拾一也没有什么后知后觉的意识,只重新沉浸到了自己的状态。 “这里血迹有空白,但是并无其他遮挡,所以推断,凶手应是站在这个位置。” 付拾一走到那个位置站定,环顾四周:“当时外头人应当不少,凶手身上有血迹,必定不会贸然出去。或者,他换过衣服洗过脸。” 李长博沉吟片刻:“洗脸要去厨房打水。” 付拾一点头:“那一会儿再去厨房看看。” 付拾一紧接着又去检查屋里其他位置。 床榻上凌乱不堪,没有整理,付拾一皱眉:“当时时辰不早,陈巧娘不是懒惰的人。为何没有叠被?” 甚至还如此凌乱…… 付拾一母胎单身至今,虽然理论知识丰富,却只是理论知识。 所以,大概是很难理解这一点。 反倒是李长博咳嗽一声:“许是因为起来太迟。” 付拾一摇头:“刘大郎出门,她必定起身相送的。而且还要关门——” 付拾一忽然想到一点:“若当时关门了,凶手是如何进来的?” 李长博给了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许是熟人,所以陈巧娘才会放人进门。” “那盘查了所有人,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么?” 李长博没有回答,大概涉及到了机密。 付拾一也不在意,问过就算,不管有没有答案。 反正,答案她自己也会找出来。 “两个枕头上都有睡过的痕迹。可以判定,是两个人睡过。” 付拾一甚至用戴了手套的手,轻轻翻了一下被褥,不过并没有什么别的收获。 紧接着,付拾一又去查看屋里的箱笼。 自然也没发现什么。 直到查到了一个小箱子,才有了意外收获。 箱子里全是陈巧娘的贴身衣物。 付拾一掀开,李长博看了一眼就赶紧转开了头—— 然后脸上都有些不自在。 付拾一大概翻了一下,忽然从里头拿出一样东西来:“郎君看看。” 付拾一将这个东西,递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接过来,有些疑惑:“一个扳指?” 付拾一声音轻柔:“这个东西,我从未见刘大郎戴过。一般来说,只有善骑射的人,才会用扳指。” 可刘大郎却不会这个。 李长博沉吟:“许是存起来的。” “这个材料不甚名贵。就是普通的扳指,收藏是绝无可能的。拿去卖也不值钱。而且放在这样的地方——” 若说没有特殊意义,付拾一想说:这不符合人的心理特征。 人藏起来的不愿意叫人发现的东西,要么觉得价值很高,要么就觉得有特殊意义。 这件东西…… 付拾一想了想,又去看陈巧娘的针线笸箩。 然后在里头找到了一个绣绷。 这是一片丝绸。上头绣着的是一个麒麟。还没绣完,但是看得出很用心。 付拾一也交给李长博:“陈巧娘接的活计,都是大片的,这样的小东西,应当是她要做出来,送给什么人。或者是特意帮人绣的——” 不管有用没有,都需调查之后再说。 李长博捧着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想,莫不是有仇?是要累死那帮不良人? 李长博还想问一句:还有多少? 付拾一没在寝室找出别的。 然后一同去了厨房。。 付拾一掀开水缸的盖子,用灯笼往里一照,忽然问了句:“你们找到了陈巧娘的眼睛没有?” 第9章 含情之目 付拾一这话没头没脑。 李长博思忖片刻,觉得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没有,或许凶手带走了。” “没有。他没带走。”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一愣,脱口而出:“小娘子怎么知道?” “你看水里。” 李长博下意识看过去。 然后一歪头,猛的捂住了嘴。 水缸里,两颗惨白惨白的、圆溜溜的东西,正静静的悬着呢。 而那水,也是有些不一样的。 整个儿散发出一股腥臭的气息。 李长博还没见过这个阵仗,所以一时之间有点儿受不住。 直接一歪头脸色惨白,差点儿吐了。 付拾一似笑非笑:“郎君最好多看两眼,做县令,以后更甚的场面恐怕也不难看见。” 李长博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有些愠怒:“这是长安!是天子脚下!” 付拾一叹息:“那又怎么了?”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说。 犯罪这种东西,也不会挑地方。 李长博看着稳重,看来还是一腔热血的天真少年哪。 可接下来,李长博的一句话,却叫她微微一愣:“长安有我。但凡犯罪者,必先忌惮。” 付拾一走神:真是好大的口气啊! 不过,有理想的人,总让人无法讨厌起来。 所以她扭头继续干自己的事情了。 “厨房他们都翻找了没有?”付拾一又问,这个时候,她在看锅里已经发出臭味的肘子。肘子是蒸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来不及熄火,所以底下水烧干了,锅底也焦了。 李长博对这个很肯定:“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发现。” 付拾一问这话时候,用灯笼照着,捅了捅灶膛里的焦灰,发现不像是木柴灰烬那样松散,顿时精神一振。 “拿着。” 付拾一将灯笼递过去:“照着点。” 李长博堂堂长安县县令,官至五品,如今却沦为了一个小厮。 李长博顿了半个呼吸,还是乖乖接过。 然后看着付拾一从灶膛里用手掏出了焦黑的东西—— 就着灯笼晕黄的光,李长博看了一眼顿时沉了脸:那是一团没烧完的衣裳。 外头已经糊了,不过里头还剩下一点儿没烧化。 李长博不知道自己该惊喜还是生气:发现新线索,案子说不定就破了。该高兴。 可自己手底下一群草包废物…… 李长博觉得,自己不只是该物色新的靠谱仵作。 矜矜业业的付拾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是影响了自己的生意。 不过除了这个之外,付拾一也没有更多收获。 此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更天。 付拾一和李长博站在院子门口,盯着李长博怀里的那包炉灰:“仔细看看,这应该是凶手留下的。说不定……就能抓住真凶。给巧娘伸冤。” 陈巧娘或许很平凡,有些贪财,有些八卦,可绝不是该死之人。 即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付拾一还是不觉得,人命如草芥。 哪怕是在这里。 人命,依旧大过天。 只有犯下无可饶恕罪行的人,才该死。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神情,发现这是今天夜里,第一次从她面上看出了情绪这种东西。 之前这个小娘子,冷静淡然到甚至让人觉得冷漠。 可现在……这分明就是个有些唏嘘和伤怀的小娘子。 李长博不由得想起了朋友的一句话:女人啊,总是千百面的!不认真品,哪里知道其中美妙滋味! 嗯,女人好像是千变万化的。不过后一句,他还是觉得就是猥亵之言! 李长博轻声“嗯”了一声,没透出自己心里那一点疑惑。 李长博推开门,出去后很有风度的请付拾一先回去。 付拾一也行了一礼,郑重其事:“李郎君能深夜过来亲自调查,可见对此案郑重,此案就托付给郎君了,只盼郎君能查明真相,让巧娘可以安息。” 李长博不知该如何说。 最后还是说了句:“那你呢?” 星河灿烂,李长博背对着星河,仿佛披上了一身深邃。 可那一双眼睛,却比星辰更亮。 只这亮光,却带着锋锐,仿佛要看穿人心底。 付拾一转身,悄无声息的回了谢大娘家,然后关好门,回了屋。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李长博这头,付拾一刚进去,方良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压低声音,隐隐亢奋:“她夜探凶宅,必有目的,或许是为了毁灭证据。要不然——” 在这里埋伏蹲守的第一个夜晚,这就有收获,方良觉得自家大人就是厉害。 可李长博看透方良心思,淡淡打断他:“走吧,回去吧。” 李长博往前走,方良呆愣片刻,最后才跟上去。 心里却像是抹了浆糊,彻底糊涂了。 自家郎君这是怎么了?说来抓凶手的是他,说就这么回去的也是他?! 李长博回去之后,就将所有值守的不良人召到了跟前,然后将包袱打开,让他们看看这是什么。 一帮糙汉子围着这么个秀秀气气的包袱看了半天,终于有了收获:“李县令,这是女子的手帕包了灰?” 所有人顿时都精神一震。 然后心里有了古里古怪的想法。 李长博面无表情,迎接众人的打量,心里头的火苗,渐渐壮大。 师爷谢双繁,总算是眼神好用些:“这……是衣服被烧过?” 不过李长博还没来得及欣慰,谢双繁也问了句:“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李长博是世家子弟,京城多少姑娘为之倾倒?可李长博却从不与哪一个过从甚密—— 谢双繁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徐徐开口:“帕子是随便问人借的,东西却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发现于灶膛之中。” 这么一句话,才是最关键的。 也成功让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王二祥今天恰巧也值夜,听见这话,立刻说了句:“这怎么可能?所有的东西,我们都检查过——” “那这个是哪里来的?” 李长博反问一句。 王二祥顿时噎住。 李长博是什么身份?总不可能撒谎。 王二祥还是沉稳:“那明日再问问其他人,看看是不是果真漏查了。” “不过,这个东西,李县令是怎么发现的?”谢双繁沉吟了这么久,想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问题。。 李长博并不说出付拾一,只道:“偶然发现的。” 第10章 别有用心 谢双繁更加皱眉,斟酌着道:“那李县令想没想过,或许对方是故意为之——” 李长博几乎没有多想:“应该不会,先看看这个吧。” 谢双繁是还想再问的,不过好歹忍住了。 这包灰烬被轻轻拨开之后,就真有了收获。 最中间,找到了两片剩余的布料,中间也就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没有变色焚毁而已。 勉强能看出,这是一件细棉布的衣裳。颜色不知是因为烧过的缘故,还是什么缘故,反正有此暗沉,像是综绿。可又比那个更深。 李长博轻声道:“这个颜色,倒是常常在男子身上见。” 谢双繁也点头:“这个颜色,一般稍有些身份的男子穿。平头百姓,这个颜色也少见的。” 谢双繁看一眼王二祥:“我恍惚记得,王二祥就有一件。” 王二祥吓了一跳,“这个颜色,基本上都有吧?就是领子花色不同。” 李长博颔首:“所以,从这个也可以查出一些东西来。” 可谢双繁却道:“会不会是有人特意要误导我们?” 比如,凶手故意的—— “所以先查一查。”李长博没有直接驳斥,只如此说了句。 顿了顿,李长博扫了王二祥等人一眼,淡淡道:“若真疏漏没查过灶膛,就罚薪俸。” 王二祥等人顿时心里惴惴。 夜里,长安县衙门里头差人,忙活了一夜,第二天付拾一一开摊,他们就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都冲了过来。 一人要了一碗馄饨,又要一个卷饼,一面吃一面抱怨。 “李县令也真是的,不知从哪来弄来一点东西,就非要说是证据。” “李县令什么人?难道还是乱来?快住口吧,没留意马虎了,李县令不换人就不错了。这新官上任——” “不换人是不换人,可真罚了钱,怎么给婆娘交代?到时候,吃早食的钱都没了!” 这句话引来不少哀嚎。 可见的确是众人的心痛之处。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热闹,神色恬淡,丝毫没有担心自己生意的样子。 王二祥如今看着付拾一这幅样子,心里头就没来由的有些古怪。 王二祥故意说话:“小娘子,你就不怕啊?” 付拾一卷好一个饼,抬头:“怕甚?” “你们那附近,可是出了命案!”王二祥啧了一声:“小娘子还险些被牵扯进去——” 付拾一一面将饼递给他,一面疑惑反问:“那难道就不吃饭了?” 王二祥熬了一夜,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啊?” “怕也没用,既然一样也要吃饭挣钱,那还怕什么?我与人无仇无怨,总不能找上我。”付拾一又低下头去卷饼。 等每一个人的都做完了,付拾一自己这才给自己坐下歇息片刻:“再说了,不是还有李县令查案抓人?” 王二祥心头更加古怪了:这个小娘子,难道真的没有对李县令动心? 付拾一却认真整理着篮子里的菜叶子,早上太阳洒在她身上,看上去整个人恬淡又干净,恍惚就让人生出了一股可惜来。 王二祥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个出摊的小娘子,长得还真是不赖。 不过即便是这样,李县长肯定也不会有兴趣! “对了,听你们说,有新的线索证据了?”付拾一对这个事情比较感兴趣:“怎么样,能抓着凶手了么?” 王二祥瞪她:“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了,你这么关心这个事情做什么?” 王二祥这话听着像训斥,可付拾一却总觉得,这是在提醒自己。 付拾一便不问了。 又过一会儿,方良出来买东西,点名要了馄饨,不要卷饼。 众人就都散了。 付拾一到了该收摊的时辰,就慢慢悠悠收拾东西。 谢双繁从衙门里出来,站到了摊前,打量了一下付拾一。 也不说话。 付拾一抬头笑着招呼:“郎君要什么?” 谢双繁开门见山:“昨儿夜里,是你给的东西给县令吧。” 付拾一微微一顿,放下碗,然后疑惑看着谢双繁:“郎君这是哪里的话?什么东西?” 付拾一这神色不像是作假。 谢双繁盯着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 “李县令虽信了,可我不信。”谢双繁如是说了句。然后踱步走了。 付拾一:这算不算是莫名其妙的蛇精病? 付拾一东西还没收拾完,李长博又从里头出来了。 李长博没和付拾一说话,只淡淡扫了一眼就上了马车。 付拾一:??? 一连几日,接下来案情都没了动静。 李长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而且这个事情,不知怎么的还被圣上知晓了,这日特意将李长博叫进宫里去,问了问。 圣人虽只寥寥几句,可是李长博却还是感受到了压力。 回去之后,李长博加大了人力,重新盘问了一遍整个坊中。 这下,倒是盘问出一些东西:陈巧娘曾经勾引过挑水的工人。 坊里人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水井。 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那壮劳力去挑水。 所以就生出了个职业来:挑水卖。 每个月,每天送一担水或是两担水,固定多少银钱。 能做这个的,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 说起来,也就是他们这样的人,最有机会出入每家每户。 说不定,陈巧娘就是他杀的? 挑水的只说自己是冤枉,还说了一个情况:自己那天早上过去送水的时候,过去叫门,半晌陈巧娘才应声,还说今日水够,让明日再去。 而且巧的是,他在巷子口,碰见了刘大郎。 这可奇了。 刘大郎有生意,要出城十几日,那天一大早走的,而且是和付拾一差不多一起走的,不少人都看见了。 可刘大郎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巷子口? 不过,不管是如何,有了新的线索,那就要好好去查。 这一问,果然就有人想起来,那天的确是见到了刘大郎。 于是去城门口一问,刘大郎到了城门口,发现自己验看没带,所以又折返回去了。回去拿了东西之后才出的城。 和挑水工说的,全然对上了。 衙门又拿出了一块料子,问刘大郎没有没有这样一件衣裳。。 还别说,刘大郎好像真有。 第11章 铁证如山 这一下,好像是铁证如山了。 李长博听着不良人们问来的线索,沉吟不语。 仵作陈启思也禀告:“大概估算时间,的确是差不多——” 李长博沉声问:“陈老丈一直没有告诉我,到底那陈巧娘是什么时辰死的。” 陈启思便说了个自己的预估:“我估计是巳时三刻左右。” “如何看出的?” “看得多了,自然就有经验了。可具体要说——”陈启思也没读过书,一时卡住。 “根据尸体僵硬程度?”李长博接过话头。 陈启思微微一愣,连连点头:“李县令从何而知?” 李长博随口敷衍:“偶然听过。” 陈启思还要再问,李长博已岔开话题:“那凶器呢?” 陈启思只说是一把刀,至于什么样的,说了半天也没说个名堂。 李长博放弃,只问不良人:“他丈夫还没回来?” 不良人已调查清楚了:“还有三四日才归家。已与城门口兵丁打过招呼,若认出来,直接带过来。” “宅子那头,也叫人蹲守。”李长博留下这么一句话。 心头却沉吟:这刘大郎为何要杀妻? 可若真是刘大郎杀的,他还会回来吗? 即便是县衙还没有将消息公布出来,可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刘大郎知晓陈巧娘勾搭汉子的事情,所以愤怒之下就杀了人。 然后刘大郎就逃了! 街头巷尾,如今议论的都是这个事情。 有说陈巧娘打扮娇艳,一看就不老实的。 也有说刘大郎不行的。 还有说刘大郎太狠心的—— 付拾一天天在外头,自然也听说过这些话。 这日归家,谢大娘神秘凑过来问:“你和巧娘关系不错,有没有……” “没有。”付拾一直接否定。 然后微微一笑:“我要出去买菜去——” 谢大娘皱眉,却也只能退开。 付拾一出门去,路过刘宅,看着上头封条,忽然想起过两日刘大郎就该回来。 刘大郎……可还会回来? 付拾一第二日出摊,王二祥又来吃卷饼。 付拾一踌躇片刻,“听说是刘大郎做的?是真的吗?” 虽然外头传闻漫天,可王二祥还是将脸一板:“小娘子好好卖饼,问那么多作甚?” 付拾一心头就有了判断。 正卷着饼,仵作陈启思带着小徒弟出来,指挥小徒弟来买饼。 结果一看付拾一,顿时冷哼一声,饼也不买了,昂着下巴就走。 付拾一:……我这饼是有毒怎么的? 第二日,付拾一下午一收摊,就去城门外等着。 刚过去不大一会儿,方良就来了。笑呵呵的请付拾一:“我们郎君请小娘子过去,说几句话。” 付拾一认得方良,暗叹一声就跟过去。 见了面,李长博也不多言语,只是淡淡一瞥,“坐?” 来都来了,付拾一大大方方坐下。 李长博伸手替付拾一倒了一杯茶水。 付拾一心不在焉的喝。 时辰一点点过去,喝茶喝得嘴里都辨不出味儿了,李长博这才悠悠问了句:“来等人?” 他都猜到,付拾一也没什么好遮掩,放下杯子:“嗯。” “李县令也在这里等人?” 李长博也承认:“嗯。” “连李县令也觉得,果真是他么?”付拾一只问。 李长博意味深长:“这话小娘子不该问。” 付拾一便不问,只低下头去。 良久才听她道:“若他还会来,那么必定不是他。他很疼爱陈巧娘,对她诸多亏欠心思,出门总不忘给她带礼物。” 这样的人,怎会杀人? “爱之深,恨之切。”李长博语气不咸不淡,不带感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若是刘大郎,必是密谋已久。绝不会如此仓促。而家中财物并无损失,那为何杀人后,他不带着东西干脆去外头,隐姓埋名?” 李长博不言语。 “凶手挖掉了陈巧娘的眼睛。刘大郎若恨到杀人,不至于只挖眼睛。” 李长博还是不言语。 付拾一抿紧嘴角,彻底没了脾气。 李长博替她茶杯斟满茶水,终于开口:“本县查案,只看证据。” 付拾一微微一愣,嘴角不自觉的松了。 这话,莫名叫人觉得可信。 直到天黑城门关闭,他们也没等到要等的人。 付拾一只得归家。 谢大娘看见付拾一,将脸一肃:“姑娘家家的,还要洁身自好。否则,这个宅子宁可不租!” 付拾一垂眸:“晓得了。” 灯光投在付拾一脸上,这个娇美的小娘子脸上有些淡,谢大娘莫名就不敢再废话。 顿时有点讪讪。 付拾一回屋,皱眉想:还是要尽快租个屋自己住。 第二日收摊,付拾一又一次的去了城门口。 心情依旧矛盾。 李长博依旧请付拾一喝茶。 付拾一纳闷:“李县令没有别的公务么?” 李长博惜字如金:“尚可。” 两人闷头喝茶。 李长博心如止水,付拾一心不在焉看着城楼底下的芸芸众生。 直到太阳西下,天边只余下一片黯淡红霞,一辆马车终于从城外进城。 付拾一霍然起身。 李长博轻轻咳嗽一声。 付拾一只得顿住脚步。 一片哗然后,底下归于平静。 李长博整理下衣衫,缓缓下了城楼。 付拾一紧随其后,神色也紧绷。 刘大郎一脸风尘,满面茫然不安。 李长博也不废话:“回衙门。” 付拾一还要跟。 李长博回头:“闲杂人等回避。” 闲杂人等付拾一不得不住了脚步。 而后抿着唇,蹙了眉,死死盯着李长博背影。 可李长博却半点感觉也没有。 衙门马车渐行渐远,刘大郎的马车也被驾走。 付拾一犹豫片刻,叫了马车,直接回了家。 第二日一大早,依旧出摊。 昨夜长安县县衙显然忙碌一宿,出来买卷饼的人,个个儿都是憔悴。 如同被盐巴揉过的白菜叶子。 付拾一问老熟人王二祥:“审问出什么了?” 王二祥铁面无私:“小娘子莫要乱打听。” 付拾一默默瞅他一眼,然后多加了个煎鸡子。 王二祥悄悄改口:“招了。” 付拾一手上一抖,盐面和胡椒面顿时重了。 带着卷饼回了衙门的王二祥咬了两口,咸菜脸变成苦瓜脸:小娘子昨日捡了一袋盐?? 付拾一没了心思做卷饼,草草收摊。 第12章 一起死吗 付拾一收拾摊位,将东西送回去后,又到了长安县县衙。 她是来探人的。 刘大郎现在被抓进去,她理论上是可以进去探望的。 只要上头没下令说不能见,那就没人拦。 付拾一说明来意,却被一口拒绝:“上头有令,案子没结之前,不能探望。” 付拾一皱眉,却也没纠缠。 思忖片刻,干脆换了个策略,直接去求见县令李长博。 门房愕然片刻,最后犹豫片刻:“小娘子,你这是要作甚?” 都是熟人熟事的,不好办啊这! 付拾一低眉顺眼,诚意十足的塞了一吊钱:“我有要紧事。” 门房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动摇,去帮通传了一声。 付拾一本来还是有些不确定的,不知道到底李长博会不会见自己。 可结果居然让人有点儿意外。 李长博似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半点好奇也无,只问付拾一:“你觉得不是他?” 付拾一:这是我的台词。 不过也没什么好矫情,付拾一直接点头:“我要见他一面,才能确定。” 李长博缓缓提醒:“他已经招认了。” 付拾一还是坚持。 李长博垂下眼眸思忖片刻:“若他说不是,你要如何?” 付拾一琢磨片刻,给了句荒唐的回答:“那李县令的结果若我不满,我就去击鼓鸣冤!“ 这个事儿吧,的确是可以。 判决不服,或者觉得不公道,那么自然就可以再去上一级衙门击鼓鸣冤。 不过代价嘛……有点儿惨。民告官,先得掉一身皮肉。 李长博听完,难得扯了扯唇角,似乎是觉得有趣:“好。” 李长博亲自带着付拾一去见刘大郎。 经过一夜,刘大郎又憔悴了不少。 整个人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像是被抽空了魂。 这和印象中的刘大郎全然不同。 甚至于到了不是一个人的地步。 “刘大郎。”付拾一出身,在这地牢里,声音清越,竟莫名叫人觉得精神一振。 刘大郎一愣,飞快转过身来,神色更加惊愕:“你怎么来了?” 一个女郎家,在这种地方作甚? 被付拾一看到自己如此狼狈,刘大郎甚至有点儿惊慌,不自在的扯了扯自己衣裳。 付拾一看他这幅样子,心中更加坚定,索性也不废话,直接就问:“陈巧娘果真是你杀的?” 刘大郎好半晌没吭声。 最后疲惫无力的应一声。 那副样子,竟像是无所谓一般。 付拾一皱眉,心头起了火气。 李长博淡淡瞥她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付拾一索性道:“我只再问一遍,刘大郎你真的是要让真凶逍遥法外吗?陈巧娘就算做错了事儿,你就真的忍心她九泉之下都无法安息吗?” 刘大郎虽然有所震动,可还是不开口。 付拾一说到做到,半点没停留,直接拔腿就走。 李长博反倒叹一口气。 出来后,李长博就看一眼付拾一:“回去好好歇着吧,” 眼底下都青黑了,这些日子是熬狠了。 小姑娘家家的,何必如此? “让他想想。”付拾一对着李长博行礼:“我虽然不敢说百分百了解他,可他不该会杀人。李县令您别着急——” 李长博意味深长:“这个时候,就不是我着急了。” 付拾一皱了皱眉。 付拾一刚出了县衙,那头衙役就来跟李长博禀告,说刘大郎又改口了。 这……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重新审问。” 对于李长博的兴师动众,师爷谢双繁不大同意:“李县令,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上头也都过问过了。” 如此翻来覆去,对于李长博来说,并非好好事。 谢双繁算是为李长博操心。 李长博垂眸:“我是长安县县令。” 几个字,噎得谢双繁没了脾气。 谢双繁半晌“哎”的长叹一口气,随他去了。 只是刘大郎翻供后,再审问,却审不出有用的东西。 谢双繁板着脸收拾了笔录,提醒一句:“查不出来,成为悬案——” 可没法交代。 尤其这还是李长博第一个命案。 上头会怎么想? 李长博却仿佛没听见。 也不知哪个多事的,将这个事情捅了上去。李长博明明捉拿了凶手却不结案的事情,也一并受到了非议。 圣人听完,叫来郭将军:“你去问问,是不是无法决断,需得帮忙?” 郭将军一听这话,心里替李长博叫了一声苦,随后领命去了。 郭将军和李长博也是熟人了。传完了话,避开左右,压低声音提醒一句:“这是问你,是不是不能胜任了。” 如今还是维护小辈的心思,可天长日久,加上有心人挑拨,那就不好说了。 李长博神色平静:“郭叔叔放心,只管告诉圣上,此事,我必在三日之内了结。” 郭将军惊异看他一眼,没再多问。 喝了一盏茶,便马不停蹄进宫去复命了。 李长博当众立下这话,谢双繁早已是疯了,连形象都顾不得,揪着自己的头发问:“三日?没有别的证据,你还想再交出一个真凶来,三十日都不够!” 李长博淡淡道:“仵作说,死者生前,有过敦伦。可刘大郎,提都没提。” “那也不能证明刘大郎是无辜!” “可凶器一样没有找到。” 谢双繁几乎要大吼:“他就不能杀了人后扔了?” 李长博还是那副天塌下来我都不多看一眼的神色:“他不擅长用刀。他会些防身手段,不过……擅长的是棍。” 谢双繁气得不行了:“已有那么多证据,你何必如此!” 这样计较是为了啥!又没有赏钱! 李长博终于肯多看自己师爷一眼:“在其位,谋其职。我是县令。” 谢双繁彻底没了脾气: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轴!小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到时候自己怎么跟他家交代! 谢双繁倒是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在那之前,就被气死了。 谢双繁有气无力:“那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李长博终于卡了一瞬:“不知。” 谢双繁,卒。 不只是谢双繁,整个长安县县衙,彻底蒙上了一层阴霾:三日转瞬就到!要是那时候还查不出来,别说李长博没法交代,他们也要跟着受牵连!! 难道说,李长博是要大家一起死吗? 第13章 也许可以 李长博依旧淡定,其他人却总觉得自己脖子上悬着一把大刀,莫名其妙发凉。 有压力就有动力,反正现在长安县县衙每个人,都铆足劲儿。 付拾一的煎饼生意一下子好得不得了:人人买了就走,一句废话也没有。 往日怎么也要剩一点,今日却早早就卖完了:没办法,熬了一宿,大家都快饿死了! 付拾一收拾完摊子也不走,反而慢慢踱步去了县衙门口,对着门房抿嘴一笑:“帮我通传一声?我想见见李县令。” 门房经历昨日,已经麻木,钱都没要,直接进去通报。 不多时,李长博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来了。 只是即便如此,也并不影响李长博的英俊美貌。 甚至让人看着还有那么一点儿心疼。 付拾一觉得自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所以本来还有些踌躇的话,说得格外顺溜和理所当然:“我帮你查吧。” 李长博盯着付拾一,直到几息过去也没挪开目光。 直到付拾一有点不自在,他才悠悠拒绝:“你不是衙门的人。” 闲杂人等,不能接触案子。 付拾一…… “但你可以说说,你的猜测。”李长博一脸坦然,“本官会酌情采纳。” 听听,多么义正言辞,多么合情合理。 付拾一觉得自己要是开口,都有点儿贱皮子的意思:人家这位根本不着急啊喂! 当然,付拾一也的确比他着急,所以默默忍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定定神,飞快提醒:“查一查与巧娘来往的人里,是否有用刀特别好的人。不管是屠夫还是刽子手,都查。” “另外,那个人,大概身高是七尺八九左右。身材魁梧。不会太过瘦小。” 付拾一还要继续说,冷不丁被李长博打断:“为何?” 付拾一不悦:“下次我说完再问。” 这样一打断,就断了她的思路了。 李长博没吭声了。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自己身份,于是咳嗽一声,详细解释:“伤口角度倾斜,必然是从上往下。不同高度的人,伤口角度会有些不同。巧娘脖子上那伤口,格外上扬——” 李长博无师自通:“所以那人必定是比她高很多。” “对。”付拾一点头承认:“另外就是,伤口干脆利落,挖出眼睛的也很干脆利落,并没有那种犹豫痕迹,或是补刀痕迹——可见凶手对这方面很熟练。” 熟练么?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看都不看他:“不是我,我虽也熟练,但是陈巧娘比我高。我除非踩在凳子上——而且巧娘从未让我去过她的寝室。” 不知为何,李长博对于踩在凳子上杀人这句话,格外有画面感,然后忽然有点儿想笑。 于是李长博清了清嗓子。 付拾一还当他有话要说,特地顿了会。 只是半晌没动静,这才疑惑看他一眼。 李长博宛若面瘫,表情纹丝不动。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其实最好问问刘大郎,他回家时候有没有异样。我觉得,如果时间真的那么凑巧的话,那么他和凶手,必定是前后脚。甚至……” 这个猜测纯粹是个人猜想,半点证据依靠也无,所以付拾一没说出口。 李长博又等一会儿,见没了动静,竟然也不追问,只一点头:“我知晓了。你说得很有道理。” “另外,晚上现在那边撤销了巡逻的人了。夜里注意安全。” 说完这话,李长博居然就这么告辞回了衙门,一句多余探讨都没有。 付拾一站在原地,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凄凉。 不过,很有道理,是采纳了罢? 还有没有人巡逻…… 付拾一若有所思一阵,挑着自己东西回去了。 是夜,付拾一的炉子咕嘟咕嘟的开始熬上汤,谢大娘也熄灯睡下,付拾一再度悄悄出了自己院子。 夜凉如水。 而且月光透亮。 所以是个做贼的好天气。 不过不幸的是,这个贼刚到了目的地,就看见了有人站在那儿,也不提灯笼,站在阴影处等着自己。 付拾一饶是胆子大,心还是突突了一下。 所以付拾一没忍住,压低声音就嘲讽了句:“李县令晚上睡不着吗?大半夜出来闲逛?” 李长博表情纹丝不动:“我得盯着你。” 说得十分大义凛然。 付拾一……。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怎么现在倒像是被强迫一样! 到底是谁在帮谁?! 付拾一有点儿想转身就走。 李长博已经“吱呀”一声推开了门扉:“走吧。再有半刻,打更的就会来。” 付拾一只得跟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亦或是心理因素,付拾一总觉得这个院子比前些日子看到的,更加萧瑟。 付拾一一踏入现场,就不自觉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杂念统统清扫干净,手脚也利落起来,就连呼吸也保持一个匀速的平静—— 李长博忍不住侧头多看了一眼。 付拾一这一次,径直朝着寝室走过去。 地上的血迹依旧是没有清除,反而因为这么久过去,变成了一种暗黑的红。 空气里已没了什么血腥味,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腐臭味—— 没有人清扫,这些血液里的东西,难免变质。再加上一些东西放久了,也会开始烂——这说明微生物开始作用了。 绕开血迹,进去屋子,付拾一先是站在门口打量了很久,这才轻轻的走过去床榻边上。 然后问了李长博一个问题:“李县令,你说,如果那天在刘大郎第一次出门后,巧娘也就起床将被子叠好过了呢?” 李长博秒懂她的意思,沉静接话:“那么说明,她曾和人,又一次睡在床榻上过。”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她是在寝室里出的事。”付拾一上前去,仔细的凑近看床榻上。 然后果然就在被单上,发现了一点发黄的印记——说真的,不是过去了这么多天,可能还真的未必看得出来。。 那是某种不可描述的体液的痕迹。 第14章 不可描述 “李县令回去之后,问问,他们当天有没有同房。”付拾一虽然觉得必定不是巧娘和刘大郎——却不能武断。 李长博默默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一下领会:“巧娘与奸夫二人,做过私密之事后,才发生命案。” 仔细看,他神色仿佛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付拾一根本就没看他。 李长博恢复正常:“有痕迹?” 付拾一就指给他看,“这是男女欢爱留下的痕迹。之前时间不够久,所以这些痕迹并不明显。如今这么久过去,天也不算凉,那些微生物稍微工作了下——” “微生物?”李长博疑惑出声。 付拾一有点儿尴尬:怎么办,一不小心说了个专业词汇—— 付拾一咳嗽一声:“可以理解成长霉那一类的行为。” 李长博很诚恳指出来:“发霉不该是这个颜色。” “人的衣服上的汗液,最开始染在衣服上,并无痕迹。若一直不洗,最终那地方就会慢慢泛黄——这就是汗液发酵,被微生物作用后弄出来的痕迹。”付拾一从善如流的换了个说法。 “而这种液体。”付拾一指着床单上那块痕迹:“会比汗液更快起反应。”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一脸坦然和自若,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那个龌蹉的人。 于是他不自在的避开眼睛。 李长博微微走神:眼前这位,真的是女郎么?如此坦然…… 付拾一丝毫不觉得自己像流氓,依旧一口一个“奸夫”什么的:“奸夫和巧娘要做这样的事情,必定不可能是在刘大郎返回家中之前——时间太短了,都不过脱衣服的。” “所以必定是在刘大郎第二次从家里出门之后。” “但是奸夫,会不会不是那时候才来的?” 付拾一想起厨房里那个焦了的肘子,轻声道:“肘子也是给奸夫做的。可见,巧娘在刘大郎走后,就蒸上了,为的是中午跟奸夫两人逍遥——” “可以豚肉铺子问问。”李长博瞬间接上。 这个思路让他眉目微微明朗:“若是一大早才买的,对对时辰,就知道奸夫什么时候来的。知晓时辰,就可以根据这个,身高,还有带刀这个特征,去问问那天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进坊。” “甚至,那肘子会不会是奸夫买来的?”付拾一提出这个,眼睛都亮起来:“很有可能!李县令,倘若你有相好,你去见她,会空手还是会带东西?” 被点名的李县令脸色发青,声音像是咬着后槽牙:“我没有相好。” 付拾一嫌弃他:“就是一个假设!有点想象力!” 想象力…… 李长博勉强努力片刻,最后面无表情:“莫要乱假设。” 付拾一觉得这个问题不重要,于是从善如流换了人举例:“假如我是男子,我有这么一个相好,必定会带点什么东西过去。总不能白吃白喝白睡吧?那就成占便宜了。巧娘是个讲究人,必定看不上这样的——” 付拾一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略显直白的词汇,成功让这位面嫩的李县令,耳朵尖都有点儿泛红。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是个可能,我会叫人去查。” “不过咱们可以在屋里先看看。”付拾一微笑:“我记得,屋里还有一坛子杏花酒。” 刘大郎也爱喝酒,可最爱烧刀子。 因为在外头,唯有烈酒才能解乏,暖身。 屋里果然有一小坛子杏花酒。 李长博微微惊异:“这么久了,你竟还记得屋中细节。” 付拾一谦逊:“过目不忘我又有什么办法?” 李长博:……我就不该问。 随后他指着坛子上:“卖酒铺子,各家都有记号。” “我会叫人去问。看是巧娘买的,还是那日为旁人带来。” 提着肘子或是酒坛子,还带刀的男子,怕是不多见。见过了,就会有印象。 案子仿佛有了眉目。 李长博又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眼底光芒微有些疑惑。 付拾一却不打算只给李长博这么一点点惊喜。 付拾一很快低声道:“你说,又要处理肘子,又要和奸夫欢爱,巧娘有多少时间呢?” “巧娘死的时辰摆在那里。奸夫也不会早有预谋要杀人。应当是临时起意。” 李长博已顺着付拾一的思路想下去:“所以,杀人之前,或许是与巧娘起了争执——这个争执,也必定不是三言两语就过去。更不可能是在……” 李长博左右思量,最后不甚自在选了个“途中”二字:“更不可能是在途中起了争执,必定是事后。” “对,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心急火燎上床——前头也要去一部分时间。”付拾一脸上浮起一个略显猥琐的笑:“能让巧娘如此喜欢,那人必定床上功夫不赖。”付拾一笑容更加猥琐。 巧娘是因为刘大郎不能人道而出轨,那肯定就图这个。 所以…… 李长博脸上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手指都蜷起来,竭力让自己镇定:“所以那奸夫很可能是在刘大郎二次归家之前,就进了门。” 再让这个没羞没臊的人分析下去,他都不敢想象还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 真“没羞没臊”的付拾一,还是没让李长博失望,暗戳戳假设:“对,甚至,很可能刘大郎是差一点撞破他们欢好。所以才会有后头杀人的事情。” “但是为何没杀刘大郎?”付拾一这一点想得不是很明白。 李长博便轻声道:“或许奸夫并不打算娶巧娘,更不愿污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杀了巧娘,将这件事情掩盖妥当。”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掐掉自己心头那点感慨,重新冷静:“若是奸夫当时就在,那么他肯定是躲起来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他会躲在哪里?” 李长博没有犹豫:“最有可能是寝室。其次是厨房。” 付拾一顺口夸赞:“李县令真是思维敏捷。不过厨房没有可藏身的地方。米缸太小。” 所以,就只剩下了——寝室。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便都重新往寝室去。。 寝室里,可以藏人的地方就很多了。 第15章 压力山大 比如柜子,比如床底,比如箱子—— 付拾一有点头疼。 李长博只环视一圈,便道:“床底。” 付拾一瞬间开窍:“是了,奸夫太高了。藏在哪里都憋屈。” 唯独床下,还宽敞点。 “刘大郎回家拿过东西。”李长博解释,“若开箱子和柜子,必定会撞破。” 有道理。付拾一点头,不过她的观点也正确。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了被幔子遮住的床底。 付拾一刚露出犹豫神色,就被李长博打住:“不能进去,趴在地上,将灯笼伸进去,照一照。” 付拾一一面过去一面点头:“床下灰尘多,必定会留下痕迹。我有分寸。” 说完就伏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将灯笼探进了床底。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认真专注的模样,忽然有一瞬错觉:这怕是个男儿汉。 至少李长博从未见过如此不拘小节的女郎。 “有脚印和掌印。”付拾一的声音打断了李长博的错觉。 毕竟付拾一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清脆的女声。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过去将付拾一扶起来,而后郑重道谢:“今日多谢你。不过剩下的,便交给我了。” 付拾一颔首,找证据她擅长,破案子她的确不擅长。 两人轻手轻脚出来,方良在门外提着灯笼候着。一见自家郎君,登时舒了口气:“郎君再不出来,我就得进去找了。” “无妨。”李长博短短两个字,却莫名沉稳。 付拾一心想:这是得多信任自己? 这小随从都担心自己把李县令给咔嚓了,他自己就不担心?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家去吧。” 付拾一应一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除去口罩和手套,这才跟李长博郑重道:“刘大郎的冤屈,劳烦李县令了。” “分内之事。” 夜凉如水,一个轻手轻脚回了家,洗过手脚,熄了灯,安静睡下。 另一个却连夜回了衙门,将人召集起来—— 一听有线索,衙门里的人都快沸腾了。 一个个恨不得连夜就过去寻去—— 不过现在已到了宵禁时辰,各个坊市都已经闭门,虽说他们不在宵禁令內,但是总归麻烦。 李长博却有话说:“现在各去休息,明日一早,便各自去寻线索。” 说着就将自己要他们做的事情说了。让他们各自分配。 师爷谢双繁拉他到一边,皱眉问:“哪里来的线索?” 李长博却不肯细说:“一个友人。” 谢双繁还要再问,可一看李长博眼神,便住了口。 李长博不肯说,用刀也撬不开他嘴。 谢双繁皱眉思索半天,最后悄悄找了方良。 方良得过嘱咐,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只一句“师爷去问郎君罢。” 谢双繁险些没气得当场去世。 他不禁哀怨的想:自己这个师爷,在李长博眼里就是个摆设。这孩子,太讨人厌了。 不过显然谢双繁还是对自己定位有偏差。 第二天,谢双繁就派上用场了。 因为上头从万年县,调来了一个挺有名的不良帅。 为的是帮李长博调查案子。 关键是还不能拒绝,因为那是宫里那位圣人吩咐的。 那位未必是不痛快,也未必是要给李长博难堪。 可在其他人看来,却变了个味。 万年县不良帅曹及帆,素来是以破案迅速有名。 在万年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有名,宫里那位圣人,都曾听过他的故事。故而才有了今日这情况。 曹及帆身高八尺,威武雄壮,长得也是颇有些英武。 听说很得某些小娘子喜欢—— 不过曹及帆名声不太好。 他手底下不良帅,为了捞钱,设立各种名目问辖区商户要钱,他也不曾约束。办案子时候,也是十分强势,但凡落他手里…… 谢双繁听见这个消息,就去找李长博商量。 李长博也干脆,只淡淡看谢双繁一眼:“我没空。你去招呼。” 谢双繁也不想去:“要不让我们的不良帅去吧?还有话说一点。” 李长博更干脆了:“我要用人。” 谢双繁:“我去。” 李长博上下打量他,好心建议:“在衙门歇着。” 谢双繁有些感动,好半晌反应过来:这死孩子就是嫌他老了不堪用!不能打不能跑不能扛! 可李长博已带着人走远了。 谢双繁咬牙见了曹及帆,心情不太好,以至于脸色不太好。 曹及帆是真烦人,看到了谢双繁脸色,还故意挑衅:“奉陛下令,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谢双繁没好气:“李县令有事儿出去了。曹郎君先坐下喝茶罢。” “我是来查案的。”曹及帆动都不动,随后转身就往外走:“既然你们不配合,那我只好自己去查——” 曹及帆身高腿长,谢双繁险些没追上。 可说来也怪,曹及帆轻车熟路就去了案发现场,刘大郎的家。 然后在那儿将李长博抓了个先行。 李长博正让人搬床呢。 一群不良人搞得热火朝天。 外头还有一圈儿围观的街坊。 曹及帆大马金刀走过来,腰上还挂着自己的横刀,脸色有点儿臭,一看就不好惹。 所以他一靠近,旁人自动就给他让路。 谢双繁跟得气喘吁吁,心里头别提多愤懑:李长博不拿他当回事儿也就算了,这个曹及帆是哪根葱? 曹及帆刚一进院子,李长博就知晓了。 李长博出来,直接让人拦住了曹及帆:“李县令在叫人勘测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曹及帆“哈哈”一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我奉圣人命,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然后就将人一把推开—— 他如此嚣张,显然是仗着自己是奉命二来—— 这架势,也不是要协助,而是要占据主导! 李长博从屋里出来,恰恰好好的,就挡在了门正中间。 将曹及帆进去的路给封死。 李长博瞥了曹及帆一眼。 曹及帆笑哈哈的上前去将话又说一遍。 李长博依旧纹丝不动,却看谢双繁。 谢双繁气喘吁吁上前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李长博淡淡开口:“连个客人都招待不好。” 谢双繁:委屈,心里苦。 曹及帆寸步不让:“我奉命而来,协助——” “既是如此,刚好我这头缺人手,那就劳驾你将百姓驱散。此为查找证据,需得保密。否则怕打草惊蛇。”李长博连个微笑都欠奉,语气平铺直叙:“结案之后,我会向圣上道谢。”。 言下之意:你算哪根葱?这是我和圣人的事。 第16章 有点意思 曹及帆脸皮抽了抽,觉得自己更讨厌这个李县令了。 这些世家子弟的人,果然是眼睛长在头顶上—— 曹及帆还要说什么,李长博已经淡淡一眼扫过来。 曹及帆咬咬后槽牙,去了。 曹及帆心情不好,语气自然不好。 围观的这些人,如同轰鸡撵狗一样被驱散。 付拾一收拾摊子回来的时候路过刘大郎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付拾一只扫了一眼,就目不斜视的回去了。 谢大娘还在门口张望呢。 见到付拾一回来,好久没热心跟付拾一说话的她,这会儿凑上来问:“怎么样了?查出什么没有?” 付拾一摇头:“什么也没看见。” 谢大娘顿时失望:“你都不关心?” 语气略有些嫌弃和鄙夷。 付拾一也不往心里去,笑着说了句:“逝者已逝,刘大郎是无辜的,官府自然会放人。我着急也没用。”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她只需要静待结果。 付拾一如此“冷漠”,彻底伤了谢大娘的心,谢大娘多看了她两眼,悻悻走了。边走边嘀咕:“白眼狼……薄情……” 付拾一没柴火了,于是拎起了斧头,顺手劈起了柴。“哆”的一声,木头裂成两半掉在地上。 嘀咕声戛然而止。 付拾一看着地上均匀的木头,满意的点点头。 付拾一这头忙得满头大汗,那头李长博也站在太阳底下,汗一点点的渗了出来。 这个天,有点热起来了。 偌大的床被整个儿搬了出来。 为了方便,李长博特意叫人请了木匠来,将上头的顶子卸掉了。 如果不是为了小心翼翼,完全不破坏床底下可能存在的证据,也不会这么麻烦和费事。 可这一切,都是值的的。 刚一搬开,立刻就有不良人惊呼起来:“快看!有脚印!” 李长博看了一眼,见果然是几个杂乱的脚印。 光脚印上去的。 很清晰。 清晰到让人觉得,这怕不是故意? 就像孙猴子在如来佛祖手指上撒的尿一样。 以为是记号,到头来变成抵赖不掉的证据。 仵作陈荣也来了,看见这一幕,惊讶得胡子都忘记捋。 还是李长博提醒他:“陈老丈,记。” 身为仵作,记录证据,同样是身上的紧要职业。 不过,看着陈荣抖得像抽风的手,李长博淡淡瞥了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今日跟着曹及帆一路走来,这会还没缓过来,脸色都泛白。 李长博最后自己上了。 脚印用专门的墨拓了一遍,不良人又在床板上发现两个模糊的手掌印。 李长博走过去蹲在地上描摹,彻底放弃了自己形象。 曹及帆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这是什么?” 语气竟有些凝重。 李长博的回答甚为干脆利落:“证据。” 曹及帆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头皮。 “这是谁的手掌印?凶手的么?”曹及帆凑近了,看向李长博画的那个掌印。 那掌印虽然不算特别清晰,却连手掌上的纹路都印上去。 曹及帆往前走一步,不经意踢了一脚地上的墨。 瞬间一片混乱。 李长博绯色官袍底下,已经完全被浸染透了。 那个掌印,也被染了一小半。 李长博手指紧了紧,随后才缓缓站起身来。 曹及帆已开始道歉:“对不住,我实在是没看见——” 曹及帆看上去挺诚恳。 李长博定定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心里咯噔了一声。 李长博却没废话,“此事我会向圣上禀明。” 曹及帆一愣:“这就不必了吧,这个事情也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我是来帮李县令查案的,三日期限,如今已过了一整日了。” “况且,这个也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 李长博没动,语气依旧平平:“你能查案?” 曹及帆此时不见刚才的态度,有些老实:“我来协助李县令查案。” “如何查?”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道:“简单。听说那死者丈夫中途曾经返回家中——有没有可能,他的确撞破了奸情,但是并未声张呢?” “为何?”李长博知道曹及帆想说什么。“若要杀人,为何不连奸夫一并杀死?” “很简单,他怕打不过。”曹及帆笑笑:“奸夫和死者两人加在一起,毕竟是两个人。而且奸夫人高马大——他自惭形秽也未可知。”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话虽如此说,可他面上却并不见半点采纳认可的意思。 “所以,他可以先假装出城,然后……再乔装打扮回来,悄悄杀人。”曹及帆依旧是那副神色,一脸笃定。 李长博反问:“那为何他杀人之后,还不逃走?” 曹及帆意味深长一笑:“他的基业全在这里,如何舍得走?而且他嫁祸给他人,他就成了受害者。到时候事情一了,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再娶妻生子,重新来过!” 李长博颔首:“有那么几分道理。” 随后却又问:“那你说奸夫呢?” “自然是冤枉的。”曹及帆笃定道。 李长博颔首:“我还要再琢磨琢磨。” 李长博如此态度,曹及帆脸上就有点儿烦躁:“李县令怎么就认定不是刘大郎所为?” 李长博语气很理所当然:“刘大郎并不承认。” “他自然不会承认!”曹及帆声音拔高些许,带着点强势:“李县令是读书人,不知道这些人的卑劣!” 李长博挑眉:“是吗?” “我自是不知你们这些人的卑劣的。” 李长博这话太突兀,以至于曹及帆愣住:“什么?” 李长博淡淡道:“我说,我不知你为何如此卑劣。” 曹及帆怒了,下意识就握紧了自己腰间横刀:“你说什么?!” “拿下。”李长博只吐出这么两个字。 不良人们向来手比脑子快——李长博刚说完,他们就瞬间行动! 可惜,曹及帆是不良帅。 他的伸手更好。 反倒让他一下抽出刀来:“胡闹什么?!” 方良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将手里不知哪里来的核桃猛的往曹及帆膝盖窝一弹—— 曹及帆“啪”的就跪下了。 长安县不良帅厉海瞬间扑上去,缴械了曹及帆,并将其制住。。 所有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 第17章 就是说你 曹及帆狼狈的被压在地上,一头一脸的灰。 当然,也是一脸怒气:“李县令这是做什么?!” 李长博丝毫不在意曹及帆飕飕飞过来的眼刀,还是慢条斯理,不温不火:“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曹及帆瞳孔一缩。 还来不及质问,就听见李长博问:“陈巧娘与你私通多久了?” 不仅曹及帆愣住了,其他不良人也愣住了。 啥?李县令没说笑吧? 谢双繁上前来,压低声音提醒:“这个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身高八尺。”李长博神色都没有变,“带横刀。右手食指和中指老茧很厚。” “以及,你对奸夫很熟。”李长博盯住了曹及帆的眼睛:“我们从未对外说过,奸夫人高马大。” 事实上,刘大郎已经算个子健壮之人。 比刘大郎还要高大的人,并不十分多见。 曹及帆却如此肯定—— “再加上迫不及待毁坏掌印——” 李长博微微一顿,看一眼王二祥:“脱去他的鞋子,将脚印仔细对比。” 曹及帆奋力挣扎:“李县令断案如此儿戏吗?仅仅凭着这几点就要定我的罪?” 厉海人虽没有曹及帆高,可力气却大,对于曹及帆的挣扎,他只简单粗暴的往下一压—— 曹及帆吃了一嘴地上的泥灰。 李长博淡淡道:“自然不只如此。” 王二祥给曹及帆扒了鞋子,险些被臭晕过去——他憋着气想:大概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李县令。 王二祥憋着一口气,动作十分麻利。 “毫无二致。” 王二祥检查完,赶紧跳得远远地。 李长博看着曹及帆:“不服气?” 曹及帆不开口,怕再吃一嘴灰。 不过神色倒是很倔强。 李长博吩咐:“去将酒铺老板叫来。” 曹及帆目光一闪,随后有点儿惊慌。 李长博提醒他:“坦白总归是要好一点。” 曹及帆没犹豫太久:“的确我和陈巧娘相好。” 李长博点头:“继续说。” “那天我也来找她了。”曹及帆继续往下说,奈何嘴里灰太多,他忍不住岔开话题:“先让我起来。” 厉海纹丝不动,只看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允了。 “我在酒铺里买了一坛子酒。然后就过去找她——她说她丈夫那天走。”曹及帆一脸坦然:“但是我没杀人。” “这个我自会查明。”李长博再度提醒:“你只需说清楚事情。” 曹及帆便将自己如何过去,如何和陈巧娘幽会说了一遍。也交代了自己的确藏在床下,但是他和陈巧娘办完事他就走了。 还提供一个不在场证明:那天他还要办案子。所以不可能停留太久。 李长博却没半点犹豫:“先收押。” 厉海就将曹及帆押回去。 谢双繁早就懵了,此时慢慢醒过身来,却还是满心都是糊涂:“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猜的。”李长博随口解释,脑子里想的却是付拾一。 他不知道这个小娘子,为什么会如此敏锐。 这不合常理。 谢双繁显然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猜的?那酒铺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收回心思,耐心给谢双繁解释一遍自己猜测的根据。 “酒和肉之间,我觉得酒更有可能。故而随口诈他。没想到他就承认了。” 谢双繁无言许久,还是斟酌提醒一句:“你是长安县县令。” 作为一个县令,得稳重谨慎才对! “我知道。”李长博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显然没明白其中的深意。 谢双繁已无力吐槽自己这个上司。 到底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 谢双繁恨铁不成钢。 李长博却叫了仵作陈老丈过来。 陈老丈颤颤巍巍的过来,一把年纪,老眼昏花,要不是徒弟扶着,他恐怕走路速度能再慢一倍。 李长博最后干脆自己动了动脚。 李长博问陈老丈:“能否根据伤口形状和痕迹来断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曹及帆?” 陈老丈听得瞪眼睛:“怎么断定?伤口只能断定凶器。” “根据伤口倾斜角度——”李长博想也不想就用了这么一个古怪的词。 陈老丈睁着老眼昏花的眼睛,显然理解得很是费力。 李长博轻叹一声,自动放弃了。 “你先回去整理证据。”李长博吩咐一句,又看向王二祥:“你回去,叫厉海和谢师爷两个一起审问。” 然后,他就要走。 谢双繁拉住李长博:“你去哪里?” 李长博垂下眼眸:“我去见一个朋友。” 李长博带着方良出去,特意在自己马车上换过衣裳。 只是站在大门口,李长博又觉得有点儿尴尬,手抬起来,却也是半晌都落不下去。 方良问了句:“要不我来?”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去马车上等着。” 方良应一声,贴心的等李长博走远了才动作。 一面敲门,一面心想:自家郎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善与人打交道啊。 不过想想,还真是有点儿尴尬,毕竟这还是郎君第一回上人家女郎家里去邀请对方…… 方良想着想着想歪了,付拾一开门就看见方良一脸神神秘秘的猥琐。 付拾一想关门。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有事儿?” 打了几回照面,她当然认得方良。 方良压低声音,飞快将来意说了一遍:“我家郎君请女郎一叙。” 付拾一一面点头,一面道:“稍等片刻。” 付拾一将自己方才还在做的活计弄好,换了一身棉布襦裙,这才出门去。 一出门就问方良:“找到嫌疑人了?” “嫌疑人?”方良重复一遍,然后挺好奇:“这个词怪新鲜的——” “嗯,”付拾一解释一句:“既是有作案嫌疑的人。” 方良又跟付拾一东拉西扯两句,却半点也没透露案情。只是将人带到了马车跟前。 “女郎请上车,我们郎君已等着了。”方良一脸的老实巴交。 付拾一一面上车,一面心想:这李县令是聪明人,身边的人,也挺聪明。不仅聪明,还很有迷惑性。 李长博已等得很久了,手指尖在桌上都要敲麻木了。 此时见到付拾一,他也不等她坐稳,就问她:“他不承认,你可还有别的证据?”。 付拾一:……这话你该问你的仵作啊,李县令! 第18章 胆大包天 付拾一诚恳看住李长博:“李县令觉得我会藏私?” 李长博摇头。 付拾一微笑:“那我哪里还能再拿出证据?这个事情,不是该仵作去办?该不良人去查?” 李长博也是言简意赅;“时间紧,关系重大。” 原本事情没这么复杂,只是一桩命案。 可现在涉及到了万年县的不良帅。 但是这里头的东西,李长博觉得就不必细说了。 付拾一本来就是为了刘大郎,这会儿李长博态度又如此和气诚恳……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我只能再去勘察现场,或者是验尸。” 李长博没有半点意外:“都可以,不过尸体麻烦点。” 尸体如今是仵作陈老丈负责,李长博觉得还是别节外生枝,不让他知晓最好。 不然闹起来…… 付拾一也表示理解:“那先再看一遍现场。实在不行,再考虑验尸。” 说完这个话,付拾一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李县令为什么这么信任我?” 李长博的回答有点儿唯心主义:“直觉。” 付拾一很想吐槽,不过对方那么信任自己,她最终还是将这个话默默的咽下去。 “现在去?”付拾一想想还有点儿感慨:事发之后,自己好像还从来没大白天去过现场。每次去都偷偷摸摸像是做贼。 李长博颔首:“走。” 李长博显然是个干脆利落的人。直接就吩咐方良驱车过去。 付拾一一到了凶案现场,立刻调整好状态。 李长博微微侧头看她片刻,紧随其后。 现场实在是没有更多证据。 如今连床都拆开搬出去了,寝室里一下空了不少。 付拾一仔细检查过后,一无所获。 她微微摇头时,李长博眼底还是能看出有点儿失望。 不过,很快他就道:“验尸需要准备什么?” 付拾一摇头:“都在身上。” 作为一名合格法医,随身携带口罩手套,是个良好的职业习惯。 更何况是李长博找她。 李长博不由得微愣。 不过随后却又恢复常态,请付拾一上了马车后,就直接将人一路带进了县衙里。 李长博让方良先去将陈老丈支开。 然后做贼一般带着付拾一去了停放尸体的地窖。 地窖是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为了保证尸体不会腐化,还特意在地窖里储藏了冰块。 故而顺着通道往地窖走的时候,渐渐就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外头阳光明媚,里头却如此阴寒,付拾一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寒战。 李长博轻声抱歉:“不好叫人知晓,故而不能抬出去让你验看。” 付拾一表示理解。 李长博停顿片刻:“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李长博快步返回,须臾之后,又快步走了回来。 付拾一疑惑看他,见他不解释,也就不再多问。 反倒是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戴上了口罩,也戴好了手套。 陈老丈验尸时候,也用帕子蒙住口鼻,里头还夹了一些生姜冰片之类的香料。 所以李长博除了看付拾一的手一眼,便也没了别的好奇。 两人一路到了地窖里。 李长博将灯火点亮。 付拾一看见角落里有一张支起来的门板。 这就是陈巧娘暂且停尸的地方。 时隔多日,再一次见到惨死的陈巧娘,付拾一只觉得有些心绪复杂。 掀开陈巧娘头上的白布单子,看到那一张熟悉的脸,付拾一心情也是不由得感慨。 不过,很快她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陈巧娘已经换过衣裳,血迹也清理干净。 因为眼球缺失,故而眼睛凹陷,看上去有些怪异。 因为失血和死亡,她的皮肤显得冰冷苍白。 而脖子上那个巨大的翻卷豁口,更看起来触目惊心。 因为血迹清理干净,所以肌肉和血管都看得清楚。 陈巧娘就这么安静躺在这里,失去了鲜活气息。 付拾一用手指轻轻的摸了下陈巧娘的伤口,然后探进去一根手指:“刀口不算很深,却割断了动脉血管和气管。这会造成大量失血,以及无法呼吸和说话。而血液也会进入呼吸道,人会非常痛苦。有点像是溺水。” 李长博微微皱眉,“动脉血管?呼吸道?” 他觉得这些词古怪而拗口。 付拾一解释:“就是最大的血管,负责将血液运送去全身的主要血管。血管就是……经络。呼吸道就是气管。” 李长博点点头:“很形象。” “从刀口倾斜角度,能够看出凶手身高比巧娘高很多。”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的观察:“刀口很锋利,下手很利落。没有其他伤口。” “接下来检查全身。” 付拾一神色郑重,轻轻掀开了白布,准备解开陈巧娘的衣服。 李长博忙背过身去。 “身上并无其他伤痕,手掌,手肘,还有膝盖的伤痕,应是挣扎爬行所致。” “胳膊上有捏过的淤青,指印清晰,可以拓下来,和嫌疑人对比。” 李长博闻言忍不住转身去看,不过刚看到一点白花花的颜色,就赶忙转回去。 随后耳朵尖都红了,声音也颇不自在:“有劳你拓印。” 其实不用他说,付拾一也会照做。 拓印好了指印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了陈巧娘的手指尖。 陈巧娘的指甲里,有一点暗色的东西。 可是因为陈巧娘失血过多,当时整个人都在血液里泡过,所以无法断定,是不是抓过凶手。 付拾一犹豫片刻:“或许可以检查一下,看看那个人的胳膊或者手背上,脸上有没有抓伤的痕迹。” 李长博立刻就回答了:“没有。” 付拾一便继续往下检查—— 只是查遍了全身,也没有新的异样。 付拾一皱着眉头,只觉得有些头疼。 “身上没有别的伤痕,说明就是忽然之间动的手,并没有打斗和挣扎。” “可是为什么会忽然动手?”李长博的声音虽轻,却透出一股凝重来。“必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拾一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是……。 不等付拾一说出这个可能性,李长博也是忽然开口:“——” 第19章 不约而同 李长博忽然开口:“会不会是怀孕了?” 付拾一惊讶看他。 李长博微微一扬眉,“怎么?” 付拾一收回惊讶,轻声道:“我与你想法想同。” 李长博便也微微惊讶。 随后,他就又问:“可有法子证明?” 付拾一轻轻的过去按了按陈巧娘的腹部,实在是感觉不出来:月份太小了。 若是肯解剖的话,倒是好办。 刀也在她身上,但是…… 付拾一犹豫看了一眼李长博,没吭声。 李长博立刻道:“怎么?” “只能解剖。”付拾一轻声说完,就看李长博皱起眉头。 于是她就明白了。 也不怪李长博,这个年头,死者为大,做什么都不能损伤死者遗体。哪怕是为了给死者沉冤昭雪。 李长博默然片刻,就启动了第二个计划:“无妨,先查一查医铺那边。” “嗯。”付拾一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别的法子。 不过倒是想到一件事情:“李县令你说,如果她真怀孕了,她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心思,并且延展出去:“她与刘大郎成亲多年却没有孩子,旁人不少都觉得奇怪,后头觉得是刘大郎的职业缘故。但是她自己既然偷情……又对曹及帆那样上心,必然是动了真心的。” “所以她必定想留下这个孩子。” “若想留下这个孩子……最好的结果是和离另嫁。” “那曹破延忽然动手,就合情合理了。因为曹破延本身虽未娶,可却订了亲。还是一门好亲。” 没想到李长博这么短时间已经摸清楚这些。 付拾一有些讶然。不过她慢慢将陈巧娘整理好,然后脱下手套和口罩,“那暂且没有我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淡然和从容,看着她眼睛里印照出的灯火,忽然觉得她过分的淡然和冷静。 于是一句不该问的话,就冲口而出:“小娘子难道不怕么?” 这样的环境下,这样阴冷…… 付拾一微微愕然,刚要回答,就听门口走路声传来。 付拾一还以为是要被人发现了,一瞬间看向李长博,脸上微有点紧张。 李长博咳嗽一声:“是方良。” 果然外头传来方良声音:“郎君,东西拿来了——” “不用了,拿出去罢。”李长博应一声,随后又吩咐:“准备马车,送小娘子回家。” 方良应一声,脚步声渐渐远去。 刚才的话题打断了,她却还是回答一句:“有什么好怕?死人不可怕,活人才可怕。” 说完这话,付拾一便想起了记忆深处某些东西来,心情瞬间有些受影响,加上地窖里太过阴冷,她便低声道:“走吧。” 李长博跟在她身后,盯着付拾一的后脑勺和脖子,反反复复的琢磨她这句话。 越想,却越觉得滋味复杂,却也越觉得有道理。 这样的感悟,又要经历什么,才能说得出来?还说得那样的……笃定和深沉? 李长博觉得,眼前像是起了一层朦朦胧胧的雾,将前头走的付拾一渐渐笼罩起来,让他看不清,猜不透。 出了地窖,付拾一本该归家,可付拾一却想探望刘大郎,便是与李长博求了这个事。 想着这两日付拾一的折腾,李长博实在说不出那拒绝的话来。 付拾一便出去,买了一只烧鸡,两只胡饼,一竹筒的烧酒。 再见到刘大郎时候,付拾一还没说话,刘大郎却已是红了眼眶。 刘大郎说出来的只有一句话:“这辈子我就是你阿兄。不管你认不认。” 刘大郎其实朋友不少,亲戚也有几个,可是这些日子他在牢里,来的人,只有付拾一一个。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东西递过去:“好好吃顿饭,事情会真相大白的。” 刘大郎捧着东西,虽然肚子里饥饿累累,却并没有多少食欲。 他踌躇一会,轻声问了句一直想问的话:“你为什么相信我?” 这个问题难倒了付拾一,以她的职业,说出“直觉”这个理由,显然是有点儿唯心主义了。 不过,她还是说了句:“你是个好人。” 好人虽然也会被逼到绝路上,也会做坏事,可……却不会如此穷凶极恶。更不会如此心思缜密。 被发了好人卡的刘大郎,并不难过,反倒是一瞬间如同遇到知己,满口说出来的都是:“谢谢,谢谢……” 最后一个大男人,竟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这可为难了付拾一。 她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可又觉得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不好。 最后,就说道:“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人生苦短。说没就没……” 刘大郎听得心里头更不是滋味,哭得更厉害了。 全程在旁边目睹的方良,忍不住出声了:“女郎还是别说话了。” 不会说话可别说话了,这哪是劝人啊!分明是在捅人心窝子啊! 付拾一乖乖住了口。 她也觉得自己挺不擅长这个的。 刘大郎哭够了,又说起了陈巧娘:“就算是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可是这个事也怨我……她怎么就死了呢?哪怕是和离也行啊——” 真好人刘大郎的言语,让付拾一有点儿忍不住走神:说不定陈巧娘将实情告诉刘大郎,刘大郎也不介意帽子更绿一点……看这个意思,刘大郎自己也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刘大郎这样,还是让人有点儿心疼他。 付拾一出声:“那等你出来,给她买个好棺材吧。” 刘大郎顿时又哭了。 方良:您可闭嘴吧。 付拾一也觉得不太合适,琢磨了一下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饭,等出来时候,我来接你。” 然后付拾一就溜之大吉了。 不过,溜之大吉之前,她问了刘大郎一句:“对了,我看巧娘之前胃不好,你知道她在哪家药铺抓药吗?我最近也有点儿不舒服。” 刘大郎还真知道:“是在百草厅看的,那里头有个孙大夫,医术很好。” 付拾一谢过刘大郎,这才走了。 方良跟在付拾一身后,不由得咂舌。 上了马车,付拾一也没多交代什么,自顾自就开始闭目养神。。 方良倒是多话一句:“小娘子回去之后喝碗姜汤罢。别受了寒。我家郎君本来让我去取了披风的,结果我刚取来,您就出来了,竟没用上。” 第20章 这么贴心 付拾一本来都走神了,听见这番话,还有点儿惊讶。 然后认真感慨一句:“没想到你家郎君这样贴心。” 方良说起自家郎君,顿时忍不住夸:“别看我们郎君面冷的样子,实际上对人可好了。心地也好极了。”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觉得李长博的确是不如看上去那样面冷心硬。 从他对巧娘这个案子上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如果只要前途,大可不必如此费事。 毕竟都证据确凿了……那件衣裳…… 付拾一想到这一层,忽然就想起了一点来。 在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将这个点琢磨了好几次。 最后,临下车的时候,她就低声对方良提醒了句:“你告诉李县令,那件衣裳。曹及帆说不定也有一件。但是他那件,应该是不合身的。” “我曾见过巧娘做这件衣裳。” 而且做了很久。 方良忙记下,又夸付拾一:“小娘子也是个热心的。” 付拾一听着这两个字,觉得自己有点儿愧对。 她不是热心,什么事情都想去管。 只是职业所致。 付拾一回去之后,照常准备自己摆摊的的东西。好似什么波澜都没有。 谢大娘的小儿子却凑上来,悄悄问:“刚才我看见送你回来的马车了。那是谁啊?” 付拾一随口扯谎:“雇的车。” “你胡说!那分明是李县令身边的随从!”谢大娘的小儿子高声嚷嚷起来,完全不满意自己被欺骗的事实。 这下可好,谢大娘也听见了。 不过谢大娘可没来跟着打听,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高声将自己的儿子叫了回去。 付拾一也懒得解释什么。 但是或许,她想自己是得搬家了。 哎,租房子果然是糟心。 看着再好的房东,总有一天也会闹不愉快的。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付拾一有点怀念从前乡下住的草房子了。 果然,还是应该有自己的房子。 付拾一放下手里的东西,去看了看自己的存钱罐子。 罐子里已有几块银子,可是要想在长安城这样的地方买房子—— 付拾一悻悻的放回去,这点银子,怕是买厕所都不够。 付拾一只想仰天长叹:为什么不管在哪里,在哪个时代,买房都这么艰难! 房奴啊房奴! 付拾一这头为未来的居所发愁,这头李长博头上的头发,也掉了好几根。 曹及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了陈巧娘。 来来回回,只承认自己和陈巧娘相好。 而且还说是陈巧娘当初勾引自己的——他从那巷子路过,去看自己打的家具。 曹及帆定了门好亲,为了办喜事,特地重新定了一套新家具。为的就是到时候好看。 恰好,那个木匠那儿,离着这条巷子不远。 曹及帆说,瞧见他的时候,陈巧娘就用帕子包了自己手上的一个石榴石戒指丢到了他怀里。 然后借由东西掉了,与他搭话。 曹及帆见巧娘姿色不错,就顺水推舟了。 从此看家具的时候,就频繁了许多。 曹及帆甚至道:“我那日还去了木匠那,李县令可以去问问时辰。看看我有没有时间杀人。” 曹及帆很是镇定,什么多余的也问不出来。 方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将付拾一的话悄悄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当时眼睛都亮了一下,随后就叫了王二祥过来。 李长博不仅让王二祥去一趟崇贤坊的百草厅。 还让他去一趟曹及帆家中。 这一忙,就将事情拖到了第二日。 第二日,付拾一刚将摊支上,方良就匆匆来买馄饨。 卷饼照例是给不良人的,馄饨是李长博吃的。 方良自己也趁着等的功夫,三口两口塞了一个卷饼。噎得直打嗝。 付拾一给他盛了一碗骨头汤。 方良呲牙咧嘴的吹着热气喝:“我们郎君说,一会儿审完了,他就能进宫去了。好歹算是赶上了——不然,真丢了差事,还不得让万年县那帮孙子笑话?” 方良脸上神色,很是鄙夷。 付拾一浅笑:“李县令必能查出来。” 倒不是付拾一对李长博有信心,而是这么多证据加在一起,要还结不了案,李长博也别干这个长安县县令了。 方良却只当付拾一夸自家郎君,顿时具有荣焉的样子:“那是!我们郎君可是厉害的人!” 付拾一被方良逗笑——不过方良还是个少年郎呢,瞧着也就十七八岁,面嫩得很。 她将打包好的卷饼放在托盘里,又将煮好的馄饨也小心翼翼放上去:“好了,快端进去吧。凉了真不好吃了。” 方良也赶着交差,跑得飞快:“钱我回头给你送来!” 如今长安县衙的人和付拾一熟了,就开始赊账了——这导致付拾一多了一个账本的开销。 付拾一摇头:这个习惯太不好了。 可又莫名其妙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亲近:好像不熟到了一个份上,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似的。 李长博吃完了一碗馄饨,用茶水漱过口,这才开堂审曹及帆。 因为事关重大,他决定亲自上。 另外,这么一会儿功夫,几位重要证人也请来了,如此才好当堂对峙。 李长博穿着官服时候,总显得十分沉稳威严。 大概还有头上那一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也格外给他加了个名字叫做“威严”的buff。 当然,同样具有加持作用的,还有旁边两溜拿着水火无情棍的衙役。 这么两排人虎视眈眈在旁边看着,只要县令一声令下,立刻就能打得你鬼哭狼嚎,谁不犯怵? 曹及帆就是那个例外。 气定神闲的往那里一跪,完全没有怕的—— 甚至还笑着和面熟那几个打了个招呼:都是长安城里办差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多暗桩也是共用的,可不是熟得不行么? 李长博也不急,等他折腾完了,这才慢腾腾开口。 一开口就是干货:“你有一件和刘大郎一模一样的衣裳?” 曹及帆愣了一下,这才吊儿郎当的反问:“李县令,难道这犯法吗?一样的衣裳怎么了?我们连女人都共用一个……” 曹及帆颇有些油腻的笑了。。 这话是真恶心人了。 第21章 太不要脸 不过,有人鄙夷,也有人露出一个会心的猥琐笑意的。还有那毛头小子没碰过女人的,连脸都红了,害臊得不行。 就连谢双繁神色都有点儿微妙。 唯独李长博脸色丝毫没有变化,淡淡的看了一眼曹及帆:“衣裳是陈巧娘做的?” 曹及帆脸上油腻笑容消失了:“是。” “衣裳呢?”李长博再问。 曹及帆无所谓道:“扔了。” 李长博微微扬起一只眉来,意味深长:“人都死了,你不留着做个纪念?反倒是扔了——”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曹及帆。 曹及帆却大刺刺的:“人都死了,死人的东西留着做什么?晦气。” 谢双繁板着脸,在纸上记录:薄情寡义。 陈巧娘是真选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白眼狼。 人都死了,也不见半点伤心,反而还肆无忌惮调笑—— 李长博却点点头:“是挺晦气。这么说来,你与陈巧娘只是通奸,并无半点情分——” 曹及帆一脸“你懂”的神色,“嗨,这种事情就是你情我愿,图个乐子,哪能当真呢?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背着丈夫做这样的事情,我怎会对这么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动情?” 谢双繁气得吹了吹胡子,又重重记下一笔:不知廉耻。 李长博更加点头,讳莫如深:“有道理。” 曹及帆乐呵呵的:“是吧?李县令也这样觉得吧?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真呢——看来李县令也是明白人啊。” 曹及帆还道:“李县令查清楚了就快放我回去吧。咱们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场误会,也是我有错在先,没将事情说清楚,现在弄明白了,就放了我吧。我回去还有案子要办呢。” 李长博笑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衙役悄悄上前来,跟谢双繁耳语几句。 谢双繁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然后又去跟李长博耳语。 李长博听了也没什么变化,只道:“就请进来吧。” 谢双繁惊讶。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上去是胸有成竹。 谢双繁于是亲自去将万年县县令请了过来。 说起来,万年县县令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关键是,他是当今圣人的……小舅子。 万年县县令徐坤,是当今贵妃的亲哥哥,一母同胞那种。 徐坤也很得圣宠。 不过,万年县和长安县虽是一同将长安城整个治安管着,可是也互相存在一个竞争关系—— 毕竟,都是一样的业务,一样的权力,谁也不想被谁压着不是? 徐坤今年三十有二,面色白净,刚开始留胡须,看上去并没有添上斯文雅致,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猥琐气息。 谢双繁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可还是第一次见他留胡须的样子,差点没撑住就笑场了。 没办法,徐坤虽然和贵妃是一母同胞,可徐坤的眼睛没贵妃的大不说,还是个细长的眼睛。以前不觉得,现在留了胡须,莫名其妙就让人觉得像耗子。 徐坤脸色不愉的进来:“我旗下不良帅呢?你们要将人扣押到何时?” 徐坤是来找茬要人的。 来者不善,谢双繁却不接招,笑呵呵的打圆场:“事情还没弄清楚,咱们先弄明白才能放人不是?再说了,悬着的话,对你们也不好——” 徐坤瞪了谢双繁一眼:“什么你们?我又没做什么!”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里头正审问呢,李县令请您进去一起听。” 按说没这个规矩,谢双繁也闹不清楚李长博是想做什么。 徐坤傲慢的看了谢双繁一眼,挺胸抬头往里走:“李县令还真是个识趣的哪。” 谢双繁:其实你是想说,算你识相吧?你说这识趣两个字,一点不像是夸奖啊! 徐坤进去后,李长博让他坐在了自己下首的位置。 徐坤直接就问李长博:“什么时候再将人放了?我那头一堆案子呢。” 语气是真不客气。 谢双繁默默吐槽:圣上都没你说话这么牛气的。 李长博的态度更牛气:“这个事情,不好说。恐怕是走不了了,徐县令还是重新找人吧。” 徐坤明显一个愣神,然后脸拉得跟驴脸似的,那双老鼠眼嗤嗤拉拉的往外射眼刀子:“我万年县的不良帅,你扣下了算怎么回事儿?我都亲自来了,你还不肯放人?” 徐坤觉得这是李长博不给自己颜面。 李长博微微一笑,很是官方:“案子摆在这里,我也替徐县令着急。要不,我这里的不良帅先借给徐县令?” 谢双繁一下子亢奋起来,暗戳戳的的跟着补刀:“是啊是啊,之前徐县令那样热心,借给我们人,我们如今也不能坐视不管徐县令焦头烂额——” 我让你得瑟!谢双繁觉得很是出了一口恶气。 当时曹及帆不是能耐吗? 现在呢? 哼哼! 谢双繁的话,给徐坤气得阴沉沉盯着谢双繁挺久。 谢双繁一副笑脸,默默的往李长博旁边靠了一点点。 徐坤阴阳怪气:“看来李县令是不肯放人了?” 李长博依旧官方:“这不是我肯不肯,是案子摆在这里。徐县令不要多思。” 徐坤更生气了:是我多想吗?是我多想吗? 一直跪在哪里,没被再问一句的曹及帆,悄悄动了动膝盖,内心有点儿烦躁。 方良恰到好处的提醒:“马车准备好了,郎君可以进宫了。” 李长博这才看向徐坤:“要不一会儿徐县令跟我一同进宫面圣吧,毕竟曹及帆是你的人。” 徐坤觉得正中下怀:“好啊,一起去,正好将这个事情好好和圣上说说。” 李长博便不再理会徐坤,淡淡扫了曹及帆一眼,直接丢出大招:“就因为没有情分,所以知道巧娘怀孕,你就只觉得麻烦。故而杀人——” 这句话,惊得曹及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徐坤也愣住了。 曹及帆好半晌脸上的复杂神色才平复下来:“我不知道她怀孕了。” 李长博点点头:“是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没跟你说?” 三个月的身孕,再过一段时间可就瞒不住了。陈巧娘会不说吗?? 曹及帆辩解:“她是说有事儿要跟我说,可还没来得及,我时间紧,就先走了……” 第22章 人神共愤 曹及帆说出这个话的时候,要不是考虑这是公堂之上,恐怕他能收获一片嘘声。 这个理由…… 太假了。 这么大的事情,陈巧娘怎么可能没来得及说? 曹及帆大概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就赶紧补了一句:“再说了,这个也未必就是我的啊——我们只是春风一度……” 李长博没给曹及帆多说的机会,直接就打断了他:“刘大郎和陈巧娘成亲多年,却未能有一个孩子。” 谢双繁在旁边暗暗点头:所以孩子肯定不可能是刘大郎的。 曹及帆却诡辩:“那也未必现在就不能有。而且陈巧娘水性杨花——” “刘大郎不能人道,近两年一直吃药。”李长博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陈巧娘是不是还有别人,我们自然一清二楚。” “还是说,曹及帆你不信我长安县的不良帅?” 这话有点儿重。 可更气急败坏的,是徐坤。 徐坤瞪着曹及帆:“你到底做没做?” 曹及帆一口咬死:“我没有做。” 徐坤就又有了底气:“李县令还有别的证据么?不然到了圣上跟前,恐怕这套说辞行不通。” 李长博颔首:“那就请另一位证人。” 请上来的是王木匠。 王木匠就是给曹及帆打家具那个木匠。 “本县问你,你那日是否见到了曹及帆?”李长博还是干脆利落的风格,半点不打算拖泥带水。 王木匠看一眼徐良,点点头:“见过。” “确定?”李长博重新问一次:“可别认错了人。” 王木匠只说不会错。 李长博意味深长:“那你如何这么肯定?事情也过去这么多天,你印象为何还如此深刻?” 曹及帆刚才听见了王木匠说见过自己,一颗心都已经掉回了肚子里去。 神色都坦然了许多。 徐坤那双老鼠眼,也开始滴溜溜算计。 谢双繁急得笔杆子都要攥断了,看着李长博,心想:这不是帮曹及帆吗!这年轻人是没有经验啊! 王木匠说话也是清晰有力:“印象深得很!那天曹郎君过来验看家具,身上穿的衣裳不太合身,袖子都短了一截,所以我才记得这么牢。” 这话…… 谢双繁恍然大悟。 徐坤眼睛不转了。 曹及帆面如死灰。 李长博微微一笑,看着王木匠:“那是怎么一件衣裳?王木匠可还记得?” 王木匠信誓旦旦:“记得!怎么不记得!那衣裳颜色可鲜亮,是绿色的,还有团花纹——一看就不便宜!”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捧出一个托盘来:“是这个料子吗?” “对对对!”王木匠一看托盘里的东西,顿时就变成了啄米小鸡。 曹及帆的脸色,彻底灰败了。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曹及帆:“还有话说没有?” 曹及帆摇摇头。 “为什么?”李长博多嘴问一句:“仅仅是因为她怀孕了?” 曹及帆不吭声,显然什么话都不想说。 李长博也不跟他耗时间,只看向徐坤:“咱们一同进宫?” 徐坤转了转眼珠子,有气无力:“李县令先请——” 竟是客气上了。 谢双繁在旁边看着,心里的痛快都显露在了脸上。 徐坤客客气气的气氛李长博先走,李长博愣是没客气。 他在前头走,一身绯色官袍显得人修长挺拔,气质高洁威严。 而徐坤臊眉耷眼的跟在后头,越发像个穿了官袍的大耗子——尤其是那个胡子,别提多猥琐传神。 这桩案子,就算是这么破了。 到了衙门口,李长博一眼就看见了付拾一的摊位,思忖片刻,就对方良说了句:“将刘大郎放回去吧。” 方良爽快应一声,然后一溜烟小跑去了。 徐坤也看见付拾一的摊位,鄙夷了一下,嘴上却客气的玩笑:“李县令真是好脾气,这都容下了。” 李长博淡淡的看一眼忙活着的付拾一:“没什么不好的,底下人也要吃口热乎的。” 然后李长博竟也说了句玩笑:“再说了,也说明,我们长安县的县衙与民亲近。” 徐坤一口血梗在喉咙里,半晌咽不下去。 付拾一接到了方良的通知时,还真不意外。 李长博那样的聪明人,绝不会破不了这么一桩案子。 不过,还是挺快的。 付拾一嘴角就翘起来,擦了擦手:“那我先将人接出去。将人安顿在客栈。” 方良点头:“女郎是聪敏人。” 刘大郎家里现在还暂时不能用,可不是只能将人安顿在客栈?她这样懂事,方良也就省得交代了。 付拾一将摊位收拾了,去接刘大郎。 刘大郎看见付拾一的时候,那是真感慨。 最后刘大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感慨来,沉闷的说了句:“走吧。” 可出了地牢,见到了太阳的时候,刘大郎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太阳太扎眼了。”刘大郎尴尬的说了句。 付拾一却坦然:“是。咱们先去客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晚些时候,我再定一桌酒菜,给你接风洗尘。” 刘大郎却没立刻答应,反倒是问了句:“巧娘呢?”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的眼睛,轻叹:“要等案子结了,才能把人领回来。” 刘大郎点点头,明显有些失望难过,却更加犹豫着问:“她真的被挖了眼睛吗?” “嗯。”付拾一觉得这个事情也没啥好隐瞒的:“不过也没什么。她已经不会疼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在宽慰。 刘大郎却只觉得自己像被一个大锤砸在了胸口,憋闷得连哭都觉得哭不出来。 付拾一后知后觉:我是不是该闭嘴? 付拾一挑着担子在前头走,刘大郎一抹游魂似的跟着她。 街坊肯定会指指点点,所以付拾一直接带着刘大郎去了最近的一个客栈。 将刘大郎送进屋子后,付拾一才回去放东西。 付拾一还在收拾呢,就听见谢大娘一声惊叫:“哎呀!刘大郎你怎么回来了!” 付拾一一愣,放下东西出去看。 就看见刘大郎杵在自家院门前,整个人都像是被抽空了。 要不是门上还有封条,恐怕刘大郎此时都推门进去了。 哪怕谢大娘这么大声音,也没见刘大郎转过头来跟谢大娘打招呼。 付拾一走上前去,轻轻拽了一把:“看开点。” 对于旁人来说说,这或许就是一桩命案,一桩奇谈。 可对刘大郎来说,这是家破人亡,失去一切。。 这个才三十岁的男人,世界都崩塌了。 第23章 结束了吗 刘大郎却“呜呜呜”的哭出声来:“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刘大郎最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街坊四邻听见动静,都忙出来看,看见是刘大郎,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不过,很快就有人上来拉着刘大郎劝:“现在你被放出来了就好了。嗨,人这一辈子,哪能不遇到一点事儿呢?” “是啊是啊,过去就好了。” “巧娘她做了糊涂事儿,这也怨不得你,咱们遇人不淑——” 听见这些七嘴八舌的劝解,付拾一便往后退一步,退出了人群。 这里头有些人,其实背地里没少议论过刘大郎和陈巧娘。 说刘大郎肯定是那方面不行的有。 说陈巧娘水性杨花的有。 嘲笑刘大郎倒霉的也有。 可这会儿他们当着刘大郎说出来的话,都是暖人心的话。 听上去善意满满。 付拾一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日头,又看一眼地上的影子。呼出一口气。 大概人心也是如此。有光亮的一面,那就有另一面阴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这才散了。刘大郎也重新振作起来—— 谢大娘看着刘大郎,十分同情:“现在房子这样,也住不得人,你要不先去别人家凑合凑合——” “不必了,就先住在客栈里。到时候,等房子解了封,收拾收拾就是了。”刘大郎勉勉强强挤出笑来,做着没事儿的样子:“哪能麻烦人呢。” 谢大娘也就没说话了。 付拾一就带着刘大郎回客栈。 刘大郎却不肯休息,换过了衣裳后,就说自己要去衙门问问,结案了没有。 付拾一知道他这是心里放不下,也知道他闲下来其实会想更多,会更不好受,所以干脆就陪着他一起去。 付拾一这头陪刘大郎往衙门去,那头,李长博也和徐坤在朱雀大道分手—— 李长博面上带一丝丝笑意,高洁的脸上,罕见多了一丝丝客气:“可要我让人送徐县令?” 徐县令的耗子眼有气无力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摆摆手。说了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我没事,我带着人呢。就不劳李县令了。” 徐县令下了马车。 李长博笑容直达眼底,吩咐方良:“走吧。” 走出去一段,方良这才好奇问:“郎君,徐县令怎么这幅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陛下的意思,判立斩。以儆效尤。”李长博难得今日心情好,话都多了不少。 方良顿时也高兴:“那是得这么办,这个人可太讨厌了。烦人得很。竟然还敢大刺刺的出现!” 一想到这个,方良都忍不住气愤:“竟然这么狂妄!” 末了又忍不住夸:“付女郎真是挺仗义的。而且人也聪明。” 想了想,又认认真真补上一句:“做的卷饼也好吃。” 以往方良这样自己自顾自说开了,李长博基本就不吭声了,也不管他,让他说个够。 可今日却难得的插了一句话:“胆子很大。” 于是方良顿时又谈兴大起,一下子说开了:“可不是?那胆子可真是大得很!大半夜的一个女郎家,也不见有半点害怕的样子。哪怕去冰窖——也没见她怕过!” “我都在想,她要是个郎君,怕是也厉害得很!”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咱们至少有卷饼吃——”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嘴角噙了一丝丝笑意,靠在软枕上缓缓闭上眼睛。 为了这个案子,他已是好些日子没睡够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马车,就是在衙门口遇上的。 付拾一和刘大郎上前去打招呼:“李县令。” 付拾一落落大方,刘大郎是欲言又止。 李长博像是猜到了刘大郎的心思:“案子已经了了,这两日就能办完手续,将宅子还你。也能领尸回去。” 刘大郎顿时感激:“多谢李县令!李县令大恩大德——” 刘大郎是真感激。 李长博却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感激她罢。” 说完便说还有事情,先进去了。 刘大郎转过头来看付拾一,抹了抹眼角:“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付拾一很是自然的接了句:“咱们之间就不必说这些了。你既是我阿兄,我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刘大郎抹着眼泪,一路哭回了客栈。 付拾一安安静静的跟着,既是理解,又觉得费解:原来男人也会有这么多眼泪吗? 不过考虑到哭这么多,恐怕会有点脱水,付拾一让人煮了茶给刘大郎喝。 刘大郎却说想喝酒。 喝酒就喝酒。付拾一和刘大郎去了小酒馆。 还特意挑了个僻静的。 三碗烧刀子,刘大郎就已经醉了。 而且醉得不轻,拉着付拾一呜呜呜的哭。 说自己害死了陈巧娘。 说自己不好,陈巧娘嫁给他,实在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付拾一最开始还宽慰几句,后来就静静地听。 听着听着,她忽然猜到:“你那天折返回去,是不是……觉察了?” 喝醉了的刘大郎哭得更大声:“嗯。” 然后仰着脖子灌进去一碗烧刀子,脸红脖子粗的:“我就是个懦夫!我要是重新回去……或是当时闹开来——” 陈巧娘就不会死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不怪你。这个事情,不怪你。” “我想着,我得了这个毛病,也苦了她。她就算……只要她还肯和我好好过日子,我就当成是事情没发生……我只有这么一个家人了……只有这么一个了……” “要不我得了这个病,她怎么会做这个事情?又怎么会遇到那个混蛋……呜呜呜,是我害死了她!” “我哪怕……哪怕……” “呜呜呜……” 即便是喝得趴在了桌上,刘大郎还是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呜呜呜的哭。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端起桌上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入口又辛又辣,冲得人眼泪都要冒出来。 她想,这刘大郎,真是个大傻子。怪不得他当时就承认了。 陈巧娘不知九泉之下看着这一切,有没有后悔? 但是陈巧娘后悔不后悔,都不影响付拾一第二天一大早出摊。 付拾一顶着个黑眼圈出摊,王二祥看了一眼就没忍住扑哧笑了:“我还以为蹭着锅底了。”。 随后神神秘秘凑上来:“你知道吗,那个杀人犯说啥了?” 第24章 挺人性化 王二祥明显就是来找存在感。 付拾一半点不好奇一个杀人犯说什么。 所以只是敷衍的给了个笑容:“今天要什么?” 王二祥都愣了——这个事情,之前付拾一不是很好奇?怎么现在是这幅样子,这不太对啊! 王二祥忍不住上上下下的看付拾一:“你就真不好奇?” 付拾一无奈:“好奇什么?” 王二祥理所当然:“好奇他为什么要杀人啊!” 付拾一舀了一勺面往大平锅上一浇,麻利的用竹条赶出一个圆圆的薄饼来。 嘴上就更平静冷淡了:“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杀人,杀人就是杀人,这不是好事儿。我不好奇。只觉得……一命抵一命,天经地义。” 王二祥又愣住。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了震惊来。 随后,这个憨货又压低声音:“那你好奇不好奇,怎么判的?” 这个付拾一总算是多了点兴趣,也为了满足王二祥的期待:“哦?怎么判的?” “圣上亲自判的!是斩立决!”王二祥压低声音,隐隐透出兴奋:“要不说李县令是真厉害呢,进宫一趟,居然就让圣上亲自发话了!” 这话说得——好像李长博和圣上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付拾一麻溜的往饼上敲了一个鸡子,认真提醒王二祥:“话不能这么说。圣上英明,李县令只是如实禀告而已。” 你这样败坏你家县令的名声,真的不怕失业吗? 王二祥却丝毫没听出来一样,连连点头:“可先前的王县令,在这里做了三年,也没这么大脸面。有事儿那也只能去找京兆尹——” “说明陛下越来越关心咱们老百姓了。”付拾一一脸的正义诚挚:“这是陛下圣明。” 王二祥忍不住异样的看付拾一:自己怎么总觉得煎饼小娘子像是加入了什么邪教组织一样…… 王二祥还想继续和付拾一八卦,可付拾一不给他这个机会,将卷饼往他手里一塞:“今儿你们要忙着结案,肯定事情不少,快进去吧。” 八卦之心未能满足的空虚二祥,只能一脸懵逼加惆怅的进了衙门。 今天方良没出来买馄饨。 大概是因为案子已经了结,一连几日都没能在家里多呆的李长博今天终于能在家里吃口早饭。 付拾一利落的收摊,然后去找刘大郎,对刘大郎说,自己想换个地方租房子,租个整院。 刘大郎意外看她,好半晌才苦笑:“你不必为了陪我,就这样。你那租金才给完没多久——而且谢大娘人也挺好——” 付拾一懒得跟他说闲话,只坚持:“我每天进进出出不方便。谢大娘毕竟是孀居寡妇。” 刘大郎常年在外头跑,听到这里,大概也就明白,恐怕是住得不愉快。 于是自告奋勇:“那我帮你说说,看能不能退租金。” “嗯。”付拾一继续往下说:“想看看,能不能在县衙附近租住。毕竟我现在在那儿摆摊卖吃食。” 刘大郎忍不住问:“你以后,是什么打算?难道一直摆摊?” 付拾一就咧嘴笑起来:“当然不是了。等到时机合适,我就去开个食肆。” 付拾一没有别的爱好。当初学了法医临床医学之后,她还顺带开发了一个厨艺技能。 毕竟,这个是真的挺练刀工的。 而且有时候练手解剖后的什么兔子,猪心之类的,最后都死得其所,物尽其用了。 可谓是实现了畜生价值。 刘大郎瞪大眼睛:“食肆?”虽说本朝风气开放,可是做生意的女人,还是少见的。尤其是做这一行的——做饭不是个轻省活计。 尤其付拾一还是独身一人。 付拾一笑得眉眼弯弯:“嗯。先这么想着,存够钱租得起铺子再说。” 既然刘大郎问了她,她也顺口问刘大郎:“那你以后是什么打算?” 刘大郎黯然摇头:“不知道,先把巧娘的后事办了再说。” 付拾一点头:“要不然换个宅子住也行。卖了之后,再添点钱换一个新的。” 刘大郎却只道:“再说吧。” 付拾一就不多言了,只拉着刘大郎跟自己去选宅子。 刘大郎现在没事儿做。给他早点儿事做,总能更快一点走出悲痛,振作起来。 这个事情,付拾一算是很有经验。 付拾一的房子还没找到,那头衙门的已出来了。 另外,还说赔偿。 曹及帆要一次性赔给刘大郎二百两银子。 这二百两是包括了陈巧娘的丧葬费,刘大郎的精神损失费,还有损坏刘大郎家中东西的损耗费—— 总的来说,还挺人性化。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听完衙门的判决后,还真有点意外。 只是曹及帆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所以不仅是将现银都拿出来,还将几件值钱的东西抵了出来。 不良帅厉海问刘大郎:“是现在就拿东西走,还是等衙门这头换成钱了,再来拿?” 这个服务简直是人性化到家。有点儿像是后世的法院——评估,置换,一条龙服务。衙门象征性收点辛苦钱。 而且,衙门有专门合作的当铺和牙行。 比起自己处理,要方便很多。 刘大郎选了后者。 至于其他现银,就都先拿着了。 还有之前衙门搜出来的,刘大郎和陈巧娘存下来的银子,也一并拿了回来。 刘大郎拿着那些钱,给陈巧娘买了一口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棺材和坟地。 付拾一陪着刘大郎跑前跑后,将陈巧娘的人接了回来。 陈巧娘的脖子上有个很大的豁口。 如今离开冰窖后,人一软化,就显得更加明显—— 刘大郎只看一眼,就又忍不住“呜呜呜”的哭起来。 付拾一知道,有专门给人处理这个的行当,不过她也不知道哪里去找去,所以低声问刘大郎:“要不然,我用针线缝一下?巧娘挺爱漂亮,就让她漂漂亮亮的走——” 刘大郎同意了。 两人先将陈巧娘尸身运回去,停放妥当,这才由付拾一出手。 付拾一有些年头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不过,手艺应该还没生疏。 付拾一请人打造过自己的工具,包括缝合针,,钳子,柳叶刀,还特制了羊肠线,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这个事情,估计对刘大郎冲击力太大,所以,付拾一就让刘大郎再去请个女人来给自己打下手。自己则是沐浴焚香——不,是沐浴消毒,佩戴装备。 第25章 技术活儿 说实话,给死人缝合,可以说比活人难,也可以说比活人简单。 人死后,肌肤和肌肉慢慢失去弹性,而且开始腐败。所以不太容易缝合巨大的伤口。 但是死人的伤口,不用考虑血管神经,肌肉,只需要讲究一个好看即可。 这就很省事儿。 刘大郎请来的,是这一片有名的稳婆。 稳婆有时候其实也帮着衙门办事儿,将多了这种,倒也不怕。 稳婆反倒是看着付拾一,有点儿不大信任的意思:“你行不行啊?这对死者不恭,回头是要被找上的。” 这神神道道的态度! 付拾一噎了片刻,才道:“我这是做好事儿,巧娘知道的。” 稳婆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这是做好事儿。小娘子想得明白。” 付拾一:你要是明白,你倒是凑近点,别那么紧张啊。 付拾一将针线拿出来,稳婆就忍不住盯着那一根弯弯的,粗粗的针看。 这怎么和缝衣服的针不一样? 人都有好奇心,哪怕是在停尸的地方…… 付拾一幽幽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然后调整情绪,面无表情,一脸庄重的就开始办正事儿。 稳婆最后发现:这个看着娇滴滴的小娘子,办起这种事情来,还真是又快又好。 所以等付拾一一气呵成,欣赏完了自己弄的整整齐齐的针脚和线头,开始收拾东西时候,稳婆忍不住压低声音开了口:“你这个技术是祖传的?” 付拾一嘴角略抽,最后还是点头。 大概算是祖传的吧。医学嘛,总是代代相传,越来越精进。 稳婆这一次声音就透着喜悦了:“那下次有这样的活计,我拉上你一起干,咱们五五分账!” 付拾一…… 然后比了一个“七”,面无表情的还价:“三七分。我七你三。毕竟我这个是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 没办法啊,房奴伤不起! 稳婆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付拾一没吭声。 稳婆自己最后一脸肉疼的答应了。 可想想以后这个钱又能进账一笔,顿时又开始美滋滋。 甚至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靠着这个发家致富—— 全然没有考虑陈巧娘的棺材板都快按不住了好嘛! 付拾一整理完东西,看一眼还在做发财梦的稳婆,不留情的使唤她:“你擦擦伤口,然后扑一层粉,这样能遮盖得看不太出来。” 稳婆忙应了,倒是手脚麻利,还算让人满意。 付拾一和稳婆做妥当一切,开门出去,就看见八卦种子选手王二祥直愣愣的盯着自己,嘴里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付拾一要不是出门照过镜子,这会就要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 付拾一伸手在王二祥面前晃了晃。 王二祥蹬蹬蹬就往后退,那神情,惶恐得像是要面对强奸犯的大姑娘。 付拾一无语了。 王二祥惊恐得声音都变了调:“你竟然还会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奇怪:“怎么了?” 王二祥一跺脚,声音里透着惋惜:“你让我还怎么吃饭!” 这摸过死人了啊! 仵作为啥是贱业啊!为啥人人避着走啊!还不是因为他们要摸死人,让人觉得晦气,让人觉得不干净?! 付拾一这不是自己毁招牌吗! 付拾一这才明白王二祥怕的是啥。顿时有些无语。 不过当着死者家属刘大郎的面,付拾一没废话,直接瞪了一眼王二祥,语气略凶:“你来干什么?” 王二祥莫名有点儿脖子后头冒凉气,人也怂了一下,乖乖交代:“李县令让我送点奠仪过来。” 这下付拾一愣了一下。 随后付拾一直接就将人打发了。半点不带客气:“那没别的事儿你回去吧。” 王二祥很配合的做了个乖宝宝。 不过往回走的路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神色也越来越惊恐—— 王二祥刚进衙门就遇见了方良,方良纳闷问他:“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一把抓住了方良,像是遇到了知音:“你不知道!我刚在刘大郎家里看见谁了!” 方良一颗八卦心熊熊燃烧起来,眼睛都亮了:“看见谁了!” 王二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我看见了咱们衙门门口那个付娘子!就是买煎饼馄饨的付娘子!” 方良顿时无语的看他,不太感兴趣了:“这有什么奇怪,他们本来就是义兄妹。” 王二祥一把抓住方良,生怕他跑了:“你不知道!付娘子她居然是缝头匠!” “缝头匠”这三个字,王二祥的声音都变了调,像是个尖叫的鸭子。 方良见怪不怪:“这有什么奇怪的,付娘子她——” 说到这里方良反应过来,顿时瞪大眼睛,然后请王二祥仔细跟他讲一讲。 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很快就又吸引了其他人加入。 一个小事情,愣是被说书先生王二祥讲得跌宕起伏。 听的人也连连惊呼。 最后,连谢双繁都忍不住凑过来听:“说什么呢?” 众人慌忙作鸟兽散。 谢双繁站在原地瞪着被他拽住来不及跑的方良:……我是要吃人吗我? 方良尴尬一笑:“我去跟我们郎君回话了。”然后也一溜烟小跑。 谢双繁:…… 不过方良一见到了李长博,就忍不住王二祥附身:“郎君,您不知道刚才王二祥看见啥了!” 李长博依旧埋头疾书,只是撩起眼皮看了方良一眼。 方良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鼓励,忙洋洋洒洒就将自己听来的说了一遍。 然后就眨巴着眼睛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写完了一行字,这才搁下笔,不咸不淡问了句:“我要你调的东西呢?” 方良顿时受伤:“郎君,您都不觉得惊讶吗!付小娘子可是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李长博慢悠悠拉长了腔调:“很奇怪吗?冰窖里头——” 方良顿时想起那天的事情,然后就开始觉得自己这几天吃的煎饼都争先恐后想出来透口气。 方良脸色惊恐,青青白白的,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偏偏李长博还不咸不淡补上一句:“你不也吃得香。” 李长博补刀成功x1。 方良扑街被秒x1。。 方良欲哭无泪:郎君,您还是安静的写您的字吧! 第26章 春光无限 方良强忍着恶心问:“郎君,您就不觉得……” 没等方良想好形容词,李长博就淡淡道:“她自己都吃,你怕什么?再说,鸡鸭鱼肉,哪一样不是尸体?” 李长博补刀成功x2 方良扑街被秒x2 方良眼含热泪:郎君,您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我怎么觉得这个事儿这么不对劲呢! 李长博:呵呵。 一桩命案,并不会在繁华的长安城掀起太大的波澜。 长安城依旧繁华热闹。 即便是升道坊的人,也很快就淡忘了这件事。 一晃眼,就到了三月里。 二月末三月初时候,城外鸡鸣山的桃花就开了。鸡鸣山是先朝一位公主买下来的,为了取悦自己驸马,特地在山上植了不知多少桃树。 所以一到了开花时节,就满山粉,是踏青游玩的好去处。 再加上三月三是上巳节,历来就有“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且有水边饮宴,郊外游春的习俗。 《后汉书·礼仪志》就曾说:“三月上巳,官民皆挈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痰,为大挈。” 意思就是,这一日在江水边沐浴,不仅能洗掉身上污垢,还能够消灾除厄。 恰好鸡鸣山脚底下就是一处清沙江的江岸。 所以这个地方,每年这一天,不知多热闹。 付拾一也瞅准了这一日。 刘大郎如今依旧萎靡不振,连心爱的马儿都疏于照料。 付拾一强拉着他来给自己帮忙,这才让刘大郎略收拾了自己,跟着她出了门。 付拾一要去抢占摊位,自然起了个大早,天不见亮就出了门。 等到了早就考察好的地方,付拾一就和刘大郎将货卸了下来。 首先是付拾一的老家伙事儿,其次就是四个大桶,两口大陶罐,三个炉子,还有一个蒸笼。 刘大郎不知道付拾一要做什么,不过看见蒸笼,还是提醒一句:“今日卖蒸饼什么的,人会很多。” 付拾一笑笑:“卖什么蒸饼。” 蒸饼就是包子馒头。卖这个还不如卖煎饼。 陶罐里一个是煮好的茶叶蛋。到时候用小炉子热腾腾的保温—— 另一个是煮的热饮料红枣桂圆玫瑰茶。 至于蒸笼里——付拾一也不解释,只等着到时候再揭晓。 付拾一收拾好,行人就三三两两的开始来了。 说是要用江水沐浴,可谁也不可能真脱了衣裳跳进江里。 便都只打水上来,用柳树的嫩枝条沾了水,往身上洒一洒,意思意思。 也可以蹲在江边,碰了水洗个手洗个脸,意思也差不多。 这里没有柳树,故而就有专门的人挑着柳枝来卖—— 付拾一看得直笑:“真是有需求就有市场。” 刘大郎坐在后头,守着马,一言不发,瞧那神色,怕是又走神了。 横竖这会儿没生意,付拾一就喊他:“阿兄也去洗洗手。” 不管有用没用,好歹是个心里安慰。 刘大郎回过神来,意兴阑珊:“我就不去了。” 付拾一暗叹一声,到底没再劝。只一心一意等着生意上门。 今日这里还真是热闹,各种卖头花的,手绢的,胭脂水粉的,蒸饼的,茶水的,还有什么糖葫芦的,全都来了。 而长安城里的人,也是蜂拥而至。 长安如今风气开放,又是太平盛世,女郎们也不似前朝拘束,出门不带帷幕,也是常见。 为了出门方便穿胡服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更多的,还是梳了高高发髻,戴着大朵绢花,插着一头珠翠,妆容夸张的女郎。 这些女郎个个面白无比,眉毛各式各样,但都是浓黑无比。而嘴唇,也都是樱桃一点—— 即便是见惯了,付拾一还是觉得这种妆容有点太过夸张了。 且有点东施效颦。 一白遮百丑,可你身边要是个个都涂个大白脸,你也觉得受不住。 而且脂粉用多了,空气里都是脂粉香气。 付拾一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拿蒲扇扇了扇风。 这个天,是越来越热了。 可那些年轻女郎郎君们,一个个却兴致勃勃——或是三五成群,在地上铺了席子坐下赏景对诗闲谈,或是去鸡鸣山上看桃花,还有一起荡秋千,投壶的。 这种热闹的场景,在小地方还真瞧不见。 付拾一看着这些年轻人,只觉得自己也活泛了:这种青春朝气,真的是只有那个年岁才有。对什么都能保持一种热切和好奇。 刘大郎见付拾一好奇,好歹愿意开口了:“你去转一转,玩一玩,我看着摊子吧。反正也没人。” 付拾一摇头:“我就不去了。天太热,我懒得动。” 太阳明明晃晃的晒着,再一动,那就该更热了。 还不如在树荫底下呆着。 刘大郎总觉得付拾一不像是年轻女郎,沉稳得不像话。 一直到了太阳毒辣起来,付拾一这才吆喝起来:“五色饮,毕罗,吞——” 付拾一刚喊了一嗓子,就有个年轻女郎带着丫鬟过来,兴致勃勃的:“五色饮是什么?” “乌梅玄饮,玫瑰黄饮,还有桑叶薄荷绿饮,蜜豆红饮,乳茶白饮。”付拾一掀开几个大桶的盖子,将里头的东西给女郎看。 女郎来了兴趣:“这个乳茶白饮看着不像是酪浆。” “我打一点给您试试。”付拾一笑着用芭蕉叶卷了个小杯子,舀了一点儿给她。 女郎喝了一口,眼睛都亮了:“给我来一碗这个。” 顿了顿,又道:“多来两碗,我阿耶阿娘也来了。给他们也尝尝。” 说完又忍不住看其他几个品种:“其他的也是和别家不同?” “差不太多。但都有不同。”付拾一从善如流,拿干净白瓷碗舀给她。 女郎让丫鬟先送回去,自己则是继续在摊子前头问:“那锅里是什么?” 付拾一一一解释:“这是茶叶蛋。用茶叶与香料煮出来的,一个五纹钱。这个是毕罗,不过里头的馅儿是我自己调制的,是玫瑰芝麻蜜的。” 因为加了玫瑰,所以看上去颜色很是鲜亮。 那颜色透着薄薄的皮透出来,诱得人只想尝尝。 女郎家境显然不错,茶叶蛋和玫瑰毕罗都买了去尝尝。 不大一会儿又打发人来,买了另外几种口味的饮料也喝了。。 有人开了头,付拾一的生意就渐渐好起来。装钱的小罐子都快满了,甚至里头还有几块散碎银子。 第27章 可真巧啊 眼看到了晌午,付拾一东西就越来越少了。 几大桶的五色饮都没了,就连锅里煮的茶叶蛋也只剩下寥寥几个。 那一锅玫瑰馅的毕罗,更是一个不剩下。 吞倒是还剩下一点。大概是嫌太热,这个天吃了就更热。 方良远远看见付拾一摊位,就忍不住和自家郎君提醒:“郎君您看!” 李长博看一眼,“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方良嘀咕:“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喜欢卖吃的。” 自从上次之后,方良就没再敢吃过付拾一的卷饼。 李长博也都基本在家中吃饭,所以也没理由光顾。 倒是王二祥这个管不住嘴的,扭捏了几天,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安慰自己,说都过这么多天了,早洗干净了。再说自己有时候不也帮忙抬尸体啥的? 于是又心安理得的开始吃卷饼。 甚至还跟付拾一说:衙门里的人,虽然说可以在衙门里吃饭,但是衙门厨子做得太难吃,要不麻烦,可以卖点简单的饭菜—— 倒是让付拾一心中一动:要是能承包食堂,其实也不错。 不过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没有机会,也不好贸然提起。 这会儿方良提醒自家郎君,其实是想避开走——这毕竟这么久没去,他也是心虚。 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的过去了。 瞧见李长博,付拾一就从自己的小马扎上站起来,看着李长博笑着招呼:“李县令也是去江边沐浴的?” “江边人多,怕出现意外,所以需得巡查。家里人也过来游玩,故而索性随行。”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又看着付拾一面前这些器具:“都是些什么?可有茶饮?” 一上午了,李长博想着,祖母或许也渴了。 付拾一面露难色:“五色饮已卖差不多了,只剩下一样玫瑰黄饮。” 李长博却觉得正好:“家里人上了年岁,不宜吃凉,这个正好。” 付拾一就忙拿出碗来装。 却不只一碗,而是三碗:“你们也先喝一碗再过去吧。” 方良心里想:付小娘子可真会做生意。 李长博让方良先过去,将玫瑰饮趁热送过去给祖母喝,自己看一眼罐子,又说一句:“拿点东西来,让丫鬟们也喝点。”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长博一眼,想起了之前方良跟自己说的披风一事儿。 茶叶蛋一共就剩四个,付拾一给刘大郎留了一个,剩下的都用油纸包起来,“这是茶叶蛋,是独家秘方,风味独特,送给郎君和家里人尝尝。就是数量少,郎君莫嫌弃。” 李长博却不受:“不必如此。小本生意,本就不易。” 付拾一抿嘴一笑:“那便当成郎君一掷千金的添头。” 李长博扬眉。 付拾一指了指那个玫瑰饮的罐子:“一罐子也不过就是十来碗。” 估计李长博他们就能包圆了。 李长博了然,不由微笑一下:“那就多谢。” 付拾一指了指后头发呆的刘大郎,轻声道:“是我们该多谢李县令。” 但凡李长博当时不认真那么一点儿,不坚持那么一点儿,恐怕需要缝头匠的就是刘大郎了。 李长博只说是分内之事。 不过却也未再推迟。 方良不多时端着一个银壶过来:“老夫人说味道极好,甜香扑鼻,再来一碗也不妨事。” 后头另外又跟着一个丫鬟,抱着一个大铜壶。 付拾一先将银壶装满,这才将剩余的全倒进了大铜壶里。 刚好就剩下一个底子—— 方良问价格:“多少钱?” 付拾一便给了一个价格。 方良拿出一块碎银子,只多不少:“多的也不必找,是老夫人喝了好,赏的。” 付拾一笑着谢过,又将茶叶蛋递给方良:“这是添头。还请老夫人尝个鲜。” 方良接过去,觉得付拾一真是识趣懂事—— 此时李长博已将一碗热玫瑰饮喝尽了,将碗还给付拾一,惜字如金的点评:“好喝。” 付拾一谢过,目送李长博走远了,就开始收摊——现在人流也开始渐渐散了,她东西也都基本清空。 刘大郎后知后觉凑过来:“刚才是李县令过去了?” 付拾一探口气,认真和他道:“阿兄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刘大郎低头:“巧娘没了,我……”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日子还要好好过。”付拾一打断他,“阿兄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白白辜负好时光。多少人想活还活不了呢。” 刘大郎讪讪:“可我这样……” “怎么样?就算是娶不到媳妇了,收养个孩子,也算后继有人。若不喜欢这个,也可以行走天下去游山玩水。再不行,不管做点什么喜欢的事情,也比虚度光阴强。”付拾一是真忍不住了。 这些日子,刘大郎就让他想起一个词:行尸走肉。 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废了。 刘大郎被一顿连珠炮轰得头更低:“可是……” “没有可是。”付拾一瞪他:“阿兄再不是我认识那个阿兄了。” 刘大郎一愣,不吭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低着头在琢磨这个事儿。 付拾一懒得管他,继续收拾东西。 东西快收拾好了,刘大郎忽然道:“今日是三月三,你也去洗洗手和脸,剩下东西我来搬。然后咱们回家去,你替我出个主意,房子是卖还是怎么样——” 付拾一眼眸就弯起来:“好。” 这就对了。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将东西交给刘大郎:“阿兄仔细点。别落了东西。” 刘大郎似整个人都亮堂起来:“你放心。” 付拾一便去了。 来长安之前,每年三月三也有这个习俗,不过那时候住在蜀地,遍地都是江水河流和分支,所以并不觉得多热闹和稀奇——出家门就洗了手和脸,还能顺带洗个衣服。 可现在,虽然城里有护城河,有穿城而过的水渠,可到底不像蜀地那样。 以至于这江河湖泊都成了稀奇的景致。 付拾一一路去了江边,寻了个位置不大好的僻静地方,撩起水来洗了一把脸,又洗了洗手,刚要走,就听见“噗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落水。 付拾一闻声看过去,却被树挡住视野。等绕一下,却已不见水花。 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等片刻,依旧没动静,这才走了。。 或许,是什么大鱼? 第28章 该说什么 付拾一慢慢走回去,还没等到和刘大郎往回走,忽然就听见江边上有人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付拾一一愣。下意识的转身朝着江边望去。 刘大郎脸色不太好看,大约是想起了巧娘。 付拾一便垂下眼皮,“走吧。” 这个事情,和她没有关系。她不应多管闲事。 可付拾一他们到底还是没能走了。 江边出了事儿,所以开始戒严,所有人没洗清嫌疑之前,都不能走。 付拾一和刘大郎略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衙役和兵丁匆匆过去。 又过一会儿,连厉海他们都来了。 付拾一这才恍然:原来这里也是长安县的辖区? 那这个案子,是要交给李长博了。 付拾一思忖片刻,看一眼刘大郎:“阿兄在这里等我,我去瞧热闹。” 刘大郎点点头:“去吧。小心些。” 刘大郎不知付拾一暗地里做的事儿,更不知她本事,真以为她是觉得好奇,想去凑热闹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江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 这会儿人都散得差不多,可也毕竟还是不少人。 出了这个事儿,都围过来了。 李长博得了消息时候,心里便微微一沉。 随后,便对祖母抱歉告罪:“恐怕祖母要自己先回去了。我这里有个公务——” 萧太夫人摆摆手,韶华不再的面上是体贴的笑:“去吧去吧。只别太晚归家。” 李长博不好意思的笑一笑:“祖母放心。路上慢些,别颠簸了。” 萧太夫人年岁大了,颠簸得厉害,容易闹头晕。 萧太夫人见他贴心,面上笑容就更和蔼:“去吧。” 李长博匆匆带着方良走,只叮嘱管家方参好好照顾萧太夫人。 方参是方良的爹,跟了萧太夫人有三十好几年。如今过来长安这边,萧太夫人就将他们一家带着了。正好也和方良多团聚。 方参历来稳重,只让李长博放心去,家里不必忧心。又叮嘱儿子好好当差。 李长博去后,萧太夫人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这才叹了一口气:“这孩子……” 方参知道萧太夫人这是担心李长博的婚姻大事,便劝:“咱们三郎这样好,定能配个好女郎。只是缘分还没到。” 萧太夫人噙了笑,眼角成了细细的纹路:“这倒是。罢了,既然他不愿意,就让他爹娘再等等。不着急。儿郎家,怕什么年纪大?” 方参宽她的心:“可不是这个理?” 萧太夫人还担心李长博去处理的事:“怎么今日还出了事儿。” 方参大概知道是出了人命,不过并不知详情,更不会打算说出来让萧太夫人担忧,就只道:“人多难免拥挤,或是起了什么纷争。” 萧太夫人点点头,也就撂开不想了。 李长博一路到了江边,就看见江边上湿漉漉躺着一人,脸上盖着帕子。 看样子,还是个年轻女郎。 李长博问厉海:“仵作呢?” 厉海面有难色:“昨儿喝多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李长博沉默片刻,手指紧了紧,“那稳婆呢?” “已去请了。” “戒严了?” “是,不少人都有些急躁。” 李长博思忖片刻,微有些头疼:“这么下去,必起吵闹。” 这样热的天儿,又死了人,人心惶惶的,不尽早解决不是事。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人群里的付拾一。 付拾一既不像旁人那样,面对尸体躲躲闪闪,想看不敢看,也不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她就皱着眉头,盯着尸体大大方方的看—— 那沉着冷静的样子,简直就是鹤立鸡群,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李长博招招手:“你来。” 所有人顺着李长博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然后又齐刷刷给她让出一条通道。 付拾一左看右看,这才发现,还真叫的是自己。 这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倒没什么不自在的,反而依旧沉稳冷静,落落大方走上去,浅笑着问他:“李县令叫我什么事儿?” 李长博是真没客气,伸手指了指:“劳驾你帮我先看看。” 李长博这个要求是真突兀。 可更叫人觉得怪异的的是付拾一。 付拾一居然半点意外也没有,就这么落落大方一点头:“行。” 围观的吃瓜群众:咦,这个小娘子是什么来历!难道都不怕吗!她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 不敢伸长了脖子看女尸不要紧,并不妨碍他们伸长了脖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蹲下去要掀女尸脸上的手帕,都能感觉那些目光快把自己身上烫出个洞。 付拾一转过头来,庄严肃穆的要求:“用布围起来。别让人瞧了。” 布不好找,不过几个不良人却很是干脆利落的解下了自己的下裳,然后四面一围—— 虽说谈不上密不透风,可好歹也遮了个八八九九。 任由吃瓜群众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帷幕里头是啥情况,不由得一个个更抓耳挠腮的好奇。 因是女尸,所以就连李长博,虽然也在帷幕里,却并不看,只是背过身去。 拿下帕子,付拾一并不认识女尸,但却还是惋惜片刻。 年轻,貌美。即便是头发散乱,人没了气息,却依旧看得出肤若凝脂,娇俏可爱。 “能否看出,是意外落水,还是被人谋害?”李长博沉声问,声音不高也不低,恰好付拾一能听清楚,而不远处围观群众却听不太清。 付拾一摇头:“要仔细检查后才能知晓。” 说完这话,付拾一毫不怜惜的半跪在地,重重一按女尸胸膛。 登时口鼻里都涌出水来—— 且每一下都有水涌出来,也不知她呛进去多少水。 “肺里全是水,是溺亡无疑。”付拾一确定了死因。 接着检查手脚脖子一类的地方,发现并无任何伤痕或是打斗的痕迹,她这才又道:“并无打斗挣扎痕迹,应该不是被人摁进水里。但也可能是猛然被推进水中。” 李长博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来:“所以是自己投江?”。 付拾一没下定论,反而说起了自己刚才的经历:“我之前来江边洗手,曾听见一声入水声。差不多和死者溺亡时间对得上。” 第29章 怪异之处 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忍不住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淡淡道:“我与死者素不相识。” 李长博只两个字:“继续。” 付拾一这个时候提起这个,显然是有特殊之处。 “我听见水声后,第一反应是有人掉进水中,所以我没立刻走,而是等了一阵。”付拾一轻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她没说自己的猜想。 可李长博却一下子就想到:“死者掉进水中,并未挣扎。所以,要么就是她自己跳河寻死,要么就是无知无觉下,直接被丢进去,所以才没有挣扎起水花——” 付拾一轻声提醒:“即便是自己寻死,呛水和窒息太难受,人会忍不住挣扎的。” 李长博的神色又凝重几分。 既然是如此,那这个事情,就不简单了。 付拾一低下头,继续检查手指,随后就有了发现。 付拾一轻声道:“指尖有轻微划破痕迹,而且不只一下,伤口微微收敛,虽然并无血迹,但应是新伤。” 李长博虽没凑过来看,却也有论断:“这这么说来,或许是死前用过刀?或是被人弄伤了?” “不像是被别人,更像是自己。一个手上有,而另一个手上没有——”付拾一仔细检查过双手,又发现指甲缝里有些污垢。 她让衙役削了个小木签来,轻轻的将污垢挑出来,蹭在雪白的棉布帕子上。 如果有精密仪器,哪怕是个显微镜,也能判断一下这个东西是什么。 李长博看了一眼之后,便吩咐会水性的人潜入江底看看。 还特意从付拾一听见水声的地方下去的。 不多时,那人潜上来,拎着一截断掉的绳子。 然后又将帕子拿出来。 里头赫然包着江底的泥沙。 两相一对照——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她是已经沉到了江底,在江底挣扎过。” “底下有一个大包裹。里头包着两床棉被。”潜下去那人拎着麻绳递上来:“这是新割开的断口。” 付拾一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画面来。 可却不及李长博说得快:“这样一来,死者手上的伤口也就解释得通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画像画好了没?让人拿着去问问,看看谁见过她。或是认识她的。” 付拾一听他井然有序,思维也清晰,就静下心来,专心检查。 其实,这个时候,解剖是最有效的法子。 看看胃部里还有什么残留,大概知道是什么时辰吃过什么,起到的辅助作用会很大。 只可惜……当下人的思维,总是死者为大,损伤尸体,是世人所不能接受的。 除却手上的伤之外,死者躯体上没有任何伤痕。 付拾一又去检查她的下体,发现也并无侵犯过的痕迹。 死因是溺水。 可是却并不是自己失足掉下去,而是被人谋杀。 谋杀的手段也有些聪明的意思:棉被比起石头,好拿太多。可一件水,比起石头来,也不轻。 这么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被人用绳子绑着,丢进河里—— 作案的人,心肠是真的狠。 可是缘由,却不知晓。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 付拾一垂下眼眸,思忖片刻,又仔细的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 发现有轻微的毛细血管破裂出血。 付拾一眼前一亮,随后将死者头抬起来,用手指仔细的去摸后脑勺。 果然有异样。 付拾一让人帮自己将死者翻了个身。 然后扒开后脑勺的头发—— 一个伤口出现在了付拾一眼前。 伤口不大,微微有些红肿出血的痕迹。 虽然水泡过,但是依旧是看得出有结痂痕迹。 付拾一按了按,发现有明显骨擦感,“轻微骨裂或骨折,判断死者生前至少一刻钟左右,被击打过后脑勺。力度如此大,很可能造成了脑挫伤,和脑出血,这两种哪一种,都可能引起了昏迷。” 李长博越听越怪异和懵懂:“脑挫伤?脑出血?” 付拾一顿了一下,想了个浅显易懂的:“吃过猪脑没有?就是脑花软软的,猛然被震荡,就造成了损伤。会引起人昏迷,呕吐,甚至变笨的。脑出血就是出血了,但是流不出来,压迫到了脑花或者神经,就像中风那样,可能人一下子就倒下去,然后控制不了手脚——” 李长博满脸迷茫:“脑花?神经?” 李世家子弟真公子哥长博,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脑花这种东西。 猪头见过整个的,那是祭祀用的,也不真吃。 付拾一顿时想到了麦苗与韭菜事件,然后微妙看李长博一眼。 咳嗽一声,换了个说辞:“反正就是脑子里装的东西。” 付拾一指了指自己脑袋,一脸认真。 李长博垂眸,重新说起正事儿:“这么说来,是先有人打昏了她,然后才带过来沉入河中。” 付拾一点点头,松了一口气。她可解释不出来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旋即下令:“所有马车一律留下,其他人可以先回家。” 棉被加上大活人,只有马车才能掩人耳目。 付拾一苦了脸。 她和刘大郎就是马车过来的——如今是走不了了。 李长博看她一眼,忽又道:“你先回去罢。” 付拾一对于赚钱多沉迷,他大概清楚。 付拾一忙道谢,本打算就这么走了,可想了想,还是道:“这件事情,恐怕不简单。死者肌肤细腻如玉,可见养尊处优。身上还有金镯子,金锁。怕并非普通人。” “而且能想出这个法子,也不是普通人。” “对方既敢这么做,那肯定是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拖的时间越长,越不容易破案。” 任何案件都有一个时效性。 过了那个时间,破案的几率就会几何倍数的缩小。 付拾一说到这里,才说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仵作来后,可请他开腹取出胃容物,看看食物残渣。或许能判断她之前吃了什么。” “以及,我之前听见水声后就抬头了,却并没有看见人。可见那人身手很敏捷。或者,要么就是对这一片十分熟悉,所以能立刻藏好自己。”。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神色凝重:“若是……我便叫方良来接你。” 第30章 你懂了吗 这一刻,付拾一忍不住怪异看他一眼。 随后赶紧收回目光,“好,我在家中等着。” 付拾一和刘大郎拿着李长博的条子,在别人目光中,心虚的开后门家去。 刘大郎问付拾一:“怎么样了?” “是个年轻女子,溺死了。”付拾一也不能透露太多,所以只是简短一句。 刘大郎唏嘘片刻。 随后却问起付拾一:“那李县令怎么会给你写个条子——” “毕竟是熟人,而且他也相信我的人品。”付拾一丝毫不吝惜的给自己脸上贴金。 然后看着刘大郎深以为然的样子,略脸热。 刘大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以后你怎么打算的?我听见谢大娘在背后议论你了。” 提起这个事情吧,刘大郎就觉得对不住付拾一。 付拾一不甚在意:“说就说吧。毕竟我天天进进出出的,她是个孀居的寡妇,的确不合适。等找着了屋子就搬。这次我想找个单独的院子。” 刘大郎问付拾一:“你一个姑娘家,独居也不合适。不然买个丫鬟作伴也行——” 顿了顿,他跟付拾一说:“我想着,我也该出去挣钱了。总这么下去,的确是不合适。” 付拾一对于买丫鬟的事情有点抗拒,干脆绕开不提:“阿兄是打算去接活?” “嗯。”刘大郎应一声:“总住在客栈也不是一回事儿。但是住回去也不太行。等我出去一趟,挣点钱,就将屋子重新翻一下。或者卖给外地客商,看换一个宅子住。” 触景生情,可以理解。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想了想没阻拦。 “先别接远的,接个近的。阿兄也知道,我孤身一人的,又人生地不熟——” 这个时候,刘大郎走远了,她也不放心。 刘大郎应了。 下午回去,付拾一想着李长博的话,就没走远,洗刷干净东西后,就睡起了午觉。 睡醒了之后,这才倒出钱罐子,开始数钱。 这一数,付拾一顿时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除却成本,她今天净赚了将近六两银子。 比得过平时小半月的收入。 方良过来请人的时候,明显看出了付拾一的容光焕发。 方良忍不住问了句:“付小娘子遇到高兴事儿了?” 付拾一笑着承认了:“赚了一笔小钱。” 方良是个嘴甜的:“付小娘子看来很快就要成富翁了。” 付拾一笑出声:“那到时候我就请你吃酒席。” 方良高高兴兴应了一声,好像明日就能吃得上了。 付拾一收拾了自己工具,跟着方良出门时候,谢大娘看见了,脸上就差写一句“可疑”了。 付拾一在马车上问方良:“怎么样?还没查出真凶吗?” 方良叹了一口气:“没有。所以请付娘子再过去被看看。” “不过,那姑娘的身份,已确定了。是太史令家的千金。而且是嫡女。这一辈唯一的一个嫡女。” 方良说到了最后,压低了声音。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李长博的压力。 太史令是从五品的官,虽说放在长安看,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可是关键职位特殊。 而且就这么一个姑娘的话,估计也是放在心尖尖上的。 当然对于付拾一的影响就是:恐怕想要解剖,是不太可能了。 付拾一抿了抿唇。 “那原本的仵作呢?”付拾一有点儿纳闷最后怎么还真找了自己。 方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大有哀怨之风:“病了。喝酒喝大了,中风了。他那徒弟试了试,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原本能去隔壁县借一个,可是……临时从别的地方调,也来不及。” 付拾一了然点头。 万年县恨死了李长博,巴不得李长博查不出来呢,肯定不借,只剩下从外地借调,但没个一天半天的,根本来不及了。 付拾一继续刺探:“可我也不是正经仵作,那旁人会信服?” 方良摇头:“不打紧,他们现在也只准稳婆和女人来检查。” 太史令的千金,还没出嫁呢! 付拾一彻底了然。 心下有些遗憾:不能解剖,很多情况根本没法了解。 不过到了地方,付拾一才发现,还有个稳婆等着自己——巧了,还是老熟人。 王稳婆一见付拾一,顿时就欢欢喜喜的迎上来:“哎呀,我们可真是有缘分!” 付拾一客客气气的笑笑:“是挺有缘分的。” 王稳婆凑近了,才压低声音:“这个女郎,还是我当初接生的。” 付拾一一愣,由衷感叹:“那可真是巧了。” “所以郑家才找了我来。”稳婆压低声音:“一会儿呀,你帮我搭把手,咱们检查一遍就完事儿了。” 王稳婆习惯性还想安抚一句付拾一,但是想到付拾一缝尸体时候手的稳稳当当,又生生将话咽下去了。 废话不多说,李长博微微点点头后,一群人就一起进了停尸房。 因是女子,又身份娇贵,所以,特地还有个家眷过来盯着。就怕他们毁坏了尸体。 来的那位,和女死者有三四分相似,也是个年轻女郎,付拾一还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刚好那位年轻女郎也看住了她,并且皱了眉。 “李县令,王稳婆就罢了,这位娘子是谁?”这话听着还算客气,可那眼睛里嘛,就有点儿嫌弃了。 付拾一只当没瞧见,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面色平静:“是我的一位朋友,曾经跟着她父亲学过。放心,有任何不妥,我担责任。” 付拾一一愣。 那位年轻女郎却满意了。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做了个“请”的手势,而后就和谢双繁一起背过身子去。 谢双繁今日被临时抓来做个验尸记录,转过身子之前,他半信半疑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沉下心,慢慢和王稳婆将尸体身上的衣裳全部扒了个干净。 之前在河边没扒成这样,还看不出来,现在一看,果然是叫人惊叹,也由衷觉得可惜了。 白玉无瑕,也不过如此。 不过,付拾一的目光从上往下看一遍后,忽然发现了问题。 死者腰上,有淡淡的淤青。 很淡。 估计是过了这么久才浮现出一点儿来。 付拾一将尸体左右翻动,沉声道:“死者是被拴着腰,沉入河底的。不过谁也不知道她身上带着匕首,所以她才会在醒来之后,浮上来。” 付拾一声音越发凝重:“若是没有那匕首,恐怕尸体也不知要过多久才会被发现。或者,永远都发现不了了。” 烂成骨头后,就会永远沉在河底,再无重见天日的日子。。 付拾一这话,不禁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噤。 第31章 真的伤心 “呜呜呜”,那位年轻女郎瞬间哭泣来,脚下一软,险些没摔倒。 要不是她的丫鬟扶得及时,直接就能趴地上。 付拾一悄悄问:“这位是——” “这是她亲妹妹。”王稳婆压低声音,唯恐让人听见。可惜这里太安静—— 付拾一点点头,“不该叫家里人在场的。” 说完继续检验。 付拾一撬开尸体牙关看了看,见牙缝里并无食物残渣,也没有牙龈出血一类的症状,“生前应该没有打斗过,甚至没有挣扎过,就被打昏了。而且应该不是在吃饭时候。” “打昏她的人,应该是趁她不防备。” 李长博眸光一闪:“所以,这个人,她说不定十分相熟,且信任。所以才会毫无防备。” 付拾一笑:“查案是您的事。” 她只负责看尸体。 “如果还想要进一步的结果,恐怕只能解剖尸身。目前实在是我看不出什么了。”付拾一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却实在是没什么收获,只能如此道。 她话音刚落,那位年轻女郎就尖叫起来:“这怎么能行!娘那么爱美,而且这是死无全尸——” 如此激烈的反对,在付拾一意料之中。 她遗憾道:“相信死者更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真凶。解剖算什么?如果她能动,她肯定自己都恨不得去找那凶手,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了我?” 付拾一最后一句话,为了配合语境,特意拉长了语调,显得阴森可怖。 李长博警告看她一眼。 人死者家属在这里呢! 不过其他人,都是十分的恐慌忌惮,下意识的就想退一步——这尸体爬起来,想想就觉得吓人啊喂! 那位年轻女郎,更是一翻白眼,悄无声息就倒下去。 李长博无奈,叫付拾一搭把手,将人抬出去。 付拾一摘下手套,搭了把手。 结果那女郎醒来一看见付拾一,什么话也没说,又软下去。 丫鬟怒目而视,盯着付拾一恨不得给她大卸八块。 李长博咳嗽一声:“好了,我们需要讨论下案情,其他人便先散了。” 李长博谢双繁等人转身就往旁边走。 付拾一自觉没跟上,却架不住李长博转过头来:“付小娘子。” 付拾一跟过去。 王稳婆将信将疑:这付小娘子,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她难道是衙门的仵作?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他们到了一间屋子里,就直接开口:“李县令想问什么?” 李长博问她:“根据伤口形状角度,能判断凶手身高和凶器吗?” 付拾一看他一眼,摇摇头。 李长博皱眉。 付拾一解释给他听:“这是有目的性的,所以不管凶手多高,只会敲这里。不会存在偏差。至于凶器——光看伤口,只是一个钝器伤,具体是什么,不好说。但是伤口没有残留,基本可以判断,应该不是瓷器,或者是什么容易掉渣的东西。” “而且一下子就砸成这样,这个东西应该挺趁手。而且,伤口这么小,推测那个东西不大。” 李长博还认真听着,付拾一戛然而止,他疑惑的看她一眼,无声催促。 付拾一无奈摊开手:“没了。” 李长博点点头。 谢双繁在旁边听着,这会儿却是忍不住意味深长的打量起付拾一。 李长博将谢双繁动作尽收眼底,随后就让付拾一去找方良领银子。 付拾一眼前一亮:“还有银子——” “辛苦你跑一趟,总归有些茶水钱。”李长博解释一句,随后就看一眼门口。 付拾一秒懂,利落的退出去,心里却嘀咕:那为什么巧娘时候,就没给? 付拾一叹一口气:看不出来李长博是个铁公鸡啊。 付拾一刚出去,谢双繁就凉凉开口:“曹及帆那案子,长博你说,有个朋友——原来这位朋友,就是付小娘子。” 谢双繁的质问,李长博丝毫不在意的点头:“是。” 谢双繁气得半死:“长博!你这是拿着案子开玩笑?!” 李长博淡淡的说一句:“我与付小娘子,一见如故。” 谢双繁张大口,只觉得怒气都在脑门上了,可愣是找不到言语表达。 偏李长博还补刀:“不能吗?” 谢双繁按住胸口,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年纪大了,不能生这么大的气…… 不能吗?能,当然能! 可是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和她一见如故啊! 不过谢双繁还是想到了反击的方法:“就算一见如故,也不能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吧?” “案子破了吗?”李长博反问。 谢双繁:“破了。” “她说的不对吗?”李长博缓缓露出蜜汁微笑。 谢双繁弱弱的:“……对。” 李长博继续微笑:“那为何不信?” 谢双繁:“可是……可是……就是不该!” 李长博皱眉:“谢师爷,做人办事,要讲道理。” 谢双繁一口老血喷出来:“难道我在无理取闹?!她一个黄毛丫头,说出来的话,难道还能比那些老仵作强?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李长博叹一口气:“好好好,你没无理取闹。我先忙。” 然后飘飘然的就走了。 谢双繁僵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气得捶胸顿足:老子才没有无理取闹!你那是什么语气! 方良过了一会儿跑过来,看着谢双繁脸色铁青,然后小心翼翼说了句:“谢师爷怎么了?” 谢双繁板着脸:“我问你,那付小娘子什么来历?” 方良左看右看,才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这方面有经验!” 谢双繁一愣:“什么经验?” 语气好像不怎么在意,耳朵却很诚实凑过去。 “付小娘子的爹,是仵作。”方良说着这话时,那贼眉鼠眼小心防备的架势,像是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谢双繁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话说完之后,谢双繁顿时觉得自己蠢:这里是长安县。调一个人的户籍,还是容易的。 不过,听见这话之后,谢双繁倒是真忍不住夸李长博了:“长博果然没意气用事,心细如发。” 方良具有荣焉:“那是自然!我家郎君最厉害!” 谢双繁扫他一眼,伸手一拍他头,没好气:“做人要谦逊!” 厉害个屁!一点不尊老!! 谢双繁在心里暗骂时候,半点没想起,刚才是自己先夸的。 第32章 群脸懵逼 因为付拾一的验尸结果,李长博就下令盘查江边附近所有住户。 以及经常过来的人。 不过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反倒是死者家属这边得到了一些信息。 付拾一第二日去摆摊时候,就从王二祥口中被迫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王二祥等卷饼时候,眼睛盯着付拾一往面饼上磕鸡蛋,口水都要流下来,却并耽误说话:“这位太史令是崔家的旁支姻亲。家里很有钱,听说祖上是做大生意的。之前家里一直没有女孩儿,妾生了一个,当成宝贝眼珠子一样。后来老蚌怀珠,嫡妻又生了这么一个,简直疼爱得不得了。她亲哥哥,如今在虎贲军里当差,要不是去外地办差了,也不会家里现在就让庶姐来管这个事。” “说是老两口都病倒了。老夫人一听这话,当场就昏厥过去。太史令也是呕出一口血,站都站不起来。不过那庶姐倒是个刚毅的,这才撑住了。” 王二祥一面说一面摇头:“可惜了,她从小定了个亲事,最近刚准备商议婚期——” “后来未婚夫也来了,哭成了一个泪人。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付拾一笑眯眯的将卷饼往油纸里一包,递过去给他,“背后嚼舌头,就不怕李县令责你?” 王二祥恶狠狠咬一口卷饼,咬到了中间那块肉,油脂香气顿时溢满嘴巴,他满足的眯起眼睛来:“李县令都没瞒着你。显然是将你当自己人了。而且又不是什么机密。” 外头人都知道。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行。对了,上次托你帮我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她问着这个,递过去一碗肉汤,权当贿赂。 王二祥半点没客气的接过来,嘴里含含糊糊的:“有点眉目了。” 付拾一忙问:“果真?” 王二祥点头,费力把嘴里那一大块的饼噎下去:“就在永崇坊里头,有一个小宅子,外头还有一间铺面。不过位置有点偏。而且死过人。家里人嫌晦气,所以价格低。租或者买都行。” 永崇坊。 付拾一心头五味陈杂,但更多却是惊喜。 “那什么时候能看看?”她发现自己有点儿迫不及待。 王二祥摆摆手:“房主暂时不在,要过几日才回来。” 付拾一点头,然后听见王二祥宽慰自己:“你也别着急失望的,就几日功夫,到时候我陪你一同去。” 付拾一应了,却忍不住想:自己情绪真的那么明显么? 不过,永崇坊呢? 不仅老宅在那里,就连李长博也住在那里。 付拾一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笑着跟王二祥道谢:“劳烦你费心了。” 王二祥咧出一口白牙,笑得很豪气:“这算什么,举手之劳!” 真的很豪气,有点儿像传说中的江湖大侠——如果没有鼻子上沾的葱花,就更完美了。 付拾一不忍直视,咳嗽一声:“进衙门了洗把脸再办差吧。” 王二祥没往心里去,一口将剩下那点肉汤喝了,扔下碗匆匆跑了:“我得赶紧走了。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办。” 付拾一喊他都来不及。 她扶额想:但愿二祥同志能有一颗坚强的心,坦然的面对所有异样目光,以及知道真相后也能一笑置之。 事实上,王二祥并没有这样的坚强。 第二天他来买早点,忍不住暴露了自己脆弱:“付小娘子不厚道!昨儿也不说清楚!我都被笑话死了。” 付拾一麻利的做卷饼,嘴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腿真的太长了。” 王二祥哀怨:“说话那么委婉作甚?” 付拾一镇定自若:“是我的错。” 王二祥:……总觉得她也在嘲笑我怎么办? 王二祥哀怨的抱着几套卷饼和付拾一的安慰茶叶蛋回了衙门。 好几个不良人一看他,就忍不住开始咕咕唧唧的笑。一群大老爷们,笑得像村头说八卦的老大妈。 王二祥的面子哗啦啦碎了一地。 分完了卷饼,王二祥多一个茶叶蛋,顿时就有人暗搓搓的嫉妒:“自己买就不知道帮我们也带一个!” 王二祥傲娇脸:“付小娘子送我的!” 于是有人打趣一句:“付小娘子不会看上你了吧!”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跟上:“我觉得十有八九王二祥看上了付小娘子!不然怎么天天不在家吃饭,光等着去付小娘子摊位上!” 王二祥涨红脸:“胡说什么!我喜欢我们家对门的春儿!我爹娘大哥天天要开铺子,哪有功夫管我!” 众人哄堂大笑,“你上次还说春儿是你妹妹一样的!” 李长博过来时候,这些不良人笑的声音隔了二里地都能听清楚。 李长博进了屋,淡淡问了句:“案子有眉目了?” 不良人赶紧收敛:“这就去忙了。” 事情没办完,一群人说闲话,还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尴尬癌都要犯了好吗? 没等不良人一个个缩着脖子出门去,李长博又开口:“太史令府上,已经问过几次了。虎贲军那头,也来过问了。” 这是在给长安县施压,催促他们赶紧办案。 而且……“陈小娘子的尸身,太史令希望快些领回去,毕竟现在天热。早些入土为安才是正经。” 李长博扫了一眼不良人们:“让你们去盘问那些仆妇,你们问得怎么样了?” 不良人们都摇头:“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说那天早上都没看见陈小娘子和她的丫鬟,两人三天前就出了门。” 李长博皱眉:“只有丫鬟才知道,到底陈小娘子为什么出门,和谁见面。” 厉海提出了一个事情:“陈小娘子出门是为什么且不提,最关键是,人不见了这么久,他们家里人都没报案?” 这样的情况,才最古怪。 李长博的神色不变:“因为他们有事儿瞒着咱们。所以来两个人,随我去一趟太史令府上。” 厉海迟疑:“可我们不是去过了……” “去看看陈小娘子的屋子。”李长博淡淡道,一脸理所当然。 厉海更迟疑:“能让我们看?” 陈小娘子没出嫁,又是女子,太史令肯定不让。 “我们不进。”。 一帮不良人,傻傻的看着自家县令,懵了:您刚不是还说去看?不进怎么看? 第33章 我是良民 面对众人一脸懵逼,李长博的神色更加淡然:“抓个壮丁就行,她帮咱们进去看。” 厉海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县令脑子没坏。 不过,抓谁做这个壮丁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自己好像隐隐猜到了真相。 付拾一正煮着小馄饨,李长博领着厉海和王二祥出来了。 方良赶紧擦了擦板凳,毕恭毕敬的请李长博入座。 李长博居然没嫌弃,一脸坦然的就坐下了。 付拾一忍不住看他一眼,心想:李长博还真是够随和的。 她原以为世家子弟,怎么也会有点儿讲究来着。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叫人做的折叠桌子,赞叹一声:“这个桌子很不错。” 付拾一抿嘴一笑:“这样轻省便利。方便拿。我以前在蜀地,看人用过。” “蜀地富饶,锦官城不比长安差,为什么想来京城?”李长博随口一问,眼睛依旧没离开那张竹木做的折叠桌。 其实,付拾一的凳子,也是折叠的。 长条板凳实在是太占地方。 付拾一将小馄饨捞起来,撒上一把小虾皮,还有葱末,浅笑一声:“蜀地的确富饶安稳,不过,人活一辈子,总归是要到处看看的。古时圣人不是说,不能读万卷书,就去行万里路。再说了,长安的热闹繁华若是没见过,岂不是白做一个大唐人?” 说完这话,她将碗放在了李长博面前,又递上去一双筷子。 “筷子是用开水煮过的又晒干的,很干净。” 李长博微笑:“付小娘子很讲究。而且胸襟广阔,很有见地。” 付拾一笑眯眯的接受夸奖,还为自己做广告:“做饮食生意,顾客的身体健康,在我们的第一考虑。不然吃出事儿了,坏了招牌不说,客人也遭罪。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一面做广告,一面给厉海和王二祥也放了一碗在跟前。 李长博拿起筷子,坦然的开动。 方良本来已经掏出了银勺,见状欲言又止,默默的收了回去。 李长博更是仿佛没看见方良的动作。 厉海和王二祥支着耳朵听着,头却一直低着,一口重的呼吸都没有。 李长博吃完一碗馄饨,这才对着付拾一问道:“付小娘子东西卖完了没?” 付拾一摇头:“还剩下几碗馄饨,十来个卷饼的面。” “索性都做了,叫方良送进去给大家分了吧。”李长博很是自然而的说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自然欢喜,毫不吝啬的开始拍彩虹屁:“李县令真是疼爱属下的好上司。” 付拾一的所有大单子,都是李长博一人创造,是名副其实的衣食父母。 对于衣食父母,付拾一当然要狗腿。 李长博被拍了马屁也面不改色:“付小娘子想不想赚钱?” 付拾一眼前一亮:“怎么个赚法?” 李长博言简意赅:“随我走一趟。” 付拾一没有犹豫就一口答应:“好。” 李长博微微一愣,显然意外。 付拾一笑出八颗牙齿:“李县令是为国为民,能为县令办事,是我的荣幸。况且您是什么人物,难道还会害我一个普通女人?” 李长博不置可否的夸:“付小娘子觉悟很高。” 厉海若有所思看付拾一,心里忍不住想:这付小娘子,嘴巴可真甜,而且还挺聪明,会说话。她这样一说,就算想害她都不好意思了。毕竟,哪个男人胸襟那么小,和一个普通女人去算计? 王二祥看一眼付拾一,又偷偷看一眼李长博,心里忍不住要尖叫:我的天啊,付小娘子你太明显了吧!我知道你仰慕李县令,可没有这样狗腿的啊! 付拾一麻利的清空存货,先算完了账,收了银子,这才将东西寄存在长安县县衙,跟着李长博上了马车。 上马车之后,李长博便跟付拾一介绍情况:“我们是去太史令家中,看看陈小娘子的闺房。但是我们都是男子,所以——” 付拾一顿时明白:“我去找线索的。不过,李县令最好先跟我说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也好心里有数?” 李长博便言简意赅说了一遍。 “太史令陈家,家规森严。可陈小娘子三日之前出了门,一直未归,却没人报案。” “她身边的小丫鬟失踪,至今没有线索。” “陈家所有仆妇,都一个多余的字没有,问什么都是不清楚。” “但是他们又要真凶。” 付拾一听着都替他头疼:“这就混账了。他们不配合,怎么查?” 李长博轻声道:“可还是要查。否则,陈小娘子死不瞑目。” 付拾一叹一口气:“陈小娘子是想活命的。而且她也是个冷静聪明的姑娘。” 人在溺水的情况下,还能割断绳子逃生……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李长博点头:“所以,才更要替她伸冤。警醒世人。” 付拾一替他加油:“李县令我相信你,加油!” “加油?”李长博又露出了茫然。怎么付小娘子嘴里总有这么多新鲜话? 付拾一“呵呵”笑:“就是地方方言,意思是给人鼓劲。” 李长博点点头:“那你今日也加油!” 倒是轻车熟路。 马车到了陈府,光看大门就知道——这家一定是个富庶的。光可鉴人的红漆大门,上头的门钉都是闪闪发光。 光门房都有四个—— 再进去,顿时又是眼前一亮。 雕梁画栋,就不必提了,关键是在这寸土寸金的长安城,这么大个门庭,简直就是土豪在炫富好吗? 这件事情必须经过陈太史令的同意,所以李长博先去拜访陈太史令。 陈太史令如今卧病在床,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起都起不来。 接待他们的,是陈太史令的大女儿陈莲,她看上去很憔悴,却气度很好,且貌美如花。 她歉然朝着李长博笑笑:“对不住李县令,家父家母沉珂重病,实在是起不来。大嫂如今大着肚子要生产,前几日动了胎气……只能由我来接待县令您了,请您莫要介意。” 李长博倒不在意这些,只是点点头:“我想同陈太史令说几句话。”。 陈莲有些犹豫:“这个……恐怕不行。家父实在是病重……” 第34章 差别对待 陈莲这样说,李长博却很坚持:“若能早日抓到凶手,想来才是对二老最大的告慰。” 陈莲却还是迟疑。 李长博也没吭声,不过淡淡看了厉海一眼。 厉海道:“衙门办案,所有人都应配合。否则便有包庇真凶的嫌疑!” 厉海神色又冷又酷,一点也不讲情面,看起来不仅强势而且凶神恶煞。 陈莲脸色一变:“长安县衙这是什么意思?李县令,难道还要强逼么?” 李长博微笑,看上去礼貌又温和:“话虽这么说,不过,若有特殊情况,也可以等一等的。毕竟逝者已逝,生者却还要继续活下去。无妨,实在不方便,我就等到陈太史令好转一些再说。”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按兵不动。 李长博一脸诚恳。 陈莲咬咬牙,下了大决心:“罢了罢了,你们想问什么,我替你们去问问——” 李长博依旧是和煦客气:“其实今日除了办案,我也是特意来拜访陈太史令。毕竟,李家与崔家,也是世代交好,颇有联姻。” 这是实话。 陈太史令虽然和崔家有关系,可是架不住李长博就是李家的嫡脉。 李长博能过来,对陈太史令来说,其实是挺大一个脸面和荣耀。 陈莲听完这话,这才想起了李长博的另一个身份。 陈莲顿时紧张起来,敛衽朝着李长博行礼:“是我怠慢了郎君。我这就去跟父亲大人禀告。” 陈莲去后,付拾一看见厉海对着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 付拾一也忍不住跟风一把。 没办法,李长博这一手双重施压,玩得实在是漂亮。 被两人拍马屁的李长博正襟危坐,仿若未闻,一派清风明月淡雅无双的架势。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理解,为什么李长博被王二祥说成长安城所有女人梦中情人了。 陈莲很快去而复返,客客气气的带着点儿谨慎:“请李郎君进去一叙——” 李长博起身,付拾一与厉海跟上。 陈莲却将二人拦住,微微一笑:“请二位留步,我特意叫人煮了茶汤,请二位尝尝。” 一听见茶汤两个字,付拾一脸都快扭曲了。 大唐人民以茶为贵,烹茶技术却不怎么的。葱姜蒜和盐一上,整个一个怪味汤。汤里还有茶叶渣…… 这实在是谈不上好喝。 厉海脸色板板正正:“这是办公差,恕难从命了。” 付拾一也默默跟紧了李长博,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决心。 李长博歉然一笑:“毕竟是办公务,不好太徇私,不过他们不会打扰了陈太史令的。” 陈莲忍了又忍,最后只能妥协。 陈太史令躺在胡床上,看上去不太好——那种行将就木的气息,实在是太让付拾一熟悉了。 失去这个女儿,对陈太史令来说,的确是十分大的打击。 李长博肃容几分,上前去委婉表达了哀思:“陈老丈还要保重身体才是。” 陈太史令苦笑一声,眼眶又湿润了,长长的叹:“老来丧子,家门不幸啊!只可惜我的珠儿,她……” 陈太史令情绪激动起来,死死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我知道你的本事。你一定要替我的珠儿找出真凶!我到时候亲自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就一定是珠儿?” 陈太史令脸色涨成猪肝色,显是怒极,付拾一都怕他脑溢血抽过去。 李长博面上依旧谦逊而温和,扶了陈太史令一把:“陈老丈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陈太史令仿佛得到了什么保证,态度稍和缓。 李长博道明来意:“只是如今没有更多线索,我们想看看令千金的闺房,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陈太史令还没说什么,陈莲就立刻反对:“珠儿一个女子,闺房怎么能被男子踏入?你们翻来找去,弄乱东西不说,更叫珠儿在天有灵情何以堪?” 李长博只道:“我相信陈小娘子一定是不会介意的。” “况且我们不会弄乱任何东西。我会很小心。”付拾一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我是女子,相信陈小娘子在天之灵,也不会介意。” “更何况,若真是体恤她,就该尽快查出真凶,叫她可以死而瞑目。” 付拾一直接看向陈太史令:“陈太史令,您说呢?” 陈太史令沉默片刻,抬起手来无力的摆了摆:“罢了,李郎君说得对,珠儿的冤情最要紧。” 陈莲忍不住:“爹!珠儿一向讲究——” 陈太史令摇摇头:“珠儿不在了,我必须为她找出真凶。” 陈莲只能住口,不过仍是十分抗拒此事:“必是有人觊觎珠儿身上财物,所以才这样,又有什么好搜的?” 李长博沉默。 付拾一义不容辞开口:“那日尸检,陈大娘子也在。自然知道陈小娘子是被她信任的人害死的。” 陈太史令一时几乎惊坐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李长博扬眉看向陈莲。 陈莲小心翼翼对陈太史令解释:“阿爷先前病着,儿不敢告诉您。” 陈太史令却不看她,强撑着做起来,对着李长博郑重拱手一拜:“李郎君,拜托您了。您若有任何差遣,某家中上下,必将全力配合!” 这话一出,就连厉海这个万年冰山脸,也有点动容。 付拾一看一眼陈莲,见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最后陈莲叹一口气:“那就请你们随我来。” 李长博回了个和煦笑意:“有劳陈大娘子。” 陈莲领着众人到了死者陈珠的院子,光看一眼院子,就知陈珠真是陈太史令的掌上明珠。 陈莲垂眸:“我跟你同进。” 付拾一笑笑:“好。” 可陈莲却在门口被一个仆妇拦住了。 那仆妇脸色憔悴,神色却很坚定:“珠儿就算不在了,大娘子也不好随意进来。” 陈莲脸色难看:“王妈妈,这是李县令的人,要搜搜看珠儿的东西——” 付拾一朝着那王妈妈笑笑:“不是搜东西,只是想看看,万一有线索的话……” “你进来罢。”王妈妈却意外的没阻拦,反倒是直接让开一条路。 陈莲快气死了。。 付拾一却忍不住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第35章 何为惊喜 李长博微一颔首。 付拾一便闪身进了院子。 而后王妈妈直接了当关了院子的大门。 付拾一问王妈妈:“王妈妈带我去看看陈小娘子的寝室?” 王妈妈点点头。 付拾一顺口问了几句:“陈小娘子出门那么多天,怎么也不见你们着急?” “我们家的夫人之前就病了,小娘子听说城外的玄清观里头有一位道士医术了得,所以特意出门去寻,想请他来为夫人看看。”王妈妈说到这里,擦了擦眼泪,“偏小娘子刚出门两日,就没了消息。小娘子的银子也都不见了!大娘子就说,小娘子是和人私奔了!” 付拾一被这个八卦给刺激了一把:“私奔?不是说有个未婚夫——” 王妈妈咬牙切齿:“怎么可能私奔!我天天跟着小娘子,还不知道小娘子有没有和男子接触?就算小娘子只拿谢三郎当亲哥哥,不愿定亲,可也只需和我们郎君与夫人说一声……难道谁还能勉强小娘子?” 付拾一捋出一点眉目来,消化片刻,这才轻声道:“可为什么要说是私奔?难道有什么证据?” “哪有什么证据?就是几个丫鬟捕风捉影嚼舌头!”王妈妈气得直拍大腿,看着都疼:“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她们怎么可能知道!” “那既然说得这么像,总该有个对象吧?”付拾一再问,心里却盘算,自己这样卖力,不知李长博会不会给自己加钱—— 王妈妈却闭口不谈了:“反正不可能。” 付拾一也就不再多问。 只跟着王妈妈进了屋。 付拾一沉下心来进入工作状态。 屋子里第一个感觉就是精致又俏皮。许多摆件和器具,都是年轻小女孩喜欢的风格。 而且陈家也是真的疼爱陈珠,陈珠屋里的东西,样样都好。 付拾一最先看书架和绣品——陈珠看来是不太喜欢刺绣,绣花技艺一般,勉强看得过眼。而且即便是在做的东西,也不过是荷包香囊。 可书就不同了。 付拾一翻出了好几本的传记。 什么行侠仗义,志怪奇谈——应有尽有。 付拾一没找到任何的信件。 反倒是在传记上找到了几句对话。 其中有三句让人印象深刻。 男子字迹道:“蜀地芙蓉盛,长安秋草寒。大唐景何多?同车共赏玩。” 女子字迹回了一句:“芙蓉炸脆片,秋草炖大雁。郎带车马银,儿出酒一碗。” 男子的无奈隔着笔墨都透出来:“调皮”。 付拾一将这几本传记都放在一边。 付拾一又看了看妆奁。 妆奁里头的首饰不少,金贵的也不乏。 可都好好的在那儿躺着。 倒是放梳子的那一层,正中间那个好位置,却空着。 付拾一问王妈妈一句:“陈小娘子很喜欢这把梳子?” 王妈妈点点头:“听说是逛街买的,也不是什么好材质,就是木头镶金丝的。做工也粗糙。偏小娘子十分喜欢,将我家郎君给她的羊脂玉球都拴在上头。成日带着不离身。这次出门,也带的这个梳子。” 付拾一颔首:“陈小娘子还带了什么?” “带了几身衣裳,几个香囊,散碎银子,还有几张银票,另外还有厚礼。”王妈妈皱着眉回忆:“别的就没什么特殊的了,横竖就是该带的自己能用上的。” 付拾一点点头:“我能看看陈小娘子的柜子么?” 王妈妈就拿了钥匙将锁打开。 付拾一发现,最好看那几件衣裳,陈珠一件也没带走。哪怕是那日身死,陈珠穿的衣裳,也比不上柜子里这些。 不过,她还是问了句,陈珠收拾走的衣裳是什么样儿。 王妈妈只说是简单大方的,毕竟是去道观,不好太华丽。 付拾一点头,又在屋里仔细看了看。 最后付拾一在枕套里头翻出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只一句话:“三日后,城外见,共赴天涯。” 这显然是一封私奔的信。 付拾一和传记一起拿在手里,笑对王妈妈道:“这两样东西我带出去给李县令看看,用完了,他会还回来的。” 付拾一从陈珠院子里出来,一眼就对上了李长博看过来的眼睛。 李长博的神色,有点儿凝重。 以及期待。 付拾一不动声色摇摇头:“没什么特殊发现。不过找到一封信。” 说完,付拾一将信和书都给了李长博。 陈莲忍不住好奇:“是怎么信?” 李长博却并不打开:“那我们先告辞。” 陈莲只能送他们出来。 一出陈家大门,厉海就看见了等在外头的王二祥—— 王二祥跟方良一起在外头等着,看见厉海和李长博,就一脸欣喜迎上来,满脸的倾诉欲望。 厉海却不打算立刻听:“回衙门再说。” 王二祥憋得挠头:“那好吧。” 上了马车,李长博立刻打开了信看。 看完便深深皱眉:“难道陈珠真的打算和人私奔?” 付拾一也不多说:“你再看看书里。” 李长博看完后,眉头皱得更加紧:“这不是一个人的笔记。” 两人随后交换一个眼神,各自都是意味深长。 李长博缓缓道:“看来这里头的隐情,还真是不少。” 付拾一又将梳子的事情说了。 李长博立刻做出判断:“这梳子必定有特殊意义,而且上头系着羊脂白玉球——偏偏并没有在陈珠身上。说明有人将梳子拿走了。” 付拾一咧嘴一笑:“我更好奇的是,是谁将信藏在枕套里的。” “陈珠走之前就放进去的话,陈珠不可能发现不了——” 李长博轻声道:“能进去的人,不多。不过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一行人回了衙门,刚下马车,谢双繁就欲言又止的来了。 李长博看他这样,就问了句。 谢双繁神色复杂:“又发现一具女尸,不过是在城外乱葬岗的野狗窝里——头和胳膊腿都没了——就一段躯干。” 谢双繁一面说话,一面频频看付拾一。 付拾一只假装没看见,默默的继续听。 做法医的,听见这种事情,就会觉得手痒好吗?好奇心也会蹭蹭冒出来,好吗? 谢双繁内心咆哮:怎么这么不自觉呢!有没有闲杂人等的自觉?? 付拾一老僧入定脚下生根:不知道李长博会不会再给我一个赚钱的机会—— 第36章 来比一比 谢双繁眼睛都快抽筋了,李长博又不是瞎子。 不过看一眼付拾一后,他略沉吟片刻,便坦然道:“咱们去看看。付小娘子也跟我们一起去吧。毕竟是女儿家。” 付拾一应得爽快干脆,“好啊。” 谢双繁瞪圆了眼睛。 厉海面无表情。 王二祥眼珠子滴溜溜开始转。 一行人又要走,王二祥赶紧报告:“刚才我和方良在附近打听了一圈,听到了一个传闻!” 那副兴奋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他中了五百万。 “什么八卦消息?”李长博还来不及问,谢双繁倒是开口了。 王二祥滔滔不绝的将自己听来的八卦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做总结:“他们那意思,就是陈家小娘子不安于室,看不上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所以就跟人跑了!可偏偏看上的那个,是自己乳娘的儿子!自己的奶兄弟!”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你听没听说,那乳母姓什么?” 王二祥一愣:“好像是王?”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王妈妈才避而不提,且万分不信。” 这个疑惑就算是解开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您说呢?” 李长博却神色平静:“真相未明,一切都有待定论。” 一路到了乱葬岗,天色都有点儿暗下来,日头也偏了西。 刚进坟地,远远的才看见不良人们的身影,付拾一就已是闻见了一股臭气。 熟悉的,人体腐烂的臭气。 李长博也闻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而方良等人,已经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付拾一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缝制的口罩。 虽说并不能隔绝臭气,可是聊胜于无。 李长博看了看付拾一的口罩,见她包里好像还有多的,便坦然开口:“不知能否——” 付拾一将剩下的两个递过去:“只有两个备用的。” 李长博道谢,接过来之后,另一个递给了谢双繁。 谢双繁一面依瓢画葫芦往耳朵上挂,一面老怀甚慰:长博这个孩子,还是孝顺的好孩子。知道敬老。 付拾一提醒他:“谢师爷戴反了,有花纹的那面朝外。” “哦哦哦”谢双繁麻溜的纠正过来。 付拾一差点没笑出声,赶紧目不斜视,盯住远处一只乌鸦,再不敢多看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李长博留的是绣了竹叶的,可给谢双繁的,却是绣了粉红小桃心的。 谢双繁一张老脸顶着粉色小桃心,怎么看都是满满的恶意。 李长博却安之若素,一脸坦然的将口罩戴好。 还别说,竹叶飒飒,和他很配。完全衬托出了他的高雅气质,玉树临风。 付拾一一靠近女尸,自动进入工作状态。 仵作陈老丈已是快不行了,毕竟尸体放了这么几天,实在是太有味儿了。他年纪大了承受力也弱了,而且这么大老远赶过来—— 不过陈老丈还是很敬业的坚守岗位。 只是一看付拾一,他的心态有点儿崩了。 陈老丈板了脸,气愤质问:“她来做什么?办案时候,闲杂人等不能靠近!” 什么都还没说的付拾一一脸无辜:哎,同行是冤家啊! 李长博看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就顶着那个小桃心上去调解:“陈老丈,你我毕竟是男子。总不能运回去再请稳婆吧?所以李县令就干脆将人带来了。她父亲也是做仵作的,所以多少有些经验——” 陈老丈还是傲娇:“他爹就算是仵作,也不过是小地方的仵作,能有什么特殊之处——” 谢双繁就差给这个老祖宗供起来:“是是是,可这不是女子嘛。有经验的女子,实在是不好找——”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心里半点波澜也无,只暗叹一声。 不仅同行是冤家,互相暗暗竞争排挤,而且还互相看不起——这古代的法医,实在是不好发展啊! 这时候,倒是李长博忽然开口说了句:“既然如此,那陈仵作就让她跟着您好好学学,长长见识,开开眼界。也好叫大家心服口服。” 李长博语气挺认真。 谢双繁心里叫苦,狠狠瞪李长博:老祖宗还没哄好,小祖宗就别添乱了! 陈仵作气得吹胡子,想也不想就迎战了:“我正有此意!” 付拾一没有心思和一个早过了退休年龄的人争输赢,只凑上去仔细的看了看女尸。 女尸是真的只能用一个“惨”字来形容。 头,手,脚,都不见了。 也不知是因为野狗拖拽撕咬,还是因为本来就没有。 而她身上的衣裳,也被撕碎,勉强还有几片挂在身上,根本就不能起到遮羞作用。 尸体上到处都是啃食痕迹。皮肉翻卷,肌肉缺失——甚至有的地方都能看见骨头。 比如大腿,比如胳膊,都是啃得差不多了。 再过个两天,估摸着都能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 陈仵作大声说道:“尸身就一个躯干,手脚都没有,根据口诀无法判定死亡时间。不过,我根据我这么多年经验,可以断定死亡时间是在至少两天前。” 付拾一虽然无意竞争,可作为法医,验尸几乎是本能,“尸体头部失踪,左右小臂全完失踪,左大臂残存三分之一,右大臂残存四分之一。左右小腿完全失踪,左大腿残余二分之一,右大腿只剩下大概五分之一。高度残缺,无法通过面部特征辨别身份。只能通过性别特征,判断死者为女性。所有断端无生活反应,应是死后伤。” “尸体腹部腐败性膨胀,且躯干残余皮肤呈现出大片腐败绿斑,腐败血管网清晰可见,考虑天气因素,死亡时间应是三天左右。” “尸体附近并无血迹,应当是死后抛尸。” 一大群人在旁边面面相觑:性别特征什么的,太直白了吧?付小娘子你真的不需要这么彪悍的! 不过,众人隐隐又有一种感觉:这样的一连串说辞,好像听起来挺能说服人的…… 李长博大概是里头听得最明白的人了。 毕竟腐败血管网什么的,好像除了付拾一,也就他明白了。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局势,让李长博微微有点儿上瘾。。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毫不掩饰自己鼓励:“还有呢?” 第37章 没法呆了 付拾一从自己包里拿出了自己制作的竹棉签。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怜惜的翻开了女死者两腿之间私密处,仔细对着光看了看。 一群大老爷们,顿时瞪圆了眼珠子:这……这…… 李长博直接转过身去,耳朵尖有点可疑的红色。 其他人陆陆续续的反应过来,也都慌里慌张转身回避。 这付小娘子,做这种事情之前,就不知道让他们先回避一下吗!真的是…… 太劲爆了好吗? 如果此时脑子里的吐槽能变成弹幕。那么此时怀疑付拾一性别的弹幕,就会刷屏。 付拾一却是毫无自觉,依旧一本正经说着自己验尸发现:“死者并无任何损伤,陈旧性破裂——” 付拾一往里头捅了捅,发现有大量的粘稠液体:“死者死前不久,应该与人发生过性关系。” 众人再度哗然——付小娘子,你真的是个未婚女郎? 陈仵作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付拾一看呢,这会儿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是死前,而不是死后?你又怎么知道发生过性关系?” 付拾一将棉签上沾了那粘液:“你看,这就是证据。这是男性精华。” 陈仵作还是不服气:“你又怎么知道这是那玩意!” 付拾一还真被问住了一下:没办法,这个事情要解释明白,需要用到大量知识。她不想一一解释。 “因为女子体内不会分泌这么多的东西,只能是外来的。鉴于这个地方特殊性,所以就剩下这一种可能——” 付拾一一看陈仵作张嘴,不用听都知道他要问什么,于是继续说下去:“如果是女子不愿意,口会有轻微挫伤,甚至破裂,而里也会有挫伤——” “而且考虑是陈旧性破裂……就可以考虑是自愿。” 陈仵作还是觉得不服气,张嘴还想问,可是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了。 付拾一放下棉签,用手摸了摸盆骨形状和位置:“女尸盆骨情况,应该是没有生产过。再加上衣服颜色……恐怕是个很年轻的女子。” 李长博下意识问:“多年轻?” “和陈珠差不多的年纪。”付拾一轻声回答。 李长博顿时脱口而出:“那个失踪的丫鬟!” 随后李长博赶紧吩咐人去问问,那丫鬟都带了什么衣裳出门。 付拾一翻开脖子上被啃食得一塌糊涂的肉,仔细看了看颈椎骨头断裂处:“根据尸体脖子上的肌肉和骨头断裂情况,可以判断,是断头之后抛尸至此。” 付拾一又看了看胳膊和大腿:“胳膊和大腿,应该是动物啃食所致。但是骨头肯定也是原本就断裂的——骨断处不平整,小碎片很多,判断应该是不是一下子砸断或者砍断——可能是摔的。” 付拾一心中一动,叫陈仵作:“来搭把手,翻过来。” 陈仵作心里抗拒,可身体却不听使唤的上去搭了把手。 最后陈仵作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就是还想看看她能作什么妖! 付拾一翻过来之后,摸了摸死者脊椎,“死者极有可能是高处坠下,摔断了手脚。以及脊椎。通常这样的情况,会伴随内脏出血,甚至死亡。” “脊椎骨折,所以当时人就没法动了。” 李长博侧头问厉海:“附近有什么高处?” 厉海轻声道:“这里就是在山脚下,山上是玄清观。” 山上多的是断崖高坡。 付拾一此时有点儿想解剖了,所以她看向李长博:“若想进一步判断死因,恐怕就只能解剖了。” 李长博有些犹豫,最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可。” 谁也没想到,李长博竟然会同意这么一个要求。 付拾一喜出望外:“那将尸体运回去之后,立刻开始吧。” 陈仵作气得跳脚:“李县令,她不是仵作!” 这个问题……众人却已经忽略了。 所以这会儿,倒是有点儿尴尬。 陈仵作见众人都不吭声,又冷哼一声:“况且她这些话毫无道理,凭什么她说是就是了!我看是妖言惑众!” 付拾一:……我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 陈仵作不同意,其他人都顾虑着付拾一的身份,也觉得不太妥当。 就连顶着小桃心的谢双繁,这会儿也是完全拿不定主意。 所以所有人都看住了李长博这个县令。 李长博神色平静,语气也是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就让陈仵作吐血了:“那陈仵作查验出什么了?” 陈仵作目瞪口呆,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来,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众人齐刷刷挪开目光,丝毫不让自己有半点目光和陈仵作接触:李县令这话,太狠了。 陈仵作最后摔了自己的工具:“李县令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分明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还质疑他的本事!可是他是谁?师承前朝有名的仵作王大喜不说,这么多年破了多少案子!从地方上一路被挖到了长安城!这是何等的荣耀! 陈仵作这么大脾气,又是长者,李长博却依旧平静:“给死者伸冤,最重要。” 好一句最重要! 陈仵作气得胡子翘起来,可也没什么有效手段,最后索性撂挑子威胁:“那既然李县令信别人,就让别人做吧。不过,随意毁坏尸体,这可是大忌!到时候,我看李县令怎么跟人交代!” “李县令!莫要被美色迷惑才是!” 陈仵作撂挑子走了——他是骑毛驴来的,这会儿还骑毛驴走。不过大概手法粗暴了点,那驴不干了,撂了几次蹶子,愣是没让陈仵作上去…… 众人憋住了笑,且深深的忧虑:陈仵作的话也不是没道理,怎么跟人交代?至于那个美色的话…… 众人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 李长博凉凉开口:“我就说刚才怎么这么臭。这会儿好多了。” 付拾一忍不住,“扑哧”一声喷笑出来,随后一本正经附和:“还真是。” 其他人反应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一个个的哭笑不得:看不出来李县令世家子弟,平日又谦和有礼的,原来也会损人啊!! 不过,这陈仵作嘴确实挺臭的:比不过人家付小娘子,就说这样阴损的话坏人名声,实在是要不得,要不得! 第38章 吃了什么 不过,即便是陈仵作走了,谢双繁还是不太赞同这件事情。 谢双繁将李长博拉到了一边去:“这个事情不可草率!” 李长博只一句话:“出了事情,我负责。” 谢双繁瞪他:“这不是责任不责任的事情!而是你怎么跟百姓交代?” 一旦引起了谣言蜚语,李长博的官声还要不要? 李长博看住了谢双繁,态度很是平静,眸光却有一点锐利:“在其位,谋其职。我只管死者冤屈。至于其他虚头,实在是无暇顾及。” 谢双繁压低声音:“你别忘了你们李家为什么会同意你来做官!” 世家子弟,原是不屑为官的。更何况只是一个五品官员。 李长博为了来做这个官,就已是被其许多人观望。 李长博垂下眼眸:“其他人怎么看,是其他的事情。我只管我的心意。” 谢双繁还要再说,却被他抬眸认真反问一句:“天天在意如此多,谢叔累不累?” 谢双繁愣住了,就连脸上小桃心的颜色都仿佛不再鲜艳。 李长博却已顶着淡雅的竹叶,飘然而去——尸体要运回县衙,才能解剖。 回去路上,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一脸凝重肃穆的样子,叹一口气:“李县令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 所以,不必为这个发愁了。 李长博摇头:“我倒不是担心付小娘子的本事。我是在想,为什么?” 付拾一微愣。 她不是刑警,很多事情,她也并没有那么多经验,做不出有效判断。 斟酌片刻,她才说一句:“我老师曾跟我说,有些时候,我们猜不透凶手的心思,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是个精神变态。但是我们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找出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还死者一个公道。” 李长博意外看她,真没想到她这会儿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来。 不过……“变态?” 付拾一卡壳,差点想抽自己嘴巴:得,又要解释了!这可怎么说! 不过,对方好歹是李县令。付拾一心里头宽慰自己的同时,开始绞尽脑汁的想怎么解释:“我们常人,会对自己做错的事情产生愧疚感,会对别人的苦难遭遇有同情心。但是精神变态的人,就是异于我们常人的,他们通常不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觉得愧疚,不会对他人的感受,产生同理心。他们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会因为折磨虐待他人,感觉到快乐。” 付拾一声音是轻柔舒缓的。 可内里的东西,却让李长博真正的感觉到了寒气。 他虽然阅读过大量卷宗,可卷宗记载不过是寥寥几笔,尚未感受到这种变态的东西。 所以现在…… 李长博忍不住轻声说了句:“犹如恶鬼。” 付拾一耸肩,说了句至理名言:“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李长博眼前一亮:这句话实在是妙! 他看付拾一的眼神都有点不一样起来。 付拾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赶紧澄清:“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从书上看的!” 李长博一脸渴求:“不知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能否借我一阅?” 付拾一:……莎士比亚集我上哪给您找去? “是在蜀地一个书摊上看的。当时没买回来,看完了就还回去了。”付拾一一脸诚恳:图书馆里看的,可不是还了么。 李长博却还是不肯放过她:“若有机会去蜀地,你带我去瞧瞧?” 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拒绝的付拾一,只能应了。 反正大概也没机会一起回蜀地。 回衙门的路上,付拾一让方良先拐弯回去拿了自己的工具箱。 付拾一在蜀地赚钱后,就找到了最有名的刀匠,请他为自己铸造了全套的工具。 付拾一的专业让方良咂舌:“付小娘子不是卖吃食的吗?怎么会有这些工具?” 付拾一随口解释:“我爹留给我的。” 方良想到付拾一的情况,顿时面露怜色:“付小娘子节哀顺变。” 付拾一笑笑:“都过去了。” 李长博忽然开口:“有付小娘子女承父业,想必令尊会欣慰的。”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是啊。他挺高兴的。” 一晃眼就到了衙门。 付拾一穿好涂了桐油的特制防护服,戴上了厚口罩,这才准备开始动手。 因为有腐败性腹部膨胀,所以腹腔,肠道里都又都是气体。 在解剖之前,需得先放气——这个是技术活,毕竟搞不好,尸体炸了都有可能。 放气时,付拾一叫所有人都先退出来喝一碗茶再说——尸体腐败产生的有毒气体,对人体是有害的。 估摸着差不多了,付拾一这才又进去了。 没有记录员,所以谢双繁临时被抓了壮丁。 谢双繁又摸出了准备还给付拾一的“小桃心”戴上了。 谢双繁觉得这个口罩还挺好用。 比起仵作陈老丈做的那个葱姜蒜味的布条要好太多了!而且还有淡淡的冰片薄荷之类的味道,好闻不说,还提神醒脑! “开始了。”付拾一戴着手套,打开勘察箱,从里头取出了自己的解剖刀。 第一刀下去,乌黑发臭的污血就已是涌了出来。 这个出血量—— 付拾一沉声道:“内出血严重,这应该是致死原因。” 腹腔里流出来的血,估计都能装一小桶了。 付拾一很快就就找到了出血原因:“肋骨骨折,扎入肺部,造成肺动脉破裂,造成了大出血。” 付拾一紧接着检查了胃部。 她将胃切开一点,用瓷勺挖出了一勺胃部的容物,放在干净瓷碗里。 这么几天的存货,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付拾一将东西摆在桌上,让大家一起看看。 “胃部食物残渣虽有腐败,但可看出并未有多少消化痕迹。” 付拾一又看了看十二指肠,发现蛋白质没有到达肠道。 “蛋白质未进入十二指肠,应是用餐后一个时辰之内死亡。” 谢双繁脑子一抽:“那吃的大概都是什么?” 付拾一轻声道:“恐怕是羊肉饼。” 谢双繁顿时觉得自己从那白瓷碗里的东西里,看出点了门道—— 然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早上吃的也是羊肉饼……。 付拾一关心他:“谢师爷怎么了?难道最近吃了羊肉饼?” 第39章 你别说话 谢双繁再也忍不住,将笔和本子往李长博手里一塞,就狂奔着出去找了个墙角,一顿痛快的呕吐。 隔这么老远,屋里的人也听见了谢双繁的呕吐声。 呕吐这个东西,也是会传染的。 付拾一看着硕果仅存,脸色却也不太好看的李长博,心存怜悯:“受不住也不必强撑的。” 李长博艰难发声:“无妨。” 他要逞强,付拾一也没有办法,于是又检查了其他器官,确定死于内出血后,这才进行缝合。 其他人陆陆续续回来,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都忍不住敬佩。 尤其是对付拾一—— 饶是不良人们黑白两道都有暗桩,平日里也没少见各种酷烈场面,可面对这样的情景,还是吃不消。 所以付拾一闲庭信步般的姿态,悠然自得得神情……实在是给他们造成了冲击。 他们一个个都开始庆幸:幸好平日没的罪过付小娘子,吃饭也都给钱的。不然付小娘子来这么一刀—— 那画面,让他们都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付拾一剪断线头,扭过头来就刚好看见这一步,顿时“咦”了一声:“怎么了?冷么?” 众人齐刷刷摇头。 退出来之后,付拾一看一眼实在是不早了的天色,“我得回去了。” 李长博下意识就要喊方良:“我叫方良送你。” 付拾一摇头:“也不远,我自己走两步。顺带透透气。” 一说透气,众人就又想到了尸体的臭气,还有胃容物的…… 李长博脸色发白,强自镇定:“都这个时辰了,先吃点东西再回去——” 他还没说自己要请客,就听付拾一欣然道:“这个时辰,齐老丈的羊肉店还没关门!他家的羊汤也好,羊肉蒸饼也好,都好吃!要不咱们去尝尝?” 有人做东,付拾一觉得有便宜不占都对不起自己这个穷酸房奴。 况且折腾这么一整天,她是真饿了。 谢双繁刚好受点,这会儿听见羊肉饼三个字,胃里就又开始止不住翻腾。 他欲哭无泪瞪了付拾一一眼,觉得付小娘子就是故意的! 厉海面无表情的抽搐了一下嘴角,这才扯出一个难看的客套笑容:“我不饿。” 王二祥捂着嘴艰难道:“我娘叫我回去吃饭。” 付拾一遗憾的点点头,随后期待的看向了硕果仅存的李长博。 李长博艰难从后槽牙逼出一句:“我忽然想起,衙门还有点儿事儿……改日吧。” 付拾一也不强求:“那可真太可惜了。那羊肉蒸饼真的很好吃的,肥而不腻,又把膻味处理得恰到好处——” 想想,她居然有点儿流口水了。 李长博脸色铁青,声音从牙缝里飘出来:“我先走一步。” 说完脚不点地的走了。 厉海面无表情跟上,心里默默道:原来李县令身手也这么敏捷。 待到人走光了,付拾一这才轻笑一声,俏皮吐了吐舌头。随后晃晃悠悠的挑着自己出摊的家伙事儿,一步步往家走。 路上路过齐老丈的羊肉店,她舔了舔嘴巴,还是没忍住买了一笼十二个羊肉包子——唐朝人都管这个叫蒸饼。 羊肉包子个个白白胖胖,褶子均匀,热腾腾,松松软软的,散发出一股招人的香气。 付拾一悄悄咽了一口口水,然后请齐老丈用自己的油纸包包起来。 齐老丈认得付拾一,特意嘱咐:“捂久了就不好吃了。” 付拾一将包子放进自己的篮子里,笑眯眯的应了:“老丈的蒸饼长安闻名,我哪忍得住等太久?” 齐老丈高兴得不得了:“明天你早点来,我给你现做!” 付拾一脆生生应了,这才告辞家去。 齐老丈扭头瞪自己的两个儿子,心里遗憾:付小娘子这么能干,要是傻儿子们都还没娶亲就好了。不然早点成亲,孙子年纪大点也行……哪怕还是没付拾小娘子大,也不要紧。女大三,抱金砖嘛。可惜了,可惜了。 付拾一丝毫不知自己快成了香饽饽,慢腾腾走回去,包子凉了也不着急。 她打算,做煎包。 虽说现在已经晚上了,吃这种高脂肪高热量的东西有长胖的嫌疑,可是真的会很快乐的! 付拾一这么晚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谢大娘探出来看查看的脑袋,见到她,谢大娘忍不住说了句:“回来得太晚了,女郎家家的,该当心!” 话是好话,语气嘛,就有点刻薄。 付拾一也不恼,笑应了一声,然后生炉子,热水洗澡。 细细用澡豆洗过澡洗过头,炉子的火也旺起来,她就拿出平底锅,开始煎包子。 先将平底锅上均匀刷上一层油——等油热了,再将包子一个个用竹夹子摆上去。 松松软软的包子底一沾上热油,顿时就发出了嗤嗤拉拉的尖叫声,一股香气也就冒出来。 付拾一心情也随着香气弥漫越发松弛欢快,甚至不由自主的哼起歌来:“小笼包~叉烧包~奶黄芝麻豆沙包~” 香气顺着门缝飘出去,谢大娘的小儿子忍不住吸溜下鼻子,握着毛笔的手都忍不住停顿了,眼睛亮晶晶:“娘,这是什么味儿?好香啊!” 谢大娘一鸡毛掸子抽在儿子屁股上,狠狠的骂:“好好写你的!” 心里却盘算,这个付拾一,真的是太讨厌了。那点房租钱,别把自己儿子勾搭坏了——这段时间,这孩子明显嘴馋了不少! 可是,世上哪有嘴馋的状元郎? 付拾一浑然不知这些,她盯着面前顶子上依旧白胖,可是底下却已经变成金黄色的煎包子,悄悄的咽口水。 不过,这还不算好。 付拾一舀起一点水,干脆利落的往包子上洒去,再手疾眼快用竹子做的锅盖盖上—— 纵然挨了打,谢大娘的小儿子也还是忍不住又抽了抽鼻子。 付拾一数了三十个数,然后掀开锅盖—— 包子们已经都热乎了。 而锅底,一片金黄脆皮,将这些包子们连在了一起—— 付拾一扬手撒了一把黑芝麻,又撒了一把小葱花~ 出锅! 白胖胖的皮,金黄的底,黑点点的的小芝麻粒可爱又俏皮不说,还衬得包子更白胖。那绿色的葱花,又给那包子添上几分小清新,仿佛驱散了油腻——。 付拾一夹起一个,一口咬下去,顿时被溢满嘴里的肉香味儿给满足了。 第40章 被谁凌虐 付拾一嘎吱嘎吱嚼着脆皮,心满意足。 谢大娘的小儿子沿着口水,泛着泪花揉屁股,最后梦里梦见了吃羊肉馅儿的蒸饼。 第二日,付拾一去出摊,路上经过蒸饼店,没忍住又买了一只烤饼。 还是羊肉馅的。 趁着没人,付拾一赶紧啃。一面啃,一面面无表情的想:看来是要来姨妈了。食欲忽然暴增什么的…… 付拾一啃得欢快的时候,李长博从衙门里出来了。 李长博虽然衣裳有点发皱,可依旧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身后跟着面无表情,像是被欠了一个亿的厉海。 不过厉海一脸憔悴,活脱脱被蹂躏了一晚上的模样。 王二祥是从家里过来的,两拨人正好在付拾一摊位上汇合了。 付拾一捧着烤饼抬起头来,两个腮帮子都是鼓鼓囊囊的,像是被人打肿了脸。 所有人的目光从她的腮帮子,缓缓挪到了烤饼上。 烤饼里的肉馅儿,正油汪汪的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咕噜” 付拾一分明听见有人的肚子叫了一声。 王二祥眨巴了一下眼睛,克制不住的卖萌:“付小娘子早啊,这是什么馅儿的?” 付拾一把嘴里的咽下去,这才露出一个蜜汁微笑:“你确定你要知道?” 李长博和厉海不约而同后脖子梗有点儿毛毛的,可根本来不及阻拦嘴巴比脑子快的王二祥。 王二祥居然越发好奇凑上去:“什么馅儿的啊?” 付拾一慢悠悠,一字一顿:“羊、肉、馅。” 空气一瞬间凝固,三个大男人的脸色,顿时扭曲。 王二祥更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嘴贱!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还不肯罢休,欣赏完了三人脸色后,她又热情的问:“今天吃点啥?开张大吉,我送你们一人一份剔骨肉!” 剔骨肉…… 三人顿时联想到了某些白生生,血淋淋的人体组织。 王二祥脸都绿了。 厉海艰难扯出了笑脸,再也不敢当冰山男:“付小娘子还是放我们一马吧。”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反倒是恢复了常态,“我来一碗馄饨。” 厉海今儿也不敢吃卷饼,也叫了一份馄饨。 王二祥委屈巴巴:“我不吃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那来份素卷饼吧。今天有新鲜的黄瓜丝和豆芽菜,我调了芝麻酱。”付拾一笑眯眯的建议:“另外还有海带丝和冷面混合的,是蜀地的口味。” 王二祥眼睛都亮了:“新口味?” “天渐渐热了。”付拾一看一眼天上红彤彤的太阳:“这快到清明了,开始热了。就该吃点儿爽口的了。” 王二祥胃口大:“两样都来一个。” 已经点了餐的那两位,摸了摸肚子,犹豫片刻,到底觉得改口不好,却不约而同的都伸长了一点脖子看付拾一做卷饼。 黄瓜丝和豆芽菜的也就罢了,毕竟常见。 可蜀地口味的冷面——看起来就有点诱人。 冷面是早就煮好,又揉了油的。 付拾一用筷子挑出一部分来,往里头加了切得细细的海带丝,又加了一点黄瓜丝,最后再来一点豆芽。 金黄的面,深绿色的海带丝,青翠的黄瓜丝,透明的,胖胖的豆芽……混在一起已经够好看了。 偏偏付拾一又加了许多东西—— 最后还撒了一把芝麻。 “咕咚”,王二祥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迫不及待了。 而李长博从善如流:“素卷饼也来一份,要海带的。馄饨带回去给谢师爷吃的。” 厉海扭头看自己上司,脸皮抽了抽。 不过他没好意思改口。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厉海,心想:回头看不馋死你。 王二祥拿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卷饼,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然后整个眼睛都亮了。 王二祥加快了咀嚼速度。 李长博也拿到了,不过他吃相斯文,更快吃出了其中不同。 他小心翼翼吸着凉气,问付拾一:“里头加了什么?” 付拾一指着一碗红彤彤的辣油,告诉他:“加了茱萸油。” 没办法,这可能是唯一的遗憾了。唐朝没有辣椒,辣味全来自于生姜,茱萸,芥末之类的。 李长博艰难的吸着气,将一份卷饼吃完了。 最后那一碗馄饨,也没能给谢双繁。李长博用来解辣了。 吃到了最后,李长博俨然已经是双眼迷离带雾,嘴唇红润发肿,活生生被蹂躏的样子。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忍不住流了一滴口水。 王二祥也好不到哪里去,辣味让他脑子更转得不够快了:“李县令的饭量终于像个爷们了!我就说,一碗馄饨怎么能饱肚子?” 李长博:……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形象? 厉海为自己的属下点蜡,然后满头黑线的将王二祥拖着就走:“跟我查案去!” 付拾一宽慰李长博:“不要紧的,李县令你又不是三五大粗的汉子。” 李长博彻底没了表情:所以我是个什么?娘们唧唧? 付拾一看他脸色不对:怎么办,我好像说错话了…… 李长博最后脸色沉沉的,说了句:“剩下的素卷饼,我包了。全做出来。” 付拾一赶紧做饼,心里不断想象自己的嘴巴就是紧闭的蚌壳。 当天,整个县衙里,喝水量增加了一倍。人人都额上见汗,唇色红润,看上去甚为健康。 付拾一则是了个美滋滋。 托卷饼的福,今天的馄饨也是卖得好极了。 付拾一哼着小曲收摊时候,又被李长博找上门来。 付拾一眼前一亮,热情招呼:“李县令,需要我出马吗?” 李长博挪开目光,“老规矩。” 付拾一欢天喜地的将摊子收了,然后将担子往衙门里一放,临时客串起了公务员。 上了马车,付拾一也不问李长博要去哪里,只做起了市场调研:“李县令觉得卷饼口味怎么样?要不要改进?” 李长博居然还真是认真思索片刻:“太辣了,寻常人恐怕受不住。” 付拾一从善如流:“那我少加点辣油。” 李长博“嗯”了一声,忽然提起了案情:“陈珠的未婚夫,曾跟着他父亲去蜀地居住过三年。”。 付拾一顿时反应过来:“所以,那字是她未婚夫的。” 第41章 迷雾重重 “嗯。”李长博应一声:“我找人借阅了他的文章,对比了一下。” 付拾一给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 “那咱们现在去哪?”付拾一有些纳闷。 “再去陈家。”李长博轻声言道。 付拾一一愣,随后脑子一闪:“那个丫鬟的房间?” 李长博点点头:“既然陈珠的丫鬟……破了身,那肯定有相好。” 李长博的耳朵尖不争气的又红了。 他发现,他想像付拾一那样神色坦然的说出那些词汇,还是做不到。 付拾一却一本正经,“这倒是,而且既然是死亡之前不久,还做过,那肯定是在一起的。一个丫鬟,不在自己主人跟前服侍,却去和人幽会——” “而且,她比陈珠死得还要晚。” 陈珠死亡时间,至少比丫鬟早两个时辰。 而且陈珠可以说是众目睽睽之下死的……那个时候,丫鬟在哪里? 有些东西,仿佛已经是昭然若揭。 李长博神色凝重:“所以才必须要去弄清楚。” 一路到了陈家。 陈莲一听说李长博又来了,手上一用力,直接就把正在做的点心给捏成了一个奇怪形状。 “他怎么又来了!” 管家也有些无奈:“说是案子有了新发现。有件事情要和大娘子您商量——” 陈莲洗干净手,嘱咐厨娘将点心做完。 然后才没好气去见陈莲。 一见了李长博,陈莲就忍不住说了句:“昨日李县令走后,我父亲就又请了郎中。” 这是病情家重了。 李长博脸上没什么变化:“陈大娘子这样一说,我实在是汗颜羞愧。不过眼下有件事情,还得劳烦陈大娘子。” “什么事儿?”陈莲一脸警惕。“见我父亲是不能够了。” 李长博浅笑,谦逊有礼:“今日的事情,陈大娘子行个方便就行。” 陈莲不相信:“什么事儿?” “昨日那女尸,你们已经确认了就是你们府上的丫鬟。所以今日我们要看看她的东西。” “除此之外,还有车夫。” 陈莲这次倒是没反对:“看就看,别惊动了我爹娘。他们实在是受不起折腾了。我阿兄今儿下午就能到家了。” 李长博点头:“若有别的事情,我到时候会直接请令兄过来。” “至于车夫,跟着珠儿出门的,是珠儿奶娘王妈妈的儿子。你们问王妈妈就行。他们母子住在下人房那边。”陈莲说完这些,揉了揉眉心:“我就不跟着过去了。” 付拾一觉得,陈莲是不想过去挨骂。 最后,送他们过去的,是管家。 管家显然有意替陈莲说好话:“王妈妈是我家夫人的陪房,历来受信任。如今夫人病重,大娘子也不好动她的人,所以才纵容王妈妈了些。偏王妈妈还拿了鸡毛当令箭——” “如今大娘子被迫管起家来,也实在是艰难。” 因为是女子的东西,所以,还是付拾一去。 丫鬟名叫春丫,很接地气一个名字。 春丫东西不多,就是一个松木箱子的东西。 一砸开春丫的箱子,付拾一就发现,东西是真少。 不仅是应季衣裳全没了,其他季节的衣裳也少了一大半,就连首饰什么的稍微贵重一点的东西,也没剩下一点。 同屋的丫鬟还纳闷:“怎么东西都拿走了?之前也没见多大一个包袱啊——” 付拾一问她:“之前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丫鬟起先肯定,后头又有点儿不确定:“我和她是轮值,时间总是错开的——”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春丫将东西收拾走了,她也说不清楚。 “你家小娘子呢?她经常和未婚夫见面?送东西?”付拾一问了句,玩笑一样的语气:“我见过他,哭得跟什么似的。显然是感情深。” 说起这个,这个叫豆香的丫鬟也红了眼圈:“小娘子和裴郎君关系极好。毕竟是从小就认识,又是表兄妹,后头玩笑着要定亲,去问裴郎君的意思,裴郎君一口就答应了。” “他们年纪差了好几岁吧?你们小娘子今年才十四。裴郎君我看都及冠了。说起来,不是应该和你们大娘子关系更好?年纪也更相仿。”付拾一一面翻看东西,一面八卦。 豆香说起这个就感叹:“原本是这么一说,众人都纳闷呢。不过,裴郎君就是更喜欢小娘子。拿大娘子,倒真当表妹看。不过,小娘子是更活泼些,小时候裴郎君还亲手抱过呢。裴郎君也总喜欢带着她玩。” “大娘子也说,将小娘子托付给裴郎君,是极好的。裴郎君很会照顾人的。” 付拾一点头感慨:“那可惜了。那你们大娘子呢?怎么没定亲么?” “大娘子原本定亲过一次,可惜那家的小郎君运气不好,刚定亲就得了急症去了。如今,后头也都说过几门,不太成,就耽搁到了现在。原本正月里我们夫人还说,得赶紧定一个,大娘子出嫁了,才好嫁小娘子。裴郎君也希望早点娶小娘子过门。”豆香说着这些,完全没想到要隐瞒一点半点的。 更难掩对陈莲的同情:“如今出了这个事情,也不知大娘子的婚事要被耽搁到什么时候。大娘子眼看都要二十了……” 付拾一也有点儿同情陈莲了。 “对了,春丫年纪我看也不小了吧?定亲没有?或者有没有相好?”付拾一压低声音,一脸猥琐。 豆香说起这个,脸都红了,却克制不住说八卦的欲望:“春丫虽然还没定亲,可已被瞧中了。王妈妈跟小娘子商量,将她许配给王妈妈的儿子刘旺。” “你们姑娘同意了?”付拾一挑眉。 “这个就不知道了,还没来得及定下来,就出了这个事儿……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毕竟春丫和刘旺……他们都……都……反正她只能嫁给刘旺了呗。”豆香脸红得不行了。 不过一会儿想起陈珠,顿时又哭了:“我们小娘子人可好了。怎么就出了这个事情——” 付拾一检查完毕,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都没有,就准备收工。。 这个时候,豆香拉着她问:“都说是刘旺做的,是不是真的?” 第42章 早有预谋 豆香这个问题,付拾一根本就没办法回答。 所以,最后她只摇摇头:“只有查出真相,才能知道是谁做的。” 豆香黯然:“也是。我就是觉得……小娘子太可怜了。” 付拾一不擅应对这种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不过她想,陈珠泉下有知,知道自己丫鬟如此,也会觉得欣慰吧。毕竟,还是真心实意替陈珠难过的。 付拾一从屋里出来,对着李长博和陈莲众人摇摇头:“并无什么发现。” 李长博颔首,又看陈莲:“那我们便告辞了,多谢陈大娘子。” 陈莲送他们出门,犹豫再三,有些哀求的看李长博:“什么时候能将珠儿的尸身带回家?天气越发热了……” 李长博避开陈莲目光,丝毫不动,显得有些铁石心肠:“需得等到案子查明。” “总要有个期限。”陈莲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爹娘一日日都在煎熬……” 李长博也只道:“我定会竭尽全力。” 付拾一侧头看他,见他一脸郑重其事。 从陈家出来,上马车后,付拾一这才将自己问到的东西轻声跟李长博说了。 李长博听得认真。 李长博良久才出声:“可疑就在此处。就算是见财起意,可都定下来婚事,刘旺何必杀春丫?而且春丫收拾了东西……” “能将那封信放进去的,春丫也在其中之一。” 付拾一轻轻点头:“主子不曾想过一去不回,可春丫,却是真想一去不回的。” 李长博却又道:“也不能如此肯定。兴许是有人故布疑阵。” 付拾一再点头,知道李长博说得有理。却还是替陈珠惋惜。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见他缓缓皱起眉头,轻轻的呢喃一句:“那么,刘旺人呢?” 付拾一微微一愣,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 找到刘旺,一切自然明了。而刘旺无非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带着钱逃走,一个是死了。 不过查案的事情,不归付拾一管。 所以她不出声。 而李长博则是静静思索。 李长博回了衙门,就将衙门所有不良人都撒了出去。 当天夜里,就有了消息。 玄清观里,救了一个跌下山崖的男人。 那人撞了头,昏迷不醒,所以一直也无法通知他家里人。 李长博当即就让人去将陈家认识刘旺的下人请了一个过来,而后就带人连夜去玄清观。 第二天,付拾一刚去出摊,就被请进了衙门。 刘旺现在,被运回了长安县县衙。 付拾一纳闷,问方良:“陈仵作呢?” 方良一听付拾一问这个,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付小娘子不知道,陈老丈病啦!还提了辞呈,说要回乡下去养老了!” 付拾一恍然,随后抿嘴一笑:“那李县令怎么说的?” 对于自家郎君的回答,方良轻哼一声:“我家郎君还能被他难住?直接就结了钱,又多给添了车马费,好让他一路顺风了!” 付拾一忍不住乐出声:“李县令好魄力。那长安县没有仵作可不行。” 方良又是一声轻哼:“我家郎君早就物色了两个,如今都在路上了。这个陈老丈,是前任县令留下的,人老不说,臭毛病还多!” 付拾一一听这话,心头一阵失望:“李县令真是行事周全。” 方良与有荣焉:“这是自然。” 付拾一轻笑,一抬头就瞧见了李长博站在回廊下,盯着一丛细竹思索。 李长博连着熬夜,胡子茬都出来了,眼圈也有了,看上去有些疲倦。偏眼睛却让人想起了打磨过的墨水晶。 幽深,却又明亮。 他看上去依旧清隽无双,只是从玉树临风,变得忽然让人有点儿觉得亲近了。 人嘛,太过完美时,都让人觉得疏远不可及。 付拾一打了个招呼:“李县令。” 李长博侧头就看见付拾一穿着青草色的圆领袍,头发也是如同男子一般扎着,利落又精神。虽说并未傅粉,却依旧显得面冠如玉,若不是五官太女气,倒真会让人误会是个俊俏小郎君。 他微笑一下:“又要劳烦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摇头:“无妨。” 听着付拾一明显带着女子轻柔的声音,李长博微有些迟疑起来:“不过,毕竟是个男子——” 李长博暗自思忖:是不是不太厚道了些?这付小娘子毕竟是女子,又是未婚…… 付拾一自己压根不在意:“无妨。医者父母心,我虽不是医者,但道理是一样的。而且男人女人,无非就是官不同而已,自己不去想那些,就跟看猪肉没区别的。”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真豁达。 深吸一口气,李长博觉得自己才冷静了些。而后带着付拾一屋去。 李长博虽没说到底是谁,可付拾一又不傻,猜也猜到了。 只不过看了刘旺时候,她还是倒吸一口凉气,由衷说了句:“都快碎成八瓣儿了,还能救回来,真是命大。” 随后付拾一慢慢掀开了被子,发现身上的伤更多—— 付拾一先看了看头:“伤在前额,虽然伤口挺大,而且很深,但是好在是前额,要是这一下在后脑勺,人就该没了。” 付拾一看伤口大概形状就知道:“应该是尖锐不整齐的东西上磕碰所致。” 再看下巴:“下巴这个淤青,加上还有嘴角的破损,应是被人用拳头击打所致。” “还有眼眶——”付拾一仔细看了看:“也是。” “不过淤青快要消散了,至少也有三天以上。但是具体的时间不好判断,因为每个人的体质不同。” “胳膊有骨折情况,双侧对称,应是防御伤。” 付拾一甚至还将刘旺衣裳掀起来,仔细检查了,发现背上也有淤青,擦伤之类的。 有些伤是人为,有些伤是擦伤,还有些伤像是被鞭子抽的。 付拾一最后才问李长博:“是不是从山崖上滚下去了?” 李长博点头:“是在山崖底下发现的人。”。 付拾一恍然:“怪不得还有抽出来的伤,应该是被树枝之类的东西弄出来的。他命大,应是冲进了树丛里,缓冲了一下,虽然被抽得不轻,好歹是捡回来一条命。” 第43章 昭然若揭 “那山崖极高,玄清观的人说,非常陡峭。从前也有掉下去的,都没有例外摔死了。要不是他们每日练功要从那爬上去,还发现不了刘旺。”李长博看一眼刘旺,见人的被子还没盖回去,只勉强遮着重点部位,又看付拾一一脸坦然,顿时有些自愧弗如。 “他在掉下山崖之前,应是被人殴打过。”付拾一浮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所以,他到底是被丢下去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还真不好说。” 李长博又道:“不过,他身上,并无银钱。就连马车,也不见了。” 刘旺是陈珠的车夫。 “倒像是一群人都被抢劫了。”付拾一轻声道。 李长博接过话头:“若没有那封信,和故意毁尸灭迹,的确如此。”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 付拾一劝他:“案子也要查,饭也该吃,觉也应该睡。保持清醒头脑,才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 李长博意外看她,随后浅笑:“付小娘子说得很是。那就劳烦付小娘子与我煮一碗馄饨吧。” 有些事情,他该吃饱喝足,好好睡上一觉,或许就想明白了。 付拾一笑得眼眸弯起来:“好。不过,我得先洗手。” 李长博就亲自引她去水管跟前——为了方便,长安城除了水井取水之外,还会有人家特意会从河里用水车引水上来,再用竹管引入家中。 水井的水是喝的。 河水却可以用来洗衣服,洗菜什么的。 付拾一一面在水管跟前细细的抹了澡豆洗手,一面想:好在这年头河水也没什么污染,不然洗了跟没洗一样。 付拾一仔细的搓了二十几秒,这才冲了泡沫。如此三遍之后,这才好了。 李长博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不由说了句:“付小娘子很爱干净。” 他没说的是,他在旁边看着她仔细的将手每一个方方面面都洗到了,甚至三遍,重复的步骤和动作,力度都一样,简直舒服得四肢百骸都如沐春风。 连心情都愉悦起来。 连日来的压力,更舒缓许多。 付拾一抿嘴一笑:“养成习惯了。毕竟不管杀猪,还是帮我爹处理尸体,都要仔细洗过才能摸其他东西。” 李长博微微一顿,咳嗽一声:“付小娘子从未跟别人说过自己爹。” 付拾一意有所指:“有心人自然还是能知道的。” 李长博咳嗽得更厉害,顿了顿却又真心实意道歉:“抱歉。” 付拾一嫣然一笑:“我知道,这是李县令职责。无妨的。” 付拾一越是这样,李长博越是觉得自己不厚道。歉疚之意越发厚重。 “付小娘子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仵作毕竟是贱籍。付拾一一个女郎家,会这样的本事,更不好让旁人知晓,否则连说婆家都有妨碍——李长博觉得自己仿佛知道,为什么付拾一会千里迢迢来长安的缘故。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无妨的。”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李长博却神色郑重。 付拾一不打算细细解释,只说去煮馄饨。 付拾一的摊位依旧生意兴隆,香气缭绕。 李长博安安稳稳的吃着小馄饨,有片刻恍惚:自己坐在这里,竟觉得习以如常了。 其实方良早就觉得惊讶得不行了。要知道,他家郎君可是世家子弟,从小也没在这样的地方吃过饭!可是现在呢! 方良文绉绉的感慨:“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末了,他还看了一眼已经凑上去主动和李长博招呼的王二祥。 哼,都叫他们给自家郎君带坏了! 不过,等方良咬一口卷饼的时候,他又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付小娘子的卷饼,就是大酒楼的吃食也比不上。 李长博想要去休息的打算,到底没成。 一匹马直接就奔着长安县县衙大门去了。后头远远跟着两个骑马的随从。 付拾一看了一眼,然后就扭头看向了李长博。 那人来势汹汹,看样子不是来喝茶的,李长博怕是要头疼。 李长博也瞧见了。他咽下嘴里的汤,拿出帕子沉静的擦干净嘴角,这才起了身。 而那三人已在衙门口下了马了。 其中一人回望过来,惊奇道:“郎君,这衙门口居然还有人摆摊——李县令都不管?” 为首那个人身穿铠甲,神色冷峻,不过看到摊位时候,却还是嗤笑一声:“李县令心慈手软,脸面都不要了。可见没什么手段本事。不中用。” 别说李长博,就是跟在他身后的方良,都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心情不愉起来:背后说人都不知收敛点。我家郎君中用得很! 李长博面色不改,依旧闲庭信步一样踱步上前。 不过路过那三人,连个眼神也没给,直接就进去了。 方良也跟自家郎君同样,目不斜视,下巴都快抬上天—— 然后方良被一把扯住了,一回头就是凶神恶煞的脸:“去,通传一声,告诉李县令,我陈林来了!” 方良一把抽回手,恼羞成怒:“这位郎君,好不识礼数!” 陈林轻哼:“无名小辈,你算什么?还不快去!别等爷抽你!” 这幅粗狂样子…… 李长博已回过头来,不咸不淡:“虎贲军?陈林?陈珠的大哥?” 陈林一愣,对上李长博:“你是——” “我是李长博。长安县县令。”李长博淡淡道,又瞥了一眼陈林的腰间:“我倒还没见过在县衙门口逞能的人。” 陈林觉得自己被讥讽了。 他是逞能么?当然不是。就李长博那小身板,陈林觉得自己能一个打十个。 可是陈林好歹也知道不能动手,所以只能脸色难看,阴晴不定:“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你到底动手不动手。”李长博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大清早的,就来一条疯狗,换谁心情都不好。 陈林骑虎难下:自己妹妹的还在对方手里,他想要回尸身,就得低头。 不过陈林素来都是暴脾气,实在没法低头,梗着脖子问他:“动不动手,你要如何?” 李长博收了笑容,“你不动手,我就叫人动手了!”。 李长博扬声:“将闹事的人,押进来!” 第44章 我的地盘 李长博一发令,方良直接就动了手。 都没等到王二祥。 众人只觉得眼一花,就看见那陈林被反剪了手,一脚踢得跪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 同时掉了一地的还有下巴。 方良一脸轻松写意,脸上还带着不忿的教训:“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能由着你胡来?!” 王二祥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手动把自己下巴推上去,这才背后发麻的走了过去。心里是不停的尖叫:我的天啊!我的天啊!这是方良?我眼睛没看错吧? 王二祥看李长博的眼神都透出一股毕恭毕敬来。 付拾一远远的看见了,倒不觉得太惊讶,反倒是点点头:中国武术博大精深,从来不是靠个头取胜。打仗那个,是要精力好,力气大,能耗得起。可单打独斗么,靠的就更多是身手。 再说了,李长博是谁? 那可是世家子弟!人家身边随时就只带一个方良,真当人闹着玩,等着被绑架呢? 李长博也是真没给陈林脸面,看着陈林那两个随从刀都拔出来了,他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逼得那两人乖乖把刀回了鞘不说,还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李长博语气都没变:“带陈郎君去冷静冷静,再来说话。” 方良应一声,等李长博走远了,就松开手来,问陈林:“陈郎君——” 陈林一言不发,赤红着眼睛就虎扑了过去—— 又是眼前一花…… 陈林被迫盯着地上的青砖,听方良絮叨:“陈郎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说你这是要做什么呢?这是长安县衙!哪能放肆!我都看不过去了!” 絮叨够了,又松开,方良再问:“陈郎君你——” 陈林不服气的再努力一回。 于是又是眼前一花…… 陈林被迫盯着地上的青砖,想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是羞辱?这就是赤果果的羞辱! 陈林盯着那条缝,恨不得钻进去。 那两随从已经捂住了眼睛不敢看:看多了怕被灭口。 方良第四次松开手,陈林终于老实了。 王二祥一面跟着方良往里走,一面内心呼啸:这陈家是倒了什么大霉?掘人祖坟了吗?死了闺女不说,儿子还被人搞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王二祥又深深的反思了一下自己,想着自己平时有没有对方良不敬过。 最后虽然啥也没想到,但是王二祥决定明天请方良吃卷饼,最豪的那种! 再见李长博的时候,陈林显然老实得跟鹌鹑一样。 “陈郎君来是为了——?”李长博微笑问他,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陈林这会儿显得很知书达理:“某是来接珠儿回家的。这桩案子,我们也不查了。珠儿他们,分明就是被人谋财害命了。眼下天热,珠儿在这里,也不合适。而且这件事情,让我们陈家天翻地覆了已经。我们实在是不想拖延下去。” 陈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自古以来,就是民不告,官不究。哪怕是杀人的案子。 李长博皱起眉头:“听闻陈郎君一向疼爱妹妹,为何却要做出这样举动?难道事情遮掩过去,你们就都忘记了?你们想到害死陈珠的凶手还在逍遥,难道就痛快了?” 陈林沉默良久,苦笑一声:“那难道还要让我父母都为此搭上性命?” 李长博也沉默了。 屋里气氛很凝重。 谢双繁在旁边装了这么久的泥塑,这会儿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开口:“要不,再一日?” 李长博看陈林。 陈林最后点点头:“明日这个时辰,某会带着棺材来。” 陈林头也不回的走了。 王二祥觉得是认怂不敢久留,怕继续丢人。 李长博则是呼出一口气,看一眼谢双繁:“好歹还有一日。” 谢双繁哭丧着脸:“其实不查了也挺好的——” 李长博出声打断他:“我们为的是长安城的治安。” 谢双繁叹一口气:“上次得罪了徐坤,徐坤这回就不肯帮忙,咱们能怎么办——” 李长博思忖片刻:“走,去一趟万年县县衙。” 朱雀大道一分为二,将这个长安城分成了长安县和万年县,两个县令分别辖制。 这桩案子发在长安县管辖,可事实上,却不只是长安县的事情。 比如查找当铺,赌场这些地方,万年县那边不配合,他们也不能插手那边的。 否则就是越线。徐坤是能问他们的不是。 谢双繁想捂眼睛:“咱们这个时候去,不是找没脸么?” 徐坤那么小气,还能放过这个机会? 李长博微微一笑:“咱们去给他送个功。他得感激涕零的送我回来。” 谢双繁一愣,随后又是一叹,欲言又止。 李长博却笑:“不必小气。长安平稳最重要。” 谢双繁悻悻:“我可没你那么高风亮节。” 不管怎么说,李长博还是带着谢双繁跑了一趟万年县县衙。 徐坤当然没有好脸色,见了李长博就开始放箭:“这是什么风,把李县令给吹来了。您是在长安县威风耍得不够?” 李长博微笑:“对了,陈家的案子,我听说陛下也知道了?” 徐坤不关心这个,摆摆手:“这么说来李县令又要出风头了?真是恭喜——” 恭喜两个字,那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李长博慢悠悠道:“是我们一同出风头才对。毕竟,这个案子,陈家也是在万年县这边住——说不定凶嫌也在这边呢?我那是有一点线索,不过最后查出真凶的,说不定……” 徐坤的老鼠眼顿时就冒出了精光。 徐坤刷的就换了脸:“需要本县做什么,李县令只管说!” 谢双繁没忍住,吹了吹自己胡子。 李长博坐下了,慢慢悠悠开口笑:“那多不合适,徐县令这不是在开玩笑吗?我又不是来逞威风的——” 徐坤赔笑:“这就外道了,咱们都是长安城的父母官,就跟一个娘生的亲兄弟一般,哪能这么见外……” 反正最后徐坤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李长博眼瞧着谢双繁满意了,这才起身:“就让谢师爷说说这件事情,我先回去,让不良人们继续查,然后将线索什么的,全送过来。” 徐坤自然喜出望外,对着谢双繁也客气得很。 谢双繁被吹了一通马屁,忍不住有点儿舒坦。。 李长博回了县衙门口,瞧见付拾一都开始收摊了,犹豫了一下。 第45章 有点古怪 付拾一看见李长博,叹了一口气:“李县令,一日时间,真的查得出吗?” 参与这么多这个案子,付拾一真不想不了了之。 李长博翻身下马,慢腾腾走过来,却不答话,只看付拾一:”你觉得一日时间够吗?” 付拾一说句实话:“找到证据,想通关窍,半日就够。就怕没有证据,也想不通关窍。” 李长博在凳子上坐下,“我在想,为什么陈家不愿意查下去。” 付拾一想到陈莲的态度,然后摇摇头。 “陈莲一开始,就说了句,是谋财害命。”李长博轻声说了句。 付拾一一愣,她没留意这个。 “可是在我们找上门前,陈家其他人并不知道陈珠已经死了。只以为陈珠是在玄清观。”李长博声音渐渐凝重:“可是陈莲却很笃定的说,是谋财害命。” “陈莲早就知道陈珠不会回来了。而且知道陈珠的银票不见了。”付拾一轻声接上,觉得迷雾渐渐拨开:“所以,她怎么知道的?” 李长博点出三个人名:“陈莲,刘旺,还有杀人者。” 这三个人,他觉得是关键。 付拾一轻声将死亡时间串联起来:“第一个死的应该是陈珠。第二个死的,是春丫。” “刘旺是在中间出的事。”李长博隐隐透出一股兴奋来。 付拾一沉吟片刻:“还有羊肉饼。” 眼前迷雾,霍然被推开。 “羊肉饼是关键!”李长博轻笑一声,转身风风火火进了衙门。 付拾一也会心一笑。 玄清观的道长们不吃羊肉。所以附近没有卖羊肉饼的。 最近的卖羊肉的,就是那天在江边。 而抛尸地点……离那也不远。 而且还有那失踪的马车…… 付拾一收摊回去,碰见谢大娘,谢大娘对她说了句:“女人家家的,还是要自重些。” 付拾一:……那你当我是个男人不就完了? “谢大娘,这个月租完,我就不租了。”付拾一笑笑,将本来该确定了之后再说的事情,现在就说了。 谢大娘一愣,脸色阴晴不定半晌,这才脸色不渝:“不是说要长租?” 付拾一仍旧是笑:“我早出晚归的,太打扰小二郎读书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谢大娘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含混说了句:“知道了。” 这人没走,觉得讨厌。可人真要走了,谢大娘又觉得自己怪不是滋味的。 下午时候,付拾一又被李长博接走了。 付拾一看见方良时候,不由得叹一口气。 方良一头雾水:“付小娘子怎么看见我就叹气?” 付拾一道:“早就将我留下多好。” 非折腾她这一趟,这么大的太阳走来走去的,很晒好不好? 在蜀地住久了,就格外禁不住晒。 付拾一觉得自己快要被太阳烤焦了。 方良不明白这其中的艰难,自己想了一会也想不明白。 付拾一爬上马车后,就看见李长博端坐在里头。 李长博轻声道:“案子有进展了。” 付拾一精神一震:“什么进展?” 李长博轻声道:“在万年县的赌坊里,有人拿出了一个羊脂白玉球。还在那人身上,见到了陈珠的梳子。” 付拾一一愣:“所以……凶手抓到了。” 李长博摇头:“还没有,那人走了。” 付拾一遗憾:“那就可惜了。” 茫茫人海,没有科技手段辅助,想要找一个融入人群的人,真的太难了。 李长博轻声道:“不过,他的身份却暴露了。” 付拾一问了句:“是谁?” “他是陈家的一个家丁。”李长博扬眉:“所以咱们现在,是去陈家。” 陈家现在是陈林当家了。 陈林一听李长博来了,恨不得找地方藏起来,下意识就道:“就说我不在。” 管家一愣:“可是……徐县令也跟着一起的,说是来查案。” 陈林皱眉:“我们家查什么?” 但是又一下,陈林还是只能不耐烦的同意了。 见到了陈林,李长博没吱声,徐坤就先甩出了威风,皮笑肉不笑的道:“请陈大娘子出来说几句话吧?” 陈林一愣:“叫她做什么?” 徐坤没好气:“叫就是了。” 陈莲过来,倒不见惊慌,对着众人见礼后,便沉静从容的立在那儿。 徐坤上下打量一眼,直接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说你妹妹被劫财,为什么?” 陈莲提起陈珠,就微微红了眼眶,“她身上银钱都没了,那么多银票也都不在了——” “那你为何一直阻拦我们官府办案?不肯主动配合?”徐坤冷哼一声:“我看分明是你心里头有鬼!” 这话有点儿重。 陈莲一下脸色都白了:“徐县令,这话怎么讲?珠儿是我亲妹妹……” “那你为何阻挠?!”徐坤加重语气,颇有些吓唬的意思。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徐坤能做县令,倒也不算一点能力都没有。 这问讯的能力还是有点的。 看看,给了陈莲多大的心理压力。 陈莲一下子哭起来:“外头都传,说珠儿和人私奔了,我也是为了我们陈家的名声——她屋里银票都不见了,我也不敢声张,叫人偷偷去找她,也找不见——” “怎么会找不见?玄清观的人说,当天他们才从观里走的。”李长博轻声说了句:“陈珠是真的去了玄清观找神医。为了求神医,还长跪不起。一片孝心,最后感动了神医,神医给了一个方子——” 众人都愣了。 陈莲也愣了。 “那怎会找不到——”陈莲整个人都恍惚了。 “你派去的人是谁?”李长博问。 陈莲一下子握紧了手里帕子,脸色难看:“去,叫人将丁桥给我叫过来。” 陈莲随后咬咬牙,对丫鬟耳语一句。 丫鬟匆匆而去,不多时,捧来一封信。 陈莲红着眼睛道:“这是我在珠儿走后没多久,收到的信。信是珠儿叫人送回来的,字是她的字。说,她和心上人私奔了。她不想嫁给表哥——还让我们别找她……” 李长博接过来,果然里头是一封信。 信上内容和陈莲说的一模一样。。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字迹看上去也是陈小娘子的笔迹。” 第46章 香消玉殒 可是,陈小娘子真的会忽然就移情别恋吗? 李长博淡淡道:“是仿的。仿得很精湛,可稍显刻意。而且,陈小娘子为何还要叫人送信回来?直接留书出走就是。” “送信的是谁?”徐坤深以为然,又问陈莲。 陈莲一愣:“就是驿站送来的。” “所以是什么时候寄的,也能查明。”徐坤说一句,又看一眼李长博。 徐坤的师爷卢德水看着自家县令,有点儿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自己独断专行一点?处处看李长博做什么!到底谁是主导? 谢双繁倒是笑呵呵的。 李长博轻声道:“想要伪造这个,很容易。不过,若要仿造能瞒过家里人的笔记,恐怕需要长期观摩。那么对方肯定能对照陈珠的笔记。” 徐坤下意识就道:“能拿到这个的,除了陈珠的丫鬟,就是陈大娘子了吧?” 陈莲立刻驳斥:“徐县令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会杀珠儿?” 陈林也满心不痛快:“珠儿是莲儿一手带大,情比金坚,徐县令还是莫要胡说了!还嫌我们家不够乱吗?” 徐坤轻哼一声,没说话。 这个时候,家丁过来禀告:“丁桥跑了,一听说衙门过来人,他就说有事儿要出去一趟——。”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厉海。 厉海悄无声息退出去。 徐坤那边的不良人,同样也行动。 陈林是个暴脾气,一拳锤在了桌上:“还不快去追!” “丁桥必定有问题。”徐坤终于做了一回主:“立刻去搜他屋子!” 一群人都挤进了丁桥的屋子。 然后……还真发现了一些东西。 首先是首饰。 丫鬟春丫的首饰,都在丁桥屋里。 而且,丁桥屋里还有银票。 最关键的是,丁桥屋里,找到了陈珠爱若珍宝那一把梳子。 陈莲一下子放声大哭起来:“他怎么这么狠心!我们陈家对他不薄啊!他当初流落到了京都,是咱们家买了他,给他饭吃,给他活做——” 管家也挺意外:“他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嘴巴甜,干活也勤恳。除了喜欢赌钱这一点,没别的毛病——” 付拾一轻声开口:“有时候,老实人起了坏心思,才让人防不胜防。” 陈林双目赤红:“我要宰了他!” 李长博和徐坤看他,都有点儿不赞同。 徐坤更有点儿不悦:“自然有律法。” “叫王妈妈和平日里与春丫接触多的丫鬟过来。另外,和丁桥赌钱的那几个,也叫来。”李长博轻声开口。 不多时,院子里就多了七八个下人。人人脸色都有点惶恐。 王妈妈是被扶着过来的——刘旺是她的独子,如今成了那样。彻底击垮她了。 李长博问王妈妈:“陈珠早上走的时候,一点异常也没有?” 王妈妈十分笃定:“没有。” “最后收拾陈珠床铺的是谁?” “是……春丫。” 付拾一点头:如此一来,信是谁放进去的,就好说了。 李长博也点点头,随后看向几个丫鬟:“春丫被王妈妈和陈珠定下婚事后,高兴吗?” 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最后摇摇头:“看不出来特别高兴,有点儿反常。总是想事情。我们还以为她害羞不好意思……” 李长博再看和丁桥赌钱那几个:“你们和丁桥来往最多,平时发现丁桥有相好没有?” “有。”其中一个瘦小的很肯定:“有一回,他有个新钱袋,我们问,他就嘿嘿嘿的笑。也不说实话。” “还有一回,我在他身上闻见了脂粉味。”另一个说起这个时候,脸上浮现出几分旖旎来。 “那他有娶亲的打算吗?”李长博再问一句。 一切仿佛都昭然若揭了。 “还真有。前段时间我听他说,等他娶了亲,就有钱还我们了——”瘦小那个撇撇嘴,“我们都取笑他,莫不是攀上了哪家小姐?” “那三月三那日呢?他在哪里?”李长博终于问到了关键地方。 这个不用别人说,管家就知道:“他说要出去买东西,所以出府了。晚上才回来的。” 李长博和谢双繁对视一眼。 徐坤落了个空,傲娇的扬起下巴,假装不在意。 谢双繁道:“看来,只有抓到了丁桥,才能确定了。” 陈莲已哭成一个泪人。 陈林也是眼眶全红。 李长博看着陈莲,轻声问她:“那现在大娘子能说说,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人配合了吧?” 陈莲哭着道;“我一直以为……我不敢声张,一直都瞒着。也怕闹出来,对珠儿名声不好……” 付拾一点点头,觉得这个理由算是合情合理。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陈太史令就是在这个时候,叫人抬着自己过来的。 陈太史令是来问真相的。 说来也巧,丁桥也是这个时候被厉海给押回来的。 丁桥浑身都是灰土,脸上还有血迹,显然是没少吃苦头。 厉海面无表情的将丁桥扔在了地上,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嫌弃。 陈林倒是不嫌弃,扑上去就是一脚:“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丁桥疼得躬成一个大虾米,叫都叫不出来,只剩下倒吸凉气。 李长博转头去看厉海。 徐坤也在同一时间去看李长博。 两人默契的再一次错过。 不过,两人也都没管这个明显不该有的事情—— 自然,陈林还要再动手时候,厉海就提醒一句:“别弄死了。” 这还没问出来呢。 陈林悻悻住手。 陈太史令这会儿亲自开口,一双浑浊的眼睛,竟是灼灼放出光来:“我问你,你是不是杀了珠儿?” 丁桥不敢看陈太史令的眼睛,讷讷的说了句:“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陈太史令这会儿,有点像是要吃人。 “是春丫的。是春丫说,小娘子要出门,她想和我私奔——可她没钱,她想偷点钱走……”丁桥越说越小声。 “偷钱,也不至于就要将人弄死。”李长博淡淡打断他:“刘旺醒了。他说,是你将他推下去的。”。 “春丫死前,也和你在一起。你又是什么时候动了杀心的?” 第47章 什么时候 要说这件事情不是早有预谋,付拾一是不信的。 “春丫的人头呢?”付拾一也出声:“将尸体大卸八块费了不少功夫吧?面对相好,你怎么下得去手的?” 这些问题,像是大锤,给丁桥的沉默砸了个粉碎。 丁桥居然“呜呜呜”哭出声来:“我也是鬼迷心窍。我不想再当流民了!我想好好娶个媳妇过日子!东躲西藏的日子,我过够了!” “是小娘子忽然乱指点!春丫说,是小娘子故意的!她求过小娘子,说想嫁给我!可小娘子没答应!” “春丫说,我们只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小娘子打昏过去就行了!支开刘旺的也是她!刘旺真以为有东西落下了,将我们送到了江边,就赶车回道观取东西——” “春丫那一下,就把小娘子打昏过去了。小娘子身上值钱东西也是她扒下来的。我摸着小娘子没气了,我们都慌了……最后也是她说,得将小娘子藏起来,让谁也找不到。我知道棉被浸透了水就是湿淋淋的很重,刚好给小娘子铺地的褥子也在,就一不做二不休……” “是你将小娘子的丢进水里的。”付拾一忽然打断他,问了句。 丁桥点点头:“是。” “你对那很熟?”付拾一又问。 丁桥点头:“从前大娘子去江边,都是我护送的。而且大娘子从前也喜欢去玄清观。大娘子当初在玄清观静养时候,也是我赶车……所以我对那边比较熟。” 众人忍不住看了陈莲一眼。 陈莲已是泣不成声。 付拾一讥讽一笑:“那可真是有意思了。大娘子年年都去的地方,竟成了你葬她妹妹的地方。而且还这样狠毒,让一个小姑娘家沉在河底,永不见天日!” 付拾一这话太凌厉,以至于所有人都后脖子梗微微发毛。 想想还真是……够丧尽天良的。 “陈珠在水里清醒过来了。可就是因为你这样做,她就算割断了绳子,也没来得及浮上来,就死了!” 丁桥痛哭失声:“我不想的!我也是怕被发现……是春丫说!是她说的!” “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付拾一冷笑:“那她一定不想死的,可你为什么还是杀了她?还将她的尸身弄成那样——” “我不想被人发现!我杀了刘旺也是一时失手……”丁桥喃喃的说,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反正都杀了小娘子了,不杀刘旺,我们一定会被发现。”丁桥渐渐冷酷起来,和刚才有些判若两人:“他该死!他想娶春丫……” “那春丫呢?”这次问的,是李长博。 “你们还一起吃了羊肉饼,还苟合了一回……” 说到这个,李长博还是面子浅的微微不自在起来。 尤其是现场还有付拾一,陈莲两个女子。 “她说,咱们得跑路,得隐姓埋名,我不想隐姓埋名。我也不想跑路!”丁桥凶神恶煞起来,语气渐冷:“我不想做个过街老鼠!她就一遍遍提醒我,我杀了人!哼,我杀人还不是为了她?既然这样,那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好了!反正她死了,世上就没人知道我杀人了!” “那为什么那么对春丫?”李长博皱眉,觉得丁桥大概就是付拾一说的那种,变态。 “找不到她,认不出来,那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她和刘旺做的。”丁桥竟然笑了一下:“野狗都快吃完了!就快吃完了!” 吃完了,就彻底的消失了。 付拾一咂舌:心思还挺缜密。 不过,她还是好心提醒一句:“真想让人彻底认不出,就该剥干净衣裳。别留下任何痕迹。” 付拾一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无语了。 这……算不算教唆? 丁桥也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去,盯着地面不知想什么。 “头呢?”付拾一问他。 他说:“不知道扔在了那个棺材里了。我随便找了个新坟刨开了,扔进去了。” 付拾一夸一句:“藏得挺好。” “你和春丫好了有多久?” 丁桥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快三个月了吧。” “你也下得去手,就不怕她死不瞑目来找你?”付拾一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吭声了。 李长博又问了几处细节,比如春丫是怎么被他推下另一个悬崖的,他也一一答了。 但是刘旺那个,他答不上来。 只说不知道那些道士会练功经过悬崖底下。 而那笔记,也是春丫一早就偷偷拿出去,叫人临摹的。 到了这个时候,事情也就算是真相大白。 刘太史令一把年纪,哭得涕泪纵横。 王妈妈也几乎昏厥,她哭天抢地的骂:“杀千刀的,真是杀千刀的!小娘子对她一直都不错,她竟然这么对小娘子!小娘子啊!我的小娘子……你怎么这么命苦……不过就是随口一句话,小娘子也是随口一应,后头小娘子就偷偷跟我说,还得再问问她的意思……小娘子这么心善……” 陈莲伤心欲绝,哭得不能自已。 陈林红着眼眶,问李长博:“我想去接珠儿。” 李长博默默点了点头。 因为徐坤将案子接了过去,所以丁桥自然是应该被徐坤带走。 付拾一在徐坤将人带走之前,问了丁桥一句:“你怎么知道棉被打湿了之后,会比石头还沉?” 丁桥不看付拾一,随口回答了句:“从前大娘子的棉披风掉进水里过,我去捞,差点拽不上来。” 李长博也问了个问题:“小娘子的笔记,是谁模仿的?” 丁桥只说不知道。 “那信又是谁去给的?”李长博笑问。 丁桥说是他随便塞了两个铜钱,叫一个童子去的。 徐坤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要不然,李县令还是将人带回去?” 李长博摇摇头。 徐坤轻哼一声,走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等人慢慢回长安县县衙。 路上,付拾一轻声说了句:“真是一句话杀人。” “嗯。”李长博应一声,轻叹一口气。 随后,却莫名其妙问了一句:“你说,陈大娘子对丁桥,为何那么看重?”。 付拾一反问他:“你说,丁桥真的是幕后真凶吗?” 第48章 是与不是 这个问题,李长博并没有回答。 直到回了衙门,也没回答。 下车时候,付拾一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李长博轻声道:“这个案子已经转交给了万年县。而万年县会在结案之前,问过陈家的意思。” 付拾一顿时就明白了。 付拾一低下头,轻声的嘀咕一句:“或许,真的是一句话杀人吧。” 李长博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的“嗯”了一声。 而后他感慨:“世上的事情,很多东西,并不是非黑即白。也很多事情,定不了罪。” 付拾一听他如此感怀,一本正经的说了自己感想:“或许许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可是错了就是错了,人命也是关天的事情。不可能轻易就被忘却忽略了。” “我也好,李大人也好,都不该如同普通人那样,含糊了事。” 李长博微微一愣,不由去看她。 付拾一眼眸清澈而明亮,让人想起了静谧的湖面。 对视片刻,李长博才轻声说了句:“嗯。” 付拾一却尴尬起来:自己没事儿说这些做什么?尴尬不尴尬? 李长博手里还有公务,所以就让方良送付拾一回去。 方良路上就和付拾一絮叨:“我总觉得,不像是那丫鬟计划的。那个丁桥,不像是个木讷的。” 付拾一轻轻一笑:“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滑得像是一条泥鳅。”方良冷哼:“我们都去了,他竟然还想着跑。而且连杀三个人,还敢回去——胆子太大了。” “付小娘子,你说会不会他背后还有人?” 面对方良的问题,付拾一理直气壮:“我又不会查案。” 方良:……好像是没毛病。 “新仵作什么时候来?”付拾一岔开话题,不想再说这个糟心的案子。 方良就打开了话匣子:“付小娘子你听说过没,长沙郡有名的仵作徐双鱼?来的是他,还有他的师兄钟约寒。” 付拾一顿时了然:“倒是听说过。” 方良顿时惊讶:“付小娘子竟然也听过?” 付拾一笑笑:“毕竟实在是有名。” 方良说起来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破了不少大案子。各处都抢着要人呢。” 说着说着,方良就又忍不住夸起了李长博:“也就是我们郎君有这个脸面。” 付拾一:“是是是,李县令很厉害。” 方良却丝毫听不出其中的不走心,仿佛找到了知己:“是吧是吧?我家郎君那可是……” 听着方良没完没了的彩虹屁,付拾一面无表情:你这么狗腿,你家郎君知道吗?他真的不会羞惭吗? 在衙门里的李长博,忍不住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师爷谢双繁正说事儿,冷不丁被打断,顿时关切:“这几天天气变化大,你是不是着凉了?要不回家歇两天?” 谢双繁心里头盘算:这个月连着耽误了两次休沐了,啥时候补上? 李长博丝毫没听见谢双繁心声:“今儿晚上加会班,将档案弄出来,明日一早给万年县送去。” 谢双繁欲哭无泪,不死心的劝:“老夫人如今一个人在府里吧?你作为孙儿,应当多陪陪她老人家。免得她老人家寂寞无聊,而且你连着几日这么折腾,她也会担心——” “也对。”李长博可算是听进去,若有所思点点头。 谢双繁眼睛里亮起了一丝丝希望的小火苗。 李长博看他一眼,微笑着道:“那我今日先回去了,这件事情就有劳谢叔了。” 谢双繁一脸懵懂:“啊?” 李长博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走,嘴里还道谢:“谢叔实在是太照顾我了,我心中有愧。改日再请谢叔吃茶——” 看着李长博一脸诚挚,谢双繁的眼泪憋在了喉咙里:不,你别谢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回来,你别走…… 李长博已经往外走。 谢双繁饱含热泪的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去——你回来啊!你走了,我今儿就回不去了! 可惜李长博并没有感受到谢双繁的殷切。 最后,徒留谢双繁泣不成声。 厉海从门外进来,看见谢双繁此等情景,微微一顿,自觉无法应对,悄悄就退了出去。琢磨找别人劝劝。 可其他人也觉得不好劝,都不肯去。 不过,谢师爷看着卷宗类泪流满面,为死者伤心的事情,就这么传开了。 谢双繁浑然不知,只在心中替自己的休沐日默哀。 李长博一路回了家,先去给祖母问安。 老夫人杜氏出自京兆府的世家大族杜氏一族,是真正的世家女。年纪这么大,跟着李长博特地来长安,也是为了回到自己自幼长大的地方来看看。 杜老夫人身边花妈妈亲自给李长博撩帘子:“老夫人都问了好几次了,担心郎君呢。” 李长博愧疚:“让祖母跟着担心了。” 花妈妈抿着嘴笑出褶子:“郎君一会儿好好哄哄老夫人。老夫人最好哄了。” 事实上,不必哄,杜老夫人看见李长博,脸上就笑起来了,赶忙招手:“来来来,浩之过来陪我喝茶。” 浩之是李长博的字,只有家中亲近的长辈和朋友之间,才会这么叫。 杜老夫人喜欢茶饮,闲来无事的时候,就点个小炉子煮茶喝。 李长博在杜老夫人对面的芦席上盘腿坐下。 “你阿兄来信说,叫人来送端午节东西。还问起你的事情。”杜老夫人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家常。 李长博喝着茶,听着听着,就有点儿困——几日都没休息好,实在是困了。 最后,李长博身子一歪,就这么靠在背后的屏风上呼吸均匀—— 杜老夫人还在絮叨,花妈妈轻轻的扯了扯杜老夫人的衣裳,示意她瞧。 杜老夫人抬头一看,顿时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脸哭笑不得。 最后,杜老夫人叹一口气,压低声音:“让他在这里眯一会,一会儿用过晚饭,再放他去睡。” 这几日肯定又有案子,他忙起来,定也没顾上好好吃饭。 花妈妈应一声。 杜老夫人又叹:“生要来受这份罪,看得人心疼。” 花妈妈宽慰:“咱们的小郎君有抱负,这是好事儿。” “就是这么忙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娶亲生子。”。 …… 第49章 是个机会 陈珠的案子转交出去,长安县衙门倒是难得清闲了几日。 一连着几天没有大案发生,高兴得王二祥恨不得放声歌唱。 王二祥懒洋洋的坐在付拾一的摊位上晒太阳:“付小娘子,下午我约了那房主去看房。” 付拾一顿时也眼前一亮:“他回来了?” 王二祥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到时候可劲儿压压价。他那地方……租不出去,也卖不出去。也就是你不怕——” 付拾一笑眯眯:“有什么好怕的?” 以前她还住在义庄呢。尸体多的时候,那满满当当的全是棺材! 王二祥看着付拾一这笑,心里就有点儿慎得慌:“还是别说这个了。付小娘子,你家里没别人了?” 付拾一飞快的煎饼:“嗯。就我一个人了。” “那……”王二祥有些同情看她,想问问付拾一将来怎么打算,又觉得有些唐突。 付拾一大概猜到王二祥想问什么,嘴角一翘:“走一步算一步,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王二祥忍不住竖起拇指:“付小娘子真豁达。” 两人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闲聊,好几个不良人后头也搀和进来——中午的时候,这才散了。 不过,私底下都忍不住打趣王二祥:“可以啊,眼光不错,付小娘子虽然……点,可真不错。” 王二祥脸色通红,百口莫辩:“我不是……我没有……” 王二祥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我就是觉得付小娘子怪不容易——” 众人起哄:“是是是,你多帮帮她。” 帮来帮去,不就成了? 众人一脸意味深长的猥琐笑意。 王二祥更加窘迫。 路过听了一耳朵的李长博:嗯?付小娘子要租房子?也是,那地方她恐怕也是住不下去了。不过,她和王二祥……付小娘子原来喜欢王二祥那样的吗? 李长博招手叫方良过来。 方良:“郎君有什么吩咐?” 李长博:“听说王二祥帮着付小娘子租房子,你帮着打听打听。” 方良:???什么情况。 李长博:“王二祥不大靠谱。” 方良恍然:“哦哦哦。” 方良走出去老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啊,王二祥天天在街上跑,就和人打交道,怎么就不靠谱了?不比自己熟? 不过,对于李长博的担心,方良觉得很能体会:不过付小娘子一个人住,是要挑个好地方。王二祥那种糙汉子,怎么能面面俱到?付小娘子要是住得不合适,回头又要折腾,太麻烦。付小娘子毕竟帮了衙门的大忙,不能叫她对衙门印象不好。 况且,付小娘子的吃食,味道真不错的。 王二祥这个糙汉子,对于方良凑上来,死活要去凑热闹的行为,表示了不解。 方良理所当然的拍了拍:“我也了解一下行情。” 王二祥:别闹,你家郎君有房,不需要了解。 房子就在永崇坊。当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位置,也不算特别当道。 但就在临街的拐角处,靠着河。幽静,又不至于完全是个偏僻地方。 不过宅子不大。 前面一间屋子,可以用来开店,后院和前头之间,隔了一个也就不到四十平的院子。后院因为地方小,所以修的两层。上下都是两间。 左右两侧还有四间小屋,很小,但放东西,住人都可行。 付拾一前前后后看了一圈,简直不要太满意—— 这个宅子和长安城其他房子比,是显得小了了。格局也不够好。可在她看来,却好得很! 毕竟,看惯了后世那动不动四五十平米的房子来说,她觉得这已经是别墅了。 而且她一个人住,也用不上那么大。 前头这一个铺面,虽说不大,可也有四五十平。刚好放一个柜台,再摆几张桌子,隔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 她的小食肆就开起来了。 付拾一越看越喜欢。 可是买不起。 即便是在长安人看来又小又不吉利的房子,卖家也要小三百两银子。 不过租金就很便宜了。 一个月三两银。 对于付拾一来说,完全承担得起。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压价,方良就开了口:“这个地方,听说死过人啊——” 方良声音拖得老长:“我看还是换一家吧。小娘子住这里,恐怕不合适!” 卖家是个老丈人,胡子都花白了,闻言脸色就一变,想要说什么,又有点儿心虚。 付拾一悄悄的给方良一个夸奖眼神。 方良于是更卖力:“而且位置也不是很好。我们租下来。住的话太贵,做生意的话,还怕影响生意——” 卖家赶紧驳斥:“上一个卖羊肉的就挺好的!他家生意特别好!” 方良不急:“那怎么就不租了?我听说是被吓跑了?” 卖家脸色一白。 方良慢悠悠的开口:“我看租的话,一月二两银子就得了。如果卖的话,我最多给二百两银子。” 卖家气得都吹胡子了:“这也太狠了!租的话,二两半最低了!” 然后上上下下看付拾一一眼:“要是买的话,我也不是不能便宜,这样,二百五十两!卖了,我也省得每个月来要租金,就可以搬去乡下了!” 付拾一知道这个价钱很便宜,可是她买不起。 现在她就只有一百多两,而且还要留钱装修…… “先租吧。如果以后合适,再买。”付拾一肉痛的选择了租房,心头再一次感叹:不管什么年代,买房真的都是个难题啊! 交了二十两的押金,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付拾一就觉得自己荷包都瘪了。 没有钱的心慌,顿时席卷上来。 付拾一看着这宅子,压力倍增。 付拾一一脸沉重,王二祥挠着脑袋不解:“付小娘子不开心?” 付拾一肉痛的捂着心口,满心悲怆:“赚的不够花的,我实在是太难了。” 王二祥同情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已经很厉害了。” 多少女郎,只会在家里花钱,哪里会出去挣钱?? 王二祥紧接着又出个馊主意:“实在不行,付小娘子快些说个婆家——”这样一来就不用置办房产什么的了。 第50章 太不靠谱 王二祥这个馊主意,成功让付拾一呛住了。 就连神色都微妙了起来。 方良倒觉得是个好主意:“也对,不过付小娘子可不能随便嫁人……要不,咱们在衙门里看看……” 付拾一觉得任由他们继续说下去,自己恐怕接下来就是要定终生大事了,吓得赶紧摆手拦住他们:“不不不,我觉得我能赚钱的。嫁人什么的,我不着急!” 方良想想也是,深以为然点头:“是不能随便嫁人。得找个好的。老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付拾一欲哭无泪:“对对对,所以这个事儿不着急!” 然后她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二祥,你认识靠谱的木匠没有?我要打几样东西……” 王二祥当然认识,其中就有那个卷进杀人案的那个:“他手艺是真不错。而且活也是又快又好。” “那就他了。”付拾一当机立断:“回头我买了笤帚什么的,过来打扫一下,再重新糊窗户纸。尽快弄妥,就能搬过来了。” 现在还是春末,院子里的地也能利用起来。 这样一想,付拾一觉得自己的活儿还真不少。 付拾一却又觉得充满干劲。 王二祥平日里吃了不少付拾一的免费吃食,这会儿自觉得很,义不容辞站出来:“我帮你。” 方良:“我也帮忙。” 不过付拾一却摇头:“没多少活儿,你们还是回去当差吧。” 王二祥毕竟还在当差,于是也没坚持。 方良也就跟着一起回话去。 不过临走前,方良说了句:“有什么事儿,付小娘子可以去我们府上求助。就跟门房说认识我就行。” 方良是李长博的长随,面子自然是有的。 付拾一笑眯眯道谢:“好。多谢你们了。” 方良压低声音:“付小娘子,你若是怕的话——” 王二祥瓮声瓮气笑话方良多操心:“付小娘子才会不会怕——她胆子大着哩!真有什么,她刷刷两刀下去——” 方良拽他一把,瞪他:活该你单身! 付拾一摸着下巴沉思:自己的形象原来这么彪悍吗? 王二祥被方良拽着走了。 王二祥还委屈:“我还没说完呢……” 方良训他:“你能不能有点觉悟,付小娘子就算再厉害,那也是女郎家,你那么说,她不要面子吗?” …… 方良回去后,绘声绘色就开始给李长博讲单口相声。 李长博最开始还一面看卷宗一面听,后来就成了专心听。 尤其是听到“付小娘子仰天长叹,潸然泪下的感叹生活艰难”时候,他忍不住皱眉:“她真这么了?” 方良十分笃定:“就是这么感叹的。原话就是:我真是太难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良久才问:“二百五十两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方良摇头:“拿不出来。” 顿了顿,方良小心翼翼提醒自家郎君:“郎君,付小娘子毕竟是普通人。家产肯定也没什么……” 李长博点点头:“倒也是。” “租的地方就在离家不远处那个底边?那边离道观倒是挺近——”李长博若有所思:“治安如何?邻居如何?” 方良忘记问这些,卡了壳。 李长博便看他一眼,微微摇摇头:“罢了,你去吧。” 方良这才明白,为啥李长博叫自己去看一眼…… 方良不怕死的作死:“郎君对付小娘子为何这么在意?” 李长博淡淡瞥他:“付小娘子比稳婆好使。” 方良:……我仿佛知道你为啥一直不开窍,从没有喜欢的女郎了。好不容易有了个特殊一点的苗头,结果是因为这个,老夫人知道了,肯定会懊恼。 不过不管怎么说,付拾一用了一下午,总算是将屋子清扫干净了。 看着并没有窗,也没有几,却还是干干净净的屋子,付拾一昂首挺胸,慢腾腾的,仔仔细细的,巡视了一遍。 越看越忍不住心情飞扬,唇角飞扬—— 总有一天,她会将这个房子买下来。 甚至总有一天,她能赚够买回付家大宅的钱来——就是不知道李长博会不会卖。 天色擦黑,付拾一这才就着万家灯火回谢大娘那边。 如今有了自己的家,付拾一就觉得谢大娘那边,实在是让她难以有归属感。 所以付拾一一点不急,慢悠悠的走,仔仔细细的欣赏。 长安城即便是到了夜里,也依旧是热闹的。 店铺多数都会营业到稍晚一些的时辰,而各种酒肆食肆,会更晚一些,直到逼近宵禁时辰。 白天,城里大大小小的河流沟渠不见得多迷人。可此时,轻浪翻卷的水面,倒映着大大小小明明暗暗的灯火,像是一卷被打碎的旖旎画卷,透出一种别样风情来。 白天的长安,繁华什锦。 夜晚的长安,如梦似幻。 付拾一信步走着,忽然有点儿理解李长博曾经说过的那句要守护长安的话。 这样的美丽梦幻,繁荣的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城市,任谁看了,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要保护它。 两个笑闹的小童子一路跑着,闹着,一个跌了一跤,一个笑哈哈回头去看,结果一头撞在了付拾一的身上,也哎哟的跌在地上。 也打断了付拾一的感慨。 付拾一忍不住微笑起来,伸手将地上的小童子扶起来,替他拍了拍灰,然后吓唬他:“再这样不看路,小心掉河里被冲走!” 小童子“咯咯咯”的笑:“有栏杆,我不怕。” 然后挣开付拾一,又去找小伙伴玩闹。 付拾一:……早知道我就说有大灰狼了。 吓唬小孩不成功失了面子的付拾一,回了谢大娘那儿之后,就已是夜深了。 谢大娘竟然不在家。 谢大娘的小儿子石头捏着笔杆子,有一笔没一笔的,听见付拾一问,就告诉她:“我大嫂子要生孩子了。我娘不让我去看。” 看那样子,还挺烦恼。 谢大娘的大儿媳妇如今怀孕还有几天才八个月呢。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愣住:“怎么忽然要生了?” 石头摇摇头:“不知道。我娘脸色怪难看。”。 “对了,付小娘子,你那天晚上吃什么啊?”石头一想到那天的香气,口水都要流下来。一面问一面揉肚子。他饿了。 第51章 一起吃吗 付拾一看着石头哈喇子都快流一地的样子,笑呵呵的说了句:“没吃饭?” 石头点点头,苦瓜脸:“我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要不跟着我吃点?” 石头眼前一脸,可表情还有点儿腼腆:“不……不太好吧。” 虽然协大娘的耳提面命还在耳边回荡,可揉了揉自己前胸贴后背的肚子,石头觉得可以选择暂时忘记。 付拾一看穿他的心思:“没关系,一顿饭而已。再说了,上次你还帮我找东西的。就当是谢礼。” 石头年纪小小,却很有书生做派:“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弹了他脑门一下:“小小年纪,咬文嚼字的累不累?” 说起来,李长博就很随和。不见他咬文嚼字的显摆自己是个读书人。 付拾一今儿打算做汤圆。 这个省事儿,而且简单。 最关键的是,她还有红豆馅儿。 红豆汤喝光了,剩下的豆沙,她细细的研磨一下,加点红糖,就可以做成豆沙馅。 其实付拾一最喜欢吃的是钙奶馅儿的。 只是钙奶馅的馅她不会,那是人家的品牌机密。 所以,她只能在和面的时候,加一点骆驼乳,勉强吃起来也有奶香味。 付拾一这头洗干净手,拿过一个瓷盆,然后倒出糯米粉来,一点点的往里加骆驼乳。 石头就在旁边看,看得有些入神。 付拾一的手指很好看,纤细,白净,骨节均匀。 关键是灵活。 看上去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软的,可以随意的活动。 就是这样一双手,飞快的就将面揉成了一团光滑面团。 就连手指上,都没沾上半点面。 石头都惊住了:“付小娘子真厉害。” 付拾一:你看我解剖的话,会觉得我更厉害。 将面团子分成均匀大小的剂子,然后再将馅也分成小剂子。 虽然没刻意称量过,但就是很均匀,石头又一次惊叹:“真厉害!” 付拾一笑眯眯:“你这么会说话,一会儿再给你做一种做法的。” 石头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多说几句好听的。 付拾一拿起一个小面球,将它用虎口和手指飞快转出一个口袋形状来,然后再将那馅儿塞进去。 此时口袋口子一收,再用两个掌心转圈搓揉成光滑的圆球,一个白胖胖,圆滚滚的汤圆就好了。 付拾一做的汤圆大,一个足足有乒乓球那么大,所以也没做多少个,包了二十个就停了手。 十个煮着吃,十个炸着吃。 煮汤圆时候,付拾一特地往汤里加了一块拍过的姜。 石头略嫌弃:“这样就都是味儿了!” 付拾一轻笑:“春天喝点姜汤好,预防感冒,还能去去寒气。冬吃萝卜夏吃姜,你听过没?” 石头懵了:这都是什么说法,怎么没听过…… 汤圆浮起来的时候,再略煮一下,就可以出锅了。 付拾一拿出三只碗,一碗里盛了四个,却不急着让他吃:“你先端过去,让你娘和你大哥吃点,你嫂子要是也能吃,就让她也吃一口。” 石头犹豫了一下。 “你嫂子生孩子很累的。吃点东西才有力气。”付拾一说服他。 石头端着托盘出了门。 付拾一提着灯笼送他到了门口,就在外头等着他。 不一小会儿,石头就跑出来了,吐了个舌头:“我交给我大哥了。” 他怕谢大娘知道后骂他,还不让他吃汤圆了。 付拾一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多问,就领着他回去吃汤圆。 汤圆软软糯糯,皮薄馅大。有些皮比较薄的地方,馅儿的那种酱红色都能看得出来。 石头一口咬下去,就先是烫得倒吸凉气,又觉得汤圆皮黏在牙上,最后就是甜。红豆本身的沙糯感,加上红塘的甜蜜,柔和在一起,简直就让人觉得甜到了心里,整个人都愉快起来。 石头顾不得烫,一口接一口,眼睛都满足得眯起来。 不过这个东西,连着吃两个,怎么也会有点儿甜腻了。 石头吃东西的速度慢下来。 此时付拾一才吃完一个,慢悠悠喝一口有淡淡姜味儿的汤,除了嘴里的油腻,她提醒石头:“你喝一口汤。” 石头心里抗拒,不过又觉得不好驳了付拾一,乖乖喝了。 然后眼睛就亮了。 付拾一教他:“有时候,不是所有事情都是你想的那样的。好不好,行不行,要尝试过才知晓。当然,也别瞎来。” 石头点着头,又“嗷呜”的咬开了一个汤圆。 四个汤圆下肚,付拾一已经饱了。 可石头才勉强不饿。 付拾一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胃口太好了吧。 不过还有炸汤圆。 付拾一用铁锅子里加了猪油和菜籽油,然后等着油开。 植物油不适合高温烹饪。所以付拾一最喜欢的还是动物油,但是纯动物油也对身体不太好,所以她习惯自己做饭用混合油。 石头还是知道油的贵重的,一看付拾一倒了那么多油进去,顿时咂舌:“付小娘子真有钱。” 付拾一哑然,然后说了句至理名言:“人这一辈子,短短几十载,能吃多少顿饭?吃饭上,可不能省。吃了饭,人才能去挣更多的钱。” 只要有条件,她就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嘴。 石头似懂非懂的点头。 然后看着油开了锅,付拾一从锅边将那白胖胖的汤圆下到锅子里。 锅里刺拉拉了的就出了声音,白胖胖的汤圆周边,一圈金黄色的油在欢快的翻腾。 石头忍不住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分明是更饿了。 等到第一个汤圆炸好,付拾一也不急着给石头吃,而是放在了竹篦子上沥油。 等油沥干净了,这才拿出两个给石头:“吃两个再看,这个吃多了,不消化。” 石头心思全在炸出来的汤圆身上。 一改白胖的形象,汤圆现在已经是金黄金黄,一口咬下去,外头一层酥脆的皮,里头仍旧是软糯的,配上甜蜜蜜的馅儿,加上浓郁的油香味—— 石头觉得自己快把舌头咽下去了。 不过,这个毕竟是高油高糖的东西,付拾一吃了两个,就觉得腻了。 于是又拿出自己买的山楂片沏了山楂茶。喝一口,酸酸的,顿时口齿清爽。。 石头连着吃了三个,第四个付拾一实在不敢再给他吃了。盯着他喝了一大碗山楂茶,这才让他接着去读书。 第52章 我没说话 付拾一把剩下那几个,用油纸包起来,明天再炸一下,可以当早饭。 谢大娘一整夜都没回来。 付拾一早上的时候,叫了石头一起吃了早点,这才出门去。 结果等回来了,也没见谢大娘。 付拾一觉得,这恐怕是难产了。 付拾一想了想,放下挑子,就去了隔壁谢大娘儿子家。 谢大娘大儿子叫柱子,还挺年轻,二十岁左右,面嫩得很,这会儿都急得坐不住了,院子里团团转。 “怎么样了?”付拾一问了句。 柱子说稳婆说不碍事,就是第一胎,不好生。 付拾一点点头,心想既然稳婆有把握,那就不要紧。 所以,付拾一就不再管这个事儿,只说自己打算明日搬家。 有了自己家,哪怕家里啥也没有,住着也比别的地方舒坦。 柱子有点意外:“不是说长租?” 说完了想起谢大娘这些日子嘀咕的那些话……脸上微微一红:“对不住。” 付拾一笑笑:“这有什么对不住的。反倒是我说长租,现在有不住了,怪对不起的。” 正说着话,产房里头就惨叫起来:“完了,卡住了!” 付拾一和柱子对视一眼,付拾一撂下一句:“我去看看。” 付拾一毕竟是女的,柱子没多想,就把人放进去了。 等放进去了,他才后知后觉:等等,如果记得没错的话,付小娘子是黄花大闺女吧?她进产房看啥? 付拾一进去,也吓了谢大娘和稳婆一跳。 王稳婆看见付拾一,倒是直言快语:“你来干啥?人还活着呢!” 谢大娘脸黑得和锅底一样。 付拾一也噎了一下,这才理直气壮:“我听你们里头喊孩子卡住了,就来看看。是卡在产道里了?” 王稳婆点点头:“可不是吗?产妇也没力气了!眼看着就要到最后一步了!” 王稳婆脸上都是急出来的汗。 付拾一想了想,“产道看来有些狭窄,那出口会更小,就算自己生下来,也会严重撕裂。不如切一刀,提前切开。” 撕裂王稳婆知道,可是切一刀…… 王稳婆哆嗦了一下,问付拾一:“怎么切?” 付拾一直接到了床尾帐子里,看了一眼产妇,这才指着侧切的地方:“这里来一刀。切开,口子大了,让产妇再一鼓作气,孩子就出来了。不然她自己生,太费劲不说,孩子在憋久了也容易出问题。” “而且撕裂伤愈合,比切开的更不容易。时间也更长。” 王稳婆本来对付拾一没什么把握,这会儿听付拾一如此镇定,而且有条不紊,说出来的话也很有道理,便不由自主点点头。 谢大娘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拉住了付拾一急道:“你想干啥?” 付拾一平静看她:“我以前给别人接生过的。我有经验。” 谢大娘不信:“真的?” 付拾一点点头,心道:我还是不要告诉你,我接生过那个孕妇,当时就已经死了。 “快点,拖下去,胎儿有窒息的危险。”付拾一催她。 然后从自己随身包袱里,掏出了柳叶刀,又指挥谢大娘:“你回去,在我床头边上,有一个箱子,你提过来。” 切开了还得缝合呢,缝合用的针线,都在勘察箱里。 谢大娘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小跑着出去了。 付拾一将柳叶刀用烧酒消毒,又用火烧过。 这才用棉花团开始消毒预备。 王稳婆不知所措:“那我做什么?” “我切开后,会告诉你,你就掐她人中,让她用力往外生!一鼓作气,不许停!”付拾一的声音沉静又果断。 王稳婆被夺走了主事权也丝毫不觉察,乖乖的就照做了。 付拾一消毒完毕后,等着一波宫缩,趁着这个时候,手起刀落,直接就切了一刀—— 宫缩的疼痛压过了会阴处疼痛,产妇几乎没有感觉到,就已经是完成了侧切。 “用力。”付拾一断然轻喝。 产妇也是疼得受不住了,乖乖配合,一声嘶吼,用尽了全力—— 付拾一刚放下柳叶刀,就看见孩子头发。赶紧伸手去接…… 她托着孩子,额上真吓出了汗:这也太快了,差点就真掉地上了! 付拾一将孩子交给了稳婆,然后等着胎盘娩出,就拿起来大概看了看:“胎盘娩出完整,好了。” 王稳婆一面收拾孩子,一面惊叹:“付小娘子真厉害。” “脐带你来剪吧。孩子算是你接生的。”王稳婆将孩子提起来,拍了拍小屁股。 谢大娘刚跑回来,还在院子门口,就听见了里头孩子哇哇的哭声。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她进屋的时候,付拾一刚将脐带系上,然后用干净剪刀剪断。 付拾一听见门响,转头笑眯眯倒喜:“恭喜谢大娘了,是个胖小子。看样子,怎么也有八斤重。” 要不是这么大,还真不至于生得这么艰难。 产婆将孩子包成了蜡烛包,递给谢大娘:“快看看,孩子好着呢。特别有劲儿。” 付拾一心想,这孩子就是太重了,才会早产的。幸好现在就生了,不然真再长下去,就真生不下来了。 付拾一拿过勘察箱,取出针线,利落的消毒,一面缝合一面说:“下一次别在怀孕时候吃太多了,不然,生起来太费劲。” “还有,伤口要保证清洁,每次上厕所完了之后,一定要用温水洗干净。别怕疼。不然感染了,更受罪。也别害羞,一定擦洗干净。每次洗干净后,都用棉球沾烧酒,杀杀毒。” 谢大娘抱着大孙子,更恍惚了,挣扎着艰难问:“你学过接生?” 付拾一没否认:“学过。” 王稳婆忍不住问了句:“付小娘子怎么会这么多?” 付拾一:……“技多不压身嘛。” 谢大娘脑子一直都没清醒过来,给钱的时候,都忍不住看付拾一。 最后王稳婆都觉得怪不好意思,肉疼道:“这个,要不咱们一人一半?” 付拾一洗手,摇摇头:“你拿着吧,我就是纯粹帮忙。都是邻居,不收钱。” 王稳婆赶紧揣怀里。 不过,她将付拾一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我看你这些东西,都在死人身上用过吧——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给死人接生的?”。 付拾一:……我都没说话呢。 第53章 悄悄儿的 付拾一最后给了王稳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且让她自己猜去。 谢大娘还在里头收拾产房的狼藉,付拾一也没久留,悄悄的走了。 付拾一先去了一趟王木匠那边,买了一张现成的床。 说起来也挺有缘分,正好就是曹及帆那张没卖出去的床。 王木匠见付拾一是知道内情的,最后还打了个对折,只收了木料钱。 付拾一其实半点不介意,心里反倒是摩拳擦掌——然后就问王木匠:“曹郎君定的家具,还有多少没卖出去的?” 王木匠:……占便宜没够是么? 不过,还真有。王木匠一脸生无可恋的将其他几样家具指给付拾一看:“本来也没有打多少,都是内屋里用的。诺,还有个梳妆台。还有个五斗柜。” 付拾一真是喜出望外:“那就都给我一并送过去吧!另外,再给我做点别的。” 有打折不买,那就是亏本! 付拾一要定的是桌子和椅子,还有大吧台。 王木匠一听这个,总算来了精神:“要什么桌子?书桌?饭桌?还是小几子——” 付拾一要定的桌子,还真不是这几样。 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所以付拾一就干脆利落的问王木匠要了纸和笔:“我画出来,您看看。” 付拾一要的桌子,是后世那种餐馆的长条桌子。 一桌四个人,两两对坐正好。 这样节省空间,而且好放。 因为店铺不大,付拾一也只定了四张大桌子,又定了四张小的双人桌。 最后,定了一张大圆桌。 这个大圆桌,她打算单独隔出来一个小包间。 一面靠墙,一面靠窗,另外两边用屏风一围—— 大圆桌上,她还定了个机关:大圆桌不好夹菜,所以,能转的大圆盘,是必须的。 王木匠看得目瞪口呆:“这……” “嗯,蜀地那边的。是不是很实用?”付拾一懒得多解释,只问他能不能做。 王木匠点头:“能做。” “稳定性好要,不能卡顿,不能摇晃。做工精细点,贵一点也不要紧。”付拾一笑眯眯:“这张桌子就别用松木了,用点结实的料子。” 王木匠心里盘算一下:“这些可不便宜。” “放心,我不会少给钱的。”付拾一大大方方掏出十两银子:“这是定金。” 王木匠接过来,“那还做点什么?” 付拾一将图都画出来:“长条桌子,一面配个长条的这种椅子。” “小桌子一个桌子配两个单独的这种折叠的带靠背的椅子。” “大圆桌,就配这种正式的椅子。” “吧台里格局,您也看见了。一个要做成带锁的这种抽屉,另一个不带锁。其他的就分成小格,好放东西——” “对,吧台后面还要做一个齐墙高的格子,靠墙放,不用封背,但是底下可以做一排柜门。” 付拾一一口气说完,问王木匠:“能做吗?” 王木匠好半晌才点头:“能做是能做,但是都不是现有的样子,怪新奇的——” “不要紧,我隔两天就过来,你要不明白,再问我。”付拾一不怕麻烦,毕竟这都是自己要开店用的。一定要尽善尽美—— 王木匠忍不住看付拾一:“付小娘子还真是独特。” 付拾一:总觉得你这不像是夸我的好话。 付拾一从王木匠这里出来,就去买了窗户纸和浆糊,猪毛刷,然后回了永崇坊,去贴窗户纸。 窗户不少,估计要贴个半天的。 结果付拾一刚开锁,隔壁卖胡饼的那家大嫂子就出来了:“我听孙老头说租出去了,你是新来的吧?” 付拾一笑着应了:“是。您是——” “你叫我齐三娘就成。我和我家郎君是卖胡饼的。大儿子去蜀中求学了,小儿子在乡下,平时就我们两口子和女儿玉娘在这里。有事儿你就说话,都是邻居。”齐三娘显然是个热情爽朗的性子。 付拾一忙道谢:“多谢三娘。” 齐三娘打量了付拾一一下:“你要贴窗户纸?我叫玉娘给你打下手。” 说完不等付拾一拒绝,就喊了自己女儿玉娘。 玉娘和她娘显然有点儿不一样,显得冷漠很多,十五六的年岁,杏眼桃腮,不过偏却画了个大粗眉,脸上也是粉白粉白的。衣裳是鹅黄的齐胸,露出来的脖子颜色,和脸有点不一样,不说鲜明的对比,也挺明显。 头发梳了锥子髻,显得脸就更圆了…… 关键是头上那一朵大大的芍药花—— 付拾一觉得,不管来到大唐多少年,她还是有点儿适应无能。 玉娘不太愿意帮忙,跺脚娇嗔:“我才不去。我还有事儿要忙呢!” 付拾一很识趣:“我一个人就行,不用如此麻烦的。” 齐三娘尴尬,还想再说,付拾一赶忙又说两句,一溜烟进了屋。 齐三娘转头瞪玉娘:“人是新来的,你帮个忙都不肯,多不合适!” 玉娘嘟嘴:“我才不去鬼屋。而且凭什么要我去啊,她又没给我家帮过什么忙!” 齐三娘气得不理她了。 玉娘还在嘟囔:“再说了,指不定住多久呢。上一个,一个月都没住,就跑了。她指不定连上一个时间都没有……” 齐三娘听着,虽然不高兴,却还是忍不住叹一口气,又有些忧心忡忡:“但愿别再出事儿了。” 再出事儿,这一片都跟着晦气倒霉。 三月里,阳光正是明媚灿烂的时候,付拾一一面糊着窗户纸,一面享受着暖烘烘的太阳,别提多惬意了。 关键是二楼的视线很好,正对着河面,望出去就是波光凌凌,两岸垂柳—— 再加上时不时路过街上的行人,真正的就成了一幅画卷。 付拾一顿时就想起了那一句著名的诗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她低声笑起来,觉得更加惬意了。 糊了一半窗子时候,王木匠送床过来了。 付拾一听见喊门声,忙过去开门。 等到床装好,太阳已有些西沉了。 付拾一还有楼下的窗户没糊完,不过也不着急。搬过来之后再糊也不要紧。 付拾一干脆就放下活,去了巷尾的杂货铺,买了干净稻草、蜡烛、油灯这些东西。 稻草是用来当床垫的,这样能吸潮气,而且暖和,有弹性,最关键的是环保。一年替换一下,换下来的还可以当柴烧——别提有多好了。 付拾一铺好稻草,到时候只需要将铺盖卷带过来,棉褥子往上一铺,再铺上被单,就能直接睡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再做细致活儿伤眼睛,付拾一就干脆锁门回去。。 结果刚到了崇贤坊的坊门口,就碰见了李长博的马车。 第54章 有件事情 李长博特意叫方良停下,撩开帘子问她:“收拾屋子了?” 付拾一知道定是方良说的,于是大方一笑:“是,收拾了一下,糊点窗户纸,不然不能住人。” “什么时候搬家?”李长博又问。 付拾一摇头:“还没定,不过应该就这几天。” 发生了今天的事儿,谢大娘肯定就更不自在了。她也懒得看谢大娘别扭样子。 李长博“嗯”一声:“到时候知会我一声。” 付拾一一愣,还是笑着应了。又说天色不早,自己先回去了。 李长博说完告辞的话,本来都放下帘子了,想了想又撩开了:“我送你一程。” 付拾一本要拒绝,不过看见李长博坚持的神情,心想或是有什么话要说? 付拾一爬上马车,方良利落的掉了头。心里却想:这一来一回,少说半个时辰过去,不知老夫人会不会急。郎君怕是忘记答应了老夫人回去用晚饭? 付拾一上车之后,李长博并没有立刻开口,反倒是一脸沉吟。 付拾一也不着急,静静的等着。 良久,才听见李长博说了句:“我今日去探望陈太史令。在出来时,遇见了裴三郎。” 付拾一不由目光落在他脸上,等着下文。 “陈太史令的意思是,案子就这么了结。”李长博轻声说道,面上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微妙。 付拾一忍不住蹙眉:“那他知道不知道……” “陈太史令说了一句话,说,家里已经这个样子了。就不折腾了。家破人亡不说,活着的人也折磨。”李长博笑了笑,显得意味深长:“他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官,很多事情,比你我看得明白。” 付拾一就无话可说了。 如今的律例就是如此,民不告,官不究。陈家的事情,陈家自己的解决意见是最重要的。 不过,陈太史令那个话,也没什么不对的。 “那裴三郎呢?”付拾一记得他刚才还提了裴三郎。 “我们聊了几句。”李长博轻叹一声:“他瘦了一圈。显然是十分难过。然后他说,他不信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他说那个丁桥,因当初是陈莲求情,才得以留在陈家,所以一直都对陈莲感恩,对陈家感恩。不可能会忽然变了性情——” “他还说,原本,两家在没有陈珠之前,是打算让他娶陈莲的。后来陈家有了嫡女,他们自然更中意嫡女。偏他也觉得陈珠活泼可爱,所以最后就定了陈珠。他和陈珠感情极好,本来打算今年定下婚期,来年就将陈珠娶过门。” “不过,陈莲毕竟是姐姐。又到了年岁,所以陈珠的母亲,就打算先给陈莲定一门亲事。陈珠母亲得意思,是让陈莲去给人做填房。毕竟陈莲年纪摆在这里,又定亲好几次都出了岔子——” 付拾一听到这里,大概已是明白了。 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说,就是那个丫鬟春丫,也是她身边得力的,后头才给了陈珠的。因为陈珠身边丫鬟年纪都小,照顾不周。” 付拾一再叹。 “裴三郎说,他想见见丁桥。” “我答应替他跟徐县令求情了。” 付拾一一愣,不由得惊讶。 李长博微微浅笑,眼底竟染上一丝狡黠:“毕竟,他也是陈珠的家人。他应当知道陈珠为什么被害。” “可他能做什么?”付拾一有点不明白。 “他能做的有很多。”李长博眼底的狡黠更明显:“比如,拒婚。” “比如,逼迫陈家做出一些决定。就算不能一命抵一命,总比就这么过去强太多了。” 付拾一恍然,然后对着李长博竖大拇指:“还是李县令厉害。” 李长博却叹息:“律法还是太宽容了。” 对于这样的情况,纵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陈莲绝不是无辜,可也无可奈何。 付拾一笃定告诉他:“会越来越好的的。” 李长博点头:“但愿。” 付拾一笑眯眯:“有李县令这样为国为民的好官,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长博被夸得腼腆起来,耳朵尖都有些泛红,却还强自镇定:“付小娘子总是如此嘴甜?” 付拾一一本正经摇头:“当然不是。我只说事实。” 李长博说不出话来了,耳朵尖却更红了。 付拾一瞧着,心里偷偷乐:李县令还真是面嫩啊~真好玩儿! 转眼到了巷子口,付拾一下了马车,郑重道谢后,看着李长博马车动了,自己这才回去。 一进大门,就看见谢大娘坐在堂屋门口,一瞧见她吧,还立刻就站起来。 那副急切的样子,吓了付拾一一跳。 付拾一心想:莫不是要追责?那可咋办,她是没有行医资格…… “付小娘子没吃饭吧?快进来吃饭,我去热菜,热完了就能吃了!”谢大娘一改平日的阴阳怪气。 付拾一:……你吃错药了吗? 付拾一不开口,谢大娘脸上明显尴尬起来,随后咬咬牙,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平时是我不对,我总是……哎,都是我不好。付小娘子别往心里去!” 付拾一赶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吓了一跳——” 付拾一捂住嘴巴:糟糕,说了实话怎么办。 谢大娘脸色就更加尴尬了。 气氛有了凝固的迹象。 石头这个时候探出头来,脆生生道:“小娘子帮了我家大忙,我娘说得好好谢谢你!小娘子请我吃汤圆,我们请付小娘子吃鸡!” 谢大娘连连点头:“对对对,吃鸡!我炖了老母鸡!用蘑菇炖的,可香了!” 付拾一: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谢大娘热情的将付拾一拽进去了。 付拾一看着一桌子的菜,有点儿不安:“这也太丰盛了……” “这有什么?比起人命,这点算什么?”谢大娘说起这个事情,就是惊叹:“娃都憋得脸色发青了,你说说,要不是你那一下子,说不定发生什么呢!而且我平时那么对你……” 谢大娘给付拾一倒酒:“我得敬你一杯,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付拾一受宠若惊端起酒杯:“别别别,别这么说。”这么说我慎得慌…… 第55章 平静告别 一顿饭下来,谢大娘完全就是在不停帮着付拾一夹菜。 付拾一受宠若惊里,吃得肚子发圆。 付拾一艰难的啃完碗里最后一个鸡块,诚挚的看向谢大娘:“实在是吃不下了。” 谢大娘殷勤的又倒了一碗鸡汤:“喝点汤,这个不占肚子!” 付拾一低头,盯着碗里漂浮的一层油花,顿时就觉得胃里一片翻滚。 她真的吃不下了。 付拾一决定岔开话题:“石头她大嫂那头,还要每天护理好的。现在天气暖和,最容易伤口溃烂,所以一定要每天定时擦洗。” 谢大娘连连点头:“我记下了。不过,付小娘子怎么这么了解这个事情——” 付拾一咳嗽一声:“以前在蜀地,经历得多了。” 谢大娘感慨:“付小娘子真是能干。” 顿了顿,殷勤道:“我娘家有个侄儿,如今都是解元了,读书很了得的。如今还年轻,刚二十三——” 二十三的解元,算是年轻有为了。 付拾一险些被谢大娘的意思呛住,赶紧摆手:“我年岁还小,而且我刚过热孝——” 谢大娘却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无可自拔:“你不知道,我那侄儿一表人才的。就是命苦一点,早年丧母……你一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多好?” 付拾一咳嗽得更厉害:“使不得使不得——” 谢大娘一下拍板:“没什么使不得!要我说,合适得很。你年岁小一点不要紧,他年岁大,知道疼人!而且,你也没什么亲眷,两个人成亲后正好好好过日子,来年再生个一男半女的……” 付拾一害怕再说下去,自己这一生都被规划完了,赶紧拔高声音:“谢大娘听我说一句!我就是从蜀地过来寻亲的,如果找不着亲眷,肯定将来还得回蜀地去的。而且我是杀猪匠,也是贱业,人家是读书人,我哪里配得上?” 谢大娘愣住:“这……你现在也不做了啊……” 付拾一抿嘴一笑:“我忘记说一件事情,我阿爷是仵作出身,所以家世也不很般配。令侄儿年轻有为,应娶个贤妇,何必被我耽误?” 石头在旁边聚精会神听了半晌,这会算是听明白了付拾一的拒绝,顿时捂住了眼睛,不想看自己阿娘的一厢情愿。 付拾一怕谢大娘还要往下说,赶紧说正事儿:“我看过黄历了,后日是好日子,我打算搬家了。” 谢大娘整个人傻眼了。 然后想起了付拾一之前说的搬家的事情。她脸上一红,赶紧道:“以前那是我……你就别往心里去。搬家做什么?你一个人,在外头住也没人作伴,容易出事儿。还是就在这里吧。以后,咱们好好相处——” 付拾一看着谢大娘认真又殷切的样子,知道她是真心实意。 不过…… “人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您这里很好,只是……我还是想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落脚处。崇贤坊那边,有个宅子很合适。我已租下来了,一个人住,自在又方便。而且我亲戚也是住在崇贤坊的,住得近,也更好找一些。” 付拾一一大段话说下来,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很明确。 谢大娘这才后知后觉:付拾一是真要搬走了。 谢大娘有点儿没脸看付拾一,愧疚得不知所措:“我知道……哎……都是巧娘那个事儿闹得!” 付拾一抿嘴笑:“当时也只以为很快就找到。可没想到这么久都没找到。我就得另做打算。存够银子,我还要回蜀地去的。” 谢大娘又说了几句让她留下的话。 付拾一还是婉拒。 最后,谢大娘没了法子,只能折中:“那叫柱子帮你。” 这个事情,付拾一没拒绝,谢过之后,就赶紧回了自己屋里。 进了屋,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才觉得轻松了。 这谢大娘阴阳怪气时候,她受不住,如今热情起来,她觉得自己更招架不住。 第二日付拾一出摊之后,就将明日不来的牌子挂在了那里。 王二祥眼前一亮,八卦的将脑袋凑上来:“明天是有什么事儿?搬家?” 付拾一抿嘴笑着应了。 王二祥觉得自己义不容辞:“我去调一下休沐时间,明日帮你忙去。” 付拾一觉得不必:“就那么两件东西,根本不需搬什么。再说了,就这么一点距离,走路要不了两刻钟。” 王二祥居然神色肃穆起来:“搬家可不能省事儿。搬新的住处,都要暖居,一起吃第一顿饭的。热热闹闹的,给屋子里添人气。” 付拾一却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抿嘴乐着夸他:“二祥,你可真是粗中有细。帮我就帮我,找这么个理由——怕我不给你饭吃?” 王二祥被夸得浑身不自在,脸上俨然成了个猴屁股,尴尬的挠着头:“嗨,人多去一趟,周围的人看了,就不敢欺负你了。” 付拾一想想也是:王二祥他们是衙门的不良人,专门就是和这些三教九流打交道,对他们最了解也最有震慑力。他跑一趟,也不知省了多少自己的麻烦。 于是,付拾一欣然同意:“这样吧,既然是人多热闹,就多叫两个?都是熟人,明日休沐的,你都叫上。” 付拾一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唯一相熟的,除了谢大娘他们那些,也居然就剩下衙门里这一帮子了。请他们吃个饭,只当感谢这么久以来的照顾也好。 付拾一脑子里一思索,就知道明日做什么了。 付拾一笑眯眯:“那我明天早上早点买菜过去煮饭。你过去我原来住的地方,和房东的儿子一起,帮我把东西搬过来。” 王二祥痛痛快快应了,飞快拿着卷饼跑进去应卯。 应卯之后,一群人聚在一起吃卷饼,王二祥就说了明天付拾一搬家不来出摊的事儿。 不休沐的,顿时哀嚎:“完了,明天要饿肚子了!” 王二祥又跟人调时间:“我去帮忙搬家,再给付小娘子暖居。”。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被另一个不良人,唤作左江光的大声笑话起来:“你还说没瞧上人家付小娘子!” 第56章 真的好奇 王二祥急得抓耳挠腮:“胡说什么!我都说了我喜欢我家对门的春儿——” 左江光“嘿嘿”的笑,看着王二祥的窘迫样子就止不住乐:“说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家提亲,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我说,还是付小娘子好!” 众人齐声起哄:“是!” “付小娘子多彪悍,娶回家,再也不怕邻居吵架干不过!” “付小娘子多能干?娶回家,再也不愁吃不上饭!” “付小娘子长得好看,娶回家,可不怕生女儿嫁不出去!” 王二祥急得不行,跳起来就说:“付小娘子再好,那我还是喜欢春儿——” 厉海听了半晌,此时吃完最后一口卷饼,言简意赅道:“付小娘子好,你们倒是上啊。” 不良人里头没成亲的,可有好几个呢。 厉海挨个点名:“大壮?” 大壮把头摇得像摆锤:“万一吵架时候,拿刀削我怎么办?” “小山?” 小山一脸正色:“付小娘子力气大,我怕上不去炕。” “树春?” “我娘说,已经替我看好了。” 厉海轻蔑一笑:“呵呵。” 众人鸟兽散,只当没听见他的嘲讽。 付拾一搬家的事情,被方良这个八卦搬运工搬到了李长博的耳朵里。 李长博有点儿惊讶:“这样快?” 随后他面上露出沉思来。 方良呱唧呱唧将付拾一明日还要请大家吃饭的事情说了。 李长博看他:“你想告假?” 方良一愣:啥?我没有啊! “准了。”李长博干脆利落的拍板了这件事情,还提醒一句:“明日出门前,来一趟书房。” 方良直到出去喂马时候,都还有点儿懵:好好的,怎么就多了一日假呢…… 第二日,付拾一起了个大早,将锅碗瓢盆都挑过去后,就挎着菜篮子去逛市场。 付拾一今儿穿了个鹅黄的半臂,底下是嫩草绿的齐胸襦裙,难得的也是做了个女孩子打扮。 此时太阳刚出来,菜市场里头可热闹。 菜蔬都是从城外刚挑过来的,毫不夸张的说,那可是带着晨露的。 唐朝时候,因为汉朝张謇,本就有了不少的外来品种菜蔬,再加上如今万国来朝,更是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番邦东西——除了西红柿辣椒土豆红薯南瓜什么的,大多数都是有了。 付拾一先去挑蔬菜。 春日里,最新鲜最美味的菜,当然是属韭菜。 尤其是春天里,割了老叶后刚发起来第一轮。那简直是又嫩又香,不管炒鸡蛋,还是是拿来包饺子,甚至做凉拌菜,都是能叫人流口水的。 挑了一把干净又肥胖的新鲜韭菜,又看中了那一堆胖墩墩的,还裹着土的笋。 笋这个东西,一年四季都有。可最好吃的,还是冬笋和春笋。 冬笋其实,也是准备春天发起来的,只不过被提前挖出来了。 春天的笋,鲜嫩,带着特殊的香气,焯水之后炒着吃也好,凉拌吃也好,都不错。 付拾一还买了个芋头,拳头大小,淀粉含量极高。煮一会儿,就能软糯非常。烤着吃也行。 莴笋也来了两根,莴笋的叶子鲜嫩得几乎能掐出水。 最后再挑一根莲藕,付拾一估摸着,菜是够了。 都是一帮大老爷们,估计更爱吃肉…… 付拾一直接买了一条新鲜的大鲢鱼,再来一只,另外买了羊里脊,还有羊肚。 牛肉她倒是想,可这年头,根本就不会有人卖。牛是要耕地拉车的,除非生病,除非老了,不然谁舍得杀了吃肉? 所以,付拾一又来了条五花肉,然后再来二斤排骨。 最后付拾一去了卖鸡鸭的摊位上,笑问:“留好了没?” 摊主拿出一个陶盆,面色古怪:“真要这些?够不够?” 付拾一看着盆里的鸭内脏,笑得眼睛眯起来,痛痛快快付了五个钱:“够了。” 直到付拾一走了,摊主捏着钱,都还觉得有点儿不太真实——这个东西,一向都只能沤肥喂狗的,还真有人买去吃? 付拾一是真欢喜:鸭肠,鸭郡肝,哪样不好吃?就是鸭肝,那也是人间美味啊! 付拾一路上又买了几根新鲜的胡瓜,这了新居。 紧接着就是杀鸡炖汤,杀鱼腌入味,清理鸭内脏,再将羊里脊切薄片,五花肉切薄片—— 王二祥他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付拾一正拿着刀切肉片,那一片片的,不说比蝉翼薄吧,可也厚不到哪里去。 王二祥忍不住惊叹:“付小娘子刀上功夫真好!” 被夸奖的付拾一骄傲的一抬下巴:“那是,这是我苦练多年的技术!” 不知怎么的,王二祥一下子想起了付拾一镇定的给尸体开膛破肚…… 王二祥脸色发绿,背后微毛。 柱子不明就里:“一看就要练很多年!” 王二祥背后毛毛的感觉更浓厚了。 他干笑着拉着众人赶紧将东西一股脑送进了后头。 厉海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背后跟着两个也休沐的不良人。 三人手里都提着礼。 付拾一有点儿不好意思:“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厉海万年冰山脸,几天居然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应该的。” 付拾一就请他们先在唯一的桌子那儿坐下喝自己熬的酸梅汤,她继续切菜。 唐朝其实还不太流行坐椅子,更喜欢席地而坐。 好在付拾一有出摊的折叠板凳和桌子。 其他人都还拘谨,唯独厉海盯着付拾一切菜。 最后,厉海就站在了付拾一的对面。 厉海由衷说一句:“付小娘子手很稳。” 付拾一看厉海一眼,笑道:“做多了,手就稳了。” 做医生的,哪个手不稳?手不稳的,没办法学这个。不说做手术,光是解剖的时候,青蛙小白鼠,那一个不是小不点? 厉海不由得点点头:“可付小娘子还是很厉害。” 是他见过的仵作里,最厉害的。 如果付小娘子学了武…… 厉海婆娑了一下下巴:那就有点儿意思了。 付拾一如果知道这个,一定告诉他:醒醒,难道和人打架的时候,我左一片又一片给你们表演片肉片?? 其他人没想这些,他们关心的是:今天吃什么?这么多菜这么丰盛的样子,搞得人好好奇啊! 第57章 何等美食 方良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方良提着不少东西。 王二祥上去搭了一把手,这才让方良得以喘息。 方良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喘着气摆手,“真是累死我了。” 王二祥看着东西咂舌:“你这是搬家啊?” 方良摇头:“不是搬家,是我们郎君和我家老夫人送来的暖居礼。” 众人闻言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微妙起来:付小娘子你做了什么?怎么李县令家的长辈都知道你了!还送这么厚的礼! 付拾一也惊了一跳:“这太贵重了——” “不贵重,就是两匹窗纱,两盒沉香。窗纱是郎君叫人收拾的,香是老夫人的心意。”方良说到这里,“嘿嘿”的不好意思笑起来:“这两封茶叶,是我送的。不是什么好茶叶。别嫌弃。” 众人惊讶了一下,随后才说了句:“方良可是真大方了一回!”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嫌弃,赶紧道谢:“实在是多谢你们了。” 至于李长博和他家老夫人的厚礼,付拾一也干脆收了。 他有来,她有往,也就妥了。 方良缓过劲儿来,就开始围着那一堆菜转悠,“咱们今天吃啥啊?” 付拾一笑眯眯:“吃火锅!” 这个词太新鲜,付拾一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火锅是个啥东西?好吃吗? 付拾一知道他们不知道,摆摆手:“等着吧,一会儿就得!” 付拾一一顿忙活,最后就支起了两个炉子。 好在付拾一出摊的炉子本身就小,放在桌上也不嫌高,不然这火锅,就只能放在地上了。 付拾一桌子小,所以就分成了两桌。一桌四个人,正正好。 付拾一替他们倒满酒,笑眯眯道:“有点儿辣,慢点儿吃。肉管够。” 付拾一先指那薄得还不到两毫米的肉片,“这个涮着吃。看着肉变色了,心里再数九个数,就行了。” 付拾一又端起了蘸料碗:“喜欢吃咸的,就在碗里加点盐巴。” 南北火锅两大派,一个蘸麻酱,一个蘸油碟。 付拾一是标准的川派,芝麻香油加葱蒜。里头还要加上一勺炒好的芝麻。 这年头,香油那是纯正浓郁的芝麻油,闻着都能将人香闷头。 付拾一夹起一片肉,率先下了锅,嘴里招呼其他人:“来来来,都涮起来。千万别抢!管够!” 众人鄙夷:付小娘子尽说瞎话!至于吗!不就是肉吗!谁没吃过? 结果等到筷子上一片肉熟了,学着付拾一在碗里蘸一下,等到肉片上均匀裹上一层香油,沾上几粒翠绿水嫩的葱花和芹菜,再带上来几十颗的芝麻~ 放进口中那一瞬间,先是浓郁的芝麻香,再是又热又辣又麻的味道,直接就一头撞得人天灵盖都快飞起来—— 等到一嚼,芝麻粒的脆香,肉片的柔嫩鲜美,还有油脂的爽滑…… 屋里多了几对小灯泡。 付拾一笑眯眯:虽然这个火锅是简陋版,用的是花椒和茱萸还有蒜和姜打出来的麻辣味,但是也很美味好吗?关键是汤是高汤不说,上头还飘着一层厚厚的鸡油—— 那鲜香美味,谁能比得上? 付拾一默默趁着众人惊叹的时候,又涮了两片肉。 一群大老爷们连一句感叹的话都没说,互相对视几眼,就开始了第二轮的涮肉。 这一次,筷子在锅里打架了。 于是饭桌上就开始热闹起来。 “你抢我的肉干嘛!” “你都吃了六片了!小心没熟!” 付拾一笑眯眯,不跟他们抢肉片,下了一盘鱼肉。 方良最鸡贼,付拾一吃啥他吃啥,遇到喜欢的就猛捞两筷子,最后倒是将菜都吃全了。 其他人光吃了几样肉,就抱着肚子开始后悔——早知道不吃那么多肉,那些菜看起来也好好吃啊—— 付拾一没喝酒,喝的是自己熬的酸梅汤,这会儿吃饱喝足,就给大家都来一碗酸梅汤:“今天吃的油大,喝一碗酸梅汤解一下油腻。” 众人一听是酸梅汤,本来已经塞得满满当当的肚子里,顿时又腾出空来。 一口酸梅汤下去,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付拾一看着众人一个个眼睛都眯起来的享受样子,知道他们都吃舒坦了。 她这才笑眯眯的打广告:“以后我这里食肆开张,这个火锅就是招牌之一。最适合呼朋唤友,一起来吃了。到时候咱们衙门里的人来,我都给打折——” 王二祥作为好奇宝宝,不耻下问:“什么是打折?” 厉海冷着脸开玩笑:“腿还是胳膊?” 众人僵住:吃个饭还要打折腿或者胳膊? 付拾一差点一口酸梅汤没喷出来,咳嗽着夸厉海:“这个玩笑也太冷了。打折~之鹅折。打折就是给你们便宜,更实惠!” 众人长长的松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然后齐刷刷怒瞪厉海 吓死人了! 厉海慢慢瞥一眼众人:“开玩笑。” 众人:……你告诉我哪里好笑? 众人酒足饭饱,当然也不会过多叨扰,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回家了。也让付拾一能好好休息—— 付拾一看着剩下那一堆菜,露出了沉思:怎么办,准备的菜有点太多了,吃不了了。 关键是肉菜——还剩下那么多。 付拾一于是晚上又请了周围几家邻居过来吃了顿涮羊肉。 几家人都没好意思派男丁来,来的都是女眷,一群女人,肉没吃多少,菜去了一大半,酸梅汤也喝了个底朝天。 胡饼店的齐三娘吃得心满意足,一身火锅味回去了。 玉娘闻了一鼻子,一脸嫌弃:“这是什么味!” 齐三娘歪在胡床上:“火锅!那味道可真是好,就是有点辛辣。吃完还有点儿味——” 玉娘躲到一边。 齐三娘就和丈夫乐呵呵的说:“这个付小娘子挺会为人处事。米店那个兰芳儿,平时都板着脸,可愣是被付小娘子几句话说笑了,还真过来一起吃饭了!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齐三娘的丈夫石磊听了,也高兴:“好相处才好,不然一块住着多闹心!”。 齐三娘连连点头:“是是是,就盼着她别出事儿。” 第58章 发生什么 齐三娘这头议论,另外几家也在议论。 不过,这个时候付拾一将锅碗瓢盆刚洗刷干净,又洗了个热水澡,这才美滋滋的躺到了铺好的床榻上。 新鲜干燥的稻草会有一点点草木的味道,那种干爽的,若有若无的味道,会让人想起秋天金灿灿的太阳。然后不由自主的,人都仿佛被太阳晒到了,顿时心生温暖,放松而满足。 床单被罩,付拾一都换了干净的,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付拾一用的胰子,其实就是自己做的猪油肥皂。 猪油融化后加碱水,反复搅拌进行皂化反应,只要温度控制得好,就能做出来。当然,品质全凭经验。 付拾一做肥皂时候,特地加了一点茉莉花,所以用完了还会有一点淡淡的香气。 这点香气萦绕在鼻尖,混着干稻草的味道——付拾一舒舒服服的呼出一口气来。 这一天下来,她也累了,不过搬进新家的亢奋,让她有点睡不着。 她忍不住想:也不知道齐三娘她们眼神里躲躲闪闪和语气里意味深长,到底是隐藏了什么事。 付拾一隐约也听过这个房子的传闻。 听说是出了人命之后,就开始不太平。 不过,付拾一半点也不怕。 人和鬼相比,她还是怕人更多。 这个是她在意的事情,她在意的,还是长安县仵作的事情。 李长博请了两个有名的仵作来,她接下来还想出风头是不可能了。 付拾一颇为遗憾的叹一口气,她不太喜欢徐坤。 可如果必要的话…… 付拾一第二日起了个大早。 搬新家的头一天,她打算做个丰富的早饭。 早饭是手擀面。 唐朝人管面叫汤饼。 付拾一将面擀得薄薄的,切成比韭菜叶子还要细一半的样子,放入沸水里煮熟。 煮面时候,她还往里头卧了个鸡子,又加了几片鲜嫩的莴笋叶和竹笋片。 莴笋叶自带一点苦味,清新又爽口,碧绿碧绿,配着乳白的面条,嫩青的笋片,看上去就已经让人食欲大增。 等捞到了碗里,付拾一直接从煨了一晚上的香菇鸡汤罐子里舀了鸡汤出来,淋在面上。 金黄的油脂,鲜美的鸡汤—— 再来点葱花撒上~ 付拾一美好的一天,就由这么一碗鸡汤面开始了。 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付拾一愉快打了一个饱嗝,优雅擦干净嘴角,这才开始准备出摊。 付拾一刚将摊位摆上,就看见两人穿着粗布衣裳并肩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笑。 这两人,她都不认得。 不过两人一个娃娃脸,一个竹竿精,看一眼就很容易记住。 两人直奔付拾一摊位而来。 付拾一笑眯眯招揽:“二位郎君吃点什么?” 娃娃脸那个显然活泼一些,探头看着付拾一摊位上的东西,发现自己一样都不认识,顿时好奇:“这都是什么?他们说的卷饼是哪种?”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了:“是衙门里介绍过的啊?你们是——” 娃娃脸顿时忘记自己先提问的,忍不住回了个笑容,十分乖的就报上名号:“我是长沙郡来的徐双鱼。” 付拾一微微讶然:“长沙郡有名的仵作?” 然后她忍不住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客气出声:“卷饼。” 付拾一抱歉一笑:“对不住,有些好奇。今天卷饼里可以放多种菜,你们看看?有肉沫笋子,凉拌莴笋丝,还有韭菜炒鸡蛋——黄瓜丝和剔骨肉是最寻常的。” “剔骨肉和煎鸡子都可以另外加。另外还有茶叶蛋,鸡汤馄饨——” 钟约寒微微露出一点惊讶和迷惑来。 而徐双鱼则是口水都要滴答下来,不过也很纠结,左看右看,最后一跺脚:“算了,我要两个!一个肉末笋子,一个莴笋丝的!” 说完了还不忘感叹:“那笋子肉沫看起来好好吃!这几天的笋子一定很嫩很有味。那个莴笋丝,我还没吃过这种吃法——” 钟约寒脸色发黑:“剔骨肉。” 然后看向自己师弟:“吃多了,万一有活,吐了活该。” 徐双鱼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要紧,咱们刚来,没那么巧合的。” 付拾一做卷饼时候,这两人都忍不住愣愣的盯着付拾一修长白皙的手看—— 王二祥哼着小曲过来时,就看见这两个土包子看得一愣一愣的样子。他忍不住慈祥一笑:付小娘子那是很厉害的。 王二祥虽然昨天休沐,不过也知道衙门来了新人,这会为了表示对新人的热烈欢迎,他热情凑上去:“你们就是新来的吧?” 结果没等听到回答,他眼睛就被肉沫笋子吸引住了,口水也开始大量分泌…… 好在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人都专注看着付拾一做卷饼,根本没留意他—— 等到留意到了,两人也顾不上开口说话,就已被美食勾走了魂魄,占住了嘴巴,彻底没了说话的机会。 最后,王二祥和兄弟两人,还是在吃完卷饼,往衙门里走的时候,这才有机会打了个招呼。 付拾一摊手:大唐人民也是非一般的热爱美食啊~ 李长博姗姗来迟。 大概是这几天没案子,休息得也充足,他又恢复了长安县衙第一男神的模样儿。 一身绯色官服,衬得他面冠如玉,神色冷峻,俨然是不可侵犯。 这样的人,就该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不食人间烟火的第一男神,在路过早点摊子的时候,忍不住驻足。然后要了一份清新爽口,带着春天气息的莴笋丝卷饼——这是素的。 就是有点儿辣。 所以李长博进衙门时候,除了面冠如玉不说,还唇如玫瑰,娇艳欲滴。 更吸引众人忍不住多看。 谢双繁刚吃过一份肉沫笋子卷饼,此时心满意足,见了李长博就夸赞:“长博越发俊朗了。咱们整个长安城,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俊美的。” 李长博顶着辣肿了的嘴巴,淡定的喝一口茶:“谢叔莫要拿我玩笑了。” 谢双繁神神秘秘一笑,压低声音:“若不是俊美无双,那皇后娘娘办的牡丹花宴,怎么还请了你去?” 说是看花,其实是给皇家女眷相看夫婿! 而李长博,就赫然在其名单里!! 李长博更加淡淡:“谢叔的卷宗做妥了?这样吧,如果没有案子,你明日休沐吧?之前欠下的,也正好一并补上。” 第59章 来露一手 李长博这番话,说得谢双繁眼睛都亮了。 可惜谢双繁还没来得及高兴半刻钟,厉海就面无表情的过来了,无情击碎了他的幻想:“有案子。” 谢双繁,卒。 “怎么回事儿?”谢双繁生无可恋的履行自己职责。 “上吊。” 谢双繁忍不住瞪厉海:你这么惜字如金,是想攒着口水置办产业咋的? 厉海莫名,不过脸上表情是没什么变化:“要带两位仵作去一趟?” 李长博“嗯”了一声:“自然要去。是自杀?” “不知,死者独居。” 李长博想了想:“我跟着去一趟。” 然后,李长博多问句:“是男是女?” “女。” 李长博:……算了,懒得找稳婆了。 李长博带上徐双鱼和钟约寒,到了衙门口看一眼付拾一,语气熟悉而老练:“跟我走一趟。” 付拾一也干脆:“好嘞。” 然后收摊,寄存东西一气呵成。 不到五分钟就完成了摊贩到临时公务员的转变。 钟约寒和徐双鱼:……这是什么个情况? 可李长博讳莫如深,他们也不好多问,互相交换个眼神,只能保持观望。 出事儿的人家,是在修平坊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人称鱼寡妇。 鱼寡妇守寡也有个两年了,一向独来独往,即便是邻居也不怎么来往的。 之所以会被发现上吊,还是巷子头住的那家油铺的老板娘。 老板娘姓周,是招赘上门的,人称周娘子。 周娘子和鱼寡妇关系算是不错的,从前鱼寡妇还没守寡时候,两人来往不少,总凑在一起说话做绣活。 后来鱼寡妇男人得病死了,鱼寡妇深居简出,这才渐渐的少了交集。 不过情分还在,她炖了肉,就给鱼寡妇送一碗来,结果门都没关,一推门,就看见鱼寡妇吊在了门上—— 周娘子当场就吓得腿发软,叫都叫不出来,一碗肉全翻在地上也顾不得理会,深一脚浅一脚跑回去,周娘子的夫婿钱泰豪问了半天,这才问出了个名堂来。 钱泰豪听完就赶紧报了官府。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个虽到中年,却依旧算儒雅俊美的油铺掌柜,“动过现场没有?” 钱泰豪摇摇头:“没有,我都没过去看,立刻叫家里的仆人去报官。” “后头也一直在家里安慰拙荊。”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一眼厉海他们。 厉海便对付拾一与徐双鱼师兄弟道:“先看看情况。” 一行人一推开院门,就受到了视觉冲击—— 那么一个人挂在那儿,笔直笔直的垂着,脖子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关键是,那鱼寡妇居然还穿了一身玫瑰红的裙子。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怎么回事儿,鱼寡妇的尸身轻轻晃了晃,绳子和木梁就摩擦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后脖子毛都要立起来。 厉海面无表情上前去,用刀鞘顶住死者的脚底,稳住了尸身:“来个人搭把手,将人弄下来。” 另一个不良人就要上去。 不过,钟约寒和徐双鱼却上前去:“我们来吧。” 师兄弟两个,估计也合作不少次,两人一起,几下就将人取下来,然后放平在卸下来的门板上。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徐双鱼笑嘻嘻问师兄:“我们谁来?” 钟约寒轻声道:“你来。” 徐双鱼却道:“咱们刚来长安城,师兄不露一手?”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觉得这两师兄弟感情是真好。 钟约寒一门心思想让徐双鱼露脸,好让李长博重视,可徐双鱼想的却是钟约寒。 不过…… 付拾一微笑着开口:“死者是个女子呢。”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付拾一笑容更加温柔和煦:“还是我来吧。” 两人齐刷刷露出了质疑神色来,虽然碍着礼貌没开口,不过显然眼神在说:你确定? 付拾一也不废话,看一眼厉海。 厉海惜字如金的解释:“付小娘子是李县令请来的。” 钟约寒神色微变,意味深长看付拾一。 徐双鱼倒是只有好奇。 付拾一笑道:“那不然还是二位先来?我最后?” 钟约寒想也不想,就上前道:“子午寅卯掐中指,辰戌丑未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鱼寡妇的手,是放开的。 钟约寒又看一眼鱼寡妇手上的尸斑,就已经知道了死亡时间:“应该是昨日辰时死亡。” 也就是说,死了差不多一天了。 钟约寒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此时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尸斑紫红,大片凝结,呈现于肢体下端,尸僵已经开始缓解消除,判断死亡超过十二时辰,现在已是春末,昨日气温颇高,或许下腹部已经出现了尸绿。现在是巳时,我推测,应该是辰时初就已经死亡。” 钟约寒微微皱起眉头来,不着痕迹将付拾一打量一遍。 付拾一已经看了鱼寡妇脖子上的勒痕,轻叹一声:“两条勒痕,是他杀。” 钟约寒眉头皱得更紧。 徐双鱼却已经看了脖子:“两条痕迹,斜向后的痕迹明显重于另一条,且有挣扎的痕迹,的确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的。” 徐双鱼忍不住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有些厉害啊。这都明白——” 付拾一抽出空来,微微一笑:“李县令是聪明人。” 钟约寒:……你夸李县令,其实是在夸自己吧。 刚好问完了钱泰豪走过来的李长博听了个正着:……原来我在她眼里是这样。 李长博微微勾了勾唇角。 钟约寒垂眸思忖片刻,再抬头就问李长博:“李县令——” 钟约寒想说什么,李长博心头明白得很,微微一笑:“不必多想,付小娘子毕竟只是偶然搭把手。死者是女子,让付小娘子贴身检查更合适。” 钟约寒也就满意,后退一步:“那就请付小娘子先来。” 徐双鱼倒是很好奇:“那我给付小娘子记录吧。” 一般仵作验尸,都要记录公案,而这个记录员,就是副手,多为仵作徒弟。 不过付拾一没有——所以还真需要一个记录的。 李长博没吭声,只微笑。。 钟约寒点点头:“也好。” 第60章 有点骄傲 付拾一当然是不在意这些的,当即就叫其他人转过身去。 然后她脱下了鱼寡妇的裤子。 一股恶臭顿时扑面而来—— 被勒死的人,有两个最常见的现象:舌头吐出,大小便失禁。 显然,鱼寡妇死的时候,就大小便失禁了。 如今虽然被挂在这里一整天,水分都蒸发差不多……可那味道,只会更酸爽。 付拾一一面将鱼寡妇下体的一塌糊涂擦拭干净,一面神色不改的开口:“大小便失禁。的确是窒息而亡。外观正常,并无伤势,看来并没有被侵犯。” 为了保险起见,付拾一还用棉签捅进去看了看了,的确并无什么可疑。 付拾一又将上衣除去,仔细检查。 “身体并无其余伤痕,可见并未发生打斗。” 她拿起鱼寡妇的手指,对着光仔细看鱼寡妇的指甲:“指甲缝里有东西。” 她小心翼翼用棉签将鱼寡妇指甲缝里的东西弄出来,涂在细棉布上,仔细观察:“或许是血。” 徐双鱼一面记录,一面道:“或许是抓伤了自己脖子,或者是抓伤了凶手——” “嗯。”付拾一点点头:“很有可能。” “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发现。”付拾一整个检查下来,并无什么新的发现,略有些失望。 不过,也做出了一个推断:“恐怕是熟人做案。” 钟约寒这一次开的口:“付小娘子还管破案?” 无视钟约寒的嘲讽,付拾一笑了笑:“是根据鱼寡妇的尸身做出的判断。” “尸体没有别的伤痕,可见是在鱼寡妇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的手。鱼寡妇除了脖子上自己挠出来的痕迹之外,身上连一处多余的淤青都没有——” “尸体尸斑沉积符合悬挂的姿势,可见并没有挪动太大。应该就是在这个屋里,她就被勒死了。” “一个人寡妇,除非是熟人,除非很信任,否则绝不会请对方进来。更不可能给人动手的机会。” 付拾一将鱼寡妇遗体盖上,遗憾道:“如果还想知道更多,只能解剖。” 可惜这是大唐,并不会同意随便解剖。 徐双鱼忍不住有点儿佩服:“付小娘子的确懂很多。” 钟约寒慢悠悠的说了句:“先将尸身运回去,我和双鱼会再看看。” 这就是不服气了。 李长博也没反对。 钟约寒和徐双鱼提前回去。 付拾一却留下了。 然后笑吟吟看着李长博,打趣他:“李县令这样利用我,该给我工钱才是。” 李长博微带几分笑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给。” “我帮你查验尸身,还帮你给了那师兄弟二人一个下马威,激起了他们的不服输,好让他们更加卖力。这样大的功劳,该多少银子?” “二两。”李长博很干脆。 付拾一很满意,欣慰的和他达成一致:“合作愉快。” 这个词很新鲜,不过李长博觉得自己听懂了。 他勾着嘴角,心情愉悦:“合作愉快。” 付拾一觉得自己和仵作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法医,不只是检验尸体,也会负责现场勘查。收集可能用得上的证据。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那咱们现在是去走一遍?” 李长博如今对这种事情也算是轻车熟路,当即颔首。 于是厉海等人就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诡异一幕,反思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如果不是看错,为什么付拾一要走在李县令前面啊! 付拾一从大门口开始看起,“门锁完好,门栓也无任何异样,鱼寡妇是自己开的门。” “院子里东西都很井然有序,并无打斗痕迹。” 接着就到了堂屋门外的木梁上。 “吊起鱼寡妇的,是粗麻绳。这种东西很常见。” 付拾一看厉海:“你上去看看木头上没有摩擦的痕迹。” 她个子不够高,踩着凳子也瞧不清。 厉海看了一眼另外一个不良帅,那人直接做了个手梯,让厉海就这么托起来—— 厉海只看一眼就否了:“并无太多摩擦痕迹。只有轻微的,连灰都没蹭掉多少。” 付拾一一愣,随后再道:“那你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印记。” 厉海摇头:“没有。上头灰尘很重,如果有印记,会很明显。” 付拾一让厉海下来,却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堂屋。 此时在场的都是自家衙门的人,李长博这才沉声开口:“有同伙。” 付拾一微微颔首,却也意外的看他:“这么快就猜到了。” “一个人想要吊起尸体,并不容易。更别说,是先将绳结弄好,再将人挂上去。”李长博淡淡道,神色却更加严峻:“这个案子,恐怕不简单。” 付拾一点点头,有些佩服李长博的思维敏捷。 “我再看看。” 付拾一继续查看,首先是屋里的地面。 地面干净整洁,就连砖缝隙里也没有异样:“地上没有血迹。” 再看桌上:“桌上茶杯还在。” “茶壶却不见了。” 付拾一在桌子附近蹲下来,仔细看地上,最后在地上找到了很小的粗瓷碎片。看颜色,和桌上的茶杯是一套的。 付拾一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沉吟:“或许是鱼寡妇转身倒水的时候,凶手忽然动手,所以鱼寡妇才会毫无防备。” “而且碎片事后被清理了。有人想刻意伪装成鱼寡妇自己上吊自杀的样子。” 付拾一“嗯”了一声,继续到处看,却实在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了。 付拾一最后去了厨房,倒是发现了一样东西。 她将熬过草药的药罐子给李长博看:“放在如此顺手的位置,而且药味还如此浓郁,应当是这几天刚用过。” 李长博若有所思:“鱼寡妇生病了?” 付拾一只能道:“或许可以解剖试试。但是如果是小病症,也未必有痕迹。而且可能已经治愈——” 李长博轻声道:“鱼寡妇是寡妇,平时深居简出的,能接触的人很少。或许这是一个有用的方向。” 付拾一点点头。 除此之外,付拾一还发现:“鱼寡妇买了不少菜。” 李长博立刻接话:“她要招待客人。可是一个寡妇……要招待谁呢?”。 “我想起了陈巧娘。”付拾一面无表情,语气有点儿微妙:“人嘛,七情六欲肯定是有的。她守寡几年来着?” 第61章 有点微妙 李长博看见付拾一一脸认真的说起这个“七情六欲”,顿时就产生了某些不好的联想。 他脸色有点儿发黑。 不过,还没等到他阻拦,付拾一已经说出来了:“你说,会不会是她情夫杀了她?” 李长博只觉得额头青筋都跳起来:这付小娘子,就不能委婉点吗?这要是鱼寡妇的亲眷听见了,锤死你都是轻的。 他委婉提醒:“没有证据,不好胡说。鱼寡妇的夫家,还想让鱼寡妇守贞。” 当然,查案子更重要:“不过也是个方向。” 付拾一最后才去看了看鱼寡妇的私人物品。 这一看,她就觉出不对来:“鱼寡妇家业不是说颇丰?怎么首饰如此少。家里也没甚钱——” 李长博微微皱眉:“不应该。鱼寡妇丈夫虽然早去,可留下两个铺面,如今都租给了旁人。每年光靠吃租都能养活自己还绰绰有余。而且,鱼寡妇自身家中也是做生意的,陪嫁不少。” 付拾一将首饰匣子给他看。 里头只有零星几对银耳环,几根精巧的木头簪子,最值钱的,也只是铜包银的一根簪子。 李长博轻声道:“说明有人不仅是将鱼寡妇杀了,还将钱财都掳走了。” 再查看,付拾一却查看不出什么了。 付拾一就先回衙门去——东西还没卖完哪。 李长博则是叫人跑了一趟当铺,怕谋财害命的人来典当东西。 结果这一去,却知晓了一个事情:鱼寡妇是自己将东西典当的,而且还是死当。 不仅如此,鱼寡妇那两个铺子,她自己也卖掉了。 两个铺子,加起来足足有八百两的钱。 李长博叫人提了钱泰豪来问:“鱼寡妇是什么时候将铺子卖给你们家的?” 钱泰豪一五一十:“一个月之前,她找到我夫人商量这件事情。我觉得不妥,毕竟那是她过日子的指望。可鱼寡妇说自己急用钱,说若是我夫人不买,她只能找别人了。” “最后,我想着卖给别人也给不了好价钱,所以就让我夫人给了个好价格买下来了。而且商量好,若是她将来反悔,也可以原价买回。” 李长博扬眉:“那你也算是做了好事儿了。” 钱泰豪摆手:“都是邻居,她又和我夫人交好,应该的,应该的。” 李长博再问:“鱼寡妇最近和什么人来往?” 钱泰豪面有难色:“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和她不接触的,都是她们女人家的交情。” 李长博颔首:“那就叫你夫人来。” 钱泰豪倒也不迟疑:“应该的,早日抓到凶手,也好让鱼寡妇九泉之下瞑目。” 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两个月前,我还听说鱼寡妇的夫家要给她过继一个孩子,这眼看着日子更有盼头了,也不知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她也是个苦命人……” 钱泰豪的夫人周娘子很快过来,倒是提供不少消息。 首先是鱼寡妇卖铺子,当时卖得很急,而且鱼寡妇其实不缺银子。 鱼寡妇毕竟深居简出,没什么大的花销,这些年应该存了有几百两银子。 “她用的脂粉,全跟我是一般。俱是铺子里最好的。”周娘子若有所思:“我还纳闷,她一个寡妇,用胭脂水粉做什么。” 谢双繁忍不住问了句:“那你和她说话,有没有听她提起过什么人?或者是……在她家里见到过什么异样的东西?” 周娘子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音:“有一回,我看见她的枕头底下压着一条汗巾子——颜色和我们家郎君的差不多,明显就是个男人用的。” “不过当时我也没多想,觉得或许是她那死鬼丈夫的——” 周娘子压低声音:“其实坊间也有人传说,鱼寡妇背地里养了个男人。” “所以鱼寡妇的夫家,才想着给她过继。免得鱼寡妇到时候将家里的钱财都给了旁人。” 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鱼寡妇的夫家虽然不亏待鱼寡妇,可也的确不想自家的财产旁落。 李长博沉吟着问:“那鱼寡妇自己如何想的?” 周娘子声音就更低了:“她犹豫了一段时间,一开始好似有些动心。可不知听了何人的挑唆,忽然就不乐意了。心里头反而恨上了自己夫家,私底下我问的时候,就对我说,她觉得他们就是想她手里这点钱——” 周娘子叹息一声:“这些事情,怎么说呢?鱼寡妇夫家,也算不错了。” 至少这么多年,也没欺负过鱼寡妇,当初也没算计鱼寡妇丈夫的钱财,全都给了鱼寡妇了。 李长博又问了句:“前几天鱼寡妇身子不好?” “是。”周娘子也想起这个事情来:“不过我问她,是什么病症。她说只是有些恶心呕吐,所以开了方子喝一喝。” “我想着她这些日子瘦了不少,所以才想着给她送菜——” 周娘子眼圈又红了,低低的啜泣起来:“我们同年出嫁,她嫁过来,我招赘,本来两家都是夫妻恩爱,我第二年就生了丫头,她却一直没动静。等我生儿子的时候,她就守了寡——她总说羡慕我,她真的是个苦命的人。” 李长博点了点头:“的确是苦命人。” 人生三大苦,少年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哪一个都是艰难。 送走了周娘子,谢双繁这才出声:“长博你看——” 李长博沉默片刻:“查一查,她的情人是谁。” 李长博觉得,或许付拾一真猜对了。 “再去药铺问问,她抓的是什么药。” 情人是谁不好查。毕竟鱼寡妇都死了,也不会告诉他们。 可药却好问。 这个事情很快有了结果:“是保胎药。” 李长博和谢双繁对视一眼。 谢双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一切,仿佛都已经是明了了。 钟约寒这个时候也过来了:“李县令,我有几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自古从来说这话,其实都是分明想问。偏偏还要假装客气。 李长博微微一笑:“都是一个衙门的,只管直说。”。 钟约寒也不客气:“我来就是想问,那位付小娘子,到底是谁?” 第62章 到底是谁 钟约寒迟早就得有这么一问。 谢双繁看李长博一眼,心想:就等着呢。 李长博先请钟约寒坐下,而后才笑道:“以你们兄弟二人之见,这位付小娘子手段如何?” 钟约寒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轻声的说了句实话:“未必比我们两人不如。” 关键是,那些词,一听就是野路子,不是正经学来的。 “你有没有听过汉州底下有个绵竹县?那里有个杨县令,政绩斐然。”李长博并不立刻解释,反倒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钟约寒还真听过:“听说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 “他手底下有个仵作,前年因病去了。”李长博再提一句:“留下她一个独女。” 钟约寒一愣:“那付小娘子……” 李长博点了点头。 钟约寒忽然就肃容起来:“巴蜀一带,从来都是人杰地灵。” 李长博又点点头。 钟约寒改而又问:“那李县令是想留下付小娘子——” “她毕竟是个女郎家,将来还要嫁人生子。若有大案,且涉及女眷,她出面,最合适。”李长博轻声说了句:“而且,仵作是贱业。” 男子为之,尚且艰辛,更何况女流? 谢双繁在心里默默提醒:李县令你想想,杀猪匠难道就不是贱业吗? 谢双繁忽然觉得自己领会到了付拾一为什么一个人来长安的原因:换个地方,换个谋生的活计,才好重新开始,嫁人生子啊! 钟约寒默默点点头:“如有机会,我们兄弟二人,打算多和付小娘子聊聊。” 李长博看着钟约寒写在脑门上的“不服气”,甚为欣慰:“理应如此。咱们大唐,需要更多的人才。” 钟约寒这才走了。 李长博一转头,就看见谢双繁双目炯炯有神的在想事情。 他点了点桌面,将谢双繁的魂叫回来:“我想解剖。” 谢双繁一愣:“这有什么可解剖的——” 死因什么的,都很明显了。 “我想确定一下,她怀孕几个月了。”李长博揉了揉眉:“她既然喝保胎药,那肯定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谢双繁还没想到这其中的关联:“可那又怎么了——” “那奸夫是谁,就好查了。”只要查出来,是那个时间段去找过鱼寡妇就行。 谢双繁皱眉:“有这个必要么?” 李长博轻声道:“我觉得有。” 谢双繁还是不太赞同:“问问问诊的大夫不是就知道了——” “大夫的不够准确。”李长博一句话就给他堵死了。 谢双繁忍不住问:“你真不是想看付小娘子解剖?” 李长博:…… 他盯着谢双繁的眼睛:“师爷,有时候还是不要胡思乱想。” 谢双繁:…… 李长博还一本正经:“勘验尸体,是肃穆之事,不可抱有好奇和玩闹之心,否则,便是对死者不恭。” 谢双繁:……我错了,我再也不乱想了。 解剖尸体这个,李长博还是劳烦付拾一。 付拾一刚回家吃了饭睡了午觉,就被方良拍门叫走,左右邻居看着,都难免有些奇怪。 不过,也不好议论什么。 付拾一一听说要解剖,顿时一愣:“要看什么?” 李长博言简意赅:“孩子多大。” 付拾一眼睛瞪大了:“鱼寡妇真有情人啊!你看我说什么!七情六欲嘛,她独守空闺,难免寂寞——” 付拾一没控制好音量,还说得一脸坦坦荡荡,顿时引来其他人的目光。 虽说都是自家衙门里的人,可李长博还是恨不得将她嘴巴给堵上。 钟约寒冷着脸,徐双鱼娃娃脸却红了,他不安的看一眼自己师兄,有点不知该把眼光放哪里—— 谢双繁在旁边笑眯眯:付小娘子的厉害,你们才算是领教呢! 另外,谢双繁还有点儿好奇:女尸也就算了,那改日遇到男尸,难道付小娘子也能坦坦荡荡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我只从腹部开个横向口子,拿出子宫,然后取出胎儿——这样缝合之后,伤口并不明显,是爱美人士的首选。” 这个时候还考虑着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有点儿跟不上这个思维的跳跃。 李长博不怎么走心的夸一句:“付小娘子宅心仁厚。” 付拾一却是真心:“能给死者一个体面,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法医并不只是破坏尸体,他们也会为尸体整理仪容,尽量保持尸体的干净,整洁,以及完整和美观。 除了尊重死者,也是对家属的慰藉。 付拾一又要动刀,自然就取出了自己的宝贝勘察箱。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正牌仵作,经过了付拾一同意之后,变身成了两个助理。 帮助付拾一完成任务的同时,更可以近距离观摩付拾一手法。 付拾一是不怕被围观的——同行之间,当然也可以切磋的。偷师一下,也没什么。 她又不是老封建思想,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事实上,现在的仵作良莠不齐,业务水平真的是让她看、不、下、去! 付拾一刚拿出自己的宝贝勘察箱打开,钟约寒和徐双鱼眼睛都亮了——好多工具!好多好实用的工具! 都是内行,虽然没用过那些工具,可是他们看看,也大概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师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蠢蠢欲动:怎么办!好想要! 付拾一穿戴妥当,取出了柳叶刀。 然后露出了陈巧娘的腹部,沉声开口:“开始。” 谢双繁很鸡贼的没跟进去。 李长博倒是进去了。 一帮大老爷们盯着一个娇滴滴白嫩嫩的女郎,对一个尸体动手…… 怎么想都有些微妙。 不过,很快他们就只顾着盯着付拾一的手了。 带着细棉布手套的手,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却依旧灵活,而又坚定。 因为只是取子宫里的胎儿,所以付拾一只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就像是做剖腹产手术。 “来,用这个撑子撑着。”付拾一将开腹器交给徐双鱼:“撑住了,别松。” 徐双鱼刚一上手,顿时就觉得吃力:“快一点。” 钟约寒默默接了另一边。 徐双鱼这才松一口气。 付拾一轻描淡写:“习惯了就好了。这比直接用手扒拉着,已经好太多了。”。 李长博在旁边听着,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话画面感特别强。 第63章 几个月了 徐双鱼却深以为然:“这倒是。” 付拾一嘴里虽然说着话,手里是半点没闲着,手探进去,直接找到子宫,看见子宫已经膨大,她顿时叹一口气:“月份不小了。” 付拾一将子宫捧出,轻轻用刀子划开,便果然看见里头有一个被胎盘包裹的胎儿。 胎儿已有女子巴掌长,四肢俱全,外生殖器已能看出男女。 “至少是四个月了。是个男孩。”付拾一轻声的言道,语气很笃定。 钟约寒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我要怎么给你解释? 沉默良久之后,付拾一诚心诚意建议他:“你可以去问问稳婆。她们见过各种月份的孩子。” 钟约寒:……。 徐双鱼一脸恍然:“对哦!” 钟约寒:我想掐死这个师弟怎么办? 看着钟约寒脸色难看,付拾一就宽慰他:“没事儿,你毕竟是男人,没了解过是正常的。” 钟约寒:……更扎心了。我是男人不假,可我是仵作好吗? 付拾一将胎儿捧着,凑到了钟约寒面前:“你仔细看看,以后再有一样的情况,就能知道了。” 钟约寒看着面前血糊糊的一团,脸皮抽了抽。 徐双鱼凑上来仔细看:“还真的是四肢俱全了,原来在肚子里,这么早就已经是个人形了。” “嗯,再过几天,孕妇肚子就会更明显的变大,那时候,就更容易看出来。”付拾一遗憾的叹一口气:“当时虽然有些鼓,我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死后腹部胀气。” 钟约寒一直盯着眼前这个胎儿,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糟糕体验也不过如此。 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自己孩子! 钟约寒扭过头去,内心抗拒。 付拾一又说了句:“这么大的月份,应该都能感受到胎动了。鱼寡妇又吃保胎药,肯定是想生下来。” 仔细想想,也不会觉得奇怪。 鱼寡妇孤身一人,孤苦寂寞,此时忽然怀孕——这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一定会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将孩子保下来。 付拾一犹豫片刻:“这个胎儿是重新放回母体,还是单独放?到时候与母体同葬?” 李长博没有犹豫:“鱼寡妇的亲眷们,不会留下胎儿的。放回母体。” 鱼寡妇如此心愿,就不要让她九泉之下还要与孩子分离了。 付拾一应声,随后将胎儿重新放回子宫,用线缝合。 付拾一层层缝合妥当,剪断了线头那一瞬间,顿时就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又惊艳了一把。 徐双鱼恨不得趴在人鱼寡妇肚皮上仔细看针脚:“线呢?怎么线都不见了?居然只剩下一道血痕?真的缝上了?结实吗?” 钟约寒一把拉住徐双鱼的后脖子领,防止他凑太近。 他从后槽牙逼出几个字:“出去再说。” 一群男人,围在这里讨论,真的不合适! 付拾一替鱼寡妇将衣裳穿妥,收拾齐整了,这才收拾了自己工具,然后出去洗手。 付拾一仔仔细细的用硫磺味的肥皂洗了三遍。 每一遍都做到搓洗二十秒。 李长博站在旁边看着,身心愉悦。 徐双鱼也凑上来洗手,看见付拾一的肥皂,又是十万个为什么:“付小娘子你这个是澡豆吗?还是胰子?怎么能搓出怎么多泡泡?味道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付拾一被问得头疼:“是肥皂。我自己做的,里头加了硫磺粉,因为硫磺能杀菌——” 众人齐刷刷问号脸:“杀菌?” 付拾一面对这群好奇宝宝,彻底头疼,最后只能言简意赅:“就是脏东西。清洁能力强,将手上那些看不见的脏东西,也能洗干净。比较适合验尸,或者是摸了肉类和什么特别脏的东西后用。” 付拾一很大方的将一小片肥皂递给徐双鱼:“试试?” 为了方便用,付拾一将肥皂切成了便携的小方片。 一次正好用一片这样。 徐双鱼厚着脸皮用了,一面用一面惊呼:“比澡豆好用!泡泡很是细腻!一点不干涩,很滑润——师兄,师兄,你快来试试!” 钟约寒有点尴尬。 付拾一大大方方的取了一片给他,又给了李长博一片:“刚从验尸房出来,洗个手最好。” 付拾一一盒肥皂片,就这么空了。 李长博略有些歉意:“如此好用,必定金贵,付小娘子——” 付拾一爱财,可也不至于贪小财,当即大方摆手:“这个好做得很,不值钱。不值钱。” 李长博微微红了脸,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 唯独徐双鱼没心没肺,搓出满手的泡泡,玩得不亦乐乎不说,嘴里还一个劲感叹:“付小娘子要是有存货,再卖我点吧?我想着,洗澡必定也好用!” 付拾一:……这孩子怎么这不见外! 不过,付拾一还挺喜欢徐双鱼这个开朗性格,而且徐双鱼又是个娃娃脸,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了保护欲,所以她爽快道:“下次做,我多做一点再说。现在剩下不多了。” 徐双鱼欢喜得差点没蹦起来:“那太好了!” 付拾一也被他感染,笑起来:“你要什么味的?要不给你做个特别的?我知道你们验尸,都用生姜和大蒜预防味道,要不给你整个大蒜味的?” 钟约寒和李长博齐刷刷的嘴角一抽:这都是什么奇葩想法? 徐双鱼偏还认真思索:“那还是生姜味道好闻点,大蒜这个太冲了。不过,其实我更喜欢陈皮味——”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的乐了,笑得前仰后合,最后捂着肚子一脸痛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缺心眼!听不出我逗你哪!” 徐双鱼反应慢半拍:“啊——?” 钟约寒惨不忍睹的转开头。 李长博也转开头,不想让大家看见自己也在笑。 付拾一叹一口气,劝他:“以后好好跟着你师兄,听你师兄话。” “啊?”徐双鱼一脸懵懂:“为啥忽然说这个。” 付拾一一本正经:“因为我怕你太傻,被卖了都不知道。” …… 徐双鱼这下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逗了一回。 他板起脸,一本正经说道:“我看付小娘子年纪不大,我应该比你大的。” 付拾一一本正经敷衍他:“嗯嗯嗯,那我要叫你双鱼兄吗?” 徐双鱼摆手:“不必如此客气,不必如此客气!”。 钟约寒终于忍不住,怒斥:“闭嘴!” 第64章 缺心眼儿 付拾一回家去的时候,是被李长博顺路给捎回去的。 路上,李长博和付拾一说起案子:“这个案子,必有隐情。” 付拾一“嗯”了一声,轻声道:“不过,只要找出关键的人物,未必不能破案。” 李长博轻笑:“我已有主意了。” 付拾一点头,毫不吝惜自己的夸奖:“我相信李县令的断案本事。” 李长博眼睛里带笑:“主要是底下人的功劳。” “厉海他们,是真的拼命。”付拾一感慨:“说起来,其实大家也都误会他们了。” 李长博“嗯”一声,“不过,他们自己也不在意。在外头,有个威名,也未尝不是好事儿。” 付拾一想想也是。 方良坐在外头驾车,耳朵里听着里头的谈话声,心里忍不住想:自家郎君,好像现在话多了一些?性格也比从前要亲和一些了…… 付拾一在桥头请方良停车,而后才对李长博道谢:“多谢李县令和老夫人的暖居礼物。也太贵重了。叫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李长博微微一笑:“都是邻居,无妨的。” 付拾一抿嘴笑:“那是我的殊荣。” 付拾一下车,方良重新驾车往家去。 李长博隔着轻纱帘,看着付拾一步步生风的走过桥,转过弯,到了自己家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宅子里发生什么事儿查出来没?”李长博扬声问了方良。 方良早就查仔细,这会儿他问,就提了:“就是一对夫妻来开店,那家的女人不知什么原因死了,死的也不久,就是去年的事情。后头那男人退了房,回老家去了。又搬进来一家,小女儿半夜总是哭闹,说有人看她,说有动静,最严重的,是从楼梯跌下来,摔破了头,他们夫妻两人也听见半夜总是有动静……” “加上四周邻居的猜测,就给吓坏了。赶紧搬走了。” “闹鬼的事情就传出来了。” 方良说到了这里,忍不住说了句:“郎君你就放心吧,真有那些不干净的,指不定谁怕谁呢!” 李长博:……这是什么话? 李长博沉默许久,还是问了句:“为何?” “死了的人,就不怕惹急了付小娘子,然后付小娘子去将他棺材板掀了?然后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良忍不住“嘎嘎嘎”的笑起来,不知想到了啥,乐不可支的。 李长博:“休要胡说!” 付拾一这头开了门,其实就已经想到了要给李长博什么回礼了。 虽说不是什么节,但是李长博既说了是邻居,就只说自己做得多,所以乐于分享就是。 付拾一决定做的是肥皂。 李长博也就罢了,其实付拾一是觉得李长博的祖母太客气了。 素味蒙面,就送那么厚重的礼。 要知道,在唐朝,最贵的就是香料! 名贵的香料,可等价如黄金! 李长博今日虽没夸那肥皂,可看样子,应该也是喜欢的。 所以这个,很合适。 正好自己也留点用。 至于香味,付拾一已经想好了:眼下春末,玫瑰已经开始开花了。所以玫瑰味儿的最合适给老夫人。至于李长博……茉莉味也行,冰片薄荷的也不错。 为了这,付拾一夜里弄了一晚上。连饭都只吃了个最简单的。 付拾一吃的是冷面。 擀面后切成韭菜叶细条,煮熟后过凉开水,然后码上黄瓜丝,嫩豆芽,再加上一把焯过水的菠菜段,最后是芦菔丝—— 点上葱油,盐,还有豆酱,再加上一点芥末和姜蒜,最后淋上一大勺的米醋—— 冷面就做好了。 黄瓜是早上新买的。豆芽也是新鲜水嫩的。就连菠菜段,买来时候也是带着新鲜泥巴的,那芦菔其实就是萝卜,付拾一这里用的是甜甜脆脆的那种手指头粗细的红萝卜。 这一碗面,就仿佛集结了整个春天。 付拾一吃得很是满足。 吃完了,她就开始做肥皂。 反正长夜漫漫,闲来无事,熬着骨头棒子汤的时候,就顺手做了。 付拾一这头悠闲的做着事儿,那头李长博也正陪着杜老夫人下棋。 杜老夫人精神今日难得不错,李长博就陪着她。 祖孙两个你来我往的过招,顺带还能说说话。 杜老夫人还记得付拾一:“你上次说那小娘子,怎么样了?安顿下来了没?” 李长博也没想到提了一次,杜老夫人就能记住,当即笑笑:“安顿下来了。看样子是住得不错。” “小娘子也怪不容易。”杜老夫人怜悯道:“年纪小小就要讨生活。什么都得做……最难能可贵,是肯自己努力。” 这一点,李长博也觉得殊为难得:“是。上次您喝了说好的五色饮,也是她卖的。” “另她每日早上还去衙门口摆摊卖早食,明日我叫方良给您送一份来,您也尝尝。”李长博说着说着想起了这几日变化繁多的卷饼:“您喜欢清淡的,她那的准合您口味。” 李长博将几种口味描述了一遍,还真将杜老夫人引起了兴趣:“真那么好?干净么?” “干净。您到时候一看就知道。” “那我得试试。”杜老夫人兴致勃勃。 灯芯爆了一下,却无损祖孙二人的温馨。 …… 第二日,付拾一早上起来,先看一眼自己的肥皂们。 晾了一晚上,已是成了。 既然是要送人,付拾一特地用大萝卜雕了几个模子,复杂的她不会,所以只做成了五瓣花樱花的样式。 而李长博的,就没用这么大工夫,直接切成正方形就完事。 不过,她也知道,世家子弟多是文雅之人,所以她在包装上花了一点工夫,弄成了正儿八经的礼物盒子。还用干草绳打了蝴蝶结。 多好看算不上,好歹够别致了。 付拾一出门摆摊之前,特地过去了一趟,然后道明自己的意思,郑重将两个礼盒交给了李家的门房。 结果刚摆上,方良就找上她,说要她做两份精致的,好给自家老夫人送去。。 付拾一一听这个,顿时都有点儿哭笑不得:早知如此,那她就请方良代为转交了。 第65章 主动投案 方良自然也有,不过方良的就是普通款的。 方良感动得不行,捧着东西,不敢相信:“我也有?” “嗯。不过我也没带着,晚上你们回府了,抽个时间来就行。”付拾一忙得头也不抬,错过了方良亮晶晶的小眼神。 “老夫人上了年纪,我怕不喜欢太油腻,所以少油,口味也放得淡。”付拾一在这方面,还是很贴心。 叫给方良之后,还叮嘱一句:“别捂着。到家之后也不会凉的。另外一包是馄饨,你让厨房用肉汤煮出来,将作料放进去就行。正好是一碗的量。” 方良感慨:“付小娘子真是太细心了。” 付拾一笑眯眯:“快去吧,路上小心。” 方良走后,王二祥耷拉着脑袋,一脸疲倦的跟在厉海身后来了。 王二祥焉哒哒:“累死了,来份加肉的。” 厉海言简意赅:“一样。” 两人一屁股坐下来,身上的疲倦浓得化不开。 付拾一扬眉:“这是做什么去了?一夜没睡?” 王二祥缓缓摆手,一脸生不如死:“倒是睡了,就是从昨儿到今儿,腿都快跑断了。嘴巴也没闲着,光跟人说话了。” 厉海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付拾一咂舌:“看来是跑了不少地方。” “反正,我是快动不了了。”王二祥就差趴在桌上了,“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啊!” 厉海睁开眼睛看他一眼。 付拾一抿嘴直乐:“为人民服务,是我们终生的目标和理想。二祥,你这个觉悟可不够。” 王二祥摆手:“目标和理想,也不管饱啊——” 付拾一将超大份的卷饼递给他,笑眯眯问:“这个管饱不?” 王二祥眼睛放光,一把抢过去,塞进嘴里,幸福得要哭出来。 付拾一同情看他,将另一份递给厉海。 厉海悄无声息,十口之内快速解决完,然后一拍王二祥:“走,回去复命。” 付拾一想:看来案子是要有进展了? 付拾一还真没猜错,中午她收摊之前,就已经有了消息。 有人主动来了长安县县衙。 付拾一对这个人,还印象挺深刻。 付拾一眼看着钱泰豪进了衙门,后脚就跟了进去。 门房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一句废话也没有,就放了行。 付拾一大摇大摆的进去,轻车熟路去找李长博。 路上遇到徐双鱼,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对视一笑。 付拾一做了个“你先请”的动作。 然后两人默契无比的一起迈步。 钱泰豪过来是找李长博的。 谢双繁先接待。 谢双繁叫人去请李长博时候,就看见门口两个脑袋探头探脑,他瞪了一眼,随后就不管了。 付拾一伸手将徐双鱼拽回来点,训他:“别太伸出去了,叫人看见不合适。” 徐双鱼点头:“哦哦哦。” 一面“哦”着,一面又将脑袋伸出去…… 付拾一扶额:这么大个人了,这么有好奇心做什么? 李长博过来时候,也看见趴在门上两个人。 李长博目不斜视的过去,仿佛什么也没瞧见。 厉海嘴角抽了抽,也当没瞧见。 钱泰豪一见李长博,顿时站起身来,忐忑不安道:“我有些事情,想和李县令您说——” 李长博坐下,不疾不徐:“慢慢说。” 钱泰豪踌躇片刻,神色有些犹豫,不过最后还是道:“我听说,李县令你们知道了一些事情——” 李长博一派闲适:“是。不过具体是什么,便是机密。” 钱泰豪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说实话,钱泰豪还真挺俊俏,虽然如今是中年,却还是有一种儒雅俊美在身上,再加上他说话斯文有礼,更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钱泰豪手掌按着自己膝盖,手指收紧又松开,衣裳都快摩起褶皱。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很不安。” 徐双鱼连连点头,一派信服。 “你猜他要说什么?”付拾一声音更低了。 徐双鱼懵懵懂懂:“说什么?” 付拾一告诉他:“你看着,他接下来肯定说,他是情夫。” 付拾一话音没落,就听屋里钱泰豪说了句:“我与丽娘,原本打算私奔。” 徐双鱼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写满震惊。 付拾一故意:“接下来他还要说,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李县令,就希望李县令查出真凶,替鱼寡妇报仇。” 钱泰豪就像复读机:“这件事情,我本不欲多说,可是思来想去,觉得不可不说,我不惜一切,只想李县令快些查出真相,将杀害丽娘的人,绳之以法——” 徐双鱼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付拾一心满意足的背着手,笑眯眯的回去摆摊了。 徐双鱼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上付拾一,嘴里没有一刻停歇:“付小娘子,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却做足了派头:“天机不可泄露——” 徐双鱼可怜兮兮的求她:“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第二个人了!” 付拾一紧闭嘴巴,摇头:“你一个仵作,关心这些做什么?” 徐双鱼更加黏上来:“仵作怎么了?仵作也是可以跟着破案的!没有仵作,世上不知道多少冤假错案!” 付拾一上下打量他:哟,说这话还挺自豪啊。小孩子觉悟挺高嘛。 付拾一就告诉了他:“李县令昨日坚持开腹,必是有打算和安排。这人好端端上门来,不是举报就是自首。” “举报的话,厉海他们一直在问消息,他大可以不过来,直接告诉厉海他们。” “所以就只剩下自首。” “他从容而来,还精心打扮过,一点不像是要认罪杀人……反倒是犹豫小心,生怕别人知晓——自然就只剩下一个事情了。” 徐双鱼眼底的崇拜之情都要满出来:“付小娘子分析得真准!” 付拾一撇嘴:“这算什么?他肯定还会说,如今事已至此,他也不想伤害家人,更不想家里人被一同非议,所以就想求李县令,千万不要将这件事情走漏出去。” 徐双鱼皱眉:“这是什么人啊!这也太……太……” 傻孩子想不出形容词,付拾一言简意赅:“通常,我称之为,虚伪。”。 徐双鱼一拍手掌:“对!就是这个!虚伪!” 第66章 你是知己 徐双鱼现在觉得,付拾一就是他的知己。 所以徐双鱼的目光有点儿热切。 钟约寒一出来,就看见徐双鱼这幅鬼样子,他顿时脸色黑下来,加快了脚步。 然后一把拉住徐双鱼的后脖子领,黑着脸抱歉:“打扰付小娘子了。” 徐双鱼呜哩哇啦的挣扎:“师兄!你干什么啊!师兄!”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的笑了。 钟约寒就走得更快了。 钱泰豪从衙门出来时候,付拾一正慢悠悠收摊,看他那副去了一件大事情的样子,不难猜到,李长博应该是许诺他什么了。 付拾一撇了一下嘴角。 李长博不多时从衙门里出来,亲自跟付拾一道谢:“香皂已是收到了。家中老人十分喜爱,说改日请付小娘子过去做客。” 李长博没说的是,杜老夫人一向都是不怎么喜欢应酬的,她说这话,可见是真的喜欢。 也真的想见付拾一。 付拾一受宠若惊:“老夫人客气了。” 说完这个话题,两人之间似乎有点儿尴尬起来。 毕竟谁也找不到下一个合适的话题。 付拾一索性问他:“昨日李县令叫王二祥他们做什么了?今日钱泰豪竟然主动来了。” 李长博眉头舒展些许,语气放松:“就是让他们无意中透露下去,尸检之后,发生了重大线索,我们已经差不多知道谁是凶手了。” 付拾一恍然:“所以心虚的人,就会第一个坐不住。” 李长博笑容更加深一点:“嗯。” 他本来不确定有效,可今日钱泰豪一来,他就知道自己这个计策见效。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夸他:“李县令实在是洞察人心。” 李长博却摇头:“不过是多读了一点书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付拾一:我最讨厌学霸还要谦虚。 付拾一干脆不理会这一茬:“那李县令答应他什么了?” 李长博眼光落在付拾一的眼睛上,带了点笑意:“你比我洞察人心得多。” 付拾一一摊手,也学他:“我只是看得多了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李长博:…… 李长博心情微妙:“他让我不要告诉他夫人,我答应他了。” 付拾一“啧”一声:“可真够虚伪的。这才是真正的衣冠禽兽。做了这样的事情,还想立牌坊?” 李长博:……你不要这么直白行不行。你虽然没说那几个难听的字,可是比说了还明显…… 李长博忽然觉得头疼,不过却还是道:“没关系,我只是答应不告诉周娘子。” 付拾一一下子领会,“哈哈哈”笑出声来,拍着手掌夸他:“妙!妙!妙!李县令这样的人玩起心眼子来,这才是真的防不胜防啊!” 钱泰豪估计打死都想不到,李长博会玩这种字眼游戏。 等钱泰豪反应过来,哭晕在厕所的心怕是都有。 付拾一“啧啧”两声,忍不住同情。可嘴角却一直咧着。 李长博:……你确定你在夸我? 不管是不是夸,不过李长博还是心情不错。 付拾一笑容那样明快,让他也略有点儿感染。 而且,这种事情虽小,可也有成就感的。 “他就没提供点别的线索?”乐够了,付拾一就开始柯南附身。“要知道,现在这样看来,他可比别人要可疑啊。” 李长博“嗯”了一声,随后笑道:“所以,有空么?”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趣:“走?” 徐双鱼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也来凑热闹。 就连谢双繁也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一处大杂院。 之所以叫大杂院,是因为一个宅子里,少说住了能有三四家的人。 要么是来长安城讨生活的,要么就是穷得叮当响的,剩下的就是一些四处奔波的人。 这样的人,住客栈不划算,正经租房子太贵,租这么一间,最合适。 这种地方,就是三教九流的集散点。 付拾一等人过来,其他人都暂且被勒令在屋里别进出。 而厉海则是直接指了其中一间屋子:“这就是那个丁道梅的住处。” 那屋子上的锁都还在呢。 李长博只看一眼,就有不良人上前去,一把拽开了。 屋子里一股恶臭—— 付拾一饶是身经百战,这会儿也被熏得倒退三步。 李长博等人,更是脸都绿了。 徐双鱼飞快掏出了帕子。 付拾一赶紧摸出了口罩。 李长博和谢双繁定定神,也摸出了口罩。 付拾一定睛一看:分明这是上次自己给他们两人的。 李长博也就算了。 谢双繁那个粉色的小桃心……不知道被哪个加了两片绿叶,变成了一个小桃子! 这奇思妙想! 付拾一有点儿想鼓掌。 众人全副武装,进屋一看,很快也找到了恶臭来源。 那屋里一个马桶,不知多少天没倒,里头白花花一片不说,还不停的往外爬,一粒粒白白的,就像是白芝麻。 桌上半个吃剩的烧鸡,还有酒菜,也都是一股酸臭味。 付拾一小心翼翼往里走,就怕踩到了那些从马桶里爬出来的蛆宝宝。 付拾一有点儿洁癖,这个时候面色都忍不住有点儿狰狞。 终于在谢双繁又踩出了清脆爆裂声时候,她落荒而逃。 强忍着头皮发麻,以及将鞋子脱下来扔掉的冲动,付拾一拉下口罩,艰难的吸一口气:“真是够脏的。” 李长博也跟着出来,脸色同样不大好。 徐双鱼眨巴着眼睛,倒是没什么不适应。 谢双繁走近的时候,付拾一忍不住往后倒退三步:“别靠近我!” 谢双繁愕然:“怎么了?” 他也没干什么啊?怎么这幅样子…… 谢双繁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身上:难道是有味儿? 付拾一强忍着要爆炸的冲动,艰难的喘息:“至少两天了。饭菜。可能是三天。马桶里的……应该是有四五天至少。”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色惨白的样子,有点纳闷:“付小娘子怎么了?” 尸体腐烂的味道,可比这个还要难闻吧?? 付拾一无力的挥挥手:“我没事儿,你就让谢师爷离我远点就行。” 第67章 什么不会 谢双繁欲言又止:付小娘子,我干什么了你这么嫌弃我!你嘴上说没事儿,脸上的嫌弃表情不要太明显!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再进去看看。” “我也去。”李长博紧跟其后。 徐双鱼看了看付拾一,又看了看李长博,眨了眨眼睛,“我也去。” 付拾一坚定拒绝了:“你们在门口盯着我,千万别进来!” 被拒绝的两人:……我们也被嫌弃了? 付拾一面对群众,依旧坚定:“我们可以排队参观!” 众人:……这是什么好地方?还要排队参观! 付拾一再一次进去的时候,戴着手套,大概翻了翻屋里的东西。 最后,竟然在枕头底下翻出了一个钱袋子来。 付拾一将钱袋子拿出来,倒在干净的棉布上给众人看。 里头有一枚玉石戒指,并大概一两左右的碎银子。 付拾一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道:“这戒指是女子的东西。” 那么小巧纤细,色泽艳丽,实在是只适合女人戴。 谢双繁补充一句:“而且这个丁道梅还挺有钱的。” 厉海再补充:“值银二两。” 众人互相对视,俱是看到了狐疑:好好的,丁道梅为什么放着将近三两银子的财产不要,就不回来了? 谢双繁忍不住开口:“看来是跑路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付拾一惨白的脸,写满绝望:“让徐郎君去吧。” 徐双鱼跃跃欲试:“我去我去!” 李长博却没吭声。 付拾一脸皮抽了抽,心中小人哭泣痛骂:李县令你太不人道了!逮着一个妙龄少女欺负算什么本事! 不过,她伸手拽紧了旁边的柱子,讨好一笑:“年轻人嘛,要锻炼才会成长!我指挥!” 李长博似还有点儿犹豫。 徐双鱼就差没举起手来:“我行的!” …… 屋里没再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付拾一发现,徐双鱼这孩子,可能天生就适合做法医。 心理素质,极其强大。 满地的蛆宝宝让他踩得劈啪作响,他面色都没变一下。 而味道虽然他也难以接受,可还细致的拿了个棍儿翻了一翻—— 面对徐双鱼一脸“求夸奖”,付拾一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徐郎君真是太棒了。” 李长博显然也有些接受不能,不过还是僵硬着跟风:“是啊,不愧是长沙郡的第一仵作。” 徐双鱼有点飘,不过还尚存一丝理智:“第一是我师兄!我是第二!” 付拾一:……你还挺谦虚。 一行人也没立刻回去,李长博又叫了这所院子里的所有人出来问话。 谢双繁这个时候就派上用场:他负责画像。 李长博要给丁道梅画像。 毕竟人不见了,不画像,怎么找? 只是那画像吧…… 付拾一看着谢双繁捏着毛笔左一笔又一笔,画出来的画虽然好看,可更像是个艺术图画…… 而且那人的脸,不知抽象和美化了多少…… 谢双繁画完了,他自己得意洋洋看一遍,然后传阅众人:“怎么样?” 李长博沉默不语。 徐双鱼腼腆的笑:“我师兄说,我不擅长欣赏书画。” 见过丁道梅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付拾一叹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这下沉默就变成了震惊:“付小娘子你会?” 李长博也挺惊讶的。 付拾一取出自己制作的石墨笔来:“那一张纸来。” 付拾一虽然没专业学过画画,不过学过颅骨复原。 这不仅是要求能用黏土往头骨上填充出软组织,从而复原死者样貌。而且是要求,看到颅骨的时候,也要能画出来。 画画水平烂没有艺术性不要紧,反正只要真实。 付拾一聚精会神的根据描述的丁道梅面部特征画画,其他人聚精会神的凑在付拾一身后,看她画画。 付拾一落完了最后一笔,就问几个邻居:“是这样吗?” 邻居们用力点头,简直都要惊呆:“有八成像了!” 付拾一得意一笑,转头看李长博等人。 李长博面色复杂。 谢双繁一脸“我要去死一死”。 徐双鱼则是喃喃的说了句:“付小娘子我问你,世上有你不会的事情吗?”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一本正经开口:“当然有了。” “是什么?”徐双鱼觉得自己心里好受点了。 付拾一更正经了:“不能让女子怀孕啊!” 徐双鱼:…… 李长博:…… 谢双繁:…… 李长博第一次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来:“付、小、娘、子。” 还在装大拿的付拾一:“啊?” “我记得,你还没出。”李长博说完这一句,深深吸一口气:“去找周娘子去。” 说完大步流星走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你刚才,是在嘲讽我要嫁不出去了对吗? 上马车的时候,付拾一看着谢双繁和徐双鱼的鞋,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艰难的上了马车。 一路上,她不停的对自己说:我不看,我不看,我不想,我不想,我坚强,我坚强! 可饶是如此,她一路上铁青色的脸,还是让李长博忍不住思忖:自己那样说,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是不是有点儿太伤人了? 谢双繁偏偏还轻轻的捅了捅李长博的胳膊,示意他看付拾一。 李长博踌躇:不然一会儿还是道个歉? 下马车时候,付拾一的表现,就像是坐穿牢底终于出狱,差一点就热泪盈眶。 她欢欢喜喜的去站到厉海旁边:“咱们快去问吧。” 厉海:…… 徐双鱼也欢欢喜喜的凑上去:“咱们快去问吧!” 厉海脸皮抽了抽:别闹!你们懂查案吗! 付拾一默默往旁边缩了缩:徐双鱼你离我远点! 李长博一头雾水,只觉得头疼:“走吧。先问问左邻右舍。” 左邻右舍还真有见过丁道梅的。 巷子口那家人斩钉截铁的说,发现鱼寡妇尸体的前一天早上,一大清早这个人就过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其他人家,因为没起那么早,所以倒是没见着。 不过即便如此,也可以肯定,鱼寡妇的死,和丁道梅是有脱不开的关系。 最后,厉海找来了周娘子。 厉海别的不说,先将戒指给周娘子看。。 周娘子顿时惊呼:“这是丽娘的!丽娘一直戴着,不过最后一次我见丽娘时候,倒没见着。” 第68章 作案动机 “那个时候就不见了?”厉海重复一遍。 周娘子确定:“我记得我还问过她。她说送人了。” “送给谁了?”厉海追问。 周娘子摇头:“我问了,她没说。不过当时笑了一下,笑容怪怪的……” 众人一时想不明白这些代表什么。 厉海又将画给周娘子看:“见过这个人没有?” 周娘子立刻认出来:“这不是我家郎君的一个老乡吗?叫丁……丁什么来的——” “丁道梅。”厉海提醒。 周娘子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叫这个!” “他是你家郎君的老乡?你见过?”厉海又问,神色渐渐严峻。 周娘子点头:“是,他三个月前在街上和我郎君碰见的,我家郎君才知道他来进城了。而后他还来家里吃过几次饭。每次都是吃饭时候来——” 周娘子表情显然有些厌恶:“穿得邋遢不说,还总是和我家郎君说话随意,还勾肩搭背的……” 这些显然和钱泰豪的儒雅斯文不匹配,怪不得周娘子这样。 说不定周娘子还觉得是玷污了钱泰豪呢! 厉海琢磨一下:“你家郎君和他来往密切?” “不是,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找我们!”周娘子更厌恶了:“我暗示过他,可他转头还来。我家郎君偏偏又是个好心的,每次见了都是客客气气的,还跟我说什么,他乡遇故知——” “每次他来,都得买酒买菜,让他吃满意了,这才能行!” 李长博出声问一句:“最后一回,你见他是什么时候?” “是……五六天之前吧?就在丽娘死的前两天。那时候我烦他,所以我家郎君是带他出去吃的饭。直到夜深了快宵禁,我家郎君才回来,一身酒气。不过应该是喝高兴了。他拉着我说了句,以后再也不用见丁道梅了。”周娘子努力回忆,其他的却想不起来了。 厉海点头,然后谢过周娘子,这才请了钱泰豪来。 钱泰豪有些惴惴不安,一见李长博,就主动开口:“李县令,怎么样了?” 李长博微笑:“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钱泰豪态度十分配合:“李县令只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付拾一看不惯他,悄悄的撇嘴。 厉海也没迟疑:“你最后一次见丁道梅是什么时候?” 钱泰豪道:“是丽娘死的头两天。那天丁道梅来找我,我家内人不喜他,我就带他出去了。” 厉海言简意赅:“他找你是什么事儿?” 钱泰豪沉默片刻:“找我要钱。说,他要回老家去娶亲生子了。” 厉海扬眉:“你给了?” 钱泰豪又叹一口气,“给了。他知道我和丽娘的事情,用这个要挟我,我只能给。当时身上带的钱不多,都给他了。连丽娘的一个戒指,我也给他了。” 厉海拿出戒指:“是这个?” 钱泰豪一愣:“是。” “那之后呢?你就没见过他了?”厉海又问了一句。 钱泰豪摇头:“没有再见过。” “你觉得是他杀了丽娘?”厉海突兀的问。 钱泰豪想也没想就点头:“一定是他。他知道丽娘变卖东西的事情,所以,就知道丽娘有钱——” 钱泰豪说着说着,眼眶居然有点儿红了:“是我害了丽娘。如果不是我,丽娘就不会被人盯上——” “那丁道梅平日里还有朋友吗?”厉海此时才抛出这个问题。 付拾一清楚,其实这才是关键。 钱泰豪一愣,随后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他其实就是个地痞,我和他没什么话说。每次要不是……我也不会那么有求必应。”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你对他其实也不喜。” 钱泰豪除了苦笑之外,只感叹:“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只怪我一时糊涂……” “既是同乡,你们老家是哪里?当初你怎么想到来长安的?”李长博似是有些好奇。 钱泰豪苦笑着答:“我们是灵州人,当初我是在老家过不下去了。所以只能讨饭过来。老家遭了灾。我读了几年书,所以就来这里当掌柜,结果没曾想被老丈人看上,就做了入赘女婿。” 李长博没有再问的,就让钱泰豪先回去。 接下来,李长博就叫厉海他们带着画像去城门口问问,看看丁道梅出城没。 付拾一见没了进展,就道:“我要回去换身衣裳。就不同你们回衙门了,东西我回头再来取。” 李长博一愣:“那我叫方良送你——” 付拾一摆手:“不必不必,走走路活动活动,对身体好。” 李长博却沉吟片刻,坚持道:“我也要回去换衣裳。” 谢双繁和徐双鱼面面相觑:那我们怎么办? 直到马车绝尘而去,谢双繁才不敢相信的捅了捅徐双鱼:“他们真走了?” 徐双鱼点点头:“真走了。” 两人在这一刻,忽然同时领悟到了什么叫:差别待遇。 徐双鱼腼腆的问:“咱们走路回去吗?” 谢双繁想了想银子,“走路吧,对身体好。付小娘子说的。” 徐双鱼乖乖“哦”了一声,好奇的问:“付小娘子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啊?” 谢双繁:“呵呵,能有什么关系?一个是世家子弟,一个是普通百姓……” 徐双鱼却坚持:“我觉得李县令说不定看上付小娘子了。” 谢双繁:!!!话不能乱说啊! “你看,付小娘子验尸很厉害,画画很厉害,我觉得李县令说不定是想让付小娘子来衙门。”徐双鱼认真分析,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 “对吧,谢师爷?你说呢?” 谢双繁:我说个屁。 不过表面上,谢双繁“呵呵”的笑,语重心长的教导傻孩子:“有些话呢,不能乱说的。付小娘子还要嫁人呢。肯定不会来做仵作。” 徐双鱼懵懂:“为什么?” 谢双繁反问他:“你娶媳妇,想娶一个仵作?” 徐双鱼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还挺不错的,于是欣然点头:“愿意啊!她不嫌我,我也不嫌她。我们还可以一起商量——有个词叫什么?琴瑟和鸣?!对,就是琴瑟和鸣!” 谢双繁见鬼的看着徐双鱼脸上的向往,实在是忍不住:“够了!我就不该问你!”。 琴瑟和鸣个鬼哦! 第69章 怎么回事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马车上,难免说话。 付拾一是真有点儿好奇:“你觉得,鱼寡妇到底是被谁杀死的?” 李长博没正面回答,反倒是说起别的:“我叫人问过钱泰豪他们铺子里的伙计和大掌柜。” 付拾一有点儿跟不上思路,眨了眨眼睛,全神贯注的等着。 李长博觉得有点儿难得:“钱泰豪一直在偷偷的做假账。偷岳父家的钱。前一段时间,还典当了不少自己的文房四宝之类的东西。” 付拾一霍然瞪大了眼睛:“那这个事情周娘子知道吗?” 李长博摇头:“这就没人知晓了。” “但是据他们家的下人,和周围的邻居都说,他们夫妻二人关系极为和睦,从来也没听过吵架。偶尔周娘子不痛快,钱泰豪都一直小心翼翼哄着。” “不过周娘子也没在钱财上太过苛刻。每个月也给他一笔不小的花销。” 付拾一沉吟片刻:“不过到底是不一样的。是人就有自尊心。这样仰人鼻息,他心里未必痛快。” 否则就不会出轨。 更不会和鱼寡妇连孩子都有了。 付拾一轻声道:“不过,因为有了孩子,鱼寡妇肯定是愿意和他私奔的。可是他自己呢?” 若说是为了孩子……周娘子也生了一双儿女呢。 李长博道:“他自己说是想和鱼寡妇私奔的。他连车都定好了。” 付拾一微微一愣:“车都定好了?那倒是准备很足。” “目前最有嫌疑的,还真是这个丁道梅。”她又喃喃的说,最后才皱眉:“可是没有道理啊,丁道梅并不是鱼寡妇的熟人。鱼寡妇绝不可能毫无顾虑就开门。”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我问了钱泰豪,问他是不是被撞破了和鱼寡妇的奸情,所以丁道梅也知道,他们变卖东西,准备私奔。” 付拾一几乎可以笃定:“钱泰豪肯定说,是。” “钱泰豪说,最后一次见到丁道梅,丁道梅问他要钱,说要回老家,他还给了。” 付拾一笑得意味深长:“一个人好端端的,凭什么给另一个人钱?老乡?他们两人看起来,不像是有深交的。纵然是年少时候深交,可这会儿……也已经是物是人非,再不可能说得到一起去。” 周娘子讨厌丁道梅,那钱泰豪就算一开始顾念旧情,可天长日久的…… 李长博道:“可鱼寡妇也不会莫名给丁道梅开门。” 鱼寡妇孀居多年,和人来往都少,更别说光天化日之下,就让那两个人进来了。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你怀疑,他们是一伙的。” 李长博“嗯”了一声。 这个怀疑合情合理。 付拾一沉吟一下,“那鱼寡妇死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钱泰豪?他那时候在哪里?有没有不在场证据?” 李长博听到“不在场证据”这个词,忍不住重复一遍。 付拾一刚要解释,就听他说:“很贴切。”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的接受度,是越来越高了。 不过这个事情,李长博还真没查过,所以……只能回头再问。 到了桥头,付拾一按照惯例提前下车,李长博则是过桥回家。 付拾一迫不及待烧水洗澡,整个过程不肯有一丝一毫的拖延。 而李长博好点,只是换了一身衣裳,倒没大动干戈。 主要是因为杜老夫人那头听说李长博归家,立刻就将他叫去。 杜老夫人的面前摆着两块五瓣樱花样子的香皂,看得出来,她心情极好。 李长博也就笑起来:“祖母很喜爱?” 杜老夫人颔首:“如此精巧,比澡豆好。我用你那块试了试,效果很好。比澡豆好用。” 李长博:……祖母您不要这么不客气好吗? 杜老夫人好奇问他:“你和那位女郎,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长博:……“还能有什么关系?我是觉得付小娘子的能力很强。” 杜老夫人立刻会意:“想收为己用?” 李长博没有否认:“我朝是有女子为官先例的。” 杜老夫人皱起眉头来:“那毕竟是前朝。而且,都是文职——” “平阳昭公主,并不是文职。”李长博言简意赅。 杜老夫人被堵得没话说。只能皱眉:“那不一样。” 李长博却像是一根筋:“一样,圣上十分贤明。” 杜老夫人皱眉思量片刻,最后眉目舒展开来:“罢了,这是朝堂上的事情,我不管。” “我就问你,我打算请她来做客,你觉得如何?” 李长博还是言简意赅:“祖母的客人,祖母自己拿主意就是。” 杜老夫人颔首:“这样的女郎,我是真好奇。” 李长博想了想,还是善意提醒一句:“那祖母做好准备,切勿太过惊讶。” 付拾一的能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宝矿。任何人窥见一角,都会惊叹。 “这样厉害?”杜老夫人明显狐疑。 李长博咳嗽一声:“绝无夸张。” 杜老夫人就更好奇了。 李长博赶紧说一句:“我的那块,您叫花嬷嬷送去我屋里。您的这个,可以用的。” 杜老夫人舍不得:“用完了就没了。” 李长博思忖片刻:“咱们两家,可以多来往。” 交情到了,自然就不愁了。 杜老夫人眼前一亮:“这倒是。” 李长博借口衙门的事儿,告退出来,就揉了揉额头。 如今杜老夫人行事,越来越有老小的架势。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跟方良吩咐:“叫人盯着老夫人,别让她太皮了。” 方良咂舌:“郎君,不是我说您,老夫人每天一个人,难免无聊。” 所以和皮不皮没关系——纯粹就是太闲了。 李长博:……“那就请外头说书的去府上。” 方良摇头:“那和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还是有区别。” 李长博被他说出三分愧疚:“今儿早些回家。让厨房多准备两样菜。” 方良这才笑嘻嘻起来:“不过,付小娘子真的是有心人,不仅郎君有,我也有呢。” 李长博:……你在显摆什么?? 方良还继续:“也不知道付小娘子这样贤惠,将来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第70章 证据有吗 李长博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多嘴。” 方良:……我就是好奇。 这头方良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那头李长博却忍不住想:如果付拾一真的嫁人了会如何? 思来想去,李长博忽然有点儿觉得付拾一还是不要太早成亲才好。 最好再有几个几年,至少带出几个徒弟来。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叫你传话给厉海,怎么样了?” 方良颔首:“已经叫人去了。” 李长博回了衙门,厉海那头就已有了消息。 钱泰豪在那日上午,一直在自己铺子里。 伙计们都看见了。 李长博听完厉海的回禀,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再舒展。 钱泰豪没去,只是丁道梅去了。那么,是谁和丁道梅一起杀了鱼寡妇的? 丁道梅现在,又在哪里?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丁道梅那儿,找到人没有?” 厉海摇头:“城门口都问过了,没有见过他出城的。各大当铺也都问过,没有见他,也没收过什么首饰。” 李长博沉声道:“也不一定会现在就典当。或许要等一段时间,更甚至出城之后……” “那丁道梅相熟的人呢?”他又问。 厉海压低声音:“找到了一个路二狗,和丁道梅关系不错。听说经常一起混。” “人呢?” “不怎么老实,绑回来了。” “不合规矩。” “下不例外。” 厉海在说这四个字时候,脸上表情是非常的正经,语气却十分的敷衍。 李长博咳嗽一声:“嗯,尽量按照规矩来。” 这个尽量,怎么个尽量法,就让厉海自己把控就好。 这个路二狗的确是个混混。 看那没个坐像,吊儿郎当的样子,就知道他平时是个什么样。 一凑近了,李长博就闻到了一股酸馊味。 他忍不住悄悄屏住呼吸,面上纹丝不动:“路二狗。” 路二狗本来闭着眼睛在打盹,这会睁开眼睛,“李县令找某是何事?” 语气听着还文绉绉的,可偏偏那……神情吧。 厉海直接用刀鞘戳了一下:“老实点,坐好!” 厉海的威慑力还是很有用。 李长博眼睛稍微舒服了点。 “你认识丁道梅?”厉海直接问,语气很粗暴。 丁二狗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圈,“认识。” 厉海瞪他:“有什么说什么,说一句假话,就把你吊起来打上几棍!” 丁二狗:……你吓唬我。 丁二狗努力让自己正经起来:“一定一定。” “你和丁道梅怎么认识的?” “赌场。” “最近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七八天之前,他赌光了钱,说没钱了。我那天手气好,请他喝酒了。” 也就是说,离鱼寡妇死,并没有多久。 “他说了最近打算没有?” “好像有提——”丁二狗拉长了声音,忽然笑嘻嘻问李长博:“李县令,我这么配合,不知有什么好处没有啊?” 李长博淡淡瞥他:“不吃板子算不算?” 丁二狗算是发现了,这个李县令,比起厉海还要可怕。 丁二狗焉了:“他说他要去要一笔大的,回头不赌了,安安心心在长安城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嘁,他要了多少回了,越给越少,怎么可能还有多的?” “和谁要?”厉海追问。 “和他一个老乡。他说,他知道那个老乡的一个秘密——所以人家不得不出钱。” 丁二狗说到这里居然露出了几分羡慕来:“我怎么就没这么一个老乡呢?” 众人被丁二狗这个想法震惊了一下。 这样的事情,是犯法的知道不知道? “他没告诉你,那个老乡是谁?” “没有。不然我也去了。” 众人:……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按下自己对长安的担忧:“那他后来人去哪里了?” 丁二狗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后头他不找我,我也懒得找他。反正有钱了,他就该冒出来了。” “他没有别的熟人了?或者,一起做事儿的人——” 对于厉海这个问题,丁二狗居然露出了嘲笑:“他个死穷鬼,一点钱都花在女人肚皮上了,要么就是在赌场,谁愿意和他来往?做事儿?他能做什么?懒得连身上跳蚤都不捏!” 这话直白得有点儿带味儿。 李长博淡淡道:“那他没让你和他一起办大事儿?” 丁二狗大摇其头。 李长博又问了鱼寡妇死的时候,丁二狗到底在什么地方。 丁二狗说在家睡大觉。 这就没有不在场证据了。 李长博起身出来,厉海接着盘问。 李长博神色肃穆,谢双繁过来撞见,便劝他:“哪有那么容易?破案本来就是难事。” 若每个案子都能轻松破案,那就不会有那么的悬案疑案了。 李长博叹一口气:“只是感慨。” “咱们尽心就好。”谢双繁说句实话:“你是县令,不只是破案。你看徐坤——” 徐坤压根就不会破案。 别说验尸房一次没去过,就是死人,他都没见过几个。 每次破案,都是靠底下人。 如今曹及帆折损,徐坤正发愁呢。 李长博脸色发黑:“……他是他,我是我。人与人不同。” “我不是拿他和你相提并论,只想说,你不必如此在意,毕竟衙门还有别的事儿——”谢双繁叹一口气:“宫里的赏花宴,你该上上心。” 李长博敷衍道:“嗯。知道了。” 谢双繁:……算了我懒得说了。 一转头看见了来取东西的付拾一,就招呼她:“付小娘子,你来取东西?” 付拾一笑着应一声,多走了几步过来打招呼。 付拾一脑袋上赫然就有个大包。正好就在左边额头上,红彤彤一片,肿得锃光瓦亮。 李长博和谢双繁都愣了:“这是——” 付拾一就知道他们得问,当下尴尬一笑:“踩着凳子拿东西,不小心摔了。” 谢双繁就问她擦药没,他那儿有伤药。 李长博则是皱眉训诫:“一人独居,便该万事小心。” 他本想说,这种事情就不要亲自做,可想想付拾一如果不亲自做,那交给谁去?于是只能住口。。 付拾一摆摆手:“擦药啦,你们不用替我担心。下次我会注意的。” 第71章 换个思路 付拾一这样说了,旁人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不过王二祥看见付拾一脑门上那包时候,缺心眼儿的笑出了猪叫声:“像不像法恩寺里的红脑袋锦鲤?” 谢双繁仔细瞅瞅,也乐:“还真像。”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看付拾一。 付拾一无奈提醒他们:“做人要厚道。” 王二祥不笑了,压低声音:“不过,好好的出了这个事儿,确定没关系?我听说前头的租客也是无缘无故就在屋里发生不好的事情。” 王二祥是一脸认真。 付拾一一本正经提醒他:“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什么牛鬼蛇神都当退避三舍!这里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亏你还是公职人员,不可太过迷信!” 奈何付拾一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神色太过肃穆和敬仰,一时之间,又让王二祥产生了“邪教组织”的想法。 王二祥见鬼一样看着付拾一,半晌说不出话。 李长博没忍住,咳嗽一声,用拳掩住嘴唇,一双眼睛却弯起来。 谢双繁目瞪口呆的给付拾一竖了个大拇指。 这算哪门子的信心? 当今圣上,还相信有鬼神呢! 厉海那头审问完了出来,一看见一群人围着付拾一,也凑过来看一眼。 厉海定睛一瞅:“还行,没摔破。” 付拾一几乎热泪盈眶:我不用你提醒我! 厉海转头看李长博:“没再问出什么来。” 李长博叹一口气:“还是要先找到丁道梅才行。” 付拾一听了一耳朵,大概知道这是案情卡住了。于是顺口劝了一句:“卡住了也不要紧,换条思路,说不定就能找到别的证据。” 李长博若有所思。 谢双繁也开始沉吟。 王二祥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欢欢喜喜:“该换班了。我得家去了。” 付拾一:……你上司脸都黑了你瞎吗? 王二祥热情洋溢的对上付拾一诡异的目光:“要不咱们一起走吧?好歹顺路一段。” 付拾一谨慎看一眼李长博:可不是我的主意! 李长博却目光落在了付拾一额头,居然痛快答应:“去吧。王二祥你再去一趟,关照关照付小娘子的邻居。让他们多帮忙照看些。” 说完,李长博就先回去思考案情了。 谢双繁微妙看一眼付拾一,不过还是跟着嘱咐:“王二祥,客气点。毕竟要长久相处的。” 普通百姓,看见不良人的时候,难免就带了几分畏惧和避让,真太强硬了,对他不会如何,对付拾一却未必不会心生恶感。 谢双繁充分的考虑到了人情世故。 厉海只两个字:“去吧。” 付拾一看着众人,忽然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 最后只能灿烂一笑:“谢谢你们。” 阳春三月,太阳即便只剩半个脸蛋,也将长安城照得暖意融融。 王二祥将付拾一护送回家,两人在付拾一家的桥头上挥手告别。 付拾一沿着桥边走,还没走下桥,就遇到了玉娘。 玉娘一看付拾一那样,就“扑哧”一声娇小起来:“付小娘子这是做什么去了?莫不是摔了?” 玉娘是不是关心自己,付拾一心里头很清楚。 付拾一微微一笑:“玉娘这是要去哪里?” 玉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条玫红的裙子,在人群中格外抢眼。这条裙子,显然价值不菲。 再看她面上敷了得有一斤厚的粉,还有头上硕大的芍药花…… 要说没精心打扮过,那肯定是假话。 玉娘用扇子掩住自己的“樱桃小口”,光留下一双眼睛和额头上的两条像蛾子翅膀的眉毛,笑得很“娇媚”:“就是随意散散心。”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慢慢散。” 玉娘忽然伸手拉住付拾一的袖子,笑问:“听说,李县令是容貌无双的世家子弟,你觉得如何?” 付拾一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原来你是在这里等李长博回家? 付拾一诚恳的说实话:“比长安城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强一点儿吧。” 毕竟李长博不只是长得好看,身材好,而且家教好,脑子也好……这样加起来,的确能盖过他的就不多了。 玉娘的眼神都亮起来:“果真?” “嗯。”付拾一说完了这话,就打算走了:思春的少女,还是让她自个儿去折腾吧。 玉娘却不撒手:“那他……” “今天衙门事情多,他估计回不来。”付拾一干脆了当的断了她的念想,更不客气的拽回了自己的袖子:“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付拾一落荒而逃,只觉得自己快受不住玉娘身上浓郁的香粉味。 可走了几步,她转头一看,差点没哭出来:“玉娘,你跟着我做什么?” 玉娘压低声音,笑盈盈的:“你多跟我说说李县令,我就告诉你,你那屋子的事情。不然,回头你怎么死的,说不定都不知道!” 付拾一:……小姑娘家家的,心机还不少。 “成交。” 齐三娘子瞧见玉娘和付拾一走一起,顿时笑呵呵:“你们两个小娘子,正好一起说话!” 玉娘却不肯往院子里去,只在门口就住了脚:“咱们在这里说话吧。” 付拾一分明看见她眼底深深的忌惮。 付拾一扬眉:“好吧。” 端了个板凳,和玉娘两人坐下,付拾一还给玉娘倒了一碗酸梅汤:“你先跟我说说,屋子怎么了?” 玉娘不紧不慢喝一口水,这才压低声音:“之前那家的小娘子,才七八岁,很喜欢与我玩耍。她最开始告诉我,她总是听见屋里有声音。后来,半夜的时候,总被压得喘不过气,动也动不了——有一天夜里,她甚至看见了一双眼睛,就在屋里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居然是亮的!” 付拾一听着,心里头琢磨:这活脱脱是个恐怖片片场啊! “听说最后摔了?”付拾一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 玉娘看见付拾一额头,心里也紧张起来,声音压得更低,神色也更紧绷:“是。有一天晚上,她半夜被压醒了,睡不着,就想去爹娘屋里。结果刚走到了门口,就看见那双眼睛。吓得她转头就跑。她说,她觉得有一双手推她了一把!摔下去后,她还觉得有人在她脸上吹气!” 玉娘声音透出恐惧:“人们都说,她遇到鬼了。就是死的那个女人。”。 “你不知道,那个女人,也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摔死了!是她男人杀了她的!可没人看见,这个事儿就只能算了!” 第72章 有个尸体 付拾一:……少女,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于玉娘的吓唬,付拾一只是平静的,缓慢的凑上去,盯着玉娘的眼睛,然后轻描淡写的问:“是这样摔破了头吗?” 付拾一的脸上,浮出一丝僵硬的笑来。 玉娘吓得直接尖叫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逃了。手上的扇子还扔在了付拾一的脸上。 付拾一被砸到了额头上伤患处,呲牙咧嘴得反省:吓唬人果然是不对的,耳膜痛,头痛。我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付拾一分明听见楼上“咚”的一声响。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楼梯上。 楼梯底下是空心的,所以……很容易砸出声音。 付拾一死死盯住了屋子里,然后一步步走过去。 院子里尚有太阳余晖,所以屋里就显得有些黑。 走到了院子中间时候,付拾一就已经将柳叶刀握紧。 可真进了屋,里里外外,所有犄角旮旯里都找了一遍,付拾一也没看见地板上有任何的东西。 也没有任何不对劲。 付拾一皱眉:难道还真有鬼? 付拾一站在屋里沉吟,还没来得及将这个问题思考得更深邃一点,就听见急促的拍门声。 付拾一一打开门,就看见不良人柳树春。 柳树春急促道:“付小娘子跟我走一趟吧。有新的案子。” 付拾一二话不说取了勘察箱就跟着柳树春走了。 齐三娘和玉娘在自家铺子里,看得一清二楚。 玉娘脸上冷哼:“总有男人过来,不三不四的。” 齐三娘瞪了女儿一眼:“都是衙门的人,你胡说什么?” 玉娘不服气:“许做不许说?!” 齐三娘拿她没办法:“回去洗你的脸吧!” 玉娘气鼓鼓起身摔了帕子走了。 齐三娘皱眉:这个付小娘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和衙门是什么关系? 付拾一路上将新的案子问了一遍。 原来是河里发现的一具男人尸体。 那尸体在靠近东市那边的护城河里漂着。 漂了几天不知道,但是身上衣裳全无,脸都被砸了个稀巴烂,根本辨认不出人身份。 最关键的是,全都泡涨了。 这种尸体……是仵作最头疼的尸体之一。 尸体会呈现出巨人观,腐败极其严重,最关键的是,证据几乎都没了。 付拾一问柳树春:“徐双鱼他们看了吗?” “正在看。李县令的意思,让您也看一眼。”柳树春没瞒着付拾一,还好心提醒:“付小娘子一会儿别害怕。” 付拾一笑:“不怕。我只怕活人,不怕死人。它们又不会跳起来啃我。” 柳树春握着自己唐刀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 付拾一赶到衙门时候,还没进验尸房,就闻见了一股臭气。 属于尸体腐烂的,特殊臭气。 光是凭着这股味,她就已经能猜到尸体现在是什么样一副样子。 钟约寒和徐双鱼在外头洗手,一抬头看着付拾一背着勘察箱过来,顿时手上动作一顿。 徐双鱼正搓得满手泡泡,见了付拾一顿时露出明亮笑容来:“付小娘子!” 付拾一走过去,问他:“你们检查完了?” 钟约寒按住徐双鱼:“检查完了,结果就先不提了,免得影响你的判断。” 付拾一颔首,干脆利落的开始穿戴自己的防护服和口罩,手套。 口罩她这次戴了两个。 钟约寒一声不吭的也戴上了口罩。 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匆匆过来的。 李长博的脸色不太好看,言简意赅:“东市那边,许多人都瞧见了。其中还有张相。” 张相张嘉贞,从开元八年上任,目前在圣上那儿,也很是能说得上话。 张嘉贞过问此事儿,李长博就有压力了。 尤其是,李长博是要励志做个好官的。 付拾一同情看他一眼:“放心。会查出来的。” 李长博一顿,随后颔首:“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付拾一一进屋子,就看见了解剖台上,已经明显巨人观的尸体。 尸体上虽然盖着白布,不过显然白布是小了点。 “解剖了吗?”付拾一顶着味道,艰难的问。 钟约寒摇头:“放了气,还没解剖。我从喉咙切了一个口子,取了一点胃糜,没有太大的收获。只能知道是喝了酒,吃了一些肉,应该是临死之前吃的。别的就没有了。” 付拾一点点头:“李县令可以考虑从饭菜内容上,去找线索。” “尸体一直在水里泡着,这几日一直没人发现,必定是飘在某个隐蔽的位置。可偏偏今天才发现——为什么呢?” 李长博言简意赅:“今日上游放水了。” 拦在那里的尸体,就才冲下来。 “我已叫人去排查所有上游的住户。尤其是河边的。”李长博沉声言道,“不过,暂时还没眉目。如果尸检能查出什么来,再好不过。” 钟约寒和徐双鱼有点儿尴尬。 他们就是没查出什么有用的来…… 付拾一屏息凝神,郑重掀开了盖着尸体的白布。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其他人还是难免被那张皮肉翻卷,面部塌陷的脸给冲击了一下。 付拾一淡然扫一眼男尸的性别特征:“性别,男。” 掰开嘴巴扫一眼牙齿,再捏了捏身体各处关节:“年纪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 付拾一又仔细看了看脚底,以及手掌,还有身体各处肌肉状态,“肌肉并不发达,脂肪少,关节没有太多劳损变形,也没有老茧,可见并不经常走路和干活。” 付拾一再仔细看身体各处伤痕:“肢体并无打斗伤,不过有一处陈旧伤。” 付拾一拉着软趴趴的,皮肤都泡得不行的胳膊,指着已经不是很明显的疤痕给他们看:“一看就是陈旧伤,应该是刀伤,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应该是年轻时候伤的,不然这么长,不可能恢复得这样好。” “这样的伤,属于防卫伤。有人要砍他,他抬起胳膊来,挡住了。” 钟约寒若有所思盯着那伤:“万一是自己划伤的呢?” 付拾一:杠精走开。 不过,她还是面带微笑:“你拿刀试试,看看能不能弄出这样一个角度——” “而且,这一看就是利刃伤。如果是意外划伤,疤痕不会如此整齐。” 徐双鱼点点头:“那还有呢?验出这个,有什么用?”。 付拾一:“确定死者身份。不管是胎记,还是明显的伤疤,加上身高,以及对职业的大概推断,就能从失踪人口里比对一番——” 第73章 我怕炸啊 付拾一如此的淡然,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诡异的感觉。 毕竟她面前,是一具因为腐败而膨胀起来,又在水里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 她还拉着尸体的手。 “那死因是什么?”李长博轻声问了句。 付拾一轻声道:“只能切开腹部才能确认。” 钟约寒抿着嘴道:“我认为是打击致死。” 他指着脸上的伤:“伤如此大,而且如此严重——” 付拾一提醒他:“因为泡在水里,又已经腐败严重,无法根据伤口是否有收缩来判定了,毕竟新鲜的保存良好的尸体,才能看得清楚。你看这脸——肉都缺了不少了。泡在水里,恐怕鱼还吃了不少……” 付拾一说的是实话。 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一入开始走向腐败,又是在一个地方静静飘着,没有鱼去吃就怪了。 可她这种形容太过真实,以至于所有人脑子里都清晰浮现出一副鱼儿竞相啄食尸体的情景来。 李长博觉得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不想再吃鱼了。 不,看都不想看到了。 付拾一毫无知觉:“而且现在尸体腐败得很厉害,我也不能通过肺部是否有积液来判断——一首先肺部组织自己就会因为腐败产生液体。另外我一按,他就得炸——” 钟约寒面色不好看,目光都有点儿冷,又有点儿执拗:“那你开腹,就能确定了?” “嗯。”付拾一点点头,态度很笃定。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这样,沉声反问:“若不能呢?他家里人要追究起来——” 付拾一一脸坦然:“不可能看不出。” 李长博就在这个时候,说了句:“开腹查勘。我来担责。” 付拾一看他一眼,忽然觉得李长博好像是长高了点?要不怎么看着这么高大呢? 不过,既然李长博已经开口,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那就开始。” 因为死者腐败严重,所以这会儿肚子里全部都是腐败产生的气体。 “腹部膨胀,肛门脱出,肠道脱出,整个人都肿胀变大,这是典型的巨人观。好在现在气温不算特别高,又是泡在水里,不会有蛆虫,所以还好一点。” “不过,四肢已经开始出现轻微袜样脱落痕迹——” “如果再来个十天半个月,这具尸体,就真没什么办法辨认了。肉基本都会烂掉,然后沉入水底——” 徐双鱼好奇:“为什么会沉入水里?” “现在能漂浮,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腐败,会在腹腔产生大量气体——一旦气体超过极限,就会顶破肚子,或者别的地方,等到气体跑光了,肉也因为腐烂脱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具白骨时候,还怎么漂浮?”付拾一很耐心的讲解。 讲解完了,这才准备放气——“你们打开门窗后,就先出去,我随后跟上。” 高度腐败产生的气体,是有毒的我,吸入多了,甚至会造成昏厥。 以及,这个气体,是真的辣眼睛。 尸体在里头“呲呲”的放气,付拾一他们离得远远地,在外头躲着。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了,天上繁星密布,绚烂又神秘。 付拾一看了一会儿星空,问了句:“这么晚了,你们吃暮食没?” 众人诡异看她: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胃口想暮食? 付拾一忙活了一天,中午饭都没好好吃,这会儿是真饿得前胸贴后背,面对尸体时候,是想不到,可这会儿出来了,闻不到味儿,看不见尸体,她就想起来了。 付拾一有点儿委屈:“干活一天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其实,衙门里有做饭的。” 办差是管饭的,不过那味道嘛…… 付拾一眼前一亮:“那一会儿完事了,管饭否?” 李长博言简意赅:“管。” 付拾一眼睛都亮着:“那能点菜吗?” 李长博:……大概能?还是不能…… 方良凑上来:“付小娘子想吃什么,厨子做不出来,我去给您买去。” 李长博点头,夸赞看方良一眼。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倒也没有那么重口味:“我就想吃一碗汤饼。多加青菜,卧个鸡子……再来一碟子小咸菜……” 李长博微微舒了一口气。 其他经历过羊肉馅饼的事件的人,也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付拾一估摸着差不多了,这才又进去继续解剖。 付拾一打开腹腔后,换了脏器刀,十分麻利的取出了心脏看一眼。 虽然已经有腐败现象,但是心脏明显还是能看出端倪的。 她捧着那一颗心脏,问徐双鱼:“你觉得有什么异样?” 徐双鱼下意识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皱着眉头看着,抿着嘴角,显得很谨慎。 徐双鱼说出自己的感觉:“一边儿鼓一些?” 付拾一笑眯眯的夸他:“嗯,是的。右心室明显大,切开之后,发现淤血较多,通常这样的死者,是死于窒息。” 付拾一切开来,果然里头有淤血——甚至还有变成了血块的。 “为什么?”钟约寒不解。 付拾一没法系统解释,想了想说道:“明天你买两头猪,我给你做个试验。你就知道了。买小乳猪就行。要活的。” 钟约寒这才住口。 付拾一放下心脏,又取出了肺。 肺部也出现了腐败情况。 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一些痕迹。 付拾一指着颜色浅白的地方:“这是肺泡,肺泡发白,说明发生了肺泡性肺气肿。这也是窒息死亡的特征。” 而那些颜色深的地方:“这些也是淤血。起因也是因为窒息。” “而且肺部没有太多液体,几乎都是腐败造成,所以可以判断,不是溺亡。”。 李长博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 第73章 其中关联 李长博轻声总结:“所以,死者是先被人杀死,而后再毁了死者样貌,丢入水中毁尸灭迹。” 付拾一点头:“只是因为已经过去太久,尸体体表痕迹消失,不能判断是勒死,还是用手捂着口鼻致死。” 付拾一笑笑:“不过我们做这种工作,就是为了寻找证据。” 付拾一指了指死者头部:“现在,我们可以考虑两个事情,如果是直接捂死,那么受害人必定剧烈反抗,甚至可能弄伤凶手。” “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陈珠一案,她先受伤昏迷——” 付拾一将脏器一一归位,一面操作一面吩咐徐双鱼:“你检查死者后脑勺,看看有没有伤。” 这个不用徐双鱼检查,钟约寒就已经是开了口:“后脑勺有伤,而且伤得不轻。创口可见骨头。” 这也是钟约寒的依据。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说明,可能是先受伤昏迷,而后窒息死亡,最后被毁尸灭迹。” “长安城里人太多,想要确定他是谁,恐怕有难度。”李长博缓缓开口。 付拾一明白他这是想要更多证据。 沉吟片刻后,付拾一轻声提议:“那……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长博眼前一亮,觉得自己没问错人。 付拾一言简意赅:“简单,就是脑袋取下来,然后蒸煮去皮肉。最后得到头骨,再根据头骨,画出五官。” 付拾一这个法子,在现代刑侦里,是经常能见到的,叫做颅骨复原。 这个法子太过惊奇,大家都没听过,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李长博斟酌片刻:“可靠吗?” “相似程度,能有百分之六十左右。”付拾一不敢给得太高。 毕竟这个,她练手太少,而且人的面容,会根据肤色,胡须,眉毛,还有疤痕,单双眼皮,生出千变万化来。 李长博还没决断。 钟约寒倒是忽然出声:“若真如此,我觉得可以试试。” 此时钟约寒身上那股竞争和敌对,已经消失了一大半。 这会儿对于这个事情,更变成了好奇—— 毕竟,钟约寒是个仵作。 他的职业素养,会让他本能好奇不是? 钟约寒都如此,徐双鱼更点头如啄米,附和他师兄:“对对对,我也觉得。”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等着他决定。 李长博微不可查点了点头。 “那钟约寒你们帮我把头取下来,然后大概把皮肉剥一下——注意碎裂的部分,一定不能漏掉骨头渣子。”付拾一得了准许,立刻侧头吩咐:“一定要保证完整性。” “劳烦李县令去叫人准备一个炉子,一口铁锅。” 当天夜里,长安县县衙,开始飘荡起了一股诡异的味道。 闻着味道过来的厨子,一看见自己心爱的铁锅子里头煮的东西,一句话没说,翻了个白眼就抽过去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没事,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反正这头煮着脑袋也要等时间,付拾一犹豫一下:“要不然,先让头在这里煮着,我回去洗澡换衣裳,然后再来?你们要是饿了,也跟我过去,我们煮一碗汤饼吃……” 钟约寒面无表情。 徐双鱼冲口而出:“好啊。” 说完了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看一眼自己师兄,讨好一笑:“师兄你说呢?”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也好。” 这么晚了,付拾一毕竟是女子。 叫了不良人蹲在旁边守着煮那头骨,李长博让方良驾车,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付拾一那。 先将付拾一放下,让方良在那盯着,而后李长博带着徐双鱼和钟约寒去自己家中洗澡。 这次案子的死者,味道实在是太大,李长博觉得自己头发丝上都是味。 付拾一虽然验尸时候淡定,可这会儿验尸结束,她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儿泡进酒精里消毒一遍。 付拾一仔细的洗了个澡,光肥皂都打了三遍。 连脚指头缝都不遗余力的搓了三遍。 最后,付拾一出来时候,整个人都带着一股茉莉花的香气。 她动作快,所以李长博他们还没过来。 付拾一升起炉子,看了一下自己的厨房。 厨房里如今存货不太多。 只有一把莴笋,和一把小竹笋。 肉只有一条腊肉,买回来之后,她就挂在了厨房的房梁上,垂下来的距离,刚好是在灶上头。 日积月累的烟熏火燎,会让这个腊肉被熏出一股特殊的烟火气。 付拾一觉得,光炒素菜,肯定有点亏待了李长博。 所以付拾一拿刀切了半条熏腊肉下来。 熏腊肉洗干净,放进锅里先煮着备用。 然后就准备蔬菜。 莴笋叶子和嫩尖剥下来,留着炒菜着吃。 莴笋胖胖的嫩杆子细细的削皮,除却不能吃的部分后,直接切成均匀的细丝。 然后撒上一勺盐,拌均匀了,就搁在一边儿静等着杀水。 此时熏腊肉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付拾一将腊肉捞起来,晾着。 然后将嫩竹笋切成薄片,放进煮腊肉的水里焯一分钟左右——新鲜的竹笋,不能直接吃,必须焯水去涩,否则口感太差。 竹笋好了之后捞起来,沥干水分放在一边备用。 一切就绪,付拾一就将锅里废水舀出来,刷锅,重新放井水进去烧开水。 然后,再舀出一瓢白面,开始在案板上和面擀面。 到了这一个步骤,她就不急了。 方良一直帮她看火,这会儿都快流出哈喇子:“付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开饭啊?” 付拾一也饿得前胸贴后背,所以深深明白方良感受:“就看你家郎君快慢了。” 李长博他们一来,她就立刻炒菜煮面。 付拾一这头刚将面条切好,李长博他们三个就神清气爽的来了。 方良欢喜得眼睛都亮了。 付拾一搬过来之前,就让人做了开放式厨房,准备日后开饭馆用。 所以这会儿,李长博他们坐在那儿,就能看见付拾一的动作。闻到锅里飘出来的味道。 李长博也不是空手来的,他带了一坛去岁酿的桂花酒。 桂花酒度数很低,和米酒差不多,充其量算个饮料,除了小孩子,人人都能来两杯。 徐双鱼抽着鼻子,拉长了脖子:“付小娘子,好香啊!” 付拾一抿嘴乐:“一刻钟后开饭。”。 两个锅,一个煮面,一个炒菜,正好。 第75章 深夜食堂 五百推荐票加更 付拾一趁着等油热的功夫,将莴笋丝杀出来的水倒掉,然后往里加了一点米醋,酱油,蒜末,还有一点点糖,最后又淋上一勺辣油,撒上一把雪白的芝麻,三下两下的拌均匀了。为了好看,她在装盘后,还掐了两片香菜叶子,在顶子上做了个小装饰。 拌完了莴笋丝。 这头,油也烧热了。 付拾一用的是菜籽油,所以要等油开锅,才能下蒜蓉和花椒,而后等蒜蓉微微变色,立刻就将沥干水分的莴笋叶倒下去。 嗤嗤拉拉一阵响时候,一股蒜香莴笋叶的味道就出来了。 付拾一麻利装盘,让方良上菜。 方良喷着那一盘绿油油的菜叶子,觉得口水都开始泛滥。 付拾一这头,已经将挖了一块雪白的猪油放进锅里。 猪油渐渐在宫里融化升温,付拾一将切好的腊肉丁放进去煸炒片刻,等到锅里的温度上来,这才倒入了笋片。 笋片本来就是熟的,大火爆炒一分钟,付拾一直接就下了葱段——再翻炒两下,就起锅了。 这就是腊肉笋片。 此时正好,面熟了。 一溜儿五个碗,每个碗里都放了一块黄澄澄的鸡油。撒了盐面。 将面汤往碗里一浇,那鸡油就慢慢融化开来。鸡油特殊的鲜美香气,也就散发开来。 再将面条往里一放,卧的鸡蛋也放进去,再随手撒上几粒葱花—— 一碗阳春面,就算完成了。 付拾一和方良一起把面端上桌,顿时所有人都觉出了腹中饥饿来—— 付拾一甚至听见一声清晰无比的“咕噜”声。 付拾一没忍住乐了,却又坏心眼提一句:“胃口没受影响吧?要吃完哦,别浪费粮食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 钟约寒面无表情。 徐双鱼咕哝一句:“干这一行的,早就不受影响了。” 付拾一拿起筷子:“请动,都随意一些,莫要嫌弃我这里饭菜简陋。” 主人家都动了筷子,其他人当然也是不再矜持。 凉拌莴笋丝的开胃爽口,清炒蒜蓉莴笋叶的清爽新鲜,还有熏腊肉炒笋片的鲜美——直接就击中了所有人的灵魂。 而那面条劲道,细软弹牙,染上了鸡油的鲜香,带上了葱花的特殊香气,一口下去,胃里暖了,疲惫没了。 徐双鱼眼睛亮亮的:“付小娘子真是太厉害了吧!” 付拾一收下了他的膝盖:“就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 “要不然,我交钱,每天你做饭时候,多做一份——”徐双鱼腼腆着,提了个建议。 从他眼睛的流露出的迫切来看,显然是很渴望。 付拾一心中一动:送盒饭么? 倒也不是不行。现在缺钱,还真可以搞一搞…… 钟约寒瞪了自己师弟一眼,刚要开口缓和,就听付拾一爽快干脆的答应了。 钟约寒一愣,意味深长打量了付拾一一眼。 李长博显然也意外。 付拾一已经开始替自己打广告:“你们有需求,随时告诉我,送饭上门!保证新鲜热乎!价格合理公道!” 李长博:…… 沉吟片刻,他问一句:“付小娘子缺银子?” 付拾一一脸理所当然:“长安城寸土寸金,想要在这里买房,还要努力才行。” 徐双鱼和钟约寒面面相觑:忽然觉得有点儿羞愧,怎么办?人家付小娘子好努力! 李长博肃然起敬:“付小娘子很勤劳。” 付拾一拱手:“所以还需要你们作为老主顾,多多关照才是。” 李长博颔首:“一定。” 方良感叹:“付小娘子又美貌,又勤劳,还如此多才多艺——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 众人齐刷刷陷入沉默。 凭本事单身几十年的付拾一“呵呵”的干笑:“这个事儿还得看缘分。” 实际,付拾一内心:没听说一句话吗?学医的,都是凭实力单身。学法医的,那在实力单身上,还要加上一条凭胆量单身! 付拾一恶向胆边生,灿烂一笑,环视一圈,盯着戳了自己痛处的方良,笑呵呵的说了自己唯一的要求:“其实呢,只要对方能吃得下去我摸过死人后做的饭,我就觉得挺合适了。毕竟嘛——” 方良一顿,面色渐渐扭曲起来。他艰难眼下嘴里的腊肉,一面又夹了一块肉,一面带着哭腔控诉:“付小娘子太不厚道了!还让人吃饭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默默的将伸向莴笋丝的筷子,伸向了肉,然后坦然的放入口中咀嚼。 钟约寒面无表情,默默吃饭。 徐双鱼歪着头想:“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不怕啊——” 仵作世家的徐双鱼,还真没太感受到过身边人对自己的嫌弃—— 付拾一满头黑线:傻孩子,吃饭都堵不上嘴?! 钟约寒夹了一筷子腊肉笋片给徐双鱼:“吃饭。” 徐双鱼乖乖吃饭,将这个疑问抛开。 吃过饭,付拾一算了算时间:“人头应该煮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干活吧。” 刚吃饱的方良,捂着自己的胃,脸色发青: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长博面色不改:“走吧。” 徐双鱼还有点儿跃跃欲试。 唯独钟约寒,保持着冷漠和疏离。 付拾一也不在意,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就锁门出发了。 人头的确是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上头残留的肌肉和软组织都已经脱落,骨头的血也煮出来了,捞出来用水一冲,再刷一刷,就得到了一个雪白干净的颅骨。 付拾一亲自动手,将锅里每一个骨头渣都捞出来,放在干净的黑布上。 颅骨摆在一个干净的,铺了黑布的桌子上,付拾一迟迟不肯动手。 徐双鱼催促她:“付小娘子,怎么还不动手啊?” 付拾一面无表情的看他:“你先摸摸?” 徐双鱼狐疑的伸手摸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了——啊~烫死我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所以,我也怕烫啊。” 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就算冲了一遍,可还是烫手的好不好?? 一群人面面相觑:……怎么办,忽然就觉得这个场面一点也不阴森可怖了! 第75章 深夜食堂 付拾一趁着等油热的功夫,将莴笋丝杀出来的水倒掉,然后往里加了一点米醋,酱油,蒜末,还有一点点糖,最后又淋上一勺辣油,撒上一把雪白的芝麻,三下两下的拌均匀了。为了好看,她在装盘后,还掐了两片香菜叶子,在顶子上做了个小装饰。 拌完了莴笋丝。 这头,油也烧热了。 付拾一用的是菜籽油,所以要等油开锅,才能下蒜蓉和花椒,而后等蒜蓉微微变色,立刻就将沥干水分的莴笋叶倒下去。 嗤嗤拉拉一阵响时候,一股蒜香莴笋叶的味道就出来了。 付拾一麻利装盘,让方良上菜。 方良喷着那一盘绿油油的菜叶子,觉得口水都开始泛滥。 付拾一这头,已经将挖了一块雪白的猪油放进锅里。 猪油渐渐在锅里融化升温,付拾一将切好的腊肉丁放进去煸炒片刻,等到锅里的温度上来,这才倒入了笋片。 笋片本来就是熟的,大火爆炒一分钟,付拾一直接就下了葱段——再翻炒两下,就起锅了。 这就是腊肉笋片。 此时正好,面熟了。 一溜儿五个碗,每个碗里都放了一块黄澄澄的鸡油。撒了盐面。 将面汤往碗里一浇,那鸡油就慢慢融化开来。鸡油特殊的鲜美香气,也就散发开来。 再将面条往里一放,卧的鸡蛋也放进去,再随手撒上几粒葱花—— 一碗阳春面,就算完成了。 付拾一和方良一起把面端上桌,顿时所有人都觉出了腹中饥饿来—— 付拾一甚至听见一声清晰无比的“咕噜”声。 付拾一没忍住乐了,却又坏心眼提一句:“胃口没受影响吧?要吃完哦,别浪费粮食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 钟约寒面无表情。 徐双鱼咕哝一句:“干这一行的,早就不受影响了。” 付拾一拿起筷子:“请动,都随意一些,莫要嫌弃我这里饭菜简陋。” 主人家都动了筷子,其他人当然也是不再矜持。 凉拌莴笋丝的开胃爽口,清炒蒜蓉莴笋叶的清爽新鲜,还有熏腊肉炒笋片的鲜美——直接就击中了所有人的灵魂。 而那面条劲道,细软弹牙,染上了鸡油的鲜香,带上了葱花的特殊香气,一口下去,胃里暖了,疲惫没了。 徐双鱼眼睛亮亮的:“付小娘子真是太厉害了吧!” 付拾一收下了他的膝盖:“就是家常便饭,不算什么。” “要不然,我交钱,每天你做饭时候,多做一份——”徐双鱼腼腆着,提了个建议。 从他眼睛的流露出的迫切来看,显然是很渴望。 付拾一心中一动:送盒饭么? 倒也不是不行。现在缺钱,还真可以搞一搞…… 钟约寒瞪了自己师弟一眼,刚要开口缓和,就听付拾一爽快干脆的答应了。 钟约寒一愣,意味深长打量了付拾一一眼。 李长博显然也意外。 付拾一已经开始替自己打广告:“你们有需求,随时告诉我,送饭上门!保证新鲜热乎!价格合理公道!” 李长博:…… 沉吟片刻,他问一句:“付小娘子缺银子?” 付拾一一脸理所当然:“长安城寸土寸金,想要在这里买房,还要努力才行。” 徐双鱼和钟约寒面面相觑:忽然觉得有点儿羞愧,怎么办?人家付小娘子好努力! 李长博肃然起敬:“付小娘子很勤劳。” 付拾一拱手:“所以还需要你们作为老主顾,多多关照才是。” 李长博颔首:“一定。” 方良感叹:“付小娘子又美貌,又勤劳,还如此多才多艺——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这个问题有点尴尬。 众人齐刷刷陷入沉默。 凭本事单身几十年的付拾一“呵呵”的干笑:“这个事儿还得看缘分。” 实际,付拾一内心:没听说一句话吗?学医的,都是凭实力单身。学法医的,那在实力单身上,还要加上一条凭胆量单身! 付拾一恶向胆边生,灿烂一笑,环视一圈,盯着戳了自己痛处的方良,笑呵呵的说了自己唯一的要求:“其实呢,只要对方能吃得下去我摸过死人后做的饭,我就觉得挺合适了。毕竟嘛——” 方良一顿,面色渐渐扭曲起来。他艰难眼下嘴里的腊肉,一面又夹了一块肉,一面带着哭腔控诉:“付小娘子太不厚道了!还让人吃饭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默默的将伸向莴笋丝的筷子,伸向了肉,然后坦然的放入口中咀嚼。 钟约寒面无表情,默默吃饭。 徐双鱼歪着头想:“那有什么好怕的?我们都不怕啊——” 仵作世家的徐双鱼,还真没太感受到过身边人对自己的嫌弃—— 付拾一满头黑线:傻孩子,吃饭都堵不上嘴?! 钟约寒夹了一筷子腊肉笋片给徐双鱼:“吃饭。” 徐双鱼乖乖吃饭,将这个疑问抛开。 吃过饭,付拾一算了算时间:“人头应该煮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干活吧。” 刚吃饱的方良,捂着自己的胃,脸色发青: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长博面色不改:“走吧。” 徐双鱼还有点儿跃跃欲试。 唯独钟约寒,保持着冷漠和疏离。 付拾一也不在意,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就锁门出发了。 人头的确是已经煮得差不多了。 上头残留的肌肉和软组织都已经脱落,骨头的血也煮出来了,捞出来用水一冲,再刷一刷,就得到了一个雪白干净的颅骨。 付拾一亲自动手,将锅里每一个骨头渣都捞出来,放在干净的黑布上。 颅骨摆在一个干净的,铺了黑布的桌子上,付拾一迟迟不肯动手。 徐双鱼催促她:“付小娘子,怎么还不动手啊?” 付拾一面无表情的看他:“你先摸摸?” 徐双鱼狐疑的伸手摸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怎么了——啊~烫死我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所以,我也怕烫啊。” 刚从锅里捞出来的,就算冲了一遍,可还是烫手的好不好?? 一群人面面相觑:……怎么办,忽然就觉得这个场面一点也不阴森可怖了! 第76章 拼图游戏 夜风微凉,穿过颅骨的空洞,呜咽着带走上面最后一丝温度。 付拾一搓了搓手:“开工!” 其他人:你不要这幅轻轻松松的样子!那是个人头!人头!正经点!严肃点! 李长博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凑近了一点去看。 徐双鱼更夸张,直接就挤到了付拾一旁边,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 钟约寒黑着脸将他往旁边拉了一点,自己的眼睛也是一动不动。 付拾一今天没戴标志性的手套。 所以纤细白皙的手指,和微微发黄的颅骨形成了鲜明对比。 付拾一平静的捧起颅骨,和对方只剩下两个黑洞的眼睛对视。 专注。 付拾一十分专注。 专注到让人恍惚生出一种错觉:这难道是她的情郎? 付拾一将颅骨放下了,开始看那几个碎片。 所有人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为自己的想法深深的羞愧。 “你要不要试一试?”付拾一侧头问徐双鱼。 徐双鱼跃跃欲试:“干什么?” “拼图游戏。”付拾一指着那几片碎骨:“看看你能不能拼起来。” 这个颅骨只是鼻孔位置被砸碎了。大部分还完好的,让徐双鱼练练手也挺好。 徐双鱼显然想答应,钟约寒却道:“案件要紧。” 付拾一耸肩,和徐双鱼遗憾对视:“那好吧。” 从付拾一捡起第一块碎片,到最后拼成一个大片骨头,镶进颅骨里,统共都没要了半刻钟。 这个速度…… 付拾一将拼好的颅骨放回台子上,“你们看颅骨上的裂痕,碎裂的地方很多。而且纹样是放射纹。可见是用很大力气砸下去,而且凶器不是什么尖锐的东西,但是也不会太大——” “应该是砸了很多下。目的就是为了毁容。或者是仇恨。” 李长博沉吟良久,“你是说,凶手对死者,有极大的仇恨。” “对。如果只是毁容,那可以用刀或者火烧都行。他选了最费力的。” 颅骨是很坚硬的,要砸成这样,要废不少力气。 而且还砸了很多下。 付拾一将痕迹指给李长博看:“看这个密密麻麻的痕迹,砸了至少七八下。” 李长博仔细辨认,却没什么头绪——他没经验,自然看不出。 钟约寒提醒:“早点画像出来,便能早日抓到真凶。”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不急。” 付拾一又仔细看后脑勺的骨裂痕迹:“后脑勺这一下,应该也是不太大的东西,推断和毁容的是一个东西。” 说完这句话,她这才后退一步,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 说实话,颅骨复原是个漫长的过程。 要先将颅骨画出来,然后再继续画外面的轮廓。 所有人都屏息盯着付拾一的画纸。 足足一个时辰,付拾一才算是完成了。 因为草稿太杂乱,她还誊了一遍,这才交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还没接过,徐双鱼就已经惊呼起来:“这不是徐双鱼吗!” 付拾一叹一口气:“对。就是他。” 李长博将画纸接过去,仔细端详,最后说了句与案情无关的话:“很像。很厉害。” 李长博夸得很认真。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一般,一般。” 徐双鱼也凑热闹,娃娃脸上全是惊叹:“这哪里一般了?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之前还不服气的钟约寒,此时也难得说了句:“的确是神技。” 他眼底微微有些狂热:“倘若仵作人人都会这个,那多少陈年尸骨,都能辨明身份——”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直白的捅破那点儿遮羞布:“你想学?” 钟约寒涨红了脸:……我想。 徐双鱼已经抓住了付拾一的袖子,满脸崇拜:“要不,你收我做徒弟——” 钟约寒喝道:“你忘了祖训了?” 徐双鱼这才冷静下来。 仵作的规矩,一个人,一辈子只能拜师一人。 其实不只是仵作,各行各业皆是如此。 一个人,只能拜师一人。 付拾一心头暗叹:之所以古代很多技艺最终会慢慢失传,就是因为这种观念。一个人只能拜师一个,首先学到的东西就有限。而且当师父的,还会觉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通常会留一手……最后可不就完蛋了? 付拾一索性摇头:“这是迂腐的思想。假如有仵作学校,你们去上课,就像是现在科考一样,分成那么多种,每一种科目的老师都不一样,你们说又算什么?” 钟约寒被怼得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涨红脸辩道:“仵作学校,从未听过!又如何能混为一谈?!” 付拾一反问他:“为何不能混为一谈?” 钟约寒已经说不出道理来,反正死犟:“就是不能混为一谈!” 徐双鱼的娃娃脸皱成一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在中间忙得像陀螺:“师兄消消气,付小娘子消消气——多大点事情,不要吵了……” 徐双鱼求救的看向叶清时。 叶清时却纹丝不动,自顾自的沉思。 付拾一此时轻喝:“好的东西,不往下传承,不让更多人学会知晓,迟早就会断代!” “自古以来,仵作都是口口相传,怎不见断代?”钟约寒冷着脸,语气也不好。 付拾一质问:“你师父有几个徒弟?” 钟约寒:“三个!” “你们三个加起来,敢说学全了你师父的技艺吗?”付拾一说这话时,看了徐双鱼一眼。 钟约寒噎住,几次欲说话,最后还是颓然闭嘴。 “如果有一天,遇到什么意外。你没来得及带徒弟,就死了。徐双鱼和你另一个师兄弟也死了,你告诉我,你们这一脉,是不是断了?” 付拾一冷笑:“就算是都活到了七老八十呢?你传徒弟时候留一手,你的徒弟能传下的东西更少吧?如此往复——” “徐双鱼学到的最多,他也许能全传给自己儿子,可如果有一天,他这里生不出儿子了呢?!” 徐双鱼也不劝了,愣愣的想这个问题。 他从小都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爹在教东西时候,曾经背着师兄们,悄悄的教一些更深的东西,并跟他说过好几次“这是不传之秘,只能交给儿子”。。 他从没想过不对,甚至习以为然。 第77章 心胸宽广 可是今天被付拾一这么一说,他忽然觉得,仿佛是有点儿不太对的? 谁都没想到,付拾一和钟约寒会忽然口角起来,而且付拾一还说了这么振聩发聋的话。 钟约寒脸色铁青,最后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长博这个时候终于缓缓开口:“查案要紧。” 这么一句话,终于是让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钟约寒低下头去,语气僵硬:“我有些不适,就先行回去了。” 钟约寒转身就走。 徐双鱼犹豫了一下,不知所措。 李长博建议道:“去陪陪他罢。” 徐双鱼这才朝着李长博行礼,然后拔腿就去追钟约寒。 其他人也赶紧溜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抿紧的嘴唇,反倒是微笑起来:“真生气?” 付拾一低着头,脚尖轻轻的碾地上的尘土:“没有。” 李长博叹一口气:“没有,怎么会如此没精神。” 那语气,分明就是在生闷气。 付拾一没吭声。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付拾一这样的情绪。 从前付拾一总是面上带笑,即便是验尸时候,也总是从容冷静。 第一次,她和旁人据理力争,言辞锋锐。 李长博忽然有些好奇:“为何要如此生气?他们就算不肯学……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付拾一没吭声,有些走神。 李长博唤她:“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此时心情平静些许,她也知道自己今日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她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生气。” “为什么生气?”李长博再问一遍。 付拾一斟酌一下:“怒其不争。” 有人愿意教,可反而学的人却固执的用门庭之见来拒绝学。 这不是迂腐是什么? “他们以为这是气节,这是规矩,这是尊重。”付拾一轻嘲:“可却从未想过,这对不对。学无止境,一字便可为师。八十老翁,尚能以三岁孩童为师。又不是叫他欺师灭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难道你学了别的法子完善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你父亲还要怒斥你不孝?” “本该固守的是孝心,是对人的尊重。却变成了死守规矩——” “吃枣药丸!” 付拾一吐槽完,也就回血一大半了。 钟约寒不学就不学,她还不稀罕教呢! 李长博听见那恶狠狠的四个字,没忍住,轻声笑出来。 方才还引经据典,一字之师的,这会儿连说话都不清楚了。 他笑着纠正:“是迟早要完。” 付拾一:……好吧,你说得对。 “不过,你说的话,很有道理。”李长博忽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了,他就开始说案情:“既然这个人是丁道梅,那么为什么要杀他?灭口?还是分赃不均——” 付拾一忍不住看他一眼,嘴角也带起笑来,彻底满血复活:“我觉得,像是预谋杀人。” “所以是灭口。”李长博目光幽深起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才会毁尸灭迹,让丁道梅彻底没有了身份证明! 付拾一颔首:“应该是如此。”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我们应该去查一查,钱泰豪还有没有别的相好,或者宅子——” “还可以请周娘子来问问。”付拾一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轻轻扬眉。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的,眼看天色已经亮了,就直接叫人去请。 付拾一幽幽的叹气:“李县令,我今儿没出摊。” 李长博言简意赅:“有钱。” 付拾一:“多少?” 李长博依旧简洁:“你开。” 付拾一眉开眼笑,真心实意:“李县令真是个体恤民情的好官!” 李长博淡然喝一口茶,“是吗?” “那当然是了!”付拾一吹起了彩虹屁:“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李县令您更好的,更为民着想的,更鞠躬尽瘁的——” 李长博享受的眯起眼睛听:怪不得人人都喜欢被吹捧。听起来可真顺耳。 周娘子过来时候,太阳刚升起来,枝头的露水都还没消散。 可两个熬了一宿的人,却精神抖擞—— 周娘子过来,李长博先给她看丁道梅的画像:“周娘子请看。” 周娘子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不是我家郎君那个同乡吗?” 李长博颔首:“嗯,他也死了。” 周娘子喃喃重复,声音疑惑:“也死了?” 李长博颔首,斟酌着问了句:“你的丈夫,在发现鱼寡妇尸体的前一天,在家吗?” 周娘子想了想,下意识摇头:“不在。他去喝酒了。他说,要给人饯行——” “什么人?他说过没有?”李长博立刻追问。 周娘子反应过来,嘴巴立刻犹如紧紧闭着的蚌壳:“我不知道。” 李长博皱眉。 付拾一突兀开口:“周娘子,那你知道不知道,鱼寡妇的情人,就是钱泰豪?你知道不知道,鱼寡妇已经怀孕三个多月了?” 周娘子蓦然瞪大眼睛,死死的盯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坦然和她对视:“你的丈夫,钱泰豪,自己已经承认了。他还说,打算和鱼寡妇私奔——” 周娘子胸口剧烈起伏。 “你胡说……”这几个字,是她从牙缝里逼出来的。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会意,叹道:“的确是如此。” 周娘子脸色一下子白了:“怀孕三个多月——” “是。”李长博肯定的点头:“所以她才变卖家产,准备搬走——她住的宅子,她也打算卖吧?” 周娘子失魂落魄的点头:“托付给了我家郎君……” 眼泪大滴大滴的从眼眶落下,周娘子却丝毫不觉一般:“李县令,我想家去。” “那天,你家郎君是什么时候回家的?”李长博面露怜悯,却还是继续往下问。 周娘子摇头:“我忘记了。” 李长博轻声提醒:“按照大唐律例,若隐匿开脱罪犯,其罪等同。” 付拾一不动声色看一眼李长博。 周娘子仍是没开口,面上却明显露出犹豫来。。 李长博又说了几个字:“周娘子一双儿女尚幼?” 第78章 怀疑什么 推荐票加更 这句话就像个定身咒。 周娘子一下子就不动了。 付拾一同情的看她,认真的劝慰:“周娘子是做生意的人,有时候,及时止损,也是好事。否则,一直亏损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周娘子蓦然放声大哭。 这一下,李长博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上前去,扶着周娘子坐下来:“你先换缓一缓。” 周娘子一面哭,一面抽噎:“那日,是我将丁道梅带过去的!” 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愣住了。 “我家郎君说,鱼寡妇的房子漏雨,怕卖的时候影响价格,所以他叫丁道梅帮忙修一下——是我领着他过去的。”周娘子满面懊悔:“我也不知……” “那你一直在?”李长博抓住关键。 周娘子摇头:“后头家里有事儿,我就先回来了——” “我回来时候,他说衣裳脏了,回来换一身。他换过衣裳就走了,我后来问过店铺里的伙计,他们都说,他换过衣裳之后就回去了,所以我想,肯定不是他……” 李长博恍然:“所以他们才说,他一上午都在。” 周娘子只剩下哭了:“我没想到,他居然和丽娘私通这么久——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他到了我家快十年,快十年了!我有哪里对不起他?他竟然这么对我!我怎么那么命苦……”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现在这样了,是不是就可以叫钱泰豪来对峙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周娘子,钱泰豪可曾置办过产业?” 周娘子微微一愣,摇头:“他哪有钱置办产业。” 竟不像是作伪。 李长博叫人去请钱泰豪,又告知周娘子:“周娘子可家去了。” 周娘子却不肯走:“李县令能不能让我在屏风后头听?我想……听一听。” 周娘子神色落寞,眼睛红肿不堪,她这样的恳求,让人情不自禁心软。 李长博犹豫片刻。 付拾一也帮着求情:“我陪着她?” 李长博这才颔首。 钱泰豪很快就到了,快得有些不可思议。 厉海轻声解释:“他自己过来的。” 钱泰豪头上还有汗,身上也有点儿狼狈——衣裳下摆布满尘土,鞋子脏了也不自知。他满面着急的问:“我家娘子呢?” 李长博轻声道:“刚才已送回去了。” 钱泰豪一愣,随后大出一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他费劲的喘息几口,慢慢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裳,轻声道:“丽娘是我和丁道梅一起杀的。我家娘子,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他神色一松,仿佛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 李长博微微扬眉:“为什么忽然认罪?” 钱泰豪努力维持着斯文的样子:“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担惊受怕,我不想如此了。” 合情合理。 李长博颔首:“为什么要杀了鱼寡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吗?” 钱泰豪苦笑:“因为我不想跟她私奔。原本我只是想偷情,各自舒坦就行了。可没想到,她居然怀了孕!她还要我跟她一起走!” “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才有现在的日子,我为什么要走?” “而且我有一双儿女……” 李长博打断她:“那也不必杀人吧?” 钱泰豪低下头,避开李长博的目光:“她逼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她的钱呢?”李长博再问。 钱泰豪低头:“一部分还了铺子里的亏空,剩下的全给丁道梅了。” “丁道梅为什么帮你?” “他缺钱。告诉他,丽娘有很多钱。” “你是一开始就密谋要杀人?” 钱泰豪沉默良久:“是。” “那丁道梅人呢?”李长博问到了关键。 钱泰豪好半晌才道:“跑了。” “跑了?”李长博轻声追问。 钱泰豪肯定点头:“跑了。拿了钱最后,就没见过他了。” 李长博竟没再问下去,只道:“恐怕你暂时不能回家了。” 钱泰豪一脸颓然:“是。” 钱泰豪重申一遍:“请李县令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家里人了。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让他们安稳过日子吧——” 李长博怪异看他:“你认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还能安稳过日子?” 钱泰豪一愣,反问:“不能……吗?” 他这样子,像是魔怔了。 李长博叫厉海将钱泰豪带下去。 付拾一从屏风后头出来,问钱泰豪:“你当初为什么要和鱼寡妇偷情?” 钱泰豪愣神片刻,才低头道:“是我太贪心了。我是入赘,总觉得低人一头,总觉得自己不像是个男人。丽娘她温柔小意……拿我当我男人看。我一时鬼迷心窍,犯了糊涂……” “那你大可以后头断了往来,为何又没有呢?”付拾一再问,言辞犀利得像是一把刀。 钱泰豪握紧拳头,良久才轻声的开口:“后头,想断,也断不掉了。” 付拾一刨根问底:“怎么会呢?” 钱泰豪已不言语。 厉海就将人带走了。 人走了,周娘子这才从屏风后头出来,满面都是泪痕—— 周娘子好歹没忘了礼数:“李县令,我想家去了,孩子们还小,离不开人看顾。” “去吧。”李长博允了,而后告诫一句:“下午,我会叫人过去问话。” 周娘子失魂落魄的走了,也不知听没听见。 这头周娘子刚出去,那头,李长博就看了厉海一眼。 厉海轻轻一点头,悄无声息的走了。 付拾一这才问李长博:“你怀疑周娘子?” 李长博没有正面回答,不置可否:“别忘了,丁道梅的案子,也要查。” 付拾一明白了他的意思。 钱泰豪承认杀丽娘。可却不知丁道梅死了。 这说明什么? 首先,钱泰豪已经承认杀人,杀一个,和杀两个,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钱泰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才对。 除非,钱泰豪真不知道。 或者,丁道梅的死里,还隐藏了更多的东西—— 付拾一微笑:“李县令真是明察秋毫,执着追凶!真是百年难遇的好官!有李县令在,真是我们长安人的福气!当今陛下眼光真好!真是让人佩服!”。 李长博无言:……你能不能不要拍马屁了?陛下给你什么好处了? 第79章 的进展 付拾一熬了一宿,这会儿实在是有点儿撑不住,她隐晦的看一眼李长博,却见他依旧精神奕奕——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不科学。 付拾一做完了该做的,这就准备回去歇着了。 与李长博告辞,李长博嘱咐一句:“付小娘子独居,万事小心。有什么,可去我家求助。” 李家是有家丁和下人的。 真有什么,也离得不算远。 付拾一微微一笑:“不用担心。” 李长博提醒:“付小娘子毕竟是女子。” 独居的女子,总是容易惹人觊觎。 不管是那些偷盗的,还是别的。 付拾一知道他是好意,当即轻笑:“李县令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李长博又叫方良护送付拾一回去,不过付拾一婉拒了。 她打算去菜市场溜达一圈。 这样好的天气,这样的万物勃发的春天,一想到琳琅满目的菜市场,她就浑身犹如被打了鸡血! 春天里有什么? 漫山遍野的花,满树的绿,馥郁的香,还有潋滟的春光。 对于付拾一来说,春天的花,春天的叶,春天的香,都是令人嘴馋的。 付拾一在菜市场发现了新鲜的好东西。 新鲜的槐花。 新鲜的槐花是这个季节特有的东西。 槐花可以用来烙饼,包饺子,包包子,凉拌——都是美味。 还没买下来时候,付拾一就已经做了决定。 一半儿做鸡蛋槐花饼,一半包包子。 另外,付拾一还买到了一把新鲜的野生荠菜。 荠菜拿来包饺子,包包子,包馄饨,都是美味。 付拾一心满意足的家去。 而此时,厉海悄无声息的跟着周娘子,看着周娘子的一举一动。 等到周娘子到了家,将她自己关在屋里时,厉海这才悄悄的回去衙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李长博。 厉海禀告的时候,永远都是这么言简意赅:“去了铺子,和伙计们说了几句话。到家后,又将家里所有下人都叫过去,又说了几句话。” 李长博甚至都不问说了什么,就轻叹一声,“走,去见钱泰豪。” 钱泰豪暂且被收押在牢房里。 他神色呆滞,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听见脚步声,钱泰豪回过头来,见到了李长博,他更错愕。 钱泰豪站起身来,依旧斯文客气:“李县令。” 李长博和气一笑:“我来和你聊几句。” 钱泰豪一愣,“李县令有话请说。” “丁道梅用什么方法威胁你的?”李长博的目光里,有些探究,仿佛是好奇。 钱泰豪失笑,半晌才苦涩道:“是因为从前我杀过人。” 这句话才是真正的让人错愕——这个斯文儒雅的男人,竟然是杀人犯? 李长博打量了钱泰豪一番,最后才颔首:“所以那会儿你说是知道鱼寡妇的事情威胁你,是骗人了。” 谎言被揭穿的时候,人总会下意识的尴尬。 钱泰豪心虚的避开了李长博的目光。 “杀了谁?”李长博再问,居然很好奇。 厉海微微侧目,随后就又低下眼皮,专心致志的听。 钱泰豪苦笑:“我一个乡绅的儿子。当时家乡发生了饥荒,那家有粮却不肯拿出来,所以我和丁道梅以及其他两个人,绑走了那乡绅的小儿子。” “那个小郎君对我们呼来喝去,半点低头的意思也没有。还仗着有几分拳脚,打死了我们一个人,后来我们三个人,就把他失手打死了。” “杀了人,家乡呆不下去,加上饥荒,我索性就逃出来。” “没曾想,运气如此好,不仅活下来,还娶妻生子,过上了好日子……” “遇到丁道梅时候,我本来还有点高兴,毕竟他乡遇故知——可是这个混蛋!”钱泰豪说到了这里时候,牙都咬紧了。 李长博扬了扬眉:“他敲诈了你不少银子吧?” 钱泰豪点点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私房,全没了。” “那他知道鱼寡妇的事情吗?”李长博再问。 钱泰豪点点头:“后头我实在是没钱了,就在丽娘那里拿了一点,他跟踪我,就知道了这个事情——” 钱泰豪长长的叹息一声,不肯往下说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长叹一声:“我是真的糊涂啊。” 李长博淡淡附和:“你是很糊涂。” “丁道梅也死了。你知道吗?” 钱泰豪蓦然抬起头来:“死了?不是跑了吗?” “死了。”李长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钱泰豪愣愣的:“怎么死的?” “被人谋杀的。有人不仅不想要他活下去,而且还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杀了鱼寡妇,偷了钱跑了。”李长博和钱泰豪对视,眸子里一片冰冷。 他缓缓问钱泰豪:“你觉得是谁杀了丁道梅?” 钱泰豪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像是傻掉了。 厉海依旧面无表情。 钱泰豪最后摇摇头:“我不知道。” “丁道梅拿了那么多银子,没有立刻离开长安,却悄无声息的死了……为什么?你和他一起杀鱼寡妇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杀了他?杀了他,这笔钱你就能一个人独吞。” 李长博怜悯的看着钱泰豪:“而且你本来就憎恨他,为了永绝后患,为了他不会花光了钱再来找你,杀了他,是不是合情合理?” 钱泰豪哑口无言,最后也不知想了什么,颓然的低下头去,竟然就这么承认了:“是。” 李长博也干脆:“那你交代一下,你是怎么杀人的,在哪里杀人的。” 钱泰豪卡住了。 这些问题,他根本说不上来。 最后,钱泰豪一脸没有说服力的开口:“我忘了……那天晚上我喝多了……” “是你家娘子,对我说,你那天夜里没有回家,是去吃饯行酒了。你跟我说说,是去了哪里吃酒?” 李长博的嘴角,有些似笑非笑,目光更是幽深。 钱泰豪一口咬定:“我就是去给丁道梅饯行的。我是真的怕了他了——”。 钱泰豪一个大男人,居然在这时候,红了眼眶,喉咙也忍不住的呜咽。 第80章 什么真相 李长博静静的看着他,脸上平静。 直到钱泰豪的声音小了下去,他才轻声反问一句:“因为这个,所以你杀了丁道梅?” 钱泰豪没有否认。 “你是怎么杀了鱼寡妇的?”李长博又问。 钱泰豪轻声道:“我让丁道梅杀的。” “丁道梅一个人杀得了鱼寡妇,却没办法将鱼寡妇挂上去。你去帮忙了?” “是。我找个借口换衣裳,回去了一趟。” 钱泰豪说的话,听上去还有条有理,似乎也都对得上。 李长博轻声说了句:“可之前你铺子上的伙计,异口同声的说,你一直在铺子里。” 钱泰豪微僵:“他们记错了。” “你家娘子,前两日,去钱庄存了一大笔的银子。”李长博轻轻的说出这个事情,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钱泰豪。 钱泰豪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道:“这是铺子里的收益——” 李长博终于皱起眉头,“你撒谎。” 钱泰豪惊慌的看李长博:“我没有。” “你家娘子,名下还有一处产业。我没说错吧?”李长博盯着钱泰豪的眼睛,目光锋锐。 钱泰豪微微一颤。 “那宅子在青龙坊,刚好就挨着河边。我说得对不对?” 钱泰豪一句话也说不出,嘴巴像闭得紧紧的蚌壳。 “那天下午,周娘子去了青龙坊,傍晚时候才回来的。” “还有,周娘子已经亲口承认,是她带着丁道梅过去的。所以鱼寡妇才会给她开门,所以鱼寡妇才会毫无防备。” “她是亲眼看着鱼寡妇死的。”李长博的目光更幽深:“可在鱼寡妇死了之后,她还将你叫去了。” “你以为丁道梅会远走高飞,不过……” 李长博平静和钱泰豪对视:“他死了。这件案子,本来全推到了丁道梅头上,我们未必会查出真相。只可惜,我们找到了证据。证据表明,鱼寡妇死后,是两个人协同合作,将鱼寡妇吊上去的。” 李长博笑了笑:“计划天衣无缝,可天网恢恢啊。” 钱泰豪楞楞的看着李长博,牙齿“咯咯咯”的碰撞在一起。 “丁道梅死得很惨。脸上被砸烂,几乎辨认不出他的身份。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恐怕这案子,注定成为一桩悬案!”李长博的声音清冷,高越,像是审判的利刃。 这把利刃,将钱泰豪心里头那一点侥幸全部切碎。 “另外,我们发现,周娘子,也有个姘头。就在青龙坊的宅子里。说是家丁,事实上……” 李长博的话,彻底击碎了钱泰豪的坚持。 钱泰豪像被抽走了骨头,慢慢的就委顿了下去,整个人也更颓废。 他苦笑:“连这个事情李县令都查出来了。” 李长博轻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世上没有包的住的火。 李长博叹一口气,此时此刻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怜悯:“所以,其实你是真想要和鱼寡妇私奔的。” 钱泰豪捂住脸:“是。” 问到了这里的时候,李长博也没再多说,直接叫人去将周娘子押过来。 厉海瞬间听出区别:这一次用的押,而不是请。 “是。”厉海应一声,随后飞快出去了。 李长博又让人准备审案。 衙门里这么大动静,徐双鱼和钟约寒当然也知道。 钟约寒没来,徐双鱼却来凑热闹。 徐双鱼知道要审周娘子的时候,还有点懵懂:“周娘子怎么了?为什么要审她?不是抓住了钱泰豪了?” 谢双繁忙得脚不点地:“你一会儿好好听。” 正式的审问,当然要郑重其事。他作为师爷,也要记录许多东西。 周娘子被押过来的时候,头发散乱,脸色苍白,连路都快走不动。 周娘子和钱泰豪夫妻二人被带上堂来,齐刷刷跪在底下,等着李长博。 另外还有一人,也被带了过来,此时跪在外头。 正是周娘子养在青龙坊的姘头:刘启。 李长博直接切入正题,问周娘子:“周氏,你杀了鱼寡妇,可承认?” 周娘子咬牙:“不是我!” 她双眼通红,看上去有点可怜:“不是我!李县令明鉴啊!” 李长博只是冷冷看着她。 周娘子忽然转向了钱泰豪:“是他!是他做的!他贪图钱财,所以谋财害命——” 钱泰豪一个字也不多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也不知是为谁。 周娘子见他不反驳,更加大声:“李县令,就是他啊!他与人私通,谋财害命,我要与他和离!” 李长博看着周娘子,“周氏,是否是你与丁道梅杀害鱼寡妇?是否是你杀死丁道梅?” 周娘子拒不承认:“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怎么敢杀人——” “那我换一个说法。”李长博声音更冰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压迫——主要是他本身就坐得高,此时俯视着底下跪着的周娘子,周娘子自己就觉得低人一等。 “你雇佣丁道梅,杀害鱼寡妇后,伪装成鱼寡妇自己上吊身亡。而后,你将丁道梅骗到了自己另一个宅子,再将其杀害,丢入河里——” 周娘子脸色几经变化,还是不肯承认:“我没有!你在胡说!” “那你今日为何要让铺子里的人改口?为何要嘱咐家中仆从?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不需要我重复罢?”李长博似笑非笑:“还有,你特意告诉我们钱泰豪有嫌疑——是为了什么?” “是想找个替罪羊。因为你发现,可能纸包不住火了。” “而且,钱泰豪对你不忠,你也恨他。厌恶他了。” “所以,你只犹豫了一下,就决定放弃他,放弃你一双儿女的亲生父亲。” 李长博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 周娘子脸色惨白,却还是强自镇定:“你在胡说。” 钱泰豪却忽然开口:“是她叫丁道梅杀了丽娘的。” 这样一句话,就仿佛是在油锅里,丢进去了一滴水! 这一瞬间,锅里就开了花! 所有人都惊住了,不敢相信这句话的真实性。 周娘子只是一个女子,她怎么敢杀人?? 唯独李长博冷静从容的问周娘子:“你可承认?” 第81章 人心可畏 推荐票1500加更 李长博的质问,周娘子依旧不承认。 周娘子疯了一样的开始骂钱泰豪,说他忘恩负义,天打雷劈。 钱泰豪置若罔闻,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就自顾自的往下说:“自从我入赘周家,勤勤恳恳,处处客气周到。从前岳父在的时候,尚对我宽容些。自从岳父去后,她开始管家,便只听岳母的话,处处防备我,克扣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便肆意辱骂我。就连一双儿女,也是瞧不起我。” “我在周家,比一个下人强不了多少。” “所以我忍不住,和丽娘好了。丽娘温柔贤惠,又善解人意,处处都听我的,将我当成男人。她太好了!她不顾一切,说什么都不要,也要帮我生个孩子。” 钱泰豪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开始哽咽:“是我辜负了她。” “丁道梅几次要钱,我实在是没钱了。我将这件事情跟她说了,她还拿出钱来,让我再忍一忍,说等房子卖了,我们就远走高飞。彻底摆脱这一切。可我告诉了我家娘子时候,她对我的态度,反而是冷嘲热讽加上嫌弃。她让我自己去想办法!她让我自生自灭!说他们周家,没有闲钱来帮一个废物!” “呵呵。” “我钱泰豪自从入赘进周家大门,努力学做生意,这么些年,铺子生意越来越好!可在别人眼里,我只是一个废物!要不是她是独女,她是绝不会选一个废物的!” “自从和丽娘好了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早日离开!离开周家!彻底一刀两断!” 钱泰豪蓦然看向了周娘子,眼底全是愤怒和怨恨:“丁道梅用十两银子作为好处,将我与丽娘的事情告诉了你。对吧?”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起了杀人的心!” “那是一条人命啊!”钱泰豪声音颤抖,“你怎么能啊!” “是两条。”李长博轻声提醒:“是两条人命。鱼寡妇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此时此刻,再想起付拾一从鱼寡妇腹中取出的那个血淋淋的,四肢俱全的胎儿,所有人都难免有些戚戚然。 钱泰豪固然有错。 可周娘子未免太过残忍。 周娘子冷哼:“你凭什么说我杀人?” 周娘子此时已不是平日看到的样子。 温柔这种气质,如今丝毫不见踪影,反而强势冷漠,伶牙俐齿。 “你是带丁道梅去的吧?”李长博笑笑:“然后,也是你的丫鬟,把钱泰豪的衣裳弄脏了吧?你特意叫人送了粥过去——” “然后,你在家里等着他,将他带过去看鱼寡妇的尸体。逼着他和丁道梅将鱼寡妇的尸体吊上去——” 周娘子依旧不承认:“这只是巧合而已。明明是他和丁道梅两个人密谋已久,合谋杀人!” 钱泰豪浑身颤抖:“我没有那么狠心!你拿着两个孩子的命要挟我,告诉我鱼寡妇已经死了,我永远也休想摆脱周家——” 钱泰豪“呜呜”的哭出声,竟像个孩子。 李长博淡淡道:“鱼寡妇的死,暂且放到一边,咱们再来说丁道梅。” “丁道梅和我有什么关系?”周娘子还是不承认。 李长博叫人将刘启叫了进来,冷冷淡淡的一瞥:“刘启,你认识丁道梅吗?” 刘启自然不承认。 李长博干脆利落的将丁道梅的头骨拿出来:“青龙坊宅子里,只有你和周娘子。难道是周娘子一个人做的?你不是帮凶?” “丁道梅死了,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周娘子继续狡辩:“凭什么说是我们杀了他?” “丁道梅要钱,你却不肯给了。”李长博言简意赅:“而且,这种事情,斩草除根,是最合适的。” “最关键的是,你忽然存了一大笔钱。而刘启……忽然给了他老娘一笔钱,让他老娘回去买地买房子——”李长博轻声反问:“这些钱,是哪里来的?两笔钱加起来,正好差不多就是鱼寡妇丢失的那笔银子……你们想说巧合?” 周娘子嘴硬:“自然是巧合。”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李长博淡淡道:“你出现在鱼寡妇家,难道是巧合?你去青龙坊,难道是巧合?忽然多出来的银子,难道是巧合?关键是,鱼寡妇那些首饰——都在青龙坊的宅子里。这些难道还是巧合?” “好,就当是巧合,那带血的烛台又怎么说?地砖缝里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双目如电,仿佛透穿人心:“你还有什么可说!” 与此同时,他一掌拍在桌上,显然怒急。 周娘子吓了一跳,强撑着:“我哪里知道,不是我做的——” 刘启哆嗦着开口:“我招!我招!” 刘启接下来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丁道梅不知道鱼寡妇有钱,更不知钱在哪里。 所以钱都被周娘子拿了。 周娘子就让丁道梅去青龙坊躲一躲,等着她送钱去。她让刘启准备酒菜好好伺候着。 周娘子过去时候,丁道梅已经喝得醉醺醺了。 带着酒气,丁道梅居然还去调戏周娘子——周娘子直接就用烛台将他砸昏过去。 然后让刘启将丁道梅勒死。 勒死丁道梅后,周娘子亲自动手,将丁道梅的脸砸了个稀巴烂!再让刘启趁着夜深,将丁道梅衣服鞋袜全部扒下来烧了,尸体丢到河里去—— 这样的事情不少见,周娘子觉得能瞒天过海。 而刘启本来就是周娘子的姘头,这会儿更是一条船上的,周娘子嘱咐了几句,就回去了,第二天叫人送了一大笔的银子过来。 一直没吭声的钱泰豪,等刘启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问了句:“你们是什么时候好上的?” 刘启躲闪一下,还是回答了:“两年前……” 钱泰豪呆了一下,然后就“呵呵呵”的笑起来,只是笑声比哭还难听。 笑着笑着,钱泰豪蓦然按住胸口,直接就脸如金纸的倒了下去。 他摔在地上,“咚”的一声,惊得众人都慌了—— 李长博当机立断:“送去医馆!” 厉海叫来王二祥,捞起钱泰豪,扔在了王二祥背上,然后让他快跑—— 王二祥不敢耽搁,一阵风似的往医馆跑。。 其他人这才从乱糟糟的情景里,缓过来。 第82章 什么怀疑 钱泰豪和鱼寡妇好了也不过一年。 可周娘子已经和刘启好了两年。 这…… 众人看向周娘子的目光,都有点儿诡异起来。 周娘子终于露出了一点慌乱:“你胡说什么?什么杀人,什么相好——你是不是被钱泰豪买通了,故意陷害?” 刘启也懵了。 李长博轻叹:“不见棺材不掉泪。” 满堂一片寂静。 “鱼寡妇的药,你告诉我们,是身子不好的药。如果你真隐瞒了,我们也未必知晓她怀孕,更未必查得出来。可你偏偏又告诉我们,她是呕吐恶心——” “你还告诉我们,她有个情夫。还在鱼寡妇那儿发现了你丈夫的汗巾子——你说得像是巧合,我们却一定会怀疑。” “也是你告诉我们,鱼寡妇不愿意过继,还变卖家产——” “一个女人,变卖家产要做什么?除非是不想继续过下去了。她一个寡妇,哪里需要用那么多钱?可你非但没有告诉其他人,反倒是将铺子安然买下。” “如果真是你丈夫做的,你反应无外乎是两个。一个是帮忙掩饰,二一个是怒而告发。根本无需如此隐晦的往你丈夫身上引。” 周娘子不置可否:“李县令这话没有依凭。” “你丈夫的反应也很奇怪。每次提起鱼寡妇,他的神色都十分复杂。他知晓我们在查鱼寡妇情夫,知道我们迟早会查出来,他就自己来了衙门。可整个过程中,没有提起你一句。反而只是口口声声指向丁道梅。” “他的反应是正常的。他在拼命将这个事情推到丁道梅身上。”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他做的,也是他杀了丁道梅,所以他才如此笃定——他还主动告诉了我们丁道梅的落脚地方。” “后来我们从丁道梅邻居那儿问出,在他来衙门之前,他去了一趟丁道梅那儿,找过丁道梅。知道丁道梅几天都没回来——他这才放心来找我们的。” “原本我们也没多想,只以为丁道梅果真逃了。” “可后来我们发现了丁道梅的尸体。” 李长博神色隐隐露出一点讥诮来:“偏偏,他不知道丁道梅死了。后头为了隐藏你,认了罪,可连丁道梅怎么死的,也说不清楚。” “不过,你们夫妻二人一开始就露出了一个巨大的破绽来。” “你丈夫说,他让你买下鱼寡妇的铺子,还说以后可以原价买回。看似好像是他做主,可是你们铺子上的伙计都说,真正的当家人,是你。店铺有什么事情,也都是要问过你。” “钱泰豪根本就不会做生意。或者说,你们家根本从来就没信任过他会做生意。他始终都只是一个掌柜而已。” “可在你描述里,你们夫妻二人恩爱无比——” “你们邻居也说了一件事情。你们之间,总是钱泰豪低声下气哄着你。甚至有那么几次,你半夜将人撵出来——他也不发脾气,转头还是哄着你。” “钱泰豪是入赘,在你们周家半点底气也无。你对他呼来喝去,半点脸面也不给他。他只能对你千依百顺。这样一个人,他忽然要逃离你——你就不觉得背叛和生气吗?” 李长博最后这一句话,拉长了尾音。 周娘子脸上紧紧绷着的肉,猛然抽了一下。她怒声道:“是又如何?我是早就知道他偷人!我还知道他偷铺子里的钱!他就是我们周家的一条狗!” “他凭什么?要不是我们周家,他早就饿死了!” “他还想和那个小贱人私奔!那个小贱人处处和我比,凭什么?好不容易她丈夫死了,她却还是过得逍遥!她不仅不巴结着我,还勾引我丈夫!” “他们竟然还想私奔!不知廉耻的东西!” “所以你不仅恨鱼寡妇,也恨你丈夫。所以,你想将罪名往他身上引。” 周娘子又闭口不言了。 她不肯承认自己杀人。 “丁道梅有个朋友,他说,丁道梅在鱼寡妇死的前两天,出来吃过酒。钱泰豪也承认了,是他和丁道梅喝酒,而且丁道梅还告诉他,说以后要离开长安。” “丁道梅是直接去你家找钱泰豪的。你见了他,没错吧?我问过你们邻居,丁道梅是下午就去了。不过钱泰豪傍晚才回家——这中间,你又和丁道梅说了什么呢?丁道梅怎么忽然就决定要离开长安?” 周娘子冷哼一声:“钱泰豪这么做,不就是为了洗清自己罪名?还要栽赃给!” 李长博微微笑了:“刘启已经招供你只是他杀丁道梅。只这一条,你就逃不了。” “若还不承认,恐怕周娘子就要吃苦头了。” 谢双繁听着这话,一面刷刷记,一面心里暗暗摇头:还是太心软。这个时候,就不废话,直接拉出去打一顿板子,自然而然就招了。” “丁道梅那儿,鱼寡妇的戒指,是钱泰豪给的。钱泰豪连定情信物都给了丁道梅,可见是山穷水尽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订了车,还将全款都付了。” “他是真想一走了之。这一点,我没说错吧?不惜一切,也要离开长安,离开周家。” 周娘子一听到这个话,立刻怒不可遏:“他敢!他以为他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做着美梦,我偏叫他人财两空!” 周娘子脸上全是恶毒和怨怼:“他耽误了我一生!凭什么我要让他好过!”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所以,当你看中的刘启回来,你就不惜背叛丈夫。和刘启私通。” 周娘子大声驳斥:“如果没有他,一开始就是刘启!如果不是他故意讨好我阿爹,又怎么可能进我家的门?” 刘启嘴巴甜,会哄人。钱泰豪太正经了,而且木讷,她不喜欢。可是她阿爹喜欢,硬生生定下了钱泰豪。她心里是不满意的。 “所以,你甚至想着,借着这次的事情,让钱泰豪也死。所以你就告发了他。”李长博淡淡的帮周娘子总结一句。 周娘子不承认。 李长博道:“你们二人合谋杀人,一个都逃不掉。” 周娘子眼神闪烁。。 李长博失去耐心:“打。” 第83章 曲折峰回 衙役们早就等着了,这会儿一听令,立刻就扑上去,要给周娘子来一顿板子。 这年头打板子,男女都一样,都得扒了裤子打。 周娘子哪里受得了这个?立刻就招了。 她承认不仅承认鱼寡妇是她买通丁道梅杀的,还承认自己看着鱼寡妇死后,又将钱泰豪叫回去,逼迫钱泰豪帮着丁道梅将鱼寡妇尸体吊上去。 她本来以为是能伪装成鱼寡妇自杀。 可没想到验尸就出来了,不是自杀。 于是她犹豫了片刻,就决定将事情推到丁道梅身上去。所以就先引出了钱泰豪和鱼寡妇关系,再往丁道梅身上推。 还故意用孩子,跟钱泰豪求情,让钱泰豪主动去找衙门,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情夫,然后再将事情推到丁道梅头上去。 这件事情本来判案马虎一点的,也就真这么定案了。 可没想到衙门还不肯停手。 她发现衙门一直在查是谁和丁道梅一起动的手,加上付拾一当时说了那样的话,她就知道,衙门肯定是在怀疑钱泰豪。她没什么犹豫,就说了那些话—— 等周娘子交代清楚,李长博才淡淡道:“这就叫,说得越多,露出的破绽越多。” “而且,付小娘子又不是衙门的人。她说什么,不过是代表她自己的猜测。” 周娘子愕然。 谢双繁默默想:你这个傻女人,真当李长博是个毛头小子?这点心机和脑子都没有,李家敢放他出来做官? 这件案子,到这里也算了结。 当天李长博就判了二人周娘子与刘启二人立斩,然后将卷宗递上去,等着上头批复。 至于钱泰豪,李长博也判了包庇罪,不过可以以铜赎罪。 谢双繁觉得李长博是有点儿心软:“他与人私通,又隐瞒不报,曾经斗殴杀人——不该如此的。” “陈年旧案,又在灵州。这个卷宗,还在灵州。叫人去信一封,给灵州的衙门。至于私通和隐瞒不报,都可以交钱。”李长博分析得明明白白。 最后,还补上一句:“他一双儿女,总要人照顾。” 谢双繁就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儿,长长的叹一口气。 “《唐律疏议》里,说得很清楚。轻罪,允以铜赎罪。”李长博笑了笑:“总不能赶尽杀绝。” 律是铁律,律法无情,可定律的人,却是有情的。 谢双繁想想,也就没再多说:“不过,这个钱泰豪,也是够倒霉的。” 李长博不置可否。 付拾一一觉醒来时候,已是余霞漫天。她丝毫不知,这桩出了两条人命的案子,有了这么大翻转,并且已尘埃落定。 她只觉得前胸贴后背,满脑子都是槐花饺子。 她梳洗一番,这才开始洗槐花。 槐花洗干净后,微微用手攥一下,去了多余水分。 而后就开始剁馅儿——猪肉三分肥七分瘦,不至于柴也不会油。 剁馅时候加入葱姜,能去腥提味。 最后一步才是将槐花和馅儿混合,加入盐沫,不再多加一点别的佐料。 吃这种时令的东西,吃的就是食物本真的味道,所以越少的佐料,就越能吃出原来的风味。 而后和面,擀皮,开始包饺子—— 刚包了两个,她就听见敲门声。 疑惑过去一开门,就看见李长博主仆二人在门口。 原来是方良和李长博回家路过这里,顺带将付拾一的辛苦费送来。 一听银子,付拾一眉开眼笑:“何必特意跑一趟,明日摆摊再给也一样。” 李长博微笑:“明日我休沐。” 付拾一想想也是,昨儿一宿没睡,今天这会才下班,可不得放假一天? 方良眼尖,瞅见付拾一衣裳上的面粉:“付小娘子做饭呢?” 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我在包槐花饺子,李县令不妨带一盘回去,给老夫人尝尝。” 杜老夫人的厚礼,付拾一是记得的。 而且,李长博这头,那也是要打好关系的! 李长博扫了方良一眼:“不必如此客气。” 方良:……郎君,我真不是嘴馋,只是好奇! “不是客气,只是给老夫人的一点心意。老人家吃点槐花也好,能预防中风。”付拾一摆摆手,大大方方的叫他们进来等一等:“我再包几个,请李县令帮忙带过去给老夫人尝尝鲜。” 付拾一说到了这个份上,李长博略不好意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付拾一包饺子速度也很快,手指灵活得不可思议。 一个个小饺子都白白胖胖,肚子鼓鼓胀胀,偏偏褶子都是一致——再加上排得整整齐齐,李长博不由自主的就眉心舒展,心情愉悦:“多谢付小娘子。” “回家立刻叫厨房煮了吧。”付拾一笑着嘱咐:“这个不能放。” 李长博点头应下,忽然说起案子:“周娘子已经认罪。” 付拾一一愣:“是周娘子?” 不是钱泰豪? 李长博颔首:“是。” 而后将情况与付拾一说了一遍。 付拾一是真没想到周娘子看上去那样,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由得有点儿惊讶。 不过前后仔细一想,却发现还真是早就有蛛丝马迹。 付拾一有点感慨:“这种事情,谁也不是无辜啊。” 李长博扬眉:“为何这么说?” “周娘子当初选婿,何尝应该怪旁人?既是已经选择听父母的话,就该好好过日子。而不是心存怨怼,导致夫妻二人感情失和。她对丈夫没有丝毫尊重,以至于丈夫移情别恋。这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不怪旁人。” “钱泰豪若不知周娘子心有所属,那便是倒霉。可若他知晓,那就是活该。至于他和鱼寡妇的事情——是他自己糊涂且懦弱,才导致事情走到了那一步。” “他若一开始直接和离,大唐风气开放,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而后也不是不能和鱼寡妇在一起。” “他当初若不杀人,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把柄在丁道梅手里,而后受人要挟。” “至于丁道梅,那就更是活该了。他若不起贪念,何至于此?” “就连鱼寡妇,也不是全然无辜。她和钱泰豪再如何两情相悦,可对方是有妇之夫,她不该如此,更不该珠胎暗结。” 付拾一轻叹一声:“所以,人活着,不要做坏事。否则,环环相扣,总有一日,要自食恶果。” 李长博若有所思:“付小娘子所言极是。” 付拾一已经装满一盘子的饺子,只是她这里没有食盒,就有点儿尴尬。 方良想起车上有,于是赶忙去取来。 李长博走时又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微笑:“以后我说不定也有事儿要找李县令帮忙的。” 李长博看她一眼,依旧诚恳:“能帮上,我一定帮忙。”。 付拾一心道:不会太远了。但愿到时候,你不要拒绝。 第84章 槐花饺子 推荐票2000加更 开水下饺子,饺子入水后,用勺子顺着锅边搅,让饺子也跟着在锅里转,这样煮饺子,绝不会粘锅。 等到锅里再次沸腾,添一碗冷水继续煮。如此反复三次,饺子白胖的表皮都微微鼓起来,里头馅的颜色也透出来,也就好了。 吃饺子一般要蘸料,不过付拾一没蘸。 槐花天然有一股清甜,而且饱含花蜜,这股清甜的味道,她不舍得破坏。 付拾一一口咬下去,仔细咀嚼,只觉得自己是将春天咬了一口下来。 又带着一点夏天的气息。 一顿槐花饺子,吃得人心满意足。 杜太夫人同样也是心满意足。 杜太夫人一向注重养生,晚上这一餐,绝不多食。 可今天却忍不住例外了。 一口气吃了八个,只觉得微微有些撑。 她看着李长博,笑着感慨:“这个东西,倒是吃得少。上一次吃,还是五六年前,不知怎么想起来一回。” 李长博慢条斯理的继续吃着,一面吃一面笑:“祖母喜欢,明日再叫他们做。” 杜太夫人摇头:“这个也就这几天。” 说完这话,她又夸一句:“这位付小娘子,真是心思灵巧,也懂得时节时令。最难得的是,肯用心。” 李长博怕她误会,便接了句:“也是赶巧碰上,否则还真没有这个口福。” 杜太夫人并未多想,仍旧是感慨:“想来你若能娶个这样的巧妇,那倒是不错。”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吭声了。 杜太夫人问起宫里花宴:“去宫里的衣裳准备好了?” 李长博就着这个事情又说了几句,将剩下几个饺子都吃干净了,这才放下筷子:“要不,我陪您去散散步?院子里的石榴花开了。” 祖孙两个又去散步,又说起了一些别的琐碎事情。 翌日,付拾一仍是起个大早出摊儿。 却发现长安城里的人,都在议论钱泰豪的案子。 钱泰豪和鱼寡妇之间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 而那周娘子,则是被说成了一个可怜人,为了夺回丈夫,这才愤而杀人。 付拾一听了那么几耳朵,发现不少人对周娘子居然还有点儿同情,觉得周娘子做得好的人,也不在少数——他们觉得周娘子这是杀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按说大唐风气开放,男女之事就算有,大多数也被当成风月的谈资,并不会如此憎恨。 可鱼寡妇这个,毕竟是破坏别人家庭,更是惹出了人命。所以就显得格外严重。 付拾一心头暗叹一声,心道:有时候其实社会就是不公的。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点事儿,明明是男人的错,可最后全都说是鱼寡妇勾搭钱泰豪。而周娘子明明做错诸多,最后却成了一个可怜人…… 也不知道钱泰豪以后怎么把日子过下去。 付拾一忙完了最忙那一波之后,也就清闲不少。 徐双鱼就是这个时候出来的。 徐双鱼磨磨蹭蹭走了过来,期期艾艾看了付拾一半天,却愣是一声不吭。 付拾一看不下去:“有话你就直接说吧。” 徐双鱼勾着头,声音比蚊子小:“付小娘子,对不起。” 付拾一抿嘴乐:“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徐双鱼更扭捏:“昨天,我师兄不应当那么说话。” “那是他的事情,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付拾一明白徐双鱼是想做什么,不过还真用不上。 她认真道:“他是他,你是你。他真觉得自己不对,也该他来。若他没觉得自己不对,那你道歉一万遍,也没用。” 徐双鱼抬起头来,有点儿呆傻。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想弹他脑门,好让他清醒一点。 好在徐双鱼自己就清醒了。他抿了抿唇角,一脸郑重:“你肯教我,是付小娘子你的好意。我师兄就算觉得不妥,也不该指责你。这是我的过错。” 付拾一觉得徐双鱼是个明白人,“你也没错。就是大家想法不同。这没什么。” 徐双鱼小心翼翼:“付小娘子不生气吗?” “你若多照顾我生意,我只有高兴的。”付拾一笑眯眯指着槐花:“今天有新鲜槐花,要不要尝尝?” 徐双鱼眼睛都亮了,声音果决:“要!两份!”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 徐双鱼吸溜着口水等鸡蛋饼,嘴里说了什么完全没过脑子:“谢师爷说,付小娘子肯定不会做仵作。我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付小娘子是怕嫁不出去吗?” 付拾一:……我不怕嫁不出去,我本来就嫁不出去好吗! 付拾一咳嗽一声:“谁说的我肯定不会做仵作?” 徐双鱼纳闷:“谢师爷说的啊,别人也都这么说。不然为什么付小娘子这么厉害,却不做仵作?” 付拾一:……原来你们都这么看我吗? 付拾一郁闷道:“不是我不肯做仵作,而是我在等人请我去做仵作。你知道姜太公钓鱼不?那些对女子抱着偏见,觉得女子不应该做仵作的,我干嘛要去帮他们?” “那你为什么帮李县令?”徐双鱼眼睛都黏在了开始冒出香气的鸡蛋饼上:“他也并没有请你啊。他也觉得女子不该做仵作吧——不过,好像仵作的确没有女子……” 徐双鱼有点儿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女人做仵作呢?” 付拾一将鸡蛋饼起锅,说了句真理:“因为大多数人,都觉得女人不应当和男人平起平坐,门缝里瞧人。更多的人,和你师兄一样,观念陈旧迂腐,上一辈人说什么就听什么,当成教条律令,根本不去自己思考一下,为什么,凭什么。” 徐双鱼一下子想起之前的事情来,顿时又尴尬起来:“对不住。” 付拾一又被逗笑了:“又不是你的问题。” 徐双鱼还没忘记之前的问题:“那你为什么愿意帮李县令呢?” 这个问题…… 付拾一微微一笑:“因为李县令是个好官。因为我喜欢当仵作。” “喜欢当仵作。”徐双鱼疑惑看她:“付小娘子不觉得又脏又臭,而且不吉利吗?” 付拾一神色郑重:“仵作虽然只是验尸,可却能找出许多证据,帮助官府查案破案。这是替人申冤的事情,这是维持人间正义。” “死者不能再开口说话,所以我们要帮他们说话。我们,是死者的代言人。我们做的事情,神圣而崇高。脏和臭,还有不吉利,只是世人的偏见。”。 “你是仵作,你自己应当明白,自己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它不只是养家糊口的工作。” 第85章 滔滔江水 付拾一说得郑重,徐双鱼听得热血沸腾。 徐双鱼敬仰的看着她,脸上全是崇拜:“说得太好了!” 付拾一:……麻烦你别在吃东西时候说这种话。我都看见你嘴里吃的啥了。 惨不忍睹转开目光,付拾一提醒他:“别忘了给钱。一共十四个钱。” 徐双鱼满腔热血顿时犹如被泼了一瓢冰水,刺啦一声就灭了:“哦。” 这种时候,怎么能说这种煞风景的话! 不过,徐双鱼还是努力不懈:“那付小娘子那天说教我,难道就不怕坏了门规吗?” 各家各派的技艺,不轻易示人,更不要说教授。 付拾一认真想了一下自己的师父,然后摇了摇头:“我师父总说人不够用,恨不得一口气教所有人验尸。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总是因为人手不够加班了。” 这是实话。 做法医的少之又少。分派到了各单位的人,更是稀少。 那有学生一毕业,愿意来做法医的,几乎立刻就被哄抢一空。 而成熟有经验的法医,那更是香饽饽。 可即便是如此,人手还是不够。一旦有案子,那就意味着加班。这就意味着,没有时间谈恋爱,没有时间陪家人,连自己做个头发什么的,都得看运气——做到一半叫你去,你只能立刻就去。不然现场被破坏了怎么办? 时间就是生命。 这句话不仅是适用于医院,也适用于他们。 付拾一想起从前的忙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徐双鱼已经是惊呆了:“世上还有如此无私的人?!” 付拾一耸肩:“这本来应该只是常态罢了。如果各行各业都多一些这种无私的人,那就能飞快的相互促进,将技术发展起来了。” 可惜。 即便是在大唐盛世,这样的人依旧是凤毛菱角。 两人聊着聊着,就看见有人飞跑着冲进了衙门——这是来报案的。 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 徐双鱼捧着煎饼就跑:“我去叫我师兄!” 一面跑,一面三下两下将剩下的煎饼塞进嘴里。 付拾一:……一边跑一边吃,小心得盲肠炎。 然后付拾一忽然想起李长博不在。 于是她幽幽叹息:李县令不在,那肯定就不会让她去了。 付拾一转身挠墙:啊……想去,想去,想去。不知道是什么案子,好想去勘察现场啊—— 谢双繁领着人匆匆出来时候,她已经将东西收拾妥当。 付拾一凑上去问了句:“我能去看看不?” 谢师爷:“……走吧。” 付拾一麻利跟上。 钟约寒看了付拾一一眼,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徐双鱼锲而不舍的一次次撞他师兄的胳膊肘。 钟约寒最后无奈,只能放慢脚步,落到了付拾一身旁,声音平平的说了句:“昨日你是好意,是我想岔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他,又看看徐双鱼。 徐双鱼咧出灿烂的笑容来。 付拾一也就微笑起来:“我也说话太直了。钟郎君不要恼才是。” 钟约寒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目不斜视的继续走路。 付拾一也没多话。 反而是徐双鱼悄悄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解释:“我师兄就是面冷心热,熟悉了就知道他了。昨日他那样说话,他自己也后悔的。” “嗯。”付拾一笑眯眯:“反正他和我也不熟,没必要计较。你和我没吵架就行。” 徐双鱼点点头:“对对对。咱们还是一样的。” 钟约寒脸色黑了一片,不客气的将徐双鱼拎回去:“好好走路。公事在身!” 付拾一“嘿嘿”的在心里笑:小样儿,我就知道你是装的。道歉什么的,太虚伪了。 一路上,厉海将案情言简意赅讲了一遍。 报案是一个富商家的下人。 他说自己家的大公子忽然暴毙,怀疑是被下毒了。 钟约寒客客气气说了句:“这是男尸,付小娘子还是不要跟去了吧。以免有不方便。” 付拾一一本正经:“在我们眼里,不应当有性别之分。就像是医者一般。” 钟约寒看向谢双繁:“付小娘子毕竟不是衙门的人。” 谢双繁尴尬片刻:这我也不能说我觉得付小娘子更靠谱啊…… 谢双繁老油条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古道热肠,主动帮忙,这是好事。衙门缺人手。” 然后谢双繁就又问厉海案情细节。 厉海:我才讲了一遍! 谢双繁微微眯起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低下头去。 付拾一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徐双鱼尴尬的拉扯自家师兄:师兄这是做什么呀! 一路到了死者家中,那富商的妻子就迎出来了。 富商姓叶,三代单传了。 富商的妻子姓朱,谢双繁就称她为朱大娘子。 朱大娘子显然哭过,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整个人看上去伤心无比。 可她一开口,却是满满的凶戾:“就是我那儿媳做的!是他毒死了我儿!我儿那么孝顺!你们一定要将她抓起来,给我儿偿命!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众人都沉默了一下。 谢双繁这才尴尬开口:“我们先去看看令郎吧。” 死者是死在了自家的客房中。 在场的人,是死者的表哥。 死者被放在了床榻上,衣衫有些凌乱,身上还有呕吐物,看上去狼狈得不行。 屋里也是一股味。 付拾一一进去,就直觉不是第一现场,尸体应该是被人挪动过了。 付拾一低声将这个事情与谢双繁提了。 谢双繁立刻就问了句:“是挪动过了?” 因为朱大娘子现在一看到儿子就要情绪激动,所以并不在,在跟前的是死者表哥朱投,朱投答道:“是挪动过了。当时他忽然摔倒,脸色苍白,呕吐不止,我将他抱到了床榻上后,就赶紧去请大夫——” “结果大夫还没到,他人就去了。” 朱投说这话的时候,神色都有些黯然和悲痛:“他才二十二岁,之前还和我说,等到后日与我骑马郊游去——” 说到了这里,朱投顿时情难自已,竟然一下子哭出声来。 呜呜咽咽的,伤心得很。。 众人在旁边看着,都忍不住有点儿动容。 第86章 伤心不已 钟约寒和徐双鱼要进行尸检,因而家属回避。 朱投就在门外等着。 钟约寒和徐双鱼将死者衣服剪开,然后仔细摸过全身,确定并没有伤痕:“并无伤痕。” 紧接着钟约寒仔细检查死者眼耳口鼻,顿时也皱眉:“并无血迹。” 钟约寒拿起死者的手,仔细看了看手指,“指尖发紫。” 徐双鱼皱眉:“一般来说,只有中毒才会如此——” 难道,死者真的是中毒的? 付拾一听着这话,再也忍不住,沉声道:“中毒并非都是如此表现。而指尖发紫,并不是因为中毒。” 因为她这个话,所以所有人都齐刷刷转头过来,看着她。 钟约寒沉声道:“是不是毒发身亡,一验便知。” 不过,钟约寒眸光锐利:“付小娘子如此笃定,不如我们来做个赌约?” 在验尸时候,做这种事情,付拾一本质上是不赞同的。 不过…… 看一眼忧心忡忡的徐双鱼,再看一眼暗暗鼓励的谢双繁,付拾一颔首:“怎么赌?” “你若输了,从此便不再卖弄,跟在我身边,给我当徒弟!如何?”钟约寒居然难得面上多了点别的表情。 付拾一:……小屁孩从小没被收拾过啊!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笑了:“那我要是赢了呢?” 付拾一不等钟约寒开口,就慢吞吞道:“你已经是有师承的人了,我可不想和别人抢徒弟。而且,你就算给我当徒弟,我也未必看得上你。这个赌注,不公平啊。” 钟约寒脸色一下子黑透了。 徐双鱼急得团团转:“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谢双繁唯恐天下不乱:“咳咳,要不换一个赌注?付小娘子你说?” 付拾一眼含笑意:“要不然,就换成给我打三个月的下手。” 钟约寒怒目沉沉:“付小娘子未免太羞辱人了!” 付拾一一招将死他:“怎么?钟郎君觉得自己会输?” 钟约寒一下没了废话:“好!就赌这个!” 徐双鱼大惊失色:“师兄!” 钟约寒胜券在握,挥挥手:“放心。” 徐双鱼看他,又看付拾一,付拾一冲他挤了挤眼睛。 徐双鱼:怎么办,好焦虑,我师兄要完了……不知道一会儿我求情管用不管用。 付拾一心情大好,文绉绉的做了个谦让的动作:“钟郎君先请。” 钟约寒却不屑:“我不与女人争先后,付小娘子先来!” 谢双繁捋着自己的胡子,频率越来越快,眼睛越来越亮:怎么办,好有意思呵呵呵。李长博可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王二祥憋了半天,此时忍不住嘀咕一句:“那你还和付小娘子打赌——” 厉海踹了王二祥一脚,嘴角却诡异的向上翘了翘。 王二祥声音不大,不过屋里人几乎都听见了。 谢双繁:这个憨货,说话还真直。气死了钟约寒,拿什么赔?不过,钟约寒这个表情——啧啧啧,真精彩! 其他不良人,或是低头,或是转开目光,都假装没看钟约寒。 钟约寒的脸色,彻底变成了锅底色。 付拾一强忍着爆笑出声的冲动,微微笑:“还是钟郎君先来吧。毕竟你是仵作,先验尸完毕再说。” 钟约寒垂眸:“也是。” 钟约寒继续验尸。 谢双繁压低声音吩咐厉海:“快叫人去请李县令。” 这等精彩,怎么能错过! 两大仵作对垒,堵上身家性命!这是何等的盛况! 要不是赌钱违法,谢双繁都有心思开两桌。 厉海压低声音:“放心。” 谢双繁捋胡子的动作就更轻盈了。 钟约寒从死者口腔里,刮出了一些呕吐物。 那些呕吐物都是淡黄色,一小块一小块的,像嚼碎的豆腐渣。 钟约寒看徐双鱼一眼:“银针。” 徐双鱼立刻取出银针递给了钟约寒。 钟约寒直接将银针往呕吐物里一戳—— 等了一小会儿,再将银针抽出,仔细一看后,钟约寒就直接看了付拾一一眼:“你还有什么可说?” 付拾一没什么可说。 钟约寒就看向谢双繁:“我判定,这个案子是有人故意下毒杀人。死者是中毒身亡。” 谢双繁没说话,反倒是立刻转头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卷起袖子,戴上口罩和手套,看一眼谢双繁:“劳烦谢师爷给我记录一次。” 这是要亲自上。 钟约寒皱眉:“证据确凿,还不服气?” 徐双鱼拽他:“师兄!” 钟约寒纹丝不动,冷冷看付拾一。 付拾一只回了他两个字:“不服。” 钟约寒冷笑,干脆抱臂观望。 谢双繁已经拿了纸笔:“付小娘子,可以开始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上前去开始验尸。 “死者为男性,体型偏瘦,肌肉并不发达,表面没有明显伤痕,伤口,死前有呕吐症状,面色发白,口唇发紫,肢体末端也是明显发紫。” 谢双繁问一句:“哪个ji?” “肌肤的肌。肌肉不发达,就是不健壮的意思。”付拾一不仅回答,还特地解释一句。 谢双繁点点头。 付拾一继续:“呕吐物为食物和胃液,未见明显异常。根据呕吐内容来看,死者死前不久,进食过。不超过半个时辰。” “死者肌肤偶见雾状和条索状暗紫色的瘢痕。” 付拾一取出棉签,然后掀开被子,用棉签拨弄了一下死者下体,仔细的观察。 谢双繁在旁边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合不上了:“付小娘子……” 徐双鱼眼睛本来就圆溜溜的,这会儿更加圆了。 钟约寒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脸皮抽了抽,将目光挪开了。 厉海此时也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 这些动静,付拾一都置若罔闻。 检查完死者下体后,付拾一又将死者的腿分开,仔细检查另一处隐秘的地方。 这一看,她发现还真有点儿异样。 付拾一沉声道:“来个人帮忙。” 徐双鱼下意识要上去,被钟约寒死死的拽住。 王二祥就义不容辞的卷起袖子上去了。 “将这条腿掰开,抬起来,对,露出g门——”。 众人齐刷刷想捂眼睛:付小娘子你住手吧!你别忘了你是个女郎啊! 第87章 小花一紧 推荐票2500加更 然而付拾一并未听见众人心声。 她专注的拿着棉签,小心的对准那个地方,坚定不移的捅了进去。 王二祥看着那渐渐消失的棉签头,忽然觉得自己某处一紧,于是不由自主的就夹紧了臀部。 不仅仅是王二祥,在场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反应。 唯独徐双鱼幸免于难。毕竟他眼睛被蒙着,啥也没看见。 谢双繁忍着捂住臀部的冲动,颤抖着提醒:“付小娘子——” 他的声音,在付拾一转动手里棉签的时候,戛然而止。改成了惊恐的,更加坚定的夹紧了臀部。 付拾一仔细在g门里擦拭一圈后,这才将棉签拔了出来。 然后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下了定论:“g门里面十分干净,而且有大量油脂,虽然没有金液,但是根据g门轻微红肿充血来看,恐怕是经过剧烈摩擦和扩张。” 付拾一环视一圈,看着众人古怪的神色,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就是与人欢好。而且欢好对象是个男的。他还是下面那个。”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我觉得怪怪的。 谢双繁啥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钟约寒面色古怪,扭曲里隐隐伴随肌肉抽搐。 徐双鱼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问:“这都能看出来?下面那个是什么意思?两个男人怎么欢好?” 其他人:…… 付拾一也头疼:我怎么跟你解释?我是来验尸的,不是来上生理课的…… 所以最后付拾一坚定不移的将这个头疼的问题推给了钟约寒:“你回去问问你师兄,现在还是查案要紧。” 徐双鱼:“哦。” 钟约寒的脸色更加扭曲了。 谢双繁及时将气氛扭回来:“对,查案要紧。付小娘子还没说死因呢。” 付拾一其实早已经知道死因,这会直接就说了出来:“死者是死于突发心疾。并非中毒。”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是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沉声驳斥:“胡言乱语!” “不信?”付拾一不怀好意冲着他一笑:“那你等着。” 付拾一打开房间的门,然后伸出个脑袋出去,对上在外头等着的朱投:“麻烦叫厨房拿个新鲜鸡蛋来。再送一盆炭火。再来一锅水,很着急,快点儿。” 朱投不明就里:“鸡蛋和锅?” “嗯,别废话,快去吧。”付拾一催促一句。 朱投只能吩咐下人。 吩咐完了,又问付拾一:“授儿他怎么样了?” 付拾一面色古怪反问:“授儿?” “就是我表弟,他叫叶天授。” 付拾一:……“好名字。” 然后付拾一“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怕关门不及时,就被朱投看见了自己脸上的忍不住的笑容。 即便是关上门,付拾一也要努力憋着,不敢笑出声让人听见。 没办法,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 付拾一憋笑憋得双肩发颤,几乎走不动道。 一屋子的人莫名其妙看着她,面面相觑,完全不懂。 等鸡蛋的功夫,李长博过来了。 李长博显然是一路走得飞快,脑门上微微沁出一层汗来。 不过,依旧无损他的形象。即便沾染了如此多的尘世气息,他依旧还是那个面冠如玉,春风得意的李县令。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嫉妒。 这么热这么晒,他怎么还能包吃住风度翩翩的样子? 李长博的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只问了一句:“如何了?” 谢双繁言简意赅:“付小娘子和钟郎君在死因上,起了一点分歧。” 李长博颔首:“那现在呢?” “正要印证。” 说话间,鸡蛋就到了。 怕一个不够,还多送了几个。 付拾一:……也好。 付拾一将鸡蛋分成了不同的做法。 荷包蛋。 蒸蛋羹。 煮鸡蛋。 生鸡蛋。 如果不是没有平底锅,她还想再来一个煎鸡蛋。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的一顿操作,下巴都有掉到地上的嫌疑。 尤其是钟约寒,皱着眉头完全糊涂:“付小娘子在做什么?何必拖延时间?” 付拾一瞅他一眼,告诉他一个真理:“实践出真知。” 钟约寒眉头皱得更紧。 李长博若有所思:“无妨,等等看。” 煮鸡蛋能要得了多长时间?十来分钟,鸡蛋都妥了。 付拾一将鸡蛋摆成一排,然后笑眯眯看徐双鱼:“把银针都拿出来。” 徐双鱼拿出剩下两根,有些不好意思:“只还有两根了。” 付拾一:…… 李长博腰上荷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象牙小筒子出来,一打开,里头是一根精致的银牙签。 付拾一忍不住称赞:“李县令真是个精致的郎君。” 真正的精致by。 这才是彰显了世家公子的奢华生活。 看似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处处都透出一股不一样。 谢双繁也贡献出了一根银牙签来。 不过造型略简单,远远不如李长博的精致。 付拾一将四根银针扎进鸡蛋里。静静等候了大约半分钟,而后取出,摆在自己洁白的细棉布上,供人观赏。 此时此刻,屋里所有人围成一圈,都伸长了脑袋去看那银针。 而真正需要人看的叶天授,此时却摆在那儿无人问津。 也就是并无叶家人在场,否则这会儿肯定要气死。 付拾一分明看见,钟约寒的脸色,在看见那四根银针时候,完全变了。 万年冰山脸,此时难得染上了一丝惊慌:“所有鸡蛋都被下毒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付拾一:……我要怎么给你解释,什么叫硫?什么叫硫化银? 付拾一头疼。 徐双鱼俨然化身好奇宝宝:“这是怎么做到的?付小娘子你不是说不是中毒吗?怎么银针全部都黑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鸡蛋都中毒了?” 付拾一:……鸡蛋中毒了,鸡蛋全家都中毒了。中的毒叫做无知脑残毒好吧! 不过,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不是中毒。而是所有的鸡蛋,不管那个鸡下的,都能让银针变色。银针试毒,并不能试出所有毒的——” 付拾一长叹:“我想,谁也没有本事,在鸡蛋完好无损的情况下,给鸡蛋下毒吧?” “钟郎君,你输了。”。 “死者叶天授之前,应该是吃过一碗鸡蛋羹。” 第87章 心头一紧 然而付拾一并未听见众人心声。 她专注的拿着棉签。 然后缓慢的,轻轻的伸了进去。 王二祥近距离看着,只觉得自己某处一紧,忍不住有点发毛。 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也都差不多和王二祥一个反应。 唯独徐双鱼幸免于难。毕竟他眼睛被蒙着,啥也没看见。 谢双繁强忍着心头强烈不适颤抖着提醒:“付小娘子——” 他的声音,在付拾一转动手里棉签的时候,戛然而止。 付拾一仔细的擦拭了一圈,这才将棉签拔了出来。 然后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下了定论:“富含油脂,十分干净,显然特地清理过。而表皮红肿充血,说明死者死前曾经和人有过敦伦,不过对方是男人。” 说完这话,付拾一继续检查,不过倒是没有其他发现。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我觉得怪怪的。 谢双繁啥也没说,只是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 钟约寒面色古怪,扭曲里隐隐伴随肌肉抽搐。 徐双鱼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问:“这都能看出来?” 其他人:…… 付拾一也头疼:我怎么跟你解释?我是来验尸的,不是来上生理课的…… 所以最后付拾一坚定不移的将这个头疼的问题推给了钟约寒:“你回去问问你师兄,现在还是查案要紧。” 徐双鱼:“哦。” 徐双鱼扭头看钟约寒,脸上写满了对知识的渴望。 钟约寒的脸色更加扭曲了。 谢双繁及时将气氛扭回来:“对,查案要紧。付小娘子还没说死因呢。” 付拾一其实早已经知道死因,这会直接就说了出来:“死者是死于突发心疾。并非中毒。”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是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沉声驳斥:“胡言乱语!” “不信?”付拾一不怀好意冲着他一笑:“那你等着。” 付拾一打开房间的门,然后伸出个脑袋出去,对上在外头等着的朱投:“麻烦叫厨房拿个新鲜鸡蛋来。再送一盆炭火。再来一锅水,很着急,快点儿。” 朱投不明就里:“鸡蛋和锅?” “嗯,别废话,快去吧。”付拾一催促一句。 朱投只能吩咐下人。 吩咐完了,又问付拾一:“授儿他怎么样了?” 付拾一面色古怪反问:“授儿?” “就是我表弟,他叫叶天授。” 付拾一:……“好名字。” 然后付拾一“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怕关门不及时,就被朱投看见了自己脸上的忍不住的笑容。 即便是关上门,付拾一也要努力憋着,不敢笑出声让人听见。 没办法,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贴切了。 付拾一憋笑憋得双肩发颤,几乎走不动道。 一屋子的人莫名其妙看着她,面面相觑,完全不懂。 等鸡蛋的功夫,李长博过来了。 李长博显然是一路走得飞快,脑门上微微沁出一层汗来。 不过,依旧无损他的形象。即便沾染了如此多的尘世气息,他依旧还是那个面冠如玉,春风得意的李县令。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嫉妒。 这么热这么晒,他怎么还能保持住风度翩翩的样子? 李长博的目光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只问了一句:“如何了?” 谢双繁言简意赅:“付小娘子和钟郎君在死因上,起了一点分歧。” 李长博颔首:“那现在呢?” “正要印证。” 说话间,鸡蛋就到了。 怕一个不够,还多送了几个。 付拾一:……也好。 付拾一将鸡蛋分成了不同的做法。 荷包蛋。 蒸蛋羹。 煮鸡蛋。 生鸡蛋。 如果不是没有平底锅,她还想再来一个煎鸡蛋。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的一顿操作,下巴都有掉到地上的嫌疑。 尤其是钟约寒,皱着眉头完全糊涂:“付小娘子在做什么?何必拖延时间?” 付拾一瞅他一眼,告诉他一个真理:“实践出真知。” 钟约寒眉头皱得更紧。 李长博若有所思:“无妨,等等看。” 煮鸡蛋能要得了多长时间?十来分钟,鸡蛋都妥了。 付拾一将鸡蛋摆成一排,然后笑眯眯看徐双鱼:“把银针都拿出来。” 徐双鱼拿出剩下两根,有些不好意思:“只还有两根了。” 付拾一:…… 李长博腰上荷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象牙小筒子出来,一打开,里头是一根精致的银牙签。 付拾一忍不住称赞:“李县令真是个精致的郎君。” 真正的精致by。 这才是彰显了世家公子的奢华生活。 看似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处处都透出一股不一样。 谢双繁也贡献出了一根银牙签来。 不过造型略简单,远远不如李长博的精致。 付拾一将四根银针扎进鸡蛋里。静静等候了大约半分钟,而后取出,摆在自己洁白的细棉布上,供人观赏。 此时此刻,屋里所有人围成一圈,都伸长了脑袋去看那银针。 而真正需要人看的叶天授,此时却摆在那儿无人问津。 也就是并无叶家人在场,否则这会儿肯定要气死。 付拾一分明看见,钟约寒的脸色,在看见那四根银针时候,完全变了。 万年冰山脸,此时难得染上了一丝惊慌:“所有鸡蛋都被下毒了?这是如何做到的?” 付拾一:……我要怎么给你解释,什么叫硫?什么叫硫化银? 付拾一头疼。 徐双鱼俨然化身好奇宝宝:“这是怎么做到的?付小娘子你不是说不是中毒吗?怎么银针全部都黑了?你又是怎么知道鸡蛋都中毒了?” 付拾一:……鸡蛋中毒了,鸡蛋全家都中毒了。中的毒叫做无知脑残毒好吧! 不过,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不是中毒。而是所有的鸡蛋,不管那个鸡下的,都能让银针变色。银针试毒,并不能试出所有毒的——” 付拾一长叹:“我想,谁也没有本事,在鸡蛋完好无损的情况下,给鸡蛋下毒吧?” “钟郎君,你输了。”。 “死者叶天授之前,应该是吃过一碗鸡蛋羹。” 第88章 服气了吗 付拾一这话,让屋里一阵沉默。 尤其是钟约寒,完全是不可置信。 付拾一继续补刀:“他死前吃了什么,一问便知。” 钟约寒只剩错愕,良久才说了句:“我不信。” 付拾一立刻接道:“如果你不信,还可以当场开腹,取出心脏,一看便知。” 钟约寒还没说话,李长博倒是沉声说了句:“确定不是中毒,是心疾?” “对。”付拾一点头,然后神色似笑非笑:“应该是因为太激动,所以引发了心疾——以至于做到了一半,就死了。” 所以尸体表面,才看不出任何异样。如果不是她习惯性会检查这些部位,恐怕也不会发现什么。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就还是要见一见这位朱大娘子了。” 外头那一位朱投,是死者叶天授的表兄,而且……这是他的房间。如果那个事儿是真的,那么叶天授就很有可疑—— 李长博咳嗽一声,补上一句:“他是自愿的还是——” “是自愿的。”付拾一给予了很肯定的答复。甚至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而且还很主动哦?” “那个事儿之前,他主动把自己洗干净了——” 对于付拾一拉长了腔调表达出来的意思,众人只觉得无法直视她笑眯眯的脸。 众人:苍天啊,这还是个小娘子吗?怎么感觉比他们这群大老爷们还……还……彪悍?说起这个事情,半点不忌讳的? 李长博虽然都有点儿习惯了,可还是看不下去,“好了,那我去与朱大娘子说罢。” 李长博打开门,看见门外朱投立刻扑上来,于是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 朱投急切道:“怎么样了?查出来没有?” 李长博颔首:“查出来一些东西。不过,还有些不明了。我需要见一见朱大娘子。” 朱投便立刻引李长博去见。 而付拾一等人也跟着——至于尸体,暂且也由不良人看管起来。 朱大娘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儿子好不容易养到了这么大,忽然就这么死了,她根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且,叶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叶天授还没来得及留下一男半女…… 朱大娘子也没法和丈夫交代。 朱大娘子只觉得天塌了。 李长博等人看着朱大娘子那副样子,都难免有些同情。 而朱大娘子一见着李长博,立刻上前来问:“我儿是不是被毒死的!是不是被那个蛇蝎女人毒死了!” 那副恶狠狠的样子,像是要将什么人扒皮抽筋,喝血吸髓。 李长博皱眉:“是谁说叶天授是被毒死的?” 朱大娘子还没说话,朱投在旁边补充道:“我表弟就是吃了那女人的鸡蛋羹后变成那样的。他死之前,一直呕吐,不是中毒是什么?!” 朱投那表情,充满了憎恨。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却分明觉得——好像是吃醋吧?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朱大娘子:“那你儿媳呢?不妨叫她来问话。” 朱大娘子皱眉:“叫她来做什么?污了李县令您的眼睛!” 谢双繁笑呵呵解释:“李县令也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些事情,还是要找当事人当面对质。” 朱大娘子这才不情不愿的叫人去将自己儿媳带来。 看她那样,付拾一怀疑,她那个儿媳妇,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啊…… 等到叶天授的妻子被带上来,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叶家这是动过私刑了。 叶天授的妻子周莹,被带上来时候,颇有些奄奄一息的样子。 就连脸上都是红肿一片,嘴角破裂,显然被打得不轻。 关键是,周莹路都走不动了。 付拾一上前去帮着扶了一把,就忍不住心酸:衣裳掩盖的地方看不见,她不知道。可光看得见的地方,就叫人震惊又愤怒。 脸上的伤还算轻的,手腕上有被绳子绑过的痕迹,胳膊上有鞭打的痕迹。 最惨烈的是,她手指甲都被拔掉了。 十个手指头,鲜血淋淋。 付拾一忍不住开了口:“根据唐律,是不许动用私刑的。” 李长博脸色也有点儿发沉。 朱大娘子却不以为意:“她不肯说实话,不过逼问两句。” 不过逼问两句。 这话好轻飘飘!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她若告你,你便要受罚!她并非你家中奴仆,身份截然不同,一告一个准!” 这是虐待。 付拾一话音刚落,周莹立刻就坚定开口:“你们是衙门的人,我要告状!” 朱大娘子瞪大眼睛。 朱投厉声呵斥:“你以为你是谁?” 周莹豆大眼泪往下掉,上气不接下气:“我要告状!我要告他们!我要回家!” 付拾一立刻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却沉默。 谢双繁咳嗽一声,提醒他:“眼下还是命案要紧,其他事情,毕竟是他们家务事——” 正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 李长博颔首。 付拾一有点儿失望。 随后她就听见李长博沉声道:“周小娘子,你的案子,容我稍后再审问。” 这是应下了这个案子。 付拾一眼前一亮,抬头看他,就看见李长博神色依旧平静从容,半点波澜也没有,仿佛只说了句再应该不过的话。 付拾一心头小人不断点头:李县令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果然正直! 谢双繁心里哀叹一声。 徐双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长博,一脸崇拜。 钟约寒还沉浸在世界被颠覆的错愕中,无法自拔,对这个事情反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朱大娘子和朱投两人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 “眼下还说这桩命案。”李长博开口,直接问周莹:“周小娘子,你给叶天授做了什么吃的?” “鸡蛋羹。”周莹强忍着眼泪,尽量清楚:“在厨房做的。厨房的人都看见了。” 朱大娘子冷哼:“谁知道你偷偷放了什么?不然我儿怎么会暴毙?” 周莹立刻反驳:“我没有!我为什么要毒死我的丈夫?” 此时此刻,李长博反倒是针对起周莹来:“因为你丈夫喜欢男子,不仅不愿意碰你,还和其他人勾勾搭搭,你心中有恨!” 周莹愕然看他,全然不明白他怎么这样说。。 付拾一听着,却差点乐出声——果然还是李长博聪明! 第89章 到底帮谁 李长博这样一问,不仅周莹愣了,朱投也愣了,朱大娘子也愣了。 谢双繁开始捋胡子,眼睛亮亮的。 钟约寒也看向了周莹。 周莹终于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他……他……” 周莹毕竟是正常女郎,面对这种事情,难免有点儿难以启齿。 李长博沉声道:“周小娘子还要实话实说才好。” 周莹立刻摇头:“我没杀人。我是想过和离——不过还没下定决心,也没跟别人提过。他的确是……的确是外头有人了。” 朱大娘子立刻嚎哭起来:“你胡说!你这个不安于室的毒妇!我儿都死了,你还污蔑他——” 朱投神色变换:“是啊,人都死了,难道还要说这些?不管怎么样,抓住凶手才最重要!” 付拾一轻笑,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叶天授的情郎是谁了。 所以,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朱投,安抚他:“别着急,事情都弄清楚,才好看看真相是什么。” 李长博此时道:“我这样说,自然是有缘故。我再问你们,平日里,叶天授是否有过心疾?” 周莹立刻道:“有时候,他会说心痛。平日里也有喝药——” 周大娘子冲过来,一巴掌摔在周莹脸上,恶狠狠的瞪她:“胡说八道!我儿是身体瘦一些,可也是健健康康的好人!就是和你成亲后,才变成这样的!那是你气的!” 所有人也没想到,当着李长博的面,周大娘子居然就敢打人。 付拾一想护都没来得及。 周莹被这一巴掌直接打得摔在地上,“呜呜呜”的哭出声。 付拾一皱眉:“周大娘子,你心疼自己儿子,可她也是爹娘生养的,放在手心里长大的,你不能这么打人吧?” 李长博这次声音严厉了些:“周大娘子,若你继续如此,我作为县令,只好秉公办理了!” “念及你痛失爱子,心情激动,我体恤你,不传你去衙门问话,而是在这里审问。可若你们丝毫不顾忌公堂秩序,那就一起到衙门,跪着回话!” 李长博这么一下把气势甩出来,还挺唬人的。 朱大娘子到底老实了。 付拾一伸手将周莹扶起来。 周莹死死咬着唇,连哭都不哭了,但脸上却是决绝。 “他平日一直喝补药。药还在屋里放着,药渣厨房也有。李县令可以叫人去看。他身子不是很好。但是经常夜不归宿。问起来,就说是和表兄出去与人喝酒吃茶了。” 周莹冷笑:“有时候回来,分明是洗过澡了!出去喝酒需要洗澡?甚至连衣裳都要换过?” “成亲两年了,你们一直催着我生孩子,可他至今都没与我同房过!每次都是不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哗然了。 成亲两年也没同房,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要么就是不行,要么就是对女人没兴趣。 叶天授到底是哪种,彻底被印证了。 “不仅如此!他还吃壮阳药!喝鹿鞭酒!”周莹的脸上,彻底涨红了,可她还是咬牙继续说:“那药效果很好,可他还是不肯碰我!今天,他吃蛋羹之前,还吃了一颗药!又说要和表兄去喝酒!” 周莹直勾勾的看着朱投,“我倒是想问问表兄,你们是要去哪里喝酒!还需要吃那种药!” …… 屋里一片寂静。 谢双繁捋胡子的动作加快了。 他殷切的看着朱投,等着他的回答。 所有的人都看着朱投。 朱投有一点慌乱,下意识看向了朱大娘子。 朱大娘子脸色铁青:“她说的是真的?你是不是带他去了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朱投连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我怎么会——” 付拾一咳嗽一声,“叶天授死的时候,是在你房里吧?” 李长博默契接下去:“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是准备出门,还是——” 朱投道:“我们在喝茶——” 付拾一笑眯眯:“呕吐物我们都看过了。里头没有茶水痕迹。只有鸡蛋羹——” “是准备喝茶,还没来得及喝——”朱投立刻解释,他额上有豆大的汗水滴下来。 “他过去你那里,少说也半个时辰了。”周莹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语调都高了:“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付拾一觉得,周莹应该是猜到了。 朱大娘子看看朱投,又看看周莹,良久,才艰难开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朱投死咬着牙关,不开口。 付拾一给李长博出馊主意:“其实,带他下去验看一下,就知道了。想必时间短,他还来不及洗澡沐浴。” 验看,验看什么? 付拾一没明说,所有人都猜到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是不要亲自上了。 所以,他看向钟约寒和徐双鱼:“钟郎君,徐郎君,劳烦你们二人了。” 钟约寒点点头,对朱投示意:“去屏风后还是去别的屋子——” 朱投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双腿中间,有点惊恐:“你们要做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双繁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只是验看,看一眼。没什么,毕竟是查案需要,请朱郎君配合。” 朱投一脸抗拒。 谢双繁看了一眼厉海。 厉海直接上去,将人就拽进了屏风后头,钟约寒和徐双鱼立刻跟上。 朱投叫得像某种动物要被杀掉之前的声音:“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我的裤子——” 付拾一:活该! 李长博眼角余光看见付拾一一脸幸灾乐祸,顿时头疼。 他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自己眉心。 一个个的,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不多时,钟约寒面无表情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一脸琢磨的徐双鱼。 所有人都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冷冷淡淡:“那地方有油脂。与死者身上的,一样。” 一切都不言而喻。 周莹脸上红得滴血,她灼灼的看住朱大娘子:“你们这是骗婚!骗婚!我要回家!我要告你们!明明是你儿子有问题,你偏要赖我!” 周莹大哭起来:“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周莹的质问,让人听着有点儿想叹气。 第90章 怎么回事 朱大娘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她颤抖着看向朱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朱投压根不敢和他对视。 朱大娘子按住胸口,一下子就昏过去。 屋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付拾一唬了一跳:“赶紧开窗,将人放平,松开领口,退开,让她保持通风。然后请大夫!平时有药吗?吃一丸!” 屋里人乱哄哄的忙碌了一通,朱大娘子自己才醒过来。 朱大娘子歪在胡床上,脸色苍白,神色萎靡。 屋里一片死寂。 朱投最先开口:“我不信,人肯定是毒死的——” 李长博沉声接话:“可以开腹验尸。” 朱大娘子不同意:“不可能!我不能让我儿死无全尸——” 付拾一解释一句:“只是破腹看一眼心脏就行,保证不会不齐全。” …… 谢双繁无力:谁还偷一块回家怎么的?人家是那个意思吗? 李长博哭笑不得:“若是为了公正,还是看一眼罢。不然,就只能按照心疾来定案了。” 朱大娘子想了很久。 朱投忍不住道:“就算我和表弟荒唐,可表弟的死——” 朱大娘子下定决心:“那就看看!”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还没说话,钟约寒就开了口:“我带了工具。是回衙门,还是在这里?” 李长博看一眼朱大娘子:“借一间屋子吧。若是没有别的疑点,结了案也好入土为安。” 朱大娘子咬牙同意了。 钟约寒还是个很好的仵作。 动作麻利而稳当,看得出是勤奋苦练过。 他很快就将心脏取出来,放在了干净的盘子里。 付拾一指挥他:“剪开。” 钟约寒慢慢将心脏剪开。 心脏里的留存血液瞬间涌出。 付拾一等到血液流干净,这才轻轻上手,直接将心脏扒开,很快找到了梗死部位。她指着左心室前壁,左心尖部,以及室间隔前三分之二部分:“这就是心悸的证明。你们看,和正常的心脏颜色不同。” 梗死的心肌,呈现出苍白色来。 而正常的心肌,是鲜红色。 对比十分鲜明。 真相已然明了。 “如果是中毒,绝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付拾一补上一句。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攥紧了手:……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吧? 他慢慢低下头去,松开手指,轻声开口:“愿赌服输。” 此言一出,徐双鱼登时圆溜溜瞪大了眼睛:“师兄!” 这可是头一次! 付拾一夸奖钟约寒一句:“钟郎君说话算话,果然是诚实守信。” 徐双鱼期期艾艾的开口:“付小娘子——” 他还没求情,就被钟约寒阻拦:“输了就是输了。不可求情耍赖。” 徐双鱼就只能闭嘴,眼睛里全是浓浓的担忧。 付拾一宽慰他:“放心吧,我不会虐待他的。” 徐双鱼想哭:付小娘子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谢双繁犹豫一下,看向李长博,给李长博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赶紧说几句话,帮帮钟约寒!那可不就是等于收服钟约寒了么! 可偏偏李长博稳如磐石。 好不容易开口,问的竟然是:“如何致死?” 付拾一于是科普了一回:“心脏为人体输送血液,就好比是水车将池塘里的水循环流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人体也是这样一个道理。心脏一旦出了问题,停止这种运送工作。那么人体内的血液就是一潭死水了。人自然活不了。” 李长博顿时了然点头。 其他人也了然。 “而这种症状,在死之前,多伴随头痛,还有胸口疼痛,恶心呕吐的情况。死后身体多有雾状或是条索状的暗紫色瘢痕。这是因为肌肤离心脏太远,那些不能再流动的血液,都积存在此处造成。” 李长博再度颔首。 徐双鱼却听得眼睛发亮:“所以,当时付小娘子才那么笃定。” “是。”付拾一继续科普:“一般毒药都会有出血之类的症状,尤其是胃部。因而大多数服毒的人,都会吐血。或是七窍流血。” “可是死者没有。呕吐物很干净。” “而且他身体瘦弱,可家境殷实,我就猜测,或许是身体不好。进一步考虑到了突发疾病。” “这么快的,要么是脑出血,要么就是心疾了。” 钟约寒等付拾一说完,这才开口问一句:“可是好好的,为何会突发心疾?” 付拾一提醒他:“你想想周莹说了什么?” 钟约寒一愣:“吃了助兴的药丸——” “助兴药丸,多会让人亢奋,再加上他们又做剧烈运动,心跳加速时候,忽然就承受不住也很正常。”付拾一有些惋惜:“身体不好的人,最忌讳忽然的剧烈动作。否则会超过负荷。造成不良后果。” 钟约寒沉默良久,最后拱手行礼:“受教了。” 看着老老实实的大冰山钟约寒,付拾一满意至极:“你给我做助理,这个就是报酬。不算亏待你。” 徐双鱼顿时睁大眼睛,“我也想要这种报酬——” 付拾一对上他的眼睛,无语:醒醒,嘴角擦一擦,口水都留下来了。 钟约寒干脆不去看徐双鱼:眼不见为净。 李长博咳嗽一声,掩住嘴角笑意:“如此,案情便清楚了。” 只是这个结果,朱大娘子根本就不能接受。 朱大娘子还是坚信不疑的说是周莹害死了自己儿子。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害死叶天授的,是你的溺爱,是他的情夫。是那一颗虎狼之药。” “那药就是为了让他早点生孩子配的——”朱大娘子立刻道。 付拾一长叹一声,摊开手:“是啊。可你明知道他喜欢的是男子,还用这种药,就为了让他生孩子——” 朱大娘子瞪大眼睛:“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付拾一轻声道:“当娘的最了解儿子。你在知道他和朱投有那种事情时候,你没有震惊,只有生气,却没有到那种接受不了的生气。说明你早就知道,甚至还默许。” 朱大娘子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嚎啕大哭。。 付拾一看了一眼一旁震惊的朱投,淡淡道:“你知道他身子不好,还让他吃药助兴,既不算好兄长,也算不得好伴侣。他究竟是你一时的发泄,还是你重要的人?他娶妻,最惨的人是周莹,可你却处处针对这个可怜的女子,良心又在何处?” 第91章 还没完呢 “他死在你身下,你害怕坏了名声也好,还是害怕说不清楚也好。可以掩盖这个事情,却不该信口开河,诬陷他人。”付拾一声音冰冷,毫不掩饰自己的谴责。 众人都因为她这个话,忍不住思索。 朱投脸上成了猪肝色:“我的事情,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教?” 朱投甚至冷笑一下:“我怎么不知道,长安城已经沦落到要让女人来管事了!” 这话一出,顿时屋里气氛就变了。 长安县衙来的人,都看住了朱投。 李长博冷冷开口:“怎么,长安县如何治理,朱郎君有高见?” 朱投越发得得理不饶人一般:“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还未曾向李县令请教!怎么哪都有她?” 李长博扫他一眼:“这是我的下属,什么身份你无需知晓。我信她的判断,就足以。” “你若不服,还可以状告我去。” 李长博态度如此强横,还真是前所未有。 这一次,可算是刷新了众人对他的认知。 李长博一直都像是个真正的世家子弟:谦逊,知礼,博学,高贵,虽然傲气却并不是眼高于顶。 哪怕是案子再难办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半分急躁或是生气。 不过今日,看得出来,他是真生了气。 付拾一也有点儿愕然。 李长博这个态度……倒像是有点儿护短。 付拾一心情复杂起来。 朱投轻哼:“那李县令就且等着吧。” 李长博微微笑了笑,笑意却只停留在嘴角:“那我就等着。” 朱投和他对视,微微打了个寒噤,慌忙低下头去,忽然有点儿后悔。 案子既然了结,并非是谋杀,只是突然病故,那长安县衙就不必再多留。 李长博带着人要走,可周莹却毅然伸出手来,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冲着他跪下:“李县令,我要告状!”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你就得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周莹立刻同意。 朱大娘子这会儿却不同意:“我儿尸骨未寒,你是她的妻子,理应在家守孝跪灵!哪里也不应去!” 周莹往后退一步:“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实。” 朱大娘子厉声道:“那也有夫妻之名!” “告状花不了多久时间。”李长博缓缓开口:“先走一趟罢。” 他这个态度,分明是在说:这个时候周莹自己就算后悔,那也不行了。 回衙门的路上,付拾一和周莹坐了李长博的马车。 付拾一低声道歉:“今日给李县令添麻烦了。” 李长博没接这一茬,反而问了句:“钟郎君和你的赌约——” 付拾一轻声道:“若是李县令求情,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她是真的有点儿歉疚。 李长博摇摇头:“这个赌注挺好的。就这么办吧。” 付拾一微微一愣。 李长博缓缓道:“以后要用他的时候,我会先问过你。” 这样一来,付拾一参与案子,那就名正言顺—— 付拾一顿时警觉起来,“那还给钱吗?” 李长博:……“给。” 付拾一大义凛然:“李县令有什么吩咐,只管开口!” 李长博:“……好。” 周莹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忽然哭出声来,冲着李长博求道:“李县令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不想回去叶家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家人呢?” 周莹眼泪一大把:“我家在汝州。” 汝州此去,怎么也要七八日功夫才能打个来回。 也就是说,周莹在长安城,根本就是没有一个亲眷的,她是远嫁。 付拾一有点儿惊讶:“怎么嫁得这么远?” 周莹勾着头掉眼泪:“原本是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过不多。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托人来提亲,一开始我家都不同意,觉得太远了。他家很有诚意,最后打动了我阿爹。” 付拾一几乎无语:“那答应之前,你们没叫人好好打听过?这种事情,怎么都会有端倪的。” 周莹只剩下哭了。 付拾一能怎么办?劝呗。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在那儿劝了半天也没起效果,周莹越哭越凶,便言简意赅提了句:“你状告他们什么?” “他们打我。”周莹止住眼泪,轻声答了,一面说话一面小心翼翼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片刻:“总是,还是这一次?” 周莹有点儿犹豫。 李长博提醒:“不可说谎。” “就这一次,之前只是风言风语——”周莹的眼泪又掉下来。 “回头暂且送你去客栈,等你家里人过来吧。”李长博已有了打算:“等你家人到了,叶家也办完丧事,到时候正好处理这个事情。” 周莹点头:“都听李县令您的。” 付拾一提了句:“去客栈不妥,人多杂乱。她一个人,不好办。送去崇贤坊那个女观比较合适。” 李长博颔首:“衙门并无女子,那这件事情就请你代为安排。” 付拾一爽快答应了。 看着周莹那副样子,她忍不住皱眉提醒:“女人还是不要太柔弱才好,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如果你自立一些,日子绝不会到了这一步。” 身为叶天授的妻子,她既然察觉出了不对劲,却一味隐忍,反倒最后差点被污蔑杀人——这日子过得,真是窝囊。 周莹“哇”的一声又哭了。 李长博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你到底会不会劝人。 不过,这话的确不是什么柔和话,可真是明白话。 只是…… 李长博忍不住深深的看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到底经历过什么?这样年轻,却有如此感悟。 一路回了衙门,李长博这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是休沐。 来都来了,李长博叹一口气,索性多留了一会。 钟约寒他们回来时候,李长博正要走。 钟约寒叫住了李长博:“李县令,恐怕接下来三个月,我不能为李县令效力了。” 说这话时候,钟约寒有点儿颓废。 李长博温和一笑:“无妨,付小娘子已经答应我了,不会耽误办案的。而且付小娘子跟着一起去,你跟她,也可多偷师一些东西。” 钟约寒微微一愣,不明白的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轻叹:“付小娘子将来万一嫁人后,不再出来了,她那一身技艺……”。 钟约寒目瞪口呆:这,怎么成了秉公偷师……鬼祟的事情,怎么还如此光明正大起来? 第92章 光明正大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她说的那些话,不是没有道理。传承,发扬,为更多人伸冤,才是重要的事情。” 李长博越过钟约寒,慢慢走了。 钟约寒站在原地,思量许久。 付拾一替周莹检查了身上,做个备案。 周莹在屏风后头脱了衣裳,付拾一就惊呼了一声。 她在死者身上,见过比这些严重百倍的伤痕。可死者不会喊疼,不会红肿,不会流血了。 而周莹会。 周莹身上全是交错的鞭痕。 那些鞭痕有破了皮的,有红肿的,还有几个棍子的痕迹。 周莹走不动路,就是因为被棍子打伤了腿。 付拾一一下猜到:“是他们把你吊起来打的?” 周莹点头,“他们怀疑我,就把我吊起来问,我不说,就一直打。我身边的丫鬟们,也都被打怕了。最严重的,甚至都昏过去了。” 周莹有些戚戚然:“原本我的陪嫁丫鬟,嫁过来之后,就被他们家挑了毛病,打发走了,后来又调过来的。结果一个替我说话的都没有。为了保命,反而一个个开始说假话……” 付拾一有点怒其不争,但是想了想自己戳人心窝子的本事,她没开口。 记录完了周莹的伤之后,付拾一就雇了个车,送周莹去自己曾寄宿过的道观。 道观的人,和付拾一已经熟悉了。见付拾一过来,看门的小道姑圆真笑着迎上来:“付小娘子怎么有空过来?” 付拾一看了一眼周莹:“她暂时无处可去,想求观主收留。” 圆真有什么说什么:“咱们道观是要收点香火的。” 付拾一知道这个规矩,“放心。” 周莹嗫嚅:“我没有钱。” 付拾一从她头上摘下一个赤金镶珍珠的挑心:“用这个抵。” 周莹也没意见,只是黯然:“这是叶天授送给我的。他其实也不坏——” 付拾一:……他不坏,不坏能这么对你?姑娘是不是傻? 付拾一回了句:“眼不见心不烦,早些忘了,也好早点开始新生活。” 周莹点点头,自顾自戚戚然。 付拾一扶着周莹先去后院挑了个房间,然后才去见观主慧光道长。 慧光道长先前跟着的师父是观主,从小她就被观主收养,自然而然跟着学道,后来又做了观主,是个极和气的人。 慧光道长听了付拾一的介绍,有些可怜周莹:“本来就背井离乡,还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她心中多悲苦。” 见付拾一并不多感慨,慧光道长就笑:“怎么?” 付拾一轻叹一声:“有些时候,人这一辈子会经历的事情,大概和自己的选择有关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受的苦,吃的罪,其实都是自己修来的。如果是这样,又有什么好感慨怜悯——” 慧光讶然:“付小娘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参悟。可既是如此,你为何还要帮她?” 付拾一再叹:“大概也是我的命。我觉得她是自己有责任,可也做不到放任不管,毫不动容。” 慧光笑得温柔,伸手替香炉里添了一块香饼:“清静无为,道法自然。付小娘子是有慧根的人。” 付拾一摇头:“我算什么慧根,真正有慧根的是您。” 慧光却道:“人人都有慧根。都可修道。只看自己看得明白不明白。好比周莹,若她忽然顿悟,明白过来,日后她的日子,未必不好。” 付拾一想到周莹就头疼:“但愿吧。不过这几日,还要劳烦道长您请人好好照顾照顾她,她身边也没个人,又行动不便,还有伤在身——” 慧光颔首:“放心。” 付拾一也没什么不放心。 清风观是个正派的女观,并无什么腌臜事情,一向也是行善。逢年过节,都办发事,施舍粥米的。交给她们,周莹不至于享福,可万万不可能吃苦受委屈。 临走时候,慧光给了付拾一一道安宅符,说是知道付拾一搬了新家,并无什么可赠,唯有这个。 付拾一双手接过,感激道谢。 付拾一回家去后,将符郑重的放在了正堂供桌上。 供桌上,供奉的是两个牌位。 其中一个却没写名字,只写了付氏一族。 付拾一顺手上了两炷香,盯着两个牌位看了许久。 最后才轻叹一声,上楼去了。 上楼进了屋,付拾一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放在枕边的一个肚兜不见了。 这一瞬间,付拾一只觉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就防备起来,然后转身往楼下跑。 直到跑到了铺子里,站在了门口,她才住了脚。 付拾一死死盯着二层小楼,脑子一刻不停的转着。 肚兜是早上她换下来的,她清晰记得早上下楼之前,它还在枕边。 也就是说,拿走肚兜的人,是在她离开家里之后才进去的。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 熟人做案的嫌疑很大啊。 齐三娘在隔壁看见付拾一站在那儿不动,有些纳闷:“付小娘子看什么哪?” 付拾一回过神来,转头笑了笑:“我想重新修整,在想怎么弄呢。” 齐三娘惊讶:“那你是打算长住了?” 付拾一颔首:“自然是打算长住的。怎么了,有什么吗?” 齐三娘犹豫一下:“没什么。就是……” 齐三娘凑上来,压低声音问:“这些日子,你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异样吧?” 付拾一故意反问她:“有什么异样?难道从前的人,都说有不对的地方?” 齐三娘摇头,不肯多说:“没异样就好。我就是担心你,你说你跟玉娘差不多大年纪,却一个人独居——” 付拾一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齐三娘提醒了她。 她这样的年纪,却独居——难免被人觊觎。 求财还好说,就怕…… 付拾一并不觉得自己打得过一个成男男子。所以,还是要做点什么防备才行。 付拾一拿着自己的柳叶刀,慢慢又上了楼。 仔仔细细的将整个宅子都检查一遍。 却没有任何异样。 付拾一又将院墙边上仔细勘察,发现也没有什么鞋印。 院墙底下不是砖地,是她才翻过的土,还很松散。如果有人踩过,肯定留下痕迹。 付拾一没有找到任何有人入室的证据,除了肚兜不见了,根本就没什么异样。。 她不由得有些纳闷:难道还真是见鬼了? 第93章 来捉鬼吗 不过,不管是人是鬼,付拾一都不打算放过对方。 这个事情不解决了,没法在这里住得安心。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搓了搓手:到了我的地方,你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 付拾一去垃圾堆里捡了几个破陶罐。 直接砸成了碎片。再将那些陶片有尖角的地方向上竖着,再固定在院墙上。 其实她这个房子和隔壁两家是挨得特别紧的,中间隔的那个小过道,也就够过一个人的。 要是从那边院墙往这边院墙跳,都不是不行。 付拾一不愿怀疑邻居。但是……独身一人,不得不防。 这种刺墙,不管是对谁,都是很好的防护。 另外,付拾一又用细细的鱼线,在墙根底下做了几条预警线。 不管是谁,只要碰到那横七错八的线,只碰一根,那些铜铃铛就会响起来。 甚至要是风大一点,这些铃铛说不定都会响。 除了墙根底下,付拾一还在一楼的门口和窗户底下,都做了这样的警戒线。 至于自己门口,更是除了警戒线,还撒了一层面粉。 如果,有人来,这样不仅能提前知道,还可以尽可能的留下证据。 做完了这一切,付拾一晚上才算是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日,付拾一照常出摊,钟约寒已经在摊位上等着了。 付拾一愕然:“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钟约寒冷冰冰四个字:“愿赌服输。” 付拾一:……你真误会了,我只是要个法医助理,不是要用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用不着这些也来帮我的。只是有案子的时候就行。” 钟约寒冰山脸裂开一条缝隙,他狐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满脸嫌弃:“你杵在这里,我客人都要被吓跑了。” 钟约寒拉着一张脸回去了。 徐双鱼瞧见自家师兄那神色,“咦”了一声:“师兄,谁欠你钱啦?我去帮你要去!” 钟约寒脸色顿时更难看了,阴测测的问徐双鱼:“功课做了吗?”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飞快跑了:“我去买早食。” 付拾一在往卷饼里添肉的时候,徐双鱼小声埋怨:“师兄管我管得太严了,跟我爹一样凶。” 付拾一宽慰他:“他那也是为了你好。世上有这样真心实意的人对你,你该高兴。” 徐双鱼焉头巴脑:“好吧。” 付拾一被逗笑。 李长博坐在马车里,都听见付拾一清脆的笑声。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清晨,这样的笑声,叫人忍不住侧耳,心情也跟着被感染。 李长博抬手掀帘子一看,目光霎时有点儿深邃。 方良也瞧见了,愉快的和付拾一打招呼:“付小娘子早啊。” 付拾一笑眯眯的回:“你也早啊。” 然后看见帘子后头的李长博:“李县令也早啊。” 李长博不知为什么有点儿高冷:“嗯。早。” 马车进了衙门。 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李县令今儿心情不好啊。” 徐双鱼咬一口卷饼,含含混混:“嗯。” 付拾一没有窥探李长博私事的八卦心思,她嘱咐徐双鱼一句:“一会儿我回去时候,你叫你师兄跟我跑一趟,拿着我的工具,照样再去打两套。” 徐双鱼眼睛霎时圆溜溜:“真的?!” 付拾一神色平静:“既然是我的助手,自然要用和我一样的工具。” 徐双鱼欢喜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撒丫子就往里跑,一面跑一面喊:“师兄!师兄!” 不知道的,还以为火烧屁股了。 钟约寒也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才无语的瞪他:“没个稳重样!” 徐双鱼咧嘴傻笑:“那个工具,咱们也要有了!” 钟约寒神色复杂,好半晌才“嗯”了一声,又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徐双鱼跺脚:“师兄你这样是不对的!人家付小娘子那么大方,咱们应该对她好点!” 钟约寒置若罔闻。 而另一头,方良还在跟李长博嘀咕:“我觉得最近徐郎君和付小娘子走得很近。” 李长博扫他一眼。 方良顿时讪笑:“我这不是想着,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肯定是要嫁人。如果嫁给徐郎君,那也挺好——” 方良越想越觉得合适,隐隐有点兴奋:“郎君您想啊,两人都是做这个的,能说得上话,而且肯定徐郎君不会嫌弃付小娘子。而且啊,徐郎君性格也好,两人年岁也合适——” 谢双繁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此时也忍不住凑上来,神神秘秘的开口:“上次徐郎君也说过这话来着。他就愿意娶个付小娘子那样的!” 李长博黑了脸:“你们很闲?” 谢双繁咳嗽一声:“闲话两句,闲话两句。” 方良也赶紧溜:“我去喂马。” 李长博冷冷淡淡的:“那是人家的私事。” 谢双繁连连点头:“是是是。长博啊,那个周莹的案子,你真打算接啊?” 李长博反问:“有何不可?” 谢双繁叹一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又不是不明白。”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也不可坐视不管。她既要报案,就应当管。我是长安县的父母官。” 谢双繁说不过他,只能作罢。 …… 中午付拾一回去的时候,钟约寒就在后头跟着。 徐双鱼因有个案子,没跟着一起来。 钟约寒过来后,二话不说,就将付拾一的担子挑起来,一声不吭的往前走。 付拾一:……太积极了吧? 不过,钟约寒非要干,她也乐得轻松,索性就悠然跟在他身后。 说实话,钟约寒瘦瘦高高的,那腰还没水桶粗,她在后头看着,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虐待他。 可仔细看他吧,干起活儿来还有模有样的,很是利落。 付拾一问他:“你以前也干过活儿?” 钟约寒态度很是冷淡:“嗯。” 付拾一:得,我跟一冰块聊什么天!这不是找虐吗? 到了付拾一家里,付拾一也没将他往屋里让,就让他在铺面那边坐着歇一歇,自己去拿勘察箱。 拿了勘察箱后,付拾一直接交给他:“柳叶刀是重中之重。必须要用最好的材料。要锋锐,不然不好用。” 钟约寒点点头:“工匠看过之后,我给你送回来。” “嗯。”付拾一嘱咐他:“尽量快点,东西不在身边,我不安心。”。 钟约寒顿了顿,忽道:“愿赌服输,我夜里可以在这打地铺守门。” 第94章 眼睛很尖 付拾一斜睨他:“孤男寡女,不太合适吧?” 钟约寒噎了一下。 “不过,眼睛挺好。”付拾一紧接着夸他一句:“当仵作,要的就是观察入微,胆大心细。” 钟约寒不吭声,脸色黑得像锅底。 “回去吧。”付拾一摆摆手:“早点将东西送回来。” 钟约寒提着勘察箱,飞快走。 不过去了一趟铁匠铺之后,他就直接先回了衙门。直接找到了李长博。 李长博看他:“何事如此着急?” 钟约寒皱着眉:“付小娘子遇到事了。” 李长博扬眉,身子也微微坐直了:“什么事儿?” 钟约寒将自己所见描述了一遍:“院子里布了警铃。院墙上加了碎陶片。”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不是小事儿。” “我提打地铺,付小娘子拒绝了。说,男女授受不亲。”钟约寒皱着眉头,显然不满意。 李长博只微一思索:“回头我叫家中婆子过去。” 钟约寒倒也干脆:“那我接着忙了。” 李长博:“我替付小娘子多谢你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李县令和付小娘子……有什么关系吗?” 李长博:“……没有。就是相熟一些。” “哦。”钟约寒走了。 李长博想了想,忽然也觉得不太妥:自己虽然和付小娘子更相熟,的确也没有资格替人道谢。这个事情,回头还是提醒付小娘子吧。 傍晚时候,付拾一看着抱铺盖卷的张妈,满面惊愕。 张妈膀大腰圆,身材健壮,一个能顶两个付拾一,此时咧嘴一笑:“我家郎君说,付小娘子独身一人,又不熟悉,怕付小娘子不习惯,叫我来陪陪您。” 付拾一:我一个人都住了这么些天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领了李长博的好意,打开门:“那张妈您恐怕得受累和我睡一个屋了。” 张妈笑呵呵拍了拍铺盖卷:“我在床边打地铺。” 她家郎君说了,要保护付小娘子。那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一夜相安无事。 除了付拾一几乎一夜没睡着之外,没有什么不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付拾一翻身坐起来,面无表情盯着地上睡得呼噜声震天响的张妈,心头衡量为此犯罪值得不值得。 付拾一干脆起来做早饭。 今儿早上,她没什么精神做饭,干脆就做个简单的。 白米粥,配上两碟小菜。 熬米粥,就要凉水下米,这样熬出来的粥更黏更烂。 锅里熬上了米粥之后,付拾一就开始准备菜。 早上的她懒得炒菜,所以都做凉菜。 一碟凉拌三丝,一碟醋泡子姜片。 子姜就是嫩姜,浅浅的嫩黄,甚至发白,上面还带着紫红色的嫩芽头。新鲜用指甲一掐,就能闻见那辛辣的香气。 姜是好东西,既是调味,又是药。 不仅能助阳气,更能开胃止呕,发汗解表。 冬吃萝卜夏吃姜,从来都是民间流传颇广的。 新鲜嫩姜洗干净后,切成细细的丝,别的都不必放,直接倒入米醋,这么泡着就行。 凉拌三丝,任意哪三种都行。 不过一般有一种固定的,那就是红萝卜丝,脆嫩微甜,颜色鲜亮,能起点睛之笔。 付拾一用的是春天常见的莴笋,红萝卜,还有豆腐丝。 青白红绿,看上去就让人精神一振。 再添上麻辣香油,芫荽沫,蒜末,葱末,一点姜丝,拌均匀了,放在白陶瓷的碟子里—— 光看着,就舒服。 考虑张妈的体型,付拾一还煮了几个鸡蛋,又拆了一碟剔骨肉。 这才叫张妈吃饭。 张妈略有些不好意思:“这多不好——” 付拾一笑道:“有人陪着一起吃饭,也热闹。” 张妈就坐下了。 从第一口,张妈眼睛就亮了。 一顿饭,两人一句话没说。 付拾一吃了一碗粥,一个鸡蛋,几筷子小菜,剩下的全都进了张妈的肚子。 张妈吃得饱足,不好意思的夸:“付小娘子做饭的手艺是真好!” 付拾一腼腆的笑:“多谢夸奖。” “付小娘子别怕,晚上啊,我再来陪你。”张妈临走的时候,握着付拾一的手如是道。全然没看见付拾一脸上一瞬间扭曲了一下。 付拾一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当想个法子。 不然这么继续下去,迟早她就变成食铁兽。 付拾一心想:要不买个人? 可买人容易养人难。买个合适的人更难。 这个事儿急不得,慢慢来吧。 付拾一还没决定好到底该怎么办,结果刘大郎回来了。 出去一趟这么些天,刘大郎不仅瘦了,黑了,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付拾一看见他,就像是看见了亲人:“阿兄!” 刘大郎被付拾一欢喜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给你带了点土产。” 付拾一摆手:“阿兄这么客气做什么?阿兄我搬了新屋子,你也搬过来住吧!” 既然是义兄妹,刘大郎又不能那啥,那住在一起,是真不怕闲言碎语的。 付拾一这样一说,刘大郎反而还不好意思:“那怎么行,我住大车店就行——” “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干嘛花那个钱啊!”付拾一笑眯眯。 “刚好后门那边还有一块地,能养你的马。”付拾一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刘大郎推辞不过,只得同意了。 然后兄妹两个就坐在衙门口说起了刘大郎在外头的事情。 刘大郎这一次出去,路上遇到凶险,差点受伤,也是这一次,他想明白了,觉得自己得好好的活着。 说话间,李长博出来了,绿色的袍子衬得他如青竹一样清爽。 他还没开口,刘大郎就热情扑上去:“李县令!我也给您带了东西,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付拾一:阿兄,你是不是该看看李县令拒绝的眼神? 不过,刘大郎却已经不由分说从马车上提下来一包干核桃,直接塞到了李长博面前:“李县令别客气!” 李长博大概没见过这个阵仗,居然不知所措起来:“不必了——” 刘大郎直接塞进了他手里:“李县令拿去吧。不值钱,您办案子费脑子,补补。” 李长博求助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怕也不会剥核桃,这样吧,阿兄,回头咱们剥出来,做成核桃糖,再请李县令尝尝。” 刘大郎看李长博那样儿,觉得很有道理,颇有些遗憾:“那好吧。” 李长博微微松了一口气:……其实我会剥的。。 李长博出来,是有新的案子:“付小娘子恐怕要跟我走一趟了。” 第95章 耽误工夫 李长博忽然如此客气,付拾一有点儿不适应。 付拾一疑惑看他。 李长博咳嗽一声:“恐怕会耽误你二人兄妹团聚。” 付拾一顿时大义凛然:“为了长安城的安定繁荣,区区个人私事算什么?” 付拾一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 这一次也不必将东西寄存,直接交给刘大郎:“阿兄帮我捎回去。” 顿了顿,她想起自己布置的那些东西,赶忙交代一句:“阿兄别怕,房子里那些布置,只是为了防贼。你自己随意找个屋子住下。” 此时谢双繁已带着其他人出来了。 钟约寒自觉的走过来,站在了付拾一身后。 那架势,还真是个跟班的架势。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显然都看傻了。 钟约寒倒是面不改色的。 不过,一行人也没多停留,直接就出发了。 今日出事的是杜家。 杜家虽不是五姓七望之列,可在京兆府,也是根基十分深厚。 死的人,是杜家侧房的一个妾。 这个妾的身份,有些贵重,原本家中死了人,是不打算声张的,可奈何小妾娘家不愿,最后就只能托付到了李长博这里来。 据说,还是求了宫里的圣上。 毕竟……说起来,应该是徐坤来管这个事情。 只是,杜家瞧不上徐坤。 毕竟,徐坤并非出自世家大族,可李长博却是。 路上李长博便道:“此番过去,一切千万谨慎。” 李长博自己不怕,可是付拾一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杜家真恼起来,想刁难付拾一,那就防不胜防。 付拾一也有点儿紧张:“他们不会不讲道理吧?” 李长博:…… 谢双繁“呵呵”笑了两声:“那可说不好。” 李长博看了些话谢双繁一眼:“别吓唬她。” 又看付拾一:“只管如常,其他有我。” 付拾一点点头,眼神诚挚:“跟着李县令,我心中无比安稳。” 李长博唇角不可查的翘起来一丝丝。 谢双繁钦佩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这马屁,拍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钟约寒问了句:“那我与双鱼,是否要回避?” 李长博颔首:“杜家之所以肯答应验尸,也是因为付小娘子。到时候,你们只能在帐子外记录。内里,由杜家仆妇陪着付小娘子进行验尸。” 到了杜家,付拾一等人就被领进了一个小偏院里。 虽说是妾,可光看屋里的陈设格局,就知道这也不是普通人。 那妾唤作陈娇,如今不过是二十三四的年岁,还生了个儿子。还是偏房唯一的独子。 付拾一带上手套和口罩,深吸一口气,这才进了帐子里。 帐子里,已有这房主母派过来的两个嬷嬷看守。 付拾一见陈娇摆放齐整,面上妆容精致,发髻整齐,顿时皱眉:“你们挪动过死者了?” 仆妇承认了:“之前本已打算入棺了,所以就已经收拾过。谁知道闹起来——所以只能暂时继续放在这里。” 付拾一顿时头大如斗:这还怎么查?还验什么?所有痕迹都被破坏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暴躁,“都做了什么?” 仆妇老老实实:“擦洗了身子,然后化了妆,换了衣,梳了头。摆了姿势。” 付拾一长叹:“那发现陈娇时候,她什么情况?是否呕吐?是否出血?是什么姿势?” “她是得疾病死的,死前一直腹痛腹泻,还吐,神智都不清楚了。口水一直流——”其中一名仆妇言道。 另一名忽然加了句:“什么疾病,其实就是被克死了。她不是一直也说自己看到老鼠吗?还说老鼠爬满了身体——” 说到这里,她被拉了一把,顿时就不往下说了。 付拾一脑子里却已经飞快的做出了判断。 腹痛,呕吐,腹泻,神志不清,产生幻觉,这都是中毒的表现。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随后才问:“呕吐了多长时间?从发病到死亡,用了几天?” “两天吧。头天发病,第二天就死了。其中大半时间在昏睡。” 付拾一扬眉:这么说来,就是剧毒物质。 如果一开始呕吐物就保存。进行检查检查,说不定还能找出是什么物质引起。 可是现在…… 付拾一头疼。 经过两天,消化系统内的,已经是查不出什么了。除非进行血液检验。 可是现在这个科技手段,根本就不可能。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那我便开始了。” 钟约寒冷冰冰声音传来:“一切就绪。” 付拾一就开始验尸。 首先将死者衣物除去,发髻拆开。 “死者为年轻女性,n膜陈旧性破裂,以及陈旧性愈合撕裂伤,应当是生育造成。体表有几处淤青和抓痕,不过并不严重。因为分布位置,判断可能是敦伦时候太过激动造成,至少两天以上,淤青已开始减轻症状。抓痕也结痂愈合。” 钟约寒在外头捏着笔,冰山一样的面皮有点儿微微发红。 帐子里的两个嬷嬷,更是嘴巴可以塞进鸡蛋。 这……这位小娘子连这个都能看出来,还这么光明正大说出来……太,太…… 付拾一毫无所觉,继续验尸:“死者肢体末端呈紫青色,且浮肿明显。说明死者不仅有出血症状,而且肾脏也出现问题。” “加上死前昏睡,呕吐,腹泻,腹痛,恶心,综合判断,应当是中毒身亡。” 付拾一翻开陈娇的嘴唇,观察牙龈和口腔:“死者口腔中,黏膜充血,牙龈肿胀溃烂,进一步推断,的确是中毒。”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这些中毒的症状,不甚确定的说了句:“根据症状,猜测可能是汞中毒。” “汞中毒?”钟约寒有些疑惑。 “就是水银中毒。”付拾一换了个名字。 钟约寒就明白了,可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疑惑:“内宅妇人,怎么会水印中毒。难道是自杀?” 付拾一摇头:“无法判定是自杀服毒,还是被人下毒。” “即便是不是汞中毒,也还要进一步进行解剖,才能知晓。” 钟约寒没有再多话。 付拾一头疼的看着陈娇:杜家肯定不会同意解剖陈娇。 现在能确定的,只有中毒这一件事情。 付拾一没了别的法子,只能先结束。 不过付拾一说的“中毒”这个说法,却也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别人不说,就两个嬷嬷,都是一脸惊愕:“怎么会是中毒——” 第96章 不费功夫 付拾一不置可否。 随后,她说了句:“若不打算进一步尸检,就可以补补妆,重新穿衣裳打扮了。” 两个嬷嬷都是当家主母卢大娘子的人,当然不可能亲自动手,直接叫了陈娇身边的丫鬟过来,吩咐她重新给陈娇化妆。 付拾一在收拾勘察箱,听见丫鬟轻声抱怨:“我就说她身上有毒,偏偏没人相信。” 付拾一收拾东西的手微微一顿,她笑眯眯的看那丫鬟,“你怎么知道的?” 丫鬟刚要说话,就被旁边嬷嬷瞪了一眼:“瞎说什么?你一个丫鬟,说的话能做的准?” 丫鬟缩了缩脖子,就不吭声了。只老老实实的替陈娇穿衣。 付拾一只能退出来,不过一见到李长博,就将方才那丫鬟说的话,告诉了他。 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我知晓了。” 随后李长博看了尸检记录。看到那一句明显是付拾一风格的“敦伦太过激动造成”,顿时嘴角一抽。 这…… 李长博很快淡然下来:“中毒?水银中毒?” 付拾一“嗯”了一声,“我能想到的,符合症状的,就是水银中毒。” 要是搁在现代,拿个仪器随便一检测,就能检测出来。 可现在…… “即便不是水银,但是中毒是没错的。”付拾一这一点很肯定:“陈娇十分年轻,身体看上去很健康,不太会得那种要命的急症。而且根据之前的症状——明显就是中毒。” 李长博颔首,随后低声道:“他们府上都说,陈娇发病之前,并无任何异样。她发病的头一晚,杜郎君还去她屋里留宿。杜郎君一直很喜爱陈娇,且陈娇生了个儿子,在府里地位也很高。” 付拾一了然:“那她身上的淤青和抓痕就有出处了。” 李长博:“……我会和杜郎君确认。” 众人说话间,就进了客厅。 杜郎君坐在胡床上,脸色很苍白,不停的咳嗽。面白须少,偏瘦,可能身体不大好。 而另一位中年美妇在旁边服侍他喝汤。 汤有一股浓浓的药味,可能是什么药膳。 杜郎君问李长博:“如何了?” 李长博实话实说:“是中毒而死。” 杜郎君一听这话,气息顿时乱了,直接爆发一阵咳嗽。 吓得旁边美妇赶忙给他顺气喂水,眼底的担忧和关切,几乎化为实质。 好半晌,杜郎君才缓过来。那美妇才开蹙眉开口:“好好的,怎么会中毒身亡?别弄错了。” 李长博客气道:“卢娘子放心。我的人,不会有错。” 他如此笃定,惹得付拾一都忍不住侧目一下。 不过,原来这位美妇就是杜郎君的妻子,杜家的当家主母,卢娘子。 卢娘子同样是出身世家,虽说只是旁支,稍有些没落,可并不影响她的气度。 同样的妆容,放在玉娘身上,是滑稽可笑。放在她身上,却的确是有一种雍容。 卢娘子意外看一眼李长博,沉吟片刻后:“既是中毒而亡,少不得要查一查。” 正说着话,那头匆匆有个仆妇进来:“不好了。又有人死了。” 这话一出,不仅卢娘子皱眉,就是李长博也皱眉。 短短时间,连出两桩命案—— 付拾一下意识的开口:“是否要验尸?” 李长博却不好做主,只看向杜郎君。 杜郎君咳嗽两声:“既然撞见了,就查一查。或许有什么关联也未可知。” 卢娘子便安排这件事情。 付拾一跟在带路的人往外走,心里头却疑惑:撞见了,就查一查,要是没撞见呢? 不过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也不算罕见。 付拾一暗叹一声,就专心走路了。 路上,报信的人将死者情况略介绍了一遍。 死者唤作陈石,是陈娇的奶兄弟。 陈娇过来时候,就带着陈石一家人。后头陈娇奶娘虽然死了,可陈石依旧是最得陈娇信任的。 这种情况,一点也不奇怪。 陈娇刚死,陈石也死了,这个事情…… 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陈石就没陈娇那么好的待遇。 陈石屋里一片狼藉。 全是呕吐物和排泄物混合起来的恶臭。 门口的人都纷纷捂着鼻子,一脸嫌弃。 付拾一叫他们打开门窗散散味,“怎么也没人清理一下?” “他媳妇儿病了,回了娘家,他变成这样,谁愿意来伺候他?”门口的小厮讥讽着说这个话,恨不得离八丈远:“平日里仗着陈娘子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会儿凭什么?” 付拾一没了脾气。 “那什么是时候死的?” “刚发现的,我过来送饭,发现他没气了。”小厮哂笑:“就是来晚了一点,横竖这两天他伤心欲绝的,也吃不下——” 付拾一觉得杜家的风气很奇怪。 真不像是管理很好的样子。 “不过身体还热乎的。”小厮补上一句。 付拾一颔首,看一眼钟约寒:“这个你来。” 正好练练手。 如果没猜错的话,大概陈石的死法,和陈娇的一样。 可以看看钟约寒有没有用心当学徒。 钟约寒一个字的废话也没有,直接卷了袖子,将笔墨递给了徐双鱼,就这么进去了。 那一屋子的味道—— 付拾一往外退了一步,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敢进去。 这样热的天,呕吐物一发酵,那味道别提多酸爽。 钟约寒脸色有点儿发白,不过神色还如常。 徐双鱼已经是奄奄一息的状态:站得远远地,而且小心翼翼的吸着气,唯恐吸多了。 付拾一:小子,等一会儿你憋不住的时候,那吸进去一大口,才让你明白什么叫上头。 钟约寒已经检查了尸体:“尚有余温,死去不到两个时辰。” 又扫一眼床头那一滩带着粉色的呕吐物,面无表情道:“死前呕吐不止。” 再掀开被,看一眼陈石身下:“腹泻不止。” “还有呢?”付拾一开始发考卷。 钟约寒仔细回忆方才付拾一还检查了什么,于是硬着头皮先剪衣服。 “死者男性,正当壮年,身体表面无异样,既没有伤痕也没有抓痕,指尖发黑,说明可能是中毒。” “至于……” 钟约寒停顿了半天,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去检验那个地方,于是就卡了壳。。 付拾一大摇其头——心理素质不够过硬啊。 第97章 放开一点 付拾一鼓励钟约寒:“你是仵作。” 钟约寒咬牙几次,最后还是下不去手:“一定要?” 付拾一叹一口气:“一定要。” 钟约寒见她如此坚决,只能硬着头皮拿起棉签,颤巍巍的一送—— 徐双鱼伸手捂住眼睛,不过手指头缝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 付拾一看着钟约寒这幅一脸被“强”的样子,差点没笑出猪叫声。 钟约寒的冰山脸终于崩了,颇有点儿咬牙切齿:“应该是正常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努力正经起来:“嗯。有血吗?” 钟约寒呆住:…… 徐双鱼催促他:“师兄快看看,仔细看。” 钟约寒好半晌才咬着后槽牙:“有红血丝。”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说明是有出血现象了。” 钟约寒一下子开了窍,一声不吭的检查了陈石的口腔:“牙肉溃烂出血,而且很严重。和陈娇的症状是一样的。” “还有别的一样的吗?”付拾一提醒一句:“千万不要先入为主。” 钟约寒点头:“腿有浮肿。” “他最后估计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你看看他除了呕吐和腹泻之外,有没有便溺。”付拾一站着指挥。 徐双鱼眼睛溜溜转,觉得自己仿佛发现真相:付小娘子你这是嫌脏吧! 钟约寒却仿佛并不介意,皱眉检查一番后,疑惑起来:“并无便溺迹象。就连衣裳上,也只有腹泻痕迹。” “下肢浮肿,无小便,或小便稀少,说明肾脏出了问题。”付拾一盯着陈石,给钟约寒科普了一下。 钟约寒已经明显沉浸在了案子里:“这么说来,那肯定就是中毒了。” “症状也一样,说明极有可能是同一种东西造成。”付拾一扬眉:“只是他死亡时间比陈娇晚一些。” 钟约寒立刻接口:“说明他中毒时间更晚。” 徐双鱼也学会了抢答:“或者,是因为剂量更小。” 付拾一又说了句:“不过他的情况更严重。有明显的出血。” 师兄弟两人眼睛都是一亮,随后异口同声:“中毒时间晚,但是剂量更大!” 付拾一微微一笑:“剩下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李县令了。” 李长博还等着结果呢。 听完了钟约寒的禀告后,他直接就陷入了沉思。 既然确定是中毒身亡,而且是和陈娇一样的症状——那说明二人的死,就有联系。 没有犹豫的,李长博直接就道:“这件事情恐怕不是小事,还需详查。” 卢娘子皱眉:“既然请了李县令来,自然是要弄清楚。不过,还是别太大张旗鼓才好。” 李长博应下,然后道:“我们先看看他们二人的东西。” 付拾一轻声说了句:“尤其是要注意入口的东西。水银中毒,除非是有伤口,直接进了血里,否则是没有用的。” 李长博颔首:“那就先看看吃的东西。” 卢娘子轻声道:“我家郎君身子不适,李县令还请自便。” 李长博谢过卢娘子。 搜查现场和证物,付拾一自然也跟着。 钟约寒也老老实实的跟着付拾一,一派乖巧。 付拾一暗笑:给一棒子,再来个甜枣,你就是个意志再坚定的,也架不住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这可是千百年印证过了的! 李长博随口问付拾一:“你有什么想法?” 徐双鱼震惊:“李县令,查案是你的事啊!” 付拾一:没错加一。 李长博:……“习惯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你们是检验尸体的人,总归比我猜测更多。” 钟约寒板着脸纠正他:“李县令方才只问了付小娘子。” 李长博彻底噎住:我看你们是故意。 付拾一好心拯救李长博:“不过李县令这话没错,咱们做尸体勘验的,最好连现场也勘验一番,更能对照尸体情况,从而帮助他们查案的人做出判断。” 钟约寒没吭声,也没反驳。 徐双鱼若有所思点头:“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李长博微微舒一口气。 付拾一压低声音说了说自己的看法:“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李县令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卢娘子的态度?” 李长博神色很平静:“不仅卢娘子态度太冷静,一点不惊讶死的是陈石,更不大好奇两者之间死有什么关联,一派冷漠,就连据说一向宠爱陈娇的杜郎君,也没见更多情绪——” 一般人听见自己小妾是中毒死的,第一反应肯定是震惊和愤怒——哪怕是个心爱的砚台被人打碎了,正常人都会迁怒失手者的。 更何况是人? 还是自己儿子的亲娘。 而且,又添上陈石这一条命,那就更该好奇和愤怒。 哪怕是作为家主,有人在他眼皮子地下杀人…… 所以,极有可能这二人对陈娇的死,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轻声说起另外一件事:“陈家人认为,是卢娘子叫人杀了自己家女儿的。尤其是陈娇的亲哥哥说,陈娇曾向他抱怨过,说卢娘子见不得她和杜郎君好。” 付拾一沉吟:“因为妒忌杀人,也不是少见。” 徐双鱼也忍不住道:“而且杜郎君只有一个儿子,也是陈娇生的。卢娘子膝下没有子女。” 就连钟约寒也开口:“可是她觉得我们找不出证据。” 毕竟,陈娇身边痕迹,都被清理过了。 “陈娇的丫鬟。”李长博已找到了突破口。 众人眼前一亮。 付拾一也想起陈娇那丫鬟说的话:“她肯定知道点什么。” 陈娇的丫鬟叫做杏儿,服侍陈娇也有好些年了。 杏儿在李长博跟前,明显有点儿畏缩:“李县令。” 李长博温和开口:“你为何觉得陈娇身上有毒?” 杏儿迟疑。 李长博缓缓道:“你的卖身契在陈娇那儿吧?陈娇死后,她的私产会由陈家人带走。” 杏儿也属于是陈娇的私产。 杏儿这下就敢说了:“我手指碰过她的身体,特别疼。就像是被火烧一样!” 付拾一一愣:“看看你的手指。” 杏儿给付拾一看:“你看,手指尖都红了。” 杏儿的食指指尖的确红了。 付拾一轻声解释给李长博等人听:“这是腐蚀。她应该是接触到了有毒的东西。” 李长博立刻问杏儿:“你都摸过什么东西?” “我就给我们娘子换衣裳,化妆,擦脸——”杏儿被众人灼灼的目光吓得有点儿傻。“还收拾了一下屋子……” 这就不好确定了。。 刚有了的那么一点希望,就像是被暴雨浇过,扑哧一声就灭了。顿时世界一片黑暗。 第98章 谁最可疑 摸过的东西太多了。 李长博断然道:“挨个儿排查。” 付拾一出了个主意:“水银不好找吧?一般人弄不来。” 李长博轻声道:“朱砂不便宜。” 朱砂这种东西,最上乘的,价比银贵。一般是用来画画,道士用来画符,以及炼丹…… 李长博忽然想起一样东西来:“直接服用朱砂,少量都不会中毒。唯有一种东西,有大毒。少量服用,就可致死。只能外用,不可内服。” 付拾一对这个不了解,听得好奇:“什么?” 钟约寒却已猜到了:“红升,又叫红粉。” 徐双鱼这下也知道了:“原来是它啊!” 付拾一:你们说的到底是啥玩意……欺负老实人有意思吗? 李长博注意到付拾一的蒙圈,讶然:“付小娘子你不知道这个东西?” 付拾一强自镇定的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徐双鱼惊叹:“付小娘子你居然不知道啊!” 付拾一:……我感觉到你们在鄙视我,但是我就是不在意,宝宝不哭,宝宝坚强。 钟约寒面无表情:“大概付小娘子只对尸体比较了解。” 付拾一勃然大怒:嘴巴这么毒,少年你忘了你现在还逃不出我手心了?有一种噩梦,叫导师让你写作业! 李长博想笑,不过还是厚道的咳嗽一声,解释了一回:“是炼丹的产物。道士们手里比较多。最开始都没有在意,不过后头发现,有镇痛拔脓的功效,故而用在膏药里。不过剂量也需严格把控。” “以朱砂,硝石,白矾等物一起炼制,会出现两种颜色不同的粉末,一种位置在上,叫红升,又叫红粉,是赤红色粉末状或片状,另一种位置靠下,名曰黄升——” 付拾一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不就是红氧化汞嘛! 付拾一一脸恍然,李长博就住了口。 那杏儿在旁边里雾里听了半天,一点没听懂,不过有两个关键字听清楚了:“炼丹啊?我家郎君倒是有个相熟的道士,郎君有时候还吃呢。我都看见好几回。” 一听这话,李长博和付拾一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确认过眼神,这就是有古怪的人! “你家郎君和你家娘子感情如何?”付拾一笑呵呵的问,“我看屋里陈设不俗,想来杜郎君很宠爱你家娘子吧?” 杏儿傲然点头:“我家娘子,在府里是数一数二的,有什么好东西,杜郎君也第一个想到我家娘子。” 付拾一搓了搓手,暧昧的问了句:“那他经常去你家娘子那儿吧?” 杏儿红着脸点头。 付拾一继续打探:“那你家郎君和你家娘子,每次都那么激动?我看都掐青了——” 杏儿一把捂住脸,结结巴巴:“小娘子,你……你……” 付拾一咳嗽:“你别瞎想,就是办案子呢。” 李长博在旁边听得额上青筋都跳出来:长安县县衙不是这么办案子的…… 李长博重重咳嗽一声:“付小娘子。” 付拾一摆摆手:“这事儿很重要!” 李长博:……我还能挽救县衙的名声吗? 钟约寒警告的看了一眼徐双鱼。 徐双鱼连忙用眼神保证:我绝对不学! 付拾一嫌他们在旁边碍事儿,索性将杏儿拉到了一边去:“你们家郎君每次来,你家娘子都会被抓伤吗?” 没有旁人在场,杏儿总算说话能说个囫囵:“也不是。这一次算是最严重的,我家娘子也有些不高兴。郎君走的时候,都没送他。” 付拾一继续挖猛料:“那你家郎君为什么这次这么激动?” 杏儿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他们后头好像还吵了几句。” “不过后头第二天郎君就买了最贵的胭脂来哄我家娘子。我家娘子没消气,后头还送了一回珍珠耳环。我家娘子这才露了笑脸。谁知第二日,她就不好了——” 付拾一问她:“没送吃的?” 杏儿摇头:“没送。” “那你家娘子在出现症状之前,吃过什么?她见过陈石没有?”付拾一一连串问。 李长博支着耳朵听:倒还真不是只是八卦,原是为了后头这些铺垫。 钟约寒若有所思。 徐双鱼则是眼眸亮晶晶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真厉害呀!连审人都有一套! 杏儿眨了眨眼睛:“见过是见过,还赏了好些东西。陈石来的时候,我们娘子正在吃饭,她就赏了陈石两碗菜,一壶酒。然后打发我出去买东西了。后头我回来,陈石捧着一堆东西,回去了。” “陈石来做什么?”付拾一皱眉问。 她觉得有些不对。 杏儿想了想:“好像是说要给我们娘子的奶妈修坟。然后,还有就是请我们娘子赏点补药——陈石他家女人小产了。要补补身子。” 付拾一再问:“那还有什么异常吗?” 杏儿摇头:“没了。” 付拾一沉吟片刻:“你那天去买了什么?用了多久?” “酥皮玫瑰饼,我们娘子很喜欢,郎君也喜欢,我们娘子就让我去买,说晚上请郎君过来。”杏儿说到这里,解释一句:“那个玫瑰饼,每天都是快要中午时候才会出炉,必须那个时候去,去晚了就没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要多久一个来回?” “我去得早,还等了一会儿,大概快要一个时辰吧。”杏儿疑惑的问:“怎么了?” 付拾一微笑:“没怎么。就是查案子嘛,都问问。说不定就找出了什么地方可疑了。” 杏儿低头掉眼泪:“其实我们娘子也挺好的,对底下人很不错。她还说等我过几年满了十八,就给我一副嫁妆,给我在府里好好找个人嫁了呢。” 杏儿是真伤心,眼泪吧嗒吧嗒掉。 就是不知道是在伤心自己的嫁妆,还是在伤心陈娇。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点点头,问了句:“陈娇和陈石关系很好?” “是。”杏儿点点头:“我们娘子说,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陈石。陈石的婆娘,也是伺候娘子的丫鬟。他们成亲后,陈石的婆娘也是一直在娘子跟前服侍的。” “直到她不小心跌了一跤,小产了,这才回去娘家那儿休养——”。 众人心里都浮起一个疑惑来:陈娇特地支开杏儿,到底是做了什么? 第99章 有内幕啊 可是这个事情,两个知情的人全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意思。 是有人要杀这两个人,还是杀陈娇是目的,而陈石只是倒霉? 搜查陈娇房间的时候,付拾一就发现,陈娇是真受宠。 陈娇的首饰,有整整的一匣子。 满满当当。 碧玉青葱,白玉油润,珍珠,宝石,样样俱全。 付拾一看过了梳妆匣子,心中一动,又翻了一下化妆品。 那一盒据说买来哄陈娇高兴的胭脂,只有一点点浅浅的使用痕迹。 付拾一看着胭脂盒出神,李长博已问杏儿:“这是那日杜郎君送来的胭脂?” 杏儿点头:“是。” 李长博直接取过,看了一眼外头的日头,然后大步流星出去,直接放在了太阳直射处。 付拾一暗暗竖了个大拇指:李长博的确学时不错。氧化汞是需要避光保存的,否则就会发黑。 这样一晒,那胭脂有没有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这个还需时间。 就在付拾一以为他们还得等着的时候,李长博已经吩咐王二祥:“守着,别让其他人碰。” 王二祥应一声,直接上去就蹲在了旁边,死死的盯着那一盒胭脂。 付拾一:傻孩子,你以为你是植物,还能进行光合作用?一会儿你不晒焉了,都对不起这大太阳。 李长博则是一笑:“咱们去演一出戏。” 付拾一觉得有好戏看,眼睛里都亮晶晶起来:“李县令这是有猜想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咱们去试试。” “不等证据?” “太久了。” 于是一行人,就跟着李长博又去见杜郎君和卢娘子。 杜郎君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卢娘子示意他们别出声,自己也轻手轻脚的出来:“李县令查明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 卢娘子沉默片刻,才柔声问:“是谁?” 李长博笑了笑,却忽然说起别的:“杜郎君一直身子不好么?” 卢娘子不明白的看一眼李长博,还是回答了:“倒也不是,只是容易生病。那天去了陈娇屋里回来,他就病了。许是路上吹了风。” “听说杜郎君平日喜欢炼丹之术。也常常和道士来往。”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微微露出几分关切:“他们怎么就没帮着杜郎君调养身子?” 卢娘子摇摇头:“试过了,只是效果不大。” “是因为这个缘故,杜郎君才子嗣不丰么?”李长博又问。 卢娘子依旧摇头,神色有些遗憾:“那就不知道了。” “陈娇进府,是因为卢娘子和杜郎君迟迟不能有孩子么?”李长博问起问题,专门往卢娘子的痛处点。 卢娘子这次话都懒得说,只是默然点点头。 李长博却还不依不饶:“其他妾侍和丫鬟也没有人怀孕过吗?” 卢娘子皱起眉头:“李县令到底想问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半点不尴尬,诚挚的问了真正想问的话:“我听传闻说,陈娇生的那孩子,其实并不是杜郎君的。是真的吗?” 这话劲太大,卢娘子脸皮都跟抽筋似的扭曲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你光天化日说这种事情,不怕被当事人跳起来打你头吗?万一是真的,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钟约寒这个万年冰山脸,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 徐双鱼看看卢娘子,又看看李长博,忽然有点儿同情。 厉海倒是面无表情,杵在那儿仿佛啥也没听见。 卢娘子愠怒的瞪李长博:“李县令是一方父母官,怎么也会张口胡说吗?” 面对质问,李长博面不改色的解释:“并非我胡说,是外头都这么传闻。” 卢娘子的脸色更难看了。 付拾一心想:这往人心窝子上插刀的本事,李长博真是个中翘楚。 本来只李长博一人胡说,卢娘子还能接受点,可都这么说,就算不是真的,估计杜郎君走出去的时候,也会觉得帽子上有颜色。 不过,付拾一还真好奇是真的是假的。 按照李长博这么说,这件事不管真假,杜郎君都有嫌疑啊。 卢娘子终于开口否认:“李县令都说是传闻了。传闻,自然是不可信的。” 李长博点点头:“这倒是。不过,你们又怎么确定的呢?” 卢娘子终于按捺不住怒气:“李县令到底想做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劝慰:“卢娘子不要动怒。” “我就想说,我们在陈娇屋里发现了含有红升的东西。”他笑了笑,温润儒雅,又带三分亲切:“我想着,杜郎君毕竟喜爱丹道——” 这个消息显然比孩子是否亲生更让卢娘子恼怒:“一个妾罢了,我家郎君何须如此!” 李长博跟着叹息:“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不通,这才觉得怪异。” “不过,男女之间的事情,有又谁说得清楚呢?” 李长博紧紧的盯着卢娘子:“卢娘子您说呢?” 卢娘子抿紧了嘴唇,张口便斥:“胡说八道!她算什么?论美貌,我杜家难道买不来更好的?论才情,与我洗脚的婢子都强过她!我家郎君,又如何会为她上心!” 这话说得……付拾一都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卢娘子何必自欺欺人呢?杜郎君到底对陈娇如何,我想是有目共睹的。” “即便是拌了嘴,即便是听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杜郎君也没舍得将陈娇如何。吵起来了,回头也是他哄着……” 付拾一这话就是刀子,一刀比一刀还要狠辣。 卢娘子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而且他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常常留宿在陈娇那儿,每一次还挺卖力吧……” 徐双鱼一把捂住脸:付小娘子你别说了。 李长博也忍不住咬住了牙:好好的,又说到了那事儿做什么! 钟约寒叹了一口气。 卢娘子暴怒的上前一步:“住口!” 众人都忍不住抬手捂耳朵——卢娘子,你这个嗓门,真的是穿裂石。 付拾一却还一脸无辜:“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卢娘子双目赤红:“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被当众威胁的付拾一默默抱紧了胳膊,往李长博身后一缩:怎么办,我好怕啊! 不过她嘴巴没停:“卢娘子,自欺欺人是不对的。”。 众人:……付小娘子你要是挨打,我们一点不奇怪。 第100章 人要诚实 李长博尴尬咳嗽一声,劝慰卢娘子:“卢娘子别和她一个小娘子计较。她这个人说话比较直——” 卢娘子一顿,怒气比之前更甚了。 卢娘子怨恨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就是如此断案的?就是如此约束手下的?” 付拾一在李长博背后叹:“做人要诚实。卢娘子,我们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的确发现了含有红升的东西。也的确是你和杜郎君最有嫌疑。” “我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您是卢氏出身,自然明白,我说的到底有没有道理。” 卢娘子骤然一愣,随后满身火气一下子泄了。 卢氏出身四个字,让她瞬间没了脾气。 卢娘子低头半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是轻声开口:“是我做的。” 她竟然就这么承认了! 卢娘子说完这话,拢了拢耳边的鬓发,姿态极其优雅美丽:“这里说话不合适,别吵了我家郎君睡觉。这些日子,他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卢娘子这么一承认,顿时就让所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了一番。 当家主母毒杀小妾什么的,虽不算是多劲爆,可是吧……也不算是多见。 尤其是大家族里。 小妾犯了错,提脚卖了,或是转送他人,都不是不可以。 甚至卖不合适,送出去做女冠也行。还能替家中祈福修行。 实在是犯不上毒杀。 说句不好听的,最坏的结果,也可以是直接打死,随便拿捏个错处就行。到时候女方家里不服气,闹到了衙门,大不了多赔钱。 付拾一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杀人这样的路? 而且杀了人,卢娘子还能如此淡然的请官府过来。 付拾一的问题,只是让卢娘子淡淡一瞥她,“你不是都说出来了?” 因为妒忌,因为不满,因为愤恨。 付拾一知道她是误会自己的问题了,于是换了个说法:“可你是当家主母,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没有必要——” 卢娘子笑笑:“一个小妾,杀了就杀了,有什么?不管是赔钱,还是赎罪,我去就是了。” 卢娘子如此豁达,彪悍得付拾一完全不知再说什么好。 李长博出声:“那陈石呢?” 卢娘子垂眸:“他只是个倒霉鬼罢了。” 卢娘子如此一说,所有人都忍不住皱眉。 这话太冷漠太薄情,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那是一条人命啊! 李长博神色平静:“那卢娘子是用何种方法杀死二人?” 卢娘子笑笑:“你不是发现了红升吗?” “红升要服用,才有剧毒。”李长博轻声提醒:“卢娘子是用什么方法让二人服用致死剂量?” 的确,红升要达到让人暴毙的效果,还是需要服用一定量的。 卢娘子轻声道:“那天早上,我叫人做了一份牡丹花馅的毕罗。颜色红艳,十分精致。原本只做了两份,其中一份是该留着我下午再用,不过,她一向要强,就强拿去吃了。自己吃了不说,还赏给了陈石。”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卢娘子说毕罗,可是他们现在最怀疑的是胭脂。 毕竟,如果是毕罗,吃完了就没了,那杏儿怎么会碰到?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是我们发现她屋里还有别的东西,含有红升——” “是胭脂。”卢娘子微笑:“胜芳斋的胭脂,我家郎君让人给她送去的。就是怕万一毕罗她不上当。” “而且放在胭脂里,神不知鬼不觉,不是吗?” 卢娘子的语调轻慢,好似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小小插曲。 付拾一不寒而栗:“那你就不怕杜郎君和她亲近,到时候杜郎君也——” “三郎他病了,最近是不会过去了。”卢娘子从容的打断了付拾一。 李长博蹙眉:“这么说来,卢娘子很有信心。” 卢娘子微微笑。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红升是何处寻来?” 卢娘子平静从容:“我家郎君上次炼丹得了不少,本来准备做成疮药的。我偷了一些。” “那你又是如何放在胭脂里的?”李长博问这话时,有些说不出的锋锐。 卢娘子依旧那副样子:“那还不简单?因为胭脂水粉这些东西,我这里用的才是最好的。他要送人,都是从我这里拿。” 众人目瞪口呆。 卢娘子的胭脂这些东西,杜郎君要去送给小妾……这…… 怪不得卢娘子会忍耐不住。 付拾一忍不住感慨:渣男本男啊。 不过付拾一觉得,自己如果是卢娘子,非要杀人的话,不会杀陈娇。而会忍不住杀杜三郎。否则以后还会有王娇李娇各种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付拾一赶紧又压下去:不不不,杀人是不对的。遇到渣男千万不能搭进去自己的人生,离婚才是正经有效的出路。 “我早就准备了这么一盒胭脂。并且告诉了三郎。说我买多了,存在这里,他若要赏给姬妾,就拿去。”卢娘子缓缓解释一句。 也不知是帮自己解释,还是帮杜三郎解释。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同情卢娘子。 卢娘子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一直都是淡风轻的。 李长博点点头:“既然卢娘子都承认了,那卢娘子应该知晓自己应当承担什么吧?” 卢娘子点点头:“我跟李县令走。不过走之前,我要安排一下,与仆人吩咐几句。” 李长博颔首:“那我去与杜郎君说一声。” 卢娘子却道:“不必了,他吃了药,睡得沉,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且让他舒心的睡一觉吧。陈娇死了,他本来就伤心。如今我一离开家,他就要操心劳累起来了,也不知道扛得住扛不住。”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娘子对自己丈夫,也太痴情了。 卢娘子看一眼李长博:“你我都是世家子,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恐也不能回娘家了。李县令,我还想给我爹娘写一封信。” 李长博意有所指:“卢娘子就算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也比不上亲自在膝下侍奉。刑罚虽重,不过此事儿总归会过去。就算归不得本家,也可自立门户——”。 卢娘子意外看李长博,忽然微笑起来。 第101章 何必如此 “李县令说得对。”卢娘子颔首,笑容似乎到达眼底:“李县令的确是个好人。” 李长博郑重其事:“世家子弟,注定是比旁人更多担当的。卢娘子不要忘记这一点。” “好。”卢娘子颔首。 被发了“好人卡”的李长博,对着卢娘子说了句:“请。”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卢娘子即便是处处占着理,也是受害者,可预谋杀人,到底性质恶劣。 而且,卢娘子这样,从多个地方下手,务必要陈娇的命,怎么也不能替她开解了。 卢娘子接下来,恐怕不仅是面临律法。 还有来自家族,来自杜家的惩罚。 付拾一看着卢娘子,忽有些同情她。 付拾一真心实意对着卢娘子说了句:“其实真的不值得。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卢娘子微微一愣,打量了一下付拾一,微微笑了:“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叫感情。” 付拾一却坚持:“感情再深,可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每一件事情,都应当有一个原则。” 卢娘子微笑不语。 付拾一也就没有再多说。 卢娘子当着李长博的面儿交代了几句事情,然后又叮嘱自己丫鬟:“三郎睡醒了,你将事情讲给他听,劝着他不要激动,更不要做傻事,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身子。” 丫鬟哭成个泪人儿:“娘子——” 卢娘子反倒是面带微笑:“傻丫头,你们平日里不是总劝我,要看开些,放下这些?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总算能解脱了。怎的还不开心?” “娘子怎么傻。”丫鬟抹眼泪:“娘子做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卢娘子仍旧是微笑:“想做就做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长博带着一行人,带着卢娘子回了长安县县衙。 卢娘子交给谢双繁去安置,李长博自己则是叫了付拾一他们去说话。 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将那一盒胭脂放在了桌上。 众人看着那一盒已经发黑的胭脂,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种杀人的方法……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陈娇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的胭脂里,会藏有剧毒。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沉声开口:“未必就是卢娘子做的。” 这话一出,除了徐双鱼“啊”了一声之外,其他人都没出声。 徐双鱼左看看钟约寒,右看看付拾一,小声郁闷:“怎么就我没看出来——” 付拾一故意逗他:“说明你眼神不好。” 徐双鱼:……付小娘子太坏了。 钟约寒沉声开口:“这个事情,显而易见,卢娘子的丫鬟是不知情的。” 付拾一颔首:“而且,她丈夫的态度,很奇怪。” 李长博说出最关键的一点:“其实,是胭脂的问题。” “如果是胭脂有问题,那么其实很容易查到。真出了事儿时候,所有人都知道那胭脂是杜郎君给陈娇的。”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等于是开卷考试。那一盒胭脂,简直就是加粗加红的提示。 钟约寒若有所思:“所以若是卢娘子要嫁祸给杜郎君,专门再弄一个这个,还好说——既然不打算嫁祸,陈娇也死了,那为什么不将胭脂换了?” 可看卢娘子那样子,明显是不想嫁祸杜郎君的。 然而偏偏也没做后面一种事情,依旧让有毒的胭脂留在那儿,招摇过市—— 所以这就不合常理了。 徐双鱼瞪大眼睛:“可是胭脂里有毒啊——卢娘子自己也承认了啊!” 付拾一轻叹一声:“所以才叫人觉得奇怪。” 李长博点了点桌面,沉稳道:“再等等,等到杜郎君来。看他说什么。” “陈家那头,我再问问。”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叫人去将陈家那边的人叫来。 案子是陈家人闹起来的。 所以,为什么闹? 闹着要报案的,是陈娇的亲哥哥陈金水。 陈金水一见李长博,就关心的问查出来没有。 李长博问他:“卢家说是得了急症,大夫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毛病,为何你却如此笃定?” 陈金水一口咬定:“这件事情一看就有蹊跷。前一段时间,都还好好的,她身子也康健。还说说不定能再生一个孩子呢。怎么会得急病?” 李长博想了想,“那你是要杀人偿命,还是赔偿?” 陈金水犹豫了一下:“那得看是谁杀的。” 李长博没立刻说,只说起别的事情:“陈石也死了。” 陈金水却不见多在意,摆摆手:“一个下人,死了就死了。” 李长博没有多说这个事情,只说起传闻:“外头传闻说,杜郎君其实是生不出孩子的。” 陈金水立刻道:“胡说八道!那娇儿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她和陈石绝对没有关系!她不会胡来的!再说了,要是不能生,杜家人干嘛要认这个孩子?” 李长博抓住漏洞:“我方才并没有说,陈姣和陈石之间有关系。你却如此说,可见你清楚外头的传闻了?” 陈金水尴尬片刻:“的确是如此。这个传闻这几个月才有的,为此,娇儿还抱怨了一下,说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人传瞎话。” 李长博问他;“那陈娇不可能任由闲话这样传。她就没做点什么?” “杜家那头的态度呢?” 陈金水莫名:“那我哪里知道?这是杜家的事情。娇儿的事情,我也不知。我就知道,人莫名其妙死了,肯定要有个说法!” 李长博颔首:“有道理。” 陈金水催问:“那到底查出来没有?究竟是谁?是不是杜三郎那个王八蛋——我找他去我!” 李长博喊住他:“不可胡来,若要闹事,送官府就得吃板子。” 陈金水气得直哼哼:“那怎么办?我好好一个妹妹,就这么没了——” 李长博颔首:“这倒是。” “最可气的是,杜三郎那婆娘,竟然还想用银子打发我们了事!一千两!一千两她就想了了这个事情!”陈金水气得破口大骂:“打发要饭的啊?”。 李长博微微一愣,感兴趣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卢娘子说要给你们一千两银子?” 第102章 真的可惜 陈金水被问得一顿,随后含糊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也没认真说。” 再问别的,陈金水那里却问不出什么了。 说话间,陈石的媳妇来了。 陈石媳妇如今还在小月子,脸色惨白惨白的,被她娘家妈扶着,来告状。 陈石媳妇哭得不轻:“我出门时候还好好的,一转眼人竟然就没了!” 陈石媳妇其实家里是杜家的人,只是后来过来伺候陈娇,因对陈娇忠心耿耿,就嫁给了陈石。 本以为是能有好日子,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生活一下子全乱了。 付拾一帮忙接待的她。 陈石媳妇叫胡春华。 胡春华看见付拾一,还有点儿惊讶:“衙门里还有女子?” 付拾一微微一笑:“为什么不能有?” 她态度柔和,一双眼睛里全是平和善意,胡春华霎时就放松下来。 胡春华低下头,擦了擦眼泪:“我听说衙门正在查这个案子。” 付拾一颔首:“是。” 胡春华抓住付拾一的手,迫切的问:“人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如实相告:“中毒死的。” “怎么中毒死的?”胡春华又问。 付拾一摇头:“不知。不过和陈娇是一样的。” 胡春华一下子抿紧了嘴巴,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付拾一一看胡春华这个样子,顿时就试探着开口:“你知道什么?” 胡春华定了定心神,勉强一笑:“我能知道什么?” 付拾一就不直接问了:“那陈石死前,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胡春华低声回答:“前天下午。他来给我送补药。说是小娘子赏的。” “都有哪些东西?”付拾一又问。 胡春华想到当时情形,只觉历历在目:“有当归,党参,还有一些红枣桂圆。还有枸杞。当时他还嘱咐我,让我好好养身子,孩子的事情不着急——” 胡春华说着说着,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他陪了你多久?一起用过饭没有?还跟你说过什么事儿没有?”付拾一递给她帕子的同时,继续追问。 胡春华感激的看她一眼,擦了擦眼泪:“他说,小娘子和郎君拌了嘴,小娘子有些恼,但是想着如果怀孕再生个孩子,就什么也不怕了。所以小娘子恐怕最近要想法子怀个孕,所以他可能要忙一段时间,顾不上我这头。让我好好休养,只管在家里多住一个月,坐个双份月子——”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你服侍陈娇多久?” 胡春华想了想:“小娘子生了小郎君之后,没多久就到了小娘子身边。如今已有四年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从前服侍的丫鬟呢?” 胡春华仔细思索了下:“好像是因为偷东西,被卖掉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小产的?” “就是服侍小娘子的时候,不小心下雨天踩到了青石板,就滑到了。小娘子也摔了一跤。”胡春华有些惋惜:“若是孩子还在就好了。他也不至于绝了后——” 付拾一隐晦的试探:“那陈娇和陈石关系如何?” 胡春华毫不犹豫:“小娘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他。不管什么事儿,都和他商量。有时候,我都比不过。而且小娘子对他也好,不管吃的用的,随手就赏了。说是亲兄妹也不为过。” 这样说来…… 付拾一最后问一句最关键的:“那你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胡春华一愣:“我就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反问:“你家里人都是在杜家当下人的,你会不知卢娘子已被带走了么?” 胡春华低下头去:“我就是不相信。大娘子人很和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而且,就算小娘子死了,我家男人,又怎么会死?” 付拾一就告诉她:“陈娇吃了有毒的牡丹花毕罗,可能陈娇也赏了陈石一些。” 胡春华脸色大变:“那是小娘子赏赐的?可是他一口没吃,全给了我,我们家里人分着吃了——” 付拾一也愣住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叫什么?叫苍天有眼? 付拾一匆匆吩咐:“你等着,我去叫李县令。” 付拾一将话跟李长博一说,李长博也挑眉:“看来,这事儿还真和我猜的差不多。” 付拾一问:“要不要再问问卢娘子——” 李长博摇头:“等杜郎君自己来吧。”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先回去了。这个案子有进展了,就告诉我一声。” 李长博看了看天色,见的确不早了,就道:“快些回去。” 他则继续等着。 可是直到天黑,杜郎君依旧没出现。 连探望卢娘子也不曾。 最后,李长博也走了。 李长博去敲付拾一家门的时候,付拾一正在做饭。 鲜嫩的椿芽,还有荠菜和胡豆,刚用井水洗过,水灵灵的在竹子编的筲箕里等着被临幸。 刘大郎帮着烧火炖着小鸡。 听见敲门声,付拾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就赶紧的过去开门。 一见李长博,付拾一下意识就问:“杜家来人了?案子了结了?” 李长博微微摇头:“衙门里的饭菜,估计卢娘子吃不惯。你若有时间,备一份饭,叫方良送去。” 付拾一想也不想就应了:“正好马上要做好。” 于是方良被留下,李长博自己走了几步路回去。 本来方良要先送他,却被他道:“无妨,走几步。” 李长博一走,方良就开始小声的抱怨:“那杜家也太不是人了。” 付拾一将腊肉去皮切成小手指大的丁,“正常,但凡是人,也不会做出那样宠爱小妾,欺负老婆的事情。” 方良若有所思:“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 付拾一问他:“你吃了饭没?” 方良立刻讨好一笑:“付小娘子怎知我没吃饭——” 那意思,已显而易见。 付拾一噗嗤一笑:“那去洗手帮忙。” 方良乖乖的:“得嘞!” 一面洗手,他一面吸鼻子:“锅里煮的什么呀?” “蘑菇炖小鸡。” 方良感慨:“好香啊!付小娘子不去做厨子,真的可惜了。”。 付拾一疑惑:“我难道不是厨子吗?” 第103章 何为感情 方良挠挠头,汗颜:“我都忘了付小娘子不是仵作了。” 付拾一抿嘴乐,切完了腊肉又换一块案板,将香椿嫩芽也切成半个指甲盖长短的小段,随后将荠菜也切成小段。再取出一块嫩豆腐,切块入开水里煮过去豆腥味。 捞起豆腐,又将之前就切好的笋条也下进去焯熟。 付拾一指挥方良:“把泡好的香菇摘一下,洗干净,别留泥沙。再洗一块姜。” 刘大郎只负责烧火。 豆腐切丁,笋条切丁,香菇也切丁。 最后姜切成沫和片。 一切准备就绪,付拾一就开始炒菜。 热锅下猪油,等到乳白色的猪油化开了,就下姜片,下腊肉丁。 腊肉丁炒到了八成熟时,付拾一这才倒入洗干净的胡豆,翻炒均匀后,加一点水,盖上锅盖——胡豆皮厚,要煮得皮开肉绽,才能入味。 而此时另一个锅里的香菇炖鸡也该起锅。 付拾一掀开锅盖,首先是一股热蒸汽扑腾出来。 等蒸汽都散了,这才看见锅里黄澄澄的鸡块和褐色的香菇。以及汤上一层厚厚的,透明的金黄鸡油。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扑鼻的香气。 香菇特有的香气,都还被盖在底下,首先闻到的,是肉香和油香。 这年头的鸡,都是吃粮食和草料长大的,肉质鲜嫩,香味纯正。不夸张的说,付拾一这头炖着鸡,隔壁齐三娘,肯定能闻到味儿。 付拾一将鸡汤盛起,然后刷干净锅,重新下油,等油七成热,滑入生姜末,豆腐丁,香菇丁,还有笋丁,翻炒一阵之后,这才倒入荠菜沫。 荠菜自己就会出水,不多时锅里就有了汤汁。 付拾一这时候才放一点盐沫进去。 翻炒均匀后,立刻倒入兑好的稀芡。 汤汁迅速粘稠,均匀的将这些菜都包裹起来。 付拾一立刻就淋上几滴芝麻油,而后出锅,片刻不敢耽搁。 白瓷盘子里,豆腐的白,荠菜的绿,混在一起,点缀在其中的褐色香菇丁更衬得这两个颜色鲜亮—— 方良捧着盘子小心翼翼端菜上桌,闻着那香气,只觉得自己肚里馋虫都要爬出来。 而那头,付拾一又掀开了另一个煮着胡豆的锅。 胡豆的皮已经完全绽开了。 腊肉的香气也被逼出来。 因为腊肉本来就咸,所以付拾一没另外放盐,只迅速将椿芽沫撒进锅里,飞快翻炒。 一股奇特的香气瞬间就在屋里弥漫开来。 这是香椿特有的味道。喜欢的人说香,不喜欢的人,只说闷。 付拾一起锅装盘,一气呵成。 等饭菜上了桌,她拿出自己定制的简易多层食盒,每样菜都装点,准备一会儿给卢娘子送去。 付拾一解了围裙:“开饭吧。” 刘大郎闻了一下午的炖鸡味儿,这会早就忍不住,客气了一句,就开始动了。 方良更好像是饿死鬼投胎。 付拾一默默的将鸡翅膀和鸡爪子偷渡到自己碗里——鸡腿什么的,哪有这里好吃?真正会吃的人,会吃鸡翅尖,鸡中翅。此时炖得骨酥肉烂,这地方的肉又嫩,入口微微一抿,就还剩个骨头。 她看着刘大郎和方良两人在那谦让鸡腿,只含笑不语。 鸡汤很鲜美,付拾一啃干净鸡翅膀,又喝一碗鸡汤,这才盛了米饭就菜吃。 胡豆此时已经将腊肉的咸香味道完全吸入,加上他自己特有的细腻,一入口,就让人享受得眯起眼睛来。 至于香椿的味道,很好的起了个点缀和烘托。 付拾一感慨:什么叫绝配?这就叫绝配! 腊肉毕竟油腻,多吃两口后,难免就想吃点清淡的。 用小木勺挖一勺豆腐荠菜羹——入口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鲜! 清新,爽口,嫩滑,直接就将那一点点油腻感一扫而空! 付拾一一边吃一边想:我真是个天才。 方良吃过的碗,闪闪发亮。 刘大郎惊叹:“都不用洗了。” 方良羞赧,头都不敢抬的捂着肚子:要不是实在是吃不下了,我还能再吃一碗! 付拾一咳嗽一声:“闲来无事,我随你一同去送饭吧。” 方良犹豫了一下,心想也不坏规矩:“那我们这就去?” 付拾一的饭盒外头有一层自己做的小衣裳。其实就是保温套。 方良看了就好奇:“付小娘子这是——” “便携饭盒。”付拾一笑眯眯:“有时候出门,我就自己带饭。” 方良一顿彩虹屁:“付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 付拾一面色平静:“都是请人做的。” 方良改口:“付小娘子心思聪颖,别致无双。” 付拾一好奇:“你这么会拍马屁,李县令他知道吗?” 方良咳嗽:“付小娘子这话说得——” 一路吹着彩虹屁,就这么到了衙门。 卢娘子毕竟是女子,自然是优待几分。 可即便是再怎么优待,那也是牢房。 牢房也并不那么脏乱,但是里头压抑沉重的氛围,却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卢娘子坐在床边,也没睡,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动静,她立刻抬起头看过来,那一瞬间眼睛里是亮的。 可等到看清楚了来人之人,她眼底的光,就黯淡下去。 像是被风吹灭的蜡烛。 卢娘子还是微笑一下:“付小娘子。” 付拾一也微笑:“卢娘子。” 然后付拾一将食盒递给卢娘子:“卢娘子尝尝。” 卢娘子盯着食盒:“这是——” 对于卢娘子的迟疑,付拾一笑眯眯的:“卢娘子不必担心,只是饭菜罢了。有人叫我给你送来的。” 卢娘子眼里又燃起了光。 付拾一含糊了一下,没具体说明到底是谁,只说:“卢娘子尝尝吧。不管怎么样,还是应当吃饭的。” 卢娘子打开食盒,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神色就黯然下去。 她苦笑一声:“这不是杜家送来的。” 卢娘子既然都猜到了,付拾一也就承认了:“这是我做的,李县令托我送来的。” 卢娘子颔首:“毕竟我们两家也算姻亲。”。 五姓七望,各大世族,从来都是相互联姻。遇见了,怎么也能找出一点亲戚关系。 第104章 你后悔吗 卢娘子吃饭很优雅,和李长博有如出一辙的气质。 安静,雅致,从骨头里透出来的贵气。 付拾一觉得,看着都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卢娘子胃口不佳,每样都是浅尝辄止。 吃过了,卢娘子细致的将东西收好,隔着栏杆递给付拾一,微笑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摇头:“只是小事。” 付拾一看一眼床榻:“卢娘子不打算睡吧?” 卢娘子摇头:“实在是睡不着。” 付拾一索性就坐下来,隔着栏杆和卢娘子聊天:“你们成婚多少年了?从前感情好吗?” “十年了。”卢娘子回忆往昔,露出一个笑来。 光是这个笑容,付拾一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付拾一看着卢娘子这样,忍不住叹息:“可是他今天,到现在也没露面。” 卢娘子颔首:“我知道。” 付拾一讶然:“你就不恨他?” 卢娘子笑起来:“恨他做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承担。” 付拾一有一瞬间冲动想要说那个牡丹毕罗的事情。 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卢娘子反倒是问起付拾一:“你一个小女郎,做这种事情,不害怕吗?” 付拾一认真思索了一下:“最开始也怕。后来……就习惯了。” 说到这里,付拾一笑了一下:“最后就觉得,死人比活人好相处。” 这话,卢娘子琢磨了一下,也认同:“是啊,活人总有太多小心思,不如死人实在。死人就躺在那里,连一句话都不会说,更别提算计你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头:“死人的秘密,你用心去寻找,就能发现。可是活人……永远看不透。” 方良站在远处听着,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年头,世界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丝毫没有照顾方良感受的意思:“其实死人也很有意思的。上吊的,中毒的,淹死的,各种各样的死法,每一种都是不一样的表现。到底是被杀的,还是自杀的——研究起来,会入迷。” 卢娘子听得认真:“为什么会想做这个呢?是因为生计?” 付拾一摇头:“选择这个,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是因为,我想用自己学到的东西,去维护世间的公正。去为那些死者代言。说出他们没有说出来的话,帮他们说出凶手是谁,是如何杀死他们的。” 卢娘子沉默片刻,才道:“付小娘子很了不起。” 付拾一腼腆一笑:“人人都可以这么了不起。” 只是看做与不做。 卢娘子慨然而叹:“我很佩服付你。” 付拾一摇头:“我很佩服卢娘子你才对。你将杜家打理得很好。杜家五个姬妾,从来也没起过什么争端。就连家中产业,也岁岁有盈余。这样管家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的。我只是觉得,杜郎君辜负了你。” 卢娘子沉默良久,才道:“他也不想如此,只是没有子嗣,逼得他不得不如此。” 付拾一摇头:“卢娘子何必自欺欺人?若真是为了子嗣,有了儿子之后,大可以就不必那般了。” 卢娘子沉默。 付拾一又叹:“陈石的媳妇过来了。她说,她不敢相信您会做这样的事情。” 卢娘子依旧沉默。 付拾一看她似乎一点没听进去,忍不住皱眉:“人人都是爹生娘养的,有些时候,你全心全意为旁人付出,只不过是惯坏了他。他心里,也没真将你当成一回事儿。只不过是享受着你的好,却不珍惜。” “值得吗?”付拾一低下头:“他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甚至不会愧疚。他的父母也不会伤心难过。可是你的父母呢?” “每个人,都只能活短短的几十年。” “你为了某个人,将自己一生都葬送了,值得吗?” “你想没想过,他到底又为你做了什么?” “到如今,他都不肯来看你一眼。”付拾一声音很轻,“生命只有一次,人可以做傻事。却不能一直傻下去。有时候,该清醒过来,好好想想,自己应该做什么。” 卢娘子皱起眉头,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付拾一笑笑:“世上发生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而我,就是发现这些痕迹的人。我不想让真凶遥逍法外。你的命是命,难道死去的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小孩子都知道,做错事,就该受罚。” 卢娘子若有所思。 付拾一没再继续往下说,跟着方良走了。 方良有些纳闷:“付小娘子这一次怎么这样上心?” 付拾一说实话:“就是觉得万一是杜三郎那个渣男做的,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太便宜他了。他这样渣,应该让他家破人亡才对。” 方良:“……会不会太狠了?渣男又是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你是男人,自然向着男人说话。渣男就是自私自利,不负责任的男人,这种男人就该像是丢渣滓一样丢掉,不是吗?” 方良缩了缩脖子:……付小娘子你眼里有杀气你知道吗? 送了付拾一归家,方良去找李长博复命,少不得将付拾一和卢娘子说的话,一一说给李长博听。 李长博果然对“渣男”也感兴趣。 方良重复了一遍。 李长博扬眉,嘴角微笑:“很贴切。” 方良嘀咕:“可我总觉得,付小娘子对这个事情,格外上心。” 李长博却笑笑:“她是女子。故而不管是陈娇,还是卢娘子,她都能感同身受些吧。” 方良恍然点头:“倒也是。不过付小娘子还真有点儿嫉恶如仇。” 李长博失笑:“她的确适合做这种事情。” 方良叹气:“可我还是觉得,付小娘子这样的小娘子,呆在厨房做饭,才是最合适的。” 李长博问他:“为什么?” “这种活,还是不应该女郎家去做。”方良煞有介事:“而且付小娘子做饭那么好吃,被验尸耽误了怎么办?” 李长博:……你又吃到了什么好吃的了? 方良压低声音问:“付小娘子毕竟不是正经仵作——” 李长博轻声道:“长安县衙,也应该有个女仵作。”。 方良下巴都快掉下来:郎君,你没开玩笑? 第105章 意味深长 方良磕磕巴巴的提醒:“郎君,从未听过世上有女子做仵作——” 李长博只是给了方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最后方良琢磨了大半夜,才抽了自己一个嘴巴:郎君说啥就是啥,你懂个啥?郎君说有,那就必须有! 因为刘大郎在,付拾一享受了一回坐车的舒坦。 如今天越来越热,付拾一每天挑着担子走去,要出一身汗,还晒得慌。 刘大郎有些心疼她:“好好一个女郎家,都晒黑了。” 付拾一自己照了照镜子:“黑点也挺好看。” 小麦色,也是健康色!除非是天生就白,那何必非要追究一味的白呢? 花都有各种各样的颜色,每一种都有每一种的风情不是? 刘大郎不仅亲自送付拾一去,还帮着付拾一去摆摊干活。 王二祥瞅见了,笑着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见。” 刘大郎走出了那件事情,又恢复成热心开朗的人,拉着王二祥就要请王二祥吃早点:“当时多亏了你们——” 王二祥赶紧摆手:“我可不敢当。都是李县令和付小娘子的功劳!” 说着话,钟约寒从县衙里出来,老老实实的来帮忙干活。 付拾一:你们都能帮我干点啥?做饼煮馄饨,你们哪一个能做?! 事实上也是,来个顾客,刘大郎还知道招呼一下,而钟约寒始终冷着一张脸,飕飕的飙寒气。 小半天下来,唯一功劳就是女眷过来买馄饨和卷饼的多了。 尤其是附近那些年轻的,未出嫁的女郎们。 一个个换上了轻盈鲜艳的夏衫,打扮妥当,裹挟着一股香风过来。 举着小扇子,一面和付拾一说买什么,一面偷偷看钟约寒,末了还不忘问一句:“这是谁呀?” 付拾一烦不胜烦,有点儿想挂个牌在钟约寒脖子上。 最后,付拾一眼珠子一转:“这是长安县里当差的官爷,尚未婚配呢!他是我家亲戚!” 顿时就让那些个女郎们一个个看得更加肆意和殷勤。 那火辣辣的眼神,比起外头的太阳还要热情。 钟约寒脸色更黑了。 最后终于在一个大胆的女郎递给钟约寒一方帕子,让他擦擦汗的时候,他脸色彻底黑成了锅底:“我是仵作。” 四个字,顿时吓唬得那些女郎们落荒而逃。 摊子上也清净下来。 付拾一笑话他:“你这样,是娶不上媳妇的。” 钟约寒给了付拾一一个冷眼:“不需要。” 付拾一无奈耸肩,懒得管他。 中午早早就卖光了东西,付拾一在还剩下一份馄饨的时候,就让刘大郎先收摊回去,而她煮了这一碗馄饨给卢娘子送去。 卢娘子早点也吃的是李长博叫方良送去的卷饼。 付拾一去见卢娘子的时候,看卢娘子只略吃了两口卷饼,就问她:“不合口味?” 卢娘子摇头:“只是没心情。” 付拾一将馄饨给她:“好好吃饭,是对自己最大的爱。” 卢娘子看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道:“人要先学会自爱,旁人才会爱你。你若将自己当成天上的仙女,旁人也会觉得你是仙女,需要呵护宠爱。若你当自己是地上的尘土,那旁人也只会毫不珍惜,甚至嫌弃。” 卢娘子若有所思。 付拾一没多说,仍旧让卢娘子自己去想。 她悄悄问王二祥:“杜家还是没有人来吗?” “有人来。”王二祥压低声音,充满同情:“付小娘子你不知,杜家叫人送来了休书!” 付拾一早有预料,“那卢娘子不是还有嫁妆和陪房?” 王二祥鄙夷:“那些人都被送去了卢娘子庄子上,说不知道是不是和卢娘子是同伙!至于东西,那就不知道了。” 付拾一看一眼王二祥:“二祥,你可别学那杜郎君。” 王二祥嗤之以鼻:“我才不会。” 付拾一欣慰点头:“要做个好男儿。” 王二祥有点害羞:“那肯定的。” 不过很快王二祥又压低声音,飞快跟付拾一八卦:“不过我跟你说,咱们谢师爷可真会办事儿!我听见他偷偷教唆陈金水去杜家闹,要钱!” 王二祥“嘿嘿”直笑:“最好闹个鸡犬不宁才好!” “厉海难得开口,警告陈金水,万万不可闹出停棺门口的事情来!杜家是要脸面的人家。” 王二祥一脸佩服:“这杜家啊,好不了了。”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了大拇指来。 这两个,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付拾一兴奋的搓搓手:“接下来肯定有好戏看。” 王二祥也学着付拾一:“那可不!” 还别说,搓手这个动作,在这个时候,感觉非常能缓解那种因为期待而带来的焦虑! 徐双鱼远远看着,心想:怎么付小娘子看上去有点儿……有点儿……猥琐? 徐双鱼悄悄问师兄:“师兄,付小娘子怎么了?” 钟约寒冷着脸:“不许学!” 徐双鱼乖乖点头:“哦。” 案子没有新的进展,付拾一索性回去蹲守那个在自己家里捣鬼的东西。 付拾一总有一种预感,这两天家里人多,所以那东西不敢来。所以今天,她要制作一个假象,引蛇出洞! 付拾一回家后布防好,就直接拉着刘大郎出门买种子和菜秧子。 刘大郎有些担心:“能成吗?” “能。土里我放了针板,要有人过,肯定能扎破脚。到时候就知道是人是鬼了。桌上放着钱,门口用鱼线做了陷阱,真要动了这个,人怎么也会被砸昏过去。”付拾一胸有成足:“不昏过去,也能留下证据。” 刘大郎还是担忧:“要不然我先回去守着。一有动静就冲进去。” 付拾一笑眯眯:“放心吧。动静那么大,左右两边的邻居肯定会留意。” 付拾一和刘大郎商量:“种点什么合适?” 刘大郎也不太知道,就只剩下挠头了。 付拾一其实最想种的是辣椒。可现在还没有辣椒。 所以,付拾一最后只能买了一些芫荽种子,一些胡瓜秧子,葱头,还有就是藿香苗,最后买了一点豆角秧。 还有卖西瓜苗的,付拾一虽然没种过,却也买了几株。 最后,付拾一还买了丝瓜苗和冬瓜苗。 刘大郎忍不住笑:“倒像是乡下种菜的。” 付拾一也笑:“种菜种得好,也需要技术。”。 买完了种子,付拾一提议:“咱们去杜家门口看看热闹去?” 第106章 原来是你 刘大郎听付拾一的。 所以两人鬼鬼祟祟去了杜家门口。 一去才发现:好家伙,真是热闹非常! 看热闹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说,陈金水还不知从哪里找了那么多人来哭灵! 那棺材,正正好就堵住了杜家的大门,进进出出都不行。 杜家大门紧锁,完全就是一派避而不出的景象。 付拾一不由琢磨:陈金水这是得了高人指点啊。 付拾一想想,又绕去了侧门,发现侧门陈金水也派了人守着。 付拾一扬眉:这样下去,迟早是要给杜家人逼疯了,到时候,官府介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就是不知道,徐坤会不会气死。 毕竟,杜家出了人命官司,却越过了他—— 付拾一忍不住觉得有点喜庆。 看够了热闹,她这才拍了拍手:“现在咱们就回去看看成果吧。” 刘大郎摩拳擦掌:“走!” 付拾一一进院子,就发现机关被发动了。 院墙那边她没去看,直接去了一楼客厅。 神奇的是,桌上的银子还在,地上全是白扑扑的粉末——不过上头一连串的脚印。 付拾一看着那脚印,哭笑不得。 刘大郎没看见细节,还在那紧张:“你说贼子被砸中了没有?面粉都散落得到处都是了——” 付拾一指给他看:“就是一只小毛贼。” 刘大郎定睛一看,顿时气笑了:“还真是一只小毛贼。” 面粉撒得地上白扑扑的,那个用来作为机关的石头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完全没发挥应有的作用。 倒是面粉上一连串的脚印子,还别说,就真让付拾一想起了一句形容来:满地梅花。 面粉没有覆盖的地方,此时也清晰的显露出了脚印—— 刘大郎皱眉:“看来是安家在楼上了。” 付拾一看着地上抖落的那些面粉,大概能想到那个小毛贼现在的情况,有点儿乐不可支:“咱们去找去。” 有了这些面粉作为记号,付拾一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地方。 付拾一和刘大郎搬来梯子,找到了顶棚上。 付拾一站在梯子上,头伸进去看,黑暗里,只看见一对亮得慑人的眼睛—— 付拾一蓦然想起了玉娘给自己讲的那个事儿。 心里蓦然就有了荒诞感。 付拾一学了一声猫叫:“喵~” 那对眼睛一下子歪过来,好像在疑惑:对面是啥玩意? 刘大郎递了个火折子上来,付拾一照了照,然后更加无语:说是小毛贼还真不假,她的衣裳,被偷来做了窝。窝里还有几团黑乎乎的东西—— 付拾一耸肩:“看来是母猫下崽子了。” 她就没打扰,慢慢下去了,又跟刘大郎将机关都收拾了。 刘大郎有些犹豫:“难道要留着?到时候小猫崽子长大了,怕是要偷嘴。” 付拾一笑笑:“没关系,咱们每次做饭菜,给它留一点。有猫在,耗子就不敢来了。不然耗子偷东西烦死人不说,还啃家具。” 刘大郎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没再说。 付拾一笑:“她刚下了崽子,缺东西保暖,也缺营养,今天还吓了一跳。一会儿给它煮个鸡肝,咱们今晚还吃鸡。再扔点布头在这里,它愿意用,自己就叼走了。” 刘大郎感叹:“你太心善了。” 付拾一摆手:“从今儿起,咱们家就有捕鼠将军了。” 主要是付拾一刚才看了那猫儿的样子,就猜测可能是之前哪一个房主养在这里家猫。 流浪猫是怕人的。 可那猫儿虽然和人不亲近,却不怕人。 她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而且这个猫这么久,也没偷嘴过,就更让她满意了。 不过,想想根据玉娘说的,一只猫吓得上一任租客直接搬家,还摔了……更甚至传出闹鬼的传闻,真是让她有点儿感慨:想象力,才是最可怕的好吗?! 付拾一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个猫才是自己的贵人啊!自己因为这个,占了多大便宜!要不是这个猫,自己租不到这个屋子!更别说想买了!对于这个大功臣,她难道不该好好报答? 她决定了,以后每天买鸡肝,给这位喵小姐吃! 刘大郎也想清楚了前因后果,这会也跟着笑:“的确是托了它的福。” 付拾一认真提议:“给它起个名字吧。从今以后,它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刘大郎立刻想到了:“大花?” 付拾一:……能不能有点新意。 刘大郎看出付拾一的嫌弃,挠了挠头:“那叫什么?” 付拾一也没什么更好的新意:“就叫猫奴好了。” 刘大郎满脸问号:“猫奴?” 付拾一面无表情点点头:“对,猫奴。” 都说喵主子,她才不! 刘大郎:好吧,阿妹开心就好。 付拾一煮好了鸡肝,拿了个干净小碟子,悄悄放在顶棚口上就退下来。 第二天,付拾一要出门时候,齐三娘也开铺子,齐三娘拉住付拾一:“昨天听见你家好大的动静,以为进了贼,可你不在家,我们也不敢进去看。就叫玉娘盯着院墙那边,结果也没见人。” 付拾一笑着道谢:“多谢多谢,昨儿家里的猫把东西碰倒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后处理好了。” 付拾一这样一说,齐三娘顿时松一口气,“那就好。” 付拾一走后,齐三娘嘀咕:什么时候养了猫?不会偷嘴吧? 付拾一到了衙门,发现衙门里更热闹。 徐坤带着人过来了。 来的还有京兆府的人。 王二祥压低声音和付拾一八卦:“徐县令心里可不痛快!这是来找麻烦来了。” 付拾一颔首,心里默默给李长博下注:我赌李县令不费吹灰之力赢。 王二祥还在浓浓担忧:“不知道咱们李县令会不会有事儿。” 付拾一一脸笃定和诚挚:“我觉得,在陛下英明指导下,李县令一定会遇难呈祥,福禄双全。”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到底加入了什么邪教。 付拾一摆摆手:“继续去打探,有什么消息立刻告诉我。” 王二祥想也不想就去了:“那你等着。”。 付拾一:八卦种子选手二祥,加油! 第107章 打击斗殴 王二祥很快就打听来了消息。 原来是杜家的家丁和陈金水带来的人发生了打架斗殴,陈金水的人被打折了一条腿,当时就闹到了徐坤跟前去。 徐坤一面受理了这个案件,一面上报了京兆尹,带了人过来兴师问罪。 不管怎么说,李长博不该越过他。 面对徐坤的指责,李长博只回了三个字:“那你来。” 徐坤一下子噎得说不出来。 他不想接手这个棘手的案子。这种各家的内务,实在是不好管理。 徐坤憋得脸色铁青,小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双眼睛都瞪大了。 李长博客气一笑:“这个案子,原本只是请我们去看看到底是他杀还是病故,没想到牵扯出这么多事情来,因事情不是我长安县管辖范围,的确该移交。” “也是我不好。因为与卢家的私交,故而答应了这个人情。带着仵作过去一趟。” 李长博认错态度如此诚恳,京兆府的人就坡下驴:“既是说清楚了,那就该移交移交吧。事情闹得这样大,拖延下去惊动了上头可不好。” 京兆府的人还语重心长的提醒徐坤:“这个案子你要好好办,我看哪家都不是省油的灯。” 徐坤:……“是。” 他总有觉得自己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 最后,徐坤拿着卷宗走了。 至于卢娘子,李长博说稍后将人送过去。 王二祥将几个人的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付拾一忍不住想:二祥,我欠你一个小金人。 没有小金人的王二祥,依旧继续卖力的表演徐坤拂袖而去的样子。 付拾一忍不住爆发了出一阵笑声。 然后,这笑声就被李长博听见了。 李长博慢悠悠踱步过来:“付小娘子遇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 付拾一:……其实你心知肚明吧? 王二祥默默地假装不存在,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出现在李长博视线范围之内。 可还是架不住李长博微微一转头,疑惑问了句:“衙门最近很闲?” 王二祥怂怂的跑了:“我去办差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凑上前去:“那卢娘子打算怎么办?” 李长博淡淡道:“她想见杜三郎一面。” 付拾一觉得卢娘子这还是放不下,就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怎么就这么痴情——” 李长博却似乎觉得没什么不妥:“如此女德,其实罕见。”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可为了一个渣男,实在是不值得。” 李长博轻笑一声:“这个词挺好。” 付拾一狗腿:“李县令这样的人,将来肯定不会成为渣男!李县令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 好男人李长博面对如此彩虹屁,没飘不说,反而古怪的看一眼付拾一,心头中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中午劳烦付小娘子做两个菜,还是照样送来。” 付拾一忙点头应下。 方良驾车过来,李长博上了车,二人便走了。 付拾一就早早收摊,回去做饭。 路过菜市的时候,付拾一进去逛了逛。 这个时节,蒜苗已经有些老了,蒜苗炒肉是做不成了,所以付拾一打算做个蒜苗豆腐。 另外又挑了一把新鲜的嫩豆角。 还买了一条最嫩的猪里脊。 做饭之前,付拾一特地去看了一眼鸡肝的碟子。 发现已经是吃干净了,于是她就将碟子拿了下来,准备一会儿换点新鲜瘦肉渣拌饭给猫奴。 打了井水将菜洗干净,豆角摘出来之后,付拾一先将米饭煮上—— 大唐自然没有电饭煲,所以付拾一只能煮滤米饭。 这种米饭做出来,颗颗分明,柔韧有嚼劲。就是费工夫。 热水下米,煮开,至米饭颗颗开花,就用筲箕将米过滤而出,然后就这么放在干净筲箕里,锅底加水,水开之后,将筲箕放在撑子上,离水五厘米左右。盖上盖子之前,还要将米饭里头用筷子戳上几筷子,方便蒸汽透过。 这样蒸出来的米饭,干爽,粒粒分明。 而之前滤出来的米汤,可以等着吃饭时候当成饮料喝。乳白色,有一股浓浓的米香。面上稍冷的时候,还会结上一层皮。付拾一很喜欢吃这一层米汤皮。 蒸上米饭后,付拾一就开始切菜。 里脊切丝,先加点酒稍微去腥,再加芡粉和蛋清揉过,再来少许盐和白胡椒粉入味。 然后将葱姜分别切出来,再剥点蒜切片。 一切就绪,付拾一就烧小火,下猪油,准备做干煸豆角。 油热之后,将豆角倒入锅中煸炒,直到水分散发,豆角变得干香油亮。 这期间一定要一直用小火,不然豆角就会容易糊。 炒至豆角表面出现虎皮斑,这才将豆角盛出备用。 锅里剩下的油下入蒜瓣,花椒,翻炒出香味后,倒入豆角,直到出了香味,这才加入盐,翻炒均匀出锅。 豆角出锅后,付拾一就开始烧豆腐。 豆腐是一开始就先切块用水煮去豆腥味的。 热锅下猪油,油热后倒入葱姜蒜花椒,煸香后加肉末。 肉末炒至发白,这才加入料酒和酱油调味去腥,此时在加入豆腐,仔细翻炒,直到豆腐表面被油烧得微微发黄,这才倒入切成段的蒜苗。 待到蒜苗断生,就起锅装盘。 剩下一道菜,是芫荽里脊丝。 芫荽是家里早上剩下的,取梗去叶,然后切小段。 热锅下猪油,化开就放葱姜丝,炒两下就放入肉丝,这个过程考技术,要将肉丝炒开,根根分明才行。 再加盐和少许酱油,炒到九成熟放入芫荽段,再翻炒几下,就立刻出锅。如此才能嫩滑鲜香。 付拾一先将饭菜装盒,然后保温上,自己再飞快吃两口,就去给卢娘子送饭。 卢娘子一听脚步声,就转过头来,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又来了?今日是什么菜?” 听那意思,分明还有点儿期待。 付拾一笑着报菜名:“芫荽肉丝,蒜苗豆腐,还有一个干煸豆角。” 卢娘子听完说句大实话:“付小娘子的菜好吃,菜名却一般。” 付拾一:……验尸我在行,取名什么的,饶了我吧。。 卢娘子低声笑起来。 第108章 想明白了 推荐票500加更 卢娘子一笑起来,身上的气质就更加的柔婉。叫人止不住想起三月里的春风。 付拾一由衷道:“卢娘子应该多笑笑。” 卢娘子看她,眼神诚恳:“付小娘子若是去开饭馆,必定生意兴隆。” 付拾一“嘿嘿”一笑:“是有这个打算来着。到时候真开了,卢娘子千万要来照顾我生意。” 卢娘子微微一愣,笑容更甚:“好。” 付拾一心中一动。 卢娘子却已开始用饭。 卢娘子大概偏爱清淡口一些,第一筷子吃的是芫荽肉丝。 芫荽的特殊香气,混在了肉丝的鲜嫩里,既清爽,又不至于寡淡。 卢娘子称赞:“爽滑适口,香而不闷。配上米饭,便是天上人间。” 付拾一:我不得不佩服你们这些文化人。 再尝蒜苗豆腐,卢娘子眼神都亮了:“麻香醇厚,却并不抢味。虽油却不腻,和豆腐的清淡娇嫩是绝配。让人惊叹。” 付拾一:涨知识了。佩服佩服。 最后剩下一个干煸豆角,卢娘子优雅的吃了一筷子,微微一笑:“油香四溢,清香内敛,实乃一绝。” 付拾一:卢娘子你收下我的膝盖吧。你不去做美食点评家,真的可惜了。 美食点评家卢娘子吃了一大半,胃口显然比前几天强了不少。 等她吃完,付拾一才问她:“一会儿卢娘子要去见杜郎君?” 卢娘子微微颔首,神态悠然:“是啊。我觉得你说得对,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付拾一就明白了。 付拾一郑重的对卢娘子说道:“那就祝卢娘子早日走出生活阴霾。” 卢娘子微微琢磨了一下,笑得开怀:“那就承你吉言。” 付拾一没有多言,回家收拾那块菜地。 菜苗还没种呢,好在一直放在阴凉的地方,也没焉了。 冬瓜苗付拾一直接栽在了院墙底下,准备到时候给它搭个架。 丝瓜苗就种在了厢房的屋檐一角。 到时候撑个竹竿让它爬上屋顶。结了丝瓜的话,够得着的摘了吃,够不着的,就让它自然老去,等到秋天时候,做成丝瓜瓤,洗澡洗碗都好用。 至于茄子苗,就正经的开了两垄整整齐齐的种下了。就挨着冬瓜。 豆角秧和黄瓜秧,也是整整齐齐的种了两排。这个到时候要用竹竿搭个三脚架让它们爬藤才行。 芫荽,香葱,还有藿香,这几样调味的,就单独种到了另个角落里。 最后还剩下西瓜秧的时候,刘大郎回来了。 看见付拾一种的秧苗,顿时就笑着夸:“阿妹真是能干。不过,西瓜如今种的人还少,咱们种得出来吗?” 付拾一也没底气:“等到时候看吧。不行就当闹着玩了。” 刘大郎和付拾一商量:“我搬过来,就住在厢房里吧。”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妥当:“到时候等饭馆开起来,肯定还要招人,所以厢房可以让人收拾收拾,隔成三间屋。” 刘大郎也是这个意思:“有我再,他们也不敢有歪心思。” 付拾一想了想:“我打算买人。这样靠得住一些。” 虽说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买卖人口这种事情多少有点儿接受无能,可是毕竟生在这个时代,不必非要去纠结这个。 而且,买过来,也省了不少麻烦事。 刘大郎点头:“也好。不过,先买个小丫鬟帮你干活是正经。你每天这样忙,有个小丫鬟帮着做个饭,也能省不少功夫。” 付拾一想了想:“再说吧。现在忙得过来。” 说话间,付拾一种好了西瓜秧。 她站直身,看着两块开辟得整整齐齐的菜地,顿时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只要是管理得当,这些菜,能收获好多呢。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憧憬瓜果满员的时候了。 刘大郎笑:“其实还是应该种葡萄,以前——” 刚起个头,他就住了口,不再言语了。 付拾一劝他:“都过去了,以后朝前看。要是这几天看见好的葡萄秧,咱们就买一棵回来,明年说不定就能吃上葡萄。” 刘大郎点点头:“还可以种点别的树。看花也好——” 付拾一没那个情调,“果树还行,光看花就算了吧。梨啊,石榴啊,桃子啊,开花也都挺好看的——” 刘大郎纳闷:“别人家小女郎都爱个花儿朵儿的,怎么你就不喜欢呢——”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光看有什么意思,能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好。” 赏花她也能,但是真要自己费心费力去种,还是觉得蔬菜瓜果好。 刘大郎哈哈大笑,一扫阴霾。 而另一头,此时此刻李长博带着卢娘子去了徐坤那里。 徐坤已特地请了杜三郎过来。 李长博将人交给了徐坤,脚下却纹丝不动:“闲来无事,索性我也听一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坤“呵呵”的笑,捋着自己小胡子,硬生生装出了一派谦和温润来,“那是我万年县的荣幸——” 李长博不必装,都是谦和温润:“那就请徐县令开始吧。” 徐坤先看卢娘子,拿起惊堂木,最后还是没重重落下,只象征性走了个过场,问出来的话也温和:“卢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娘子毕竟姓卢,并不跪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杜三郎:“三郎,还是你来说吧。” 杜三郎有些僵硬,更不和卢娘子对视:“有什么好说的?你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卢娘子一听这话,就低低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愣是给杜三郎笑得转开头去。 然后众人就听见卢娘子问:“休书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丫鬟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娘子的语气淡风轻。 可不知为何,众人都听出了咄咄。 杜三郎的反应更是激烈,他一甩袖子,皱眉不耐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了杜家的名声,咱们两个之间,也不能再如从前——至于那些丫鬟们,自然都是遣送到了庄子上——” 卢娘子幽幽的:“三郎,你是否有些太心急了?做这些事情时,可有问过我同意?”。 杜三郎微微扭开头:“我如何去问你——” 第108章 想明白了 卢娘子一笑起来,身上的气质就更加的柔婉。叫人止不住想起三月里的春风。 付拾一由衷道:“卢娘子应该多笑笑。” 卢娘子看她,眼神诚恳:“付小娘子若是去开饭馆,必定生意兴隆。” 付拾一“嘿嘿”一笑:“是有这个打算来着。到时候真开了,卢娘子千万要来照顾我生意。” 卢娘子微微一愣,笑容更甚:“好。” 付拾一心中一动。 卢娘子却已开始用饭。 卢娘子大概偏爱清淡口一些,第一筷子吃的是芫荽肉丝。 芫荽的特殊香气,混在了肉丝的鲜嫩里,既清爽,又不至于寡淡。 卢娘子称赞:“爽滑适口,香而不闷。配上米饭,便是天上人间。” 付拾一:我不得不佩服你们这些文化人。 再尝蒜苗豆腐,卢娘子眼神都亮了:“麻香醇厚,却并不抢味。虽油却不腻,和豆腐的清淡娇嫩是绝配。让人惊叹。” 付拾一:涨知识了。佩服佩服。 最后剩下一个干煸豆角,卢娘子优雅的吃了一筷子,微微一笑:“油香四溢,清香内敛,实乃一绝。” 付拾一:卢娘子你收下我的膝盖吧。你不去做美食点评家,真的可惜了。 美食点评家卢娘子吃了一大半,胃口显然比前几天强了不少。 等她吃完,付拾一才问她:“一会儿卢娘子要去见杜郎君?” 卢娘子微微颔首,神态悠然:“是啊。我觉得你说得对,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 付拾一就明白了。 付拾一郑重的对卢娘子说道:“那就祝卢娘子早日走出生活阴霾。” 卢娘子微微琢磨了一下,笑得开怀:“那就承你吉言。” 付拾一没有多言,回家收拾那块菜地。 菜苗还没种呢,好在一直放在阴凉的地方,也没焉了。 冬瓜苗付拾一直接栽在了院墙底下,准备到时候给它搭个架。 丝瓜苗就种在了厢房的屋檐一角。 到时候撑个竹竿让它爬上屋顶。结了丝瓜的话,够得着的摘了吃,够不着的,就让它自然老去,等到秋天时候,做成丝瓜瓤,洗澡洗碗都好用。 至于茄子苗,就正经的开了两垄整整齐齐的种下了。就挨着冬瓜。 豆角秧和黄瓜秧,也是整整齐齐的种了两排。这个到时候要用竹竿搭个三脚架让它们爬藤才行。 芫荽,香葱,还有藿香,这几样调味的,就单独种到了另个角落里。 最后还剩下西瓜秧的时候,刘大郎回来了。 看见付拾一种的秧苗,顿时就笑着夸:“阿妹真是能干。不过,西瓜如今种的人还少,咱们种得出来吗?” 付拾一也没底气:“等到时候看吧。不行就当闹着玩了。” 刘大郎和付拾一商量:“我搬过来,就住在厢房里吧。”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妥当:“到时候等饭馆开起来,肯定还要招人,所以厢房可以让人收拾收拾,隔成三间屋。” 刘大郎也是这个意思:“有我在,他们也不敢有歪心思。” 付拾一想了想:“我打算买人。这样靠得住一些。” 虽说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于买卖人口这种事情多少有点儿接受无能,可是毕竟生在这个时代,不必非要去纠结这个。 而且,买过来,也省了不少麻烦事。 刘大郎点头:“也好。不过,先买个小丫鬟帮你干活是正经。你每天这样忙,有个小丫鬟帮着做个饭,也能省不少功夫。” 付拾一想了想:“再说吧。现在忙得过来。” 说话间,付拾一种好了西瓜秧。 她站直身,看着两块开辟得整整齐齐的菜地,顿时油然生出一股自豪来——只要是管理得当,这些菜,能收获好多呢。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憧憬瓜果满员的时候了。 刘大郎笑:“其实还是应该种葡萄,以前——” 刚起个头,他就住了口,不再言语了。 付拾一劝他:“都过去了,以后朝前看。要是这几天看见好的葡萄秧,咱们就买一棵回来,明年说不定就能吃上葡萄。” 刘大郎点点头:“还可以种点别的树。看花也好——” 付拾一没那个情调,“果树还行,光看花就算了吧。梨啊,石榴啊,桃子啊,开花也都挺好看的——” 刘大郎纳闷:“别人家小女郎都爱个花儿朵儿的,怎么你就不喜欢呢——”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光看有什么意思,能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好。” 赏花她也能,但是真要自己费心费力去种,还是觉得蔬菜瓜果好。 刘大郎哈哈大笑,一扫阴霾。 而另一头,此时此刻李长博带着卢娘子去了徐坤那里。 徐坤已特地请了杜三郎过来。 李长博将人交给了徐坤,脚下却纹丝不动:“闲来无事,索性我也听一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坤“呵呵”的笑,捋着自己小胡子,硬生生装出了一派谦和温润来,“那是我万年县的荣幸——” 李长博不必装,都是谦和温润:“那就请徐县令开始吧。” 徐坤先看卢娘子,拿起惊堂木,最后还是没重重落下,只象征性走了个过场,问出来的话也温和:“卢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娘子毕竟姓卢,并不跪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杜三郎:“三郎,还是你来说吧。” 杜三郎有些僵硬,更不和卢娘子对视:“有什么好说的?你做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卢娘子一听这话,就低低的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愣是给杜三郎笑得转开头去。 然后众人就听见卢娘子问:“休书是怎么一回事儿?我的丫鬟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娘子的语气淡风轻。 可不知为何,众人都听出了咄咄。 杜三郎的反应更是激烈,他一甩袖子,皱眉不耐道:“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了杜家的名声,咱们两个之间,也不能再如从前——至于那些丫鬟们,自然都是遣送到了庄子上——” 卢娘子幽幽的:“三郎,你是否有些太心急了?做这些事情时,可有问过我同意?”。 杜三郎微微扭开头:“我如何去问你——” 第109章 夫妻情分 对于杜三郎这样的话,卢娘子轻笑一声。 不似以往柔和,带着些许冰冷:“如何问我?打发人去县衙见见我,如何不能够?” 卢娘子闭了闭眼睛,眼眶微红,“旁人都有人送吃送喝,我却连个问津的人都没有!就连对我忠心耿耿的丫鬟婆子,也叫你压制。杜三郎,何至于此啊?” 何至于此啊? 众人心头都被卢娘子问得微微一颤。 众人都期待杜三郎的回答。 杜三郎却嗫嚅:“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卢娘子冷笑反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情?” 杜三郎深吸一口气:“你杀了人。” 卢娘子神色不变,只灼灼看杜三郎:“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为何吗?杜三郎,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卢娘子并不给杜三郎回答的时间,神色冷冷继续往下说:“你我成婚十余载,我为卢家女,求娶我之时,你与我父母,与我族中如何说的?” “你说,定会一生一世,爱护于我,呵护与我。不会叫我受半点委屈!说什么不管发生何事,你都会疼我爱我!” 卢娘子嘲讽的笑起来:“这可真是疼我。” “成亲后,久久不孕,你母亲施压,你不敢与母亲争辩,也不敢与我提起,最后是我,主动给你纳妾!主动受了你母亲的冷言!” “最初纳妾,依旧没有消息。你母亲疑心我做手脚,我受尽委屈,你又何曾替我辩解过两个字。” “孩子落地,你欢喜非常,去陈娇那里日益增多,告诉我,既然陈娇能生一个,必定还能生。要趁着这个机会,多生几个,以旺子嗣。” “究竟你是喜爱她美貌,还是想生孩子?你以为我不知么?” “还有,家中庶务,你何曾问过半点?你母亲去后,府上分家,你分到的田产店铺,你以为都是好的?若不是我,府里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如今,我有事,你休妻也就罢了,毕竟家族名声重要。可是!你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 卢娘子的声音越发凉起来:“不闻不问。连口热汤都不曾叫人送来。我离家前,还嘱咐丫鬟好好照顾你!” 杜三郎已经根本不敢抬头,脸上一片猪肝红。 徐坤咳嗽一声:“这些都是你们的家事,现在咱们只说命案——” 话虽然这么说,徐坤还是看着杜三郎,大摇其头:“不过,到底夫妻一场,这么做有点儿过了。” 杀人犯还有人送吃喝呢。 更何况,卢娘子是个女流—— 李长博听徐坤这样说了,便没再开口多言。 卢娘子被徐坤这么一提醒,也回过神来。她伸手优雅的拢了拢鬓发:“既然这是公堂上,我也只多问一句:杜三郎,你凭什么休我?” 杜三郎此时倒是回了一句嘴:“七出之中,你无子,妒忌都犯了。为何不能休你?” 卢娘子立刻便反问:“那三不出呢?” 杜三郎一下子哑口无言。 杜三郎父母相继离世,中间,卢娘子守孝整整一共四年。 三不出,其中与更三年丧,不可出。 所以,杜三郎是没有资格休妻的。 李长博也颔首:“的确是如此。这样情况,便是只能商量和离。” 和离,双方自愿,自然是不会存在这些条规,两个人都愿意就行。 但是和离和休妻不同。 休妻,卢娘子只能带走自己的嫁妆。 和离,卢娘子除却自己嫁妆,还要分一部分家产。 杜三郎垂首,不言语了。 徐坤觉得大家有点儿忽略自己,于是咳嗽一声:“这是公堂,只说杀人案。” 徐坤拍了拍惊堂木:“罪犯卢氏,你可认罪?” 卢娘子抬起头来,一字一顿:“我不认罪。人非我所杀,我不认罪!” 此言一出,登时满堂哗然。 李长博静坐如斯。 徐坤莫名有点亢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一双眼睛冒出精光来:“可你先前,分明认罪!这又是何故?” 卢娘子一脸平静:“因要替人顶罪。” 替人顶罪。 替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杜三郎身上。 杜三郎一阵慌张,看着卢娘子矢口否认:“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娘子微微一笑,慢悠悠道:“我又不曾说是你,你又何必如此惊慌失措。” 猫戏老鼠。 这是众人唯一能想到的。 不过没人觉得卢娘子不厚道。 反倒是都忍不住想:卢娘子再来一遍!我们还想看更多! 卢娘子没有辜负大家期望,盈盈一笑:“不过也是,我身为你杜家人,身为你妻子,无儿无女,唯一在意的人,就只有你了。所以……你说是谁?” 杜三郎不敢和她对视,声音莫名透出一股弱小:“你别胡乱攀咬,你杀人,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为何毒杀陈娇,可陈石死了?”卢娘子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就是想看看,陈娇到底有没有背叛你。” 杜三郎皱眉:“你在胡言乱语!” “毒在胭脂里,陈娇打扮后去见陈石。与陈石单独在房里商量事情——最后陈石也死了。”卢娘子笑笑,眼神有点意味深长:“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必多提。” “为何其他姬妾一无所出?” “你为何喜爱丹道?” 卢娘子每说一句,杜三郎就难堪三分。 而众人八卦的心思,也多三分。 毕竟这个内幕,还是很劲爆的。 杜三郎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卢娘子又叹:“请来问诊的大夫是你的好友。他说是急症。” “还有,自从陈娇病重,你也就病了。门都不出,更不曾关心陈娇半点——” “你还特地叫人去看了看陈石的情况——” “是谁让人不管陈石?让他自生自灭?” 卢娘子怜悯的看着杜三郎,声音温柔:“三郎,你不该辜负我的。你真的错了。” 众人:……卢娘子你说得对。。 “三郎,你可知,陈金水来闹事,我打算给银子了事。给了银子,事情就闹不起来。可你却不肯给。最后事情闹出来。闹出来也就算了,若能出你一口恶气,我这条命,不要也罢。为了你,我也没什么不能够的。”卢娘子幽幽的叹,“可你真不该负了我。” 第110章 罪有应得 卢娘子说完这话之后,就看向徐坤:“毒是杜三郎下的。” 杜三郎大概脑子里也是想过这样的事情的。 所以,杜三郎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有证据么?” 杜三郎这样一说,卢娘子就不言语了,只看徐坤。 李长博也看徐坤。 徐坤咳嗽一声: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查案是该我来查,可这怎么查? 面对徐坤沉吟着不言语的态度,徐坤的师爷一拍脑袋:完了,我家县令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最后,师爷咳嗽一声:“那胭脂到底是是怎么来的?” 卢娘子大大方方道:“胭脂是我的,我买来之后嫌弃颜色不好,弃之不用。他拿去说要送给陈娇。” “那毒呢?”师爷再问。 卢娘子只回一句:“那就要问问他了。” 杜三郎立刻接话:“胭脂我拿到就让人送过去了。” 卢娘子笑笑:“那就让送东西的下人,还有我的丫鬟来作证。另外,再请陈石的妻子来作证。” 徐坤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传上来!” 厉海就将四个人带上来。 一个是杜三郎的小厮进宝,一个是陈娇的丫鬟杏儿,以及卢娘子的丫鬟春儿,另外就是陈石的妻子胡春华。 徐坤问他们四人:“你们都见过那一盒胭脂?都是什么时候?” 杏儿最先答:“是进宝那天早上送过来的时候。当天娘子用了两回,娘子死后我又用了两回给她上妆。” 胡春华摇头:“我不知什么胭脂。” 春儿低声道:“胭脂是我随着大娘子去挑的,买回来之后,也是我收着的。那天郎君问我们大娘子要,大娘子就让我给郎君了。给郎君的时候,是郎君送胭脂过去的头天傍晚。” 进宝也只能开口:“那胭脂,那天早上郎君叫我送过去,我就送过去了。” “拿了胭脂的当天,杜三郎在何处休息的?”徐坤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重点。 春儿很肯定:“不是在我家娘子那儿。是去了书房。” 进宝也点头:“郎君的确是在书房将胭脂给我的。” 徐坤登时看向杜三郎:“杜郎君,你那还有什么话说?” 杜三郎一口咬定:“不是我做的手脚。我又不会做胭脂——怎么能做到瞒天过海?”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就从怀里取出两样东西。 一样是个胭脂盒,一样是个小纸包。 杜三郎一看纸包,登时面如死灰。 徐坤登时就明白,这恐怕是能要杜三郎命的证据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给徐县令看看。” 厉海将胭脂盒和纸包都放在徐坤的桌案上:“胭脂盒是从陈娇屋中取出,的确含有红升。” “纸包是从杜三郎书房搜出,里头装的是胭脂,差不多正好是胭脂盒分量的一多半。” 为什么会如此,自然不用多说。 杜三郎将胭脂盒里的胭脂挖出来一大半,再将红升混合进去,搅拌均匀,压实了,做成了一盒毒胭脂。 徐坤灼灼看向杜三郎:“杜郎君,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三郎毫不犹豫脱口而出:“这是她故意诬陷我的——”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东西是我叫人去找的,她并未多说一个字。除此之外,我还问过道士,你的红升大概有多少。估算下来,用量正好是胭脂这么多。与卢娘子一开始说偷取一部分,并不符合。” “卢娘子和陈娇之间,并无什么矛盾,更没有任何的口角。” “而卢娘子说的下药在毕罗里,也已经印证,胡春华吃了并无任何中毒反应——” 李长博再淡淡道:“再看看你的手——上头有明显的的用过红升痕迹。” 红升有大毒,肌肤触碰过多过久,会留下痕迹。 其实如果不是陈娇死得那么快,陈娇嘴巴上也会留下痕迹。 “陈娇用过胭脂后不久,就见了陈石,两者恐怕有口唇接触,后又一起用饭——所以就将胭脂吃进了嘴里。”李长博看一眼徐坤,给了他个眼神:“谋杀二人,便是如此做到。” 徐坤听得津津有味:口唇接触,不就是亲嘴嘛!说得那么隐晦! 徐坤似笑非笑看杜三郎:“这个事情,可是有点儿意思了。杜郎君,你可有话要说?” 事已至此,自然无话可话说。 杜三郎忽然就愤怒起来:“他们该死!身为女子,不守妇道,身为奴仆,胆敢染指家主女人!他们都罪该万死!” 这是承认了。 李长博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卢娘子。 卢娘子看着杜三郎那副样子,虽然神色淡淡的,可总让人觉得有些悲伤。 徐坤皱眉呵斥:“那也不该杀人!” 一个下人,打死就打死了,可小妾是良家子,那就是谋杀。 杜三郎“呵呵”冷笑:“我若不是弄这一出,如何知道他二人偷情?” 众人:……你说得好有道理,我们竟然无法反驳。 徐坤噎了半天,忽然来了急智:“可若是你猜想不属实呢?岂不是冤枉好人,白送一条命?!这种做法,太不可取!” 师爷在旁边,难得有点欣慰。 李长博站起身来:“事情已经明了,我就不打扰徐县令断案了。” 卢娘子轻声道:“既然已经劳烦徐县令了,我还有件事情也一并请求徐县令给我做个主。” 徐坤对于女人,还是怜香惜玉的,“卢娘子请说。” 卢娘子看一眼杜三郎,叹了一口气:“虽说现在这样,我也不可能和他继续做夫妻,但是我也不能顶着被休弃的名声继续过下去。而且陈娇生的孩子尚且年幼,我恳请大人做主,让我们和离,然后将孩子给我抚养。不然,他一走,孩子可怎么办?” 卢娘子一说这话,所有人都不约而同要竖起大拇指。 卢娘子这个时候想的竟然还有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是高义是什么? 李长博已率先将话说出来:“卢娘子实在是有情有义。” 徐坤也忍不住附和:“卢娘子的确是有情有义。” 杜三郎厉声道:“那孩子是野种!根本就不是我杜家的种!” 卢娘子叹一口气,看着徐坤:“徐县令您也看见了,杜家人应该也和三郎一个想法,那孩子不管是不是杜家的种,留在杜家,日子都不好过。”。 “倒不如跟着我去了。” 第111章 不算过分 面对徐坤的犹豫,卢娘子依旧是和气温婉的:“既然徐大人为难,那我就再去求一求京兆尹——” 徐坤这才想起来,卢娘子出自卢氏。 徐坤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沉吟着道:“不妨问问杜郎君,是留着这个孩子,还是将孩子送走——” 杜三郎也真是够实诚:“这个野种,就应该杀了!” 李长博无奈建议:“还是听卢娘子的吧。好歹是一条命。稚子何辜?” 徐坤也觉得杜三郎有些不靠谱,点点头应了:“是啊,好歹是一条命。既然卢娘子愿意收养,那再好不过。” 卢娘子笑笑:“那我回去就叫人写和离书送来——” 李长博提议:“一事不劳二主,其实徐县令文采斐然。” 卢娘子便含笑看徐坤。 徐坤有点儿飘飘然:李长博居然夸自己文采斐然! 就冲着这个,徐坤一口就将这个事情答应下来。 师爷在旁边扶额:我的县令啊——你被卖了还美什么美?你就不怕杜家恨你? 不过徐坤还真不怕。 宫里有个妹妹当红,圣上也诸多包容。 他只要不谋逆,杜家能将他怎么样? 不过写和离书,其实也不需要什么文采。 主要是卢娘子说,徐坤记录。 家是卢娘子当的,对于杜三郎这一房到底有什么家产,她一清二楚。 卢娘子说话也很公道:“当年分家得来的祖产。那是杜家先祖挣来的,我并非杜家子孙,不该沾染。除却祖产之外,这些年以来,我们夫妻二人挣来的产业,我也不多要,两人一人一半就是。” “其中共有铺面两间,我分得那一间小的。田产八十亩,我得那个三十亩的小庄子就是。银钱统共四千八百两,我分二千四百两。府中仆从,我也只带走服侍我的人,以及府中的大总管。大总管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当初答应给他养老,这一点不好失言。” 卢娘子笑了笑:“其他古董玩器,也就不必分了,都留给他。我只带走嫁妆。” 卢娘子这样分家,实在是让人心服口服。谁都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徐坤忍不住对杜三郎说了句:“卢娘子实在是个极好的。” 杜三郎呆呆愣愣的看着卢娘子有条不紊的说这些,觉得有点陌生,又有点儿不明白,更多的是不安。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卢娘子操持一切,在前面挡着一切—— 哪怕是写休书时候,他都不觉得卢娘子就要离开他了。只觉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先撇清干系再说—— 可如今,卢娘子一点点落实和离书,他这才感觉出来不对劲来。 卢娘子是真不要他了。 巨大的恐慌攥紧了杜三郎的胸口,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他愣愣的看着卢娘子,满心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可卢娘子说完了最后一句,便没有多余的话,更没多看他一眼。 徐坤写完最后一笔,感叹:“卢娘子真是厚道。” 卢娘子坦然一笑:“毕竟夫妻一场。何必决绝?” 这话…… 众人齐刷刷鄙夷的看一眼杜三郎。 杜三郎还看着卢娘子。 李长博轻声道:“卢娘子若是暂无居所,不妨先去我府中。家中祖母必定高兴有人陪她说话。” 卢娘子沉吟片刻,“不必如此,暂且我还住在杜家两日,我在崇贤坊有个小宅院,收拾收拾就可以搬过去。” 李长博欣然:“那我们以后便是邻居了。” 卢娘子颔首:“待搬过去之后,少不得要叨扰老夫人。” 李长博诚恳:“欢迎之至。” 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闲聊,徐坤有点儿不乐意。 徐坤咳嗽一声:“案子还要继续——” 卢娘子对徐坤客客气气道谢后,提了句:“大人,既是我说完了我知道的,那我便先回去了?那孩子恐怕吓坏了——” 徐坤能说什么?自然只能让卢娘子摁下手印之后,就放她走。 李长博也告辞,将这个案子的功劳拱手给了徐坤。 徐坤想了想,心里平衡一点了,笑着说了句:“李县令,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别忘了我啊。” 连着摘桃子两次,徐坤想想又有点儿美滋滋,笑容都诚恳起来。 师爷心里也平衡了,热情的送李长博。 卢娘子往外走,杜三郎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起身,朝着她走了两步,喏喏的唤:“蓉蓉。” 卢娘子回头,看着杜三郎,“三郎还有何事?” 杜三郎嗫嚅:“我……你……” 卢娘子却缓缓对杜三郎道一万福礼,轻声道:“愿郎君相离之后,另聘贤惠淑德之美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更胜欢喜。此生余岁,再无相见。” 说完这几句后,卢娘子便是施施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万年县县衙。 杜三郎提脚想追,可衙役哪里肯放他?强行给拎了回来。 徐坤不厚道的提醒:“杜郎君啊,今时不同往日了啊!昨日你写休书时,怎不见如此多愁善感?” 杜三郎听着,觉得嗓子里像吞了苍蝇。 徐坤还要雪上加霜:“不过你先别想那些了。先想想,到底杀人这个事情,你得受什么罚。” 杜三郎立刻就道:“我愿用银钱相抵!” 徐坤看杜三郎还不清醒。就提醒他:“杜郎君,陈石的毕竟是贱民,死了你花银子能赎罪。可陈娇却是良民。且故意谋杀——此乃重罪!最轻也要判个流放三年!” 杜三郎一下子有点儿懵。 徐坤笑着低声道:“一万两,流二千里。两万两,流一千里。杜郎君,选一个?” 杜三郎看徐坤贼眉鼠眼的样子,忽然醒悟过来,“我哪有那么多钱——” 徐坤将脸一板:“那就只能流三千里徒三年了。” 杜三郎气得吐血:“你这是——” 师爷在旁边慢悠悠接话:“我们县令这是秉公办理。幸好你是落在我们这里,要是在长安县那位手里,搞不好命都没了!” 杜三郎大喊:“我不认罪!” 徐坤笑呵呵:“那就只能打板子了。” 杜三郎打了个寒噤: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做错了。。 而且错得离谱。 第112章 皆大欢喜 卢娘子谢绝了李长博的帮助,自己回了杜家。 倒是又过了两日,崇贤坊里一户人家搬进来,而后付拾一才发现是卢娘子。 说来也巧。 卢娘子的宅子,也是靠着河边,离付拾一这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不过卢娘子的宅子是个两进的宅子,是这一片最大的。 而且修得很好,还有个小小的花园。 卢娘子牵着一个小男孩去道观上香,路过付拾一的门口,付拾一瞧见了。 卢娘子穿了身平金石榴纹的裙子,整个人似乎比从前都年轻了不少。 卢娘子也瞧见了付拾一,笑着过来打招呼。 让小男孩儿叫付拾一“姨姨”。 付拾一逗了两句,又想起自己做了槐花米糕,就请她们母子两人进来尝尝。 付拾一这里虽然收拾得整齐,到底还是简陋,没想到卢娘子半点不嫌弃,笑着就进来了。 坐在付拾一的折叠竹椅上,卢娘子还有些新奇:“比跪坐舒服。” 付拾一端了槐花米糕出来。 米糕是洁白的,上头有槐花花瓣。另外又洒了一点芝麻和蜜饯丝。 雪白的膏体,鲜红的蜜饯丝,洁白的,带一点点青碧色的槐花,看上去就已经让人想到了清新的口感。 甜而不腻,微微那一点大米发酵带来的酸,也成了中和调味剂。 卢娘子先给那孩子一块,这才自己也吃一口。 然后就干起了点评美食的事业:“清甜不腻,带着点槐花香,这一点点蜜饯丝,更是成了回味。恰到好处的将那要点点酸给调和了。付小娘子的手艺,定是长安一绝。” 付拾一崇拜看她:“卢娘子总有这么多夸人的话。” 换成她,一句好吃,就憋不出什么了。 而且被卢娘子这么一夸,她觉得自己有点膨胀。 小男孩仰起头,跟着夸:“大娘子说得对。甜而不腻,特别好吃。谢谢姨姨。” 这小男孩长得精致,说话又这么贴心,嘴巴还这么甜蜜,付拾一觉得自己的姨母心迅速沦陷,不由自主就露出了姨母笑:“真是嘴甜,快吃快吃,吃完了还有,叫你家大娘子给你带回去。以后有好吃的,还叫你。” 付拾一猜到他的身份,她也听了王二祥转述的手撕渣男战斗篇,所以就对卢娘子道:“卢娘子想得很周全。我看你们感情也很好,这件事情,很合适。” 小男孩如今还穿着孝衣,可见是卢娘子让他给他娘守孝。 卢娘子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是府里唯一的孩子,从小也懂事,很讨人喜欢的。就是命苦了点。不过,如今事情都了了,我带着他,也能活下去。” “我已立了个女户,以后咱们也是邻居,若有神么,只管过来找我。我还是能帮上一些小忙的。你孤身一人,才是真正不容易。” 对于卢娘子的同情,付拾一笑眯眯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卢娘子笑得爽朗:“你我之间,不需客气的。送饭之恩,我还未曾报答。” 付拾一说实话:“那是李县令的功劳。他还给了银子的。” 卢娘子笑容不改:“那你也花了心思。而且每次送来,都很新鲜可口,可见费了心思。” “应当的。” 卢娘子等小男孩吃完了,这才柔声道:“木奴,跟姨姨道再见,咱们要走了。” 木奴就恭恭敬敬的说再见。 付拾一看着他精致又乖巧的样子,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他。 卢娘子牵着木奴走远了,付拾一这才心想:远离渣男之后,卢娘子分明更幸福了好吗?可见及时止损,才是王道啊! 付拾一这头还在发愣,那头就听见“喵呜”一声叫唤。 她回过头去,就看见一只狸花猫站在院子里,金色的眼睛盯着自己,尾巴惬意的甩了一下。 不过表情……有点儿傲。 付拾一没动,狸花猫就又“喵”一声,似乎是在催促。 付拾一说不上来自己是惊喜还是惊吓,反正她是猜到了这就是她最近一直投喂的猫奴大人。 付拾一和它对视片刻,最后认命的去准备猪肝拌饭。 猫奴看她动了,这才满意的转身扭着屁股甩着尾巴,骄傲的回窝了。 付拾一长叹:到底谁才是主子! 没能感慨太久,方良就匆匆来了:“付小娘子,我家郎君请您过去商议事情。” 如此正经……付拾一挑眉,“我换身衣裳就去。” 去衙门,付拾一还是习惯穿方便的圆领袍,然后带上自己的勘察箱。 看见付拾一的勘察箱,方良尴尬的小声提醒:“不是命案。” 付拾一都提着了,也懒得放回去:“万一就用上了呢。” 方良:……长安城其实也很安定的。不会那么轻易死人。 付拾一已经上了马车。 方良悄悄和付拾一八卦:“我家郎君今儿进宫参加花宴了。老夫人可高兴,随手赏了我一片银叶子。你说要是我们郎君天天去该多好?” 付拾一:出卖你家郎君的色相是不对的你知道吗?你这样危险的想法,你家郎君知道吗? 不过,付拾一没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忍不住低声追问:“那李县令看中哪家小娘子没有?或者被哪个公主郡主看中没有?” 方良也压低声音:“我没跟着进宫里,也不知道。不过郎君出宫时候,身上一身的香粉气,脸色不太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嘀咕:“那肯定是和人近距离说话了呗,甚至……嘿嘿嘿,不然那味道怎么染上的?至于不高兴——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家郎君被人占便宜吃豆腐了?” 方良:……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性别搞错了。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方良的茅塞顿开:“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郎君回去之后还洗了一遍澡。用了付小娘子送的那个香皂后,这才作罢。你不知道,平时郎君都不舍得用的。” 付拾一摆摆手,略自豪:“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回头我再你们做就是。” 方良美滋滋:“那多不好意思——”。 付拾一:我看你比你家郎君好意思多了。 第113章 有多少钱 推荐票1000加更 付拾一过去的时候,李长博正看卷宗呢。 付拾一的目光,忍不住多在卷宗上停留了片刻。 李长博合上卷宗,温和一笑:“坐。” 最初见他,总觉得是满身贵气,且疏离客气,如今熟悉一些了,就觉得他身上是难得的温润和气。 付拾一坐下来,“李县令有事?” 李长博颔首,认真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有没有想过做仵作?” 付拾一反问他:“我现在难道不算仵作?”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的意思是,正式的。” 付拾一笑问:“那李县令打算聘用我么?大唐,可从来没有过女仵作吧?” 李长博颔首:“不只是大唐,就是历朝历代看下来,也没有。” 付拾一就笑得更灿烂:“那李县令还说这样的话?就不怕天底下人都觉得不赞同?” 李长博铿锵有力:“如今我是长安县县令。” 对于自己下属,他有绝对权力任免聘用。 随后,李长博又道:“而且,大唐本就与众不同。则天皇帝不也是女子?” 付拾一差点就想扑上去捂他嘴:“你说这话,不要命了?” 李长博笑笑:“无妨,圣上心胸博大,不会计较这些。况且,只有你我。” 付拾一:……我就不该比你还紧张。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只微微犹豫了一下,就爽快道:“只要李县令你不怕,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李长博只三个字:“我不怕。” 付拾一点头:“那我就不怕。当个仵作算什么?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能成为御口亲封的大唐验尸官呢。” 李长博:……我真看不出付小娘子你有这么大的志向。 所以,李长博:“呵呵,那到时候我给付小娘子送大礼。” 付拾一鄙夷:“李县令莫要不信,万一就成了,你可别心疼。” 于是李长博一本正经:“我不心疼。” 付拾一觉得他还是不信。 不过这个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付拾一笑眯眯问李长博:“当仵作,肯定有工钱,多少钱啊?” 李长博按了按额头:“规定是六两银,不过,衙门额外补贴一点,统共九两银。” 仵作虽是贱业,却是个辛苦活,所以工钱自然高。 付拾一算了一笔账,忍不住嫌弃:“比现在接这种单活,钱少。” 李长博说句实话:“就是因为现在这样太贵,我觉得还是请个正经的仵作更划算。” 付拾一:李县令你这么会过日子你老婆知道吗? 李长博微笑看她:“年节是有节礼的。” 付拾一哀怨:“那分配住宅吗?” 李长博咳嗽:“衙门有空房,但是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 付拾一长叹:“那你告诉我,钟郎君他们两个的工钱,和我比呢?”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高。” 付拾一顿时满意:“那好吧。” 李长博道:“不过,女尸从今往后都是你亲自的验看。而且,可能还要出公差,附近州县的疑难案件,也需我们衙门襄助。” 付拾一打了下小算盘:“那出公差的话,有差旅费?” 李长博颔首:“包吃住,额外给差旅费。” 付拾一满意了:“那待遇还是不错的。” 李长博拿出一份契约来:“若无异议,付小娘子需盖手印。”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发现无非是薪资约定,工作约定,以及保密协议,倒没有说不能辞职。 付拾一爽快盖了手印。 然后搓了搓手,期待的问了句:“那现在衙门任何地方,我都能去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放卷宗的屋子,都有人看管,不能随意进去。其他地方,就随意。” 付拾一走马上任,第一时间就提了个要求:“有时候难免夜里验尸,恐怕光线不好,就是白天若天气不好,屋里难免阴沉,所以我要求衙门出银子,给我定一个灯。其次,就是再定一张台子。现在每次都是用门板,不好用。” 李长博没有犹豫:“好。” 付拾一当场就问他借了纸和笔,准备画图样。 李长博知道付拾一绘画功底,心头止不住生出好奇,就凑上来看。 钟约寒和徐双鱼过来的时候,见门开着,也就没特意敲门,结果进屋一看,见二人凑在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徐双鱼立刻就好奇的要去凑热闹。 钟约寒一把拉住他后脖子领,然后拽他出去,面无表情的敲了敲门。 李长博直起身来:“进来。” 两人这才进去。 一进去,徐双鱼就像是乳燕投林:“付小娘子你在画什么?人头吗?” 付拾一:……难道我只会画人头吗?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根本掩饰住不住好奇,他围着付拾一转了一整圈:“这是什么啊?” “无影灯。”付拾一决定给自己营造一下又酷又帅的形象。 徐双鱼琢磨了一下:“是灯笼吗?为什么叫无影灯?” 钟约寒却已经反应过来:“是验尸时候能用的?” 付拾一欣慰点头:“对。” 她再一次为自己选了钟约寒,而不是徐双鱼这个二货,觉得自己十分英明。 其实无影灯的原理是很简单的,奈何古代的设备有限,付拾一只能争取尽可能的明亮和不留影子。 李长博拿到图纸之后,只沉吟片刻,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诀窍:“多方照射下来的亮光,会尽可能不留死角和背光的地方。所以才能做到没有影子。这些薄薄的贴银箔的木板,是为了聚光?” 付拾一从不敢小觑古人的智慧,不过此时听见李长博这些话,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李县令真聪明。” 李长博摇头,“不及付小娘子。我虽能看明白,却万万想不到。” 付拾一汗颜,心虚道:“其实也是被别人启发——并非我自己原创。” 李长博夸得真心实意:“那也很厉害。” 付拾一也说真心话:“其实如果是李县令的话,说不定能做出更好更实用的东西,造福于民。” 钟约寒:…… 徐双鱼有些懵:“你们做什么要互相吹捧?” 付拾一:……好吧我住口。。 李长博:好像是有点儿过了。 第114章 新官上任 付拾一紧接着又画出了验尸台的图。 这次李长博看不出个名堂来,反倒是徐双鱼和钟约寒看一眼都明白了。 验尸台周围一圈凹槽,却又不是齐平。从头部那边略高,到脚底下这边凹槽更深,并且特地做了一个出口,是为了冲洗或者是污水污血流淌。 而验尸台中间也并不是平坦一片,依旧是中间略高,然后四面八方往下渐去。 虽然整体看上去依旧是个平台,弧度并不明显,但是冲洗起来的确是更方便。 其实按照付拾一的想法,应该做个不锈钢的。但是这年头好材料那么稀罕,还是就做个木头的吧。 画完了这两个图之后,付拾一诚恳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只要是我经手的尸体,若是我觉得需要解剖,那就必须解剖。” 这个事情不是小事儿,李长博思量了片刻才一颔首:“可以。” 钟约寒忍不住深深的打量了一眼李长博。 一切谈妥,时间也不早了,付拾一就打算在衙门逛一逛后归家去。 猫奴如今带孩子,一天得吃好几顿呢。 李长博亲自将一块腰牌递给付拾一。 付拾一发现竟然是一块新制的。 腰牌其实就是一个指节长的小木牌,桃木的,上头雕了个瑞兽,正中是四个字:长安县衙。 有了这个牌子,就能证明自己是长安县衙的人了。 也能在长安县衙里通行无阻。 类似于工作证一样。 付拾一仔细收好,又道谢:“我定不会辜负李县令。”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相信付小娘子。”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倒是都心情舒畅。 钟约寒上前一步:“我有事情想和李县令商议。” 付拾一就先告辞了。 徐双鱼热情的说带着付拾一认识一下衙门各个地方。 屋里就剩钟约寒和李长博。 钟约寒轻声道:“既然李县令已经找到了更好的仵作,我们兄弟二人便可辞行了。辜负了李县令的期许,我们兄弟二人实在是羞愧难当。” 钟约寒脸上还真能看出那么几分羞愧。 李长博扬眉:“钟郎君此言差矣。” 钟约寒一愣。 李长博与他推心置腹:“钟郎君对付小娘子怎么看?” 钟约寒微微沉吟片刻,才说了十分中肯的话:“付小娘子怕是咱们大唐验尸前十的仵作。虽然和旁人的法子都不太一样,可我觉得,恐怕更有效。” “虽然付小娘子是女子,可我等男子,也依旧比不上。” “只可惜,付小娘子到底是女子。成婚生子之后,恐怕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 李长博颔首,意见却不尽相同:“即便是成婚生子后,仍旧如同现在一般。可到底还是可惜了。” 钟约寒疑惑看他。 李长博轻声说下去:“那日付小娘子与你辩论的话,我仔细思量过。付小娘子说得对,若是想要许多精湛技艺不至于失传,便该如同办学读书那般,设立学堂学科,广招学子。如此方能解除限制。” “而且,如此技术,若天下只有一人会,也是真的可惜。” “付小娘子的验尸技术炉火纯青,她的画像技术更是惟妙惟肖。若每个府衙都有这样一位人才,何愁天底下有破不了的悬案?” 李长博怅然叹息:“可惜,如今普天之下,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个付小娘子。” 钟约寒有点儿摸到了李长博的意思:“李县令是想——” 李长博看住钟约寒:“你们师兄弟二人,是长沙郡最好的仵作。付小娘子选中你,也不是没有原因。她既然有那个心思,你们二人便不必多想。” “而且,长安县案件繁多,她一个人,也实在是忙不过来。” “如今我在看陈年卷宗,打算把那些悬案,有疑虑的旧案,都再过一遍。更需要人手。” “故而你们的辞呈,我便不予采纳。” 李长博含笑看钟约寒:“钟郎君,大唐需要你们啊。” 钟约寒万年冰山脸上,此时竟然隐约透露出几分热血澎湃的激动:“李县令不嫌弃我们师兄弟二人,我们断不敢辜负您!” 说完这话,钟约寒深深一拜,心中也真是不尽感激。 李长博咳嗽一声:“西市有个店,店里死了人,你先去看看。据店家说,是自尽。” 钟约寒领命而去。 而那头,付拾一站在存放卷宗的屋子外。 门口守门的,估计是专门的衙役。 有些面熟,估计也是熟客。只是没什么印象,可能没有说过话。 付拾一看着紧闭着的门,忍不住有点儿走神。 也不知道,付家的卷宗会不会再里面?而上头,又是怎么写的呢? 付拾一入神,徐双鱼自然疑惑:“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付拾一回过神,垂下眼眸:“我就是在想,那些我们曾经经手过的人命案,最后都化成一个个卷宗,存放在此处。多少年,也不会再有人记起。想想,就觉得有些悲凉。” “人死了,案子了结了。渐渐的,他们也就被遗忘了。” 徐双鱼听了这些话,虽然也有些感慨,可也没太感慨:“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我们死了,不也会被渐渐忘掉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付拾一哑然失笑,看着徐双鱼的娃娃脸,觉得还真是相由心生。 心思纯净,天真烂漫的人,才配拥有这样一张脸。 付拾一收拾好情绪:“我得回去喂猫奴了,不然猫奴生气了,就完了。” 徐双鱼好奇眨眼:“猫奴是谁?” 付拾一解释给他听:“就是我养的一只猫。” 徐双鱼惊叹:“那怎么取了个人名?!” 许多小孩子的小名,大多都是叫什么奴。这样的贱名,据说压得住。 付拾一无言:我哪想那么多去?我当时就是不想自己当猫奴! 最后她揉了揉眉心:“可能它比人还精吧。” 徐双鱼更好奇了:“那我能不能去看看?” 付拾一刚要回答,就听见衙门前头王二祥的大嗓门嚷嚷:“出大案子了!变态凶杀!” 大概是职业习惯,付拾一一听见这话,不由得就是精神一振,拔腿就冲:“走,出现场了!”。 徐双鱼傻愣愣的跟着跑:付小娘子看起来真的好像仵作啊~怎么办,我竟然觉得付小娘子有点帅—— 第115章 变态凶杀 付拾一到了王二祥跟前时候,还把王二祥吓了一跳:“付小娘子怎么在这里?” 付拾一咳嗽一声,将自己腰牌给王二祥看了看。 王二祥都傻眼了:“这……付小娘子你也成了衙门的人了?” 付拾一斜睨他:“怎么?你觉得李县令这个决定不英明?” 王二祥头摇得像是拨浪鼓,声音无比坚决:“不不不,李县令的决定是最英明的!” 最英明的李县令站在走廊底下,完整的听到了这一波的彩虹屁。 李长博嘴角一翘,而后轻嗽一声:“出发吧。” 付拾一不用自己提勘察箱,毕竟她现在还有个免费助理。 钟约寒也很有眼色,根本不用付拾一吩咐,就主动提了勘察箱,牢牢跟着付拾一。 徐双鱼一面走,一面跟王二祥小声追问:“怎么个变态啊?” 王二祥悄悄看一眼付拾一的背影,声音压得很低:“就是那个部位,那个部位,被割下来带走了。” 徐双鱼懵里懵懂:“哪个部位?你说清楚一点。” 王二祥就恨不得比划一下了:“就是那个部位,男人的那个部位——” 付拾一干脆利落接了句:“就是男人的象征。双腿之间那个。” …… 在场所有男人,忽然都脚下齐刷刷绊了一下,然后有一种冲动,去捂住自己某个地方,好好保护,免得被付拾一看见。 就连李长博也不例外。他甚至想加紧双腿—— 最后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自己头疼,心头告诉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钟约寒努力吸气:这种面不改色的态度,我应该学习。 唯独徐双鱼还能继续追问:“那是活着时候就切了?还是死了之后切的——” 被问住的王二祥:……我哪里知道? 不过徐双鱼这话,让所有人都有点儿想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活着时候切下来,那肯定很疼吧? 付拾一也有点儿好奇,于是就开始了现场分析:“如果是活着时候切下来,那肯定能将人疼得昏死过去。那个部位神经很多,所以才会格外敏感……” 众人已经听不进去后面的话。 脑子里只有四个字:格外敏感…… 然后忍不住心头感慨:付小娘子,你真的让我们快要不能直视你了。 李长博面无表情的想:是不是什么事情到了付小娘子嘴里,都能说得如此坦然又一本正经?她会有害羞的时候吗? 付拾一将他们反映看在眼里,忍不住的嫌弃:“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众人:……付小娘子你说呢? 一路赶到了曲池坊的发现尸体之地,那地方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李长博领着众人进去,付拾一这才发现竟是一个不小的宅子。 而且布置得十分精致,看样子主人的审美和财力都不俗。 付拾一还发现个事儿:“这里怎么会一个仆从也没有?” 王二祥忙回道:“这是个闲置的宅子,平时主人很少来,所以就将宅子暂且借住给了好友。那人是个读书人,是来科举的。家中不甚有钱,但才学还不错。这宅子里,也只有一个聋哑守门人看门,维护一下宅子。” “死的就是那个读书人。他死了,可他的书童却跑了,找不见人。” “所有人都说,是书童杀了主人,然后带着银子潜逃了。” “人死在哪里?怎么发现的?”付拾一最关心这个。 王二祥解释:“死在自己屋里,至于发现……是今天宅子的主人过来见他,两人约好了今日见面。结果过来推门一看,那人就死在床榻上。屋里一片凌乱。” “主人公吓得不轻,如今都还没缓过来。” 付拾一颔首,随后不再多问,只快步走向案发现场。 刚站在门外,付拾一就闻见了浓厚的血腥气。 门一扇开着,一扇半掩着,可以看出有人从里头冲出来的时候很是急促慌乱,什么都顾不得了。 付拾一戴好口罩,手套,穿好防护衣,这才往里走。 钟约寒和徐双鱼紧跟其后。 李长博也跟进去。 付拾一轻声提醒:“不要触碰,踩踏到任何东西。” 李长博总觉得,新官上任的付拾一,和之前还是有点儿不一样的。 这一刻,他不是这里头说了算的人,付拾一才是。 这种感觉吧,让他觉得有点儿微妙。 付拾一倒是很平静,一路走到了被帐子遮住的床榻跟前,先是盯着帐子上的血迹看了看,而后出声:“血迹已经干涸,根据形状和大小来看,极有可能是擦拭留下的。”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将帐子挂起,床榻上的尸体,毫无征兆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死者浑身赤裸,双目圆瞪,仿佛是在诉说自己死不瞑目。 死者身上最明显的伤痕,就是双腿之间的一片腥红。 那血流了不少,在床榻上晕染出一大片来。看上去很壮观。 而且不仅是血迹,还有其他排泄物。 血腥味,混合了屎臭味,尿骚味,别提多上头了。 即便是隔着口罩,也闻得一清二楚—— 付拾一就在这种味道中,从容不迫走上前去仔细观察。 钟约寒紧紧跟着。 付拾一指着死者圆圆睁大的眼睛:“眼睛结膜有点状出血,这种情况,一般是死于窒息的人,会有的。你再看脸上,他脸色发绀,嘴唇发紫,也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 钟约寒连连点头,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记在心底,俨然是个好学生。 付拾一满意极了,又指着尸体手指:“指尖末端也是发紫,这也应该是窒息死亡的特征之一。但是——” 付拾一又指了指死者手腕上的痕迹:“这明显有捆绑过的痕迹,所以也会造成血脉不畅,血气淤积在肢体末端。” 钟约寒沉声道:“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只能告诉他:“是机械性窒息死的。但是用什么办法造成的机械性窒息死亡,还要进一步确认。” “什么叫机械性窒息?”徐双鱼永远是那个发问及时的宝宝。 付拾一暗叹:好多词需要解释。。 不过,既然是决心做个好老师,付拾一自然要耐心通俗的讲解;“就是外力阻碍呼吸。比如,上吊,掐脖子,勒脖子,捂住口鼻,或者压住胸腹部,吃东西呛死,掉进水里淹死。这样的快速窒息死亡,就叫机械性窒息死亡。” 第116章 心中疑惑 钟约寒和徐双鱼明白了。 就是李长博也明白了:“所以,现在只能判断他是窒息而死。尚不能判断他杀或者自杀——” 付拾一颔首,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心道:真是个好苗子,可惜了。 紧接着,付拾一让钟约寒搭把手:“看看尸体背部。” 尸体背部已经有明显尸斑,而且连成了一大片。 付拾一轻声道:“按照常理,尸斑和小范围尸僵出现在死亡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左右,当两个时辰左右,是片状,各自不相连,且尸僵开始大部分出现。当三个时辰左右,尸斑融合成大片,尸僵在全身出现,嘴唇开始皱缩。” 钟约寒立刻就做出了判断:“尸斑已经连成了大片,但是尸僵却并没有全身出现,嘴唇也没有开始皱缩,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当然也注意到这个现象,当即就给出解释:“因为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尸斑出现较早,也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表现之一。原因是因为这种急性窒息,会导致血液淤积,故而出现比较早。” 钟约寒恍然,脑子里顿时也和之前办过的案件重合,然后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知不觉,他看向付拾一的目光,也是更为郑重。 付拾一看过了背上的尸斑,断定的说了句:“尸体尸斑沉积于背面,说明死后并没有挪动过,这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徐双鱼对之前的问题还念念不忘:“那他到底是死之前被伤了,还是死后被伤——”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么这就又涉及到了一个新的知识点。” 付拾一伸手指向那血糊糊的地方:“你们仔细看伤口。” 钟约寒也顾不得那种上头的味道,凑近一些去看。 付拾一指着伤口边缘:“伤口会有一个收缩,翻卷,有生活反应,说明就是生前伤。就像是平时自己伤到了自己,你会发现,过一会儿伤口就会自己收缩一点,不管是皮,还是肉,都在尽可能的收缩,聚合。更久一点,伤口边缘还会红肿,甚至冒出淡黄色透明的水帮助结痂。” “这些,都是因为活人的伤口,都会自行愈合的缘故造成。所以叫做生活反应。有这种反应,就证明还活着。” “相反,若是伤口直接呈现出一种豁口样式,没有丝毫收缩迹象,就说明是死后造成。” 钟约寒已作出了判断:“这个伤口,应是生前造成。整个皮肉都在收缩。而且血流了这么多——” 付拾一欣慰点头:“对,死后伤血流也不会很多。因为人死后,血不再流动,即便是创口出血,也就只是因为那地方还有积存的血液而已。” 所以出血量是有限的。 徐双鱼倒吸一口凉气,觉得难以置信:“那得多疼啊?” 李长博却已经想得更深:“若是生前造成这样的伤,说明凶手必定是想折磨死者。而且……怎么做到才让人不至于因为疼痛大喊大叫,奋力反抗——” 即便这个宅子里的人是聋哑人,可也不至于周围邻居都是死的。 真大声惨叫,邻居是能听见一点端倪的。 付拾一指着尸体手腕和脚踝上的那些勒痕和摩擦造成的皮损:“因为死者是被绑起来了。” 付拾一又伸手轻轻的将死者的下颔掰开,仔细观察了一下唇角和口腔粘膜,而后肯定道:“他没有惨叫出声,是因为他的嘴也被堵住了。” “嘴被堵住的人,也不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可是绝对不会十分尖锐高亢,不足以传播很远。自然就听不见。” 付拾一再说一个事实:“而且,当人身上有巨大创口,是没办法再大叫出声的。疼得说不出话来,这句话并非一句简单形容词。” 李长博颔首,眉头皱得更紧:“这么说来,凶手很有经验。绑起来,不会反抗,堵住嘴巴不让对方叫人——” “那么,他是如何将死者绑起来的?他又是怎么进入室内的?” 这个不用付拾一回答,厉海就能回答:“门栓是好好放着的,上头也并没有任何刀划的痕迹,所以,不是从外面将门打开的。而且他们当时一推门就开了,可见当时凶手离开就是从门走的。” “窗户我们也看过,这个天气,一直都是开着的,但是窗棂上没有任何脚踩的痕迹。” “要么是从窗户进去,凶手十分熟练,所以什么痕迹也没留下。要么,就是死者自己开门放人进来的。再要么,就是凶手提前埋伏起来,等着死者回屋睡觉。” 付拾一附和:“厉海分析得很对。不过这一点,咱们或许可以问问死者。” 付拾一说得煞有介事,以至于众人在这一瞬间,心里头都升起了一股荒谬感来——人都死了,怎么问他?他又要怎么回答? 想得多了,更是叫人忍不住有点儿背后发寒。 付拾一很快就给大家解了秘:“钟郎君你看看尸体后脑勺和后脖子。” 钟约寒将死者翻过去,扒拉开头发,仔细看了看。然后摇头:“没有敲打过的痕迹。” “后脖子上也没有任何痕迹。” 付拾一点头:“看来就不是被打昏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所以就剩下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死者心甘情愿,另一种,就是用了什么让人昏厥过去的药——” 付拾一欣然点头:“李县令果然聪明。” 李长博面上不显,只是轻轻咳嗽一声:“只是这两种方法,却不好确认——” 付拾一笑眯眯:“当然有。” 李长博扬眉:“那就有劳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包在我身上”的眼神:“死亡时间应当是中午过后。屋子外头还摆放着吃食,显然是吃过午饭。掰开嘴巴闻闻,有没有酒气,就知道他喝酒没喝酒。如果没喝酒,自然不会醉酒昏睡。现在这样的天气,中午还不至于需要午睡。所以一个大活人,在吃饭时候,或者刚吃过饭之后,屋里进来人,他不会不知。”。 这段话,颇有些信息量,李长博忍不住琢磨了一番。 第117章 信息略大 李长博又去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返回之后,便已经有了计较:“那个凶手,是死者请来的客人。” “饭菜略丰,恐怕是特意买来,死者家境不丰,自己吃饭,绝不至于还要从外头买酒菜回来。” 说到了这里,他顿了顿,神色有点儿阴沉:“我看那菜,都是面上动过,靠近碗筷这一边也动过。” 这下连徐双鱼也恍然大悟:“一般来说,一个人吃饭,不会有两种习惯。” 每个人吃饭,都有各自的习惯。有喜欢从盘子边缘开始夹菜,有喜欢从上面吃到下面。更有那习惯不好的,会拨着吃。 所以,两种分明不同的习惯,说明吃饭的人,有两个。 可是那桌上的碗筷,却分明只有一个了—— 付拾一轻声下了定论:“凶手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和死者的关系,所以特地收过碗筷。” 李长博这个时候面上就有了一点笑意:“可偏偏,越发让我们知道了他和死者的关系。” 付拾一对李长博竖起拇指:“见微知著。” 李长博谦逊:“不及付小娘子。” 徐双鱼紧紧看着两人,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一股等待:付小娘子和李县令又要开始了…… 钟约寒咳嗽一声,打断了二人:“那动手用的凶器呢?” 既然是切下来那么大一块东西,凶手目的是什么? 付拾一和李长博失去互吹机会,随后付拾一就又去看伤口。 她问钟约寒:“你觉得凶器是什么?” 钟约寒摇头:“看不出来。但是应该很锋利。” 付拾一点点头;“因为是切了一块下来,形成了多次的切割,所以并不好判断是什么东西。但是你看,伤口并不是平整一片,而是断面参差不齐。有一条条的割痕——” 钟约寒惊骇了一下:“所以,是一点点割下来的——” 付拾一点头:“从切割痕迹可以看出,整个器具刃口能用力的地方,只有一指长,不到一指宽——什么东西切割痕迹会呈现成这样?” 李长博几乎脱口而出:“烤肉匕首。” 付拾一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解释:“突厥商人喜欢吃烤全羊。烤全羊并不能将羊肉一次性烤熟,都是一层层的割下来吃。表面熟了之后,就用这种随身携带的匕首薄薄的片下来一层吃掉。后来这种吃法,也成了一种野趣。年轻人聚会时,多有这种玩法——” 付拾一明白了。这种野性和粗狂的篝火晚会,历来是年轻人的最爱。 “我曾参加过宫中的宴会,亲眼见过。甚至也有两把这样的匕首。切割肉类,尤其是大面积切割,就会是这个样子。”李长博皱眉,想起之前的情景,然后说了句:“只有熟练使用的人,才能切出这样的形状。” 众人都忍不住有点儿觉得怪怪的。 偏偏付拾一还要说出来:“这烤肉和阉割联合在一起,凶手都不怕以后吃不下饭吗?” 众人有点儿想反胃:那地方和烤肉……不行了,有点恶心。 “不过,阉割这种行为,通常也会是一种心里想法的折射。”付拾一分析得津津有味:“你们想想,什么样的人,会如此憎恨男性象征?” 众人忍不住被这句话引得脑洞大开。 徐双鱼迟疑开口:“因为被强迫过?” 钟约寒这次也忍不住猜测:“极有可能。对方可能就是为了复仇——” 李长博思忖片刻:“也可能是家里人被凶手轻薄过,所以为了复仇——” 付拾一提供一个新思路:“嫉妒呢?喜爱呢?这么完整切下来,说不定要回去收藏——” 众人:……付小娘子你口味是不是太重了? 付拾一面对众人诡异目光,耸肩:“又不是我有这样的癖好,你们防备的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说了,保存不好还会生蛆,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晒干了,那也缩成一团了,还能看出什么?” 李长博按住额头狂跳的青筋: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钟约寒冷着脸。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付小娘子你说得有理有据。可你为什么要解释?” 付拾一:……是啊我为什么要解释? 付拾一面瘫脸的继续开工:“这样的切割,不仅会造成肉体上的疼痛,还会造成心理上的折磨,可见凶手十分残忍,且冷静。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激情杀人,肯定是预谋,而且,说不定还不是第一次。” 钟约寒也进入状态:“为什么?” 付拾一叹一口气:“我就是让你去杀一头猪,你头几次都不会干脆又利索的。你知道一刀下去血会冒出来,和你真的看见血一下子冒出来,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当血冒出来,死者开始拼命挣扎时候,如果是第一次,那么凶手极大可能会犹豫,甚至因为把控不好力道,出现一个大的变化。” 钟约寒明白了:“可是这个伤口,整个很平滑,每一次切割痕迹,都很均匀。” “凶手做这一切时候,冷静得就像是平时下厨房切菜。”付拾一声音有点冰冷:“要么就是天生的没有同理心,冷漠,变态,要么就是熟练了。” 付拾一很诚实:“即便是我,你让我对活人动刀子,我也会觉得紧张,有压力。绝不可能像对待尸体一样。毕竟,我会觉得,这是同类,是活生生的人。这是一条人命。” 众人齐刷刷看着付拾一露出怀疑的目光:我们才不信! 付拾一面瘫脸:爱信不信。 李长博脑子一直都在飞快运转,这个时候想到了一个关键的东西:“那么,切下来那一部分,凶手是带走了吗?” 付拾一轻声道:“不一定。也有可能扔在屋里哪里了。李县令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水缸——” 李长博: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能说当时你让我去看,我还吓了一跳吗?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好了,准备记录验尸结果。”。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死者男,年纪,二十八岁。死因,机械性窒息。四肢有绑缚痕迹,男性性征器官被整个切下,并无挪动痕迹。男性性征器官失踪。” 第118章 疑点很多 “目前只查明这些,剩下的,只能带回去,再进行更详细的尸检。而且有些痕迹,也会因为时间,而出现。”付拾一抿着唇角,有些无奈。 现在的检验条件实在是太简陋,微生物,化学成分,指纹这些,如果都能用上,那简直就是分分钟破案了。 付拾一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将尸体略做处理,就让不良人先将尸体送回衙门保存。 不然这样热的天,腐败很快会出现。 挪走了死者之后,钟约寒和徐双鱼看着付拾一并不打算走,就有些发愣。 付拾一道:“有的时候,想要知道死者想说什么话,不仅要看看死者身上的痕迹,还要看案发现场的痕迹,了解死者的习惯。才能知道最准确的信息。” “不良人们毕竟不了解尸体现象,他们或许能够心细如发,找到许多痕迹,做出许多推断,可在发现各种痕迹,与尸体痕迹相互照应,并不我如我们。” 徐双鱼恍然大悟的点头:“好像还真是。” 钟约寒沉默片刻:“那我们要做的,比从前多。” “所以,如果说查案,不良人们是手,我们就是眼睛和耳朵,而李县令,就会是那个头脑。”付拾一微微一笑:“缺一不可。” 众人:付小娘子你这么抬高你自己真的好吗?偏偏我们还无话反驳。 李长博微笑颔首:“付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当然对,这是经过世界验证和推崇的配合模式。 付拾一不打算让钟约寒和徐双鱼闲着:“现在咱们重新从门口开始看。” 徐双鱼眨巴眼睛:“为什么是门口?” “因为凶手也是从门口进去。”付拾一叹一口气,诚挚建议:“双鱼啊,你要不要回头尝尝我做的猪脑?” 即便是屋里还弥漫着那上头的气味,徐双鱼的眼睛还是亮了一下:“猪脑?为什么?好吃吗?我还没吃过——” 钟约寒脑子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不过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徐双鱼,就听见付拾一一本正经道:“因为以形补形。” 屋里的人反应了片刻,然后就都忍不住憋笑:没办法,这是案发现场,严肃庄重才行,不能笑,不能笑。 钟约寒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或许真可以试试。” 徐双鱼:……师兄!我觉得你不疼我了! 说话间,一群人重新乌泱泱退出来,到了大门口。 那宅子主人这会也缓过来了,勉强跟了过来。 于是这么多双眼睛,都炯炯有神的看着付拾一一个人表演。 付拾一站在门口,轻声道:“屋里并无什么值钱摆设,而且还是借居此处,他应该不会轻易请人来做客吧?” “是。赵熙他当初借住,我就曾经与他说过,不喜他请旁人来做客。”房主郭先蓓上前来,气弱无力的解释了一句。 “可是他不仅将人请来了,还买了酒菜——”付拾一踱步进去,看着桌上的酒菜,轻声疑惑。 李长博其实早就看出来头:“是知味楼的酒菜。” “知味楼,有一道名菜,叫做水晶鱼脍。”李长博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水晶鱼脍,珍郎宝盘,这两样,都是知味楼的。” 他接着说下去:“两道菜,价格都不便宜。对死者赵熙来说,更是不便宜。” 赵熙如果顿顿能吃这样的菜,自然不至于是要借住在别人家了。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么说来——” 李长博一语中的:“这个人对于赵熙来说,必定是十分重要。不仅请过来,还下了重金——” 厉海此时说了句:“可惜他的书童可奴失踪,否则……便能知晓很多事。” 付拾一微微皱眉:“失踪?什么时候失踪的?” 郭先蓓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门房说,中午时候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可奴出门时候说,自己去给赵熙买纸笔。” 李长博扬眉:“要么是赵熙故意将人打发出去,要么就是他自己跑了。” 付拾一轻声道:“可是,他却没有再回来。” 所以,为什么一去不回?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会不会就是他? 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理由呢?奴杀主,不管因为什么因由,定是杖毙。 而且可奴是奴籍,私自逃走,也是重罪,即便是能到了哪个地方隐姓埋名,那也是一辈子休想有个正式身份。更不敢露头。 付拾一轻声问郭先蓓:“那可奴逃走时候,是几时?饭菜知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吗?” 郭先蓓点头:“饭菜是在看门的老丁头吃饭前就送过来的。是酒楼的人送来的,可奴亲自在门口接的。当时老丁头要做饭,就没管,只是饭做好了,可奴从里头出来,抱怨了两句说太阳这么大,还让他去买东西。” 李长博心中微微一动:“老丁头不是聋哑么?” 郭先蓓点头:“不过能看得懂一点唇语。他小时候也是为了救我爹掉水里,发烧,烧坏了,这才变成了聋哑,所以我爹留下话来,要给他养老送终,不可苛待。因此这个宅子,就让他一人呆着,也算是让他在这里养老。” 李长博点头,不动声色:“那他对赵熙这个人,是如何评价?” 郭先蓓一愣:“这个倒是没问。” 李长博笑笑:“那就将老丁头叫来问两句。” 老丁头如今一把年纪,腰也弯了,背也驼了,走路都慢慢悠悠的,看上去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若说他杀人……怕是有困难。 李长博还是问了那个问题。 老丁头就用手比划了几下。 郭先蓓翻译:“很用功,也很懂礼。对可奴也很好。” 众人就奇怪了:这么说来,这个赵熙还是很好的人了。那这么一个好人,怎么就被杀了呢?还要在临死之前,受这么大的折磨——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最后才问了句:“你见过赵熙的客人吗?” 老丁头连连摇头摆手,又比划几个动作。。 郭先蓓苦笑翻译:“他说没有见过。说赵熙没有客人。赵熙如果有客人,肯定他会知道的。” 第119章 奇了怪了 老丁头这么说——显然就不符合逻辑了。 若是没人,那定什么饭菜? 还是说赵熙这么奢靡? 李长博于是又问:“那平日他们主仆二人用饭,都是从外头买?” 老丁头摇头,比划几下。 郭先蓓解释:“都是可奴做。他们那个小院子里,有个小厨房。” 郭先蓓还特意说了句:“老丁头就住在门房这边,做饭也在这边。他老了吃不动什么,一般都是煮点软烂的东西吃,要不了多久。而且还是做一次,吃一天,所以他基本都能一直盯着。” 这么说,老丁头的话是有可信度的。 那么就奇了怪了。 客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李长博眉心紧缩,付拾一就宽慰他:“先继续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东西。”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几个菜品,轻声说了句:“这些菜不难看出,恐怕来的客人是个口味清淡的。你看,水晶鱼脍动了不少,醋芹也用了不少,但是这一道羊腿肉,里头加了蒜泥什么的,基本只有摆放筷子那边动过。” 众人仔细看那菜,发现的确是呈现出两种情况来。 这就是两个习惯迥然不同的人,在一起吃饭吃出来的效果。 付拾一摇晃了一下酒壶:“酒喝完了,说明吃饭的气氛还不错。” 李长博提了个可能性:“那会不会是赵熙喝多了,那客人就趁机将他搀扶到了床榻上去,再绑起来行凶?” 付拾一摇头:“在没有证据之前,这些都说不好。” 付拾一继续往前走,仔细看了看地面,甚至还用脚尖蹭了蹭,而后才惋惜道:“可惜并不能看出地上是否有过拖拽痕迹。” 付拾一紧接着就在床的四根床腿上,找到了捆绑过后留下的痕迹。 付拾一指着痕迹:“床腿这么粗,绑在这上头,怪不得挣扎不动。” 李长博颔首:“那嘴巴呢?” 付拾一又在床上找到了已经团得皱皱巴巴的枕巾。 枕巾上头还绣着兰草,这会儿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 付拾一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立刻就猜到:“这恐怕就是捂住他嘴的东西了。” 付拾一又指了指帐子上的痕迹:“这是擦拭匕首留下来的痕迹。说明擦干净之后,凶手将的匕首还带走了。” “枕头一共有两个。可是枕巾却只有一块——” 李长博沉声接话:“另一块很有可能被带走了。” 付拾一颔首:“应该是。” 床榻上再没有别的痕迹。 而除了床榻上的凌乱之外,屋里其他地方,都是干净整齐的。 连翻过的地方都没有。 不仅赵熙藏的银子还子啊,赵熙的所有物品,都是正常的。 或许有不正常的地方,可他们也看不出痕迹。 付拾一最后倒是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付拾一找到的,是一张春宫图,和一个形状十分逼真的……男性象征。以及,一盒子的雪白乳膏。 这乳膏已用了半盒子,呈现出一种乳白的颜色,却并不是凝固,而是一种粘稠的质地。 徐双鱼略嫌弃:“颜色挺好看,可像鼻涕一样——”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个形容吧,是挺贴切的。 付拾一给众人看:“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长博略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厉海见多识广,面无表情的解释:“分桃之癖的人,喜欢这个。” 郭先蓓面色通红,“这个,这个……是润滑用的脂膏。赵熙他没有娶妻,又不在家中,并无婢女。所以有时候,难免就用一用可奴——” 付拾一悄悄的咂舌:这古代人,可真会玩。 不过…… 付拾一忍不住意味深长的将郭先蓓打量了一番,“不过,郭郎君这样清楚啊——” 只一个拖长了的尾音,大家脑子里就忍不住的开始联想纷纷。 于是,看向郭先蓓的眼神,都有点儿古怪起来。 郭先蓓的脸色更通红了,他咳嗽一声,竭力掩盖:“这种事情……这些进京科考的人,难免的,难免的——” 付拾一一本正经的问李长博:“李县令,那你觉得,这个玩具,是给谁用的?给可奴?还是他自己用——”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咳嗽一声:“这并不重要。不管是谁用,知道赵熙有这么一个癖好就好了。” 付拾一大摇其头:“那不一定。或许,他约来的人,就是他的相好呢?所以这么隆重,就不奇怪了。如果了解他是什么喜好,咱们也好从他认识的人里筛查筛查。” 众人齐刷刷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李长博脸色铁青,“我又如何得知——” 付拾一心头偷笑:李县令这样正经的人,逗他的时候真好玩啊~这个反应,多纯情! 付拾一脸色更正经了:“那我也就更不能知道了。李县令您是负责查案的。” 李长博:……怎么办,我有点想把付小娘子掐死。不然堵上嘴也行。 只是付拾一提的这个,李长博也真没办法反驳,所以最后即便是脸色铁青,还是看了郭先蓓一眼。 郭先蓓此时尴尬得已经不行了,他无奈的搓了搓手:“这个我也不知啊。不过应该……应该是最喜欢女人的。他从未跟我说过这些。偶有讨论,也是……也是说起那些美貌的,腰肢柔软的。” “哦~~~”众人了然点头,个个神色古怪,一时之间杀人案的气氛完全散去,彻底被这种暧昧八卦笼罩。 付拾一心头大摇其头:啧啧啧,一个个的,都忘了你们的身份了!我看你们做什么刑侦,干脆去做八卦周刊好了! 尤其是王二祥同志!那一脸津津有味是什么鬼! 付拾一咳嗽一声:“屋里暂且查到了这么多证据,接下来,恐就要开腹验尸了——” 郭先蓓“啊”了一声,有些反对:“这个不合适吧?这回头如何和他家里人交代——我实在是做不了主。” 付拾一最不想听这些话,于是一本正经的开口:“人死在你这里,就连你都有嫌疑,查案子也是为了帮你洗脱嫌疑。再则,既是好友,你不想着怎么帮他找到凶手,反倒是在意这些细节——” “我现在就算把他切成一百零八块,他也不会有痛苦,丝毫不会有感觉。可你知道他死前的痛苦,是有多疼吗?若真为他好,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凶手!”。 付拾一想了想,这个说法还是有点儿吓人,于是补一句:“我只是开腹,又不是真要切成一八零八块!” 第120章 你完蛋了 众人齐刷刷头上有些汗颜:付小娘子你还是住口吧,越说越吓人了。 付拾一不提还好,一提那伤,顿时让郭先蓓想起了好友的惨状,顿时脚下一软,冷汗又冒出来,脸也白了。 付拾一看他这幅样子,也不敢往下说了,生怕人一下子抽过去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宽慰一句:“没事儿的,其实也不太要紧,也就是那一会儿疼,过一会儿之后,就麻木了。也就没那么疼了。而且,这样的伤口,其实救治及时,以后也不影响性命——” 李长博再也忍不住:“好了,咱们先回衙门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这天都黑了。 付拾一住了口。 郭先蓓的脸色,反而更难惨白了。 付拾一临走时候,又宽慰一句:“没事儿,别想,睡一觉就好了。也不是到处都是这种变态。就算你们是朋友,他也不一定盯上你。更不一定用这种手段折磨你——” 郭先蓓冷汗流得更汹涌了。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付小娘子你快住口吧。 一群人出来,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付小娘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回去开腹吗?” 付拾一沉吟片刻,实诚的说了句:“我饿了。” 李长博有气无力:“那先吃饭吧。” 付拾一估算了一下距离:“我出门的时候,闷了一锅板栗鸡块,要不大家凑合凑合?我们那条街的羊杂也十分不错。还有胡饼——” 最主要是,她怕自己不回去一趟,猫奴能将屋顶掀了。 毕竟刘大郎今天出城去了,也不在家。 徐双鱼口水都滴下来了,脸上略有些腼腆:“会不会太麻烦?” 付拾一摆手:“不麻烦,板栗几块,再凉拌一个胡瓜——” 徐双鱼口水更汹涌了:“付小娘子的凉拌胡瓜很脆。” 付拾一得意一笑:“如今不叫凉拌胡瓜了。” 徐双鱼懵懂:“那叫什么?” 付拾一骄傲又自豪:“叫靑玉翠条。” 李长博此时慢悠悠问了句:“卢娘子帮取的?” 付拾一:……你怎么知道的?闲聊时候,我问了卢娘子起名的诀窍来着。 众人“哈哈”大笑:“凉拌胡瓜就凉拌胡瓜,这么一个名字,虽然雅致,可谁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付拾一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就是不知道,才会好奇的点来看看啊。” 众人仔细琢磨一番,顿时深以为然:还真是。 李长博无奈的笑了:付小娘子的饭馆开起来,也不知会是什么样。要不,还是提醒提醒卢娘子—— 一行人闹哄哄到了付拾一那儿,付拾一刚一开门,就听见一声愤怒的“喵呜”。 一开门,就看见猫奴愤怒的盯着她。她还没来得及说句话,猫奴又“嗷呜”一声跑了,众人就看见一个猫屁股。 李长博惊讶:“什么时候养了个猫?这样大的猫,能养家?” 付拾一“嘿嘿”笑:“它自己搬过来和我做邻居的。” 徐双鱼有点儿羡慕:“看上去好漂亮。” 付拾一许诺他:“以后能上手摸了,你再来摸。” 徐双鱼登时就期待起来了。 付拾一拿出鸡肝,先给猫奴上供一碗鸡肝拌饭,这才打发钟约寒去买胡饼和羊杂。 钟约寒也是做下手做习惯了。这会儿米有半点异议就去了。 李长博站在院子里看了看,才过来问了句:“院子里种了花苗?” 付拾一“扑哧”笑了:“我又不是那文雅的,对我来说,种上一点葱姜蒜,可比花更好看——” 李长博想了想,点头:“那种了些什么?” 付拾一就念叨给他听,本以为他会有点儿不耐,却没想到他听得还很认真。 付拾一末了感慨:“可惜现在葡萄藤不好种了,否则今年种下去,明年就能收葡萄了。” 李长博忽道:“我家院子里有一株老藤,十分甜蜜。” 付拾一微微一愣,脑子里已经无法克制出现了那一架葡萄的样子。 那一架葡萄,是在小花园里,底下还有一个石头桌子。她曾经和梨奴踩着石头桌子摘过葡萄。 那葡萄的确是很甜。 到了收获的季节,吃到牙酸都吃不完。 付拾一低下头去:“那真是太棒了。夏天时候,李县令就能收葡萄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不像刚才那样情绪高昂,就忍不住道:“到时候,我让方良摘了给你送来尝尝。等到秋天,再叫花匠给你分一株出来。” 付拾一惊讶的看了李长博一眼,随后慢慢笑着道谢:“那就多谢李县令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既是邻居,又有什么的?等到付小娘子的菜收获了,说不得我也要厚着脸皮讨要。” 付拾一笑盈盈:“欢迎之至。” 徐双鱼在旁边弱弱的出声:“我也想要——” 付拾一叹一口气:“李县令家中有仆妇做饭,拿回去也能吃。你的话,我只能送你两条胡瓜——勉强可以生吃……” 徐双鱼一呆:“也对哦……” 听着他声音里浓浓的遗憾,付拾一开始推销自己还没开张的饭馆:“你看你和你师兄也没个地方吃饭,等我饭馆开张,你们可以天天来——” 徐双鱼可怜巴巴:“会不会很贵?” 付拾一保证:“一定是实惠价!我绝不可能坑你们!” 徐双鱼喜笑颜开:“那就好。” 李长博:……付小娘子这么爱钱,她留着你,必是为了细水长流。 然而徐双鱼并不能意识到这一点。 李长博犹豫片刻:算了还是不提醒了。付小娘子独身一人在长安买房,的确是需要银钱…… 付拾一一面聊着天,一面也不耽误自己做菜。 胡瓜洗净,然后切两头,再剖四条,最后铺平,用刀片去瓜瓤瓜子部位。切成小段。放入蒜片和姜片,洒入盐末静待杀水。 只有多了这一个步骤,胡瓜才能保证一直都是清脆的口感。 等个十来分钟,胡瓜出水后,将水倒去,这才放入酱油和老醋,辣油和花椒粉,加上一点糖粉提鲜。 到了这一步,凉拌均匀,稍等片刻入味,就能开动。 那种爽脆的滋味,能清除一切的油腻。又不会没有滋味。。 相反,这是一道开胃菜,酸辣,清香,让人欲罢不能。 第121章 你的秘密 板栗烧鸡是道神奇的菜。 板栗的清甜味道渗透鸡肉之后,会激发出一种更鲜美的味道。 鸡肉的油腻,板栗的粉糯,混合在一起,就是一种奇特的口感。 完全不亚于土豆鸡块。 只是板栗烧鸡却是个十分费工夫的菜。为了剥这一盆板栗,付拾一还给了二十个钱,请周围的小孩子们弄的。 要是她自己来,估计手指头剥裂了,都弄不出这么一盆。 调料付拾一都没放太多,就连烧菜用的油,都是鸡身上剥下来的油熬的。 所以,这一盆菜,油而不腻,甜鲜美味。 吃两块板栗烧鸡,再来一筷子凉拌胡瓜—— 其实应该配米饭,把板栗烧鸡的汤汁再往米饭上一浇…… 付拾一遗憾的咬一口胡饼,满脸惋惜。 李长博尝了两口,也觉得很好,厚着脸皮问了句:“家中祖母牙口不好,这种菜估计喜欢,所以付小娘子回头能不能帮我做一次——” 付拾一满口答应,话说得冠冕堂皇:“那当然没问题,我本来也要开饭馆的。” 培养潜在客户,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付拾一腆着脸:“不过板栗不好剥,你们家仆妇多,她们闲来无事,一人剥两个都能凑够一盆——” 李长博心领神会:“到时候食材我叫方良送来。付小娘子只负责动手就是。” 厉海一声不吭吃过了饭,这才抽出功夫夸一句:“付小娘子忒会做生意。” 钟约寒顶着冰山脸附和:“将来必定生意兴隆。” 付拾一面不改色:“那必须的。到时候赚了钱,我请你们吃酒席!” 且她还大言不惭:“咱们到时候就吃那水晶鱼脍,点两份!一份欣赏一份吃!不够再要!” 徐双鱼没忍住,腮帮子里的菜差点喷出来:“付小娘子真是豪气!”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做的菜,比水晶鱼脍好吃。那个只是好看,并无什么滋味。’ 李长博说得没错。那个吃的鱼本身的滋味,考的是刀工。 付拾一听着这个彩虹屁,只觉得身心舒畅。 徐双鱼下意识的看向付拾一,双目炯炯有神。 这目光看得付拾一一阵心头怪异:“你看我做什么?” 徐双鱼一脸认真:“付小娘子快说点什么啊。” 付拾一问号脸:请问我这个时候要说什么? 钟约寒不知是不是故意,慢吞吞道:“此时付小娘子应说:李县令谬赞了,李县令这样会夸人,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 徐双鱼小鸡啄米:“对对对!” 付拾一:…… 李长博:…… 王二祥一个没忍住,嘴里的胡饼喷了旁边厉海一脸。 厉海面无表情的撩起衣襟擦了一把脸,然后看了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忍不住颤了颤,讨好一笑,求生欲望十分强烈。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笑了。 李长博也无奈一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付拾一诚心诚意的建议李长博:“李县令,我觉得咱们县衙的工作氛围太随意了。缺乏严肃和认真!” 李长博认真思索半晌,颔首:“我也觉得。” 众人这才纷纷想起,这位是自家的顶头上司,真惹急了,自己还怎么混—— 众人低头,不敢造次,一心一意吃饭。 付拾一不怀好意看钟约寒和徐双鱼:哼哼,看来你们是真的不知道写作业的恐惧! 吃过饭,付拾一等人这才回去衙门,连夜验尸。 赵熙的尸体已经拜访妥当。 付拾一拿出口罩防护服穿戴妥当,然后对着徐双鱼一笑:“双鱼啊,要不要试试——” 徐双鱼下意识摇头。 钟约寒咳嗽一声:“我来吧。” 付拾一笑眯眯:“双鱼许久没摸过尸体了吧?身为仵作,这样好的实践机会,你可不能和你师弟抢啊。” 钟约寒:我竟无言以对。 他不由得投给了徐双鱼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徐双鱼圆溜溜的眼睛里透出惊恐:“付小娘子你要我做什么——” 付拾一微微笑:“就是普通验尸,还能有什么?” 李长博没有阻拦,老神在在的看戏。 付拾一将轻轻推了徐双鱼一把,鼓励他:“去吧。” 徐双鱼吞了吞口水,莫名其妙的紧张了起来。 就在徐双鱼要动手的时候,付拾一轻声提示:“沉下心,仔细验尸一遍,忘记我白天的结论。” 徐双鱼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 “子午寅卯掐中指,辰戌丑未手掌舒,寅申巳亥拳着手,亡人死去不差时……” “赵熙应死在午后不久。” 付拾一颔首:“还有呢?” “头部未有伤痕,四肢均有勒痕,下体被割,或有仇杀嫌疑。” 徐双鱼翻开眼皮:“眼睛暴凸,血丝遍布,口唇也有损伤,猜测赵熙死因为窒息。” 再仔细照了照脸皮:“脸上略有淤青,其状像手指。” 徐双鱼忽然忍不住有点亢奋:“他是被人用手捂死的!” 付拾一严肃训斥:“继续!” 徐双鱼缩了缩脖子,然后继续勘验:“指尖发青发紫,指甲未见异常。” “身上也无异样——” “下体伤口微微收敛,血肉宛然——” “咦——” 徐双鱼刚疑惑的“咦”了一声,付拾一和钟约寒已经都凑了过去。 徐双鱼指着尸体下面血糊糊的那一片,让付拾一和钟约寒看:“有些不对劲。” 付拾一轻声道:“去取清水和帕子来。” 钟约寒立刻取来了帕子和清水。 付拾一亲自上手,将血迹擦干净。 当那些污秽和血迹都清理干净之后,伤口的皮肉血管,就更清晰了。 不过,付拾一盯着看的,却不是伤口,而是更隐蔽的地方—— 付拾一轻声道:“皮肤有红肿,生前此处应是受伤了。” “不过因为窒息死亡,他便溺失禁,所以才会掩盖住。” 付拾一用手指,轻轻的掰开,然后伸进去—— 钟约寒和徐双鱼瞪大了眼睛。 李长博在旁边看得十分分明,整个人直接就石化了。 付拾一却没有一点儿影响,就这么沉稳的继续自己动作。 付拾一觉得自己手指顶到了一个硬物。。 她微微皱眉,“里面有东西。” 第122章 初漏端倪 李长博艰难挤出一句:“什么东西?” 付拾一摇头:“不知道。” 一面说这话,一面面无表情的将手指拔出来,然后再示意徐双鱼和钟约寒:“你们都感受一下。” 徐双鱼和钟约寒面面相觑,都差点哭出来:不,我们不想感受! 钟约寒咬咬牙,一脸悲壮的伸出手指头进去感受了下:“是有东西。” 徐双鱼这下忘记抗拒,迫不及待的用手指感受了一下:“真的诶!” 钟约寒斜睨他:你这幅欢欢喜喜发现新事物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付拾一看徐双鱼这幅样子,不自觉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来,你们弄出来。” 弄出来。 徐双鱼呆住,弱弱的:“怎么弄?” 付拾一幽幽的探口气:“用你的小脑瓜子想一想。要是想不出来,明天开始吃猪脑吧。” 徐双鱼求助的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也没有经验,一时之间有些犹豫:“切开?” 付拾一噎了一下,“你就不能用用脑子?” 动不动就动刀子,这是尸体不是玩具啊! 钟约寒也没了主意:“卡得太紧,也没办法伸进去拔出来——”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这个时候插了一句嘴:“不是要开腹吗?不管是挤出来,还是从腹部取出,都比外伤要好。” 付拾一讶然看他,而后夸赞:“李县令果然聪明。” 徐双鱼恍然大悟:“对哦!” 钟约寒面无表情开始反省自己。 付拾一看一眼徐双鱼,“还愣着做什么?准备开腹!给你半刻钟,不能完成的话,明天就罚你打扫解剖室!” 徐双鱼登时有了压迫感,一点不敢耽搁,连忙去准备。 钟约寒想也不想就上去帮忙。 两人一顿忙活,到底是没超出时间。 开腹好了之后,徐双鱼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付小娘子要罚我——” 他们不是一样的仵作吗? 付拾一语重心长:“所以说,你该吃点猪脑了。” 徐双鱼歪头:啊?是吗? 钟约寒看一眼自己的傻师弟:算了,懒得管。随他去吧。吃亏是福。 徐双鱼的业务水平还是很强的,毕竟是长沙郡赫赫有名的仵作,又是仵作世家的真传。 付拾一拨开那些已经开始胀气的肠子,找到直肠那一截,伸手摸了摸,就大概猜到了里头是什么。 付拾一咂舌:这可真劲爆!古代人真会玩!不,应该说是长安人真会玩!小地方都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脸色变换,钟约寒和徐双鱼在旁边看着,都有点儿跃跃欲试。 付拾一咳嗽一声:“你们将东西弄出来吧。可以推出来,或者划开肠道取出。看你们。” 钟约寒毫不犹豫:“推出来吧。如非必要,也就不损伤尸骨了。” 徐双鱼素来听师兄的话,配合点头。 付拾一颔首,退到了一边。 然后悄悄和李长博说话:“里面的东西,我估计是和今天咱们在他屋里找到的差不多。” 李长博秒懂,神色也不由得变化了一番。 最后,他才轻轻咳嗽一声:“或许,是情杀?” 付拾一也觉得很有可能:“有这个可能。” 否则,普通人,肯定不至于是这么病态—— 而钟约寒和徐双鱼努力了半天,倒是慢慢地将那异物推了出来。 为了这个,两人弄出了一头的汗。 当那东西“当”的一声落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落在了上头。 付拾一:果然是一模一样啊!形状逼真不说,还特别粗壮!怪不得会出现那样的损伤! 徐双鱼看了一眼:“这不是白天赵熙房里发现的那种东西——” 钟约寒瞪了师弟一眼:不许学坏! 李长博:……怎么最近出现的案子,都这么奇奇怪怪? 付拾一咳嗽一声,意味深长的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说这个东西,是他自己塞进去的,还是凶手塞进去的?” 众人沉默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你真的是女子吗?为什么你总是如此彪悍和猥琐? 付拾一摊手:“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一个问题?” 众人:……哪里正常? 付拾一摆手:“不搞清楚这一点,我们怎么确定嫌疑人的喜好?” 一直没吭过声的厉海,此时开口:“就算确定了,这种癖好也不会主动说给别人听。” 付拾一:“可是我们一旦锁定嫌疑人,就可以根据这些,去判断。” 李长博颔首:“的确是如此。只是这样的事情……”怎么确定?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看向钟约寒和徐双鱼。 钟约寒不动声色挡住徐双鱼:“我们从没有这样的经验。请付小娘子解惑!” 付拾一:留难题作业计划失败! 不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付拾一半点不着急。 她上前一步,拿起那个赵熙体内掉落出的证据,放在一旁的托盘里:“这个东西,和赵熙那个还是有些区别的。这个木料更普通,且更大更长。” 众人:……付小娘子你要不要观察得这么仔细? 李长博却若有所思:“可形状却是一样的——”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很可能是出自同一个模子,或是同一个工匠。” 众人这才有点恍然大悟:付小娘子我们冤枉你了,观察仔细点,是对的。原来这种奇怪的东西,也有这么多的信息—— 付拾一继续道:“之前我跟你们提过,什么叫生活反应——” 徐双鱼灵光一闪,冲口而出:“这是死之前塞进去的!” 付拾一:……学会抢答的宝宝,我该夸你吗? 钟约寒摇摇头:“可是窒息而死,造成了失禁。我们进屋的时候,赵熙身下就有便溺。” 如果堵住了,怎么还会出现那种情况。 付拾一欣慰点头:“是啊,所以你认为呢?” 钟约寒沉吟片刻,说出自己的判断:“死之前,不管是什么目的,这个东西,肯定是在赵熙身体里。但是死后,凶手又将这个东西塞了进去。” 钟约寒说完这话,众人就忍不住有点恶寒:这得多变态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你认为呢?”。 付拾一“嘿嘿”一笑。 第123章 案件还原 “你们仔细看伤口。”付拾一指着那地方,“红肿十分明显,显然不是一次摩擦就能造成。你们再仔细看,不仅有红肿,而且——” 付拾一用一个撑子探进去,将其撑开,指着上面的小裂口:“看见这个伤了吗?” 众人面色诡异的点点头:“这是——” 付拾一解释:“这是裂痕。赵熙恐怕从未经历过这么大的,所以撑裂了。” 众人:……付小娘子你好懂。 付拾一却无视所有的目光。 “再看肠道——”付拾一直接让直肠脱出,然后将上头的破损指出来:“这个东西,将赵熙折磨得不轻。肠道甚至是有破裂的地方。可见对方是一点没怜惜,纯粹的是在虐他。就是为了让他感受痛苦。” “他一开始,就没想让赵熙好过。” 付拾一轻叹一声:“赵熙却毫不知情。” ’而且死后还要将这个塞进去——这种心思也很有意思。”付拾一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对方显然是想让赵熙死了都被人笑话。毕竟,这个东西随着腹部胀气,一定会被推出来——” “就算最后没有被人知晓发现,这个东西随着赵熙入了土。在今人如此信奉鬼神,信奉来生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想要赵熙死了都被折磨?” “不管是哪样的心思,他一定很恨赵熙。”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什么人对赵熙如此仇恨——” 李长博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赵熙与他很熟悉,而且极有可能是在这方面有关联。他如此仇恨赵熙,虐杀赵熙的方法又充满了如此暗示——” “他会不会是赵熙的情人?” 厉海轻声开口:“可奴。” 赵熙和可奴之间,不仅是奴仆和主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赵熙曾经对可奴有什么许诺,可奴动了心,可最后发现赵熙变心——那么会不会恨之入骨? 自然是十分有可能。 付拾一沉默片刻,摇头:“那饭菜怎么说?” 钟约寒不确定:“或许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付拾一摇头:“如果是可奴,他要逃走,要隐姓埋名,肯定有一件事是不可少的。” 不必付拾一接话,李长博就已开口:“银子。” 李长博轻声道:“若是可奴,他既已逃走,也不必再怕什么,所以……大可以将所有银子卷走。” 厉海皱眉,缓缓道:“可奴失踪,是不可争的事实。” 钟约寒也觉得纳闷:“那就奇了。如果这件事和可奴没关系,那可奴为何失踪?若有关系,为何不拿银子——” 付拾一笑笑:“很简单,可奴既然是书童,年岁应该不会太大。而且能被赵熙当成是丫鬟用,可见也不会长得三五大粗——” “他若想让赵熙乖乖听话被他凌虐,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单单是让赵熙被绑起来,就很有难度——” “或许是想玩点什么新花样。”厉海一本正经。 众人:……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付拾一想了想:“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不过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李长博这个时候说了句:“继续验尸吧。说不定还有别的证据。” 付拾一轻声应一声,而后让徐双鱼继续。 徐双鱼小心翼翼剪破胃袋,拿白瓷勺舀出里头的胃容物装在磁盘里。 付拾一指着几个内脏:“你们看,这明显是机械性窒息死亡造成的现象:内脏淤血。” “再看肺部。有明显的肺气肿变化——” “但是脾却不同,一般这个时候,脾是会缺血,所以颜色看起来不同——” 付拾一最后才道:“如果是掐脖子,这会儿脖子上,就该有淤青出现。如果是用力捂住口鼻,刚才双鱼也说了,脸上有痕迹。再多一段时间,脸上的痕迹一定会更加明显。甚至,可能提取出手掌印。” 提起手掌印,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 她抬起头来,若有所思:“你们说,凶手面对那么多血,是如何做到,不脏手的?他离开的时候……难道不会被人看见吗?” 如果只是割伤,那还好说。 可如果是割伤后还要捂死,在赵熙拼命挣扎的情况下,怎么也不会一点血迹不会有的—— 李长博也顺着付拾一的思路想下去:“老丁头虽然是聋哑,可眼神却很好。” “不仅是血迹,还有绳子。”李长博轻声道:“要想将人绑得结结实实,绳子不可能很细。怎么也要一小捆——” 一个人,带着一捆绳子,或者是不小的包袱—— 付拾一垂眸:“所以,这个案子很可疑。” 厉海沉吟片刻,说了句:“老丁头年纪很大了。走路都不利索,恐怕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此时就缓缓道:“假如,可奴不是逃走,而是被杀人灭口呢?假如,老丁头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呢?老丁头的话,都是郭郎君翻译的,不是吗?” 付拾一的语气很轻。 可众人心里一下子却沉甸甸起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郭先蓓的演技,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可是郭先蓓,似乎很有这样的可疑。 厉海思路很清晰:“郭郎君和赵熙很熟。且对赵熙有恩。他若是要来,赵熙置办酒菜,是在情理之中。” “宅子是郭郎君的,他想拿个绳子,或者藏个绳子,很轻易。” “而且,郭郎君还知道赵熙和可奴的事情。” “最后一个见到了可奴的人,是老丁头。” “老丁头会不会很听郭郎君的话?” 李长博神色渐渐凝重:“那么,或许我们要好好查一查郭郎君。”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厉海,“尽量不要打草惊蛇。” 厉海应下;“李县令放心。” “调查郭郎君是否也喜欢男子。再调查一下,他们之间到底关系如何,见面频率。再去宅子附近问问,当天中午,有没有见过什么马车之类的。” “另外,可奴如果真是被……他会被杀死,还是藏起来?”。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说了句:“如果要杀死,不必偷偷摸摸动手。直接将尸体放在屋里就好。所以,我觉得可奴未必死了。” 第124章 不一定了 李长博轻声加了句:“可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其他人面上顿时紧迫起来。 这桩案子能不能侦破,其实可奴是关键。如果找到可奴,那就许多东西都能浮上水面。 如果找不到,从此之后,可能真相就石沉大海了。 付拾一轻声道:“继续验尸吧。” 这个时候,能发现多一点东西,那就多一点证据。 依旧是徐双鱼动手。 徐双鱼仔细检查过后,颓然摇摇头:“实在是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了。” 他看一眼白瓷碟子里的胃容物:“吃进去的东西,和桌上的饭菜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付拾一却摇头:“颜色不太对。” 钟约寒看一眼,不甚确定:“是颜色有些深?或许是血的缘故——” 付拾一闻了闻,摇头:“有另外的东西。” 付拾一让徐双鱼和钟约寒再闻闻。 看着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目光,钟约寒:……我刚才就不应该多嘴。 不过,徐双鱼丝毫没觉察,反倒是矜矜业业的仔细闻了闻。然后忍不住有点窒息。 他艰难摇头:“闻不出来。” 钟约寒闻过之后,脸色有点发绿,声音也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好像有药味。” 付拾一颔首:“对,他吃过丹药。” 付拾一仔细在胃容物里用镊子拨弄,然后找出了一颗小小的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单独拿出来,然后用水冲干净,放在碟子里。 李长博仔细看那东西,只是一想到那是死人肚子里拿出来的,还是忍不住有点儿不自在。 付拾一犹豫片刻:“这个东西只有这么一点,怎么确定是什么?剂量太小,给猴子吃,怕剂量不够——” 李长博轻声道:“可以找个丹道高手来看看。” 付拾一交给李长博:“那这个事儿我就不管了。” 李长博颔首:“天亮后,我去一趟道观。” 不过众人都清楚,去了道观,也未必能知晓这是什么。 付拾一又想了办法。 她看一眼钟约寒:“你去买个小奶猪回来。刚刚断奶能吃食那种。别太大。” 钟约寒脸色微微僵硬,带着点无措:“去哪里买?”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这两位的确未必知道—— 于是她慢悠悠看了师兄弟两人一眼,长叹一声:“做这一行的,还是要万事万物都去了解了解——” 不通庶务,有时候,怎么做出合理的解释和联想? 徐双鱼脸上一红:“我跟付小娘子一起去。” 钟约寒没吭声,默默的往他师弟身后一站,用行动表明了态度。 付拾一颔首,还算满意:尤其是徐双鱼,这幅乖宝宝的样子,好想要掐他的脸啊~不行我要淡定,不能变身怪阿姨。 付拾一又亲自检验了一遍赵熙的尸体内部。 最后的得出一个结论来。 赵熙的身体,还真是年轻力壮,健康得不能健康。 付拾一捧着心脏放回去,可惜的感叹:“不出意外,不故意糟蹋,怎么也能健健康康活到五十岁。” 钟约寒面无表情纠正:“沉迷这种事情,早晚肾亏——” 付拾一:……好吧没毛病。但是肾亏并不是跟肾有关,不影响活命好吗? 付拾一又来了个现场缝合教学,还特地留了三分之二给师兄弟两个练手。 看着师兄弟两个热泪讨论相互指导的样子,付拾一心头感慨:赵熙也算没白死。当了一回大体老师,也算是为人类的医学事业做进步。 就是赵熙有点倒霉。 付拾一觉得,反正赵熙请客的时候,满心欢喜等着客人来的时候,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死。 如果知道自己死前会受到那些折磨,赵熙肯定就不会对这种事情这么热衷了—— 付拾一替赵熙默哀了一下,等到师兄弟两个收拾完残局,这才领着两人去集市里。 付拾一知道一道名菜。 名曰炮豚,是八珍之一。 豚就是猪。 炮豚就是油炸小奶猪。 和烤乳猪有那么点相通,反正都是完整的小奶猪,然后端上来,用刀子片着吃。 正宗炮豚作法是十分复杂费时的。 要先将小猪杀死洗干净,再掏去内脏,以红枣填充。再裹以芦苇,最后以带草稀泥糊上,放入猛火里烧。这种作法,称之为炮。炮制后,再将乳猪剥出,净手,搓去表面皱皮。而后涂以米粉糊,放入油鼎中,油需没过乳猪。再将油鼎放入更大的鼎中,注入水,烧熬三天三夜,再将乳猪取出,加以肉酱和米醋,调和而食。 那是古代只有帝王才有资格享用的美味。 所以,达官显贵,对这种菜肴也是趋之若鹜。 长安城里,自然就会有这道菜。 付拾一拉着师兄弟两人,买了两头小乳猪回来。 徐双鱼不解:“为什么买两头?” “万一有毒,死了,正好也杀了另一头做个对照,看看能引起什么样的变化。”付拾一理所当然的说了句。 然而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想着小乳猪的十八般吃法—— 猪蹄太小,不过如果没有毒的话,八个猪蹄应该可以卤一锅。 内脏除了心脏之外,其他都不要了。 心脏其实也有点小,不过心脏肌肉的口感是一流的,煮熟了切片浇上蒜泥这些,那味道肯定赞。 猪头也卤着吃。 猪身上的话,就烤着吃,或者清蒸,不然红烧,清炖都行——那么大一锅,估计也够县衙的人吃了吧? 小奶猪肉嫩,还没有腥臊味——入口就是鲜美多汁! 付拾一吸了吸口水,对上师兄弟二人诡异的眸光,大义凛然一挥手:“不过,县衙里经费不多,我会跟李县令申请,试验完了之后,咱们可以物尽其用!” 钟约寒面无表情:“付小娘子真的没有假公济私吗?” 付拾一就差对天发誓:“当然没有!” 徐双鱼眨巴着眼睛问了句:“猪脑好吃吗?” 钟约寒脚下一个踉跄:完了,我师弟被带坏了。怎么办?我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 付拾一轻车熟路的去了卖牲畜那边,买了两条肥嘟嘟的小奶猪。 这年头养的猪可不是白猪,而是黑猪,纯正的中华土猪,往上数多少代,就是正经儿八经的野猪! 小黑猪们一个个睁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看上去还有点儿萌萌哒。 不过在付拾一眼里……。 付拾一“嘿嘿”一笑:“来都来了,咱们再买点香料回去吧。” 第125章 真的虚伪 钟约寒,徐双鱼听见这话后,脚下微微一顿,面上显现出浓浓的质疑来。 付拾一只当没看见。 有钟约寒在,付拾一当然不用自己牵着两头小猪仔回衙门。 事实上,他们三人已经成了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方良和王二祥正凑在一起八卦呢,还没看见付拾一他们的动静,就先听见了小猪仔“吱吱”的叫声。 方良和王二祥哪里听过这样的动静?赶紧探头出来看。 就见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一人赶着一头小猪崽,满头大汗的往衙门里走。 而付拾一优哉游哉的在后头跟着,手里还提着几个纸包。 方良和王二祥都傻眼了。 不仅是他们两个,就是其他人也是听见动静,忍不住放下手里事情出来看。 钟约寒一抬头,就看见自己这些同袍们个个面色奇异的看着自己。 这一瞬间,钟约寒的万年冰山脸,终于崩了。 他沉默的抿紧了嘴唇,手里的树枝轻轻的落在企图逃跑的小猪仔屁股上。 小猪仔叫得更欢实了。 付拾一热情的和大家打招呼;“大家早啊!今天没有早食卖,实在是不好意思——” 众人都嗫嚅着,想问又不敢问,一个个眼睛比天上的太阳还要亮: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双鱼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苦兮兮的问:“到底关在哪里?” 付拾一想了想,最后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方良:“要不你去问问李县令?” 方良一言难尽的看付拾一,最后还是去了。 只是脑子里始终回荡着一句话:付小娘子居然赶了两头猪回来——这是长安县衙,不是猪圈啊! 付拾一咳嗽一声,面对众人好奇,挥挥手:“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徐双鱼:“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合适啊——” 付拾一斜睨他:“买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徐双鱼嗫嚅一下,没了词。他不敢提自己满脑子都是猪脑子好不好吃这个念头…… 钟约寒一声不吭,此时已经只剩下绝望。 李长博听方良一口气不带喘的将事情描述一遍之后,握在手里的茶杯也半天没动过,不过脸上还一片平静。 方良弱弱的问:“郎君,茶不烫吗?” 李长博这才脸皮骤然抽了一下,将茶杯放下了。 不过,也顾不得搓一下自己烫红了的手指尖,他忍不住的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方良小心翼翼的看李长博,觉得自家郎君这个状态可没有过。 不过想想付拾一做的事儿,方良又觉得理所当然。 于是方良小心翼翼的重复一遍:“付小娘子带着钟郎君他们,赶了两头小猪回来——” 李长博脸上的表情裂了:“两头什么?” “猪崽。就是豚——” 李长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才恍惚找回自己声音:“为什么?” 他就去了一趟道观里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方良琢磨了一下:“可能是付小娘子饿了?不过,付小娘子是让我来问问郎君您,那猪关在哪里——” 李长博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就让她看着办吧。” 方良去了。 谢双繁不多时游魂一样的飘了进来:“长博,你听说了付小娘子做的事情没有——” 李长博沉默片刻:“刚听说。” 谢双繁灼灼的看住李长博:“真的不是你的主意?” 李长博:…… 谢双繁确定不是李长博后,才骤然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惊叹:“那付小娘子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 李长博:……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去看看吧。” 谢双繁嗫嚅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长博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什么事儿?谢叔你说吧。” 谢双繁面带惶恐:“徐坤来了。” “他来做什么?”李长博微微一愣。 谢双繁带着某种悲痛:“他来做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他看见了什么!” 李长博再度揉了揉眉心:“都看见了?” “还没。”谢双繁更伤心:“但是听见动静了,一直在问我。我拦着他没让他出去看——可是衙门这么多人,这么多嘴——” 李长博沉默良久,最后伸手拍了拍谢双繁的肩膀:“先问问付小娘子再说。” 付拾一这会儿正指挥钟约寒和徐双鱼将两头小崽子拴在验尸房那边的树上。 两头小猪仔活力四射,已经成功让两师兄弟摔了好几跤。 这会长沙郡最有名的两位仵作,已经都成了被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泥猴。 衣裳上甚至沾了一些猪粪。 可两位仵作脸上除了麻木和绝望,已经没了其他表情。 付拾一忍不住开启嘲讽模式:“两个大男人,别告诉我连个小猪仔都没搞定!这要是回头猪圈里有尸体,你们怕是连靠近都做不到!” 钟约寒:我忍。 徐双鱼:付小娘子说得有道理,我要努力才行! 李长博和谢双繁过来时候,验尸房外就是这么一个鸡飞狗跳的样子。 付拾一穿着个淡褐色的圆领袍,头发梳成男子样,脸上笑得灿烂,顾盼神飞,像个假小子。 李长博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付小娘子!” 付拾一看见李长博,顿时热情挥了挥手:“李县令你来了!快快快,咱们正好开始做实验!” 李长博尚且来不及生气,就被新词汇吸引了注意力:“什么叫实验?” “用实际行动验证一下!证明某个事情!”付拾一解释完了,眼尖的看见了徐坤,于是又招呼一声:“徐县令!” 李长博谢双繁回头,就看见徐坤顶着小胡子,老鼠眼里闪烁着鬼祟的光芒,在柱子后头探头探脑。 徐坤和李长博四目相对,尴尬一笑,随后一本正经探出身子来,咳嗽了一声:“咳咳咳,我听见动静,就过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居然还冠冕堂皇。 事已至此,李长博只得调整心情,微微一笑,极尽待客的儒雅:“来得正好,徐县令也一并看看热闹罢。”。 徐坤暗地里撇嘴:我要不偷着跟过来,你能让我看么?虚伪! 第126章 换个吃的 徐坤摸着小胡子,灿烂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付拾一说做就做,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当场提溜起一只小猪来,又将胃容物取来,随意往里添了一点米糠,就直接放在小猪面前。 徐坤不知道碟子里的是什么,悄悄问李长博:“这是什么啊?为什么要给猪仔吃?” 徐坤这个时候俨然是个好奇宝宝。 李长博脸色发青,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要是知道付拾一是做什么实验,他是真不想来看—— 可话都说出去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轻描淡写的解释:“案发现场弄来的东西,怀疑有药。” 徐坤理所当然理解成了是食物残羹。 他撇撇嘴:“这次的是啥?一股怪味——” 付拾一笑眯眯称赞:“徐县令的鼻子真好。” 徐坤小胡子一翘一翘:“那是自然。” 李长博悠悠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摸了摸后脖子梗:我怎么觉得李县令的话里有杀气?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看李长博,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而说话的功夫,小猪仔已经狼吞虎咽的将碟子里的东西吃完了。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语气欣慰:“好了,等着就行了。” 所有知道那碟子里东西是什么的人,这会儿都是一水的脸色铁青,喉咙翻滚。 徐双鱼状态最好,还能凑上来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能看到结果?” 付拾一算了算时间,道:“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后,才能到最佳巅峰吧。” 毕竟口服嘛。 徐双鱼就乖乖回去等着。 一听要一个时辰,李长博就转头看向了徐坤。 徐坤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刻说了句:“那这一个时辰,正好我们谈一谈别的。” 李长博客客气气:“不知徐县令过来,是什么事儿?” 结果徐坤眼珠子往付拾一身上一溜,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声音都压低了:“听闻长安县来了个女仵作?就是这位小娘子吧?” 李长博似笑非笑:“徐县令的消息真是灵通。” 徐坤“呵呵”的摸小胡子:“这都传遍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圣上都要问起了。” 徐坤的胡子已经油光水滑,服服帖帖,和眼睛一起,完美形象的演绎了一下什么叫动物成精:“要不怎么说,李县令真是有魄力呢?这可是历朝历代都没有过的事情,李县令就不怕?” 徐坤其实想说:你怎么这么大胆量? 李长博沉吟片刻,回了徐坤一句:“历朝历代,女子都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啊。” “更何况,我们大唐从来都不小瞧女子。” 不管是开国时候的平阳公主,还是武则天,又或是上官婉儿——哪一个也不是男子轻易比得上的。 不过这话,说出来容易让人抓话柄。 毕竟武则天……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真真的,咳嗽一声:“对了,李县令,验尸的事情,还需您亲自监督。” 李长博立刻明白过来,于是颔首:“稍等。” 李长博看向徐坤,试探道:“要不然,徐县令也一起?我们要开腹——” 徐坤立刻咳嗽一声,脸上写满了抗拒:“不不不,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和李县令商量——” “这件事情,徐县令不如和谢师爷商议?我们这头,也是等不得了。”李长博一脸诚恳。 谢双繁心里默默哭泣:不!我不要—— 可面上,谢双繁还是只能挤出笑容,强压苦涩,客客气气的请徐坤去喝茶。 谢双繁:虽然我心里苦,但是我不说,我是长安县最好的师爷。 付拾一看着谢双繁那副英勇就义的样子,险些没笑出猪叫声。 倒是小猪仔,此时两人发现一根草,可不够分,打起来了,“吱吱吱”的就叫出了声。 付拾一没忍住,笑出声来。 走远了的徐坤疑惑的回头:“怎么我听好像不只是两头猪——” 谢双繁心中崩溃,勉强的笑:“这哪能呢?我们又不是养猪的。” 徐坤“嘿嘿”一笑:“不如谢师爷跟我讲讲,这位女仵作到底有什么本事?我瞧着李县令颇有点照顾的意思嘛——” 谢双繁一脸正义:“徐县令可不能这么说。这位付小娘子,全凭本事!就是我们县令,也都是求她来的!不然她哪里会来!” 谢双繁:长博啊,我为了维护你的名声和形象,是真的尽力了! 徐坤搓了搓手:“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借一借这个女仵作——我那里出了个案子,是平康坊里的事儿,本来也不算大事,就是争风吃醋打死了一个人。可偏扯上一位郡王——” 谢双繁面上笑,心里头:你少扯犊子,这种争风吃醋的案子,要什么仵作?你就是想探探我们的底!你以为我不知道! 谢双繁哪能成全徐坤?当即一脸遗憾:“这个事情吧……太不凑巧了。我们这里出了一个大案子,恐怕是走不开。这样,还有两个男仵作,也是长沙郡有名的,不如先借一个过去——” 徐坤不同意:“这种事情哪能让男人——” 谢双繁直接将话堵回去:“从前没有女仵作,不也能办案嘛——” 这头两人不断的踢皮球,那头付拾一笑出猪叫声后,一把捂住了嘴巴。 李长博:我们都听见了,付小娘子你何必还要如此欲盖弥彰? 钟约寒:付小娘子真是投错胎了。 徐双鱼不怕死的问出来:“付小娘子,你在学小猪仔吗?” 付拾一:扎心了。 付拾一耳朵通红,面不改色:“只是不拘小节罢了。” 李长博长长的叹息,嘴角却止不住翘起来:“这个词我想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付拾一依旧强行辩解:“活学活用——” 徐双鱼捂住了肚子:“付小娘子,咱们还没吃早食呢。” 付拾一按住额头:“那咱们去吃羊肉蒸饼吧?” 她断定,这就是个标准的吃货没跑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了羊肉蒸饼,李长博的脸色就有点儿发绿。 付拾一发现这一点,关切的问了句:“李县令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李长博挣扎一下:“换个吃的吧。” 第127章 是个弟弟 最后,一行人尊重了李长博,改成了去吃汤饼。 汤饼就是面条。 付拾一吃得认真,徐双鱼忍不住好奇:“付小娘子吃别人做的,也这么香?” 付拾一古怪看他:“为什么我吃别人的都不香了?” 徐双鱼一脸坦然:“付小娘子手艺这么好。吃别人的,不该索然无味吗?” 付拾一很享受这个彩虹屁,觉得徐双鱼越来越可爱了。 她“嘿嘿”笑出声:“人家的做的也不差啊。再说了,各家有各家的作法,只是喜欢不喜欢罢了。就算是我做菜,肯定也有不爱吃的。” 徐双鱼“啊”了一声:“世上还有这么挑剔的人吗?” 钟约寒:……付小娘子真不要脸。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为什么有天下第一的自傲? 付拾一不由得道:“双鱼啊。” 徐双鱼眨巴圆溜溜的眼睛,娃娃脸上一派认真:“付小娘子你说。” 付拾一也认真:“我真是越来越喜爱你了。” 这么乖巧会说话的孩子,上哪找去? 李长博和钟约寒一下子就惊住了。 徐双鱼脸“腾”的就红了,说话都磕巴:“付小娘子你说什么?” 李长博呛咳了一声,脸也憋红了,虽然说不出话来,可眼底全是惊愕。 钟约寒更是震惊得筷子都掉碗里。 付拾一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大唐!这话他们误会了! 付拾一急智的补上一句:“朋友之间的喜爱,姐姐对弟弟的喜爱!” 李长博缓过来,认真的提醒:“付小娘子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 钟约寒垂下眼眸,半晌才沉声道:“如此会让人误会的。” 付拾一:…… 就在他们以为付拾一终于受教的时候,却见付拾一放下筷子,搓了搓手,“嘿嘿”的冲着徐双鱼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误会什么?来来来,让姐姐好好疼疼你。我看你骨骼清奇,要不然就来我家给我当弟弟吧。以后开饭馆,让你做店小二,肯定很多女郎愿意上门来一掷千金!” 徐双鱼惊恐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已经伸出了罪恶的魔爪,捏住了徐双鱼的两边脸颊,用力往旁边拉开—— 圆嘟嘟的脸,彻底成了大饼。 徐双鱼傻呆呆:“泥……桌……神魔?” 钟约寒赶紧抢救自己师弟—— 付拾一已经放开手,认真的看着徐双鱼:“怎么样?以后跟着姐姐混,姐姐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每天给你做饭吃,还赚钱给你买房子娶媳妇!” 李长博咳嗽不已:付小娘子疯了吗? 徐双鱼犹豫着追问了一句:“每天吃付小娘子做的饭吗?” 付拾一:……傻鱼啊傻鱼。 心里吐着槽,可嘴里说的是:“对啊。” 钟约寒脸色黑得像锅底,不敢相信徐双鱼居然真的动心。 他也认真反思:是不是真的平时太苛待师弟了? 徐双鱼纠结了片刻,期期艾艾说了句:“可是我比付小娘子大——” 付拾一:……还有比你更傻的鱼吗?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脑子,也就只能做个弟弟了。” 徐双鱼居然厚着脸皮承认了:“我是比付小娘子你笨,但是这个是看年纪的——” 付拾一一把捂住脸,再也忍不住的吐槽出来:“外头都说我看上你了,打算嫁给你。就你这脑子,我嫁给你我能被你气死——” 付拾一断然做了决定:“你都说了你比我笨,以后我教你验尸,也不要你叫我老师,只叫我姐姐就行!不然这么被人误会下去,我真怕我嫁不出去了!” 徐双鱼有点儿呆愣:“是,是吗?” 付拾一郑重点头。 徐双鱼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最后求助的看向师兄。 钟约寒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付拾一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完全像是开玩笑。 李长博也若有所思。 最后钟约寒点点头:“如此也好。付小娘子教你东西,你也不能总是如此随意。就算嘴上不叫阿姐,可也该当成阿姐一样敬爱。旁人问起,也该如此说。” 徐双鱼是乖宝宝:“哦。” 付拾一美滋滋:“乖,过年阿姐给你大红包。” “红包是什么?”徐双鱼好奇:“好吃吗?” 付拾一:“压岁钱!” 徐双鱼终于有点郁闷:“我不是小孩子了——” 付拾一一本正经:“你多大了,在我这里也是个要人疼的孩子!” 吃过饭,李长博请师兄弟二人去买玄米饮回来喝。 待到二人走了,李长博这才歉然开口:“衙门里的风言风语你听到了?” 付拾一见他猜到,大大方方就承认了:“嗯。平日走太近了,难免有人玩笑。这也正常。” 李长博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若付小娘子是男人,开玩笑也无妨。可她是女子…… 李长博忽然就觉得自己叫付拾一在衙门来正式做仵作有点儿不合适。 付拾一见不得李长博这幅扭捏的样子:“不过是寻常事,不必放在心上。如今这样一来,他们渐渐明白了,自然就不乱开玩笑了。” 李长博忽然有点儿内疚:“是我未曾想过这些——” 付拾一摆手,“你难道还管大家茶余饭后的八卦啊?再说了,他们开玩笑,也不是不怀好意,只是关心我和双鱼的终身大事罢了。” “是我拿双鱼当弟弟一般,总是如此随意,他们会误会而已。所以,这样就很好了。” 付拾一是真不在意。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如此,忽然正了颜色,“付小娘子心胸如此豁达,我等远远不及。” 付拾一有点儿不好意思:“李县令别开玩笑了。” 李长博还要再重申:“真的。付小娘子如此心胸,我是该学习的。”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儿脸红:“哈哈,这话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哎呀,不说了不说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上的红晕,忽然才反应过来:原来付小娘子也会害羞啊—— 李长博有点儿后知后觉:付小娘子本来就是女郎,本应该如此的。自己平日,实在是不太关心付小娘子…… 付拾一心里也怪不好意思:李县令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婆婆妈妈——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捧着玄米饮回来,被晒了一头的汗。 两人隔了一段距离看得分明。徐双鱼忍不住悄声问:“李县令他们怎么了?我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钟约寒露出欣慰的目光来:“嗯,走慢点。”。 还好,师弟还没太傻—— 第128章 何等猛药 一个时辰说到就到,捧着竹筒喝着玄米茶,一群人往回走,还没进大门,就看见方良欲言又止的等着。 方良几乎是一下子就扑上来了:“付小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付拾一抖了一抖,“发生什么事了——” 方良就差哭出声:“那小猪仔——” 付拾一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死了?” 方良摇头,捶胸顿足:“跑了!抓不住了!” 付拾一不信:假的吧?一群不良人,抓不住一个小猪? 方良都想上来拽了:“付小娘子快去看看吧——” 付拾一半信半疑的看方良一眼,大步流星的就要往验尸房去。 方良摆手:“没在那边——在这边——” 付拾一看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有点儿信了。 李长博心里也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这会儿跟在付拾一身后走,越走越觉得不妙—— 等看谢双繁欲哭无泪站在门口,见了付拾一跟见了救星一样,他就停下来,忽然就不想面对这一切了。 付拾一欲言又止的看谢双繁,然后看屋里。 谢双繁抖着手指点点头。 大家神色都很复杂。 屋里传来哭声:“走开!畜生你要干什么——” 付拾一压低声音:“多久了?” “就刚刚——”谢双繁语气干涩。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那还好。” 顿了顿,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们怎么不想想办法——” “没办法,猪跑了怎么办——”谢双繁义正言辞:“他们一个个也不敢下死手——” 付拾一:……所以你们一群人就看着徐县令被一只奶猪蹂躏吗? 谢双繁目光闪躲。 付拾一叹息着拉开门。 就看见徐坤花容失色的站在桌子上,面对着小奶猪,只剩下了最后的倔强。 小奶猪也是凶残,不停的撞着桌子,是不是还凄厉的叫一声。 屋里更是一片狼藉—— 听见动静,小奶猪看了付拾一一眼,然后就嚎叫着冲了过来。 付拾一皱眉,在关键时候,侧身一让,再伸出手一抄! “吱——”小奶猪惨叫起来,拼命挣扎。 可惜,付拾一已经牢牢的扭住了猪耳朵和猪尾巴,它自己吃疼,最后还是不敢死命的动。 付拾一拽着猪,憋着笑,不敢正视徐坤:“徐县令下来吧。” 徐坤哆哆嗦嗦的:“这猪不会再跑了吧?” 付拾一就差举手保证:“不会了。” 徐坤这才颤巍巍的坐在桌上往下蹭,心有余悸一直盯着小奶猪:“这个畜生,莫不是得了疯病?”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太亢奋了。所以就有了攻击性。” 徐坤连生气都顾不上:“为何?” 付拾一咳嗽一声:“徐县令忘了之前做的试验了?” 徐坤这才若有所思—— 李长博这个时候,终于调整好心态,上前来咳嗽一声,诚心实意的道歉:“是我的失误,这才让徐县令受到惊吓。主要是最近案子多,所以身手好的人都派出去了——” 徐坤这才想起自己丢脸的事情,脸上顿时涨红了,指着李长博半晌,最后却只冷哼一声:“哼!” 李长博深深一作揖:“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徐县令不要介怀。不过如此情境之下,徐县令都没下令让属下杀死试验之猪,实在是以案情为重。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榜样!回头若是此案得破,徐县令的功劳便是第一!”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就差鼓掌了:李县令你才是深藏不漏的彩虹屁专家。这些话说得——徐县令要是还能计较,那他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小气了! 谢双繁捋着胡子,眼底里全是精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徐坤憋得满脸通红:自己哪里是没下令?是根本忘了还可以下令了! 不过,李长博都这么说了,最后徐坤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这回头说出去,对自己也有好处—— 李长博这个时候,还非常贴心:“我这里有衣裳,徐县令先换一身,整理一下——” 谢双繁也恰到好处:“方才门关着,我们竟不能目睹徐县令如何一人对抗疯猪,实在是遗憾!不过徐县令的勇气和风采,我们却心知肚明!” 两人俱是一脸诚恳。 徐坤想发怒都找不到理由。最后只能扭曲着脸皮,悻悻的应了。 李长博叫方良送了衣裳过来,而后亲自替徐坤将门关上了。 关上门,时候,付拾一也不管手里的猪了,悄悄的给李长博竖一个大拇指。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面色还算平静:“付小娘子以后还是……还是……悠着点。” 虽然李长博语气也很平静,可付拾一总觉得自己听出了哀怨。 钟约寒和徐双鱼,以及其他“身手不佳”的人,都不约而同对李长博投过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随后众人看见付拾一拽着猪耳朵和猪尾巴,轻轻松松提着小猪仔的样子,又是不约而同一阵恶寒:付小娘子也太彪悍了…… 没办法,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小猪仔,这会儿已经乖得像个布偶,实在是没办法让人不感叹。 付拾一自然也知道自己给李长博添麻烦了,她只能咳嗽一声:“这个事情吧,是意外。” “毕竟,谁也没想到,这个药力这么强劲——” 说起这个,李长博正了一下神色,皱眉问道:“这个到底是什么药,怎么会这样——” 付拾一心里大概有点猜测,轻声解释一句:“之所以要试验,其实我是怕那药丸有毒。如今这样的情况,我已经大概猜到是什么药了。” “我也知道了赵熙的客人,到底是谁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付小娘子做了什么?怎么就知道了? 钟约寒若有所思。 徐双鱼一脸茫然:“付小娘子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扬了扬手里的猪,略嫌弃:“我先洗手再说。”。 她快受不住了。脏死了。 第129章 还能吃吗 付拾一将小猪仔捆好之后,结结实实的洗了三遍手。这才觉得整个人缓过来。 李长博站在旁边看着,心情也是渐渐平静。 待到付拾一直起身来,就听李长博低声道:“或许是助兴一类的药物。所以才会如此亢奋,以至于凶性大发。” 付拾一也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也像是。” “如果他等的是一位这方面的客人,那服用这样的药物,也说得过去。”付拾一沉吟。 李长博摇头:“到底等谁,现在暂时也没办法查。不过这个药,却能查一查。” 这样的药,本身就不是轻易能得的。 而且效果还这样好—— 付拾一点点头:“查案子自然还是李县令在行。” 顿了顿,付拾一有些忐忑的低声问:“今天闹出这样的事情,徐县令不会为难我们吧?” 这“我们”两个字,让李长博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一脸担忧。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随后摇头:“不必多虑,横竖不过背后告状。” 付拾一:……徐县令知道你这么形容他,他肯定想咬死你。 徐双鱼悄悄凑过来,问了句:“那个猪怎么办?” 付拾一想了想,“马上杀吧。” 徐双鱼抖了抖,莫名觉得这个时候的付拾一有点杀气。 他小心翼翼:“两头都杀?” 付拾一“嗯”了一声:“我去拿刀。你们将猪看好了。” 徐双鱼愕然了一下,才后知后觉:“难道付小娘子打算亲自动手?” 看着徐双鱼这幅样子,李长博忽然也有了兴致,微笑着告诉了他一个事实:“付小娘子从前做的事情,就是杀猪。” 徐双鱼本来就圆溜溜的眼睛,这会儿更圆了。 付拾一拿着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徐双鱼看自己的样子分外惊恐。 付拾一扬眉:“傻鱼儿你这怎么了?” 徐双鱼颤巍巍的:“就是有点儿觉得不太真实。” 付拾一听他前言不搭后语,疑惑的看一眼旁边微笑的李长博:“他怎么了?” “大概是颠覆了从前观念,一时有些受不住。”李长博的微笑显得更神秘了。 付拾一:……都是什么鬼。 不过杀猪才是正经。 付拾一直接指挥钟约寒:“四个蹄子绑好了,吊起来。” 钟约寒哪里干过这个?以前摆弄最多的尸体,那个随便摆弄,怎么也不会动。 可是现在两头小猪仔活蹦乱跳的,其中一头还格外不安分,他忙了个满头大汗也没能办好。 付拾一实在是看不下去:“算了吧,我来。” 长安县里头这会儿除了大门口的和散出去的人,其他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了。 不过碍着李长博,都悄悄的藏匿着身形,唯恐被发现。 谢双繁领着徐坤也过来了。 他们过来时候,正好看见付拾一干净利落的将两头小猪仔绑成了四脚朝天的样子。 那动作,让徐坤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只是等到付拾一抬头,他才发现居然是女郎,顿时后半截声音就吞了下去,眯缝着的眼睛都瞪大了一点。 付拾一拍了拍手上的灰,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皙的胳膊来。 说句实话,换个时候,大家看着这样一段白皙的胳膊,纤细的手指,大概还能浮想联翩一下。 可这个时候嘛—— 瞅着付拾一拿起了平日用的柳叶刀,众人齐刷刷“咕嘟”了一声咽口水。 付拾一却偏还不肯给两个小猪仔一个痛快的,还指着那粗粗短短,黑黑胖胖的猪脖子,一本正经的做起了现场授课。 授课内容:如何找到猪的血管和气管,来个一刀毙命。 付拾一声音是有着少女特有的清脆的。 只是这个清脆好听,堪比出谷黄莺的声音,说的内容嘛…… 反正大家都有点儿恍惚。 付拾一说完了,还不忘问钟约寒和徐双鱼:“听明白了吗?” 钟约寒沉默着点头。 徐双鱼小心翼翼:“听明白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动手了,你们看好了!” 众人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去看。 付拾一纤纤手指按住了不停乱动的猪脑袋,然后屏气凝神,刀片就往猪脖子上去了。 也不见付拾一如何用力,那鲜红的颜色一下子就冒出了出来,噗嗤噗嗤往下淌。 猪仔开始用力挣扎。 可按着它的手指却稳如磐石,就连神情都没有半点的变化。 那刀子更是稳稳当当的完成了自己应有的路线。 这下,猪也叫不出声了。 鲜血一股股冒出来,稳稳当当淌进了付拾一放在它脑袋底下的大陶盆里。 一滴都没有浪费。 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不知道为啥众人都忽然觉得背脊有点发冷。 更不由自主悄悄打量付拾一:天啊,这还是女郎吗?谁要是娶回去,怕是说话都不敢高声吧? 徐坤也是“咕咚”的咽了咽口水,悄悄和谢双繁嘀咕:“这就是那一位女仵作吧?” 谢双繁笑呵呵点头:“是。徐县令你看,我们县令是不是很对?就这身手,这精神头,不比小子差半点的。” 徐坤欲哭无泪:这哪里是女郎?分明是母夜叉! 付拾一却抬起头来,朝着钟约寒和徐双鱼露齿一笑:“你们谁来?” 她都盘算好了,两头猪,一头她示范,另一头给两个学生练练手。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生以来忽然就生出了嫌隙: “师弟你去?” “师兄你去?” 付拾一不忍看到同门相残,热心建议:“你们可以猜拳。” 众人:…… 李长博心头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算了,随她闹去吧。反正都这样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最终还是钟约寒挺胸而出:“我来吧。” 徐双鱼真真切切感动了:“师兄——”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接过了付拾一手里的刀。 付拾一提醒他:“小心别切着手。” 钟约寒生平第一次,握着刀的手有点儿抖抖索索。 付拾一看不下去:“平时尸体什么样儿你都不害怕,这会儿怕什么?直接了当结束它的痛苦,也算是慈善。”。 众人:……也算是慈善?付小娘子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第130章 也算慈善 李长博却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沉声开口:“钟郎君别慌。只当成平日验尸就是。要是不能一刀毙命,它还得受二次罪。的确是残忍。” 付拾一也劝:“生而为猪,这就是它的命。就算现在不死,之后喂胖了也会死。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它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便是死得其所——” 众人掉落一地下巴:这都是什么歪理? 不过不管是什么歪理,反正钟约寒也真听进去了。 钟约寒死死的摁住猪头,然后心一横,刀就这么用力下去了—— 只是力道没掌握好,捅得太深,以至于一下子卡住了。 偏偏小猪仔吃疼,死命挣扎,他一下子慌了,手上劲都松开来。 小猪仔差点没挣脱了。 付拾一沉声喝道:“用力!血管,还有气管!” 钟约寒下意识就动了。 血一下子飚出来,喷了钟约寒一头一脸。 钟约寒只觉得一暖,随后整个人都懵了。 付拾一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洗把脸。第一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钟约寒缓过神来,低头看一眼不停抽搐的猪仔,有点不敢相信:“死了?” “快死了。”付拾一实事求是:“现在是弥留了。” 徐双鱼凑上来,小心翼翼问钟约寒:“师兄,怎么样?” 钟约寒蠕动了一下嘴唇,半晌才总结:“比验尸难。” 付拾一:……夸张。 徐坤艰难咽了一口口水,真心实意问谢双繁:“他们真的是仵作?” 谢双繁一脸诚恳:“真的是仵作。” 徐坤:不,我不信。我觉得你们长安县是在秘密训练杀手。不然好好的,练什么杀生?还要一刀毙命—— 李长博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徐坤旁边。 他对着徐坤谦和一笑:“徐县令,你怎么了?” 徐坤惊恐看一眼李长博,想到自己在背后告状的事情,微微打了个寒战,然后挤出个干巴巴的笑容:“没,没怎么——” “今天是情况特殊,徐县令赶上了。”李长博真心实意道歉:“折腾了徐县令大半日,真是叫我羞愧万分。” 徐坤的头像拨浪鼓:“没事没事,没事的。不打紧,不打紧。” 李长博觉得徐坤还是很诚恳的,于是他就更诚恳了:“不如今天我请徐县令用饭?” 徐坤摇头:“不不不,我还有事儿,先走一步了。” 付拾一耳朵尖,心想徐坤就这么走了,万一回头给李长博刁难怎么办?那肯定不能轻易放人,得吃好喝好了,让他不好说话才对! 于是付拾一十分热情:“徐县令别走啊,你看我们猪都杀了——不如留下来吃饭!” 徐坤小胡子都失去了光泽,他对着付拾一笑:“付仵作客气了,客气了。只是我有急事,不敢多留。改日我请付仵作,我请付仵作!” 众人莫名:徐县令为什么要这么讨好付小娘子?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我送送徐县令。” 徐坤喜出望外:“那我这就先走一步了。” 付拾一看着徐坤一溜小跑的样子,满心纳闷:什么事情这么急? 谢双繁笑眯眯凑上来,夸她:“付小娘子,你今天立了大功!” 付拾一:杀猪也算大功吗? 王二祥将付拾一刚才的话听得分明,腆着脸凑上来问:“这猪还能吃吗?”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还是能吃一头的。” 王二祥眼睛亮了:“怎么吃?” 付拾一觉得一头猪就没必要搞那么多花样了,于是实诚道:“卤着吃吧。” 众人纷纷表示:什么叫卤着吃? 不过虽然不知道,可也并不耽误大家的向往:付小娘子的手艺,还是很靠谱的。 当然现在吃不是最重要的。 付拾一看了一眼师兄弟两个:“你们两个,可以开腹检查了。看看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一会儿我回来检查。” 杀完猪不洗澡,她觉得浑身都难受。 所以付拾一打算回去洗澡去。 师兄弟两个现在都变成了乖孩子:“是。” 付拾一满意颔首,而后匆匆离去。 在衙门口碰见折返回来的李长博。 李长博纳闷:“付小娘子去哪里?” 付拾一老实回答:“回家去洗澡。” 李长博毫不犹豫:“我叫方良送你一程。” 付拾一刚要拒绝,就听他道:“他顺带回去给我取一样东西。” 付拾一就把到了嘴边的话改成:“那就多谢李县令了。” 方良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一路上就像是个小喇叭,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 付拾一有气无力的称赞:“你精力可真好。” 方良摇头:“付小娘子才是真厉害。我还从没见过女人这么厉害——” 付拾一嘲笑他:“那说明你太没见识了。女人怎么了?小心你以后的媳妇把你吊起来打——” 方良顿时摇头:“那我就不娶媳妇了。” 付拾一:“呵呵。” “不过付小娘子你是真厉害,将徐坤收拾得服服帖帖。他今天本来是来找事儿的。结果走的时候那样子——”方良觉得痛快死了:“上次刘大郎那案子,他就恨上了咱们,处心积虑想找个理由好折腾我们呢。”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那小胡子小眼睛惊恐的样子,“不大像啊。我看他态度挺好——” 方良“哈哈”大笑:“那是他胆子太小!我跟你说,付小娘子下次你见了他,千万别有好脸,让他怕你就对了!免得他再给我们郎君找麻烦!” 付拾一点点头:“哦。” 能帮上李县令的,就帮一把。 方良把付拾一送到门口,就驾车走了。 玉娘正在自家店铺里帮忙,看见付拾一,顿时一扭头就走。 连正眼都不给付拾一一个。 付拾一摸了摸鼻子:我这是怎么招惹她了? 齐三娘尴尬的对着付拾一一笑:“回来了?这几天你好像都不在家——付小娘子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付拾一顿时明白过来了。 她好像是被怀疑了。 付拾一深深反思:我怎么能让人觉得我竟然不是个好人。 付拾一拿出热乎乎的身份牌:“我在县衙当差。这两天有案子,难免如此。” 付拾一一脸正经。。 齐三娘却觉得自己听错了。 第131章 怎么可能 齐三娘重复一遍:“衙门?” 付拾一咳嗽一声:“真的。牌子是真的。昨儿晚上一起过来吃饭的,就是县衙的人。” 齐三娘半信半疑。 最后一笑:“付小娘子的事情,我们也不便多问。” 付拾一:不信就算了。 付拾一开门进屋,猫奴听见动静,愤怒下楼来,盯着付拾一:“喵呜!” 付拾一:……到底谁是主子? 付拾一收拾干净,准备回衙门的时候,方良已在门口候着了。也不知等了多久。 付拾一有些不好意思。 方良笑呵呵:“我家郎君说,让我再顺路将付小娘子捎带回去。熬了一宿,付小娘子必是累了。” 付拾一感叹:“李县令真的是个贴心的人。” 方良深以为然:“我家郎君自小就是如此,不管对谁,都和气,而且心思细腻。家中老夫人常常说,以后嫁给郎君的小娘子,必定是有福气的。” 付拾一点头:“这倒是。” 方良有点儿惆怅:“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娶得上。” 付拾一宽慰他:“说不定快了。” 方良叹了一口气:“这样一心扑在衙门里,哪有时间去聚会?去认识小娘子?” 付拾一看出他的恨铁不成钢,心里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词:皇帝不急太监急。 李长博一点不急,可他身边的人,却个个儿心急如焚。 想必平日没少催婚。 付拾一想到催婚的情形,就忍不住乐。 方良忽然又开始操心付拾一:“付小娘子也要好好留意,看看哪家郎君好,早早下手——” 付拾一:……我又不是抢压寨夫人。 一路絮叨到了衙门,付拾一下了马车吸口气,觉得终于清静了。 而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却还在忙活。 付拾一凑上去:“看出区别了吗?” 钟约寒和徐双鱼摇头:“没有什么区别。” 这和付拾一猜的没什么区别。 兴奋类药物,多是作用于神经,肉眼无法觉察变化。 不过,有些器官上,还是能看出一些身体亢奋引起的变化。 比如,血管扩张,心动过速,肌肉紧绷僵直。 付拾一将两颗心脏放在一起,让两人比较。 两人看了半晌,徐双鱼这才不确定的说了句:“这里要大一点?” 付拾一点点头,然后将心脏剖开:“你们对比心室大小。以及内里留存血液多少。” 还是徐双鱼发现的端倪:“好像这个腔子更大,肉更紧实——而且血也比另一个多。”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抿着嘴唇,仔细观察,最后一微不可查点点头。 付拾一这才开口:“有时候,尸检就是要看出这些细微的区别。所以,才需要我们懂得更多,才需要我们进行大量的对比和了解。所以,光靠着以前那些验尸手段,是远远不够的。” “世界上任何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付拾一的声音郑重起来:“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尸体的各种痕迹,去找出曾经发生在死者身上的真相。” “这只吃了药的猪仔,明显亢奋,甚至变得攻击性。而且不知疲倦和疼痛——这就是那个药的作用。” “你们看到这些,想到什么?” 钟约寒犹豫片刻,没立刻说。 付拾一就看徐双鱼。 徐双鱼微微摇头,一脸懵然。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徐双鱼被家里保护得太好了,很多东西都不了解。他这个长沙郡第一仵作的名号,实在是水分含量太大。不过的确也是个好苗子。 钟约寒轻声开口:“是壮阳药?” 付拾一继续问:“你觉得这代表什么?” 钟约寒声音更不确定:“赵熙等的人,是他的情人。” 所以好酒好菜,加上壮阳药—— 付拾一颔首:“除非这个药是被迫吃的。不过他身上并无被迫的痕迹,所以……” 钟约寒一阵恶寒:“赵熙如果早知道……” “不过,吃了这种药,亢奋的时候,疼痛也不会那么敏感,所以赵熙死的时候,反倒是没那么痛苦了。”付拾一实话实说,甚至忍不住还想歪了:“说不定吃了这个药,被折磨的时候,他还有点……”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一阵无言:付小娘子你敢不敢将剩下的那几个字说完?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觉得自己听得里雾里,忍不住着急:“我怎么听不太明白——” 付拾一朝着钟约寒咳嗽一声:“你这个师兄,该好好给师弟讲一讲这些常识了。” 钟约寒脸上僵硬:我怎么讲?这种事情怎么讲…… 付拾一赶紧溜了。 赵熙这个案子,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明白。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去寻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已知道丹药的来历了。 郭先蓓满脸通红,吭哧吭哧的不敢看人:“是我给他的。” 付拾一忍不住怪异看郭先蓓,然后问他:“你和赵熙,到底是什么关系?” 郭先蓓脸色更红了,嗫嚅好半天,才说出来一句:“我和他……这个……那个……” 李长博沉声道:“事关人命官司,郭郎君若要隐瞒,说不定是害了自己。” 郭先蓓只能狠狠心,咬牙开口:“我有个书童,叫鹿童,长得很不错。也曾经……后来,他看上了鹿童,我觉得可奴也不错,所以我们……” 付拾一正听得津津有味,见他不说了,就催促:“怎么样了?” 李长博诡异的看着付拾一那副样子,抬手按了按额头:付小娘子不是寻常女子,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郭先蓓满脸通红,声如蚊子哼哼:“我们交换了一下——不过,就那么两天……将人还回来的时候,我看他气色不佳,又问鹿童,知道他有点那什么,所以就给了他这个药——” 付拾一“啧啧”称奇:“你们读书人每天都这么无聊吗?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情?” 李长博:我没这么无聊的。 郭先蓓哪敢抬头?尴尬的笑了笑,“就是……一时兴致,一时兴致。”。 “那既然你们这么熟悉,想必应该知道他平时和谁来往吧?”付拾一狐疑的看他:“你别说你不知道,我可不信!” 第132章 新的线索 郭先蓓大摇其头:“这我哪里知道,我们也就是这方面比较走得近——” 付拾一抱着胳膊,饶有兴致:“那就说说这方面的。” 郭先蓓看向李长博,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了:这个小娘子杵在这里,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面对郭先蓓的求助,李长博选择漠然:没用的,付小娘子不会听我的。你自求多福。 郭先蓓不肯开口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笑盈盈建议:“我看郭郎君很有可疑,要不然——” 郭先蓓备受屈辱:“你胡说,我没有!” “那你敢做不敢说?”付拾一步步紧逼。 郭先蓓紧紧抿着嘴,就是不肯说。 厉海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说了句:“付小娘子还是暂且回避一二吧。” 郭先蓓眼中感激,忙不迭点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女子听为好。”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好吧。” 面对李长博的目光,付拾一摊手:“查案难道还要分男女吗?” 厉海说句大实话:“照顾郭郎君而已。” 付拾一满心遗憾:“那好吧。” 不仅是郭先蓓松了一口气,就连李长博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郭先蓓忍不住抱怨:“李县令也太儿戏了。衙门里怎能有女郎——” 付拾一在窗户底下偷听,气得直瞪眼。 好在李长博还上道:“能查案才是正经的。至于其他,都不是紧要的。郭郎君还是先说说吧。” 没了付拾一在场,李长博也就不那么尴尬了,神色语气都自然许多:“你与赵熙是如何相识?” 郭先蓓也自在许多:“我们曾是同窗,一起游学过。而且还有点亲戚关系——” “他与你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李长博斜睨郭先蓓,明显不信。 郭先蓓喊起冤来:“我们之间就是同窗!要不是他才学好,极有可能考中,我又怎会如此热情?” 付拾一听得大摇其头:人性啊人性,利益啊利益。 李长博再问:“那你和他在这种事情上——” 郭先蓓尴尬一笑:“巧合,巧合。不过也算不得巧合,这种事情,也是常见。而且不过是个玩物,也没什么好大不了的。我们连平康坊都一起去过——” 李长博无言,喝道:“竟还觉得很体面?” 郭先蓓噎了一下:“这种风流之事,又有什么好避讳的——” 李长博,厉海俱是无语:不避讳你刚才为什么不敢看付小娘子? 李长博沉吟片刻后,想到一个可能性:“既是去过那种地方,有没有可能,他在那边,与人有过什么情谊?又或者是与人争风吃醋——” 郭先蓓咳嗽一声:“他一个穷书生,与人争风吃醋是断不敢的。而且,那里的花娘一个个眼高于顶,也没有看得上他的。他倒是十分仰慕花魁,可花魁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倒是我还有点钱——” 李长博听他得意起来,直接出声打断:“说正事儿。除了花娘,你们和男子之间——” 郭先蓓犹豫了一下:“倒是曾经去过一次小倌那儿,也有中意他的。不过他们之间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我毕竟还是更喜欢女子,而且我家里已经娶妻——” 厉海补充:“是实话,郭郎君的妻子,有些脾性大。” 付拾一瘪嘴:不就是彪悍脾气大,像个母夜叉么?说得这么委婉。 郭先蓓咳嗽一声,掩饰一下:“所以我才不得不用书童——有丫鬟能碰,我也不至于这么憋屈!” 面对郭先蓓的委屈,李长博都有些无言:“你将曾经接触过的人,都写在纸上。” 郭先蓓忙不迭应了,又哀求:“千万别在我娘子面前说这个事儿了。不然她闹起来,我实在是吃不消!这个事儿真不是我做的,那日我一直在家呢!家里人都能作证的!我都是快到时辰才过去的——” 李长博只回了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放心。” 郭先蓓差点哭出来:我放心什么啊?你们衙门的人一会儿一来的,我都快被我娘子骂死了—— 厉海拍了拍郭先蓓的肩膀:“先回去吧。” 郭先蓓焉哒哒的走了。 付拾一站起身来,锤了锤后腰:“我觉得按照郭郎君这么说,他倒是真少了许多可疑。” 李长博颔首:“如此不在意这些人,他的确不像是会为了这种事情杀人。而且就像是他说的,他为了将来攀关系帮助赵熙,断没有为了一个书童杀人的。” 厉海言简意赅:“除非是杀人灭口。” 付拾一摇头:“这是明显虐杀,而且带着如此强烈暗示,不是杀人灭口。杀人灭口一般都是为了少麻烦,可这个案子闹成这样,反而满城风雨。” 李长博揉了揉鬓角:“郭先蓓没有这么深的城府,所以应该也想不到故布疑阵。” “查一查平康坊那边认识赵熙的人吧。”李长博交代给厉海。 厉海应了,匆匆离去。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先回去睡觉吧。昨夜一宿没睡——” 付拾一踌躇了一下,“我有话想跟你说,但是不知怎么开口。” 李长博愣了愣:“付小娘子但说无妨。” 付拾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越发不好意思:“我想申请一笔钱,用来研究验尸。就好比今天的试验,你看买猪仔……” 李长博秒懂,瞬间僵住。 最后,他深深吸一口气,“多少钱?一会儿叫方良给你。” “不贵,一两银子。香料我就自己出了——”付拾一笑逐颜开。 李长博欲言又止。 付拾一摆摆手:“明天我带卤肉来给大家分。李县令你别在家用早饭了——” 随着声音,付拾一渐行渐远。 李长博揉了揉鬓角,觉得自己更加头疼了。 不过,他忍不住想:付小娘子看起来好像很缺钱的样子…… 缺钱的付拾一,挨个儿和遇到的人打招呼:“今天杀的这个猪仔,明天吃肉,你们都别在家里吃早饭啦!”。 付拾一美滋滋算了一笔账:吃卤肉应该就饼,自己明天可以只卖饼,也能赚上一笔—— 第133章 凄惨生活 付拾一在衙门时候,已经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将猪仔处理过了。 两人一开始还不熟练,可到了最后,已是十分熟稔。 付拾一很欣慰。 猪肉被分成了十来块,腿是腿,头是头,排骨是排骨。 一个猪仔除掉内脏,其实也就十几斤的肉。 付拾一回去之后,直接洗净下锅焯水,焯掉血沫杀掉腥气之后,这才捞起来备用。 紧接着,付拾一先炒糖色。 热锅下一大勺猪油,而后加入一大块麦芽糖。就这么熬。中间得不停的搅动,防止糖糊锅。 等到糖全部融化,出现小泡泡,且颜色变成了红棕色的时候,直接倒入清水——这样才能保证卤出来的肉鲜红油亮。 添上一大锅水,静等水开下料。 中间付拾一又拿出一块纱布,然后将八角、桂皮、小茴、甘草、三奈、花椒、砂仁、草豆蔻、草果、丁香包起来,再将纱布包放入锅中。 放入锅中之后,付拾一将几个大块的木柴放进灶膛里。这样能保证灶膛里的火,一下午都不熄。 等到水开后,付拾一这才将猪肉全部放入——连猪肺都没放过。 肠子付拾一没要,不过心肝都留着。 尤其是肝,她特地切了一小块下来,用白水煮了给猫奴,用来贿赂猫奴。 付拾一将肉全部放入后,直接盖上锅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睡一觉,等醒了,这一锅肉就差不多了。 反正火熄灭之后,也最好再泡一晚上,才能确保香料入味。 付拾一临睡前盘算,明天可以买个鸡,买一块羊肉,再买点海带和藕,一起卤着吃。 不然这么大一锅汤料,只用一次就太浪费了。 刘大郎应该今天能回家来,正好赶上明天吃肉—— 付拾一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不过却没能自然醒来,她是被砸门声惊醒的。 又一次发生了命案。 虽然这一次是在万年县发生的,可是作案手段,却和赵熙的一模一样。 所以,李长博才叫方良过来请付拾一过去。 付拾一匆匆抹了一把脸,而后将灶膛的火熄了,就跟着方良走了。 这一次案子很新鲜,新鲜到尸体还是温热的。 事情发生在南风馆里。 付拾一赶到时候,衙门其他人都已在了。 尤其是李长博,一脸倦容,眉心紧皱的立在南风馆院子里,整个人都染上了几分怒气。 那种隐忍的怒气。 惹得他身边的经过的人,都不由自主小心翼翼起来。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见李长博气场全开。 她上前去,不由得问一句:“怎么了?” 李长博没吭声,反倒是旁边的谢双繁说了句:“太大胆了。” 付拾一问他:“尸体呢?” 谢双繁指了指一间屋子:“就在里头。” 付拾一戴手套,穿罩衣,而后才进去。 徐双鱼和钟约寒已经开始了。 听见动静,钟约寒回头,看见付拾一,立刻就道:“情况和赵熙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发现得更早。” 付拾一闻着空气里熟悉的臭气,“嗯”了一声,而后就走上前去。 入目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这一次的人,死于割喉。 血流了一床。 帐子上都满满是飚上去的鲜血。 还有擦拭过的痕迹。 一张枕巾,也用来擦拭过血,此时正血迹斑驳的呆在屋里唯一的桌上。 桌上还有三样菜,一壶酒。 同样只有一个杯子,一双筷子。 付拾一再仔细看死者。 钟约寒在旁边介绍情况:“他是南风馆的管事,手底下管着这个南风馆。这是他自己的房间。” 他怕付拾一不明白这是个什么职业,就想解释一番:“南风馆就是……就是……” 付拾一听他卡壳半天也说不囫囵,就替他说了:“就是手底下都是卖身的男人。而且还是专接男客的男人。” 钟约寒大松一口气,随后却更尴尬:付小娘子连这个都知晓。 徐双鱼接过话:“死者钱宦,今年三十有五,死时被绑缚住,同样是生前割掉了那个部位。然后嘴巴也被堵上的。” 付拾一追问:“那g里检查了没有?” 徐双鱼脸上通红,声音小了下去:“检查了。有东西。” 付拾一不由得无奈:“身为仵作,就算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要以平常心对待。” 徐双鱼顿时紧张:“是!” “东西取出来没有?”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钟约寒总算是态度平静一些。 钟约寒摇头:“没办法取出。我试过按压腹部,但是没有用。像是卡住了。” 付拾一皱眉:“很大?” “应该是比赵熙那个还要大一圈——”钟约寒尽量保持住平静。 付拾一沉吟片刻:“那就带回去开腹吧?他家里人呢?能不能同意?” 李长博此时也进来了:“他没有家人。本身也是勾栏院里长大的。” 付拾一就觉得好办了:“既是这样,那就好办了。” 李长博其实叫付拾一来,并不只是为了勘验尸体。 所以此时就道:“我想让你看看现场。” 付拾一颔首:“尸体回去我再慢慢看,现在先看看现场。” 付拾一仔细看过门窗,确定是没有强行进入的痕迹:“应该是直接从门进入。窗户关着,而且屋里有淡淡的香气,一直没消散,可见是焚香所致。也可见短期之内没开窗过。” 付拾一打开香炉,看那烧得只剩下一黑灰的香饼:“香饼已经烧完了,我不了解这种香,李县令可以看看。” 李长博只扫了一眼,就道:“这种香饼,能烧一个时辰半。” 付拾一算了算,也就是三个小时。 刚才她摸过尸体,都不太凉,而且肌肉松软,还没出现僵直,死亡应该不超过两个小时。 付拾一轻声道:“可见,在尸体被发现之前,至少都没开过窗。” 李长博颔首。 付拾一又看那菜肴:“菜肴上,这一次没有明显异样,都用了不少。只能回去之后,看看他到底吃了多少才能判断是几个人。” 付拾一打开柜子和箱子,见里头东西整整齐齐,便道:“没有翻找过的痕迹。可见不是为了财——” 付拾一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拿起来,觉得轻飘飘的,就有点纳闷:“这里头装的是什么?他那几大箱子的珍宝都没上锁——” 李长博递过来一个钥匙。 付拾一打开来,发现全部都是卖身契。。 数了数,竟然有三十四张。 第134章 可怜可恨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应该是南风馆里这些人的卖身契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又叫谢双繁:“你清点一下,看看对得上对不上。” 付拾一最后检查的床榻附近。 本来以为都要一无所获,可没想到,却发现了几处血迹缺失。 以及,几个手指印。 付拾一轻声道:“凶手很可能第一次这样杀人,所以钱宦的脖子被割开时候,血一下子喷出来,他防备不及,所以就被喷到了手上,身上,甚至脸上。” 付拾一皱眉思索:“我记得伤口是很均匀——怎么样才能造成这种伤口呢——“ 付拾一思来想去想不到。 就干脆拉了人退出来。 然后一眼看到了在旁边的王二祥。 付拾一招招手:“二祥你过来。” 王二祥不疑有他,乖乖过来:“付小娘子什么事儿?” 付拾一笑眯眯:“躺在地上,装一下尸体。” 王二祥懵了:我没听清,付小娘子你再说一遍? 付拾一重复一遍。 这一次王二祥听明白了,不过却生出强烈的抗拒:不,我不想当尸体—— 不过付拾一笑眯眯的抛出了引诱:“如果你配合得好,晚上给你吃肉!” 王二祥眼底出现强烈挣扎:“那……那好吧。” 王二祥认命的躺下了,还把眼睛闭上了。 除了衙门的人,好些个南风馆里的人也围上来了。 付拾一扫了一眼,发现其中居然还有好几个是真的挺俊俏的—— 就是身体瘦弱了一点。而且还化了妆。 虽然穿的是男子样式的衣裳,可都是鲜嫩的颜色,加上头上簪花,实在是失去了男子的阳刚。 其中有一个衣裳是浅水碧的,和李长博以前有一件衣裳特别相似。 但是穿出来给人感觉却截然不同。 李长博那是面冠如玉,玉树临风,就算头上戴花,也只让人觉得雅致清新。 可是这一位——付拾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太娘了。实在是太娘了。她实在是欣赏不来。 付拾一挪开了被辣得有点疼的眼睛,看着王二祥躺在地上闭着眼睛等待被蹂躏的样子,“扑哧”笑了。 她略嫌弃:“你自然点。假装自己手脚都被绑住,但是人还活着。” 付拾一并起两根手指,假装是凶器。 她发现,跪在哪一边对着王二祥的脖子下手,她应该都割不出那样的伤口。 付拾一皱起眉头。 李长博此时沉声开口:“还有一个疑点。” 付拾一也想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活人是会挣扎的。” 这就更加给作案增加了难度。 李长博轻声道:“或许,应该试试,骑在死者胸口上的姿势。” 付拾一想想有道理,一抬腿就要上去试验一下—— 李长博咳嗽一声:“厉海你去吧。”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女人来着……这么着是有点让他们看不习惯来着…… 厉海干脆利落上去,并指如刀,冷冷的盯着王二祥。 王二祥瑟瑟发抖:不不不,我害怕,你别过来—— 厉海举起手来,王二祥出于本能,就开始躲闪。 虽然还是牢牢记得自己手脚不能动,可腰身还是能用力的。 而且他的脖子也可以扭动。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就差股掌了:王二祥的演技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厉海也是个影帝!这县衙里,简直就是藏龙卧虎! 付拾一看得津津有味。 而厉海跪坐在地上,牢牢压住了王二祥的胸口,皱着眉头试了几次,发现都不好下手之后,索性一把拽住了王二祥的头发。 王二祥都傻了,直接被拽得仰起头,脖子一下子就没法动了—— 厉海直接缓缓的用手指,从左到右,在王二祥脖子上切了半圈。 王二祥忍不住死命挣扎了一下——没办法,厉海杀气太重,他本能觉得毛骨悚然。 周围几个胆小的,更是尖叫都冒出来了—— 付拾一一拍手,“应该就是这样了!” 厉海看付拾一:“要不要再演练一次?” 王二祥死命挣扎:“不不不!不用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就放过二祥吧。” 厉海站起身来,又伸手将王二祥从地上拽了起来。 王二祥摸着脖子,半天都不肯放开。 李长博宽慰他一句:“厉海不会伤到你的。” 王二祥摇头,说句实话:“我就是想,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钱宦当时一定受尽折磨——” 这话顿时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 付拾一总结;“所以,钱宦比赵熙更让凶手憎恨。所以他选择了更让钱宦受折磨的方式。” 李长博问了句:“可割喉,应该比窒息死得更快——” 付拾一摇摇头:“并非如此的。” “窒息的话,人很快就会失去意识陷入昏迷。可是割喉就不一样。” 付拾一的声音有点儿冷:“割破气管,并不会致死,反倒是很多时候呼吸不畅,其实也可以在喉咙上破开气管,防止窒息。” “之所以割喉会死,是因为割破了血管,血流不止,最后失血导致死亡——” 付拾一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失血也没那么快死。反而他会感受到疼痛,然后血可能进入气管和肺,最后他被自己的血活生生淹死——” 众人齐刷刷打了一个寒噤:这也太可怕了。 付拾一耸肩:“所以,这两种死法,你们觉得哪一种更痛苦?” 众人:不,我们不想想这个。 李长博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个钱宦应该死命挣扎过。而且当时凶手极有可能的跪坐在他身上的——那有没有可能,钱宦会弄伤凶手,或者是抓破他的衣裳——” 付拾一点头:“有可能。而且,这个姿势,也很好解释了血液喷溅的缺失部分。” “肌肤上的血迹可以擦拭掉,可是衣服上的却不能。事发时候是下午,街道上应该不少行人吧?”付拾一笑看李长博:“我觉得,离抓到凶手不远了。” 李长博点点头:“但愿如此。” 屋里再没有发现其他证据,李长博等人就只能先封锁屋子,叫人看着,而后离开。 离开之前,一个颇为俊俏的男子上前来,期期艾艾的问:“那我们怎么办?还能开门做生意么——” 听着对方娇柔的声音,看着他不断向李长博抛过去的秋波,付拾一上前一步,将李长博挡住了。。 然后她看着对方妆容精致的脸,一本正经的说了个事实:“就是能开门,还有人敢来吗?楼下死了人,你们还能在这个时候喝酒吃菜?就不怕他冤魂不散,回来找你们说道说道?” 第135章 臭不要脸 对方脸“刷”的一下彻底白了,娇娇的喊:“李县令,怎么办啊,奴家好怕——” 付拾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提了个建议:“李县令又不负责抓鬼。你去找道士比较好。” 顿了顿,付拾一露齿一笑,“而且我建议你,换一种香粉吧。这个颜色不好看,死白死白的,还不好闻。我们李县令从小娇养,实在是闻不得这样劣质的脂粉味。你离他远点,不然,他会难受。” 李长博唇角一翘,心安理得躲在了付拾一身后。 而那人则是被付拾一这话伤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付拾一看着对方眼圈都红了,顿时头疼——这都是什么男人!比女人还娇滴滴! 付拾一: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这是徐县令的地方,还是让徐县令来看看吧。” 徐坤在不远处打了个喷嚏,摸了摸后脖子梗: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李长博微微一颔首,随后飞快和付拾一走了。 那“美貌”男子哀怨的看李长博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付拾一见了其他人,就跟其他人把刚才事情说了:“你们是不知道,李县令魅力可大,我看这些人,很想发展李县令这个客户呢!不不不,我觉得让他们倒贴,他们估摸也愿意——” 众人已经脑补出那个画面来,顿时都会心一笑。 李长博:……算了,看在付小娘子挺身而出的份上,随她去吧。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咸不淡:“都很闲?”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付拾一闷笑,然后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什么感受?” 李长博思索片刻:“连杀两人,如此嚣张。我觉得是在挑衅官府。” 付拾一:谁问你杀人案了。 李长博如此不解风情,付拾一也彻底死心,只是看一眼隔壁依旧灯红柳绿的样子,她不由得感慨:“这大概是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了。” 长安城处处都需宵禁,唯独这里,越是到了夜深,就越是热闹非凡。 这是大唐的不夜城。 李长博纠正她:“只是表面光鲜。又算得什么繁华?” 正说着话,他们二人就听见有人笑嘻嘻的喊:“花魁娘子柳绾绾要跳舞了!” 顿时不少人都一窝蜂进了楼里,那副急切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好奇:这花魁娘子柳绾绾,到底是怎么样的倾城之貌?所以才让人如此趋之若鹜? 付拾一抬头看天色,正好看见一抹嫣红身影轻巧的从窗前离去,婀娜多姿,引人遐想。 付拾一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长叹一声:果然长得普通就该多读书。 徐坤气喘吁吁的过来了,面带几分讨好:“李县令,你看这个案子,咱们是得联手了——” 李长博轻声道:“得尽快破案,否则就会有第三个。” 徐坤也是有些忧愁:“再有第三个,圣上都要过问这件事情了。” 这里离万年县县衙也不远,一行人过去,路上李长博不经意问起:“徐县令还没找到合适的不良帅?” 徐坤提起这个就有点尴尬:“是啊。没有合适的。” 徐坤忍不住哀怨看了一眼李长博,想了想,又道:“要不然,李县令将厉海借给我一段时间——” 付拾一估摸,徐坤是打了借了不还的心思。 李长博笑笑:“徐县令还是直接找一个。不然到时候刚熟悉,又得叫厉海回来,白白耽误工夫。” 徐坤: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 到了县衙,众人坐在一起讨论案情。 厉海只提了两点:“杀人者手段利落,且熟练。可见是经常做这种事情,我怀疑,赵熙也不是第一个。第二就是,凶手身上有血迹,他是怎么做到在我们眼皮子地下不见踪影的?出南风馆的门,只有两个,两个都被人看着——都说没瞧见任何人。” 李长博轻声补充:“赵熙也好,钱宦也好,两人跟凶手关系应该都不错。该查查,什么人和他们都有接触。” 徐坤的师爷何安瑭摇头:“平康坊这种地方,人来人往,谁也不会太过留意这件事情。而且钱宦本身就是管事,每日接触的人很多。怕是不好查。” 付拾一想起一件事情:“还记得不记得?赵熙是来过平康坊的,而且去过南风馆。在这个地方接触的,无非就是那些人。” “而且,我怀疑,钱宦的身体里,也有一个木头器具。这种东西,会做的人应该不多——” 李长博也想起这一茬:“那现在去取出来?或许的确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付拾一:“我这就去。” 尸体就近先运回了万年县。 万年县是有自己仵作的,叫做沈青山,据说也是十分有名。 只是见到了钟约寒师兄弟两个时候,沈青山态度莫名有点儿发怂。 付拾一一过去,看见钟约寒和徐双鱼毕恭毕敬,一副以付拾一为尊的样子,他顿时惊愕非常:“这位是——” 付拾一都不必回答,徐双鱼就道:“是付仵作。也是长安县的仵作。” 沈青山顿时更惊讶:“长安县真找了个女仵作?” 他还以为就是个传闻呢。 随后他又奇怪:“既是女仵作,又过来这里做什么?这里死的是男人。” 钟约寒冷冷淡淡的:“这是李县令的意思,要不然你去问问他?” 徐双鱼也有点儿不乐意:“付仵作本事很厉害的。” 沈青山感觉到了他们二人的情绪,识趣没有多问,却忍不住打量付拾一。 付拾一冷冷淡淡的扫了一眼:“尸体是你先检查的吧?有没有和我们不一样的结论?” 沈青山:……没有。 徐双鱼顿时高兴了。 付拾一也没再继续废话:“准备开腹。” 徐双鱼毕恭毕敬:“我和师兄来,还是阿姐来?” 付拾一赞许看他一眼,也有要服众的意思:“我来吧。” 沈青山忍不住:“这种事情——” 付拾一扫了他一眼。 沈青山不甘愿的闭嘴了。 徐双鱼微微扬起下巴:没本事的人,没资格说话!! 钟约寒只是飞快替付拾一准备好工具,将刀递到了付拾一的手中。 第136章 收下膝盖 付拾一已经戴好手套,穿好防护服,然后接过刀。 此时此刻钱宦身上已经被清理干净,不管是血污,还是污秽,都已经擦拭过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刀锋落在了钱宦雪白的肚皮上。 钱宦身为管事,大概是养尊处优惯了,所以肚皮上难免有些脂肪。 付拾一一刀下去缓缓拉开皮肤,就看见底下牙黄色的脂肪。 因为是死人,所以并不会有血液流动,而且钱宦的血损失太多,此时即便是切开肌肤,也没有血水冒出来。 反倒是一层层的格外分明。 青白色的是表皮,牙黄色的是脂肪,粉红色的是肌肉。 付拾一做这一切的时候,动作行流水,手稳而轻,看上去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美感。 沈青山看得有些入迷。 付拾一已经切开了腹部。 胸腔暂时没动,毕竟,钱宦的死因不着急查。 现在最重要是钱宦身体里的东西。 付拾一切开最后一层腹膜的时候,徐双鱼就将撑子递了过来。 付拾一将撑子放好,而后面对腹腔里那一团团的肠子,直接就伸出手去,面不改色的拨开,直接往直肠那里去了。 等到看清楚直肠那里的情况,付拾一立刻沉声开口:“直肠异物,且造成为了直肠破裂,肠内粪泄露,污染了整个腹腔。根据轻微感染的样子看来,应该是死之前就已破裂。” “也就是说,死者钱宦,死之前经历了一段痛苦折磨。” 在场的人,除了付拾一之外都是男人,这会儿自然也是齐刷刷的打了个寒噤。 且莫名觉得身体某个地方隐秘作痛。 “现在我将异物取出。拿托盘来。”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将托盘拿过来,准备随时接东西。 付拾一这次也不用将东西挤出去。既然肠道已经破损,她就直接加大了破损口,然后将东西拿出来。 取出来一瞬间,沈青山都惊了:“这……这也太大了……” 足有小孩子的手臂粗! 这怎么受得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已经预料到是什么情况,这会儿明显神色平静许多。 付拾一最镇定:“如果凶手是用这种手段惩罚或者折磨死者。那么他对钱宦的憎恨,应该更多。” 付拾一又吩咐:“你们将东西洗洗,给徐县令送去。” 好让他们做对比,进行调查。 钟约寒看一眼沈青山,难得有了一份笑意:“沈仵作最熟悉这里,还是你去吧。” 沈青山下意识接过来,然后看到了那东西上的污秽,登时就后悔了——不过还是只能咬牙去。 付拾一紧接着又将手套换个干净的:“开胸看看。” 徐双鱼纳闷:“看什么?不是知道是怎么死的了吗——” 付拾一看他一眼:“任何时候,验尸都是严谨的事情,宁可多查几次,也不可漏掉任何有用的信息。” 徐双鱼忙正色:“是。” 付拾一干脆利落的的给钱宦开了胸。然后将胸撑开,露出里头的心肝脾肺来。 沈青山回来时候,一进屋就看见这么一副劲爆的场景,登时险些没叫出声——他虽然是仵作,开腹的次数,是真少之又少。 可一看付拾一他们三个一脸的淡然的样子,沈青山又紧紧的把嘴巴闭上了。 付拾一指着有明显变化的肺,“你们看,肺部明显水肿,而且里面有大量粘液和血块——钱宦的确是被自己血淹死的。” 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都凑过来仔细看,脑袋都靠在了一起。 一面看,两人还一面讨论。 沈青山:你们要不要这么热烈。这又不是做诗,还要这样热情欢喜…… 付拾一看他眼巴巴的,鼓励他:“你也去看看不?” 沈青山摇头:“付仵作这些话,我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敢问付仵作师傅是谁——” 付拾一言简意赅:“家父只是乡野里的仵作,不出名。验尸的法子,也是凭几代人总结出来的。或许是消息太过闭塞,所以与外头略有不同。” 沈青山更郁闷了:这样的乡野地方,我也想去看看。而且我们家几代人,怎么没总结出这么些经验—— 付拾一等师兄弟两个看够了,这才取出胃袋:“我们现在要看看,胃容物。” 钟约寒一下明白付拾一的想法:“付小娘子是想看看,他吃药没有?” 付拾一颔首:“如果也吃了药,就有意思了。” 徐双鱼刚想说点啥,就被钟约寒轻轻一拉袖子—— 他登时就又将嘴闭上了。 付拾一取出胃袋,小心翼翼将胃容物全部舀出来,放在白瓷碟子里。 付拾一拿镊子拨弄几下,感叹:“他胃口还真不错。” 徐双鱼仔细辨认:“这个像是那个水晶羊羹,这个像是羊肉脍片,这个像是樱桃肉,这个像是饼——这个绿色的是什么?” 付拾一回答:“是胡瓜。” 钟约寒:…… 沈青山:我怎么没看出来! “有药吗?”钟约寒问了句。 付拾一摇头:“没发现。” 然后她随手递给徐双鱼:“你闻闻?” 徐双鱼十分敬业的凑近闻了闻,然后脸绿了。 钟约寒和付拾一登时关切:“怎么了?” 徐双鱼一副无法呼吸的样子:“他吃了好多蒜——” 付拾一:……好吧。那是挺不好闻。 钟约寒:师弟太傻怎么办? 沈青山:……你们都不像是正常仵作。 徐双鱼缓过来之后,小心翼翼深吸一口气:“我再闻闻。” 付拾一对他竖了个拇指:法医就是需要这么敬业。 钟约寒:……我该说什么? 沈青山:你是条汉子。 徐双鱼小心翼翼又闻了一下,然后细细品味—— 付拾一期待看他:“闻出什么了没有?” 徐双鱼艰难摇头:“还是只有蒜味。” 付拾一拍了拍他:“你辛苦了。回头破了案子,让徐县令给你发奖金!” 沈青山先是赞同点头,而后反应过来:等等,为什么是我们县令发奖金? 付拾一不死心的继续翻找了一下,最后实在是什么也没找到,这才放弃了。 付拾一慢慢将内脏归位,腹腔缝合。 沈青山在旁边看得都傻了:天啊,这是什么手法,缝合之后,居然只有一条细细的伤痕!如果不仔细看,说不定都要看不出来!! 徐双鱼在旁边看着沈青山的反应,满意点点头:就是要这个效果! 第137章 陷入僵局 付拾一这头剪断了线头之后,就深吸一口气:“下面再仔细检查一遍,就可以收工了。” 付拾一第一步检查头发:“头发遮挡处没有任何伤痕。略有血迹,应该是死者自己的。” 付拾一忍不住悄悄嘀咕一句:“头发这么油,看来没少用发油。还挺爱美——” 沈青山悄悄出声:“那毕竟是南风馆,他要接待的人,都是贵客,肯定会注意这些——” 付拾一又捏开钱宦下颔,仔细检查他的口腔。 除却口腔的破损和红肿之外,付拾一发现了一个东西。 付拾一用镊子小心翼翼取了出来:“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徐双鱼努力瞪大眼睛:“像是什么料子上的线。” 钟约寒皱眉:“嗯。” 沈青山眼睛瞪到了最大,不甚确定:“像是掺了金丝的线——” 付拾一也没太纠结:“要么是从堵他嘴的东西上不小心带下来的,要么就是他故意咬下来的——交给李县令他们去查吧。” 随后,付拾一检查了钱宦的指甲:“指甲缝隙里,是最容易隐藏一些东西的地方。所以一定不能忘记检查这个地方。” 乖宝宝徐双鱼:“是。” 钟约寒也点头。 沈青山疑惑:“能藏什么?” 付拾一将钱宦的指甲缝里挨个儿剔了一遍。 然后,还真弄出来一些东西——一块白色的皮屑。 付拾一用镊子夹起来:“你们看,这么大一块皮,上头还有血迹——” 钟约寒很肯定:“他抓伤了凶手。” 徐双鱼瞪大眼睛:“所以,咱们只需要看看,接触过他的人,身上有没有抓破的痕迹。” 沈青山努力瞪大眼睛辨认:我我怎么觉得不像是什么东西呢? 付拾一还找出了挂在指甲缝里的一根线:“这根线,和他嘴里那一根差不多——” 不过,他们依旧看不出端倪。 付拾一接着检查其他地方,这一次,倒没发现什么。 只是对于伤口的检验,让付拾一确定:“基本肯定就是同样一把匕首。” 钟约寒皱眉:“太猖狂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接连杀了两个人。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一个事儿:“你们觉得,钱宦到底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钟约寒:…… 徐双鱼满脸好奇。 沈青山:……这都是什么奇怪问题。 付拾一兴致勃勃的洗手:“走,咱们去问问。” 沈青山:这是验尸,不是儿戏! 付拾一一见着李长博,就问了这个问题。 李长博微微一笑:“这个我也想到了。厉海问过,他是男女通吃。因管着这么多男奴,所以他平时,也会享用喜爱的男奴。只是,他一直没有娶妻——” 付拾一皱眉:“那就不好下手了。” “这赵熙和钱宦两个都是男女通吃的——那就得男女一起排查。怕是很麻烦。” 付拾一觉得,快速破案是不大可能了。 付拾一又问起那两根线:“线呢?发现什么没有?” 李长博道:“明日绣馆开门,我就让人去问问。” 李长博看一眼天色,忽转头对徐坤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其他事情,且让他们慢慢盘查。” 徐坤打了个哈欠,连连点头:“这倒是,我们也做不了什么。” 李长博回家,付拾一就坐了个顺风车。 至于其他人,就先回衙门了。 如今已是四月,即便是夜晚的风,都是燥热的。 付拾一下午还睡过,所以这会还算有精神。 李长博撩开车帘,让风吹进来。 起初马车里一片安静,最后付拾一看他心情不好,就出声:“李县令心情不佳?” 李长博垂下眼眸,“出了这样的事情,心情如何能好?” 付拾一说实话:“又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杀的人。” 李长博只一句:“却是我的治下。” 付拾一:李县令你非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又是想干什么? 付拾一正色:“人心难测,犯罪分子不会因为是谁做县令,就不去犯罪的。他们总觉得,自己不会被抓住。” 李长博立刻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付拾一颔首:“那李县令更要打起精神,去做到疏而不漏。才好警醒世人。” 李长博笑笑:“原来付小娘子如此会宽慰人。” 付拾一也笑起来,眼眸弯弯:“都是实话。而且,李县令是个好官。” 李长博拱手道谢:“多谢付小娘子夸赞。只是我做的,尚且不够,甚至不及付小娘子辛苦。” 付拾一连连摆手:“李县令何必这样说?这怎么可能呢?最辛苦的还是李县令……” 方良实在是忍不住了,幽幽开口:“付小娘子,郎君,你们就别互相夸赞了。要我说,你们都够辛苦的。”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李长博转而说起正事:“这次的案子,付小娘子怎么看?” 付拾一沉默片刻,说了句实话:“我觉得,很快会出现第三个人。凶手很自信,而且心思很细。最关键的是,他每次都隐蔽得很好。这一次,下午时候正是要上客的时候,各处都忙碌起来。可是他却杀了钱宦。让钱宦的尸体在如此新鲜情况下,被发现——他应该是有恃无恐的。” “他不怕官府调查。”付拾一看住李长博:“所以,只要有第三个他想杀的人,就一定会再出现命案。” 李长博面上全是沉吟之色,他缓缓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付拾一疑惑:“什么问题?” “为什么赵熙是第一个?”李长博的眼睛幽深,语气有点玩味。 付拾一下意识脱口而出:“或许赵熙并不是第一个!” 李长博微微笑了:“所以明日还有得忙。” 付拾一点点头:“那今天夜里,李县令好好睡一觉。” 顿了顿,她才道:“那明日,我要不也一起来帮忙——” 她又补上一句:“等我摆摊完了之后。” 李长博:……好像付小娘子真的很爱赚钱。 付拾一咳嗽一声:“明天有卤肉吃,口味很独特,李县令不妨尝一尝,我将最嫩的肉留给你。” 李长博言简意赅:“好。” 方良忍不住:“付小娘子别忘了我!” 付拾一轻笑:“总能都尝一尝的。” 就是人多肉少,一人也就够一口——。 不过不要紧,卤肉不够饼来凑!少年,肉卷饼试试啵? 第138章 吃饱干活 付拾一今儿的早点摊子直接进了衙门。 守门的衙役已经麻木了:付小娘子是自己人,那么她的早点摊子也是自己人。 然后付拾一就在验尸房外头切卤肉。 并且还抓了两个壮丁。 刚睡醒的师兄弟两个被一人手里塞了一把菜刀,一个菜板。 两人都懵了。 徐双鱼打了个哈欠:“付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我和师兄不会做饭。”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日之计在于晨——” 徐双鱼认真的想了想:“那虫为什么要早起?早起不是被吃了吗——” 付拾一:我竟无言以对…… 钟约寒倒是有了一丝丝的冷静,试探着问了句:“要让我们帮付小娘子出摊?” 付拾一:……我是那剥削劳动力的黄世仁吗? 付拾一耐心解释:“别小看切菜,切得又匀又薄,有助于咱们掌握力道,让手上更稳。” 钟约寒一脸狐疑。 徐双鱼倒是乖乖点头:“哦。所以我们要练习切菜?” 付拾一笑眯眯点点头,将那一只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小奶猪端出来:“今天就开始!” 钟约寒,徐双鱼:付小娘子你真的不是让我们帮你出摊? 付拾一一本正经:“我也是为了你们好。”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半信半疑的开始了。 不得不说,两人毕竟是有天赋的仵作,刚拿起菜刀的时候,两人还笨拙又缓慢,没要两刻钟,两人就摸到了门道,速度快了,肉片也更均匀了。 付拾一满意点头:“对,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开始去支锅烙饼。 王二祥是闻着味过来的,虽然这地方让他有点儿不大适应,但是肚子里的馋虫还是让他屈服了:“什么好吃的?” 付拾一笑眯眯:“那猪肉是衙门做实验剩下的,肉自然是不要钱的。不过,饼却得要要钱。五个钱一个鸡蛋饼——” 王二祥顿了顿,艰难的夸赞:“付小娘子真会做生意。” 付拾一也点头:“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炭火钱和香料钱,我就权当请大家吃饭了。” 钟约寒一个没忍住,顶着万年冰山脸:“付小娘子真大方。” 徐双鱼不小心说漏了:“那香料不是拿着买猪仔杀价杀下来的银子买的吗——” 付拾一面无表情提醒他:“要不是我杀价,这个钱也是花掉了。” 谢双繁捋着胡子过来:“好香啊,什么花掉了?” 付拾一笑眯眯:“肉是县衙的,饼得买。师爷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一份鸡蛋饼夹肉?今天这个肉很香的!” 谢双繁看着那红红亮亮,散发出一股勾人香味的肉:“好啊。” 顿了顿,忽然想起来:“就是昨天那个猪仔?” 付拾一点头:“物尽其用嘛。不过吃了药那个猪仔丢掉了,师爷放心。” 谢双繁来了一份。 一小盆肉,分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二两不到。折合不到五片。 不过是真香。 咸香扑鼻,入口软嫩,回味有些鲜甜。就连猪皮都是弹牙的口感。 谢双繁连连点头:“这手艺,比宫里御厨都要不差了。” 王二祥憨憨的问:“谢师爷吃过宫里的饭菜?” 谢双繁直接给他一个后背:我懒得和你这个没文化的人说话! 衙门点完名,所有人都蜂拥到了验尸房这边。 然后一人捧一个饼,啃得喷喷香。 李长博姗姗来迟,付拾一立刻端出了后臀肉:“李县令,这是特意给你留的。” 李长博有些不好意思:“这……” 付拾一说漏嘴:“横竖是你银子买的,不必客气。” 李长博:…… 大家都笑:“李县令尝尝,付小娘子这个肉不知道怎么煮出来的,特别香!”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了,他们都有点儿不怀好意,迫不及待想看看,李长博捧着饼站在院子里吃的样子——毕竟,李长博平日都是斯文有礼,讲究细致,十分注意个人形象。 付拾一也跟着起哄:“李县令别不好意思,大家都有。入乡随俗嘛——”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到底是谁该入乡随俗?好好一个衙门,整个被带坏了。 不过方良都沦陷以后,李长博还是听从众人建议,拿起付拾一做好的卷饼啃了一口。 味道的确是十分好。 李长博细细咀嚼,渐渐品出滋味:“香料的味道融合如此之妙,恐怕是秘制配方。付小娘子的手艺,连宫中御厨都要自叹弗如!” 这么高的赞誉,一下子让付拾一有点脸红:“真的呀?” 李长博肯定点点头:“真的。” 谢双繁忍不住郁闷:我说这话没人信,李长博一说,你们一个个跟着点头是什么意思?! 众人:毕竟李县令是吃过御膳的人!他说的,肯定是真的! 不过让大家失望的是,李长博这个卷饼吃下来,依旧是斯文秀气,雅致悠然——跟他们还是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付拾一暗暗点头:李县令果然不愧是世家子弟。佩服,佩服。 吃过早饭,李长博便下了令:“今日,我去调几近几年的悬案卷宗,咱们过一遍,看看别的地方有没有这样的案子发生过。” 付拾一心中微动,下意识的就建议:“李县令或许还可以将近十年的悬案都调过来,有些案子,说不定我能帮您破。”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脸上全是诚恳。 李长博犹豫:“如此你会十分劳累。” 付拾一更诚挚了:“为陛下和您,以及天下百姓服务,是我的荣幸和使命!” 李长博唇角都忍不住勾起来,随后纳闷:付小娘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一套一套的话?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不过,李长博不得不承认,付拾一的提议让他心动。 于是,李长博微微点头:“嗯。” 付拾一差点心都蹦出来: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案子,会不会也一起被找出来?如果能借由这个目的,重新调查——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接下来就辛苦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更诚恳了:“不辛苦,不辛苦。能做这种事情,我心里比蜜甜!”。 李长博:……好吧。 第139章 陈年旧案 李长博将厚厚的几箩筐卷宗抬进来,众人都傻眼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倒觉得比想象中少很多了。 众人纷纷陷入奋战。 李长博没想到付拾一竟然也识字,能看卷宗,一时有些意外:“付小娘子读过书?” 付拾一“嗯”了一声,轻声道:“我阿耶认字,他教的我。”不过更多,是在付家时候学的。 李长博了然点头:“令尊很是疼付小娘子。” 女子认字的也不少,不过也仅仅是不当睁眼瞎,能写名字就好的程度。 像是上官婉儿那样的才女,还是稀少的。 尤其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儿,读书认字的就更少了。 付拾一陷入回忆片刻,回过神来浅浅一笑,眉眼俱是柔和下来:“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李长博还想再说几句,谢双繁却叫他:“你来看看,这桩案子。” 李长博便快步过去了。 付拾一也认真看卷宗。 她看的是更早的卷宗,八九年往上。 谢双繁指着手里卷宗,皱眉问李长博:“这个案子,像不像?” 李长博飞快看完,顿时也皱眉:“付小娘子你来看看。” 付拾一只能过去看。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凑过去。 案子是苏州郡的案子。 卷宗上写道:去岁十月,书生王氏谢春,在客栈亡故。凶杀,勒亡,身上多伤痕,下体失踪,其状甚惨。隔壁客,于下午曾听见异样声响,未查看。王谢春书童逃亡。追捕不得。 付拾一忍不住吐槽:“这也太简单了。其他信息半点也无。比如身体里是否被人塞入异物。比如是否有龙阳之好——”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叫人去一趟苏州府,只是一路上至少要月余——” 钟约寒轻声开口:“不过的确是像我们的案子。” “如果是连环杀人,凶手不会只杀一人。”付拾一沉吟片刻,“再看看别的卷宗。” 这一看,就不得了了。 十二月时候,又死了一个人,这一次,也是捂死的,同样也是被割走了下体。 不过,也只仅仅有两桩。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传统验尸,真的会漏掉许多东西。” 比如身体里是否有异物——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莫名有点儿羞愧…… 李长博咳嗽一声:“所以才需要年轻一辈更加努力改善这些。” 出了两个案子,苏州府是必须要派人去一趟了。 唯一的遗憾,是两个卷宗,并没有替这个案子提供更多线索。 付拾一觉得头疼。 谢双繁好歹乐观一点:“至少证明了,凶手是从苏州府那边过来的。” 李长博眉心都皱起来:“人海茫茫,这一条信息,又有多大用处。” 长安城是什么地方?是大唐最繁华的地方! 天底下的人,莫不以长安城为向往! 长安城每天进进出出的人,数不胜数! 谢双繁宽慰他:“好歹是个信息。” 付拾一想了一阵子,反倒是觉得谢双繁乐观是对的:“其实咱们手里的信息已经不少了。体内异物来历,两个死者共同接触过的人,再加上这些人里,只需要排查从苏州府过来的……” “不,还有一条。”李长博忽然也想到了:“厉海他们查出,南风馆里有一个新买的少年,失踪了。” 付拾一脑子里灵光一闪:“英雄救美?” 众人齐刷刷看住她,有点无语凝噎:这算是什么英雄救美—— 李长博却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可奴或许并不愿意。而郭先蓓和赵熙还交换了书童用,更让可奴觉得痛楚?至于卖进南风馆里的少年,都是命苦的孩子……” 付拾一连连点头:“年少,被强迫,受到非人的凌辱……这是两个人身上共有的特征。” 李长博微微一笑:“最关键的是,两个人都失踪了。去向不明。” 只有可奴一个人逃走了,还可以怀疑是可奴。 可若是两个都逃走了,就肯定不是他们两人了。 钟约寒若有所思:“那可奴他们,是否知道内幕——” 徐双鱼这回总算是机灵了一回:“肯定知道!” 钟约寒:“为什么?” 徐双鱼理所当然:“不然怎么能跑得那么恰到好处?说不定人就是他们叫来的,又是他们帮着逃跑的——” 付拾一乐了:“难得双鱼今天脑子灵敏一回,看来猪脑没白吃。” 徐双鱼脸都红彤彤,“付小娘子!” 付拾一本正经逗他:“叫姐姐。” 徐双鱼:…… 钟约寒拽他一把:“走吧,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师弟太傻,远不是付拾一的对手!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徐双鱼被拖走,心情舒畅:果然还是要有吉祥物!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不要这么垂头丧气了。这桩案子本就复杂——” 李长博却深深忧虑:“我是怕再死人。” 付拾一想到这个,刚好一点的心情,顿时就沉甸甸的。 长安县里的人,因为李长博的态度,一时之间也都有点儿心情沉重。 徐坤那头,更是焦头烂额。 偏偏案子的线索,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赵熙和钱宦两个人接触的人里,不少都是苏杭两个地方过来的。 那地方是鱼米之乡,多出富庶商贾。 而且绸缎和茶叶,在那边都是出产颇多。 这些商贾来到长安做生意,少不得就要去平康坊里转几圈—— 一连过去三日,也没有新的进展。 谢双繁胡子都揪掉了许多。 李长博更是愁眉不展。 好在这几天也没有新的案子,付拾一又清闲下来,每日除了摆摊,就是侍弄猫奴和自己的菜地。 这天早起天就有些阴沉,付拾一觉得是要下大雨了。 毕竟,这都已经是入了夏—— 不过出摊还是要出的。 刘大郎今儿在家,看见付拾一收拾东西就拦她:“今天天不好,要不然就别出去了——” 付拾一摇头:“就算不出摊,也要去衙门转一圈。” 刘大郎斟酌一下:“你现在既在衙门当差,这个生意——” 付拾一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光靠当差,可买不起房。再说了,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喜欢赚钱。” 刘大郎不言语了,叹了一口气:“那我送你去。”。 付拾一笑眯眯:“不用,阿兄在家看着,万一下雨了,留神别漏水。” 第140章 再来一次 夏天的雨,说来就来。 付拾一刚摆摊上,雨就下来了。 哗啦啦像是从天上往下泼。 好在付拾一早就准备了蓑衣和大伞。 这会儿将东西一收,直接就进了衙门。 衙门门口的衙役还过来帮着搬。 付拾一站在屋檐下,抖了抖蓑衣上的水,感叹:“真的是好大的雨啊。” 正感叹着,方良过来了,看见付拾一,顿时松了一口气:“我家郎君还让我来看看付小娘子。就怕付下娘子一人忙不过来——” 说话间,徐双鱼也扯着钟约寒来了。 都是来给付拾一帮忙的。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 于是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难得大方一回:“馄饨没卖完,我请你们吃馄饨吧。” 钟约寒拉着徐双鱼坐下了,半点没客气。 方良还客气一下:“那多不好意思——” 付拾一挥手:“卖不完嘛。” 方良羞涩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再去叫王二祥去——” 付拾一目瞪口呆,连拦都忘了拦。 最后只能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徐双鱼悄悄和钟约寒嘀咕:“付小娘子怎么了?” 钟约寒言简意赅:“肉疼。” 徐双鱼“哦”一声,脑子里琢磨:付小娘子哪里疼? 钟约寒叹了一口气,无奈解释:“割肉一样的心疼。” 徐双鱼这才恍然大悟。 钟约寒问付拾一:“付小娘子,猪肉摊上的猪脑,天天都有吗?” 付拾一纳闷:“有啊。” 钟约寒咳嗽一声:“我出银子,付小娘子每日定上一个帮忙做好?” 徐双鱼也纳闷:“师兄喜欢吃这个?” 钟约寒摇头:“你吃。” 付拾一不厚道的“哈哈”大笑。 徐双鱼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付拾一笑什么。 徐双鱼哀怨看钟约寒:“师兄!” 钟约寒面无表情:“乖。” 付拾一笑得更大声了。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方良不仅叫了王二祥,还叫了李长博,谢双繁,厉海…… 付拾一悄悄看自己剩下的馄饨:好像有点儿不够了…… 付拾一脸上如此精彩,方良还腼腆解释:“我想付小娘子剩下也不多了,所以就没叫太多人。”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我真是谢谢你了。” 方良更腼腆:“哪里哪里。” 李长博唇角微勾:“这样的天气,来喝一碗热汤也好。” 付拾一还能说什么?当即只能深吸一口气:“你们先坐,稍等就好。” 方良还挺乖觉:“我帮付小娘子端。” 付拾一:我谢谢你。 外头下着瓢泼大雨,一群人在走廊底下热热闹闹的吃馄饨,反而让人感觉出宁静来。 谢双繁捋着胡子感叹:“浮生若斯,夫复何求!” 李长博也难得放松下来,唇角一直翘着:“这个时候的雨,正好浇灌庄稼,看来今年年成不错。” 付拾一惊了:“看不出李县令竟然对农事也有研究。” 李长博含笑:“这些事情,本该关注。” 付拾一觉得钦佩:“李县令真是让人敬佩。” 李长博一脸谦逊:“只是略知皮毛。不像付小娘子,做的事情都能做好——” 付拾一羞赧:“哪里哪里……” 众人一把按住额头,深深绝望:完了,又开始了。 谢双繁咳嗽一声,忽然说起八卦:“对了,长博啊,听说河源郡主那天都跟皇后娘娘说,非你不嫁——” 所有人,包括付拾一,顿时都来了兴致,伸长了耳朵等着听。 李长博脸黑了三分:“不过是流言。” 谢双繁捋胡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流言也是有苗头的嘛。在宫中宴会上,你和河源郡主听说很是亲近——” 李长博脸色更黑了:“不过是误会。” 谢双繁揪着八卦尾巴不放:“你不妨说说看,看看是个什么样的误会~” 李长博咳嗽一声:“好了,该干活了。” 谢双繁似笑非笑:“要我说,实在不行,你就从了郡主也不是不可——” 李长博淡淡瞥他:“谢叔这么清闲,不如去看卷宗。” 谢双繁笑容僵了,大摇其头:“我还有事儿要忙呢!春收马上开始,我要去巡查!而且还要收丁税——” 谢双繁逃也似的跑了。甚至顾不得瓢泼大雨。 其他人本来还装木头人,被李长博淡淡一扫,顿时也作鸟兽散。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去看看验尸房——” 李长博道:“灯和床已做好了。”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趣:“我看看去!” 李长博不得不拒绝:“还没送来。本来说今日送,不过雨这样大——” 付拾一有些遗憾:“这样啊——” 正说着话,衙门门口传来喊声:“不好了,杀人了——” 付拾一顿时心中一凛,放下手里东西就起了身。 李长博和她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冒出一股不祥预感来。 会是第三个死者吗? 李长博缓缓道:“我去看看。你去拿东西。” 付拾一和李长博分头走,不过付拾一刚走几步,钟约寒和徐双鱼就提着勘察箱出来了。 两人还穿上了蓑衣和木屐。 付拾一也将蓑衣和木屐套上,先给两人打预防针:“这么大的雨,很多证据都不容易保存,所以我们要在现场仔细勘验。必要时候,甚至当时就要开腹。”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点头:“是。” 案发现场在常乐坊。 这里通常是达官贵人的居所。 出事儿的人,叫郑栾。 是进京来科举的学子。 住的地方,是自己舅舅家。为了他进出方便,所以特意给他的院子开了个小侧门,仅供他出入。 今日大雨,早上郑栾迟迟没有起床,煮饭的婆子也没敢打扰。郑栾舅母叫丫鬟送了点心过来,一推门,发现人已死了。 血流了一床,甚为恐怖。 郑栾舅母不敢耽搁,忙叫人来报案。 听完这些,付拾一和李长博心里就彻底沉下去。 这恐怕是第三个死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凶手很大胆,完全不顾最近的调查。” 李长博“嗯”了一声:“而且他很自信。他如此频繁作案,恐怕也是为了挑衅官府。”。 付拾一揉了揉头:“咱们得尽快破案了。” 第141章 蹊跷之处 大雨滂沱,道路上行人稀少,一行人径直到了案发处。 果然是个小偏门进出,十分方便,而且还是在一条巷子里,十分隐蔽。 关键是,宅子里为了清净读书,连个多余的丫鬟都没有,只一个煮饭烧火的婆子,一个书童。 书童无尘失踪了。煮饭的婆子吓得语无伦次,见着了李长博就开始喊冤:“我就是临时抽调过来煮饭的,我可没动过表少爷一根手指头!” 李长博宽慰一句:“不必惊慌。我们并没有怀疑是你。” 煮饭婆子这才宽慰了一点。 “人在哪间屋子?”付拾一提着勘察箱,不敢浪费半点时间。 煮饭婆子就指了指。 付拾一领着钟约寒他们两个人就进去了。 屋子里一股血腥味道和屎尿味。 一如既往的酸爽和熟悉。 付拾一抽了抽鼻子,不禁感慨: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 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立刻去检查门窗。 然后摇摇头:“都是从里头关上锁死了的,没有进出痕迹。” 付拾一看了一眼门,无奈的叹一口气。 看来,这次能得到的证据,还是不会太多。 付拾一走向床边,看到死者郑栾。 郑栾是真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几乎要掉出眼眶一般。 瞳孔已经扩散,甚至开始浑浊,看上去有一种怪异的空洞。 付拾一注意到,他的眼白上,毛细血管有明显出血。 而这一次,脖子上的勒痕清晰可辨,不等付拾一开口,钟约寒就已经道:“这一次是勒死?” 徐双鱼也纳闷:“除了下体被割走,三个人,死法都不太一样。” 付拾一摇头:“有什么不一样?勒死,捂死,呛死,不都是死?而且都是机械性窒息——只是痛苦过程有所不同而已。” 付拾一指着死者郑栾露出来的舌头,“这是勒死的症状之一,舌尖通常吐出于牙齿外。” “你们再来看。”付拾一的手指指着上头的伤痕:“这是明显自己咬伤的痕迹,也是勒死的症状之一,因为窒息的痛苦,这个时候人会拼命挣扎,嘴巴也会拼命张合,咬到舌头也感觉不到——” “再看手脚。”付拾一手指指了指郑栾手腕上的勒痕和皮损:“这也是由于窒息痛苦造成的抵抗伤。他反抗很激烈,而且摩擦破损较多,说明——很可能是持续了想当一段时间的痛苦。” 听到这个话,徐双鱼不由得脑洞大开:“难道是没一口气勒死?反复折磨?” 付拾一摇头:“脖子上勒痕只有一条,说明中间并没有放开过。” 钟约寒懂了:“是因为没有下死力气勒,而是慢慢加大力气——” 付拾一颔首,赞许看他一眼,终于感觉略有点欣慰:“也可能是因为力气不够的缘故。通常这样,也会增加死者的痛苦,以及死亡过程。” 徐双鱼捂着脖子打了个寒噤:“多大的仇啊——” 付拾一耸肩,实话实说:“未必是多大仇,我觉得这个凶手,已经明显是心理扭曲了。” 付拾一刚说完这话,李长博从外头进来,没问验尸结果,就先道:“郑栾的书童无尘长得很清秀,今年十四岁,尚未变声。而且郑栾对无尘十分喜爱。每天夜里,都会让无尘服侍。连无尘高热不退的时候,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长博微微顿了顿:“不过,他对无尘并不十分好。有时候心情不好,就会打骂。甚至会用鞭子抽。厨娘说,好几次看见无尘偷偷哭。” 一听这话,付拾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她叹了一口气:“所以,郑栾就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我推断,凶手对这种事情,应当是无法容忍,甚至憎恨无比。他想做个救世主。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情。而目前失踪的几个少年,可能也是被他藏起来了。”付拾一一面说这话,一面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瞬间联想到了关键:“光是长安城,就已经有三个,加上之前的两个——这么几个人,如何藏匿?” “不仅这个事情蹊跷,最关键的是,凶手是如何知道这些内宅消息的?” 厉海轻声开口:“南风馆。” 李长博咳嗽一声:“应该是如此。这些人就像是猎物,而凶手,则是在那种地方寻找目标。” 付拾一感叹:“所以这就叫活该!” 李长博压低声音:“郑栾舅舅就在外头。” 付拾一于是点点头:“那我小声点。” 李长博顿时无奈:付小娘子,我是让你别出声了。 付拾一果然压低声音:“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给自己招来祸事,这不是活该是什么?郭先蓓也用书童,他就没事。可见他还算个好人——不知道他会不会庆幸?” 众人想了想:好像是该庆幸。 李长博却若有所思:“那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代表着,若是有个特别明显的目标,对方一定会出手——”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笑了。 付拾一开启恭维模式:“李县令真是才思敏捷。” 李长博:“哪里哪里,只是被付小娘子你提醒了。” 徐双鱼无奈叹气:“咱们还是验尸吧。” 付拾一摊手:“我话还没说完呢。” 钟约寒万年冰山脸:“验尸重要。” 因为尸体其他表现几乎没有任何遮掩,所以付拾一直奔主题:“钟约寒你看看他体内有无异物。” 钟约寒满脸抗拒。 付拾一是个好商量的:“那要不然双鱼来?” 徐双鱼还没开口,钟约寒已经深吸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付拾一不走心的夸他:“对的,就要做个爱护师弟的好师兄。” 钟约寒冷着脸伸出手指摸了摸,然后面无表情的点头:“有。” 付拾一: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付拾一也学他:“能否取出?” 钟约寒试了试,摇头:“否。” 付拾一:……你赢了。 付拾一看一眼徐双鱼:“这次你来。” 徐双鱼又惊又喜,又有点儿羞涩:“我自己来?” 付拾一:你这幅跃跃欲试的样子是什么鬼?!! 目睹全程的李长博按了按额角:你们能不能顾虑一下,这是什么地方?真的不怕赵熙跳起来骂人? 第142章 型号大小 徐双鱼的确是个好仵作。 动作麻利,效率贼高。 徐双鱼取出东西的瞬间,钟约寒的托盘就递过去了。 两人配合默契得让付拾一隐隐嫉妒:我也想要个这样的助手! 付拾一看了一眼取出来的东西,忽然发现一个事情:“好像尺寸不一样?” 众人纷纷挪开目光:付小娘子你眼神是不是太好了? 李长博微微咳嗽,略有点尴尬:“唔。” 付拾一却盯着那东西看:“看样子造型是一样的,不过这个没有钱宦那个大。却比赵熙的大——” 李长博:“唔。” 付拾一继续:“我觉得,是不是代表了凶手对死者的审判。罪恶越多,受到的折磨就越大……” 李长博:“唔。有道理。”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嗯?李县令你怎么了?” 李长博强忍头疼,竭力平静:“没怎么。” 付拾一发现李长博的目光略有些闪躲—— 付拾一打量李长博,有点儿糊涂:李县令这到底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再看看能不能有点线索。就像是那个丝线——” 付拾一想起这个,就忍不住埋怨:“那丝线还没动静吗?” 李长博顿时歉然:“太细太短,不太容易看得出。” 付拾一想想现在也没有显微镜啥的,也就原谅他了:“你也不容易。” 李长博微微舒了一口气:这件事情,自己是真有点儿对不起付小娘子的辛苦。 付拾一已兢兢业业的指挥钟约寒师兄弟两个开始验尸。 有过这么几次示范,师兄弟两个已经做得很好了。 就算有一个人没想到,另一个人也会提醒。 付拾一越看越羡慕:这样配合默契的搭档,哪里找去? 郑栾这具尸体上,并没有别的证据。 他虽然挣扎得十分剧烈,不过并没有挣扎开来。更没有获得别的证据。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都有点儿丧气。 毕竟费了这么大功夫,什么有用的证据都没有—— 付拾一鼓励二人:“不是每一次凶手都会留下破绽的。赵熙和郑栾都是书生,虽然也学骑射,毕竟还是体力不行,又都被掏空了,加上履历太少,都吓傻了,哪里还会想那么多——这种情况也正常。” 徐双鱼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些遗憾:“这样就不能帮助破案了。” 付拾一摇头:“但是还是能得到一些信息的。”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都一愣。 付拾一卷了袖子,指着郑栾脖子上的勒痕让他们看:“你们觉得这个是什么造成的?” 钟约寒仔细看了看,越看越皱眉。 徐双鱼也一时半会想不到。 倒是李长博凑上来,沉声说了句:“这个不是寻常的腰带或是麻绳,看上去有点细。” 付拾一点点头,瞪了两个笨蛋一眼:“这么明显都看不出。” 钟约寒默默低头反思。 徐双鱼傻乎乎的问:“绳子能证明什么?” 付拾一没了脾气。 李长博耐心解释:“绳子越是细,就越容易断裂。勒死人的绳子,不能不结实。所以,绳子或许是特制的。既细,又结实——” 付拾一在旁边点头,恨铁不成钢的瞪徐双鱼。 徐双鱼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不好意思起来:“这次见过了,下次就知道了。” 李长博按住额头青筋: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付拾一等人收拾好郑栾尸身之后,又将屋子里仔细搜查了一遍。 付拾一在桌子上发现了一抹血痕。 付拾一盯着血痕想了许久。 然后她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凶手是蹭到了郑栾的血,还是——” 李长博轻声道:“郑栾的血,按照惯例,凶手会擦在帐子上,或者是被褥上。” 付拾一颔首:“绑缚四肢,口中塞布,然后用帐子擦拭刀具和手,的确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李长博顿了顿:“这已经成了凶手的杀人步骤了。应该不会轻易打破。” 付拾一伸出手掌比了比:“这是手按在桌子上的时候,蹭上去的。也就是说,凶手可能受伤了——” 李长博若有所思:“或许,是那根绳子。” 付拾一也是如此想:“对,唯一变化就是那跟绳子。如果绳子很细,他自己又很用力,割破了也不奇怪。” 付拾一在屋子里找了找,却没找到更多痕迹。 “凶手应该没有翻东西,而且将伤口包好了。”付拾一遗憾叹气。 钟约寒忽然想到一个事情:“这次,凶手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进来,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走的?这里毕竟是秦家住宅,虽然是侧门,而且在一条巷子里,可若是有人来,还是会经过街道——这一片几乎都有门房。凶手既然是在郑栾死后才离开,那么一定是在天亮时分才走的!那时候,各处门房都应该开了大门,或是清扫门口,或是等着家中郎君出门!” 徐双鱼顿时雀跃起来:“说不定就有人看见了!” 付拾一也目瞪口呆:“原来你还是会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啊!” 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可李长博还是忍不住唇角一翘:对于钟约寒来说,的确难得。 钟约寒嘴角一抽:自己顶头上司这么不靠谱,如何得了? 徐双鱼忍不住兴奋来了句:“师兄你看,我就说你话太少!付小娘子和李县令也是这么想的!” 钟约寒忍无可忍,等了他一眼:“闭嘴!这不重要!” 付拾一回过神来,强忍震惊:“不过,你说得有道理——” 李长博也竭力肃穆:“我这就让人去问问。” 钟约寒的冰山脸还是没有半点缓和。 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证据。” 李长博转身:“我去叫人查。” 徐双鱼小声的:“我给付小娘子打下手……” 钟约寒面无表情:一群不靠谱的人!怪不得案子迟迟破不了!你们这样,这些家属能信任你们,就奇了怪了!最可恨的是师弟……不行我今天回去要收拾收拾他,免得被付小娘子带坏了……。 付拾一莫名觉得鼻子发痒:谁在说我坏话? 第143章 回避一二 付拾一最后在屋里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都是和那方面有关的。 光是郑栾体内那东西,就有好几个,各种材质都有。甚至还有一个是玉的。 付拾一简直开了眼。 钟约寒捂住了徐双鱼的眼睛。 徐双鱼悄悄踮起脚尖,涨红了脸偷看。 付拾一特地去叫李长博:“李县令,我们发现一点东西,你来看一眼。” 李长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付拾一。 付拾一一脸正经。 可李长博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他还是跟着付拾一进去了。 当看到那慢慢一匣子东西时候,李长博还是脸皮抽了抽,彻底黑了脸色,并且十分后悔。 李长博按住额头,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付小娘子,你要不然还是回避一二?” 付拾一义正言辞:“这是我的职业。不应当回避。不管面对什么,我们都要有一颗平常心!” 李长博:……算了算了,习惯,习惯,习惯就好。 李长博将郑栾的舅舅叫了进来,给他看了看这些东西:“这些东西,不知郎君可否认识?” 郑栾的舅舅秦厚辉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一股血气一下子冲到了脑子里,让他有点儿晕眩:…… 李长博伸手扶了一把:“您不知道?” 秦厚辉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秦厚辉迟迟说不出来,付拾一却偷偷给李长博使眼色:这个人一定知道! 李长博假装没看见,不轻不重催促一句:“郎君还是要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才好破案。唯有抓住真凶,才能告慰冤魂。” 秦厚辉总算是缓过来一点,不过压根本不敢看李长博:“我早就听说,他在家中狎玩丫鬟,我阿姐也勒令我不许给他配丫鬟,所以他这个院子里,才会如此清净。”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也喜爱男童……他的书童……曾多次受伤。” “我本来想管一管,可他与我说,读书苦闷,有时候心中暴烈难忍,甚至想自残,唯一的发泄法子就是这个了。若是我连这个书童都不肯让他留着,他恨不得去死——” 秦厚辉脸色更加涨红:“我就只能……只能当做不知道。可没想到他竟如此……” “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秦厚辉没脸见人,连发感叹,最后又情绪激动起来:“肯定是那书童做的这件事情!肯定是那书童心生怨恨——” 李长博阻拦他:“一切尚未有定论。” 秦厚辉却听不进去:“早知如此,我就该拦着他……” 李长博神色淡了几分:“郎君还请暂且莫要对外说这些,我们这头,就先回衙门了。尸身也暂且由我们带走——” 秦厚辉不同意:“不行,你们若是带走了尸身,我要如何与我阿姐交代——” 李长博沉声提醒:“这是规矩。” 秦厚辉本以为李长博年轻好说话,这会却一下子被镇住了。 李长博淡淡道:“我们一定会尽快破案,到时候再将尸身归还——若你们有什么线索或是发现,就叫人来衙门一趟。” 秦厚辉犹豫片刻,小声问:“那我们家,会不会被盯上了——” 李长博没将话说死:“应该不会,不过这段时间你们小心一些。” 秦厚辉忍了半天,这才没将自己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不过付拾一心里替他说了:自己折腾就算了,还闹得家宅不安,这就是惹人厌烦了。 郑栾要是活着,也不知会不会羞愧。 雨还没停,众人将郑栾尸身裹好,盖上蓑衣,一路抬回衙门。 付拾一亲自安顿了。 三个尸身摆在一起,说实话还是有点壮观。 尤其是冰窖里寒冷无比,更叫人觉得阴森。 付拾一上前去看了看赵熙的尸体。 赵熙脸上的淤青痕迹依旧分明。 付拾一伸出手去比了一下。 然后转头问徐双鱼:“你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徐双鱼茫然摇头。 付拾一又看钟约寒。 钟约寒若有所思:“手指不算特别长和粗?感觉好像很秀气——” 付拾一点点头:“比我的手指,都长不了多少。我的手因为常做活的缘故,已经比寻常女子大,甚至和个子矮小的男子差不多。” 钟约寒下意识道:“南风馆里那些男人。” 徐双鱼更懵了:这是哪里跟哪里? 付拾一点头得更加厉害:“他们养尊处优,皮肉细嫩,的确秀气。” 付拾一想起了那天妄图勾搭李长博的那个,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由衷感叹:“我看女人见了他们都要自叹不如!” 钟约寒面无表情:“付小娘子说的是自己?” 付拾一:……你信不信我真抽你。 徐双鱼眼珠子滴溜溜转,看付拾一一眼,又赶紧挪开,然后又忍不住挪回来。 付拾一:……师兄弟两个没有一个好东西。 付拾一“哼”了一声,转身去找李长博了。 李长博是个厚道人,听完了丝毫联想也无,只道:“那可排查一番。身上有伤的,便最有嫌疑。” 付拾一补充:“尤其是手上有伤。身上有抓痕。” 李长博微微有些期待:“说不定案子就破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最近闹得人心惶惶的。” 李长博也知道这个:“不少人都在议论。” 付拾一想了想:“不过也好,让那些人收敛收敛。” 李长博咳嗽一声:“下这么大雨,衙门里横竖也没有事儿,不如先回去——” 付拾一点点头:“那有案子再叫我。我得回去看看屋子漏水没漏水。” 李长博很周全:“若需要泥瓦匠,我之前修缮宅院找过,可以叫管事帮你叫来。” 付拾一连忙道谢:“那就要麻烦李县令了。” “不过举手之劳。”李长博笑笑:“都是邻居。理应如此。” 付拾一感叹:“李县令的确是个好邻居。” 方良探出头来:“付小娘子雨好像小点了!” 付拾一赶忙趁着这个时候回家去。 付拾一走后,方良悄悄松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猴年马月才会说完?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训诫:“没礼数!”。 方良老实听训:“郎君教训得是。” 第144章 绯闻女友 付拾一一路冲回去,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 不是因为屋子没漏,而是因为屋子它的确漏了。 付拾一看着满地的锅碗瓢盆,惊得半晌说不出什么话来。 刘大郎有些无奈:“屋子该好好捡一次瓦了。” 付拾一深以为然。 卢娘子的管家周随这个时候过来了,看着这样子,也乐了:“我家娘子就猜你们屋子肯定漏雨,让我过来看看严重不严重。没想到——” 付拾一诙谐道:“这个时候,就该请卢娘子过来喝茶,一同赏雨。” 周随大笑:“那可当真是雨帘如珠帘呐。” 刘大郎在旁边也禁不住乐:“不过不要紧,就是瓦片被猫踩得松散了,回头仔细拣一下就好。” 周随诚心诚意:“付小娘子要不然先去咱们那边喝个茶吧?正好也陪陪我们大娘子。大娘子这几日情绪不高——” 付拾一摇头:“我得检查屋子呢。周管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周随见付拾一坚持,也就没有再劝,转身回去复命了。 不大一会儿,周随又过来了,还送来一盒子热乎的饭菜。 周随态度恭敬:“大娘子担心付小娘子忙,没有时间做饭,就让我送点简陋饭菜来。还请付小娘子不要嫌弃。” 付拾一连忙接过:“卢娘子真是周到,还请周管家回去时候替我向她道谢。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 周随也欢喜:“付小娘子不嫌弃就好。” 雨没有停歇的架势,付拾一也没多留周随。 毕竟屋里漏雨成这样,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好在住处那边漏得不严重,付拾一和刘大郎还可以找个不漏雨的地方吃饭。 付拾一打开食盒,取出饭菜来。 见是一碟子腿春笋,一碟子焖羊肉,一碟子烩茄子,并一碗清炖鸡汤。 还有两碗粳米饭。 刘大郎忍不住道:“这哪里是简陋?就是酒楼的菜也比不上。” 付拾一抿嘴笑:“就是那么一说,必是用过心的。” 刘大郎钦佩的看付拾一:“阿妹是真厉害,不管是李县令那样尊贵的人,还是卢娘子这样的大家夫人,都对你客气有加。可见他们是真敬重你。” 付拾一将筷子分给刘大郎一双,笑道:“所以人还是要有一技之长,有了一技之长,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只要你不是坏人,处处与人为善,那旁人自然就愿意与你打交道。” 刘大郎细细一品:“还真是如此。” “而且敬重也是互相的。”付拾一抿嘴乐:“人和人在一处,最重要的是让对方觉得舒服愉快。做到这一点了,何愁没有朋友?” 刘大郎纳闷:“阿妹年纪不大,懂得的道理却多。” 付拾一笑嘻嘻的尝一口腿笋片:“阿兄快尝尝,卢娘子家厨娘手艺真好。这个腿也正宗,每一片都是大小相同,厚薄均匀,而且上头有白色丝——肥瘦恰好。这点咸香,更把笋片的鲜嫩给烘托出来了!” 刘大郎不知不觉被带偏了思绪,忘了付拾一都没回答。 吃过饭,雨也停了。 此时已是傍晚。 付拾一出门往河里一看,顿时咋舌:“河水都涨上来了!” 刘大郎拿着盆盆罐罐往河里倒水:“这雨的确是大。咱们的菜苗都倒了一地。” 付拾一不着急:“明天就能好起来。” 有了这一场雨,菜苗们会长得更好。 正说着话,李长博的马车就从桥那边换换过来了。 付拾一还记挂着案子,干脆上前去问一句:“怎么样,有结果了没有?” 李长博沉默着摇头。 方良叹一口气:“厉海他们挨个儿检查了身上,没有一个身上带着伤的。都很正常。” “反倒是平康坊的人不满起来。他们觉得死一个人没什么要紧的,但是生意受了很大影响。” 方良心疼李长博:“我们郎君这样帮他们破案抓凶手,结果他们还这样——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付拾一宽慰他:“总有人爱钱如命嘛。” 付拾一又劝李长博:“凶手做了这么多次案,肯定也有经验了,所以没那么容易抓住的。连环杀人,想要破案从来都不容易。”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但是肯定要尽快的。不然再死人,总归不好。” 方良嘀咕:“死的人,也没有一个无辜的。那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就当是老天爷看不惯了。” 李长博顿时皱起眉头:“话不能这样说。律法当前,不得有私刑。” 付拾一也点头:“若人人见到不平的事,都去用这样的方法解决,那世上就乱套了。人和人之间,也就没什么和和气气了。更不需要官府了。” 方良想了想,于是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李县令回家去歇歇吧,明日再想这些烦心事。” 李长博却垂眸:“好。” 他心里头有个想法,不过不知妥当不妥当。今夜,是当好好想一想,衡量一二。 李长博马车渐渐远去,不消片刻又来一个马车,马车十分精致豪华,上头还有皇室印记。 后来的马车跑得飞快,将街道上的泥水溅起来,差点甩了付拾一一身。 然而对方没有半点歉疚的意思,依旧飞驰而过。 付拾一依稀听见马车里一声娇斥:“若是追不上李长博,自己去领鞭子!” 付拾一低头看一眼鞋上的泥点子,又看看那马车,微微扬眉:这是李长博的迷妹? 如果真是这样,那估计这位迷妹注定要伤心了。 只从这个细节看来,就知道,李长博和这位迷妹不是一路人啊! 回去之后,付拾一给猫奴弄吃的,喊了一声猫奴就下来了。 付拾一看猫奴身上也有湿嗒嗒的痕迹,顿时乐了:“你家也漏水了?我明日就叫泥瓦匠去。不过你要不然把家搬下来?在上头的话,万一弄瓦片时候掉下来砸着了怎么办?” 猫奴盯着付拾一,扭头舔了舔背上的毛,“喵呜”了一声。 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付拾一懒得劝它。。 不过脑子里却忍不住想李长博:那位姑娘,难道就是李长博的绯闻女友? 第145章 请君入瓮 头日下过一场大雨,第二日便是艳阳高照。 付拾一的卷饼里头,已少不了胡瓜丝。 没有这一口胡瓜,便少了那一口清新的水嫩,只剩下了油腻。 付拾一利落的卷饼,听王二祥眉飞色舞:“付小娘子你是不知道,昨日河源郡主都到了衙门来找人了。一张口就要见咱们李县令!” 付拾一扬眉:哦?还有这样的事情? 王二祥神神秘秘:“付小娘子你知道那河源郡主长得是怎么样一个花容月貌吗?” 付拾一摇头,配合的问:“长得怎么样?” 王二祥咋舌:“眼睛这么大!像个桃核那么大!” 付拾一在脑里添上一对桃核。 “嘴巴那么红!像……像那血珠子!而且没化成那樱桃小口——” 付拾一在脑子里添上一个血红血红的嘴巴。 “鼻子特别直!眉毛也特别黑,特别长!脸蛋子就是鹅蛋脸!白得很!” 付拾一添上一个直角鼻子,画上两条长长的眉毛——再来个大白脸…… 付拾一吓了一跳:这是啥玩意儿!怪不得李长博不乐意! 付拾一不确定的问:“真的好看?” 王二祥连连点头:“真的特别好看!不过还是比不上花魁柳绾绾。” 付拾一侧目:“柳绾绾?” 王二祥连比带划:“就是那个南风馆隔壁的翠屏楼,里头那个花魁柳绾绾!” 付拾一想起来了,不过她已经不相信王二祥的审美了。 将卷饼给王二祥:“那李县令见河源郡主没有?” 王二祥摇头,一脸惋惜:“李县令走得早。”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 王二祥叼着卷饼要走,刚走两步就飞快退回来,挤眉弄眼的让付拾一看衙门口:“快看,快看,那就是了!” 付拾一抬头一看,立刻认出了马车。 可不是昨天那一辆车么! 一个身穿玫瑰红色襦裙,披着翠竹色披帛,梳着锥髻的年轻女子,从马车上正下来。 付拾一远远的,也看不清面容,不过光是那抢眼的配色,就让她有了强烈印象。 付拾一咋舌:“郡主可真够起得早的。” 王二祥“嘿嘿”笑:“那说明咱们李县令的魅力。” 付拾一卖完了一波卷饼,也跟着王二祥进去。 王二祥得点卯,付拾一则是去偷看河源郡主。 桃核似的眼睛,她是真好奇。 进了衙门才知道,河源郡主压根没看见李长博,被拦在了门外。 倒是方良看见付拾一后就欢喜迎上来:“快快快,郎君请付小娘子过去商议事情呢。” 付拾一就看见河源郡主一下子回过头来,目光颇有些蜇人。 付拾一面不改色的路过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面色不愉:“她是谁?” 河源郡主的随从也不知道。 河源郡主一脚踹过去:“一问三不知,要你们有什么用?” 付拾一听见动静,悄悄回头,刚好看见随从夸张的倒地。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演练。 李长博坐在桌案边上,揉着眉心。 付拾一同情看他:“李县令,娶媳妇还是要娶个温柔一点的才更配你。” 李长博:……我怎么觉得头更疼了。 李长博绷着脸道:“不要听外头的闲言碎语。” 付拾一了然点头:“那李县令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长博只说再等等。 不大一会儿,谢双繁,厉海和师兄弟两个也过来了。 人到齐,李长博便开口:“我想设个局。” 付拾一心中一动:“请君入瓮?” 徐双鱼悄悄嘀咕:“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像李县令肚子里的蛔虫——” 钟约寒瞪了他一眼。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但是怎么设局?凶手会上当吗?” 李长博胸有成足:“我们已知晓他的喜好了,不是么?” 付拾一搓了搓下巴:“对,找一个俊俏清秀的书童就行——最好嫩一点!” 李长博含笑点头:“付小娘子说得对。” 谢双繁也有点儿醒悟了:“到时候让人假扮书生——再经常去平康坊的南风馆走动走动——凶手就会自动上门!” 付拾一“嘿嘿”的笑了:“而且凶手会主动接触,一定会和他成为好友,或是情人——” 在场所有男人都被这个语气代入了情境,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双鱼好奇问:“那让谁去呢?” 谢双繁也有此一问:“对啊,让谁去呢?书生的话,得渊博才行。最好还得是没在平康坊露过面的——”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有个好友,也要参加科考。正好是卢娘子的堂弟——” 众人默默有点同情那位卢郎君。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书童呢?” 李长博笑容更深:“他那书童,生得十分俊秀。最重要的是,今年才十二三岁。十分机灵。” “不过平康坊那种地方——总要有人带着进去,才不让人起疑。所以这个事情,恐怕还要人带路——”李长博一面说这话,一面破有深意的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顿生警惕:“李县令想说什么?” 付拾一已经秒懂了,开始怪异的打量钟约寒和徐双鱼—— 然后又开始“嘿嘿嘿”的笑:“我看很合适。” 徐双鱼懵懂眨眼:“什么很合适?” 李长博诚挚的看向钟约寒:“钟郎君和徐郎君,为了能抓住凶手,恐怕要劳烦你们了——” 钟约寒还没来得及说话,付拾一就发出了灵魂质问:“难道为了长安百姓的安危,钟郎君不愿意牺牲小我吗?” 钟约寒从后槽牙逼出了一句:“不愿意!” 付拾一摊手:“那要不让双鱼和别人搭档——” 钟约寒更怒:“不行!” 付拾一:“为什么不行?” 钟约寒就差怒吼了:“他那么蠢!进去说不定就被卖了!说不定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 徐双鱼:呜呜呜,师兄你为什么骂我—— 付拾一咳嗽一声,更加义正言辞:“就是因为他一个人不行,让他人跟着他你又不放心。那你不去谁去?” 钟约寒看谢双繁。 谢双繁捋着胡子笑眯眯:“你看我像吗?” 钟约寒又看向了厉海。 厉海冷冷的看他。 钟约寒最后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官员不得狎妓。” 钟约寒:……。 付拾一兴致勃勃报名:“要不我去?” 第146章 要不我去 付拾一兴致勃勃:“要不我去?” 众人异口同声:“别闹!” 付拾一摊开手:“那就只能你们师兄弟去了。而且你们兄弟情深——” 钟约寒咬牙切齿:“付拾一!” 付拾一提醒他:“要尊师重道,乖!” 李长博打蛇随棍上:“事关长安百姓安危,关乎我们衙门名声,请钟郎君受累了。” 众人目光全落在钟约寒身上。 钟约寒最终还是抵不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付拾一不小心说了大实话:“又不是天天有这种变态连环杀手的。” 钟约寒脸色冰寒,咬着后槽牙:“我看付小娘子是恨不得天天有。” 付拾一眼睛骨碌碌转,一本正经:“这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徐双鱼还没转过脑子来:“我和师兄到底做什么去——” 钟约寒:……还是继续吃猪脑吧! 小会开完,散会的时候,付拾一还是没能按捺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河源郡主就在外头呢,李县令打算——”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断了付拾一。 然后不咸不淡提醒:“付小娘子的摊还在外头吧?” 付拾一摸了摸鼻子,识趣的往外走。 付拾一出来时候,再一次被河源郡主的目光洗礼,更终于看清楚了河源郡主的长相。 付拾一就想起一个句经典的话来:唯有牡丹倾国色。 河源郡主色泽浓烈,让付拾一想起曾经见过的牡丹花。 河源郡主冷冷从鼻子里冒出来一声冷哼。 付拾一收敛经验:算了还是玫瑰花吧,毕竟这么扎。 河源郡主上下打量付拾一:“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付拾一正色:“娘胎里。” 河源郡主一愣:“什么?” 付拾一反问:“世上哪个人,不是娘胎里冒出来的?” 河源郡主大怒:“你知道我是谁?!” 付拾一点头:“知道。” “那你还敢——”河源郡主瞪付拾一,鄙夷撇嘴:“乡下丫头没有见识。” 付拾一还没说话,李长博淡淡道:“郡主,我长安县衙的人,不知怎么得罪了郡主?” 河源郡主立刻态度转变,少了咄咄逼人:“李长博,听闻曲池的荷花开了,我想邀你一同去看——我还准备了一艘画舫——” 付拾一朝着李长博挤眉弄眼。 李长博面上依旧冷淡:“最近公务繁忙,恐是没有空隙。” 河源郡主不甘心:“那也有休沐时候——” “案子不破,如何敢休沐?”李长博一句话将河源郡主噎住了。 河源郡主还在挣扎:“那,那,那——” “我长安县仵作还有事情要忙,就不陪郡主了。”李长博转头看付拾一:“付小娘子,去吧。” 付拾一感激一笑,心头却遗憾:其实这一出戏还是挺好看的。 付拾一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的早点摊。 然后没片刻,就又和怒气冲冲出来的河源郡主对视了。 河源郡主朝这边走来,付拾一叹息一声:这个时候遮住脸,还来得及来不及—— 河源郡主灼灼的瞪着付拾一:“你到底和李长博是什么关系?” 付拾一实话实说:“有时候是摊主和顾客,有时候是上级和下级。” 河源郡主:……“都是什么东西!我问你话呢!” 付拾一重复一遍。 河源郡主有点暴躁:“你信不信我把你摊砸了——” 付拾一直接给河源郡主来了个一箭中的:“这里是长安县衙的地盘,李县令是个好县令。” 河源郡主瞬间憋得满脸通红,那眼神,都快喷出火。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郡主,李县令是个好官。他肯定不喜欢郡主这样做。” 河源郡主深吸几口气,换了个策略:“你很了解他?” 付拾一实话实说:“了解不多。但是可能比您强点——” 河源郡主捂住自己心口,只觉得里头扎得慌:“我看你摆摊也挣不着钱,这样,你跟我说说——” 河源郡主“啪”的拍出一片金叶子,轻蔑一笑:“就归你了。” 阳光下,那金灿灿的光芒实在是太迷人,付拾一忍不住流了一下口水。 然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不能出卖李县令。” 河源郡主又拍出一片金叶子。 付拾一略挣扎:“郡主别这样——” 河源郡主再拍出一片金叶子。 付拾一挪开目光,咳嗽一声:“这件事情,不能这样。这样吧,郡主每天不如来吃一碗馄饨。然后多打听打听衙门的事情——这样可能你们见面了也比较有聊的——” 河源郡主若有所思。 付拾一将从前看的青春校园那一套搬出来:“每天送个馄饨啊,卷饼啊,点心啊,或者是送一首小诗啊——” 河源郡主大怒:“写诗我不会!” 付拾一咳嗽:“抄的也行。主要是心意。天长日久的,他就明白你心意了。” 河源郡主点起头来,异样看付拾一一眼:“看不出你还有点儿脑子。” 付拾一:……是您脑子太小了。 河源郡主骄傲的将下巴一抬:“赏你了。” 付拾一挣扎片刻:“谢郡主赏!” 有钱不要是傻蛋!她将金叶子揣进怀里时候如是想。 李长博要是不开心,她就把钱分给他三分之一! 而且看在钱的份上,付拾一打算给河源郡主一个忠告:“不过郡主,丑话说在前头,强扭的瓜不甜——” 河源郡主不屑一笑:“先扭下来才知道甜不甜,不甜就换一个!” 付拾一:彪悍。 河源郡主扬长而去。 付拾一替李长博捏了一把汗。 这样的绯闻女友,有点可怕啊。 太阳落下山,只剩下漫天红霞的时候,就是平康坊热闹起来的时候。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他们去看热闹。 李长博叫了卢娘子的表弟卢知春在平康坊外头一处茶庄碰头。 见到卢知春的时候,付拾一就忍不住惊叹了一下:世家子弟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的好颜色吗? 她觉得自己忽然深深的理解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娶妻当娶世家女”的话了。 不为别的,就冲着这个脸,也值了。 卢知春当真是面冠如玉,眉飞入鬓的风流姿态。。 那一双桃花眼,看哪都像放电! 第147章 完美诱饵 卢知春大笑着上前来:“浩之,好久不见!” 付拾一有一点恍惚,感觉卢知春马上就要给李长博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长博也迎上去一步:“春见,好久不见。” 付拾一看着两人站在一处,忽然忍不住有点儿花痴。 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 一群人呼啦啦进了茶庄,要了一件雅室。 然后,李长博就一一为卢知春引荐。 钟约寒和徐双鱼的大名,卢知春竟然真有印象:“听闻过。没想到今日一见,只觉得如故人再见!” 钟约寒难得温和:“卢郎君客气了。” 徐双鱼笑眯眯,“那以后就真的是故人了。” 等到了付拾一时,李长博刚说完,卢知春就愣了。 一双桃花眼将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再问:“浩之,你刚才说这位付小娘子是——” 付拾一微笑:“仵作。检验尸体的那个。我们三个是同行。” 卢知春好歹也是世家子,虽然惊讶也没太过,随后就夸:“还请付小娘子原谅我见识浅薄,付小娘子如此年轻,却有如此胆量——认识付小娘子实在是荣幸,荣幸。” 卢知春一脸诚恳。 付拾一都有点儿被恭维得不好意思了。 李长博接过话头:“时间不多,咱们还是说正事儿。” 李长博将打算说了一遍,歉然一笑:“实在是想不到更合适的人了,只能请你帮忙。” 卢知春摆手:“你我之间,何须客气?而且不过是举手之劳——” 卢知春看一眼小书童飞鹤:“听明白了?” 飞鹤生得是真好颜色,伶俐一笑,刹那竟有些狡黠:“明白了。” 卢知春摸着下巴:“一定装像一些。” 飞鹤点头:“明白!” 付拾一觉得自己邪恶了:这么年纪小的小孩子,怎么对这种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 卢知春对付拾一怪异的目光一无所知。 付拾一轻声道:“那现在咱们就去?” 李长博咳嗽一声:“去吧。” “若有事,就点燃信号。跟随在你们附近的不良人就会瞬息赶至。” 接下来,几个人就兵分两路进了平康坊。 钟约寒他们四个去另一家南风馆。 而李长博则是带着付拾一去喝花茶。 对象正是平康坊的花魁娘子柳绾绾。 柳绾绾轻易不接客,接客也都是身份高贵,或是才华斐然的人物。 李长博嘛……显然两者都符合。 只是柳绾绾见着了付拾一时候,也是忍不住和其他人一样,露出些许惊愕来。 付拾一笑眯眯:“我以为花魁娘子多少也会和外头那些人不同。却原来都是一样吗?” 李长博从进了翠屏楼,就冷淡着一张脸一句话也没有。 付拾一自觉的接过了说话搭讪的任务。 既然今日目的是来打听消息,付拾一自然要勾搭柳绾绾多说话。 柳绾绾已从震惊里恢复,嫣然一笑,却依旧不改清冷:“不过都是凡夫俗子,自都是一样。” 付拾一打量了柳绾绾一番,发现柳绾绾生得是真好。 五官不见得多么惊艳,可组在一起便是万种风情。尤其是一双眼睛,微微上翘,带着无尽妩媚,可眼睛里头却冷清漠然,让人无端端想起了雪地里的梅花。 纵是红梅娇艳,可难改冷傲气质。 关键是柳绾绾身材也好。不肥不瘦,四肢修长,一身坦领淡紫色襦裙,越发衬得人贵气神秘。 单那几个露出来的纤细指尖,着了淡淡胭脂色的样子,就已让人想起了倾城绝色这四个字。 付拾一不得不承认,即便同为女人,她也觉得柳绾绾是人间绝色,当得起花魁娘子四个字。 付拾一感叹一句:“花魁娘子果然名不虚传。” 柳绾绾淡淡一笑,不见自傲,只呢喃般一叹。 柳绾绾侍女招呼他们坐下,而后柳绾绾便问:“不知李郎是吃酒还是品茶?” “李郎”和“李郎君”听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的存在。 前者亲昵尽显,后者客气有礼。 付拾一咋舌:要不是早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柳绾绾是什么人,我就要怀疑你和李县令有一腿了! 李长博客气疏离:“叫我李郎君便可。” 付拾一长叹:瞧瞧我们这不解风情的李县令! 柳绾绾从善如流:“不知李郎君吃酒还是品茶?” 李长博自然选品茶。 柳绾绾便叫人将茶具和小泥炉子捧来。 柳绾绾左手指尖上,有一抹红痕,付拾一眼尖看见,随口一问:“花魁娘子受伤了?” 柳绾绾舀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才惋惜道:“抚琴时被断弦伤了手,若小娘子要听曲,恐要再等几日。” 付拾一点头:“花魁娘子经常抚琴?” 柳绾绾和付拾一对视,忽而一笑:“我自是不能和小娘子相比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取悦人的,我都会。” 付拾一忽然很想皮一皮:“那胸口碎大石呢?” 李长博一个没忍住,不仅闷咳起来,脸上的寡淡也绷不住。 柳绾绾更是惊呆了。 好半晌她才合上红唇,摇摇头:“让小娘子失望了。” 旁边的侍女倒是怒了:“花魁娘子不是西市杂耍的人!若小娘子再出言侮辱,那休怪我们撵人了!” 柳绾绾看侍女一眼:“小娘子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侍女依旧愤愤不平,眼睛都恨不得从付拾一身上挖一块肉。 付拾一笑眯眯:“花魁娘子还是有表情时候好看些。” 柳绾绾失笑:“若人人都如小娘子这般有趣,那就好了。” 见柳绾绾要将茶叶碾成末,付拾一提了个要求:“就用泉水将茶叶上一浇,泡上三息,再将茶叶滤出即可。” 抹茶那种喝法,她无福消受。虽说这是时下的流行。 付拾一更甚的提了句:“若有干玫瑰花的话,拿一朵来,一起冲泡,便更好了。” 柳绾绾征求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一切听她的。” 柳绾绾让侍女去拿玫瑰花,随后终于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问了句:“郎君和小娘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付拾一微笑:“他带我来见识见识罢了。”。 柳绾绾显然误会了什么,愣了片刻后才一笑:“你家郎君对你十分疼宠。” 第148章 你家郎君 李长博知柳绾绾误会了,下意识看一眼付拾一:如此言辞,对付小娘子来说是一种侮辱。 可付拾一却大大方方点头:“郎君他是个极好的人。” 李长博便继续正襟危坐。由着付拾一继续和柳绾绾说话。 柳绾绾劝了句:“这样的地方,以后小娘子还是不要来才好。” 付拾一反问她:“难道让花魁娘子赚钱不好吗?” 柳绾绾失笑:“又有什么好?” 付拾一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忽然心里头有些同情。 “其实我是听说最近平康坊出了一桩命案,偏偏查不出来——”付拾一饶有兴致:“听说那人还很该死——” 柳绾绾微微皱眉,“这些事情,在品茶时候说,恐怕不妥。” 付拾一疑惑:“有什么不妥?” “这些事情,便是有辱风雅,何必提及?小娘子年纪小,好奇这些作什么?”柳绾绾微微一笑,将已经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倒入已放了茶叶和玫瑰的大碗中,看着那茶汤变色,数了三息,将茶叶滤出。 对于这一碗茶汤的味道,柳绾绾显然十分怀疑。 付拾一笑眯眯:“好奇这些,又和年纪有什么相关。花魁娘子,咱们聊聊天罢了,又说什么风月——” 柳绾绾低头为难:“可我自幼所学,只是风月雅颂,琵琶古琴罢了。若小娘子有兴致,我舞一曲也可。” 李长博轻声道:“只是聊天罢了。” 柳绾绾眉心微蹙。 付拾一却追问:“我听说那人很坏,是真的吗?南风馆里那些男子,是不是都恨他?” 柳绾绾摇头:“这就不知了。” 付拾一笑:“反正我觉得,最有嫌疑的就是他们馆里的人了。我还以为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近,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呢——” 柳绾绾还是摇头,颇有些遗憾:“可惜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李长博啜饮一口茶水,忽然道:“听说南风馆又开张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付拾一欣然:“真的?” 李长博却转开话题:“这种煮茶法,就是上次我喝过的那个?” 付拾一点头:“是。不过略微有些不同。我用的花苞。花香更浓。你真带我去南风馆?” 柳绾绾开了口:“郎君不该带小娘子去那种腌臜地方。” 李长博沉吟片刻:“她既好奇,与其自己偷跑过去,不如我带她去。” 柳绾绾微微怔住。 付拾一也被镇住了:李县令你这幅样子,简直就是唐朝好男人的典范!男神啊男神!换到霸道总裁疼爱我的剧本里去,您就是妥妥的男主角啊! 这一瞬间,付拾一硬生生觉得自己有了一种看偶像剧的小鹿乱撞。 太甜宠了。 太偶像剧了。 柳绾绾轻声且诚挚:“能遇到郎君,是小娘子三生有幸。” 付拾一捉摸着这个味道,忍不住想吐槽:难道我很差? 结果李长博却更诚挚:“遇到她,我才是三生有幸。” 付拾一觉得自己吐槽不出来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士为知己者死。为了李县令这么一句话,累吐血也值了! 柳绾绾更加愣住了,看向付拾一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加满了柠檬汁:“小娘子可要好好珍惜郎君。” 付拾一同样诚恳:“花魁娘子放心。也祝花魁娘子将来遇到这样的好郎君。” 内心:李县令你就别觊觎了。前头还有个河源郡主呢。 柳绾绾微微自嘲:“来这里的郎君,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付拾一:……糟糕我好像说错话了。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就别给人扎心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万分诚挚:“纵然少,也不是没有。花魁娘子才貌双全,全长安的人,都是趋之若鹜的。总有那么一二个真心的人。” 柳绾绾更加自嘲了:“长安这么大,也不过一二个真心的。” 付拾一看李长博:李县令你还不如说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 李长博咳嗽得更厉害了:“茶很不错。” 一群人默默喝茶,好半晌柳绾绾才说了句:“死的那个钱宦,手底下好多的男子都是拐子拐来的。尤其是年纪小的。从小就给他们吃药,让他们不长胡子,不变嗓子——如此,才能卖高价。他折磨人的手段,听说比我们楼里鸨母还要狠辣。前些日子,还弄残了两个,后来死了也不过是悄悄抬出城去。” 柳绾绾有了一丝丝凄然:“我们这样的人,命就如此不值钱。” 付拾一宽慰她一句:“世上还是好人更多的。” 李长博微微有些羞愧:这样的地方,他纵想管,也是管不得的。入了贱籍,就只能算是主家私产,就算被打死,主家受到的惩罚也不会很重,多数只需罚款。 付拾一也宽慰李长博一句:“大唐已是很好了。历数以往朝代,又有哪一个比大唐更好?” “总有一日,会比现在更好。人命也会更加值钱。每一个人的人命都是如此。” 李长博不由得有些微微向往。 柳绾绾却微嘲:“小娘子好生天真。” 付拾一想了想:“人活着,不管处于任何境地,都要心存希望和善念。更要努力的去活。种子落进泥里,不知经历多少黑暗才能破土而出。而到了那时,即便是顽石,也压不住那力量。” 柳绾绾听得入神。 付拾一轻声道:“纵我身在尘埃,也要努力开出花来,朝着蓝天白艳阳。哪怕就看一眼呢?” 柳绾绾彻底入了神。 李长博也若有所思,良久回神,看向付拾一的目光里,就多了几分钦佩。 付拾一轻轻呷一口茶水:耶,装得十分成功!从今日起,我也是文艺女青年! 柳绾绾不多时回过神来,也颇有些佩服付拾一:“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回到了原本的事情上:“听说逃跑了一个?那个是不是就被折磨得很惨了?花魁娘子觉得人是他杀的么?” 柳绾绾摇头:“那几个孩子我都曾见过,吃都吃不饱,吊着身材不准长太高,一个个瘦巴巴的,哪有力气杀人?而且胆子也小,应该不是吧?” 付拾一又问了几个南风馆那边的问题,每一个都像是十分好奇。 这一次,柳绾绾倒说了不少。。 最后还透露出一个讯息来—— 第149章 小道消息 柳绾绾说,南风馆里总有争风吃醋的,前些日子,还有人为了个男花魁打架来的。 柳绾绾透露的这个消息,让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忍不住多想了几分。 为情杀人,自然也是可以有的。 如果这几个死者还都是和那个男花魁见过的,那就更有可能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出了翠屏楼,相视一眼,就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了一起去。 付拾一和李长博出来得早,付拾一看着时间,问他:“现在去哪里?” “在马车里等着。”李长博想来想去,也觉得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车里有点心。叫方良去买一壶乌梅茶来。” 付拾一顿时觉得自己饿了:“那咱们慢慢等?” 买来的乌梅茶没有付拾一煮的酸梅汤好喝,不过也总比没有好。 但是李长博马车里的点心,却是真的精致。 这个季节,李长博府里做的是荷叶酥。 一个个小点心,真像是刚舒展开的嫩荷叶。浅浅淡淡的青绿色,细细嗅,还能闻见一股清新的荷叶香。 付拾一咬了一口,连忙用手去接那掉下来的酥皮渣。 嘴里先是一片浓郁的奶香,紧接着才是淡淡的荷叶清香,待到细细一嚼,里头的馅儿香味就出来了。 馅儿却一片花香。 付拾一一口就尝出来:“荷花?” 李长博笑道:“付小娘子真是精巧,竟能尝出来。这是去岁荷花嫩花瓣和蕊放入蜜里,这个时候才拿出来。” 付拾一咋舌:果然是世家大族,一口点心也如此讲究。 李长博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付拾一的心思:“府里女眷成日闲来无事,就喜欢折腾吃食。” 付拾一点点头:“这一点,天下人都差不多吧。也就是现在太平盛世,所以都有这样的心思。这是好事儿。” 李长博深以为然:“这倒也是。” 两人说了几句吃的,最终还是说起案子。 付拾一咬着荷叶酥:“柳绾绾伤的位置,像是弹琴所致吗?” 李长博点点头:“的确像。” 付拾一再问他:“那你觉得,琴弦像不像杀死郑栾的凶器?” 李长博沉吟片刻,摇摇头:“琴弦比那个还要细,而且一定会勒破皮,甚至割出伤口。” 付拾一:“这样啊——” 李长博反问她:“你怀疑什么?” 付拾一摇头:“没怀疑什么。就是觉得太巧合了。” 李长博轻声道:“如今我最怕的,是再出现第四起。” 付拾一吃完了手里的荷叶饼:“真出现咱们也没办法。凶手太细心了。而且,有句话说得很好。” 李长博疑惑:“什么?” 付拾一长长一声叹息:“阎王爷救不了该死的鬼。”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虽说罪不至死吧,可也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李长博面色微沉:“可动用私刑,却不该!” 付拾一说实话:“可是咱们已经尽力了。” 李长博沉默良久:“我只觉得自己太无用。” 付拾一摇头:“而是人力有穷。而因果无穷。” 李长博一愣:“付小娘子还信这个?” 付拾一笑眯眯:“当然信啊。所以人这一辈子,可别做坏事儿。” 付拾一心道:我就可以现身说法好么?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李长博深深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总觉得他有点儿刮目相看的意思,不由吐槽:难道我之前在你心里的印象,很像是坏人? 不过付拾一没来得及将话吐槽出来,卢知春他们就回来了。 三人一人酒气。 徐双鱼喝得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有一种莫名喜感。 付拾一想起了年画娃娃—— “扑哧”。 付拾一没忍住,笑喷了。 李长博大概从没见过这情景,都愣住了。 卢知春和钟约寒也看付拾一。 徐双鱼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大着舌头:“付小娘子你笑什么——” 付拾一看着他整个一笨熊的样子,有点憋得辛苦:“就是觉得新奇。” “什么新奇?”徐双鱼直勾勾看着付拾一,忽然想起什么来,大声欢喜的说道:“那个桃花酿真的好喝!还有那个茯苓饼也好好吃——我给你和李县令带了一块!” 紧接着徐双鱼开始满身翻找那块点心。 一马车的人静静看他。 钟约寒拦都拦不住,脸色黑得像锅底。 最后徐双鱼找到了,那块点心俨然已经彻底被压成了一个饼,还缺了一个角。 徐双鱼献宝似的捧在手心里给付拾一看,还压低声音:“这是给付小娘子和李县令的。” 付拾一盯着那惨不忍睹的茯苓饼,严重怀疑是被徐双鱼咬过一口了。 她抬头问徐双鱼:“我和李县令不是两个人吗?” 徐双鱼两个眼睛里都冒问好:“啊?” 钟约寒捂着自己眼睛,彻底不想看这个蠢师弟了。 …… 结果最后谁也没能再说话。 徐双鱼一人承包了所有。 而所有人也被迫听了一路。 徐双鱼一会儿缠着付拾一说话,一会儿缠着钟约寒说话,舌头大得都听不清他咕哝的是啥。 可偏他还不让别人说话,只要但凡起个头,他立刻就插话进来。 最后所有人都无奈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那就干脆回衙门再说吧——” 好不容易回了衙门,钟约寒立刻带着徐双鱼去安顿了:多丢一刻的脸他都承受不起。 李长博长松了一口气,忍不住责问:“怎么让徐郎君喝酒了?” 卢知春笑盈盈把玩着手里的扇子:“实在是拦不住。我们这头说着话,那头他就被人忽悠着喝了两大碗——” 付拾一憋笑:“以后可不能再让他碰酒了。” “不过,春见,你那头是个什么情况?有可疑之处吗?”李长博最关心还是这个。 卢知春看一眼飞鹤。 飞鹤立刻开口:“我故意装成受伤的样子,还不经意将手臂上的伤被人看见了。对我家郎君也是瑟缩柔顺。不过,却没有人跟我搭话过。” 付拾一沉吟片刻:“或许,凶手最近有所收敛,打算避避风头?” 飞鹤又摇头:“不过,打杂的那个老头,看到我坐在那儿,很好心的给了我一个软垫子。还嘀咕了句:长得好看就是罪过。”。 李长博下意识追问:“那他神色是什么样?” 第150章 怎么钓鱼 飞鹤还是摇头:“看不清,昏昏暗暗的,不过他又老又丑,脸上还有疤。跟南风馆有些格格不入。” “后来我悄悄打听过,听说他是因为没地方可去,只求一口饭吃,所以才被收留的。” “对了,他是年后刚过来的。大年初几过来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时间,刚好对得上。 李长博轻声道:“叫厉海密切盯着。” 卢知春笑盈盈再问:“那这个鱼,还接着钓吗?” 李长博毫不犹豫:“继续。那几个人死前,赵熙和郑栾死前,不仅去过南风馆,还去过其他地方。这些地方,你都得去一次。” 卢知春沉吟片刻:“我打听到,明日在曲池,会有一场赏花会,平康坊有头有脸的歌姬舞姬都会去。南风馆的人也会去。我觉得,一个个地方去,未免太过刻意。倒不如——” 李长博明白了卢知春的意思,顿时一笑:“既是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 “毕竟出风头,你再行。” 卢知春展开扇子,遮面害羞:“见笑了,见笑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赏心悦目。 李长博忽想起来,白天河源郡主也是邀请自己去曲池来着—— 李长博想了想,“明日要不然我们也去曲池?” 这话问付拾一呢。 付拾一也在心头盘算,听见这话顿时不好意思笑了:“我正想着,明日过去卖茶水点心,能不能挣钱——” 李长博嘴角一抽:“付小娘子这个伪装很好。” 付拾一笑得更加不好意思:“过奖了过奖了。明日我请二位喝茶吃点心。” 卢知春好奇的应了。 方良忍不住替付拾一吹捧:“付小娘子的吃食,那是天下一绝!” 卢知春震惊了:“果真?” 方良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果真!” 付拾一:你们问过我吗? …… 依旧是李长博顺带将付拾一捎回去。 路上,李长博诚心诚意道歉:“付小娘子不必当真,方良有时候孩子心性——” 付拾一诚恳摇头:“这是方良对我的赞誉。” 李长博又道:“可总归给付小娘子添麻烦了。” 付拾一还是笑:“方良如此,可不是帮我宣传了么?到时候我赚起银子的时候,才有人捧场啊。” 李长博还是觉得方良给付拾一添麻烦了。 付拾一笑眯眯:“都是朋友,不需如此的。” 方良幽幽的在外头道:“郎君,您就别说了。卢郎君是个有钱的,到时候他真迷上了付小娘子的饭菜,以后付小娘子才能赚钱买房啊。” 李长博:……多嘴! 第二日,曲池边果然是热闹非凡。 付拾一今儿准备得简单,所以就变成了现场包水晶包子,卖酸梅汤。 水晶包子的馅是豌豆芦菔和鸡肉丁,清新爽口不油腻,而且看着颜色也好看。 酸梅汤熬了一晚上,早已经入味的两大桶。 付拾一这头摊位刚支起来,卢知春就寻了过来。 付拾一咋舌:这也是个吃货啊。 卢知春的表现也对得起这个帽子:“付小娘子做的是什么?” 还没上锅,水晶包子还看不出好来。 付拾一神秘一笑:“请卢郎君稍等。” 包子上锅,只需要蒸个一刻钟就得。 掀开蒸笼那一瞬间,卢知春都愣了:“果真是刚才放进去的?” 付拾一失笑:“如假包换。” 付拾一给卢知春捡了一碟子,又来了一杯酸梅汤。 包子馅是用猪肉三分肥七分瘦,加上鸡蛋香葱,姜汁和花椒水调出来的。光是豌豆和胡萝卜丁,肯定是松散一团,而且又干又硬。 唯有如此,才能一口咬下去,有微微汤汁冒出来,鲜美爽口。 卢知春只尝了一口就沦陷了。 差点忘了自己要去做什么。 付拾一提醒他一句:“郎君差不多了就快去登船吧。案子全靠你了。” 卢知春深吸一口气:“再给我留一笼。” 付拾一应了,他才肯走。 李长博也带着杜太夫人出来赏花。 特地也过来一趟。 杜太夫人还是头一次见付拾一,远远看见付拾一一身鹅黄的襦裙在那儿忙活,她还赞了一声:“哪家的小娘子,如此俊俏。” 李长博不好意思道:“这就是付小娘子。” 杜太夫人顿时来了浓厚兴趣:“那咱们可得看看。” 付拾一头一回见杜太夫人,忍不住有点儿拘谨,问好之后,只憋出一句:“我请老夫人吃点心。” 杜太夫人笑出声:“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杜太夫人真坐下来喝酸梅汤,吃包子。 付拾一这个水晶包子,外皮是透明的,一眼就看到里头的馅料。 这样的东西,杜太夫人也不是没见过,不过却都做得过分精致。口味倒是一般。 杜太夫人原本觉得估计付拾一的包子也差不多。 结果,这圆圆胖胖的包子一入口,她就被烫了舌头。 付拾一提醒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得慢慢咬。将汤汁喝掉。” 杜太夫人含着酸梅汤,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长博用竹叶捏着包子,慢慢吃了:“不错。” 杜太夫人能说话了,细细品了一个,顿时也夸:“付小娘子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的本事,恐怕长安城里再也找不出几个了。” 付拾一赶紧道谢:“老夫人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老夫人喜欢就好。” 杜太夫人紧接着又问付拾一别的:“听说你一人在长安,家里人呢?” 付拾一叹一口气:“幼年时候阿娘出了意外去了,两年前阿耶也走了。我刚出了热孝。” 杜太夫人心疼道:“难为你了。” 付拾一笑眯眯:“不难为,老天爷叫我平安长大,已是很好了。” 杜太夫人还要再说,李长博咳嗽一声:“时辰不早了,咱们要登船了。” 曲池里的荷花,要在船上看才行。 最主要是这么说下去,李长博怕勾起付拾一伤心事。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如同看起来那般释怀? 杜太夫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又匆匆告诉付拾一有空去她那里玩,这才跟着李长博走了。 走时,付拾一悄悄将两个包子塞给了方良。 方良顿时眉开眼笑。。 这头李长博一行人刚走,那头河源郡主就带着侍从杀过来了。 第151章 青睐有加 河源郡主冲到了付拾一跟前,劈头就问:“李长博呢?” “刚走。”付拾一如实相告。 河源郡主转头就瞪了侍女一眼:“让你们早点叫我的!” 付拾一实话提醒:“赶上了也不能坐一条船。今天,李县令祖母也在。” 河源郡主顿时收敛几分。 不过散财的习惯还是没改。 “啪”的将一张金叶子给了付拾一:“你的吃食来一份!” 付拾一麻利打包好,这才说道:“老夫人刚才享用过了,很喜欢。” 所以拿这个献殷勤,不合适了。 河源郡主“啪”的又给了一张金叶子:“赏你了!” 付拾一眉开眼笑:“郡主慢走。” 王二祥站过来,悄悄嘀咕一句:“付小娘子不要这么爱钱。” 付拾一斜睨他:“你不是休沐?” 王二祥笑得牙齿全部暴露在空气里:“我带春儿也来看看——” 付拾一往王二祥身后一探,这才看见一个娇软害羞的少女藏在他身后。 付拾一看了看王二祥,王二祥笑得更傻了。 付拾一递给少女一杯酸梅汤,将滚烫的包子塞给王二祥:“快去吧快去吧。” 春儿小声说谢谢,付拾一看她脸上红一般,就笑眯眯打趣:“到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 王二祥拉着春儿落荒而逃。 许是不太需要为生计发愁,长安城的人民都格外喜爱娱乐活动,而且十分有娱乐精神。 换言之就是曲池边上人满为患,付拾一没到晌午,就已经将货卖空了。 而曲池里头,大大小小的船只画舫,大概比荷花还多。 最大那一艘画舫,是平康坊的画舫。 她们今日要竞技歌舞,所以才如此抢眼。 付拾一即便是站在岸边上,也能看见那一艘精致的画舫。 歌声是听不见了。 不过隐约的乐声是能听见的。 付拾一慢悠悠回了家,然后又去看了衙门一趟。 衙门里现在谢双繁坐镇呢,付拾一刚一靠近,就感觉到了冲天怨气。 谢双繁满面幽怨:“付小娘子怎么没去凑热闹?” 付拾一咳嗽:“人太多了。” 谢双繁更幽怨了:“原来是凑热闹回来了啊——” 付拾一憋笑:“谢师爷也想去看热闹?” 谢双繁没有正面回答:“春光大好,若是辜负,便是暴殄天物啊!” 付拾一心头爆笑,最后只能同情道:“是很暴殄天物。谢师爷歇一歇,我去看卷宗。” 谢双繁惊愕:“付小娘子这样积极——” 付拾一回了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 谢双繁挥手,继续自己的幽怨葛优瘫:“去吧,去吧。” 付拾一:谢老头还是挺可爱的。 衙门里,钟约寒两人也不在,两人也去凑热闹了。 热热闹闹的衙门里,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付拾一慢慢的翻找卷宗,看了一筐又一筐,最后彻底失望了。 不在。 当年的案子,不在这里头。 可是那个案子,应该在哪里呢? 难道是卷宗库? 付拾一有些沮丧。 卷宗库有人时刻守着,还有锁锁着,她是不可能进去看得到的。 付拾一正陷入情绪里时,就被小山叫过去:“有案子。” 付拾一顿时一愣:“是连环杀人案?” 小山摇头:“刚才有人拉着一车草料要进城,结果被查出来,草料里头有尸块。”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后才去提勘察箱:“我去看看。” 别人都不在,今儿就只能付拾一自己去了。 付拾一跟着小山一路到了延兴门。 延兴门已经开始戒严。 可还是架不住百姓们在远远围观。 付拾一一过去,众人都纷纷开始交头接耳:“怎么叫了个小娘子来?” 付拾一支着耳朵偷听了一下,发现猜什么的都有。 甚至是男扮女装的说法都出来了。 付拾一长叹一声:你们这是多觉得女人没有用啊。 付拾一将脸一板,直接就朝着牛车去了。 牛车车主已经被绑起来了,人都傻了,靠在墙根底下,不住的呢喃:“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付拾一没多看,到了牛车跟前,就看见地上散落着草结子。 那些干枯的草杆上,还有零星的血迹。 血迹早已经干涸,变成了一种暗红色。 而牛车里头,还堆着一捆捆的草料。 缺了一个角的草料那里,能看出来有一截胳膊。 手指没了。 只从手肘到手掌。 付拾一微微吸一口凉气:碎尸案啊。 付拾一侧头问小山:“尸体全部在这里了?” 小山摇头:“他们发现尸体之后,就不敢再翻了。至于是不是都在这里,还要等付小娘子看看再说。” 付拾一揉了揉额头:看来又要来一次拼图游戏了。 付拾一并不想做这个游戏,尤其是现在连个助手都没有。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想念钟约寒和徐双鱼了。 不过该做的还是得做。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既然是在牛车里,将草料原封原样的装回去,然后带回衙门。” 尸体已经被挪动过,这里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还这么一路颠簸——倒不如干脆再颠簸一下,去衙门里头,还能专心的拼图。 否则被这么围观下去,付拾一觉得城门也别用了。 付拾一领着一群不良人拖着牛车回县衙。 徒留下一群群众:“真的是个小娘子!” “这个小娘子什么来头!怎么连不良人都听她的——” 付拾一充耳不闻,目不斜视。 倒是那些不良人们,一个个都有点儿按捺不住,忍不住呵斥了两句:“都闲着没事儿是不是?” 不良人凶神恶煞的,众人就鸟兽散了。 一路回衙门,付拾一直接将车拉到了验尸房门外,又叫来谢双繁做记录。 谢双繁的表情更哀怨了:“这样的日子,怎么还出命案了……” 付拾一哄他:“今日赏花不成。明日也是一样的。还清净。我回头帮您说说——” 谢双繁想了想,长叹:想凑热闹,不想冷清。但是聊胜于无。 “好吧。”谢双繁抓起笔。 付拾一让人将草料一捆捆的帮下搬。。 而夹在里头的尸体,也就慢慢的显露了出来。 第152章 深仇大恨 不过倒是没什么血腥味。 肉块干干净净,胳膊分成了两截,付拾一捡起一块看了看:“断端无生活反应,是死后分尸。” 众人齐刷刷松了一口气:这要是活人就被分尸,得疼成什么样? 尸块一共分成了十三块。 分别是左右胸腔,下腹部到大腿根。 左右大臂,左右小臂。 左右大腿,左右小腿,以及左右脚掌。 手指失踪,内脏失踪,头颅失踪。 付拾一若有所思看了看,问谢双繁:“谢师爷你看这像什么?” 谢双繁不敢多看:“像什么?” “血都清洗干净了,说明放过血。肉分得整整齐齐的。像不像肉摊上的肉块?”付拾一摸着下巴,围着尸块转来转去。 谢双繁将两者联想了一下,没忍住,头一歪,干呕了一声。 干呕完了之后,谢双繁哀怨的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你是故意的吧? 付拾一目光还在尸块上。 谢双繁看着付拾一转悠,转悠得他眼晕之后,他忍不住出声:“付小娘子别转了。这尸体,怎么办?” 付拾一不转了,幽幽的叹一口气:“搬去验尸房吧。谢师爷准备记录。” 谢双繁看了一眼那尸块:“都这样了,还能查出什么——” 然后没忍住,看着那一块块白花花的肉,肠胃里又开始剧烈翻滚。 付拾一劝他:“不能看就别看了。别跟自己过不去。” 谢双繁恨恨:难道是我想看?! 付拾一亲自动手,将尸块整整齐齐的码在了新的验尸台上。 这还是验尸台到了之后第一次使用。 付拾一婆娑验尸台,语重心长:看来,这的确就是你的使命了。好好工作,不要偷懒。 谢双繁目瞪口呆:付小娘子你这幅深情款款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儿! 看够了之后,付拾一清了清嗓子,进入工作状态。 首先是分辨死者性别。 好在死者性别不难分辨。 付拾一看着那明显的性别特征,沉声开了口:“死者女,根据皮肤状态,骨头疏密,毛发状态,初步推断,死者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再仔细翻看了一下死者身上的尸斑,付拾一发现尸斑很轻微,甚至用力按压之后会消失。 如果是正常情况,这样是尸斑,证明死亡时间是在二到四小时之内。 但是由于死者被分尸放血…… 付拾一沉吟片刻,才道:“根据尸体斑痕,至少死亡二到四个时辰以上。” 紧接着,付拾一指了指肚皮上的妊娠纹:“死者曾经怀孕过。” 再看了看会阴部位的撕裂愈合瘢痕:“生过孩子。所以,应该是已婚妇人,有过完整生育经历。甚至可能不只一个孩子。” 谢双繁奋笔疾书。 付拾一接着往下看。 大腿上并无什么特殊,小腿上也没有。 付拾一最后看拿起一只脚掌,看着脚底的茧子和脚后跟的皴裂:“死者家境应该不算好,劳作很辛苦。而且,恐怕每天要走很多路。” 付拾一看了看脚趾:“脚趾曾经骨折过,但是没治好,长歪了。” 付拾一一声轻叹:“死者女,年纪三十左右,有生育经历。头颅缺失,无法确认身份,内脏缺失,尸块被冲洗过,无法判断死因,无法判断死前是否遭受暴力侵犯。” 谢双繁一一记录下来。 “尸体断裂端无生活反应,应是死后分尸。看断端状态,分尸用的工具十分锋利,而且动作干脆利落,并无太多砍痕。推测凶手十分熟练,而且力气极大。” 谢双繁顿时扬眉:“这么说来,会不会是屠夫?” 付拾一颔首:“有可能。或者经常砍柴的人也行。” 谢双繁若有所思:“那个赶车的人,也做砍柴的行当。” 付拾一摇摇头:“只能说有可能,还要继续查。”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脚指甲里:“脚趾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灰尘泥垢,说明平时死者十分注意卫生,或是脚总见水。” 谢双繁疑惑:“付小娘子不是说,尸块冲洗过吗?” 付拾一微笑摇头:“如果手指缝里有泥垢,即便是冲洗,也不是就能冲干净的。多数还是会留下一部分。更何况脚指甲比手指甲更难洗。” 有些常年劳作的人手总是黑的,指甲缝里全是黑灰,即便是反复洗手,也洗不干净。 谢双繁点点头:“那还有什么线索?” 付拾一拿起一边胸腔,指着胸口上的一块青色胎记:“左胸口有一胎记,形状像……一粒蚕豆。大小也如蚕豆。” 谢双繁刷刷的记录,心里头有些无力:这是什么神奇的比喻。可是竟然还真的越看越像…… 付拾一沉吟片刻:“这个胎记位置如此隐蔽,估计只有家里人才能知道。去问问那个车夫家,方圆十里以内的人家,看看家中女眷是否有这个胎记,且失踪了的。” 谢双繁疑惑:“为何是方圆十里?” 付拾一解释:“因为车夫从驾车到城里,用了大半个时辰。而距离发现到现在,又快过去一个时辰。这就是一个半时辰了。再加上,要将尸块藏在草料里,需要一定时间,少说一点,两刻钟要吧?从这个时候算,再加上分尸,清洗呢?” 谢双繁脑子里想象了一下,最后发现自己完全想不下去:血糊糊的,再想想那些心肝肠子什么的……呕~ 付拾一却很清楚:“就算是分猪,从杀死,放血,到分块,需要至少一个半时辰。” “两刻钟,加上一个半时辰。一共是差一点两个时辰。再加上车夫进城到现在,是一个半时辰。可死者死亡到现在,不会超过六个时辰,否则以这样的天气,就会出现腐败。转移尸体时候,天恐怕都还没亮,那时候,转移起来也很费时间。” “因此,我才推断,第一案发现场不会离草料车太远,既然是第一案发现场,那很可能死者就是附近的人。先从十公里以内寻找。实在找不到,再往外扩。” 付拾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都有点儿口干舌燥。 谢双繁听得入神,自己算过来之后,就感叹了一句:“付小娘子算账功夫不错。” 付拾一咳嗽一声:“算账本事不好,怎么出来混?”。 众人点头动作整齐划一:这倒是,毕竟付小娘子从来不会算错钱! 第153章 快要秃了 李长博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付拾一还在验尸。 听闻出了这么一桩案子,李长博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回来。 自然,脸色也是不太好。 李长博到了验尸房的时候,付拾一一抬头,就看见了李长博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李长博看着验尸台上那白花花的尸块,先是一愣,随后才注意到性别,又慌忙扭过头去避讳。 付拾一每次看他这样,就觉得又意思:李县令真是个纯情又正直的人啊~ 谢双繁上前去将验尸结果跟李长博说了一遍。 李长博听完之后,脸上的神色更沉默了。 付拾一抽空看了一眼李长博的脑袋,突然想到:压力这么大,李县令不会掉发吧?掉发严重会不会秃头…… 付拾一小小的走了个神。 然后就被谢双繁抓了个正着:“付小娘子想什么呢?” 付拾一脱口而出:“秃头——” 所有人都齐刷刷问号脸:秃头? 付拾一回过神来,咳嗽一声:“我在想,案子这么难,我脑力耗费太多,恐怕要掉发秃头了——” 众人:……你这样,哪里像是在费心想案子!分明是在开小差! 李长博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付拾一的发鬓,认真且诚挚:“付小娘子头发尚且浓密丰厚,光泽如缎。” 顿了顿,又保证:“我家中有养发的方子,回头叫方良给付小娘子送去。” 谢双繁觉得自己见了鬼:这是李长博吗?这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李长博吗? 付拾一微微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李县令真是个大好人。如此为属下着想——” 谢双繁摸了摸自己这些日子一来稀疏不少的头发,满含期待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最近我连日在衙门——” 李长博看谢双繁一眼,点点头:“谢师爷辛苦了。” 谢双繁饱含热泪:为什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众人看看一脸褶子的谢双繁,又看看水嫩红润的付拾一:李县令反应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谢双繁就差仰天长叹了。 付拾一受宠若惊,忽然觉得自己俨然就是整个衙门的团宠,然后就开始了自我膨胀。 可惜这种天下之间舍我其谁的傲然还没维持三个呼吸,就听李长博道:“还有别的证据吗?” 付拾一连忙勤恳起来:“目前没有更多发现。不过,不良人们找人的时候,可以留意留意,看有没有哪个地方血腥味特别重,或者苍蝇特别多。” 李长博有些疑惑。 付拾一解释:“冲洗血迹恐怕花费了不少的水,如果不是用的活水,直接泼在地里,肯定会引来苍蝇。而那些内脏,这个天气也很容易腐烂变质,同样也会发臭招苍蝇。” 顿了顿,付拾一意味深长补充:“除非凶手埋得特别深。或者,是直接吃了——” 众人听完,都觉得肠胃有点翻滚:付小娘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李长博脸色也有点儿绿:“吃人肉——” “世上什么样的人没有?”付拾一一声叹息。 李长博觉得胃口翻滚得更厉害了。 付拾一面不改色:“还有头颅,也要尽力去找一找。能找到的话,就好办了。” 李长博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只觉得压力大:一桩案子还没完,就又来一桩案子。 而且凶手一个比一个还要凶残…… 付拾一劝了一句:“李县令别太有压力,世上变态的人,总是很多的。” 李长博有气无力:“我去审车夫。” 付拾一想去听听看,觉得说不定会让她寻找到更多的证据:“我也去。” 尸块已经这样,付拾一觉得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更不用怎么整理,所以直接装在竹筐里,抬进冰窖。 李长博在旁边目睹全程,欲言又止。 这种心情下,即便是付拾一标准的洗手动作,也没能他心情舒畅。 车夫此时还是一副受惊吓的样子。 这幅样子太真实,要不是演技好,就是真吓坏了。 李长博直接问他:“死者是谁?” 车夫“噗通”一声直接跪下了:“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人不是我杀的!我是冤枉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啊!” 他一顿乱喊,脸都白了。 付拾一:胆子这么小,今后睡觉怎么办? 李长博皱眉:“可尸体在你车里发现。你如何解释?” 车夫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昨天装草料是我自己装的,可是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有了!” 车夫忽然想起一个细节来:“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早上要套车时候,检查了一遍绳扣,发现有两个绳扣都有些松散,我以为是我那婆娘系的,还骂了她!” “我婆娘平时根本不会绑那样的!一定是有别人动了我的草料!” 李长博听完,不等车夫歇一口气,就呵斥道:“你那牛车难道是放在大路上,什么人都能碰得到?” 车夫一下子变成了秋天的老茄子,“车放在我院外的——草料这种东西,哪有人偷……放了这么多年都没事——” 乡下邻居都认识,牛放在院子里,草料车放在院子外头,方便第二天出门,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的惯例。 从来没丢过东西。 有时候进城,他还捎带邻居—— 车夫嚎啕大哭:“哪个杀千刀的龟儿子要害我!这不是坑人嘛!你偷走了也行,干啥子多出来东西!还是这么要命的东西!” 方言俚语这么一通骂,车夫是彻底崩溃了。 付拾一也听得差点没笑场:这也真的是灵魂拷问了啊!干啥子多出来东西! 李长博按了按眉头,只觉得更加力不从心了。 不过,他也想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这么说来,你邻居们,对你的情况很熟悉?” 车夫含泪点头,怯懦的问李长博:“那要是查不出来,我咋个办?” 李长博实话实说:“不可能查不出来。世上事,做过必然有痕迹。” 车夫坚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万一呢?” 付拾一替李长博回答:“只要人不是你杀的,我们县令绝不会冤枉你。” 车夫顿时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顿时肃穆:“如果人是你杀的——” 车夫眼泪又下来了:“真不是我杀的!”。 付拾一:请问你为什么泪腺这么发达! 第154章 实地考察 付拾一和李长博商议过之后,就决定去实地考察。 看看第二现场到底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看了看日头:“现在时辰还早,咱们现在出发?” 李长博应一声:“应该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来。” 付拾一倒无所谓:“实在不行,在外头过一夜也无妨。就当郊游了。” 李长博还没来得及说话,方良就凑上来夸:“付小娘子真豁达。要是我们郎君有您一半就好了。我们太夫人也不愁了。”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这叫忧国忧民,操心天下,我就是个平头小百姓,只操心吃喝三餐,自然豁达。” 李长博微微有点不自在,脸上都泛红了:“付小娘子过奖了。付小娘子也是为长安安宁做了贡献的——” 付拾一摇头:“哪有李县令的贡献大?李县令日夜思虑操心,旁人怎么也比不上的。” 李长博脸色更红了:“全都是因为有付小娘子你们这样的人在帮我。” 方良幽幽的:“郎君和付小娘子别说了,咱们再不出发,时辰就真来不及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就赶紧上了马车,随行的是小山他们几个。 厉海和谢双繁留守衙门。 小山不敢和李长博平起平坐,衙门里马又不够,就在外头和方良一起赶车。 其他几个不良人就骑马跟着。 许是太过劳累,马车颠簸起来之后又有点儿像是摇椅,付拾一就靠在软靠枕上不小心睡着了。 李长博也有些困倦。不过只是撑着头,微微闭目养神。 现在毕竟是到了该午睡的天气,这个时辰,难免困顿。 付拾一睡得又香又甜,呼吸绵长。 李长博渐渐也陷入了半梦半醒。 忽然马车猛的颠簸一下,付拾一一下就倒栽葱下来,直不楞登的朝着李长博磕了过去。 李长博也迷瞪着,也被震得不轻,好在他还是比较稳当,这才没摔了。 可付拾一脑袋磕在了李长博的膝盖上。 两人都霎时清醒过来。 付拾一捂住了眼眶,眼泪长流。 李长博既觉得膝盖生痛,又觉得有些不知所措,难得有了三分慌乱:“付小娘子——” 方良已经慌忙道歉:“刚才路上有个石子,实在是没看见,郎君没事儿吧?” 付拾一红着眼睛看李长博,鼻子尖儿也红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样,怪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住——” 付拾一眼泪根本止不住,可也知道不是人家李长博的错,忙摆摆手。 李长博小心的观察:“磕哪里了?” 付拾一指了指眼睛。 李长博忙道:“我看看。” 付拾一艰难的将手挪开,露出自己红彤彤的眼睛。 李长博看了一眼,轻轻松了一口气:“没什么大碍。” 付拾一点点头:“我知道,这点力道,还不至于眼球爆裂。” 李长博:……好吧。 小山隐约听见动静,有点儿担心,于是掀开帘子:“没事儿——” 那个“吧”自动吞了回去,他震惊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你欺负付小娘子了?” 李长博:我跳进黄河我都洗不清了。 方良也一脑袋扎了进来,“郎君你把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泪痕满脸的脸,红彤彤的眼睛,瞬间暴露在了方良面前。 方良也震惊了:郎君!!!! 李长博扶住额头:作为县令,我被冤枉了该找谁给我伸冤? 付拾一艰难道:“李县令什么也没做,我就是不小心磕着了!” 方良不信:“郎君!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 李长博:……方良,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一个形象。 小山也忍不住正义了一下:“李县令,付小娘子还是很娇弱的!” 李长博:……我到底干了什么? 付拾一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你们真的误会了!” 方良,小山:不,我们没有! 最后,这个误会也没澄清。 好在他们到了目的时候,付拾一的眼睛已经好了,脸上也用帕子擦干净了,至少没让更多的人误会。 李长博一路上都在思索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我在这些人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马车进村,村里人差不多都出来围观了。 尤其是一听说是官府的人,一个个的就更加好奇。 这会儿,都自发自觉围出了一个圈子,将付拾一等人圈在中间。 不良人已将里正找来,然后让里正协助他们。 里正一把年纪,胡子花白,耳朵也背,一切行动全靠他儿子在耳边大喊传话。 饶是如此,也差点闹出乌龙。 里正儿子不好意思一笑:“我阿耶年纪大了。” 李长博对待的老者还是十分客气,笑一笑并不介意:“这就是宋二牛家?” 里正儿子点头:“是。” 付拾一已经看见了门口的拴牛柱。 柱子立在一个缺了角的石磨子中间,被绳子摩擦得油光水滑。 车辙印还在,直到上了大路才没了。 里正儿子小心翼翼的问:“宋二牛怎么了?是犯事儿了?” 李长博摇头:“出了个案子,和他有些关系。他家里人呢?” 一个妇人从颤巍巍的从人群里出来,看得出来脚都软了,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 付拾一上前去,柔声问;“宋二牛昨天打草回来,你帮他忙了吗?” 那妇人点头,声音都是抖抖索索的:“帮了,早上他还骂我说,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们还拌了两句嘴——他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一看就知道她这是想歪了,忙解释:“人没事儿,很安全,就是在你们家的牛车上,发现了尸体——” 本来妇人脸上颜色都松下来,此时一听见这话,一句话都没说,脸色就白了,然后一翻白眼,人就仰过头去了。 付拾一:……这承受力也太低了。 李长博也有些哭笑不得。 众人一通忙活,又是拍凉水,又是掐虎口,又是扎人中,这才将人又弄醒了,付拾一蹲在那妇人跟前:“这件事情,查出来若是和你们夫妻无关,你丈夫就能回来了。” 那妇人哆哆嗦嗦:“那要是有关呢——” 众人:……这是糊涂了吧。 付拾一也无语:“那你们就都得去衙门了。” 妇人一下子又厥过去了。。 付拾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还怎么办案? 第155章 你要坚强 再度把人弄醒了之后,付拾一换了个套路。 她严肃的看住妇人:“接下来你需得仔细听我的话,不可答错一个字。” 妇人紧张得手指蜷缩,连连点头:“是。” 付拾一一直不去提死人,只问情况:“你丈夫什么时候出的门?” “天刚亮没多久。”妇人老老实实的:“一般我是天见亮就起来煮饭,吃过早饭后,他出的门。那时候,还不热。”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微微颔首。 时间对得上。 那宋二牛,也就是车夫,路上应该是没有停留就一路进了城。 付拾一颔首:“那出门时候,有什么异样没有?” 妇人摇头:“没什么不一样。就是那个绳扣——他把我骂了一顿。绳扣如果松动,半路上草料就会滚下来——” 付拾一打断她:“那绳扣,是你亲手系上的?” 妇人茫然的看付拾一。 “松动的绳扣,到底是谁系上的?”付拾一问得更清楚一点:“你是,还是宋二牛?” 妇人不吭声半晌,这才说了句:“是他自己。肯定是他自己。我怕挨骂,每一个绳扣都仔细弄的。” 付拾一颔首:“那昨天半夜呢?你和宋二牛在做什么?” 妇人茫然:“睡觉啊,还能做什么?” 说完脸上居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付拾一:……好吧我猜到了,你不用多说了。 其他反应过来的人,就有低声笑起来的。 气氛一时之间反倒是松快了很多,不那么凝重。 付拾一咳嗽一声,继续一本正经:“那宋二牛有没有半夜起来?你有没有半夜起来?” 妇人摇头:“他睡着了打雷都醒不了。他要是一醒,我肯定会醒。我昨晚倒是醒了。半夜里做了噩梦,梦见有人偷我家的牛,我还不放心,起来看了看——” “那草料车呢?看过没有?”付拾一问她。 妇人一愣,随后摇头。 付拾一再问:“那你起来时辰,是什么时候?” 妇人说不知道。 乡下没有打更的,也不那么讲究时辰。 付拾一有些无奈:“那你开院门了没有?” 妇人摇头:“没有,就是我家的牛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不肯睡觉,一直在那里扯绳子。我还给了一点草料——” 妇人想到了这里,跑过去打开了自己家里的大门:“草料都还没吃完呢。牛屎也还没干——” 付拾一颔首:“然后呢,你又做什么了?” “我就继续回去睡了。”妇人小心翼翼:“昨天那会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付拾一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有哪些人知道你丈夫今天要进城?” 妇人茫茫然:“都知道啊,还有好些人托他带东西呢——” 付拾一头疼:这怎么查。 最后付拾一放弃了,直接看向小山他们:“将周围邻居找来。” 不多时,周围的邻居都被找过来了。 只是问起昨晚的动静,只有一户人说是自己家狗叫了几声,就没动静了。他也就没起来看。 至于时辰,也不知道。 付拾一彻底放弃。 付拾一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悄悄的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便叫了不良人挨家挨户去查看—— 自己则是问里正的儿子:“村里有水没有?活水。” 里正儿子摇头:“大的活水没有,有个泉眼,泉眼那儿有个大水潭,分出来几条沟,大家洗衣裳就去那儿,这个沟里的水,也用来泼地!” 李长博笑笑:“那就劳烦你带我们去瞧瞧。” 付拾一,李长博,还有个方良,就跟着里正儿子去看泉眼。 因为是逆流而上,付拾一要求走沟边。 结果刚走了几步路,她就发现有不对的地方。 有一块泥巴地上,栖了不少苍蝇,他们一过去,那些苍蝇一下子嗡的飞起来—— 付拾一抓了一把泥土起来闻了闻,一股熟悉的血腥味。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是血腥气。” 里正儿子笑了笑:“正常。平时杀了鸡鸭猪的,都到这里来洗。这里洗血腥气,不会脏了水,洗衣裳的在另一个岔口。洗菜的就在上面了。” 付拾一点点头:“你们还很讲究。” 里正儿子傲然:“那是,别看我们是乡下,也是有规矩的。老祖宗说了,没有规矩,就没有方圆!” 付拾一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了草叶子上有血迹——那明显是溅上去的。 付拾一问里正儿子:“你们杀东西,都喜欢拖过来杀吗?” 里正儿子摇头:“倒也不是,都是在自家杀了,这才拿过来洗。毕竟内脏那些不好洗——” 付拾一颔首。继续看周围的情况。 李长博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觉得,人会是宋二牛杀的吗?” 里正儿子犹豫了一下,摇头:“这个就不晓得了。但是,宋二牛是老实人。因为是搬过来的外姓人,所以平时跟哪家都和和气气的。吃亏了也不敢吵。” 李长博再问:“那他心里有怨言?” 里正儿子摇头:“这就更不晓得了。” “你们这里,有人不见了没有?”李长博问到了关键。 里正儿子还是摇头:“没有听谁家闹起来。应该是没有。” 可能是为了清洗方便,溪水边上还弄了几块石板盖住了土。 付拾一叫方良搭了把手,将一块小的石板掀开了。 石板底下湿漉漉的。几块小石头上,还有淡淡的暗褐色。 方良咋舌:“付小娘子力气真大。” 付拾一抿嘴一笑:“自己搬东西多了,练出来了。” 不过天赋异禀也是真的。 付拾一扭头问了里正儿子:“谁最近刚在这里洗东西了?” 里正儿子为难:“回去我问问。” 付拾一想了想,继续干脆往下游走。 众人跟上,李长博微有些疑惑,不过没问。 走了大概一刻钟,付拾一就看见了两条狗趴在地上,啃着什么东西,津津有味的。 那两条狗看见付拾一的时候,还一下子就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牙也呲出来,一脸凶狠。 里正儿子刚要上前去呵斥,就看见付拾一弯腰随便捡了个趁手的石头,抛了抛,这才抡圆了胳膊一下扔了过去——。 里正儿子:这是哪家的小娘子,怎么一点秀气的感觉也没有…… 第156章 谁家娘子 一声惨叫在付拾一的老神在在里响起。 付拾一看着两条狗,往前走了一步,这次手里没石头,刚做了个抡圆了的姿势,两条狗就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李长博看着里正儿子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此时竟感觉自己能读出他心头想法。 李长博平静的劝了一句:“不算什么,习惯就好。” 方良在旁边,彩虹屁不要钱一样出来:“付小娘子真厉害!这个准头,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付小娘子天赋异禀啊!要是学射箭,肯定是能冠绝群芳!” 付拾一被彩虹屁熏得有点飘,不由得负手而立,傲视天地,硬生生有了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 李长博唇角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他咳嗽一声:“方良去看看。” 方良想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吞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往前去—— 付拾一叹一口气:“还是我来吧。” 付拾一快步走过去,还没走近就看清楚了。 于是她欣喜的扭头朝着李长博喊:“李县令!快来看啊!还真的是!” 方良脸色发绿:付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副发现宝藏的样子—— 李长博则是被付拾一感染,快步走上前去。 然后,就被面前这一幕震撼得肠胃翻滚。 方圆五六步的野草都被踩得塌下去,野草上全是暗色血迹和污秽。 而各种内脏碎片,就散落在上头。 比如,撕得不成样子的肺。 已经扯成了几段的肠子—— 付拾一蹲在一块内脏碎片面前仔细端详:“这是一片肝脏。”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肠胃翻滚压下去。 而里正儿子目瞪口呆看着面前这一切,再也忍不住的脑袋一歪,直接就大吐特吐起来。 根据呕吐物,付拾一很笃定的判断:“今天你们吃的韭菜吧?” 李长博这下也忍不住了。 方良脸色发白,剩下了最后的倔强艰难道:“付小娘子,你别说了。” 付拾一看着几人这幅不顶事的样子,叹息一声:“那好吧。原本还指望你们帮我一起捡呢——” 这下方良也加入了呕吐小组。 付拾一更加叹息:“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大世面,怎么还是这么不经事——” 李长博和方良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以往见过的“大世面”,然后只觉得胃里更难过了。 李长博艰难的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可什么时候才能习惯! 等三人好不容易停歇了,付拾一看向里正儿子:“劳烦您给我们来个箩筐?” “那两条狗——追的上就追,找不到就算了。” 里正儿子擦了擦嘴角的污渍,脑子里一片麻木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找不到就算了,那它们肚子里的内脏怎么办——” 一想到那内脏,他觉得自己又想吐了。 然后是更深的恐惧冒出来:那个小娘子,真可怕! 李长博看着蹲在地上认真研究的付拾一:“是人的?” “嗯。”付拾一言简意赅:“杀猪的没有将内脏扔掉的。而且看腐败程度,应该是这次死者的。毕竟时间对得上,巧合的几率很小。” 李长博默默颔首,又问一个问题:“那你怎么知道会在下游——” “洗菜洗衣服,每天应该都会有人。丢在那儿,容易被发现。而且也脏了水。如果是村里人,应该会往下游走。”付拾一解释,“刚才里正不是说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祖辈都遵守的事情,已经变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东西,不会轻易被打破。” 付拾一微微一笑:“我也是幸运,才猜对了。” 李长博想了想:“那头呢?”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慢悠悠的分析:“凶手应该很怕被人发现尸体的身份。” “是,他将尸体剁成那个样子,又将头单独藏起来——必然是如此。”李长博颔首表示同意:“所以很大可能,他将头藏在了一个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 李长博推断:“要么就埋起来,要么就是藏在隐蔽的地方。更甚至——” 付拾一才不管李长博愿意不愿意听,帮他补上了:“毁尸灭迹。煮了煮了,将肉砍碎,骨头也砸碎喂狗。” 李长博倒是没功夫想那些恶心画面,只灵光一闪:“凶手定是十分熟悉这里。他将内脏丢在这里,未必不是真的想让这些狗吃掉内脏。” 乡下的狗,饥一顿饱一顿,更很少吃肉,甚至有时候自己抓田鼠野兔子之类的充饥,对于这种内脏,当然十分喜欢。 付拾一颔首:“所以,我觉得,凶手就是村里的人。” “里正刚才说宋二牛是外面搬过来的。”李长博若有所思:“宋二牛那样子,显然不像是能杀人的,所以,凶手故意嫁祸给宋二牛,很可能也是因为不好意思对其他人栽赃。” 方良也明白了:“因为他和其他人都很亲。” 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那接下来,就看李县令您的了。” 李长博也笑起来:“付小娘子的确是厉害。每次有付小娘子在身旁,便如虎添翼一般。” 付拾一被夸得腼腆:“哪里哪里,李县令聪慧,所以才能从蛛丝马迹的罪证里,找到凶手。” 李长博摇头:“全是付小娘子的功劳——” 方良按住头:又来了。 他艰难开口:“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想办法,赶紧确认死者身份才行。”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住了口,都开始思索。 李长博将所有的验尸结论都在脑子过了一遍。 然后忽然就灵光一闪:“对了,付小娘子你说过,死者生育过。而且十分爱干净。乡下地方,十分讲究的人不会太多。” “而且,她走路很多,可见家境也不会很好——” 李长博压低声音:“我注意到,他们有一片山,山林很大,可能会有草药。” 付拾一点头:“寻药人?” 顿了顿,她又提了个:“还有走街串巷卖吃食的人也会。” 李长博无奈:“做这个的,女子几乎没有。” 付拾一摆手:“那也是一种可能嘛。” 李长博只能点点头。。 不过他觉得,眼前带着重重迷雾的东西,仿佛已是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了。 第157章 新的发现 里正儿子带着人,送来了一个新的箩筐。 虽然不知道死者是谁,但是里正儿子带来的人,也是帮着捡尸体的。 里正儿子虽然脸色惨白,可还是坚持亲自动手帮忙。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钦佩。 其他几个来帮忙的人,也是一边干呕一边帮着捡。 付拾一看着众人,感慨:“真是热心的人啊——” 李长博抿了抿嘴巴:“我们也去帮忙吧。” 付拾一惊异看他一眼。 李长博已经开始默默的卷袖子。 方良拦了李长博一下:“我替郎君去就行了。郎君别弄脏了手——” 李长博却不肯:“我为何不能去了?” 付拾一看他执拗,也劝了一句:“李县令何必执着呢?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用处。比如我的手,就该去摆弄尸体。你的手,就是该去摆弄笔杆子——各司其职,才是最好的。” 李长博不知为什么陷入了牛角尖:“人人都去得,我也去得。不体会一次,怎知道其中滋味?” 付拾一就不拦他了。只是将自己手套给了李长博一双。 李长博接过,“多谢。” 方良都快急疯了,跺脚喊了一嗓子:“付小娘子!” 付拾一认真看方良:“你家郎君,是真正的好官。也是真正的好人。” 付拾一最后反倒是没亲自动上手,当了一次指挥官。 让众人井然有序的将内脏碎片摆在了框子里。 最后,零零碎碎的,也有了半框子。 收拾好了之后,付拾一将村民带过来的白布盖上,就带着李长博去洗手。 李长博的脸色很难看。 肤色青青白白的,牙关紧紧咬着,好像随时都能呕吐出来。 付拾一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感受,只拿出一片肥皂:“咱们去洗手吧。洗干净了就好了。” 李长博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咬着牙点头。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幅样子,忽然觉得怪心疼的:好好的世家子弟,从小金枝玉叶一样养大了,如今都被折磨成什么样了?要是李县令的家里人看见了,该多心疼啊?肯定都不愿意让他继续当这个县令。 到了溪水边,李长博有些迟疑。 付拾一轻笑一声:“这是活水,水很干净。你看底下还有小鱼,就知道水很好。” “而且肥皂是有很强的清洁能力,能将脏东西全部洗下去。” 付拾一先将手打湿,而后用肥皂片搓出大片泡沫来,现场进行洗手教学,唱起了洗手歌:“手心搓手心,手心搓手背。五指交错擦,握手搓指背。拇指掌中转,小手搓手腕。冲冲冲干净,疾病远离我~” 付拾一声音娇软清脆,调子虽然古怪,可听上去却奇怪的顺耳。 尤其是看着付拾一认真示范动作,李长博不由得也跟着做起了动作。 他自己没觉察,可他的确是慢慢从方才那种难受劲里走出来了。 第一遍洗完,付拾一笑眯眯又开始第二遍:“一般我们为了清洁彻底,会洗三遍。” 李长博点头。 方良好奇的凑过来:“为什么是三遍?不是越多越好?” 付拾一:……你怕是个杠精。 李长博慢悠悠回答:“事不过三,过犹不及。” 付拾一觉得这个解释很完美:“对,做得不到位,和做得太过,都不好。三遍,是个很恰好的次数。再说了,洗手那么多遍,你就不会觉得手都泡涨了?” 方良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忽然感叹:“郎君和付小娘子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付拾一看了看李长博,不吝夸赞:“那是因为李县令博学渊识,又聪明过人——” 李长博轻笑:“是付小娘子博学才是。跟着付小娘子,我学了不少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 他顿了顿:“况且,经历这么多案子,若还没有默契,可如何是好?” 方良悄悄嘀咕:那怎么和谢师爷没这样……郎君你明明就是偏心。 等到李长博一板一眼的洗了三遍手,付拾一就站起来:“走吧,咱们回去了。不良人那头,说不定也有结果了。” 李长博颔首,此时此刻,倒已经看不出异样了。 只不过付拾一从他坚决不肯落在竹筐的目光上,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付拾一忍住笑,悄悄和方良嘀咕:“李县令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方良傲然:“那是当然了!我家郎君不管哪个方面都是旁人难以比得上的!” 付拾一看李长博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为什么明白了方良在李长博跟前地位始终稳固的原因。 付拾一:佩服佩服。 回到了村里,里正儿子松了一口气,立刻叫人放下竹筐,然后离得远远地,仿佛一靠近,就要想起刚才那一场噩梦。 而小山他们的确是查出了一点东西。 小山朗声道:“有一个人的妻子不在村里。说是回娘家了。” 付拾一扬眉:“回娘家了啊?很远吗?叫人去印证一下就行了。还有别的收获没有?” 小山压低声音,“发现了一个背篓,就被扔在宋二牛他们的地里。” “背篓里有什么东西?”付拾一来了兴趣。 小山听着付拾一隐隐带着期待的语气,瑟瑟发抖:“血。可能是装过什么带血的东西。” 付拾一就明白了:“很可能凶手就是用这个背篓,背着尸体过来藏进草料车的。” 李长博问了句:“那背篓认得出是谁家的吗?” 小山摇头:“家家户户都用这种背篓,实在是认不出。” 付拾一皱眉:“我去看看。” 小山将付拾一等人领过去。 付拾一注意到,这是一块菜地,菜地的土应该是翻过,里头种的菜秧子,土还有些松软。 里头有几行脚印。 就连菜地边上的草,也被踩出了几个鞋印子。 不过,有些草已经慢慢地直起来,所以不是很明显。 付拾一问小山:“你们踩草地没有?” 小山摇头:“我也看到脚印了,所以我就跳过去看了一眼。走的菜地里。” 付拾一对他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小山摸着大脑门,嘿嘿的笑了,要多腼腆就有多腼腆。 第158章 隐藏信息 付拾一让小山去将背篓拿了过来。 小山几个跳跃,就将背篓提了回来。 付拾一却不着急看,反倒是继续吩咐:“去拿一双宋二牛的鞋来,对比一下。” 李长博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宋二牛的妻子忙小跑回去拿鞋子。 不一会儿拿来一双都穿破了的旧鞋,唯唯诺诺的不好意思:“好的那双他穿走了。” 付拾一宽慰她:“没事。穿过的更好办。” 宋二牛的妻子这才松一口气。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和那草上的脚印对比了一下。 李长博也凑过来看。 细节之处,显然已经不可考。 不过长短还是很好比较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皱眉:“不是宋二牛的脚印。” 付拾一点点头:“这个脚印不是新鲜的,肯定是今天早晨,或是昨天夜里的。这个草,都直起来了。” 李长博颔首:“而且这个人,体格应该很魁梧,所以才将草踩出了这么深的痕迹。宋二牛有些瘦弱。” 付拾一提醒他:“但是也不一定是凶手留下的。” 里正儿子上前来,犹豫着说了句:“这个地,因为就在他们自己屋后,再背后又是土坡,没有田地,所以除了他们自己之外,几乎没人去。我刚问过另外几家人,他们都说今早没下地。” “而且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见背篓扔在那里,肯定会提醒他家的。” 付拾一颔首:“的确,在乡下,邻里之间大多和睦。这种情况,是会提醒的。或者就算偷偷带回家去用,也不会脚印只到这里。” 付拾一站在脚印旁边,做了个抛物的姿势。 李长博就明白了:“他站在这里,将背篓直接扔过去的。所以脚印到了这里,就折返了。” 方良不明白:“为什么呢?” 小山“嗨”了一声:“还有什么,栽赃嫁祸呗。既然都将尸体装宋二牛车里了,将这个扔在这里,也是理所当然。” 李长博沉声接话:“也许是有什么仇恨。” 李长博皱眉,觉得有个地方说不通:“可是凶手却将头颅藏起来。不肯让所有人知道死者的身份——” 付拾一也觉得奇怪:“是挺奇怪的。” 这不符合栽赃嫁祸的心理。 付拾一想来想去想不明白:“或许只有抓住凶手,才能知道真相了。” 付拾一蹲下去,继续研究鞋印:“鞋印是前深后浅的。说明这个人走路是习惯前脚掌先着地。不过这没什么稀奇的,大部分走路,都是如此。” 付拾一又指着被压得明显比另一边低的印子:“这个人走路,有点儿外八字。而且还很严重。这样的人,多半会有膝盖外移,腿部变形的毛病。严重的,膝盖会疼痛,腰也会疼。” 李长博下意识的看自己的脚。 其他人也下意识的去看自己的脚步。 然后默默的调整姿势。 付拾一再看了一下两个脚印之间的距离:“这个人应该还挺高的。走路的话,步伐间距比较大。” 李长博也忍不住跟着细细琢磨,想了想好像还真是如此——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小山提议:“可以将所有男人的鞋子拿来对比。” 付拾一点头:“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这样一点点进行对比——就算不能准确找出来,但是总能找到疑似的。” 这个工程量很大,付拾一同情的看了一眼小山。 小山也有些犯怵,但没别的办法。 付拾一又问小山:“对了,胎记的事情,你们问了没有?” 小山给予了肯定得答复:“问过了。蚕豆胎记,在胸口,每一家都问过了。可所有人都说不是。就连那个婆娘回娘家的那个,也说不是。” 付拾一皱眉:“难道是别的地方的?” 李长博平静补充:“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不想承认。” 付拾一若有所思:“那肯定就是有猫腻了。” 太阳一点点偏移,最后就变成了余霞漫天。 因为对比脚印的事情,付拾一和李长博最后干脆决定,就住在里正家中,先将案子破了再说。 李长博的马车上就有铺盖,所以这个并不是问题。 而付拾一,就和里正儿子的媳妇睡一个屋就行。 里正家里条件不错,被褥也十分干净,付拾一虽然微微有些洁癖,略微抗拒,可这种时候,就没必要讲究太多了。 天色渐暗,在彻底进入黑暗之前,村里又来了两个人。 是徐双鱼和钟约寒师兄弟两个。 两人一路疾驰过来的,为的是将衙门里的消息带给李长博和付拾一。 两人找到李长博的时候,已经完全是风尘仆仆。 两人从马上一跃而下:“胎记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这头话音刚落,那头小山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鞋印对比有了结果!”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不该让对方先说。 李长博咳嗽一声:“先去里正家里再说。反正人都在这里了,案子破了是迟早的事情。” 里正儿子也点头:“对对对,几位郎君先喝口水。这都辛苦大半天了。” 乡下的井水清冽又甘甜,煮开之后,不需用什么就是甘甜解渴。 更何况里正儿子还加了一点蜂蜜进去。 付拾一盯着碗里那半片蜜蜂翅膀,觉得有些下口艰难。 李长博不动声色:“付小娘子跟我换一下吧。” 付拾一一愣。 方良他们此时已经咕咚咕咚的灌下去大半碗,这会儿就算是想说换他们的,也没法开口了。 方良懊悔:自己失职了! 徐双鱼也“哎呀”一声:“我和师兄没照顾好付小娘子!” 李长博将付拾一手里的碗拿过来,又将自己那一碗放在付拾一面前。 然后,他看都不看那黑乎乎的密封翅膀,缓缓喝了一口,并且称赞:“很甘甜。” 付拾一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偶像剧男主角才会有的光环。 这也太男友力ax了。 尤其是那面不改色的悠然。 尤其是自然而然的态度。 简直……叫人感动! 付拾一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偶像剧女主都是那么一副花痴样了。。 原来被人这么对待的时候,智力的确是会下线的。 第159章 重要信息 明明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就是一碗普通蜂蜜水,没什么特别的,可她就是莫名的觉得甜。 付拾一心头叹气:这该死的帅气。 …… 一碗蜂蜜水下肚,李长博这才看向了钟约寒:“衙门里出什么事儿了?” 钟约寒言简意赅:“宋二牛认出了死者。” 李长博顿时扬眉。 不过他不急着问下去,又看向了小山:“你们这头呢?” “其中有两个人,我们最怀疑。一个是做竹匠的任察,一个是做木雕的任二木。”小山沉声将两人介绍了一遍:“他们两人走路,都是有些严重外八字,检查过膝盖,都有些变形。而且都有腿疼的毛病,任察腰疼,近几年都不怎么做重活了。” 付拾一扬眉:“那其他人呢?” “或是身形瘦弱,或是步态比较正常。最关键的是,这两家家中还算不错,不至于吃不起饭,都很魁梧。”小山着重说道:“尤其是那个任察,他婆娘就是回了娘家那一个。” 李长博若有所思:“那去将两个人都带过来。” 里正儿子插话问了句:“确定是谁了吗?” 李长博摇头:“不急。” 里正儿子脸色不太好看:“咱们这里几十年也没出过杀人的案子。没想到……如果是我们任姓人做的,我饶不了他!” 李长博劝了句:“万事都有国法,不可胡乱动用私刑。” 里正儿子不吭声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长博加重语气:“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官府既然接管这件事情,那就得按照唐律来!” 里正儿子勉强一笑:“是。” 付拾一低头喝一口蜂蜜水,轻声道:“最重要的是,为死者伸冤。”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死者是谁?” 钟约寒言简意赅:“死者张金娘,是从张家村嫁过来的,正是嫁给了任察。” 付拾一追问:“凭什么认出来的?” “胎记。”钟约寒更加言简意赅。 付拾一抬手揉了揉眉心。 这就有意思了。 李长博也觉得有意思,冷哼一声:“看来,有些人是真大胆。” 付拾一点头:“的确是。” 方良补充:“而且不是一般的大胆。” 不多时,任察和任二木都被带到了。 任察一脸不满,一进来就大声质问:“凭什么叫我来?” 任二木走得很艰难,付拾一一看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付拾一问任二木:“你什么时候崴了脚?” 任二木一愣:“小娘子怎么知道我崴了脚?” 付拾一笑笑:“看出来的。而且伤得不轻吧?” 任二木点头:“有段时间了,都敷药半个月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颔首:“既然伤了脚,就扶着他坐下吧。” 既然任二木伤了脚,那么这件事情也就不用再审问任二木了。 那脚印,很正常。 并没有高低脚。 而且,任二木这样,行动都困难,更不要说是将人分尸后再栽赃了。 除非他还有同伙。 付拾一看向依旧不满的任察。 任察还是神色桀骜不驯,那副样子,像是随时要暴起伤人。 李长博开口:“任察,有人认出,死者就是你的妻子张金娘。我再问你一次,你妻子身上,是否有蚕豆大小的胎记?” 任察说得很肯定:“没有!绝对没有!我和我那婆娘成亲十余年了,孩子都生了两个,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有没有胎记!她就是回娘家了,过两日就回来了!” 付拾一冷笑一声:“听见有人说你妻子死了,你竟然半点情绪都没有。你是知道人早就死了呢,还是觉得自己妻子死活都无所谓呢?” 付拾一这话着实犀利。 任察一时之间被问得有些语塞。 好半晌,任察这才悻悻的说了句:“胡说什么?我就是不相信!你们凭什么说那是我婆娘?” 李长博平静道:“我已经让人去你岳父家了。你妻子到底在不在那里,今日就能见分晓。” 任察依旧坚持:“不在娘家能去哪里?” 任察这幅态度,自然是让审问几乎进行不下去。 不过,李长博问起了背篓:“有人说,那背篓是你家的——” 任察高声叫嚷:“凭什么说是我家的?那背篓烂成那个样,我家会用?!” 任察有些暴怒。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那脚印又是怎么说?” 任察不配合:“我哪知道那些脚印是怎么回事儿!我管不了那么多!这件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付拾一提出:“那我们去你家中看看,你应该不反对吧?” 任察不肯:“你们想做什么?凭什么要让你们去看——” 李长博难得不耐:“官府查案,容不得你拒绝!” 付拾一沉吟片刻,提了个建议:“不行就叫死者两个孩子来问问吧。” 任察神色更冷:“孩子们都不在家,跟着她们娘去我岳父家了。” 付拾一颔首:“那好吧。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方便搜查了。”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现在去?” “现在去吧。”付拾一轻声道:“时间过得越久,有些证据就越容易消失。” 李长博便又看一眼钟约寒和徐双鱼。 两人赶紧殷勤的帮付拾一提勘察箱。 任察家说起来,就在宋二牛家的隔壁。 宋二牛家能搬过来,也是因为买了任察堂叔家里的老宅子。 听说两家关系还不错。 毕竟离得这么近,只要不闹出什么天大的矛盾,那也不可能那么斤斤计较。 尤其是宋家在村里做人,一向小心翼翼。 宋二牛的媳妇李樱桃,这会儿听见动静,欢天喜地开了门,发现根本不是自己男人回来,顿时又讪讪的笑了一下。又讨好的凑上来套近乎:“不知道郎君们过来又有什么事?” 李樱桃这幅卑微的态度,就能看出平时为人处世怎么样。 付拾一随口一问:“你认识张金娘吗?” 李樱桃连忙点头:“认识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两家就挨着呢——” 说完还指了指。 结果被任察凶神恶煞的瞪了一眼,她顿时低下头去,不敢吱声了。 小山粗暴的瞪了任察一眼:“怎么,当着我们的面就这么凶!” 四目相对,任察到底和小山不能比,最后悻悻挪开了目光。。 小山推搡他一把,喝道:“给我老实点!” 第160章 大胆一回 李樱桃悄悄看了一眼任察,见他真不瞪自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先回去了——” 李长博却改了主意,忽然出声:“既然是邻居,那么你应该了解不少任察家的事情吧?” 李樱桃微微一僵:“我怎么会了解——” 李长博安然看着她,却不容她推脱:“离这么近,他们就算夫妻吵架,你们也听的一清二楚吧?” 李樱桃笑容更加僵硬了。 付拾一笑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查不出真凶,你丈夫就会被连累,你还不大胆一回,有什么消息都说出来?” 任察抬起头来,凶性十足:“你敢乱说试试?!” 小山直接一脚踹他身上:“你再开口试试?!” 小山比任察更加凶性十足。 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小山他们要叫不良人了。 和这些刁民匪徒打交道,若是不够凶狠,不够强硬,恐怕根本干不下去,也没有威慑力。 所以大概在普通人眼里,和这些匪徒刁民打交道,还能镇住他们的,肯定是更坏更凶,更加不是什么良民。 不过,付拾一却深以为然:不凶一点,怎么办案?对上任察这样的,难道讲道理? 李樱桃干笑一声:“这话说得,我能知道什么啊?金娘她温柔的很,平时高声说话都没有过,别说跟人吵架了。他们夫妻两个,关系也好得很。” 李樱桃说完了这话,又想溜。 付拾一却不肯放过她:“那他们家两个孩子呢?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李樱桃随口就答了:“前些日子不是送去他们舅舅家了?一直都没回来呢。” 付拾一扬眉:“很早就去了?那金娘这几天去哪里了?” 李樱桃没想那么多:“昨天早上还看见的。说是回娘家一趟看孩子——” 李樱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开始磕磕巴巴:“难道、难道、那是……” 付拾一“嗯”了一声:“很有可能。” 她看一眼小山,小山立刻会意,伸手就将任察给制住了,不许他说话。 付拾一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问惊恐的李樱桃:“张金娘胸口上,是不是有一块胎记?” 李樱桃下意识要回答,可又不知想什么,立刻缄口不语:“不、不知道!” 付拾一让李樱桃看李长博:“看见没,长安县的县令在那呢。你要是说假话,他们就抓你回去打板子——” 这倒是唐律真有的律法。 干扰朝廷办事,包庇凶手,便要以示惩戒。 李樱桃还在迟疑。 付拾一将李长博说得更神:“李县令一眼就会看穿你的。” 李樱桃顿时偷看李长博。 月色下,李长博面色冷峻,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 李樱桃改变了主意,压低声音说:“那我悄悄告诉小娘子,小娘子别说是我说的——” 付拾一欣然同意。 李樱桃附在付拾一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是有这个胎记。不仅是我知道,村里就没人不知道的。金娘她啊……啧啧啧。” 虽然李樱桃话没说完,不过那几个“啧啧啧”,却已经什么都说了。 付拾一:你这个比说了还说得多呢。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微微一颔首。 李长博目光霎时幽深几分。 最后,他看一眼任察,冷冷道:“进去查一查。” 任察再不情愿,也没办法阻拦。 付拾一一进院子,就进入了工作状态。 不过,她倒是不着急自己总结,而是看向了徐双鱼:“双鱼,你来。” 徐双鱼顿时迟疑:“我行吗——” 付拾一颔首:“又有什么不行的?你就把你真实所想所感说出来就行了。” 钟约寒也说一句:“小事罢了。” 徐双鱼差点哭出来:“师兄你夸我就不能直接说?” 钟约寒斟酌一下,换了个说法:“你有这个能力。”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是多少年的摧残,才让徐双鱼明白那么一句话是夸奖……说实话,真的不是嘲讽吗? 其他人也忍不住深深的疑惑:真的是夸奖? 钟约寒无语:你们这么看我作甚? 徐双鱼深吸一口气,开始了:“院子十分整齐,并且整洁,可见女主人十分勤劳。而且一定是这两天刚收拾过——” 付拾一满意颔首。 徐双鱼指着草棚子底下的竹子,还有没做完的背篓,“这家人恐怕是靠这个生计养家糊口的。有一门手艺,不至于太穷。” “不过,背篓不值钱,这个背篓,恐怕不是卖的。” 徐双鱼环视一圈:“他们家里也没有背篓。” 付拾一更满意了:很好,观察入微,是个好苗子。 “更说明这个背篓是自家用的。” 徐双鱼咧嘴一笑,竭力想做出意味深长:“这个背篓应该不难,可没做完,说明是今天或者昨天才刚开始。” 这下连李长博也开始点头。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那背篓,又看一眼任察,却并不着急问。 而是示意徐双鱼继续。 徐双鱼背着手往里走,背都挺直了—— 付拾一差点被他逗笑了:娃娃脸实在是不适合做出这么一副老教授的样子啊! 屋子一共就三间。 一间堂屋,一间两口子睡的屋子,一间是一双女儿睡的。 堂屋里没有什么异常。 也是收拾得很齐整,干净。 地面也整洁。 进了卧室,同样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只是被褥凌乱一团,像是没有来得及叠。 付拾一上去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后,并不言语,而是看向了徐双鱼:“看出什么没有?” 徐双鱼仔细的看了一遍,微微摇头,羞愧无比的焉了。 付拾一又看一眼钟约寒。 钟约寒也摇头,并未看出什么。 李长博好奇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如此,必定是看出什么了。 付拾一没卖关子,轻声咳嗽一声,就开口道:“你们仔细看枕头上。枕头一共有两个。说明平时睡觉的人,肯定是两个。” 众人齐刷刷点头,都伸长脖子瞪大眼睛仔细看。 付拾一接着往下说:“再看枕头芯子是谷壳。”。 众人问号脸:这怎么了?谷壳有什么不对吗?这种枕头不是很多人用吗?尤其是乡下—— 第161章 细微之处 付拾一抿嘴微笑,一脸神秘。 反倒是李长博此时缓缓出声:“因为是如此,所以睡过的枕头,会留下印记。” 他一说完这话,顿时所有人都灼灼看向了那个枕头。 两个枕头上,都有一个明显的凹陷。 付拾一轻声继续往下说:“金娘出门前,肯定会将家里收拾利索。” “可是呢……她的枕头上有睡过的痕迹。” 付拾一环视一圈,声音更加轻巧:“要么,她昨儿夜里是在家的,要么——她的枕头被别人睡过了。是谁睡的呢?” 这个问题,让听见这话的人,都忍不住若有所思。 任察烦躁开口:“我睡的。” 付拾一笑容更加古怪了:“一个人睡觉时候,都会下意识睡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而且,枕头都是一样的,想睡得更中间,拨开枕头就行了。” 李长博颔首。 其他人也跟着纷纷点头。 这个事情,看着不起眼,也不是大事儿,可还真是如此。 钟约寒看向付拾一的目光,不由得有些肃穆。 徐双鱼星星眼:“付小娘子真厉害!” 付拾一十分装样的一笑。 李长博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一瞬。 唯独任察不肯承认这个:“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我听不明白!我说了就是我睡的!” “如果昨晚金娘回家,村口的人不可能没有见到。”李长博忽然说了句。“可全村人,都没有怀疑金娘在娘家的事情。” 付拾一颔首:“所以这很奇怪。” 小山忽然提了一句:“或许是避开所有人回来的。她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众人眼前一亮:有道理啊小伙子。 任察还是不认账:“不知道你们说什么!” 付拾一轻声道:“咱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 付拾一直接去了厨房。 李长博瞬间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厨房的灶膛里,被付拾一翻腾出了一小团东西。 付拾一夹出那边缘焦黑的一团,小心翼翼用镊子剥离。 最终在中央部位,剥离出了一片布片。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现在的人,销毁证据总是用同一种法子——” 李长博唇角勾起:“大概是因为一样的做贼心虚吧。” 付拾一扬了扬手里的小布片,笑盈盈的看任察。 李长博问他:“这个你如何解释?” “衣裳破了,就烧了。”任察死鸭子嘴硬。 付拾一笑了。 小山直接踢了他一脚:“乡下谁家衣裳破了不补?破得没法穿了,还纳鞋底呢!” 任察痛得怒目瞪小山:“我家的事情用你管?” 小山还要下手,付拾一觉得还是要服众才行,于是劝了句。 小山这才住了手,不过摩拳擦掌的,就等着下一次任察送上门来。 付拾一掀开锅盖,就见锅里只有半锅水。上头一个竹篦子用来蒸东西。 至于蒸过什么东西,就不知道了。 付拾一又找了找别的地方。 最后就在案板上找到了四个盘子,三副碗筷。 付拾一扬眉,侧头看任察一眼:“这可真有意思。你妻子不在家,你连碗都不洗了?” 任察粗声粗气:“你管得着吗?” 付拾一摇头:啧啧啧,驴都没你犟!可惜了,就是不知犟嘴到什么时候。 付拾一将每一根筷子都拿起来看了看。 然后将两根筷子单独挑了出来。 之后就是碗,每一个碗都仔细看了一圈。 最后,又挑了一个碗出来。 众人好奇都要从眼睛里化成实质跑出来了。 李长博却了然点点头。 钟约寒沉吟片刻,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脸上也化成了了然。 徐双鱼也凑上去,最后啥也没看出来,差点急哭了:要不,我还是听付小娘子的,每天吃个猪脑子试试? 众人:你们到底发现了什么啊!没看我们等着听么! 任察不怕死,还要说话。 小山不着痕迹踢了他的小腿骨,疼得他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付拾一指了指筷子和碗,笑眯眯的:“你们看,上头有一些红色的东西。” “一般来说,要么是油印子,要么就是胭脂。” “如果是油印子,盘子上肯定也会有。可惜,盘子上干干净净的——” 付拾一又说句大实话:“看家境,又养着两个女儿,将来肯定还想生儿子的,金娘是无论如何舍不得擦胭脂的。” 众人深以为然:有道理,有道理。 等到细细一琢磨,大家又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笑眯眯的给大家上警钟:“所以啊,以后你们可别做这样的事儿,小心被发现了。到时候,脸上下不来。发生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 众人:……付小娘子你别说了。我们不会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说得很是。” 众人:李县令你越来越有点狗腿子的意思了! 任察艰难开口:“你胡说八道!”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胡说八道什么?难不成是你自己趁着你媳妇不在家,擦了胭脂装女人吗?” 说到这里,付拾一若有所思:“如果真是这样,你被撞破了,说不定恼羞之怒之下,还真有可能杀人——” 众人简直对付拾一要五体投地。 更不敢去往深处想:这么一个八尺大汉,胡子拉碴的,抹上胭脂…… 众人齐刷刷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太可怕了。 李长博也不例外,不过他按住额头,还是提醒了一句:“付小娘子,咱们还是尽量不要如此猜测——虽然也不是没可能——” 但总归太过荒诞了。 任察更是暴跳如雷:“你个瓜婆娘,你再说一遍!老子咋个可能做那样的事!” 付拾一面对谩骂,微微一笑:“那是怎么样?” 任察嘴巴张大了,却又一瞬间闭上:“你管老子的——” 付拾一遗憾叹了一口气。 众人:……你倒是说出来啊。你说什么,我们也相信的。总好过现在这样的说法…… 付拾一又道:“咱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 众人都有点儿跃跃欲试:付小娘子大展神威,不知又要找出什么,好期待哦——。 付拾一摸了摸后脖子梗,总觉得有点毛毛的:谁在念叨我? 第162章 新的发现 付拾一去了两个孩子的屋里。 这次倒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看着东西简陋,被褥破旧的样子,就知道任察家两个女儿都不太被疼爱。 任察盖的被子,都要好不少。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有些疑惑。 付拾一摇头:“没什么发现。” 付拾一想了想,又回了卧室。 卧室的确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付拾一想了想,又去院子里。 院子里也还是干干净净的。 “找一找斧头,或者是砍竹子用的刀。”付拾一叮嘱一句。 几个不良人就开始翻找。 最后没找到斧头,只找到了一把开山刀。 开山刀上,有几个卷口,还崩了几块。 付拾一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尸块断面。 断面上,劈砍的痕迹十分明显,但是并无明显的刀刃卷口。 付拾一摇摇头:“不是这个。” 任察又开口了:“不晓得你们要做啥子!” 付拾一冷冷的看了一眼任察。 这还是付拾一今天第一次这样看他。 一时之间,还真给任察吓了一跳。他以为这个小娘们就是个软不唧唧的小娘们呢。 “你家有木柴。要劈砍开肯定需要斧头。可你家却没找到——你说,斧头去哪里了?”付拾一灼灼的盯着任察的眼睛,咄咄逼问。 任察扭开头,强硬道:“我家没有!都是借用别人家的!” 付拾一点点头:“那好,叫里正去问问吧。” 里正儿子从人群里钻出来,“我这就去问问。” 李长博却将里正儿子叫住了,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有件事情,你需得提醒他们一句。包庇凶犯,其罪等同。”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补充一句:“而且,凶手如此残忍,若不抓出来,下一次被杀掉的,说不定就是你们任家的人了。杀过一次人,凶手就不会怕杀人了。” 里正儿子听完,神色都阴鸷了几分。 他低下头去:“李县令的话,我记住了。” 付拾一看着里正儿子走远,又看一眼李长博:“不叫人跟着吗?” 李长博摇摇头,低声说了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只要最后目的能达成就是。” 付拾一点点头。 徐双鱼低声问钟约寒:“李县令什么意思?” 钟约寒懒得解释:“你只管验尸就行了。其他的不必了解太多。” 徐双鱼乖乖巧巧:“哦。” 付拾一扶额: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徐双鱼是个傻宝宝了。就是你们这帮懒人教出来的! 因为暂时没什么收获,所以众人就先回了里正家中。 里正儿媳妇端上来吃食招待众人。 这几天正是蚕豆下来的时节,所以里正儿媳妇做了腊肉煮胡豆上来,还做了胡豆猪肉焖饭。 里正儿媳妇比起其他人虽然要落落大方一些,这会儿还是不好意思一笑:“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些地里的菜还算新鲜。给各位尝尝鲜。” 付拾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忍不住道谢:“这哪算什么简陋?这简直是太好了。” 胡豆煮腊肉,笋块炖鸡。 凉拌胡瓜,豆腐炖小河虾。 哪一样菜都是地里现有的。 付拾一看着桌上的菜,只觉得自己已经饿了。 付拾一期待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笑了笑:“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众人坐下来,里正媳妇帮忙添饭,里正陪着李长博。 付拾一谦让:“大娘子忙活一下午,也该一起来吃点。” 里正儿媳妇笑道:“我和几个来帮忙的媳妇在厨房吃。” 又看一眼付拾一,大概是有些迟疑。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女人上桌子一起吃的分。 李长博却道:“付小娘子是咱们县衙当差的,不是外人,该和我们一起吃。” 里正儿媳妇还有些惊讶,也没说什么就去了。 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一眼,心头忍不住夸他:不愧是我看中的李县令,实在是个好上司,而且是个开明的好人。 心情好,吃东西就更香了。 付拾一喜欢吃一切新鲜的食材。 蚕豆是鲜嫩的,这个时节,生吃都行。 不过生吃,小孩子容易出问题。所以一般还是煮着吃,炖着吃。 反正等到外皮绽开,豆瓣露出,蚕豆就入了味。咸香鲜美,还有一点面面的口感。别提多棒了。 笋块炖鸡也没有放其他作料,就是白水加姜片和花椒,然后直接煮。 煮出来的鸡肉是不大好吃了,可笋块却是一个真正的鲜美。 笋本身就够鲜的,加上鸡汤入味——能叫人吃得香掉舌头。 付拾一吃得完全停不下来。 付拾一胃口大开,可其他人盯着那一粒粒的蚕豆,却有点儿食欲不振。 实在是没办法不想起那个尸体好吗? 众人看着付拾一一筷子一筷子根本停不下来,只觉得欲哭无泪:付小娘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强悍?! 这个时候,里正也忍不住的说了句话。 众人一愣:老爷子您说话不是太清楚,您慢点儿? 里正又开始感叹。 奈何众人还是没听懂。 付拾一也一脸茫然。 这时候,里正小孙子就开始充当翻译了:“我阿爷说,小娘子好得很!” 付拾一笑眯眯点头:那必须的!我不好,谁好?我是最好的!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太高兴,就听见里正小孙子继续往下说:“阿爷还说,小娘子饭量好得很!比汉子还厉害!” 里正笑眯眯伸出手来,给付拾一竖起了大拇指。 付拾一看着里正诚恳的笑容,再看看碗里还剩下的小半碗饭,顿时就觉得它是一点儿也不香了。 而且手里的筷子,也不知道该放下去,还是该继续捏着—— 付拾一欲哭无泪:这个夸奖它一点也不诚恳!一点也不!哪有这样夸人的! 众人先是愣神了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顿时屋子里一片爆笑声,差点将屋顶掀了。 徐双鱼乐不可支,前仰后合:“还真是,我都没注意到!付小娘子和我的饭量差不多!” 付拾一眼睛里有杀气:……很好笑吗? 徐双鱼一把捂住了嘴,肩膀却抖得厉害。。 李长博也有点儿止不住的嘴角上翘。不过最后还是咳嗽一声: 第163章 嘴角上翘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吃得多也是情理之中。她本身就还在长身子,而且今日又劳累——中午都没吃上一口。” 付拾一顿时就抓到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县令说得对!” 于是其他人也就见好就收,都赶紧附和。 再笑下去,付小娘子就该恼了。人家毕竟是个小娘子。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恨恨的扒了一口饭:我比男人哪里也不差好吗?力气不差,工作能力半点不差!饭量当然也不应该差! 饭还没吃完,里正儿子就回来了。 里正儿子看见李长博时候就摇摇头:“都说没有借过斧头给他们家。而且,不少人还说,他们家是有斧头的。” 付拾一点头:“在乡下,斧头是不能少的。不然,可没有柴烧。” 里正儿子缓缓点头:“现在呢?怎么办?” 付拾一就看李长博。 李长博将筷子整整齐齐放好,“不急,先吃了这一顿饭,不要辜负了大娘子的心意。” 吃饱了,喝足了,这才好审问。 里正犹豫了一下,又说了句:“有人悄悄说,知道任察有个相好的。不过不是我们村的,是别的村的寡妇。离得很近,走路要不了一刻钟。” 付拾一眼前一亮。 李长博缓缓道:“那少不得要将人请过来了。” 付拾一也连连点头:的确是该请过来,毕竟当时金娘死的时候,谁知道那一个寡妇在不在呢?若是在,那这个案子,就更有意思了不是吗? 里正儿子也点头:“那我叫人带你们去一趟。” 李长博微微一笑:“你也忙了半天,来一起吃点儿罢。刚才也没等你,实在是不好意思——” 里正儿子笑了笑:“我不要紧的,还是杀人案要紧。出了这个事情,我都没有心思吃饭了。” 李长博慢悠悠保证:“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尽快让村里安定下来。” 付拾一听他们两人说话都头疼,干脆帮李长博一把:“还是先吃一点东西吧,连夜将案子办了,我们也好回去城里。城里还有别的案子呢。” 于是就没有人再多说,各自闷头将饭吃了。 唯有里正,大概是什么也没听见,反正心情一直都不错,也不见多忧心。 付拾一看着还觉得很羡慕:等老了,她也要这样过日子。万事不挂心,自由自在,多好啊? 可怜任察,一直被绑在柱子上,没有吃没有喝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夜一点点凉下来,露水也就下来了。凉悠悠的,让他本来就疼痛的膝盖,更加疼痛了。 付拾一吃完了饭,就去了厨房。 然后笑呵呵的打听起了张金娘的事情:“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付拾一毕竟是外人,本来大家都还有点儿迟疑,不过里正儿媳妇率先开了口:“金娘也算不错。平时干活也很勤快,性格很要强,就是有点儿太泼辣了。” 里正儿媳妇叹了一口气:“前段时间,有人说看见金娘和别人偷情,过了一段时间,就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连金娘身上的胎记都传出来了——他们两口子狠狠打了几回,吓得孩子哇哇大哭。” “这不,才将孩子送回了娘家去。” 付拾一了然点点头:“怪不得。” “那后来呢?” 另一个媳妇就低声说道:“那之后,任察就对金娘没个好脸色,夫妻两个总吵架。金娘也没有办法,偷偷哭了好几次。我觉得吧,这事儿未必是真的。金娘图什么呀?” 另外几个人也点头:“金娘好几次都说,如果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那她一定把那个人嘴巴撕开——” 付拾一点点头:“这个事儿是有点过了。如果真是谣言,最开始造谣的,真该亏心。” “可怜了两个孩子。”里正儿媳妇叹了一口气:“真的是,可怜。本身就是两个女娃娃,不招人疼,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金娘一死,她们就更没有人疼了。” 另一个说:“不只是如此,要真的是任察做的——那她们连个去处都没有了。” 付拾一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不好受。 有一个媳妇拉住付拾一:“要不然看在两个孩子面上,就别追究这个事儿了——不然两个孩子怎么办?已经是没了娘了——” 付拾一一愣。 里正儿媳妇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劝:“如果真是任察,要不然就算了吧——” 付拾一面对如此劝说,唯有沉默。 心里头甚至也有一丝动摇。 好在这个时候徐双鱼进来叫人,付拾一才得以脱身。 瞧见付拾一面色沉重,李长博上前来,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付拾一将方才情况轻声说了:“李县令,你说,这件事情,咱们是不是真的太不讲人情了?如果真的是任察——” 李长博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才反问:“付小娘子心软了?” 付拾一承认了:“是。毕竟两个孩子很可怜。” 李长博依旧没说他的看法,只问付拾一:“那你若是两个女孩儿其中一个,你会如何想?” 付拾一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李长博轻声道:“律法,人情。孰轻孰重?若无律法,人人不得约束,做事肆无忌惮,世上就乱了套。” “若是想要约束世人,就要一视同仁。天子犯法,乃与庶民同罪。若真是父杀母,子不告父,对母是不孝。若告父,对父不孝。看似错在子。可事实上,我认为,错在父。” “做了错事,便要承担后果。” “孩子固然可怜,可若不依法处置,如何告慰亡灵?如何让这世间清明?” “况且,能如此狠心之人,两个孩子跟着他,也未必是好事。” 李长博微微一笑:“付小娘子难道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付拾一顿时羞愧:“还是李县令看得明白。” 李长博摇头:“付小娘子只是心地善良罢了。” 付拾一摇头:“可是却差一点犯了糊涂。” 李长博仍是微笑:“付小娘子不会糊涂很久,最终还是会清醒过来,知道该如何做的。”。 付拾一打起精神:“那咱们去审任察吧。” 第164章 人生三苦 也不知是不是天注定,在审问任察之前,任察的岳丈带着一双孩子过来了。 还跟着孩子的舅舅。 付拾一上前一问胎记,两个孩子都说是,就连那老丈人也说是他女儿张金娘。 老丈人听说自己女儿死了,拄着拐杖上去就对着任察劈头盖脸的一顿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把女儿嫁给你时候,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孩子舅舅还好,没动手,可看样子也很愤怒。 任察被绑着,躲都没地方躲,硬生生挨了好几下。 小山这才将老丈人拉开:“先别打了,咱们还要审案子哪!” 付拾一在旁边看得偷笑:小山干得好。你该再等这个人渣挨几下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审案子还是很严谨的。 李长博端坐在厅堂上,任察跪着回话,其他人都或是坐着或是站着听。 李长博朗声问任察:“你岳丈说你妻子傍晚时候说要返家,人呢?” 任察不肯承认:“我哪知道?” “有人在村里见过你相好秦寡妇,你又如何说?”李长博也是半点不着急。 任察还是不承认:“什么相好?我不知道!” 李长博颔首:“不管是脚印,还是背篓,还是你家中发现的胭脂碗筷,又或者是烧过的布衣,都证实了许多东西。那背篓的确是你编的,没错吧?其他人家的背篓都在,唯独你家的不见了。难道是旁人偷盗走了?” “布料我们也给其他人看过,都说是上午你妻子张金娘出门之前穿的那一身。还有胭脂碗筷,说明你妻子不在家中时,你招待过女子去你家吃饭,而且还睡过你们夫妻二人的床——” 李长博咄咄逼问:“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什么?我看分明是你偷情被张金娘抓住,你恼羞成怒之下,就怒而杀人!” 任察却怒声吼道:“我偷情怎么了?她都背着我偷汉子了!她跟我说回娘家住两天,可却早早的走了,谁知道她是不是去和人私会了!” “自从我腿和腰疼痛难忍,时常发作干不动重活时候,她就抱怨我,她就是恨不得跟人跑了!” “她早就不想在家里了!” 李长博皱起眉头。 付拾一却站出来,轻声反驳:“张金娘若是想和人私奔,心思不在家里,何必将家里收拾得那么妥帖?你恐怕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过,你衣服做得很好。针脚很密。布鞋底子也比旁人的要厚一半。” “做鞋不容易。鞋底子越厚,就越要花功夫和力气。若是她不心疼你,犯不着如此。” “她脚后跟有很厚的茧子,而且裂了口子。说明她总是走很多路,做很多活。” “她如果不在意这个家,也不用特地折返回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和人私通。” 付拾一一句句都很轻,平静到甚至显得冷漠的分析,却让人心底里止不住的颤。 所有人不得不跟着点头:的确是如此。 就连任察,也是微微失神。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最了解你妻子的人,应该是你才对。她到底有没有和别人偷情,你应该心里有数才对。她成日那么忙碌,她有没有那个时间去偷情?” 付拾一把话问完了,就一个字不想多说了。 任察失神了很久,最后却还是冷漠道:“那又怎么样?如果她没和人偷情,她的胎记那么隐秘,怎么会被人知晓?” 付拾一懒得回答。 李长博冷冷地看着任察:“你刚才,并没有反驳自己杀了人。” 和杀人相比,妻子是否不忠,自然不值得一提。 任察一愣。 李长博道:“人只会去反驳自己被冤枉的事情。尤其是几件事情放在一起——” 付拾一默默给李长博竖起了一个大拇指:李县令的确是老司机。 任察此时渐渐没了凶狠:“没听清——” 李长博扬眉:“我说得并不含糊吧?而且我还想问你,就算你恨你妻子,可她都死了——你却没有半点难过和感慨,又算什么?” 李长博微微顿了顿,道出真相:“因为事情就是你做的。” 任察摇头:“不是我,你在胡说!”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颔首,接过话来:“金娘身上并无别的伤痕,她脑袋却不见了。要么你是觉得不想让人认出她来。要么就是因为伤在她的头上。” 任察只说付拾一胡说。 付拾一就说起别的:“再说嫁祸给宋二牛。你为什么那么恨宋二牛?他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 任察冷哼一声:“他算什么老好人?他做了什么好事儿他自己不知道,我知道!他因为偷看女人洗澡,被我抓到了好几次!” 付拾一了然点头:“他也偷看金娘了吧?” 任察没吭声。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你看,你刚才又没反驳自己嫁祸的事情,也没反驳你自己对宋二牛的恨意。” 任察顿时脸上只有“懊悔”两个字了。 付拾一再问什么,任察就一个字不说了。 付拾一只能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笑笑,“去把宋二牛的妻子叫来。” 李樱桃很快被叫来了,她抖抖索索的成了一团,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 李长博问她:“宋二牛偷看女人被打的事情,你知道吧?” 李樱桃不敢承认,也不敢不承认,抖抖索索的看着李长博,快哭出来。 付拾一还吓唬她:“说假话是要被打板子的。” 李樱桃“哇”得哭出来,涕泪横流,要多丑有多丑:“知道知道!不过,宋二牛没看女人!他不敢的!” “所以你们和任察家里也有了嫌隙。所以你们两口子就想了个办法,去挑拨离间。”李长博老神在在的说着这个事情,倒像是真的什么都了解了似的。 “你们知道张金娘的胸口有个胎记,所以,你们两口子就故意传出去,说张金娘和人偷情。有了这个胎记,任察直接就信了。然后他们两口子,就开始频繁吵架打架。而你们两个,正好看热闹。” 李长博这一串的话,直接将所有人都说懵了。。 付拾一听得连连点头:听起来,还真是逻辑性很强呢!不过李县令是怎么猜出来的? 第165章 因果循环 李樱桃都傻眼了,震惊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你承认得也太干脆了,毫无悬念好吗? 众人:李县令原来真的不是瞎蒙的? 李长博淡淡的看着李樱桃:“仔细说说你们怎么做的。” 李樱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可也不敢反抗,反而更害怕和瑟缩的低下头去嗫嚅起来:“就是……就是我和金娘关系还不错,一起去山上挖草药时候,下大雨,衣裳淋湿了,我们一起避雨时候,她脱了衣裳拧干水,我看见的——” “他打了二牛,我气不过,就把这个事情胡乱说了一遍。他平时没少占我们便宜!凭什么打二牛?” 李樱桃开始愤愤不平:“从搬过来开始,他就各种占便宜!我们还不好说!他们任家都是一家人,真吵起来谁也不会帮我们!” 众人听得皱眉:那也不至于就要毁人清白吧? 这话李长博替众人问了出来:“可毁人清白,无异于杀人。” 李樱桃却觉得没什么:“又不是真的,谁会信啊?再说了,抓不着奸,又算什么?再说了,最后不也没事儿吗?他们家光顾着吵架,也就不来找我们麻烦了。” 众人齐刷刷摇头:你还要沾沾自喜,觉得这个事情完全就是你很聪明啊? 付拾一也摇头:有些时候,有些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总喜欢去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还不能说他们有多坏,毕竟他们没杀人,没抢劫,没天天害人。他们只是算计罢了。只是不想看见别人比自己好罢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只觉得胸口一股恶气冲撞,难以平复。 李长博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没再看李樱桃,只看向了任察。 任察脸色都白了。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这才从他身上,看出了一丝丝后悔的影子来。 不过愤怒很快替代了这些后悔。 他双目赤红充血,然后恶狠狠看住了李樱桃:“我弄死你们——” 李长博面无表情拍了一下桌子:“当着官府的面,说这话,就不怕吃官司?” 付拾一:……你这不是警察局门口喊我要抢银行吗?我该夸你大无畏,还是提醒你去看脑科医生?毕竟,脑容量这么小的人,我第一次见啊! 众人:……好吓人的呢!可惜我们是衙门的。 李长博看住任察,又是一拍桌子:“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你杀了张金娘?” 任察没吭声。 倒是他一双女儿开始哭出声来。 小一点那个拉着舅舅的手问:“我娘真的死了?” 舅舅根本不敢看她的眼睛,眼眶一红,就将人抱起来了,牢牢抱着,无声落泪。 其他人也开始忍不住唏嘘。 尤其是一些妇人,更是忍不住眼眶发红。 付拾一看着这幅情形,有点儿恍惚:这些人传谣言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心软和同情呢?她们是不是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情其实也算是她们一手促成。 任察还是没承认。 倒是那个寡妇来了。 小山将那寡妇直接提过来的。 那寡妇软成了一摊泥。 付拾一看那样子,都忍不住“啧啧”:你们到底怎么互相看上的? 寡妇马氏,一张脸和姓特别配,脸上还有些雀斑。这会儿神情畏缩,看上去就更没气质了。 李长博直接问:“马氏,你昨日是否见过张金娘?” 马氏摇头:“没、没有。” 李长博再道:“张金娘死了。你可知道?” 马氏瞪大了眼睛:“死、死了?” 付拾一:哦豁,还是个结巴。 李长博面无表情:“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马氏“嗷”的一嗓子就尖叫起来:“不、不是我杀的!跟我没、没有关系!” 李长博也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继续盯着她。 马氏更加慌张:“我、我、我昨天看到她,她、她、她还没死呢!” 李长博扬眉:“你刚才说没见过。” 马氏一把捂住了嘴巴,抖成了一团。 任察忽然呵斥一声:“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了?她就是回了娘家!她没死!她不可能死了!” 马氏一下子反应过来:“对对对,她怎么、怎么可能死?我、我、我就是看她回娘家去了!” “什么时候?” 马氏一口咬定:“早上!”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然后点了点自己嘴唇。 李长博瞬间会意,“你的胭脂留在了任察家中,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马氏立刻摇头:“胭脂我没带去——” 马氏又一次捂住了自己嘴巴。 任察恨恨的瞪了马氏一眼,张口就骂:“丧门星,臭娘们——” 付拾一皱了皱眉,觉得任察这人人品真不行。 李长博脸色也不太好,冷冷的看了一眼任察:“公堂上,不得污言秽语!再说,便得打你了。” 任察还是很识趣,好歹没继续犯浑。 李长博忽然一拍桌子,“马氏,到底张金娘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马氏下意识又是摆手又是摇头,脸色发白,生怕自己真的被冤枉了:“没有!没有!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他们两口子还吵架呢!” 这话一出,顿时真相大白。 张金娘昨日的确回了娘家,但是傍晚时候就悄悄回来了。 而且还是避开了人,回去抓奸的。 谁知道,就还真抓到了。 张金娘就算再忍让,肯定也受不了别的女人睡在自己床上—— 所以就这么和任察吵起来了。 马氏偷偷溜了,留下两口子自己掰扯。 结果,两口子越吵越凶,所以任察就怒而杀人,再分尸栽赃嫁祸。 付拾一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任察如此凶恶?竟然不顾念半点夫妻情分?分尸也就算了,还要将内脏抛在荒野,让野狗抢食—— 李长博同样也不明白,所以他就问了一句:“任察,你为何要这么做?” 到了这个时候,任察就算再抵赖,也没用了。 任察神色阴鸷,冷笑了一声:“我没杀人。” 到了现在,任察还是不肯承认! 李长博皱眉。 付拾一干脆开口:“那么,你为何要分尸?”。 任察这下就沉默了,半晌竟然承认了:“我恨她!” 第167章 真相大白 通常这种情况下,只要嫌疑人一开口,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付拾一差点咧嘴笑出来。 好歹最后是绷住了。 李长博接过话去:“为什么恨她?” “她若是没有水性杨花,谁又能知道她身上的胎记?”任察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有些后悔:“我以为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以为她是嫌弃我如今不能挣钱了——” “之前我们怀了第三个孩子,是个男胎。可是孩子掉了。” 李长博扬眉:“怎么掉了的?” “她去山上拖竹子回来,回来就说肚子疼,我觉得她就是不想干活,骂了两句,然后她就跟我吵起来,吵着吵着,孩子就没了——她肯定是故意的,不想和我过日子了!这个孩子,我盼了多少年!我任家不能绝后!” 任察说到了这里,居然激动起来,还仇恨的看向自己老丈人:“还有你们!从来没有劝过她,反而只要我一动手,你们就过来骂我!明明是她不好好过日子!” 付拾一听得都有点儿咋舌:这是什么逻辑。你都动手了,人家不护着自己闺女,难道还帮你一起打?要不劝着,张金娘早就走了好吗?而且她都怀孕了,你还让她上山去拖竹子? 付拾一说了句大实话:“你一个大男人,这种体力活,竟然让怀孕的妻子做——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任察脸色难看:“哪里不对?我比她累多了!我腿疼成那样,我还上山砍竹子。拖竹子下山,算什么体力活?她以前也做惯了的——” 付拾一无语:活该你绝后! 李长博沉着脸:“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杀人分尸!” 任察立刻嘶吼:“我没杀人!她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才这样做的!” 顿了顿,任察火冒三丈的看着李樱桃:“他们家也是活该!宋二牛偷看女人洗澡,好几次被我撞见了!她嘴巴跟喷粪水一样!两口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我家吵起来,他们就在旁边看热闹!还笑!” “而且,宋二牛肯定偷看过金娘洗澡!他活该!是金娘在天有灵,找他报仇了!” 付拾一简直要目瞪口呆了:这是什么神奇逻辑?刚才李樱桃都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他还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果然叫不醒装睡的人啊。 李长博也十分不喜,面上冷色都要满出来:“就算人不是你杀的,那你为何分尸之后,要将头藏起来?内脏也要丢弃——” “还有,手掌呢?”付拾一补充。 任察冷哼一声:“这个事情,根本就不用多想!我为什么要留着她的头?让人知道这是她?我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来笑话我?贱人的身子被人看了就算了!可别人不能知道她是我婆娘!” “我知道你们官府会验手掌。万一查出来怎么办?而且她手上还有疤,熟悉的人都知道!” 付拾一:……你还很懂嘛。 李长博大摇其头,只觉得有些荒诞:“你这会儿如此聪慧,可真正用脑子分辨的时候,却如此莽撞糊涂——” 不过看任察那副听不进去的样子,他也懒得再废话了,“头和手掌呢?” 任察顿了顿:“头埋在了山上。那一颗老杏树底下。我儿子也埋在那儿!手掌我直接剁碎喂狗了!” 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狠了! 里正儿子都忍不住呵斥:“你真是糊涂到家了!李樱桃都说了——” 任察根本不听:“到了这个时候了,她肯定说这样的话糊弄人,她们两口子可精明!” 付拾一没忍住:“就算被偷看了,难道是张金娘的错?” 任察冷哼:“那也不干净了!她连保住贞洁都做不到!” 付拾一懒得再说了,只看李长博:“带上人,我们去将张金娘的头颅找回来吧。” 李长博“嗯”了一声。 李樱桃扑上来:“那我家当家的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长博现在对她也没有好印象,语气淡得像白开水:“明日就能回来了。” 李樱桃这才满意,然后缩了缩脖子,在众人或是指责或是鄙夷或是憎恨的目光中,灰溜溜回家去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甚至连星星都没有一个。 里正儿子有些迟疑:“这个时辰了,还是先睡吧?明天再去挖也一样。” 付拾一摇头:“找到头颅,说不定就能找出张金娘的死因。也好为她伸冤。” 付拾一还有句话没说:时间越久,头就越容易腐败。张金娘已经死得很惨了,尽量缝合好了好看点吧。 众人只好点上火把,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上去。 张金娘的老父亲年迈,可还是要执意跟着,怎么都劝不住。 付拾一看着有点儿心酸,拉住他轻声道:“老丈,您就别去了,等明日下午你们弄个车来县衙,将人漂漂亮亮的领回去。相信我,金娘肯定也不想让你们看见她那样的。” 舅舅也跟着劝:“是啊。还有两个妮呢。她们看了,以后怎么活?” 老丈人这才被劝住了。 付拾一上山的时候,整个人心情都不好。 李长博就轻声宽慰:“世上事,总有荒诞不经的,咱们能查出真相,已然很好了。” 付拾一点点头,却还是有些戚戚然:“要不老话怎么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呢?嫁错了人,一辈子都毁了不说,还可能死无全尸——” 李长博看她焉头巴脑的样子,有些惊讶:“原来付小娘子也有这样的担忧。” 徐双鱼和钟约寒也觉得怪新奇:付小娘子不是该天不怕地不怕吗? 付拾一看着三人看着自己的诡异目光,顿时无语。 然后她将背一挺:“哼,胡说什么?我哪里担心这个了?我要是将来嫁了人,他敢对我不好,我就休了他重新找!我就不信了,世上没有好男人?我就是心疼这些女人,她们和我不一样——” 众人目瞪口呆:休不是只有男人才能这么做么?女子要离,那也是和离——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是我太小看付小娘子了。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 付拾一摆摆手,脸上泛起一个神秘的笑容:“你们几个肯定将来是好男人的。我会帮你们妻子盯着你们!一有什么不妥,我就帮她们通风报信!”。 顺带附赠一本分筋错骨手教学。 第167章 半夜寻头 众人纷纷被付拾一微妙笑容弄得背后一凉。 李长博微笑:“有付娘子监督,想必将来我家夫人十分放心。” 看上去他清风朗月,神态自若,那是半点不怕。 付拾一就夸:“李县令一点不怕,显然是没有这样的心思,可见的确是个好男人。尊夫人将来必定是有福气的。” 李长博也微笑:“也是付娘子警醒了我。女子一生,托付与我们男人,我们更应该心呵护,切勿让她们受伤才是。” 付拾一更加感叹:“李县令想得明白。”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完了!又来了! 钟约寒咳嗽一声,“一会儿人头找到了该怎么办?” 付拾一被成功岔开了话题:“很简单啊,拿个东西包起来,外面夹上一层盐——” 众人纷纷看过来,有一瞬间的怀疑:我是听错了吧?付娘子到了什么东西?盐? 钟约寒也惊了一下:“可是,可是——” 徐双鱼愣愣的道出真相:“又不是做腌肉——” 付拾一:……这傻孩子!什么都能想到吃!完全没救了! 钟约寒脸都绿了,无奈的揪住师弟的衣领,然后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别话了。” 徐双鱼还挺乖:“哦。” 付拾一扶住额头,觉得自己如果是徐双鱼的师父,真的会被气死。 不过李长博对这个做法也有点儿异议,迟疑着开了口:“这么做,真的妥当么?”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我觉得张金娘本人肯定没有异议。埋在地里,她皮肉里不定都被那些虫子生了卵。到时候挖出来,这么热,很快也会生蛆的。” 众人恶寒,齐刷刷打个冷战:付娘子你可闭嘴吧!而且,人家张金娘怎么有异议!人都死了! 付拾一笑眯眯:“盐可以脱水,让那些虫子长不起来。” 李长博脸色有些扭曲,他深吸一口气:“好。付娘子决定吧。” 付拾一探手:这不是你们问我的么?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山上的杏花树底下。 杏花树这个时节,已经结了许多青涩的果子。 这是一颗老树了,整个快到成年饶腰粗,而且枝繁叶茂。 付拾一惋惜:“可惜了,以后它的果子,恐怕没人吃了。” 众人满头冷汗:废话!这都埋过死人头了,还怎么吃!想想只有害怕好吗?! 付拾一随后又高兴:“那到时候我来看看,反正也不远——” 众人:……付娘子你这是什么想法? 李长博扶住额头:镇定,镇定,习惯习惯就好了。 钟约寒忍不住冷冷开口:“有那功夫,买上一筐杏不好吗?” 付拾一惋惜:“可是没人吃,不就可惜了嘛。” 徐双鱼出了个主意:“这么多呢,做成杏干——” 钟约寒面无表情将自己师弟拎着头脖子拽回来。 付拾一已经确定了位置——杏树底下的草皮,只有一块地方明显被人动过。 付拾一不确定埋了多深,不敢让别人代劳,怕损伤了头,于是手一伸:“来,我来。” 众人不敢有异议,而且还有点儿微妙:有了付娘子,好像自己都没什么用处了呢? 没有用处的众人,最后围了一圈,给付拾一照亮。 付拾一半跪在地上,拿着铲子和零时找来的刷子,一点点的将泥土去除。 必要时候,连手指也用上。 挖了足足一刻钟,付拾一才挖到了那一颗圆滚滚的头。 也不知道任察是不是良心发现,竟然还用一块布将人头包裹了起来。 付拾一有点儿欢喜:“太好了,这样一来,应该还保存了很多证据。而且虫卵也会少很多。更不至于脏兮兮的——” 众人:付娘子你高忻是不是不是时候?这种时候,请你做出庄严肃穆的样子,甚至悲伤也可以。 李长博也咳嗽一声:“任家村还是很团结的。” 付拾一明白那意思,于是肃穆点头:“嗯,这真是个沉痛的事情!太可惜了!张金娘这么年轻,就英年早逝!” 众人已经麻木:习惯了付娘子翻书比翻脸还慢了。 付拾一捧着人头,心翼翼放在篮子里,然后又跨在了自己胳膊上。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幅形象,嘴角抽了抽。 钟约寒也差不多。 唯有徐双鱼:“咦,付娘子这样好像田里劳作的少女。” 付拾一点点头,敷衍一句:“像不像是刚采蘑菇下来——” 采蘑菇…… 众人齐刷刷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这个蘑菇我们可不敢吃! 一路下山,付拾一片刻也等不及,直接就要开始验尸。 李长博怕里正避讳,就问他们村里祠堂在何处。 最后验尸地点选到了祠堂。 祠堂有点破旧了,风一吹,有些地方还吱嘎吱嘎响。 付拾一搓了搓胳膊,实诚的来了句:“好像随时会有什么冒出来,怪吓饶。” 众人摇头:不,你不要假装害怕,我不信。 付拾一咳嗽一声:完了,没吓住别人啊。 一切准备就绪,付拾一看一眼钟约寒和徐双鱼:“你们俩要不要试试手?” 钟约寒没有把握,摇摇头。 徐双鱼也摇头:“我在旁边记录吧。” 付拾一于是亲自操刀下场。 付拾一一点点打开了包裹着头颅的布。 先是浓黑的头发,紧接着就是泛着青色的皮肤,最后才是一张脸。 实话,这张脸现在怪渗饶。 嘴巴微微张开,眼睛也没闭上,已经散掉的瞳孔,就这么空洞的看着人世间。 付拾一叹一口气:“真相就靠你告诉我们了。” 众人:付娘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渗饶话—— 付拾一轻轻的将皮肤上的泥土扫去,然后抱起来,先看了看断面。 “断面无生活反应,应该是死后所致。这一点,和躯干短肢是一致的。” 付拾一又仔细看了看脖子:“脖子上并没有任何的其他伤痕,或是淤青,勒痕,可见并未遭受过暴力。” 付拾一微微皱眉:“眼睛上也并没有点状出血——明并没有窒息,也没有任何的撞击——” 钟约寒和徐双鱼紧紧的看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付拾一放下头颅,掰开下巴查看口腔粘膜,发现并没有任何出血或是破损—— “也不像是服毒。” 李长博不由得奇了:“那冉底是怎么死的?” 第168章 疑云遍布 付拾一摇头:“暂时还不能确定。” 付拾一仔细的将湿润棉签伸进了张金娘鼻腔里,然后来回转动。 再抽出来时候,付拾一还没将棉签举起来,钟约寒就已经举着蜡烛过来给她照亮。 凑近光亮看,付拾一发现了东西。 付拾一微微一扬眉:“鼻腔有出血。” 众人顿时振奋:这是又发现了?不过出血怎么了? 付拾一轻声解释:“一般七窍流血,要么是因为服毒,要么就是因为头部受到了猛烈撞击。或者是鼻子被人打了。再或者,就是鼻腔破损。” 付拾一仔细捏了捏张金娘的鼻骨,顿时有了发现:“鼻骨骨折了。” 李长博沉声问:“明张金娘死前,曾经被打过?” 付拾一点头:“是被猛烈撞击过鼻梁。但是,是被打的,还是自己撞上了,还真不好。” 付拾一叫人去打一盆水来。 然后她蘸着湿毛巾,轻轻的将张金娘的脸上皮肤擦拭干净。 擦拭干净后,付拾一捧着张金娘的头颅,仔细的在灯光下观察。 最后,还真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鼻孔里有干掉的血痂。 虽然外面血迹没有,但是鼻子里的血痂很多——可见当初是猛烈流过鼻血。 付拾一又看了一次眼底。 眼底依旧没有发现出血点。 因为是鼻骨骨折,所以外面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如果不是因为鼻血,付拾一可能也会错过——鼻骨骨折,一般不会被留意。现代手段有x光片,所以才会一目了然。 可光凭肉眼观察,是很难发现端倪的。 付拾一微微有些庆幸。 可是鼻骨骨折,并不会造成饶死亡,最多会造成脑部震荡,使人暂时失去意识,进入昏迷。 那么,张金娘是怎么死的? 她身上并无其他伤口——就连脸上也看不出异样。 付拾一眉头紧皱,好半晌都没琢磨明白。 李长博见状,知道她是卡住了,于是轻声道:“有没有可能是服毒?” 付拾一摇头:“应该不是。如果是毒,那两条野狗吃了那么多内脏,不可能没事儿。”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后就只能道:“那就干脆问问任察。” 付拾一颔首:“那就将他带过来,当着张金娘的面问他吧。” 付拾一同情的看一眼张金娘,有些惋惜:“张金娘比马氏漂亮太多了。” 李长博脚下一踉跄:我怎么没看出来…… 任察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付拾一直接劈头就问他:“你是不是打了张金娘?一拳打在了鼻子上?” 任察惊愕了一下。 这下倒好,不用开口,付拾一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但是她更在意之后:“那么打了一拳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任察轻哼一声:“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付拾一:…… 李长博沉了脸:“你若继续这幅模样,休怪我无情!” 任察还是不肯配合。 反倒是付拾一还真是中了这个激将法:“既是如此,就让他在旁边看着!看我究竟找得出找不出死因!” 任察完全是嘲讽:“什么时候县衙也用臭娘们了——” 李长博沉声低喝:“掌嘴!” 山上前去,抡圆了一巴掌就打在了任察脸上。 不只是如此,山紧接着反手又是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简直是富有节奏福 付拾一惋惜:就是声音太短,不然大半夜听着很提神呀—— 任察被这两巴掌打得直接摔在霖上,然后嘴里直接就吐出血来。 里正儿子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到底没上去劝一句。 付拾一看着任察这幅样子,心中微微一动,一个念头瞬息就冒了出来。 付拾一立刻转身回去,查看张金娘的头颅。 方才,她观察注意力是在脖子前方,以及靠近伤口的位置。 头发遮挡的位置,并未仔细查看。 付拾一拨开头发,仔细看最后几截颈椎。 钟约寒和徐双鱼立刻凑上去。 钟约寒更将灯尽可能的凑近。 “这里,有红肿和和轻微淤血的情况,显然受过伤,而且有生活反应,所以,是生前受赡。”付拾一指着那条被头发掩盖的一条痕迹。 “伤口并未破损,可见凶器并没没有锐利的棱角,甚至十分圆滑。” “但是这个位置——” 付拾一反复去摸颈椎,感受到了明显的骨擦感,“骨折了。” “这个位置靠近枕骨,一旦断裂错位,造成了中枢神经压迫,人就会立刻高位截瘫。动弹不得。无法呼吸,甚至也不会再有心跳。所以死者也会非常痛苦。”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如果造成脊髓断裂,那人就会迅速死亡。” “还有一种就是,骨折碎片刺入脑干,也会造成死亡。” 付拾一看一眼任察:“任察的确是没想过杀人。他只是打了张金娘一拳。想让张金娘停止哭闹。可是……张金娘被打得往后仰面摔倒。正好撞在了某个东西上,撞断了颈骨,造成了死亡。” 钟约寒和徐双鱼都有点儿惊讶。 李长博却点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到底撞了什么?” 付拾一轻声道:“我猜是门槛。” “如果是桌子,桌子是有棱角的,很有可能会造成伤口出血。” “我注意到,他们家的门槛都秃了。踩得很圆。”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张金娘当时,应该是站在堂屋的门口和任察吵架的。甚至还不想让马寡妇走,想追出去。可没想到激怒了任察。” 李长博颔首,随后转过头去看任察,不过这个时候脸色就变换了。 众人还在想着张金娘的死亡情景,看着这幅样子,就忍不住感叹:李县令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翻脸比翻书快了?! 李长博冷声审问:“你还有什么话?” 任察愣愣的,看着付拾一,那神色不出来的复杂:“没什么话。既然你们知道了,那还不快放了我——” 任察居然还强势起来了。 李长博冷冷的看着任察:“过失杀人,也是杀人。况且,张金娘摔倒后,并未立刻死亡,你并未为其求救,反而在其死后,分尸丢弃,任由自己妻子被野狗分食——一样是罪大恶极。” 任察喊叫起来:“我哪知道那个臭婆娘摔一跤就会死!我看她不动了,就没管她,又去睡了!等我来起来屙尿,才发现人都凉了!那我怎么办?!” 第170章 告慰人心 到底是换霖方睡不好,付拾一勉强眯了一会儿,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候。 众人浩浩荡荡的带着收获回长安城。 任察自然不必。 最重要的是,付拾一精心腌制的那两篮子东西。 付拾一在马车上,囫囵又睡了一觉,到了衙门时候,下车还是觉得有些脚下发飘—— 不过她也没敢歇一口气,赶紧将两篮子东西提进了验尸房。 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人也没歇着,一起跟了进去。 首先是清洗。 付拾一将头冲洗干净,就连头发都梳顺了。 人头还好,毕竟是一整块。 紧接着三人看着那一篮子的内脏开始发愁—— 付拾一咬牙:“你们负责打下手,我亲自来。” 钟约寒应一声:“好,中途换我。” 徐双鱼立刻举手:“还有我!” 三人开始行动。 钟约寒和徐双鱼辨认内脏碎片,付拾一负责做针线活儿。 三人紧锣密鼓的配合,却也进度缓慢。 付拾一时不时直起身来缓一口气,用力眨一下眼睛:“我快要瞎了。” 徐双鱼也跟着哭:“我快看不见。” 钟约寒轻声道:“肺部好了,就剩肝脏了。心和胃袋都不见了。” 付拾一叹气:“没办法。当时过去太久了,野狗都不知道吃了多少——” 徐双鱼宽慰她:“好歹是看上去是个囫囵的。” 付拾一再叹:“手掌没有了。” 徐双鱼撅嘴骂人:“那男人太不是个东西了。” 付拾一穿针引线也不耽误吐槽:“要不怎么名字取得好?人渣,任察。只可惜了那一双孩子——” 钟约寒声音没什么温度:“任家村肯定会求情的。到时候,少不得也要酌情处理。” 付拾一颔首:“人毕竟不是他直接杀的,虽然分尸恶劣,可应该不会判死罪。” 徐双鱼有些发愁:“那对孩子怎么办?” 钟约寒:“只能跟着舅舅那边了。” 付拾一点点头:“看样子那边还校反正两个半大女孩子,也能帮着干活了,实在不行,回任家村,到时候大家帮衬一把,也能长大。” 徐双鱼有些伤怀:“希望她们嫁饶时候,能够睁大眼睛。” 付拾一:……我听着怎么觉得那么惨呢? 钟约寒也有些无奈。 付拾一打破气氛:“快点弄吧,下午他们就要来领人了。” 三人不敢再耽搁,赶忙又开始专注忙活。 中午三人谁也没顾上吃东西,这才算是在老丈人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将张金娘缝合好了。 心肝脾肺肾,张金娘少了一大半,肠子也不例外。 所以张金娘的肚子,难免有些干瘪。 好在穿上衣裳之后,也看不太出来。 付拾一精心帮着梳了头,化了妆,看上去张金娘安详了不少。 可还是架不住老丈人他们看见时候,悲痛无比。 前日刚见过的活生生的女儿,今日就成了躺在这里的冰凉尸体。 还死得这样惨。 换成是谁也受不了。 可更叫人心疼的是一双孩子。 大的那个才不过十一,的那个才五六岁,大的搂着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没忘了拦着妹妹,不让她扑上去。 付拾一不忍心的扭开头。 趁着他们办文书的时候,付拾一悄悄将姐姐拉到了一边,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塞给她:“这个你拿着,不要给任何人。” 姐姐不敢要:“我们不能要——” 付拾一按住她往回缩的手,压低声音:“你听我。这一次,你们以后不知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如果过得不开心,吃不饱穿不暖,就拿着这个,来长安城里找我。我住在崇贤坊的河边,我会开个饭馆。如果记不住,那就牢牢记住这里,长安县县衙。” “你是姐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这样你们娘才不不会在上担心你们。” 姐姐紧紧看着付拾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忽然她朝着付拾一跪下了:“姐姐,姐姐,我求求你了,你放了我爹吧——” 付拾一愣住了。 姐姐却继续下去:“他们都是你们抓了我爹,是你不肯放过我爹——我求求你,你放了我爹吧。我舅娘可凶,会饿死我跟妹妹的!我们想回家——”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一股寒气从背后冒出来,顺着背脊散进四肢百骸。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见这样一番话。 她愣愣的想:是不是自己所作所为,在旁人眼里,就是恶行? 付拾一低头看那一张哭得满脸泪痕的脸,涩然伸出手去,替她擦拭眼泪:“你爹害死了你娘,又将你娘……你恨不恨他?” 姐姐抿着嘴,点点头。可更快又求情道:“可是我们已经没了娘,不能没六——” 付拾一苦涩再问:“那你要是没六,你会恨我们吗?” 姐姐不话了。 付拾一却已经明白了答案。 她叹了一口气。只认真了句:“十一岁了,不了,你要学着自己明辨是非。我希望,你和你妹妹,不要走你娘的老路。一定要明辨是非。尤其是以后嫁人。有些错,可以原谅。可有些错,却永远不能原谅。到底该恨谁,你若明白,自然有可恨的人。若你非要恨我,那就恨我吧。” “还有,不管是什么人,触犯法律,都应该被惩罚。这一点,不管是谁,是什么情况,也不能例外。” 完这话,付拾一拍了拍姐姐的手,起身抿着嘴角走了。 她心里有些乱。 可她知道,这些话,必定是有人教给孩子的。 付拾一路过棺椁时,那老丈人拉住了付拾一的衣角,颤巍巍的就要跪下去:“付娘子,全靠你,我女儿才能伸冤。我得谢谢你——” 付拾一一个没拉住,老丈人还真就跪下去,还认认真真要磕头。 付拾一吓得忙往旁边蹦,又手忙脚乱去扶老丈人起来。 她哭笑不得:“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您不该如此大礼的。这不是折的寿吗?而且,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两个孩子,还得靠您了。” 付拾一这话时候,下意识看的却是旁边的舅舅。 结果那舅舅,尴尬的躲开了目光。 付拾一一颗心,霎时就凉透了。 她最后只是拍了拍老丈饶手背:“老丈,人心是最难预料的。您得好好保养自己,好歹将孩子养到能自己种口饭出来吃——” 第171章 不可辜负 付拾一是坐李长博的车回家的。 一路上,她都不同于平时的样子,沉默的想着心事。 李长博看在眼里,却不知为何,于是也没贸然开口。 直到到了桥头,付拾一快要下车了,他才轻声了句:“付娘子该打起精神来。” 付拾一微微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那么明显吗?” 李长博颔首。 付拾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就是有点儿不开心。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不被人理解。” 李长博没想到付拾一会如此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一时之间根本都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不过略一沉吟后,虽然他不知道根底究竟,却还是了句:“人生在世,自己做什么事儿,就算别人都不理解,只要自己觉得对,那就坚持下去就是。总有一日,会有人明白,也会有人理解。” 付拾一若有所思:“李县令得对。” 方良忍不住插话进来:“付娘子别想那么多不高心,想想下一顿吃啥——” 付拾一:……虽然我不想承认,可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很有道理。 李长博犹豫一下,竟然也附和了:“付娘子可以试试。” 付拾一:……完了,李县令也跟着学坏了。 付拾一生无可恋的挥挥手,然后跟李长博他们道别了。 她开门的时候,心情尚有些不好,可是很快的,进屋闻到了鸡汤的香气,她就精神一振。 刘大郎迎出来,看付拾一那样,就笑:“我也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一锅鸡汤都熬了一了。” 付拾一一面去洗手,一面问:“都用了什么?” 刘大郎知道她鼻子好使:“你猜猜。” 付拾一用力抽动鼻子,捕捉空气里的香气:“香菇吧?还有莴笋吧?” 刘大郎无语了:“还真是半点不错。” 付拾一顿时“嘿嘿”的笑起来。 心里头的阴霾,也是一下一扫而空。 付拾一紧接着就看见了自己那几块藏。 下过雨,它们好多都被雨砸得东倒西歪,不过现在一看——倒是都挺直了。 付拾一看着长势,不由得道:“看来是要搭架子了。容我先喝一碗鸡汤!” 刘大郎已经替付拾一盛了一碗:“要不然,我再去给你买个饼?” 付拾一立刻欣然同意:“我要那种千层饼!” 刘大郎:……我这阿妹什么都好,就是嘴巴太挑。 千层饼要走半条街,不过刘大郎还是去了。 看着付拾一累成那个样子,他实在是心疼。 鸡汤熬了一,简直是骨酥肉烂。 加上里头的香菇和莴笋块,简直就是人间美味,鲜香扑鼻! 此时鸡肉已经不是最好吃的了。 最好吃的东西,是吸饱了汤汁的香菇! 香菇本身的鲜味,加上鸡汤的鲜美,简直就是绝配! 鼻尖一闻,人都要美上了好吗!更不要唾液一口一口分泌出来,简直要将人淹死…… 刘大郎揣着饼跑回来时候,付拾一已经喝了大半碗的鸡汤。桌上一堆骨头。 刘大郎将饼子递过去,看着付拾一狼吞虎咽将剩下半碗鸡肉也一扫而空,这才咋舌:“这是干什么去了?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 付拾一不想跟他将衙门的事情,就只含糊有个案子。 吃过了饭,兄妹两个去给那豆角搭架子。 付拾一负责指挥和绑草绳,刘大郎负责立竹竿。 两人配合得很好,不仅仅是豆角,黄瓜和苦瓜也都搭好了架。 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架子,付拾一简直有成就感得不校 刘大郎又去热水:“你快洗个澡睡一觉吧。” 付拾一也没客气,洗过澡,爬上楼去,美美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那些不高心事情,就已经都忘到了脑后。 她付拾一,又满血复活了! 第二,付拾一神清气爽去出摊,王二祥就凑上来:“付娘子你知道不知道,昨儿晚上,长安城又出了事情!” 付拾一一面卷饼,一面目不斜视的问:“什么事?” 王二祥压低声音:“昨儿晚上,死了一个侍郎的庶子。” 付拾一扬眉:“死了就死了呗。凶杀?” 王二祥声音更低了:“是啊。凶杀。就是那个连环杀手!昨晚上,整个长安都被惊动了!” 付拾一这下终于愣住了。 她看着王二祥,不敢相信的重复一遍:“又死了一个?就是那个专杀龙阳之癖那个杀手?” 王二祥咬着饼点头:“可不?昨儿夜里我都被叫回来了。本来都睡下了——” 付拾一觉得有些不敢相信:“那怎么没人来叫我啊!” 王二祥也愣了,挠了挠头:“对哦,为什么付娘子你没来——” 付拾一摊也不管了,扔下东西就进了衙门。 李长博果然在。 而且看他那一脸憔悴,就知道昨儿一夜又没睡。 谢双繁也彻底成了秋的干丝瓜,没了一丝生气,脸上全是褶子和干巴,看见付拾一进来,也动都没动,继续在椅子上葛优瘫。 付拾一的气就发不出来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不开心,难免就带上几分质问:“昨儿夜里出了案子,还是连环杀人案,你们怎么不叫我?” 李长博一猜就知道她为这个来的,当下还微笑一下:“付娘子毕竟是女子,不好跟着熬夜太多的。” 付拾一:……你拿出这个理由,我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她还是不开心:“可是我是衙门里的仵作,这个案子,我也一直跟的。” 李长博轻声道:“可是衙门里,有三个仵作。总不能让你一个人,什么案子都跟。他们两个进步很大。” 付拾一气得跺脚:“他们算什么?验尸是不错,可勘察现场还是个半吊子!现在连环杀饶案子越多,我就越是应该跟进!这样才能找出更多的蛛丝马迹!和找出真凶比,熬夜算什么!” 付拾一了句重话:“什么时候李县令也这么婆妈了!” 李长博沉默下来。 谢双繁不知不觉的已经坐直了身子,见状不由得开始劝:“李县令也是为了付娘子你好,付娘子你可不能这么——不过,你的心情我们也明白——这个事儿……” 付拾一其实也有点儿后悔:自己这话是不应该的。人家李县令也是为了自己好。 付拾一有点儿扭扭捏捏,不知道该什么话道歉才好。 李长博咳嗽一声:“这个事儿,是我欠考虑了——” 听他这样一,付拾一顿时更加愧疚,连忙开口:“不不不,这是我的不是——” 第172章 我护着他 “是我太心急了,而且口不择言。李县令是好上司,您这样体恤下属,是我们的福气,我不该这样跟您话——”付拾一完全是诚心诚意。 李长博更诚心诚意:“的确是我想岔了。这个案子,的确更重要。付娘子以大局为重,这份心意,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谢双繁在旁边听得都快惊呆了:好的吵起来呢?怎么变成了互相夸赞了? 眼看着两人还要继续,谢双繁艰难开口:“你们还生气不生气了?” 付拾一满脸通红,满心愧疚:“不生气了。改日我请李县令吃饭赔罪——” 李长博更谦逊:“是我该羞愧才是——” 谢双繁往后一摊,有气无力的摆摆手:“不生气了就该干嘛干嘛吧,别耽误我歇一口气——” 谢双繁心里忍不住嘀咕: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会尊老了!真让人生气! 李长博轻笑一声:“那我们出去话吧。”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出来,本来还想继续道歉,可被李长博拦住了:“其实不叫你去,也是不想叫你卷进这个事情里,昨日死的,是刑部侍郎的独子。虽然是庶出,却受尽宠爱。突然死了,刑部侍郎十分生气,昨儿夜里还将我等训斥了一番——” 付拾一听了这话,顿时皱眉:“这就是吃饭噎死了怪种米的——完全不讲道理了嘛。” 不过,还是正事儿要紧,所以付拾一认真的对着李长博了一句:“不过,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李县令千万别不叫我。我不怕这些的。” 李长博微微一愣。 付拾一笑眯眯的拍马屁:“毕竟有李县令在,我们还需要怕什么?” 李长博听着,最后嘴角都翘起来:“我觉得,付娘子一定很会哄人高兴。” 付拾一笑眯眯继续恭维:“那也得看对方是谁,值得不值得我哄了。” 李长博猛然笑出了声。 这件事情带来的不快,彻底的消失无踪了。 付拾一这才悄悄松一口气:下次可不能这么冲动乱话了。李县令这么好的人,万一伤了心,可怎么办啊—— 既然这个事情了结了,付拾一就开始关心案子了:“昨夜里的事情,到底怎么样了?尸体呢?搬回来没有?” 李长博颔首:“已经在验尸房了。本来还想等你收摊再叫你的——” 李长博其实不用猜都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一定是王二祥出来的!” 付拾一尴尬一笑:“这……您也别怪他,他也没想那么多。” 李长博扬眉:“看来真是他。” 付拾一:原来李县令刚才不确定啊……二祥,我对不住你…… 李长博却带头往外走:“现在也不着急,先吃一碗馄饨吧。一夜没有喝口水了。” 付拾一一听,也不好提立刻去验尸了,赶紧跑出去给李长博煮馄饨。 付拾一一面煮馄饨,一面介绍:“今是荠菜馅儿的馄饨。估计也是最后一波了,再往后,荠菜就老了。” 付拾一声音里,透着无限的惋惜。 李长博听着,忍不住浅笑:“到时候还有别的。一年四季,总是循环交替的。” 付拾一本来还在感慨,听他这样,不由得想了一下下一波可以吃的东西,顿时就欢喜了:“李县令得对,雷雨一下来,到时候蘑菇就该出来了。蘑菇馅的馄饨和饺子,也好吃。还有鱼肉的,虾仁馅儿的——” 李长博看她眉飞色舞,轻轻咳嗽一声:“所以,无需遗憾。” 付拾一将煮好的馄饨捞起来,放进碗里,又稳稳当当的来了一大勺的汤汁,然后撒上葱花和芫荽沫,热腾腾的放在李长博面前。 付拾一还特地搅了个鸡蛋进去。 此时淡黄色的鸡蛋絮散在汤里,加上里头皮薄馅儿大的馄饨沉浮,和葱末芫荽点缀——光是看一眼,都觉得食指大动。 付拾一将茶鸡蛋挑了个特别大的,盛在碟子里:“这个肯定是双黄的。” 李长博本想拒绝,可看着付拾一笑眯眯的诚恳样子,便受了:“好。多谢付娘子。”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应该的!” 李长博低头吃馄饨,付拾一也收拾心绪继续出摊。 只是脑子里难免想到案子。 李长博的手指很好看,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剥茶叶蛋,竟有一种成了风景之福 河源郡主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付拾一看见河源郡主那一身石榴红的裙子,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金子。 不过转头想起李长博还在,她顿时萎了:完了,今日份的金叶子长翅膀飞了。 河源郡主倒是没看见付拾一。 她一双眼睛黏在了李长博身上。 河源郡主愣了。 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露出了一个极致花痴的笑来,就差捧着脸往外冒心心了。 付拾一懵了: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她回头看李长博:没问题啊,李县令连都没抬起来,依旧淡然剥蛋呢——所以郡主你到底怎么了! 河源郡主最后愣是没上前来。 就那么远远看着,花痴痴的笑着。 最后,李长博吃完了馄饨,站起身来:“我先进衙门了。”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的背影,总觉得他今日的步伐特别快。 付拾一疑惑的又看一眼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现在才像是回过神来,猛的追上去:“李长博——” 李长博进了衙门。 河源郡主被拦住了。 李长博授意的。 付拾一捂住眼睛:郡主啊,你能不能长点心!这饿虎扑食的样子,谁受得了—— 河源郡主气得不轻,悻悻的回来了。一张口就是:“李长博吃的东西来一份!” 然后“啪”的一张金叶子出来:“昨他被刁难了,你看他心情怎么样?” 付拾一犹豫了三秒钟要不要找零,最后还是假客气一句:“要不了这么多——” 河源郡主财大气粗:“赏你了!” 付拾一笑眯眯收了:“多谢郡主~不过,李县令每日都差不多,应该是没有什么不痛快的。我想,他那样的人,也不至于为这个不痛快。” 河源郡主冷哼一声:“我今儿就进宫去告状!” 付拾一提醒她:“这事儿其实没必要。要告状,李县令自己就去了。郡主还是别添乱了。” 河源郡主瞪了付拾一一眼:“怎么就是添乱了?我护着他有错吗?” 付拾一:……我觉得不太合适吧……算了,郡主你开心就好。 第173章 四个死者 河源郡主没能和李长博搭讪成功,但是却成功被付拾一的馄饨征服了。 她若有所思:“你家的东西的确不错。” 付拾一骄傲脸:“那必须的。” 河源郡主拍下一片金叶子:“赏你了!” 付拾一捧住钱钱,眉开眼笑:“多谢郡主!” “每日他都什么时辰过来吃?”河源郡主压低声音问。 付拾一压低声音答:“时间不一定,有时候也让随从买进去吃。” 付拾一有些惋惜的建议:“要不然,郡主早点来?总能碰上的。” 付拾一这样一,河源郡主居然也心动了:“好吧,你什么时辰开始?” 付拾一笑眯眯:“色见亮就出发。” 河源郡主挣扎了:“那么早啊——” “要不我帮您送也校您可以包一个月的,每送进去请李县令吃!”付拾一继续馊主意。 河源郡主眼前一亮,随后咬牙:“不,我亲自去!” 付拾一:您是没吃够闭门羹啊。 河源郡主走后,付拾一也就该收摊了。 收摊之后,付拾一直接就进了衙门验尸房。 顺带还将徐双鱼和钟约寒一起挖了出来。 付拾一看着两人睡眼惺忪的样子,毫无同情心:“都什么时候了,还睡?作为仵作,连着死了四个都没有查出来真凶,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去睡觉?” 付拾一的拷问,顿时让师兄弟两个人睡意全无。 钟约寒那张冰山脸上,都已经是明显露出了几分羞愧来。 徐双鱼脸都涨红了:“我今儿夜里不睡了!” 付拾一无奈:“今夜里不睡有什么用?给衙门看大门啊?” 徐双鱼,钟约寒:……付娘子你话要不要这样?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来,先跟我一起看看尸体。” 冰窖里四具尸体整整齐齐。 而且缺失的部位也整整齐齐。 付拾一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他们四个泉下有知,倒是可以组成一个团伙。然后去问问先皇后宫缺不缺人服侍。” 钟约寒一个没忍住,一下子笑了。 徐双鱼还发蒙呢:“啥?为什么要问先皇?” 钟约寒叫他一起抬尸体:“别想那些了,干正事儿。” 新来的那个尸体,叫做林桐。 是刑部侍郎的唯一儿子。 光看那一身脂肪,就知道一定很受宠—— 关键是,林桐还很白。 让付拾一盯着他圆圆胖胖的肚子,顿时就产生了很不好的联想。 付拾一咳嗽一声,将那些联想挥散:“好,开始。” 林桐身上遮羞布也被除去。 付拾一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林桐脖子上的痕迹。 和别人不同的是,林桐的脖子上,有两条勒痕。粗细还有点不一样。 付拾一顿了顿,仔细翻看了一下,然后发现,细的那条,是和郑栾的差不多。 她问钟约寒:“现场有什么额外发现没有?比如断裂的什么绳子——” 钟约寒摇头:“没樱” 顿了顿,他又了句:“不过当时林桐的脖子上,有一条汗巾。” 付拾一扬眉:“那是凶手留下的,还是——” 钟约寒咳嗽一声:“是他自己的。很结实,也很长,所以对折了一下,才勒的。” 付拾一也有点儿想笑,不过好歹是忍住了。她一本正经点点头:“应该是凶手想要勒死林桐,但是没想到原本的绳子忽然断裂了,他没有办法之下,就换了一个汗巾子。而且还是林桐的。” “除此之外呢?现场还有发现什么吗?” 钟约寒摇头:“几乎和其他地方一模一样。不过,发现林桐尸体的地方,很奇妙。就是在平康坊。” 付拾一扬眉:“我以为是在他自己家里。” “地点就在南风馆里。”钟约寒咳嗽一声。 付拾一这下就联想更多了:“不会是在钱宦的屋里吧?” 钟约寒和徐双鱼齐刷刷点头。 付拾一撇嘴:“那可真是刺激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那他的厮呢?没跟着?”付拾一问了句。 钟约寒还是摇头:“厮跟着呢,可是当,他是要去翠屏楼的。点了一个挺当红的歌姬,可惜他进去没多久就走了。好的留宿,也没留宿。他的厮还傻傻等着呢。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去的南风馆。” 付拾一想了想:“你们看过墙头吗?” 钟约寒摇头:“没发现痕迹。再了他这幅样子,恐怕也翻不过去。” 付拾一看着林桐圆滚滚白花花的肚子,还有那胖墩子似的腿,深以为然。 “或者,有暗道?或是打通的角门——”付拾一皱眉:“不可能凭空就过去了。” “是有个角门。不过之前一直锁着的。只是昨我们发现,那锁被人换过了。而且钥匙也在林桐身上。”钟约寒轻声言道:“应该是林桐早就打算过去,筹备了很多时间。还特意换过了锁。” 付拾一奇怪:“为什么会有门呢?” 钟约寒咳嗽一声:“听翠屏楼上一任鸨母,和钱宦有一腿。后头那鸨母居然嫁了人,搬走了,连翠屏楼也卖了。但是门一直没封。” 付拾一奇了:“他们两人为什么不干脆在一起?” 钟约寒:我也想问。 徐双鱼一直没插上话,这会儿终于抽空了句:“咱们不是要验尸吗?” 付拾一:……我这不是关心现场吗?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继续验尸。 这个林桐身上,同样没有别的伤痕,除了四肢上的绑缚痕迹。 也看得出来,林桐皮肉细嫩,全力挣扎之下,竟然将手磨破了不少。 付拾一却看出一点东西来:“你们看,他的右手。” “右手的痕迹特别明显,伤势也更重。”付拾一沉吟片刻:“林桐右手力气很大。” 付拾一拉起林桐肥嘟嘟的手,仔细看手指甲,然后就发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指甲里有白色粉末。指尖也樱还有一个指甲里,有红色膏状的东西——” 钟约寒轻声道:“昨日我们就发现了。但是也不能分辨是什么。最后就推断,可能是他进屋的时候,不心碰到了门上的石灰粉什么的——” 付拾一拉着林桐的指尖,轻轻的闻了闻。 然后她摇头:“不,不是。” 第174章 出现意外 徐双鱼和钟约寒齐刷刷的看住了她,异口同声:“那是什么?” 付拾一揭晓谜底:“是胭脂和香粉。” 然后她大大方方让出了位置:“你们闻闻?” 钟约寒:不,我不想闻。 可是他身子很诚实的站过来,并且凑上去细细的闻了闻。 果然一股淡淡的香气。 钟约寒让开,徐双鱼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凑上去,深深的吸了一口—— 徐双鱼细细品了品:“香味像是茉莉花——” 徐双鱼的说法,让付拾一扬眉,重新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就忍不住轻轻的暑期一个大拇指:“厉害。” 徐双鱼如果有尾巴,这个时候尾巴必然在天上。 钟约寒惨不忍睹的闭上眼睛。 付拾一轻声道:“虽说香粉和胭脂一般都是女子用,可是南风馆——” 付拾一忽然觉得脑仁儿疼。 理智告诉她,那也是一群可怜人,可是实际感官告诉她:真的怪恶寒的。 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哪怕要搞基! 付拾一继续往下验尸。 除却手脚上的绑缚痕迹,付拾一没有发现别的异样。 就连下体的伤势,基本也和前面三个如出一辙。 唯一的区别还是林桐自己造成的:林桐脂肪层太厚实了。所以根本就没办法忽略那一层牙黄色的脂肪! 付拾一提醒两个徒弟:“千万别温度高了,不然我告诉你们,是会流油的!” 钟约寒脸都绿了。 徐双鱼却有分明有点儿跃跃欲试—— 付拾一又看了一眼腹部上:“怎么?没有东西?” “有东西,不过直接就通过挤压腹部掉出来了。他的东西,尺寸是最大的——”钟约寒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通红一片。 付拾一都差点笑场。 “那应该不容易出来才对——”付拾一竭力认真。 于是钟约寒咳嗽了一声:“因为撕裂很严重。” 付拾一打了个寒噤:“那肯定很疼。怪不得他这么拼了命的挣扎——” 钟约寒和徐双鱼齐刷刷点头。 徐双鱼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所以说,林桐其实是挣扎开了?那他做了什么——” 付拾一耸肩:“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反抗啊——” 付拾一惋惜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林桐毕竟不灵活,虽然竭力反抗,还是被躲开了。只来得及抓到了脸皮。刮下来一点香粉和胭脂。” 钟约寒摇头:“不一定。有可能是快要死的时候挣扎开的,所以没有什么力气,才只是抹了一把,沾染上的。连对方的皮肉都没挠开。” 付拾一点头:“也有可能。” 徐双鱼犹豫片刻:“那他应该去拉扯脖子上的东西——” 付拾一若有所思:“所以凶器断裂,也有可能是这个原因。” 钟约寒低声说了句:“不过,他受到的折磨最多。是不是说明,他做的恶事最多?” 付拾一颔首,不过却只能摊开手:“这个就要去问李县令了。” 只有李长博才会知道这件事情。 付拾一眼巴巴:“那要不,咱们——” 钟约寒和徐双鱼欣然同意。 三人齐刷刷到了李长博跟前。 李长博咳嗽一声:“怎么了?又有新发现?” “在林桐的指甲里发现了一点茉莉花香味的香粉。”付拾一言简意赅:“不过,我们想问问,是不是林桐的书童也失踪了?” 李长博沉默片刻,却微微摇头:“并没有。” 三人齐刷刷愣住:没有?这不符合常理啊? 付拾一仔细辨认李长博的神色,心里慢慢的涌上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道:“不会是——” 李长博点点头:“嗯,人死了。就在前两天死的。我已经叫人去挖尸体了。” 付拾一也沉默了。 钟约寒轻声道:“肯定死状很惨。不然,凶手未必会在这个时候冒险杀他。” 徐双鱼也有点儿焉了。 李长博清了清嗓子,说了个好事情:“不过,那天在画舫上,春见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个效果?是不是有人主动接近他了?” 李长博颔首。 付拾一顿时更好奇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有好几个。翠屏楼有两个,南风馆有一个,别的还有两个。” 付拾一咋舌:“这么多?” 李长博更咳嗽了:“而且男的多。” 付拾一顿时在心里默默的替卢知春点了个蜡烛默哀。 但愿卢知春别被人占了便宜。 付拾一语重心长的提醒:“千万保护好他。” 李长博颔首:“付小娘子说的极是。” 顿了顿,他又道:“我想,经过这一次,可能凶手不会轻易下手了。因为现在不仅是我们两个县衙参与,刑部也调了人过来参与——” 付拾一皱眉:“这不是不合规矩吗?” 李长博无奈:“林侍郎请示了陛下。陛下同意了。” 付拾一就明白了。 “而且现在,陛下也关注这个案子了。咱们得尽快破案。”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否则这个案子,就会被刑部接管。” 付拾一顿时就有了一种压迫感。 她不由得出声:“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李长博颔首,笑着道谢:“多谢付小娘子了。” 徐双鱼迟疑着开口:“其实我觉得,可以继续钓鱼。既然书童死了,对方冒险出手,那如果……更严重呢?他会不会更加忍耐不住?” 李长博沉吟不语。 付拾一分析了一下,觉得也有可能。不由得就对徐双鱼刮目相看:“可以啊!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聪明!” 钟约寒板着一张脸:“说明吃猪脑挺有效。” 付拾一没忍住,“扑哧”就乐了,而且笑得前仰后合。 李长博也憋得转过头去,眼睛都眯起来,变成了一条线。 徐双鱼气得跺脚:“师兄你再也不是我的好师兄了!” 付拾一“哈哈哈”大笑:“就是因为他是你师兄,才这么了解你!” 徐双鱼哀怨的看付拾一:付小娘子才是最坏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圆场:“好了好了,咱们去找春见来商议一下。” 这种事情,肯定要征求卢知春的意见。 不过在那之前,那个书童的尸体,被运回来了。。 付拾一三人,又有了活。 第175章 罪孽之花 付拾一他们三个迅速回了验尸房。 那个书童被抬进来的时候,付拾一就闻见了腐败的味道。 而且这么几天过去,尸体已经明显有了巨人观,胀气非常严重,皮肤更是呈现出一种青黑色。 皮肤下,完全密密麻麻就是腐败的静脉网。 付拾一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此时也被熏得到退一步。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放缓了呼吸。转头看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发现两人脸都绿了。 付拾一心里幸灾乐祸:果然这个味道,闻多少次都做不到免疫啊! 不过最惨的是李长博。 李长博看了一眼就被劝退了。他踉跄着跑出去,而后付拾一耳朵尖的听到了呕吐声。 付拾一心头叹:可怜的李县令啊! 付拾一多加了一层口罩,这才算是增添了一点免疫力。 付拾一硬着头皮上去,进行尸检。 虽然尸体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付拾一也没有觉得头皮发麻。 可看到身体上头密密麻麻的伤痕,还是让付拾一头皮发麻。 付拾一沉声开始:“尸体胸口有多处啃咬痕迹,且有增生瘢痕,可见不止一次受伤。根据疤痕判断,应该也是啃咬造成。” 徐双鱼沉默记录,是不是看一眼尸体,眼里全是同情。 而钟约寒则是比从前更加沉默。 付拾一小心翼翼翻动尸身胳膊:“胳膊上有鞭打痕迹,有生活反应,应该是生前伤。并且也有愈合疤痕。” “双腿同样。甚至于大腿根部,也有鞭打伤痕。” 付拾一往下看:“腹部没有伤痕。” 只是再往下看,她就沉默了一下:“性别器官异常肿大,颜色已经变成黑色,而且腐败非常严重。推断死亡时候,器官已经坏死。” 付拾一发现一截红线,轻轻的用剪刀剪下来,声音气得发颤:“器官曾经被绑缚,死者死亡后也没有取出,推断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造成了器官坏死。” 付拾一小心翼翼分开双腿,将一捏就变成烂肉的器官拨开,然后发现更惨的事情:“g丸同样被绑缚,不过死亡时候并未坏死,异常肿大,通常这种情况,会造成极大的痛苦。” 只要是个男性,蛋疼这种疼,相信他们都体会过。 这是一种完全不能忍受的尖锐疼痛。 付拾一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往下。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g门多处撕裂,甚至脓肿,这样的情况,通常是因为暴力侵犯。而这种程度,很可能还动用了器具。撕裂会造成感染,形成脓肿,而人会陷入高热,甚至昏迷和死亡。” “最关键的是,这种折磨,应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从开始到结束,可能持续了两天甚至更多。” 付拾一轻叹:“这种伤势下,不知肠道内部情况,但是根据血渍来看,应该是有损伤。而这种体内的感染,会加剧高热和死亡的到来。” “这个孩子,承受了非人的折磨。施虐者完全不当他是人了。他比玩具都不如。” 付拾一匆匆检查完了之后,不忍多看一眼,只让钟约寒和徐双鱼好好清理一下。 李长博就在门边站着。 方才付拾一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 两人都没说话,心情都是同样的沉重。 良久,李长博才轻声道:“我叫方良去买了口薄棺材。” 付拾一“嗯”了一声:“我这一刻,竟然觉得林桐的确是罪该万死。他活该。” 李长博没说话。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接下来该劝自己,毕竟凶手虐杀他人,和林桐也没有区别。 谁料李长博竟然也轻轻的说了声:“我也是。” 付拾一愣住了,她忍不住抬头看李长博的眼睛。 李长博的脸上全是苦笑:“甚至我有些厌倦了。” 付拾一不太明白:“啊?” “奴伤主,奴需死。哪怕主家做了犯法之事,只要不是谋逆,奴仆揭发,一样要先将奴仆处死。”李长博语调复杂:“而主杀奴,只需要交一笔罚金。林家,已经交过罚金了。” 李长博没说的是,见多了这种事情,他就会觉得,天地不仁,君王不仁,甚至会厌恶世间。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难受。 这种难受,更多是无力。 付拾一其实比李长博更不能接受这种阶级制度带来的不公,甚至更能和李长博的心情产生共鸣。 可是活在当下,付拾一最终还是只能轻声劝慰一句:“还是那句话,现在已比从前好太多。世上的制度,终归会一步步推进,渐渐变得更好,更平等。” 付拾一伸出爪子,斗胆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所以我们只需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不要看得太远,想得太多。活在当下就很好。” 李长博大约从来没有被这么这么对待过,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付拾一咧嘴一笑:“加油哦,李县令!” 李长博失笑:“好。” 付拾一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尴尬一笑:“我得告诉李县令你一个事。” 李长博只觉得太阳穴一跳,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什么?” 付拾一哭丧脸:“我还没洗手!” 李长博:…… 付拾一头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崩溃的开始洗手…… 一面洗,一面毫无能力克制自己的洁癖发作。 洗完了手,她幽幽的看着还僵硬着的李长博:“李县令,别多说了,直接脱衣服吧。” 李长博本来还没缓过神来,听见这话,登时脸上就全都涨红了:“你、你——” 付拾一死死盯着肩膀那一块:“脱下来,我把衣裳洗干净。放心,一定会很干净的!” 李长博艰难的松了一口气:“不,不用了。” 付拾一很坚持:“不,洗干净才行。不然味道都没办法散去。我用肥皂洗,保证很干净!” 李长博后退一步:“不,真的不用了。” 付拾一往前一步:“你相信我!” 李长博头大如斗:怎么办?付小娘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付拾一:我一定要洗干净!它被我玷污了!它不干净了!! 方良买好了棺材进来回禀,一眼看见两人僵持,于是好奇凑过来:“这是怎么了?” 第176章 更狠一点 方良一来,李长博就犹如看到了救星一般。 李长博立刻吩咐:“去拿一件衣裳过来,我换一件。” 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就差举起手来踊跃报名:“我帮李县令你洗衣裳吧!” 李长博残忍的避开付拾一的目光,转头严肃吩咐方良:“立刻叫人送回去,让人仔仔细细洗三遍!” 付拾一:李县令你好残忍。但是算了……洗干净了也行。 李长博面对付拾一哀怨的目光,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是做更重要的事情吧。” 付拾一从包包里掏出了自己的肥皂片:“用这个洗。一定要洗干净。” 李长博按住额头:真的不算是暴殄天物吗? 方良也有点儿舍不得:“洗衣裳哪里需要用这个——” 付拾一坚持:“必须用!” 李长博想到付拾一方才的表现,立刻从容退一步:“好好好,听付小娘子的。方良你去吧。” 直到李长博换过了衣裳,方良又叫人将衣裳和肥皂片送回去,付拾一这才觉得总算是完成了这一件大事,心里头那点膈应也才消散。 冷静回笼,付拾一长叹一声:我的天啊,我的洁癖它又发作了啊!这个毛病,太耽误事情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看着人将那书童竹心收殓了,心情依旧沉重。 而卢知春也过来了。 卢知春今日一身春水蓝的广袖道袍,乍然一看,只让人想起了洛神赋。 如果水神有男的,肯定就是卢知春这个样子。 加上飞鹤在旁边捧着一把宝剑,面容精致,俨然就是仙人身边的童子。 付拾一默默的想:如果我有手机,我就要拍下来,做手机屏保,天天舔屏。仙人本仙好吗! 卢知春好似一阵春风似的刮进了县衙。 李长博一身官服迎了上去,两大美男同框,竟然是平分秋色。 付拾一忽然想:如果河源郡主看到了卢知春,不知道会不会转移目标? 李长博将卢知春迎进屋里,又叫了谢双繁、厉海和付拾一他们三个过来商议。 厉海一进屋,就看见了飞鹤手里抱着的宝剑。顿时不由得有些看住了。 卢知春笑盈盈:“这把剑,是正儿八经的龙泉宝剑。铸造它的大师,今年已是八十高寿了。这是他老人家的收官之作。也是巅峰之作。” 付拾一竖起拇指:这才是炫富和装x界的高手。 关键是卢知春下一句就是:“厉帅若是喜欢,我便将它赠与你。正所谓,宝剑赠英雄——” 李长博淡淡打断他:“厉海手中的唐刀,乃是当今第一唐刀大师打造,他亲口说过,这是他能造出的最好的刀了。” 卢知春小小郁闷一下,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很好——” 厉海不动声色补了句:“李县令赠与我的。” 付拾一又默默的竖起了拇指。 第一回合,李长博胜。这才是无形装x,最为致命。 卢知春这脸被打得——啧啧。 卢知春终于破功:“我怎么总是压不过你——” “我长安县衙的人,自然不能被其他人收买。尤其是我的不良帅。”李长博慢悠悠的叩了叩桌面:“你这一套,还是拿去外头忽悠花魁娘子吧。” 付拾一不厚道的笑出声来。随后反应过来:“等等,花魁娘子?柳绾绾?” 卢知春终于又找到了炫耀自己的点:“正是。不只是柳绾绾,她的劲敌燕卿卿也甚为仰慕我。两人都邀我去翠屏楼吃酒听曲——” 李长博语气平淡:“还有几个知名的男花魁。” 卢知春猛烈咳嗽几声,干笑:“毕竟我出手大方,一掷千金。” 付拾一忽然觉得,男神卢知春的形象崩塌了,这分明就是个活宝!长得很好看的活宝。 那仙气,根本维持不住三秒钟! 付拾一越想越乐不可支。 卢知春哀怨问:“付小娘子觉得很好笑?” 付拾一诚恳摇头:“不,我觉得卢郎君实在是长安当之无愧的第一美男。魅力无边。所以才能吸引得这么多花魁趋之若鹜。”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还是说正事儿吧。” 卢知春立刻就摆出正经样子来:“来来来,我也觉得该说正事儿了。下一步咱们怎么做?” 李长博心里是有计划的,这会儿毫不犹豫的就言道:“自然是和这些主动搭上来的人一一接触。” 付拾一提醒一句:“不过在那之前,可以先调查一下这些人的来历。过年时候来长安城的,就优先接触。” 卢知春立刻道:“那我知道至少有两个人符合了。因为他们都会唱南边的小曲,吴侬软语的,很是婉转。” 李长博扬眉:“谁?” 卢知春却卖关子起来。 等到众人都看他,他这才缓缓开口:“翠屏楼的柳绾绾,紫春楼的男花魁,君紫阳。” 付拾一微微一愣,下意识就去看李长博。 李长博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李长博微微一颔首:“那就先从柳绾绾开始。” 付拾一问他:“李县令想到的是什么?” 李长博轻声道:“伤口,钥匙。” 付拾一颔首:“既然锁是被换过了,那么换锁的人,肯定不是林桐。可林桐就算要配钥匙,却也首先要有一把钥匙可以去做样。” 钟约寒霎时明白:“要么林桐的钥匙是有人给他的,要么就是他偷的。” 徐双鱼也明白了:“那肯定他只能从翠屏楼的人身上得到。” 顿了顿,他又疑惑:“那伤口呢?” 付拾一叹一口气:“柳绾绾那日说,弹琴伤了手。” 顿了顿,付拾一又想起一件事:“等等,林桐死的时候,是被人勒了两次的!” 众人看向付拾一,有点儿不明白。 付拾一匆匆道:“如果是比较细的绳子,甚至是可能勒伤自己的那种,如果忽然承受不住力道断裂了——那很大几率,还是会割伤手的。” 李长博若有所思。 付拾一提议:“我们应该再去看看柳绾绾。” 卢知春也很有兴致:“那要不然咱们一起去?” 李长博却缓缓摇头:“春见去就行了。其他人别轻举妄动。这个时候,不宜打草惊蛇。”。 付拾一想了想也是,只能巴巴的看卢知春:“那卢郎君快去看看。看看柳绾绾有没有伤!再闻一闻,她用的香粉是什么味道的!” 第177章 抽丝剥茧 卢知春夜里去了平康坊,却没能和柳绾绾说上话。 柳绾绾作为花魁,总归是有拿手的技艺。而这就要为翠屏楼招揽顾客所用。 今日柳绾绾要跳飞天舞。 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混进了平康坊里。 柳绾绾一眼就认出来他们,隔空颔首。 付拾一侧头低声和李长博说话:“你看得到她的手吗?” 李长博盯着柳绾绾,摇头:“看不见。她手上戴了许多饰物。” 付拾一有些丧气:“也是,这个时候,她怎么会让人看见她的伤口。” 不过,柳绾绾的飞天舞着实惊艳。 当柳绾绾从天而降的时候,那姿态,的确是让人想起了九天玄女。 尤其是柳绾绾的容貌,本就是让人惊艳,且她骨肉均匀,体态轻盈,轻纱妙曼之间,既让人觉得神圣端庄,又偏偏将肢体的美展露到了极限。 付拾一想:怪不得她能成为花魁。 这完全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最关键的是,柳绾绾这一曲飞天舞,几乎整个全程都没落过地。 就在半空中,变换着各种舞姿,仿佛真的是九天玄女,能凌空飞翔。 付拾一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最初震惊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样的舞姿,想必柳绾绾背后是付出了极大的辛劳。 李长博忽然低声说了句:“人不可能凌空飞翔,必然是身上系着绳索,所以才能如此。不过,为何看不见绳索?” 付拾一举手:这个题,我会! 付拾一压低声音,用两人才能听见的耳语声解释:“如果绳子够细,而且外头涂上银粉,在灯光照耀下,就不容易看见。或者,绳索是半透明的也可以。” 付拾一指了指房梁:“上头必定还装了滑轮。背后还有人或拉绳子,或放松绳子。如此才能造成凌空飞翔,或是从天而降的效果。” 付拾一又竖起拇指:“能想出这么一个舞蹈的人,脑子是真够好的。” 李长博若有所思:“所以,柳绾绾才能成为花魁。” 两人对视一眼,付拾一就明白了李长博的心思。 不过,她觉得现有的证据还不够,于是劝了一句:“不过,在那之前,还得耐心等等。这个诱饵这么喷香,就看鱼儿咬钩不咬钩。”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分明就是还没看够好戏。 付拾一却已经跟着别人一起喝彩起来。 因为柳绾绾提着一个花篮,开始在空中散花了。 一时之间,丝竹声绕梁不觉,满屋都是花朵花瓣以及花香,柳绾绾冲天而去,隐入黑暗中时,却回眸一笑—— 所有人都止不住回味。 神女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付拾一心想:柳绾绾要是穿越去现代,肯定是能红遍大江南北,成为顶级明星。 不过还有一个人更有做明星的潜质。 那就是卢知春。 卢知春直接就变成了一个舔狗,追着柳绾绾就去了。 就在气氛到达最顶点的时候,飞鹤款款出场,直接“啪叽”一声就倒在了人群中。 付拾一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摸飞鹤的脖子,顿时尖叫一声:“好烫!他高热不退,会烧坏的。快请大夫来——” 卢知春却冷冷的说了句:“一个书童罢了,死了就死了。坏了我们的兴致,纵使是不死,我也要打死他给绾绾出口气!真是晦气!” 卢知春这一瞬间,就是渣男本渣了。 要不是知道卢知春不是这样的人,付拾一都有一瞬间冲动想动用一下分筋错骨手。 付拾一皱眉:“这是一条人命!” 卢知春不在乎的挥挥手:“你在乎就送你了。反正我也玩腻了。” 说完这话,卢知春直接就去追柳绾绾了:“绾绾~我听闻你喜欢珍珠,我今日特地准备了一壶明珠——”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就过来:“既是如此,就送他去医馆吧。” 然后三人就撤了出来。 一上了马车,飞鹤就立刻睁开眼睛,笑嘻嘻问:”怎么样?怎么样?我逼真不逼真?” 付拾一诚心诚意点头:“实在是很逼真。” 简直叫人目瞪口呆。 “不过,我家郎君不会有事儿吧?”飞鹤关切问道,不过下一句暴露了他的心思:“万一出了事儿,我会被家主打死的。” 付拾一:…… 李长博失笑:“放心,翠屏楼那么多人盯着,他不会有事儿。” 卢知春直到快要宵禁才从平康坊出来。 出来之后,卢知春还没掩住自己的亢奋。 一上马车,卢知春就立刻道:“明日清晨,宵禁一过,我在我的宅子等柳绾绾。” 李长博蹙眉:“真的是她?” 卢知春轻声道:“我看过她的手,手上有伤痕。我关切的问她,她说最近练舞受的伤。我便趁机假装说要给她赎身,她害羞后,答应了。又说楼里鸨母不许她破身,怕将来卖不到好价格。所以,她愿意悄悄来我宅子里。但是——” “但是什么?”不仅是付拾一,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着急。 卢知春卖够了关子,满意的给出下文:“她让我遣散仆从,别留其他人。说这种事情,她会害羞。而且,更不能让人知晓。否则对她对我都不好。” 付拾一连连点头:“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卢知春笑嘻嘻:“我告诉了她,我现在住的小宅院。并且告诉她,明日我会让人不要去前院。” “而我在前院书房等她。我会亲自给她开门,这样就能确保没有人看见。” 李长博扬眉:“倒像是真心实意要跟了你。” 付拾一笑眯眯:“说不定是真的呢?要是柳绾绾不是凶手,那说不定还能传出一段佳话——” 卢知春一缩脖子:“那就算了吧。我阿耶不得打死我——” 李长博咳嗽一声:“放心,到时候我会替你说情的。” 付拾一连连点头:“对,到时候仔细说说,你们是如何假公济私,将花魁娘子骗到手的——” 卢知春:……原来付小娘子你是这样的人。 李长博轻笑出声,却还点头配合:“是该说得仔细些。” 开过了玩笑,李长博重新说起正事儿:“明日我叫人先埋伏起来。我和其他人,也先藏在柜子里。”。 付拾一眨了眨眼:“这是要瓮中捉鳖啊!” 第178章 捉贼拿赃 卢知春还很怜香惜玉:“堂堂花魁娘子,只能用请君入瓮,不该用这样的词。” 付拾一:……但愿到时候这个花魁娘子,不是真凶。这样就不至于辜负了卢郎君的怜惜。 李长博淡淡看卢知春一眼:“我叫厉海一直跟着你。” 付拾一笑嘻嘻:“卢郎君对花魁娘子都这么怜惜,对咱们的正义英雄厉帅,肯定更怜惜。咱们的厉帅,卢郎君肯定不会亏待了。” 李长博笃定:“春见会拿出最好的酒菜的。放心。” 卢知春无言,最后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二对一,实乃不公。罢了,我也不与你们争辩。” 一番笑闹后,卢知春和厉海先回了他的宅子。 李长博送付拾一回去。 李长博在付拾一下马车前道:“明日一早,我来接付小娘子。” 付拾一颔首:“那我做点吃食,好歹垫垫肚子。” 李长博本想说不用,可看见付拾一一脸自然而然,便是含笑点头:“那就多谢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跳下马车,月华如练,李长博瞧着她进了屋,这才吩咐方良:“走吧。” 方良叹一声:“郎君,我觉得付小娘子是嫁不出去了。” 李长博一愣。 方良接着嘀咕:“您看付小娘子这样,哪个敢娶啊?天天都人都见不着。若是男子,还能说是正常,可付小娘子毕竟是女子——” 李长博不等他嘀咕完,就道:“有句话说得好。” 方良:“啊?” 李长博慢悠悠:“咸吃萝卜淡操心。” 方良:……郎君你这嘲讽得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李长博紧接着又道:“付小娘子自己心中有数。她本和旁的女子不同。” 方良只敢在心里小声嘀咕:郎君你又知道了? 李长博缓缓道:“她这样的性情,仓促嫁了,困于后宅,也未必就会开怀。” 方良觉得这话不难理解:“那郎君的意思,是不嫁人吗?” 李长博懒得和不开窍的人说话:“不急。” 不过李长博还是暗地里琢磨了一下:女子成亲,最晚是多少来着?付小娘子现在多大来着? 付拾一此时也是在琢磨事情。 不过琢磨的却是明天早上吃什么。 付拾一去看了一眼菜篮子。 发现里头有新鲜的胡瓜和芦菔,于是她就知道做什么了。 第二日付拾一天不见亮就起了。 然后蒸了一锅米饭。 付拾一打算做米饭团子。 胡瓜切成丁,芦菔切丁之后,焯水晾凉。 然后再炒一点新鲜的鸡蛋,将两种丁混进去。 做米饭团子其实也特别省事儿,付拾一拿出了做饼的模具。里头正好有三角形。 先将一团米饭放进去,再舀一勺鸡蛋胡瓜丁进去,再加一勺香菇肉末酱。最后再来一团米饭盖上,用力一压—— 米饭团子就做好了。 最后再撒上几粒炒熟的黑芝麻—— 没有海苔片,付拾一就只用油纸袋装起来。 付拾一刚做好,就听见了敲门声。 于是她拿起三个袋子就赶紧出去汇合。 见了方良,付拾一将袋子给他一个:“抓紧吃。” 上了马车,付拾一又将那袋子分给了李长博一个,还是那句话:“抓紧吃。” 想了想,她又无奈一笑:“恐怕有些干,李县令将就一下。” 李长博打开纸袋子一看。见是一个白白胖胖的三角饭团,顿时还愣了一下:这种吃食,从前没见过。这要怎么吃? 至于付拾一的话,他也下意识的摇头:“无妨。” 付拾一已经将纸袋撕开,然后就这么捧着饭团“嗷呜”一口下去。 付拾一一口咬掉了一个尖。 然后金黄的鸡蛋,翠绿的胡瓜,红红的芦菔丁都露出来了。 霎时原本普通的米饭团子,也变得有些内涵丰富,诱人。 李长博忽然也有点儿饿了。 于是他也学着付拾一的样子,双手托着那饭团子,举到嘴边,再一口咬下去。 付拾一一直看着李长博呢。 当看到李长博一口咬下去,根本连馅都没碰着的时候,她没忍住,一下子笑了。 李长博不明就里,糊涂的看她。 付拾一呛得咳嗽,然后给李长博讲那个冷笑话:“说有人吃蒸饼,一口下去没咬着馅,再一口下去,馅儿已经过了——哈哈哈。”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懵了。 没多多久,马车外头方良也开始“哈哈”大笑。 李长博虚心请教:“只是说明蒸饼馅小,为何好笑?” 付拾一:……好吧你笑点好高。 方良:郎君它真的不好笑吗——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李县令,还是趁热吃吧。没时间了。” 说完付拾一低头吃饭团,彻底不理他了。 李长博满头雾水:我说错什么了吗?我做错什么了吗?付小娘子怎么忽然不笑了? 最后,下马车的时候,李长博没话找话:“饭团很好吃。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不觉得简陋就好。” 李长博言简意赅:“很方便。” 付拾一忽然觉得,原来也不是所有的文化人,都像卢娘子那样会夸美食的。 比如李长博。 目前为止,她从他嘴里听到最多的就是:好吃。很好吃。 付拾一暗地里琢磨:不应该啊,李县令平时夸人词还是很多的。难道是我做饭不好吃?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挫败。 于是整个人有点儿焉哒哒。 李长博看在眼里,又懵了:付小娘子到底怎么了?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是说错了什么吗?难道我得罪了他吗? 直到躲进了书房里,李长博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倒是宵禁,在这个时候已经解了。 也就是说,柳绾绾随时都会过来。 付拾一和李长博躲在柜子里,莫名有点紧张。 厉海和方良都上了房梁。 而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则是在外头候着。 天罗地网已经布置好,就等着请君入瓮了。 付拾一悄悄和李长博嘀咕:“万一不是她,会不会很尴尬?” 李长博想了想那场景,最后摇头:“应该是她。纵然不是,也不影响什么。” 柜子里狭小,付拾一还好,可怜李长博身高腿长的憋在里头,哪都不舒服,可偏偏他还是能气定神闲。。 付拾一也就渐渐安定下来。 第179章 姗姗来迟 也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付拾一和李长博才听见外头有动静。 付拾一有点儿激动,连忙凑到了小孔上往外看。 再看李长博,居然也是如出一辙。 付拾一差点没乐出来:这还是那个玉树临风的李县令吗? 而此时,卢知春先推开门,笑盈盈的对着柳绾绾道:“绾绾,昨儿你一夜未眠,可否要歇一歇?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吃一口东西,先垫垫胃。” 柳绾绾只身一人,穿着一身月白的襦裙,上头衣裳却是水红色的,另外披了一条石榴红的披帛。 柳绾绾身上还背着一个背包。 背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柳绾绾朝着卢知春微微一笑:“卢郎真是贴心。” 卢知春笑得更加迷人了:“那是必须的,不过,这样的贴心也要看对谁——” 柳绾绾低头一笑,真真是水莲花不生娇羞的美。 付拾一心道:也不知卢郎君有没有心中一动? 不管卢知春有没有心中一动,反正他是表现出心中一动的样子了。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影帝啊,影帝。 接下来两人就开始你侬我侬的喂饭了——卢知春不知怎么想的,居然真准备了一桌饭菜。还都是暖胃贴心的适合早上吃的。 看着两人吃东西,付拾一都快无语了:办正事儿啊办正事儿! 不过李长博倒是老神在在。 甚至看见付拾一抓耳挠腮着急的样子,还拍了拍她的肩膀。 付拾一慢慢冷静下来,听着卢知春和柳绾绾两个人开始憧憬未来。 卢知春也是够下血本,连什么此生此世,只娶你一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柳绾绾听着,也不知有没有当真。 柳绾绾不多时拿出了一只酒囊来:“卢郎,我们喝一杯吧?” 卢知春登时愣了一下:“清晨喝酒?” 柳绾绾浅笑,眉眼都是柔情:“这是我的第一次,纵然没有洞房花烛,可是合卺酒,却是必须要的。而且卢郎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柳绾绾柔情似水,这幅样子,估计谁也抵挡不住。 卢知春只做听话:“都依你,都依你。” 柳绾绾倒了两杯酒,还真和卢知春两人交臂喝了。 然后,她笑羞涩的看着卢知春:“见惯了那些人的丑恶嘴脸。我心中一直对这种事情有些抵触——” 卢知春就坡下驴顺着说:“那要不然就算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只要能这样说说话,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付拾一:高,实在是高。这样骗小姑娘,小姑娘哪能不动心? 柳绾绾又是幸福又是犹豫,最后才咬着嘴唇轻声提议:“不然,就由我来主导第一次——我将卢郎绑起来,这样,我心中就不怕了——” 卢知春心头狂跳,面上却乖顺:“好,都依你。你都为我付出这么多了,我如何能不依你?” 柳绾绾娇羞一笑,然后就对卢知春道:“那卢郎先蒙上眼睛,脱了衣裳,躺到床榻上去。” 付拾一轻轻拍李长博的胳膊:要开始了!好戏要开始了! 李长博无奈的按住付拾一手腕:付小娘子太激动了,万一弄出声响,打草惊蛇怎么办? 卢知春那头,还真照着柳绾绾说的,自己拿着帕子将眼睛蒙上了。然后就开始走到床边慢悠悠一层层的脱衣裳—— 而柳绾绾在卢知春绑上眼睛后,脸上神色就变了。 她冷冷的看着卢知春,哪里还有刚才柔情蜜意的样子! 柳绾绾从背包里开始往外掏东西。 首先是一大卷的绳子。 这绳子十分奇特,比普通麻绳要细,颜色是银白色。 付拾一一看那绳子,心头就狂跳起来:这就是凶器!每一个死者,都是被这种绳子捆绑住了手脚!而郑栾和林桐,更是被这个绳子勒死的! 付拾一差点就要冲出去了,可李长博却再一次按住了他。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这是想等到关键时候。 她有点儿囧:那卢知春怎么办?真脱光吗?不知道卢知春介意不介意被看光…… 卢知春那头已经脱得就剩下亵衣亵裤了,他不敢再脱,抖着声音问:“绾绾?准备好了吗?” 柳绾绾冷冷一笑,掏出了匕首握在手里,声音却甜蜜:“准备好了。卢郎,我来了——” “动手!”李长博一声轻喝。 厉海和方良从房梁上飞扑而下,一瞬间就将柳绾绾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堂堂花魁娘子,这会脸上都沾了土。 一切只是一瞬间,柳绾绾几乎来不及反应。 付拾一和李长博推开柜门从里头出来,先是深吸一口气,这才笑盈盈看住了柳绾绾。 柳绾绾脸色难看:“你们设计我?” 李长博颔首:“请君入瓮罢了。” 柳绾绾却不吭一声了。 付拾一蹲下去,看着柳绾绾的眼睛,叹息一声:“花魁娘子,没想到真的是你。” 柳绾绾看着付拾一,有些恨意:“我也没想到是你。” 付拾一还是怜惜美人的:“将人带回县衙吧。别摁在地上了,地上多脏啊。” 卢知春已经重新穿戴妥当:“我跟你们一起去!” 李长博看他猴急的样儿,允了。 柳绾绾看着卢知春,卢知春有点儿尴尬,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道歉:“那个,我骗了你,对不住啊。” 柳绾绾先是一愣,而后才笑了。 一路回了县衙,李长博半点没耽搁,直接开始审问。 李长博直奔主题:“赵熙,钱宦,郑栾,林桐,四个人全是你杀的吧?还有苏州城那两个案子——” 柳绾绾似笑非笑看着李长博:“李郎君难道不是已经查明白了才抓人?我若说不是,李郎君信么?” 这要是搞不清状况的,还以为柳绾绾是在和李长博调情。 付拾一咳嗽一声:“柳娘子,事到如今,就没必要废话了。所谓捉贼拿赃,咱们刚才,什么都抓到了。” 柳绾绾轻笑:“可是,卢郎又没死。” 李长博平静道:“那花魁娘子不妨解释一番,为何幽会还要带凶器。”。 柳绾绾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是片肉的刀罢了,这种刀,不都是随身携带?而且我怕他用强,防身罢了。我一个弱女子,总不能不为自己着想。” 第180章 为何如此 李长博微微皱眉:“花魁娘子,可要我们拿着你的绳子去和几具尸体一一比对?还有你片肉的刀——” 谢双繁这个师爷,这个时候出了个馊主意:“其实,那刀到底是片肉的,还是凶器,不如这样,拿一块羊肉来,要是花魁娘子用这个刀子片一片吃了,我们就信了。” 谢双繁一面说话,一面笑眯眯的捋着胡子,俨然一个和善老头子。 付拾一给他竖拇指:厉害。高明。这样的主意都能想到,这脑子可以的。不用补! 其他人也都看谢双繁,心里纷纷回想自己有没有的罪过谢双繁:谢师爷这样,不会悄悄报复吧? 李长博都忍不住赞赏的看了一眼谢双繁。 而卢知春则是很同情的看向柳绾绾:“花魁娘子,那刀没切过不该切的东西吧?” 柳绾绾脸都绿了。 付拾一深表同情:花魁娘子还是太天真啊,万万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 柳绾绾狼狈的扭开头去:“是我杀的又怎么样!” 李长博缓缓问:“花魁娘子杀人都不怕,怎么还怕这个。” 众人齐刷刷一抖:切过那啥了啊李县令!你是在装傻吗!就算不是那啥,杀过人的刀,谁还敢片肉啊! 柳绾绾神色更加狼狈,可嘴巴还是一样的硬:“李县令不怕那就试试。” 李长博坦然道:“我不敢。” 众人:……那你说个啥? 李长博继续问:“既是花魁娘子承认了,我想问问花魁娘子,到底是为何?” 众人也都好奇这个问题,于是都看住柳绾绾。 柳绾绾冷笑一声:“我以为李郎君什么都查出来了。原来还没有。” 李长博言简意赅:“我等洗耳恭听。”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对柳绾绾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温和又客气。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可能李县令觉得柳绾绾做的事情还是比较大快人心? 柳绾绾显然也意外李长博的客气。 想了想,便道:“我不想跪着说话。” 李长博微微颔首。 于是付拾一就帮柳绾绾搬了个凳子过去。 柳绾绾从从容容坐下,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发鬓,这才缓缓开口:“我原本有个弟弟,比我小四岁。” 付拾一听她提到弟弟,忽然就想到了那些书童,心里顿时揪了一下。 柳绾绾果然接下来轻声道:“我们感情很好,它也很乖巧。可惜家道中落后,我入了妓馆,他也被卖成了奴仆。” “若是只当奴仆也就罢了。我想过存够了钱,就替他赎身。”柳绾绾笑了笑,笑容却发苦:“可惜,总归是没等到那一日。” “他被卖掉后,我托人去看他。他还跟我说,说他家郎君很好,待他十分好。就像是父亲一般。还抱着他读书写字。” “我当时还替他欢喜,觉得这个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可惜……”柳绾绾又苦笑一下。 “他哭着跑出来找我,说那人是坏人。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后来那人还将他强行带回去了。我当时还求他,善待我弟弟。” 柳绾绾神色渐冷:“他看上我了,说我若是陪他,他就把我弟弟从奴籍赎身。” “可是最后他食言了。我弟弟没有赎身,而是被他亵玩折磨致死。” “临死前,他偷跑出来,见到我,来不及说任何事,就死了。他临时之前,只说,他好疼。” 柳绾绾眼眶渐渐红了,可是面上却更加冷如冰霜:“我也好疼,我好心疼。尤其是我替他换衣裳时候,看到他身上那些痕迹,发现他体内断掉的那种肮脏东西——” 柳绾绾冷冷的看了李长博一眼:“我想过去报官。可是,我们身在贱籍,连告状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官府不管,那我自己来。” “我知道他玩腻了普通花样。就骗他说玩点不一样的。”柳绾绾娇声笑了笑,可却冷得人心发颤。 “他还不知道我弟弟死了,更不知我什么都知道了。他答应了。”柳绾绾笑得更加厉害:“我就把他绑起来,然后堵住嘴巴,将他的作孽的东西切了下来!我当时也很怕,可看他比我更怕的痛苦样子,却觉得很开心!我弟弟要是看见了,不知道会不会高兴?” 没有人回答柳绾绾。 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些不是滋味。 柳绾绾看着李长博:“他对我弟弟做的事情,都对他做了一次。他疼得昏死过去了。我特意等到他醒过来,才用手把他捂死了。” “那一刻,我觉得,世上少了一个祸害。” 李长博轻声开口:“既然已经报了仇,那为何还要去杀更多的人?” 柳绾绾厉声呵斥:“因为他们该死!他们该死!他们就是应该去死!” 李长博问她:“为什么?” 柳绾绾冷声质问:“你说为什么?若是南风馆那些男人,我才不管!可是那些跟我弟弟一样大的小孩子,他们做错了什么?一个个还没长大!还是个孩子!那些人心都是黑的!都是烂的!留着他们,难道祸害更多的人吗?” “我就是要让他们怕!我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作恶自又天来收!天不收,我收!” 屋中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有点儿心情沉重,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最后只问了一件事情:“其他人也就算了,钱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南风馆,又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 柳绾绾笑了一声:“李郎君不是很聪明?” 李长博沉默一瞬,随后缓缓开口:“因为你找到了打开角门的钥匙。你故技重施,假意委身钱宦,然后勾引他。而后,骗他被绑起来之后,才开始折磨他。之所以不捂死他,是因为杀了这么多人之后,你开始觉得,罪孽越重的人,就越是应该被折磨。所以,你选择了另外一种杀人方法。” “当时是下午,正是各处浑浑噩噩要起床准备的时辰。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钱宦屋中异样,也没有人敢过去打扰。” “所以,也没人发现你。”。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弱不禁风的花魁娘子,竟然会杀人。” 第181章 弱不禁风 李长博说了这么一大串,柳绾绾只说了轻飘几个字:“李郎君说的很对。” 柳绾绾说完,甚至还笑了笑,拢了拢鬓发:“卢郎身边的那个书童,应该是没事儿吧?” 众人见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飞鹤,一时之间都是百味陈杂。 付拾一心头感慨,不由得轻轻摇头:可惜了,柳绾绾还是用错了法子。 卢知春咳嗽一声:“飞鹤很好。我也未曾用过他。等他大了,我是打算叫他赎身的。纵然不能参加科考,可子孙后代总算有了指望。” 柳绾绾眼神里有一丝丝温暖:“卢郎真是个好人。” 付拾一:这好人卡发得—— 柳绾绾嫣然一笑:“没事儿就好。总算这世间,也不全是肮脏污秽。” 李长博问她:“那些书童呢?” 柳绾绾笑了笑:“都在我的宅子里。” 她悄悄的托人买了个小宅子,将他们养在宅子里。 李长博再问:“花魁娘子就没想过未来?这么养着,总不能养一辈子。” 柳绾绾还真想过:“先养着,读书认字,等到风声过去,人们都淡忘了,就可以送出城去了。去偏僻的地方,托人上个户籍,自然就成了。” 柳绾绾笑得有些难过:“若是我阿弟还在就好了。” 李长博轻声道:“花魁娘子可将地址告诉我,我到时候,叫人送你去。你们就能不分开了。”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意思,没来由的有些伤感。 连环杀人案是破了。 可是凶手却让人止不住同情,而且难过。 可不破的话,却又会有更多的人送命。 柳绾绾轻声道:“多谢李郎君。李郎君也是好人。” 付拾一:挚友二人,双双被送好人卡!是芳心旁落,还是魅力不够? 然后付拾一慢悠悠的给柳绾绾出了个主意:“不过,我觉得,其实李县令可以将这个事情,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毕竟,最后落案的时候,可以容人旁听的。”付拾一咧嘴一笑:“这样一桩连环杀人案,感兴趣的人一定很多。” 李长博心思一动,眉毛微微一扬。 卢知春已经拍手叫好:“这个法子妙得很!” 谢双繁捋了捋胡子,沉吟片刻后,也举双手赞同:“这个法子很好。既能警醒世人,又能够让所有人都知道来龙去脉。那些做坏事的人,自然也就会心生警醒——” 反正世上,爱做这种大侠的人也不少。 柳绾绾自己沉吟片刻,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就按照小娘子说的办。请李郎君成全我罢。” 李长博权衡再三,轻应一声:“嗯。” 顿了顿,倒是厉海问了句:“赵熙那次,书童到底知情不知情?门房为何没有看见人?“ 这个问题,厉海估计琢磨很久了。 所以现在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柳绾绾微微一笑:“自然是知情的。若是没有他帮忙,我怎么会进得去?吃食就是我带进去的。后头出来,也是因为书童告诉我,门房吃过饭后,必定会睡午觉。” 厉海恍然大悟。 “那钱宦,郑栾呢?” 柳绾绾也是颔首:“自然都是有他们帮忙的。他们负责将我带进去,告诉我其他人的习惯,让我避开耳目。杀人他们是不知道的。我告诉他们,我可以帮他们逃跑。” 厉海还想问。 柳绾绾不用他问,便轻声答了:“最后一个林桐死的时候,是我骗他去了南风馆。说那地方传闻很可怕,他若敢为了我去,我便信他对我全心全意,愿意一辈子对我好。” 付拾一不由得说道:“那他们四个,对你也是真的挺迷的。” 柳绾绾抬手摸了摸脸颊,苦笑:“也许爹娘给我这样一张脸,就是为了这个。” 付拾一深以为然:“所以要不怎么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柳绾绾垂眸:“他们也是该死。” 付拾一轻叹一声。 李长博让厉海先将柳绾绾收押。 他也想去将书童找回来,可柳绾绾说,若他们被找回来,也无非就是死路一条,除非李长博有法子保住他们,否则她绝不肯说。 李长博有些无奈。 最后,也就没多说,只想了一阵子,就自顾自的进宫去了。 进宫之前,李长博嘱咐一句:“不管是谁来要人,都不能给。” 谢双繁苦着脸:“知道了。” 付拾一感叹:谢师爷是真的命苦啊! 然后付拾一就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李长博出门时候,还嘱咐了,放她五日假。 趁着这个功夫,付拾一打算装修铺面,好好筹备筹备铺子开张的事情。 不过在那之前,付拾一觉得,自己的确是得先买个人。 就像是刘大郎说的,她这么忙,总不在家,家里没个人是不行的。 不说别的,猫奴首先就不干。 原本猫奴还肯让她摸一摸了,现在倒好,只会冲着她生气了!这是怪她不定时给饭了。 付拾一摊开手:为了这么个主子,也得买个人了。 付拾一回去时候,余霞漫天了。 走到桥头的时候,玉娘正和一个少年郎说着话,两人挨得有点近,不知道说什么,玉娘笑得满面通红。 付拾一多看了一眼,玉娘就发现了,当即脸色一白,匆匆回了家。 付拾一有点儿无奈:我又不吃人,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放心,你早恋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家长的! 付拾一慢悠悠开门。 齐三娘笑呵呵的和付拾一打招呼:“付小娘子回来了?” 付拾一应了一声,看着齐三娘家都快关门,笑盈盈的恭喜一句:“三娘今儿又卖光了。” 齐三娘也高兴:“天热了,许多人家不耐烦做饭了。不过,付小娘子租下来铺子,怎么也不见张罗?” 付拾一笑眯眯:“快了。” 齐三娘真心实意:“到时候我给付小娘子送贺礼。” 付拾一笑得眼睛眯起来:“那就多谢三娘了。” 刘大郎正在逗猫。 听见付拾一进来,就抱着猫奴笑呵呵走过来:“今儿回来得可早。” 猫奴懒洋洋的甩着尾巴,却盯着付拾一,不满意的“喵呜”一声。 刘大郎笑话付拾一:“你再这样,猫奴就不认识你了。” 付拾一恶狠狠:“它敢!断了它的猪肝!”。 猫奴:“喵呜!” 第182章 添丁进口 刘大郎笑呵呵:“咱们家猫奴听得懂人话,看样子是个老猫了。你别瞎说话。它会伤心的。” 付拾一看着刘大郎那副宠溺的样子,默默叹了一口气:“阿兄最疼爱的人,已经不是我了。” 刘大郎哈哈大笑:“成日在家,还是它与我作伴更多。” 付拾一和他说起正事儿:“我想着,还是买个人去?” 刘大郎也赞同:“给你买个小丫鬟。” 付拾一这样能赚钱,买个小丫鬟,也不是用不起。无非是家里吃饭添一双筷子。 付拾一摇头:“我想买个大人。小丫鬟年纪小,干活儿也不顶用。” 刘大郎听她这么实际,被逗笑了:“我看家里但凡有些条件的小娘子,身边都有丫鬟跟着。就是隔壁齐三娘家,也打算买个小丫鬟给玉娘哪。” 付拾一还是摇头:“我又不需要。” 刘大郎还要再说。 付拾一一摊手:“你说,买个小丫鬟不是也放在家里吗?难道还能跟着我去衙门?别吓坏了。” 刘大郎被说服了:“好吧。” “今儿家里有什么菜?”付拾一撸起袖子。 刘大郎笑呵呵:“买了一条鱼。想着或是做成鱼汤?” 付拾一去厨房看了看,果然看见用水盆养着一条大头鲢鱼。少说也有七八斤重。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口水就差点留下来。这么大的鱼,怎么吃不行! 大头鲢鱼头大而肥,做成清蒸鱼头不好吗? 还有身子上的肉,片成片,做成水煮鱼它不香吗? 每当这个时候,付拾一就忍不住想捶胸顿足:辣椒啊辣椒,为什么偏偏没有辣椒! 付拾一忍痛放弃了水煮鱼,然后改成了酸汤鱼。 现在天气渐渐炎热,酸汤能开胃,想想也不错。 就这,付拾一估计也是吃不完的。 所以,剩下半片鱼肉,付拾一决定做鱼丸,或者包鱼肉馅的饺子。 其实还有一种做法也不错:菠萝鱼。 付拾一纠结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嫌麻烦没做鱼丸,改成菠萝鱼。 这样鱼骨和鱼尾,还能熬汤炖豆腐! 一鱼少说也是三吃! 付拾一卷起袖子就进了厨房。 刘大郎刚想问要不要自己帮忙杀鱼,就看见付拾一提着鱼出来了。 付拾一单手拎着鱼,一手提着刀—— 刘大郎默默的将话咽下去。 付拾一直接就将鱼摔在了青石板上,力道干脆,一下就将这鱼给摔晕过去了。 而后就见付拾一横刀,直接就开始刮鱼鳞。 付拾一一面刮,一面皱眉:“该去买个小刀,专门用来刮鱼鳞。这个刀不太好用。” 刘大郎想:……这鱼鳞乱飞的样子,说这话不太有说服力。 不过他还是只能咽了一口唾沫,艰涩道:“好。” 鱼腥味惹来了猫奴。 猫奴开始在付拾一的脚边蹭来蹭去的撒娇。 付拾一将鱼白挑出来:“一会儿给你煮着吃。” 至于鱼鳞和鱼内脏,付拾一怕有寄生虫,不太轻易敢给猫奴。所以就让刘大郎挖个坑,埋在了菜地里。 就连血水,也泼进了菜地里。 这些就是有机肥了。它们自己会在土地里慢慢的沤烂,发酵,让土地变得肥沃。 只是不能直接埋在植物的根系旁边,否则容易在发酵时候,伤了根。 这种,都必须埋深一点。 中间那胖头鱼疼醒过来一次,大尾巴直扑腾,差点从付拾一手里溜走。 付拾一翻转刀柄,直接一下敲在了它头上。 胖头鱼又不动了。 刘大郎在旁边赞叹:“阿妹可真能干。” 付拾一撇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我真彪悍?毕竟其他小娘子,都应该娇滴滴的说:哎呀,鱼鱼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鱼鱼? 但是付拾一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投错胎了,每每这个时候,她只想回一句:废话,鱼鱼那么好吃,不杀它怎么吃! 付拾一处理完鱼,又干脆利落的将鱼头剁下来,直接劈开,上一点米酒,一点姜和葱腌上。 清蒸鱼必须先稍微腌制一下,这样才能更好去除腥味,保留鲜味。 接着付拾一沿着鱼的脊背,将两边的鱼肉片下来。 这样既能保证鱼肉没有刺,还能将整条鱼骨剖出来。 鱼骨剁成断后,也一样先腌一下。 而后两片鱼肉,一片全部用斜刀的办法,将鱼肉片成经营剔透,不过一个指尖厚的鱼片。 而另一片,则是交叉打刀花,将鱼肉切成一块块的菱形,却又不切断鱼皮。 鱼片也腌制妥当,而菠萝鱼,则是腌制后要用芡粉裹好,将水分控干。 用芡粉时候,一定千万不能只抹表面,而是要将没个缝隙都用干的芡粉进去,保证一个菱形之间,绝不粘连。 这样炸出来的“菠萝”才能色泽金黄,形态均匀良好。 这道菜,最考人的是油炸那一道工序。 不过付拾一不着急。 刚才她已经将鱼骨用油煎过了,此时正熬着鱼汤。 一会儿正好用这个鱼汤,来煮酸菜鱼片。 豆腐鱼汤就算了。付拾一琢磨着,这个天气,喝点酸汤更开胃? 酸菜鱼不需要太多配料。主要是酸菜。 这一小坛子酸菜还是她从蜀地带过来的,换过大坛子,加过水,里头满满当当的泡了萝卜和青菜。嫩姜,老姜。还有蒜。 付拾一挑出一块饱满的青菜,又挑了一个酸萝卜,姜和蒜也拿出来一块。 然后切好备用。 这些酸汤配料,直接用油炒出来。回头就可以放进鱼汤里,然后用来煮鱼片。 做好这一切,付拾一就开始炸鱼。 一看付拾一用了那么多油,刘大郎都有点儿心疼:“用太多的油了吧?” 付拾一摇头:“还能反复用的。明天买点小河虾,用来炸小河虾吃。到时候再打一点酒,下酒特别香!” 刘大郎没忍住,咽了一口唾沫。 炸鱼不能油温特别高,否则容易发黄,而且炸糊了。 要趁着油温只有五层热的时候,双手拎着鱼皮,将菱形的鱼肉放进去炸。 这样一炸,鱼肉就开始收缩,然后两边往中间卷。 而那些菱形,一个个也才能根根分明。。 付拾一这个时候才将手一松开,让整块鱼肉滑进油锅里。 第183章 人间美味 进去之后,还得时不时翻动,才能确保每个部位都炸透了。 炸到金黄定型,鱼肉熟透,就可以捞起来放在盘子里,而后开始炒料。 菠萝鱼肉的汤汁,要做到酸甜可口才算上佳。 关键是颜色,也一定要明亮。 这年头还没有柠檬,也没有橘子汁,更没有番茄酱。不过付拾一不怕—— 现在有酸杏干。刚才她已经泡了一点,此时已经湿润又柔软了。捣成溶烂的样子,再用纱布过滤,只留下攥出来的汤汁。 付拾一热油下葱段和姜片,炒出味之后,将葱段姜片都取走,加入酸杏汤,再加上一点霜糖和盐。 等到熬到汤汁粘稠,这才淋到了炸好的鱼肉上。 最后再来一点菜叶子假装是菠萝叶—— 反正刘大郎都看呆了:“这是什么菜?怎么从来没见过?” 付拾一笑眯眯:“叫菠萝鱼。” 其实如果运输方便,还可以买点真正的菠萝,将菠萝块熬出味来,做成汤汁浇上去。这才真正的是香。 转眼间,清蒸鱼头也出来了。 付拾一让刘大郎淋上自己已经调好的料汁,撒上葱丝,再来一勺热油—— 虽不说尽善尽美,可胜在新鲜。 而酸菜鱼的汤底此时也汤汁奶白,酸香开胃了。 付拾一将鱼片下下去,筷子轻轻搅动,让每一片鱼肉都散开。 等到鱼肉熟透,立刻就捞出起锅—— 付拾一上了桌,看着三个菜,顿时心满意足。 然后她一拍脑门,懊恼跺脚:“完了,我没蒸米饭!” 刘大郎提议:“家里还有两块饼。” 付拾一从善如流:“那就酸汤泡饼吧。” 兄妹两个吃了个肚子溜溜圆。 最后两人摊在了椅子上,看着院子上空已经变成了月牙的月亮,付拾一有点儿想吃酸的。 她砸吧一下嘴:“我那天看见樱桃都见红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挑来卖了——” 刘大郎给予肯定回答:“有了,我今儿都看见了。” 付拾一“嘿嘿”一笑:“那明天买一点吧。这个季节,该吃樱桃了。顺带明天也去买人。” 刘大郎对于付拾一这个妹子,简直是无限纵容:“好。” 每天早晨醒来时候,付拾一都觉得又是新的开始。 前一天的疲惫,烦恼,甚至是不愉快,都被抛开了。 而每一个新的开始,都是值得期待的。 尤其是是在这样一个季节里。 还没醒来,付拾一就听见有卖花的妇人叫卖。 付拾一推开窗户,看着远处的桥头,就看见好几个卖花的。 而且姹紫嫣红,还都不尽相同。 年轻的小媳妇小娘子,就会在这个时候走出家门,去买几朵。 或是戴,或是养在瓶子里。 刘大郎已经起了,在扫地呢。 付拾一笑眯眯的央他:“阿兄去给我买几朵白兰花吧?” 刘大郎笑着应了,买白兰花的时候,又买了几朵娇艳的月季:他阿妹若是簪上,也是好看的小娘子。 付拾一只将白兰花用针线穿起来,戴在衣襟上,却十分抗拒头上戴花——人比花娇那就叫好看,可要是花比人娇呢?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冒险才好。 买人这种事情,一般东西两市都有,不过东市这边的,就明显很贵。 付拾一和刘大郎还是去了西市。 西市很大,大到一天的逛不完。 尤其是那些胡人和外邦人开的店铺,更是让人眼花缭乱。 付拾一喜欢逛的是香料铺子,和卖新奇植物的铺子。 刘大郎忍不住笑话她:“别家小娘子都爱什么香粉脂膏,宝石朱钗,我们家小娘子,尽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付拾一咳嗽一声:“也没什么不好的。这样才显得我特别不是?” 付拾一和刘大郎先去牙行挑人。 付拾一看来看去,只看中一个中年妇人,三十来岁,虽然看骨架子,应该是个健壮的人,不过长期营养没跟上,到底是有些黑瘦。 一双手伸出来,上头全是冻疮皴裂的痕迹和老茧。 完完全全就是劳动人民的手。 付拾一看人挑眼缘。第一直觉觉得好,再看过去,怎么都觉得好。 第一眼没看上的,怎么看都觉得不合适。 这个中年妇人,付拾一觉得眼睛很亮。 只有心存希望,不会放弃,而且充满能量的人,眼睛才会这么亮。 付拾一有点儿心动。 刘大郎却不太满意:“她还带着一个女儿,还必须一起买,不合算。” 小姑娘七八岁的年纪,饭量也是最大的。 买人不贵,可养活一个人一年却要不少银子。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问了句:“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主家?” 那妇人有些腼腆,却还是挺直了身板:“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两个一起买。” 付拾一再问:“怎么会卖身?” 那妇人黯然片刻。 倒是小姑娘怯生生的说了句:“我爹嫌我不是儿子,嫌我娘生不出儿子。就把我们一起卖了,娶新媳妇。” 付拾一:……真是人间处处有人渣? 付拾一侧头看刘大郎,果然看见刘大郎心软了。 付拾一低声怂恿:“买下来,干杂活的有了,小丫鬟也有了。” 刘大郎还是觉得不妥。可心肠软,都不忍心看母女两个。 付拾一再问:“以前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会种地吗?” 妇人用力点头,“会,我会。妮儿也会。” 付拾一也不和刘大郎商量了,直接拍板:“那就买下来吧。” 母女两人顿时喜出望外,跪下来就要给付拾一磕头道谢。 刘大郎跺跺脚,最后还是认了。就是看付拾一掏钱的时候,有些肉疼。 母女两个连随身行李都没有,一个破布包袱就跟着付拾一他们走了。 最叫人唏嘘的是,母女两个人,一共才四两银子。 一般来说,等于买一送一。 当娘的很有眼力见,赶紧就要帮付拾一和刘大郎提东西。 刘大郎摇摇头:“拉着妮儿,跟着就行。别走丢了到时候找人麻烦。” 一行人正要出牙行,就看见烈日底下直挺挺跪着一人,看那样子,还挺桀骜不驯。 只是头上插着草,显然也是卖身的。 牙行的活计正拿鞭子抽呢,偏那人一动不动,就这么硬生生受着,活脱脱在说:你有本事打死我。 付拾一都惊呆了:这疯了?? 刘大郎看付拾一住了脚,赶紧提醒:“这种不听话的,可不能买。而且咱们已经买了人了——” 第184章 爱死不死 付拾一拉住牙行活计:“不怕打死了?” 牙行伙计气得直哼哼:“都骂走了四个想买的人了!打死了还好点,免得最后卖不出去还要养着,白白亏了饭钱——” 付拾一无言的看着那人:看不出你这么能耐呢。 偏那人只轻飘飘瞥了付拾一一眼,就挪开目光,继续一动不动。 牙行伙计气不打一出来,直接踹倒了:“到了这里,还装什么大爷?惹急了给你卖平康坊去!” 那人倒是干脆:“我这个模样,倒贴都没人愿意嫖。” 付拾一觉得这人迟早能被那张嘴害死。 付拾一看那人继续端端正正的跪着,可算是看出来了:这是心存死志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付拾一想了想,问他一句:“你为什么被卖?” 答话的还是牙行伙计:“他做的鱼把主人家庶子给噎死了,主家嫌晦气。就不要了。我们老板,用一只八宝鸭就将人换回来了。” 付拾一都惊呆了:……所以就要寻死了?这气性是多大? 那人冷不丁回了句:“我做的鱼,都去了刺的。” 付拾一明白了:敢情这是觉得冤枉,以死明志?真是……愚蠢啊! 付拾一就更不好走了,她斟酌着问了伙计一句:“我这身上还剩一两银子,你卖不卖?卖我就带走了。不卖就算了。” 伙计有点儿犹豫。 付拾一拉着刘大郎扭头就走。 伙计忙喊:“卖卖卖!” 喊完这句他就嘀咕:“真死了,就赔了。卖了就卖了。” 付拾一利索的拍了一两银子,然后让伙计拿了卖身契出来,又写了买卖字据。 一切办妥了,那人还在那儿直挺挺的跪着呢,当即她就气笑了:“走吗?不走的话,你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觉得你冤枉。不服气,就该干出点事业来,叫你那主家后悔!” 付拾一说完这些,这次真是扭头就走,连个头都没回的。 倒是另外三个悄悄回头看了好几眼。 付拾一紧接着又买了两匹粗布,两套被褥,然后就让刘大郎取车回家。 车上堆满了东西,付拾一也没地方坐,就慢慢溜达,只让小姑娘坐上头。惊得那妇人有点儿眼眶泛红,不知说什么好。 付拾一懒得废话:“万一人丢了,累坏了,就更不好办了。” 回去的路上,付拾一买了一刀正宗的三层五花的肉。 又买了一条草鱼。 又看见有人卖新鲜荷叶,就买了两张,再倒过去买了一只鸡,打算做个荷叶糯米鸡。 当然,现在家里人口骤然增加,付拾一又去买了米面。 最后看见老人挑着担子卖新鲜莴笋,于是又买了一小捆。 付拾一他们到家后,开门进屋的一瞬间,买来的三个人都被屋里的简陋破旧惊呆了。 两母女还好,那年轻男人直接就出声嘲讽了:“就这样,还敢买下人?我看还不如牙行吧?这一下雨,屋里和外头有区别?” 刘大郎怒了:“你这嘴这么臭,是不是欠打?我家阿妹看你受罪,好心救你,你倒还挑剔上了!” 付拾一一面将手里的米放在桌上,一面幽幽的劝:“阿兄你和他吵什么?一两银子买来的人,有毛病也正常。” 如此坦然的语气,直接安抚了刘大郎。 可刘大郎还是皱着眉:“嘴巴也忒臭了。” 付拾一再劝:“阿兄想开点,有些时候,长嘴巴的不一定都会说人话。” 付拾一越淡定,那年轻男人就越是气得跳脚:“你信不信我一头撞死在这里?你这嘴巴这么毒,我看是没人敢娶了。”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他闹:“撞是不容易撞死的,你真要死,去门前跳河吧。只是万一没人捞,到时候泡臭了就恶心了。至于嫁人嘛——我做个有钱的老富婆,有什么不痛快的?” 付拾一如此淡定,年轻男人终于不吭声了。 他索性一屁股蹲下去,谁也不看,安静的做个缩头乌龟。 付拾一却不肯放他就这么算了,她拉过板凳坐下来,笑眯眯看着他,语气却很认真:“既然不打算真寻死,既然也跟我回来进了我家的门,从今儿起,都是这个家里的人。我先说好,家里不养闲人。” “我家没那么多人,就我和阿兄两个。也没那么多活。但是却不准你们在任何事情上偷懒,必须每一件事情都认真尽责!衣裳今年每季度两身换着穿,以后是每年一套。我和阿兄吃什么,你们就跟着吃什么。吃穿上,我绝不会克扣亏待你们。” “还有一点,也要记住了。我家容不得偷鸡摸狗,勾心斗角,心思歹毒的人!否则,我亲自扭送去官府!” 付拾一语气软下来:“只要家里该干的活干完了,随你们要躺着要好,要偷懒也好,要出门溜达也好,都行。但是出门不许惹事。” 付拾一打了一棒又给个蜜枣,直接就起到了立威作用。 更将三个人惊了一下。 就是那年轻男人,也忍不住看了付拾一一眼。不过他嗤笑一声:“我才不信你说的,这么清闲的话,怎么不去请个雇工?而且,你养得起么——” 付拾一只回他一句:“那你就看好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母女两个:“休整好的屋不多,你们母女两个睡一个屋一个床吧?” 母女两个没意见。只觉得付拾一很好。 至于另一个:“你先跟我阿兄住一个屋,等房子弄好了,再单独一个屋。” 刘大郎瞪他:“你给我老实点!卖身契在我们手里,你掂量掂量!” 然后刘大郎撸起袖子,“不经意”展露了一下自己壮实的胳膊。 付拾一默默鼓掌:阿兄你很棒。 做完了这些,付拾一才腾出空来:“你们都叫什么?” 刘大郎低声建议:“一般都重新起名。” 付拾一懒,“就叫原本的名就行。” 妇人小声开口:“我叫郭大燕。我女儿叫王妮儿——” 付拾一差点没惊呆:“为啥叫大雁?大雁虽然好吃吧,可是这个名字也太随意了。还有,既然她爹都不要她了,就别跟着那人渣姓了。跟着你姓多好。以后你老了也给你养老。” 郭大燕小声辩解:“是燕子的燕。我出生时候,房檐下一窝燕子也出生了。” 付拾一点点头:“那以后就叫你燕娘吧。叫全名不合适。至于妮儿……要不换个名字吧?这条街上,已经有三个妮儿了——”。 付拾一内心:古人起名就是这么随意! 第185章 人间惨剧 燕娘没有不同意的。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最后也没想到好的:“算了起个小名吧,就叫阿玫吧。玫瑰花又香又软,既能做香薰,也能做糕点,能屈能伸,上得了雅室,入得了厨房。刺多又旺盛,当个玫瑰花儿一样的人也挺好的。” 刘大郎立刻惊住了:“阿玫这个名字好!” 燕娘也觉得好。 阿玫自己也觉得好。 唯独那青年嗤笑:“一看就没读过书!” 付拾一大怒:“你敢不敢说你的名字?” 他脸色变了:“既然都换了主家了,名字就随便你取了。” 付拾一扬眉:“那不如就叫狗剩?我看你人嫌狗厌的,这名字正好。” 他气急败坏:“你信不信我跳河!” 付拾一冷哼:“你倒是去跳啊。谁拦着你了?” 付拾一:真要寻死的人,哪一个是大声嚷嚷的?哪一个不是悄无声息的就死了?这么跳,一看就知道是缺乏关爱心里想博关注! 青年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燕娘劝他:“好好的,别天天把不吉利话挂在嘴边。东家人好,咱们就更该好好过。你看我们母女两个,哪一个不比你惨?” 结果人家不领情:“哼!你们也配和我比?” 燕娘也懒得劝了。 付拾一摸出卖身契,念到:“张春盛。” 青年怒目:“换一个!” “挺好的,换什么?”付拾一存心恶心他:“不然就叫狗剩!” 张春盛彻底成了生无可恋的样子,一屁股坐在墙角,谁也不理会了。 付拾一也懒得理他,带着燕娘母女两个去收拾了。 等收拾完了,过去一看,张春盛还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呢。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踢了他一脚:“你要真寻想寻死,就回去你原先主家门口,一头碰死,也好证明你冤屈。你若不想死,就给我好好干。别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败坏了家里气氛。阿玫还小,你别带坏了她。” 张春盛哀怨的看她一眼,没吭声。 付拾一想了想:“那你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吧。” 张春盛一愣。 “改了名字,就改头换面,忘掉不开心,好好活。” “说白了,你觉得自己冤枉,可那些人,未必不知道你是冤枉的。甚至他们说不定比你还知道你是冤枉的呢。”付拾一苦口婆心了一次,心想要是他还听不进去,那人就真的不能留了。 结果张春盛琢磨了一下,居然从善如流了:“算了,不改了。” 付拾一斜睨他:“你之前是厨子?” 张春盛也斜睨付拾一:“干嘛?” “你先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然后就去做饭。中午我看看你手艺。”付拾一干脆利落:“我们家不养闲人。而且我之后是要开饭馆的。” 张春盛不信:“就你?” 付拾一故意激他:“那不然比试比试?” 张春盛果然上当:“来就来!” 付拾一丢给他一块肥皂:“那就先去把自己洗干净再说。” 这么脏,看得她浑身都要不自在了! 付拾一归置完东西,洗过手,就去做饭了。 刘大郎过来和她说悄悄话:“燕娘看着很勤快,干事情也利索。可是那个张春盛——” 付拾一知道他顾虑什么,笑了笑,仔细给他解释:“就是嘴巴坏一点。但是他年纪还小,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叛逆期过了就好了。而且他估计本事也不赖,才养得这么傲。” 刘大郎还是有顾虑。 付拾一宽慰他:“先看看再说。我觉得,人有傲气是好事儿。” 越傲,说明越有自尊心。越是有自尊心的人,才越肯花功夫提升自己,好让自己不被人瞧不起。 刘大郎见付拾一心意已决,只能点点头:“那好吧。”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张春盛杵在厨房门口一脸复杂。 也不知刚才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刘大郎脸上有些尴尬。 付拾一却自然:“洗完了?那就过来。你会做什么菜?” 张春盛看了看五花肉,看了看那个还“咕咕”叫的小母鸡,又看了一眼草鱼。说了句:“我会做鱼脍。五花肉可做红烧肉,鸡肉可清炖,可做鸡丝肉蓉汤。” 付拾一一听,就无言了:这些菜都是复杂菜,显然不适合家常啊。 付拾一想了想:“那就做一盘鱼脍,给我剩半条鱼,片成薄薄的鱼片,用料酒,姜葱抓芡揉匀。” 又问:“会杀鱼吗?” 张春盛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我是个厨子!” 付拾一:“……那你去吧。” 付拾一塞给他一把刀,将人打发走了,这才抹了一把汗:这脾气也太大了。一点就炸。还真不能轻易放出去见人。 付拾一今天不着急做荷叶鸡,只先将小母鸡撒了把小米,让她自己吃。 然后她出去洗菜,顺带看张春盛杀鱼。 张春盛杀鱼之前要先放血,手法很老道,场面略血腥。 阿玫倒是不怕,远远的看着。 不过见到付拾一,就恭恭敬敬上前来:“小娘子。” 一看就是燕娘教过了。付拾一摸摸她还湿漉漉的头发:“你先晾着头发,站远点,别让鱼把脏水拍你身上。” 阿玫先乖乖应了,然后一看付拾一洗菜,立刻就来帮忙了。乖巧懂事得让人忍不住心疼她。 付拾一也不拦着。毕竟,勤快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而且这是买丫鬟,不是养女儿。就是自己养女儿,肯主动帮忙也是值得夸奖的。 阿玫估计从前没少干活儿,洗菜洗得很好。 付拾一满意点头,心想,以后家里是真轻松和热闹了。 燕娘将自己也收拾齐整之后,就过来厨房打下手了。 其实燕娘也会做饭,不过只会做家常饭菜。所以付拾一只让燕娘帮着烧火。 张春盛开始片鱼肉,手法倒是干净利落,就是嘴巴太讨厌:“这个刀是什么刀,不好用,该去买一把最好的,不然怎么做饭?还有锅也是,太小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屋拿了个自己缝的口罩,然后递给他:“以后做饭你还是带上口罩吧。” 张春盛不明白这是什么。 付拾一一字一顿的解释:“我怕你口水喷到菜上。”。 张春盛:……我不想干了! 第186章 山外青山 张春盛片的鱼片让付拾一很满意:厚薄均匀,每一片,都像是蝉翼一般,是半透明的。 这种刀工,付拾一觉得,没个十来年是练不出来的。 张春盛虽然年纪小,可还真是个好厨子。 付拾一做水煮鱼,却用不上这么薄的,所以提了要求:“比你这个鱼脍肉片要厚三倍。” 张春盛不吭声的切好了。 自从付拾一嫌弃他口水最后,他就轻易不开口了。那副气鼓鼓的样子,让付拾一想到了河豚。 付拾一才懒得管他,他让开位置后,就自己上去,然后直接开始切莴笋。 莴笋叶子和嫩尖都摘下来,一会儿再和豆芽一起做水煮鱼的底菜。 莴笋杆子有两根,一根去皮切薄片,用盐稍微杀水,打算炒回锅肉。 而另一根,则是切成丝,同样杀水准备凉拌。 天气越来越热,凉拌菜下饭又开胃。 付拾一干起这些干脆又利落,最主要是,特意打造的刀很合适,在她手里灵活得就像是原本长在她的手上。 张春盛在旁边看着,面色阴沉沉的。 付拾一偏偏还故意告诉他:“这把刀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当然不适合你。等饭馆开起来,你想要什么样的刀,自己去铁匠铺挑一把。” 张春盛的脸色更加铁青了。 燕娘在旁边看着,都不敢开口,总觉得一开口,自己就要被卷进去了。 就连阿玫,她也不让她开口说话。 付拾一切好了肉片之后,就开始做水煮鱼。 现在虽然没有辣椒,不过却有茱萸。这个辣味同样不输辣椒。 付拾一一丝不苟的炒汤底,然后将菜焯过,一层层的铺上去。 最后鱼肉片也铺上去之后,付拾一只舀了半盆汤汁,其余的全部进了潲水桶。 燕娘看得肉疼:“那么多油呢——” 话音没落,就看见付拾一又是一大勺油下锅了。 燕娘咋舌:付小娘子做菜真是太大手大脚了。日子哪有这样过的? 付拾一趁着烧热油的功夫,将茱萸干和白芝麻迅速的撒在了鱼肉上面。 等到油热好了,这才舀出来,一勺勺的泼在上头。 “嗤嗤拉拉”之后,屋里就弥漫出一股热油的香气。 那种味道,勾魂摄魄的,一瞬间就让人的口水都冒出来。 张春盛从没见过这样的菜,他有点儿呆住了。 紧接着付拾一让燕娘将菜端上桌,又开始炒回锅肉。 回锅肉之所以叫回锅肉,就是因为肉是二次回锅的。 第一次,是将肉整块煮熟。 第二次,是切片之后,热油下锅煸炒。 直到那肉片两边向中间卷,像一个勺子,才算是火候到了家。 这个时候,就要下一点茱萸酱,姜蒜,花椒。 待到一起爆香后,这才倒入莴笋片。全程大火翻炒,待到莴笋片断生,就能起锅了。 此时莴笋片回锅肉油汪汪,香滋滋,光是看着就忍不住想象那滋味。 付拾一的凉拌莴笋丝也简单。 就是加入葱姜蒜沫,一小勺芥末,再来酱油香醋和盐,一点点霜糖提味。就已经成了。 香辣酸爽过后,又有一点回甘,加上莴笋本身的清香味,芥末入口之后那种能将天灵盖冲飞起来的劲儿—— 反正付拾一觉得,光是吃凉拌菜,就能让自己吃三碗饭。 饭菜全部上桌后,付拾一的小桌子,正好坐下这么多人,其中燕娘和阿玫还是挤着坐的。 付拾一笑眯眯的端起酸梅汤:“今天咱们家里也算是添丁进口了,以后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吃香的,喝辣的!” 燕娘受宠若惊:“付小娘子,我们不该和您一起吃饭的。” 张春盛也没贸然动,甚至轻哼一声,仿佛在说:没规矩。 刘大郎先对燕娘笑:“我妹子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好好的,她肯定不会为难你们。” 紧接着他就对着张春盛怒目:“我告诉你别不识好歹!离了我家,我看你去哪能吃上这么好的饭!” 付拾一笑眯眯:“规矩之前我就说过了。至于其他的,咱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而且人多吃饭也也热闹。今天又是第一天,吃个团圆饭也是应该的。来来来,动筷子。” 燕娘和阿玫小心翼翼拿起筷子。 张春盛仍旧没动。 付拾一笑:“你也尝尝我的手艺,看看我这个手艺,开饭馆如何。” 张春盛这样的人,打是打不低头的,得用实力。 付拾一很有自信。 付拾一等到张春盛也拿起筷子,就先尝了他的鱼脍。 筷子夹起鱼肉的时候,明显就能看出血放得很干净,而且切得恰到好处。 连酱油也不必沾,直接点一点芥末,付拾一就放进口中。 鱼肉很嫩,鲜甜弹牙。 付拾一直接就开始夸:“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脍了。你的手艺很好。相信就算拿去世家大族里,也是不俗。” 其他人尝了也说好。 阿玫更惊叹:“鱼肉这么好吃!” 张春盛开始洋洋得意。 付拾一笑笑:“尝尝我做的。” 付拾一带头,先来了一筷子的水煮鱼。 鲜香,辛辣,鱼肉的嫩滑细腻,简直就是绝配! 如果说水晶鱼脍吃的是鱼肉本身的味道,那么这一盆水煮鱼,就是各种调味的极致融合! 阿玫只尝了一口,就辣得舌头都吐出来:“这是什么味道——” 刘大郎跟着付拾一,都习惯吃辣了,这会儿一筷子一筷子的根本停不下来! 就连阿玫,缓了一口气,就也开始忍不住又吃:“好好吃。好好吃——” 张春盛最开始还不信,直到他半信半疑的夹起来一片放进嘴里。 付拾一发誓,这是她在张春盛脸上看到最精彩的神色! 付拾一笑眯眯招呼大家:“别光顾着吃一个菜,别的也都尝尝!” 张春盛挨个儿尝了。 最后变成了被霜打过的焉丝瓜。 可也没耽误他吃了三碗饭。 燕儿一个小姑娘,也吃了两碗。 燕娘比较克制,没好意思来第三碗。 付拾一最后默默的跟燕娘说:“以后煮饭,再多加一勺米。” 燕娘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是太能吃了——” 付拾一摇头:“能吃是福。看你们这么能吃,我胃口都变好了。”。 就是需要更加努力赚钱了。 第187章 培养感情 付拾一认为:所有人类集体活动中,只有一起吃饭,才是最培养感情的。合不合胃口,一起吃几顿,差不多就知道了。 让她很满意的是,目前看来,家里这几口人,还算对胃口。 尤其是吃了一顿饭之后,所有人都明显自在了很多,以及,互相熟悉了一点。 当然,最有效果的,还是张春盛。 张春盛老实了。虽然还是一样的嘴巴讨厌,可看得出来,他不再像是个刺儿头了。 付拾一悄悄松一口气:太难了。当个管理者太难了。 付拾一虽然在放假,可是出摊是必须的。 付拾一第二天早上,带着燕娘和张春盛去了衙门口摆摊。 张春盛有点惊呆了:“付小娘子你是什么——” 付拾一微笑:“普普通通的人!” 可张春盛看着衙门里那些不良人客客气气过来跟付拾一打招呼,艰难的摇摇头:不,我不信。 燕娘很善良,悄悄的跟张春盛说:“小娘子越厉害,咱们就越是跟着沾光。你好好的对小娘子,别再乱说话了。” 张春盛习惯性想呛一句,可看着燕娘老实巴交一脸善意的样子,硬生生把话咽下去了。 付拾一将卷饼的事情,交给了张春盛。 燕娘负责收钱,擦桌子,刷碗。 阿玫就负责……玩。 付拾一提着河源郡主定的馄饨和卷饼进了一趟衙门送外卖。也顺带去问问柳绾绾的案子怎么样了。 徐双鱼见着了付拾一有点儿懵:“付小娘子怎么过来了?”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回答,钟约寒就酷酷的替付拾一答了:“当然是为了挣钱。” 付拾一:……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李县令呢?”付拾一直接问。 徐双鱼摇头:“今天没来。”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那谢师爷呢?” 谢双繁正在唉声叹气:李长博说不来就不来,他却只能在这里呆着。眼看着花都要落尽了,也没去赏了花。 付拾一将外卖放在桌上,笑眯眯:“这是河源郡主让我送来的。” 谢双繁一听就精神一振,“哪个河源郡主?” 付拾一压低声音:“就是那个河源郡主!” 谢双繁“啧啧”了两声:“真是痴情哪。” 付拾一“嘿嘿”了两声:“可惜李县令不在,没这个口福了。” 谢双繁捋了捋胡子,一本正经:“不过也是很有心的。我就替长博收了。” 付拾一从善如流:“对,谢师爷趁热吃了吧,别糟蹋粮食。毕竟都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回头将心意告诉李县令就成。” 谢双繁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付小娘子说得对。” 趁着谢双繁吃东西,付拾一打听柳绾绾:“花魁娘子怎么样了?” 谢双繁叹了一口气:“昨天刑部过来要人,我没给。今天还不知如何呢。不过,宫里那位,倒是有些恻隐之心。” 付拾一也叹了一口气:“我一会给她送一点吃的吧。” 谢双繁颔首:“也好,她的日子,不会多了。” 即便是宫里那位动了恻隐之心,可是林侍郎也不会善罢甘休。那毕竟是独子。 付拾一轻声道:“但愿死得干脆些,别受罪就好。” 这是柳绾绾能求得最好的结果了。 说起这些,谢双繁拿起来的勺子都又放下了:“可惜了。” 付拾一摇摇头:“到底是走错了路,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世上任何一个人,也无法代表正义。无法代表法律。 擅自定罪,处罚旁人,总归还是只能算动用私刑。 …… 付拾一煮了一碗馄饨,送去给柳绾绾。 柳绾绾看见付拾一时,还有些惊讶,随后笑笑:“没想到你竟会来给我送吃食。就不怕沾上关系,叫人论做同党?” 付拾一摇头:“不过是一碗馄饨。” 柳绾绾低头,舀起一颗馄饨放进口中,慢悠悠的咬破了皮,吸吮到了里头鲜嫩的肉汁。 她吃相极好,优雅,秀气,甚至略带几分仙气。 付拾一看着她,感叹:“花魁娘子的确是纤姿国色。” 柳绾绾倏地笑了,“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若是可以,我倒想要做个普通农妇。” 付拾一明白柳绾绾的意思:自古红颜多薄命。长得好看,不一定会过得好,更大的可能是给自己带来祸端。 比如柳绾绾自己,如果不是长得好看,说不定也不至于沦落风尘。 付拾一这么一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就释然了:长得普通,也挺好。 柳绾绾下一句就是夸奖:“其实付小娘子也很好看。” 付拾一忍不住惊愕:“花魁娘子眼神不好?” 柳绾绾顿住了:她是真的从来没想过,还有人这么说自己…… 付拾一咳嗽一声:“花魁娘子这样,夸谁谁也不会信的。” 美人,尤其是这种绝色美人,对别人夸奖,就是侮辱了。 柳绾绾失笑:“我是说,付小娘子的心,很好看。” 付拾一有点儿发飘了:“花魁娘子这话说得——” “付小娘子,李县令待你,也的确很好。”柳绾绾有些羡慕:“若我也曾遇到这样一个,就好了。” 千金易得,情郎难求。 柳绾绾这会儿的目光,和柠檬精是一模一样的。 付拾一就更飘了,然后忍不住开始吹彩虹屁:“李县令的确是千古难逢的大好人。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洁的人。简直就是高山白雪,天上仙人!” 柳绾绾忽然不想说话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可看着付拾一神采飞扬的样子,柳绾绾又有点儿莫名羡慕。 她忍不住想要破坏这样的神采飞扬。 于是她幽幽的开口:“但是付小娘子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和李县令之间身份悬殊如此大,将来付小娘子要如何安身?’ 付拾一被柳绾绾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给问懵了:“他自是世家子弟,我虽是乡野小民,但是也不至于就要妄自菲薄。我安身立命,靠的也是我自己本事,又何须忧愁?” 柳绾绾也被付拾一说懵了:“靠的是自己?”难道不是李长博纵容着她在县衙里胡闹吗?? 付拾一知道柳绾绾误会了,当下得意洋洋一笑:“自然,纵是李县令,也只有求着我帮他验尸的份!整个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我都是独一无二!” 第188章 你们关系 柳绾绾听着更懵了,她试探着开口:“那你和李县令之间——” 付拾一忽然就明白了柳绾绾的意思,她大笑出声:“花魁娘子不至于看不出来只是演戏罢?” 柳绾绾看着付拾一半晌,没吭声了。 付拾一也没多留的意思,第一天让那燕娘和张春盛看摊,她也不放心。 付拾一起身怕拍灰:“那我走了。花魁娘子要保重。” 柳绾绾看着付拾一要走,忽然出声:“我以为我是没有看错的。” 付拾一摆摆手:“这些不重要。” 柳绾绾低下头去,失笑:“不重要么?” 付拾一却没听见。 出去时候,付拾一就看见张春盛和燕娘开始收拾东西了。 付拾一一看:“今天生意这样好?” 燕娘将钱罐子给付拾一看:“可不是?小娘子,咱们现在回去吧?” 付拾一想了想:“那你们先收拾,我再进去一趟。” 付拾一不放心钟约寒和徐双鱼师兄弟两个,所以要进去嘱咐一声。 结果两人正在检验尸体。 看着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配合默契,付拾一笑眯眯问了句:“新案子?” 徐双鱼叹一口气:“刚送来的。家里人不相信是自己上吊,非要让我们看看。” 付拾一看了一眼脖子上勒痕:“那验尸结果呢?” 钟约寒板着脸:“付小娘子应该回去歇着。” 徐双鱼也劝她:“是啊,付小娘子你不怕秃头了吗?” 付拾一:……你才秃头!你们师兄弟两个都要中年脱发! 付拾一板着脸走了。 徐双鱼有点儿后脖子梗发凉,悄声问钟约寒:“师兄,付小娘子是不是生气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放心,大不了送袋米给她。” 徐双鱼不明白:“为什么?” 钟约寒笑了笑:“因为付小娘子饭量大,一定很缺米。” 徐双鱼好像听进去了:“这样啊?那下次我们送一袋米过去吧。” 钟约寒慢悠悠:“好啊。” 被带进坑里的徐双鱼,半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卖掉了。 而自己可亲可敬的师兄,正等着看自己闹笑话。 徐双鱼问钟约寒:“师兄你觉得是上吊还是谋杀?” 钟约寒笃定开口:“是自己上吊的。” 徐双鱼颔首:“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到底怎么跟那家人说呢——” 钟约寒打了个哈欠:“你慢慢想一想,不着急。” 徐双鱼就苦思冥想。 …… 付拾一带着人回去的路上,买了包粽子的原料。 付拾一问张春盛:“从前你们端午的时候,都做什么粽子?” 张春盛随口道:“少说也要七八种。” 付拾一打听:“都做什么馅的?” 张春盛就更神气了,傲然的说了一遍。 燕娘都听傻了:“这么多馅啊?我别说吃,听都没听过!”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那咱们做十二种馅的吧。六样咸口的,六样甜口的?还是三样咸口的,九样甜口的?” 张春盛目瞪口呆:自家小娘子,也太能吹牛皮了。就不怕给牛吹上天? 小丫鬟阿玫怯生生的拽衣角:“阿娘,粽子还有咸的吗?” 燕娘也糊涂:“真的有咸口的?” 张春盛倒知道:“南边的人喜欢吃咸口的。” 付拾一笑盈盈:“回头先做一点,大家尝尝。” 付拾一让燕娘先挑着担子回去,自己带着小丫鬟阿玫去买江米和馅料。 崇贤坊就有米粮铺,付拾一买得多,还帮着送货。 买完了江米和红豆,付拾一又去了干货铺子。 买了干玫瑰花和红枣,蜜枣。 最后还买了一些咸鸭蛋和鲜肉。 付拾一打算先做四样馅的自己尝尝。 蜜枣粽,红枣粽,红豆粽,还有咸蛋鲜肉粽。 付拾一晚上睡觉之前,亲自将江米和红豆泡好,这才睡下。 第二日天还不见亮,就被叫了起来。 万年县那边有一条街失火了。 死了不少人。 衙门验尸人手不够,谢双繁只能临时叫付拾一去。 付拾一胡乱将男装一套就跟着王二祥要出门。 刘大郎不放心,想要跟去。 付拾一摇头拒绝了:“阿兄别去,你明天领着张春盛他们先包粽子。厨房的事儿,交给张春盛就行。” 刘大郎来不及多说,付拾一已经跑出去了。 张春盛和燕娘也起来了,见状面面相觑:这么晚了,小娘子去哪? 刘大郎本来不愿意提起付拾一当仵作的事情,就怕传出去对付拾一不好,将来说婆家难。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将付拾一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张春盛霎时眼睛都亮了:“小娘子是仵作?” 刘大郎大概猜到了张春盛的心思:“就算我妹子同意,你主家难道还会同意?” 张春盛一下子就变得阴鸷了,靠在柱头上,一言不发。 燕娘有点儿害怕的样子,刘大郎只能点一句:“这个事情,不要出去说。怕也不必怕。” 燕娘点点头,迟疑道:“我知道的。” 付拾一那头匆匆跟着王二祥赶过去,还没到,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 即便是火已经扑灭,可是这一带还是明显比别处干燥和热很多。 付拾一留意到,来来往往的人,身上大多狼狈,蹭了黑灰,而且是十分疲惫。 王二祥轻声道:“这都是救火的人。” 付拾一提着勘察箱,心情有点儿沉重。 这样一场大火,又在深夜,不知多少人来不及逃生。 “钟约寒和徐双鱼呢?”付拾一又问。 王二祥微微有些为难:“这个时候,恐怕人手都还不够用。不好叫他们过来打下手了。” 付拾一颔首:“来了就好。” 付拾一很快见到了狼狈不堪的钟约寒和徐双鱼。 两人已经开始上手检验尸体了。 付拾一也上前去:“我们三人一起,这样一家一家的检验,会更效。” 徐双鱼和钟约寒二人面上全是冷峻:“也好。” 付拾一低头看一眼屋里蜷缩成一团的尸体,见皮肤都还没碳化,毛发甚至都还在,就知道这应该不是起火中心。 而间屋子里的人,也并不是因为高温焚烧死亡,而是因为吸入了大量烟尘和二氧化碳。 她沉声道:“注意检查鼻孔里,是否有烟灰。如果口鼻里都有灰尘,就说明是在火场里丧生的。着重排查,是否有口鼻里没有灰尘的!”。 付拾一看着那一条烧得焦黑的街,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式进入了工作状态。 第189章 情绪变化 李长博得了消息后,也迅速赶了过来。 按说这里并不是管辖范围,可既然手底下人都被借调过来,他也就还是来了。 李长博过来,就看见徐坤整个人都有点儿呆。 徐坤站在街道上,看着那些已经扑灭火的残垣断壁,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好,眼窝子更是深陷下去,里头光芒黯淡。 他也不捋自己的小胡子了,只是呆呆的看着,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 李长博见他如此,叹一口气,手掌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天灾人祸,谁也不想。你既是县令,更要振作起来。” 徐坤扭头看李长博,眼泪都快出来了:“完了,一条街啊,就这么烧完了啊!” 徐坤不仅想哭,还很生气:“秋冬干燥也就罢了,失火也常见,可是这都是夏天了!这雨水这么充沛,河里的水也没结冰,怎么还烧了这么多人家!” 李长博也沉默下来。 这一桩大火,的确是蹊跷。 徐坤抓住李长博的袖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的人要先借给我!必须查出到底是怎么起火的!不然我这个县令,就当不下去了!” 李长博有些无奈,“人都过来了。” 至于查案,明明就是徐坤的事情嘛! 徐坤死死不放手:“李县令您也得帮我呀!” 方良悄悄翻了个白眼:徐县令您还挺机智。知道长安城里谁最能干。也挺有自知之明的。 李长博无奈的抽袖子:“这是自然的。” 徐坤这才松开手。 李长博看见王二祥,就问:“付小娘子呢?” 王二祥指了个方向:“在那边验尸呢。” 李长博大步流星的过去找人。 到处都是大火的痕迹,就连空气里也飞扬着各种黑灰,漂浮着烟熏火燎的气息。 混合在里头的,还有一股诡异的味道,有点儿香,让人想起了烤得滋滋冒油的某些肉类。 可闻久了,却又让人隐隐作呕。 付拾一在这些烧毁的屋子里穿梭了半天了。 身上都脏兮兮的。 而且虽然明火已经扑灭,热力却还没消散,付拾一呆了一会儿,只觉得脸皮都被烤得发烫,喉咙里干得要命。 付拾一几乎都有些机械了。 每家每户,多是三代同堂。四代同堂。再加上生孩子不只是生一个—— 付拾一最初看到那些小孩子,还会心里狠狠的痛一下,仿佛被蛰了。 后来蜇伤的次数多了,大概心都肿起来老高,痛觉神经也就麻木了。 李长博走过来,付拾一刚检查完一大家子,从烧毁的屋子里往外走。 两人打了个照面,付拾一却懵然不觉,机械的提着勘察箱,往下一家走。 李长博愣了一下,随后才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付拾一:“付小娘子!” 付拾一从那种浑浑噩噩中惊醒过来。抬头看到李长博,这才一愣:“李县令也来帮忙?” 她声音都沙哑了,干得像是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 李长博眉头更加聚拢:“先喝一口水润润。” 付拾一轻轻摇头:“时间紧急。万一,万一还有人活着呢——” 付拾一说这话时候,其实自己都不太信,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长博伸手按住付拾一的肩膀,微微低下身子,和她对视,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不良人救火时候已经搜过了,能跑出来的,都跑出来了。没跑出来的,就都是死了。”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黑黝黝的眼睛,嘴巴动了动,没发出一点声音,眼泪却掉下来:“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 付拾一攥紧了李长博的袖子,这一刻想起的却是自己丧生的那一场大火,想起的是多年前那一场山里的大火。 那么多的焦尸被抬出去,却没有一个人冲出火场过。 所有人,都死了。 被烧成了焦炭一样的存在,连样貌都分不清。 李长博觉得付拾一有点儿不对劲。 他更加不敢松手,谨慎的抓着付拾一的肩膀,声音越发沉凝:“付小娘子!” 他声音就像是一声沉闷的惊雷,蓦然将付拾一震得清明起来。 付拾一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将自己的情绪代入进去了,而且还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付拾一勉强笑了笑:“我失态了。李县令别笑话我。” 这个有气无力的笑言,却更让李长博不敢松手。 他唯有低声问:“怎么了?” 付拾一看着他的眼睛,看着那眼睛里的关切,有一瞬间的冲动,想将压在心底的那些东西都吐出来,一股脑的告诉眼前这个人。 付拾一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 拔出萝卜带出泥,谁也不知道,会带出来多大的一块泥,会不会多到将人都淹没埋藏。 未知真相之前,决不可贸然行动。 付拾一深深的吸一口气,撒了个谎:“只是看见这样惨烈的情景,心里头难过。” 李长博沉默片刻,再开口就转移了话题:“昨夜刮风,所以火势才没能控制住。因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所以才不敢轻易挪动尸体,破坏现场。若真有冤情,恐怕整个长安,乃至大唐,也唯有你能觉察真相了。你需要什么,只管与我开口。” 付拾一想了想:“那叫人根据风向,尽快找出最开始的起火点,然后我去看看。” “另外,腾出一块空地来。将每一户的人,都放在一起,再作出标记。若还有家属,也好叫他们认尸。” “还有,一定要叫人严防死守,不要叫风将火星子再吹得燃起来。” 付拾一凝重看住李长博:“还有,若有冤案,尸身我要运回衙门,亲自剖验!谁也不许干涉插手!” 这个要求…… 李长博微微沉吟,而后郑重点头:“好。” 付拾一舒口气:“我现在接着去验尸,李县令尽快。” 李长博也没废话,转身就去找徐坤商量这个事情。 徐坤听了李长博的话,犹豫了:“京兆府一定会管这个事儿的。” 李长博知道他想什么,盯着他的眼睛:“可若我们联手查出,不让上头操心,才能在圣上跟前抬头挺胸。” 李长博脸色淡然:“京兆府一旦将案子接过去,落在你头上的,就只剩问责了。”。 徐坤被李长博吓得微微打了个寒噤。 第190章 明白就好 徐坤看着李长博,不太相信:“不至于吧——” 李长博似笑非笑:“徐县令想试试?” 徐坤不吭声了。 李长博淡然等着他自己慢慢想:起火点还没找到,也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冤案。所以不着急。 徐坤磨叽了半天,他师爷都急了: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到底想啥呢?! 师爷不等徐坤开口了,主动道:“这件事情,咱们作为县衙,管理一方,必是要管到底的!” 徐坤被这么一点,终于幡然醒悟:有道理啊!多少人盯着自己屁股底下这个位置呢?这次出这么大篓子,不摆平了,那能过得去? 霎时之间徐坤犹如小鸡啄米:“李县令,咱们可要联手啊!你说得对!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劳烦上头操心!” 李长博微微扬眉,似笑非笑:“徐县令想明白了就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厉海匆匆过来,“李县令,徐县令,起火点大概知道了。就是在周记点心铺的后院!” 李长博当机立断:“赶紧去叫付小娘子过来!其他人不要贸然进去!” 厉海面带难色:“进不去,屋子烧塌了,人进不去!” 李长博沉吟不语。 徐坤急得像团团乱转的某种小动物:“那可怎么办?!” 偏这个时候,还有人来报,说是京兆府尹派人来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徐坤差点就急得哭出来了。 李长博沉声吩咐:“就如实告诉京兆府尹的人,说起了火,发现晚了,风大,烧了一条街。不过不用担心,徐县令已向长安县借调人手,一定尽快将事情弄清楚。” 不良人赶紧去回。 徐坤拽着李长博的袖子不撒手,活像个痴情郎:“李县令,就全靠你了!” 师爷气得想捶胸:我的小祖宗诶!您能不能有点儿骨气!都是县令,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李长博默默往回抽了抽袖子,一下,没动,两下,还是没动。 第三下,他只能无奈低头:“那徐县令跟我一起去看看现场?” 徐坤刚要点头,师爷一把拽住:“我们县令还要主持大局。” 然后硬生生的将徐坤从李长博身上扒拉下来。 李长博一阵风似的走了,瞧那背影,活脱脱像是小跑着走的。 徐坤还想跟上去,师爷忍不住开骂:“县令!你这是要干什么?要不然,干脆让李县令一人将功劳全抢走得了?!都什么时候了!您就不能动动脑子!” 徐坤勃然大怒:“你说我没脑子!” 师爷一把捂住了脸,好悬没当场去世。而后好一顿哄,才将徐坤哄住了,让徐坤明白了自己现在该干嘛去。 那头李长博已和付拾一会和,站在了周记糕点铺跟前。 说是糕点铺,如今烧得全然不成样子了。 屋顶整个塌下来,遍地瓦砾,之前铺子里到底有什么,摆放了什么东西,也早就没了半点痕迹。 周记糕点铺俨然和大部分商铺一般,前头是铺子,后头就是院子。 铺子里没有尸体。和其他的房屋里不同。 活着的人,死之前,必定是会想法子逃生的。所以指不定人就跑到了哪里,在哪里倒下去。 付拾一看着那铺子的情况,心里头飞快做着判断,收集着信息。 李长博一过来,她就侧头对李长博道:“烧成这样,恐怕是没有多少证据了。就是尸体,如果长时间炙烤,皮肤烧得脱落,或是碳化,就连一些体表痕迹,也看不出来了。” 李长博听着这话,心里就知不乐观,可仍旧深吸一口气,对付拾一道:“尽人事,听天命。” 付拾一点点头,也深吸一口气:“那我们这就进去吧。” 李长博“嗯”了一声:“我跟着你,亲自记录。”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用担心,不管是任何结果,都有我在。” 付拾一听见这话,心里头说不出的暖,不由得说道:“李县令真是个好上司,跟着您,实在是太安心了。” 李长博见她还有心思夸自己,精神状态和先前完全不同,心里也就放心下来,终于也唇角翘起:“有付小娘子在,办什么案子我才都是安心。” 付拾一被夸得不好意思,不过还没忘了正事儿:“那咱们先进去验尸。” 方良悄悄松了一口气:好在是停了,不然我有得绞尽脑汁了。 不过转头又悄悄鄙夷:郎君现在说话,越来越让人听着起鸡皮疙瘩了!不知道两人怎么就不腻呢!我都听腻了! 付拾一往前走,李长博紧跟其后,方良在最后,精神都是一直绷着的,时不时抬眼看一下还没掉下来那些屋顶和木头。就怕万一没看住,两个金疙瘩被砸到了。 付拾一穿过那个小小的天井,然后看了一眼已经塌了一大半的后宅。 她几乎可以断定,尸体应该是被掩埋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侧头看李长博:“叫人来清理一下。” 李长博看一眼方良。 方良赶紧去叫人,临走不放心:“付小娘子和郎君千万别贸然进去,小心被砸伤了。” 李长博瞥他:“快去。” 方良讪笑:“我这不是担心么。” 然后赶紧一溜烟跑出去叫人。 付拾一一句话没多说,一直紧紧盯着那片烧得看不出本来样子的残垣断壁。 长安城里,大部分民宅的构造都是差不多的。 付拾一在想:人是会在卧室,还是会在哪里? 厉海不多时带着县衙几个不良人过来,将大的那些杂物清理了一遍。 瓦片什么的暂时挪不走,只能将尸身附近的清理了一遍。 尸身都集中在两间屋里。 但是都不是主卧。 而是次卧和厅堂,从次卧到厅堂,中间房门的位置,就趴着一个人,地上有一片黑色的痕迹。 而那个“人”,也看不出是人了。 而是烧得浑身衣服都化了,皮肉碳化,除了勉强看得出是个人形,其他面目,头发,都已是没有了。 李长博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的情景,一时之间被冲击得愣在那里,闻着屋里特别浓厚的一种烤肉香气,只觉得肠胃全部在翻滚。 他脸色惨白的冲出去,干呕了好几声。。 回过头去看付拾一,却见她已经蹲下来,仔细观察—— 第191章 一门惨案 付拾一那副认真样子,让李长博咬咬牙,捂着嘴又退了回去。 虽说是跟着付拾一,可到底目光还是不敢往那焦尸上落。 尸体外表表皮都脱落了,付拾一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所以,付拾一就拿出棉签,轻轻的在鼻腔里抹了抹。 棉签上很干净。 付拾一将棉签给李长博看:“在火场的尸体,判断是因为大火死亡,还是死后焚尸,最有力的证据就是鼻腔,口腔,呼吸道中没有黑灰。” 李长博立刻明白:“所以眼前这个人,是在起火之前就死了的。” 付拾一颔首,再指着他身体底下的一圈焦黑痕迹:“这个可能是血迹。虽然大火和高热蒸发了水分,血迹干了,但是这里颜色比别的地方深,一个原因是因为血干掉本身就是黑色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当时这一块地方是湿润的,所以灰尘簌簌落下来时候,就黏在了上面。” 付拾一看了方良一眼:“过来搭把手,将人翻过来。” 方良捂着鼻子,勉强走过来,将脸侧向一边,帮着付拾一翻了一下尸体。 然后就闪电一样缩回手,不自在的搓了搓手指头:“有油。” 付拾一很镇定:“自然的。毕竟这是人肉。烤出油了不是很正常?” 方良懵了。 李长博没忍住,吐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去把那两师兄弟给我找一个过来打下手。” 方良回过神来,也扛不住的开始干呕。 一面干呕一面飞快往外跑。 李长博吐空了胆汁,终于觉得好受点了。他回头过去看淡然的付拾一,艰难抹了一把嘴角,脚下虚浮,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去。 一面走,他一面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 付拾一抽出功夫提醒了一下李长博:“尽量忍住。不然可能会淹没什么证据,从而让我失去了判断。” “如果还难受,勘察箱里还有个加了香包的口罩,李县令你翻出来戴上。” 顿了顿,付拾一无情吐槽:“李县令这么久都还没习惯吗?我以为这样的场面,李县令都不会太大反应了。” 李长博微微羞愧,不由得开始反思:难道我真的很差劲?竟然让付小娘子觉得失望……不过自己和付小娘子这样,的确是有差距…… 李长博翻出口罩来戴上,闻着淡淡的清新的茉莉香,总算是觉得不那么折磨了。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疼也缓解了一点。 然后他艰难开口:“付小娘子放心,我一定尽力适应。” 付拾一意外看了一眼李长博,忽然觉得李长博今天这话听起来好乖啊! 乖孩子肯定必须有糖吃。 付拾一宽慰他:“见多了就好了。” 李长博:……不,付小娘子,我不想。我希望长安城里,再也不要出人命官司。 付拾一见他神色难看,以为还在难受,于是更加宽容:“你可以离得稍微远一点,尽量不看,就不会那么强烈的感受了。”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决定转回正题:“能看出这个人的死因吗?” 付拾一已经找到了死因,于是指着这个胸口一个已经不明显的伤口:“死因是被人一刺穿了脏器,导致了大量失血,或者心脏骤停。” 李长博微微一振:“所以,的确是凶杀。” 付拾一点点头:“一定是先发生了命案。至于火是不是凶手放的,还不好说。” 付拾一站起身来,往卧室里走:“我先去看看屋里的人。” 李长博微微疑惑:“外头还有一个——” “那间屋子随时都会垮塌,尽量先查看里头情况。”付拾一说了句实话:“要不是他挡在门口了,我也就不先挪动他了。” 李长博:……这个时候还这么冷静的吗?我和付小娘子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李长博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付拾一已经进了里屋。 李长博也连忙跟过去。 跨过那个门口尸体趴的地方时候,他一个大步跨过去,尽量不去踩到。 付拾一看见屋里有两个人。 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当然那个床,现在已经看不出来是个床了。付拾一是根据几块烧剩下的木炭条来判断的。 尸体身体地下的木板,还是没烧完,上面还有黑炭灰一样的东西附在上面。 李长博觉得有些头疼:这样的现场,真的还能看出什么端倪吗? 付拾一指给李长博看:“你看两个人,一个是在床榻上,一个是在地上。为什么还有人在床榻上?门外那两个人,明显也是想进屋子里去的——”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所以,当时最开始就是这间房子出了事。凶手进这一间房子做什么?” 付拾一指着床榻上那个:“那应该是个女人。” 李长博霎时联想到了许多事情:“一般来说,宅子这个位置,不会是主人家的卧室。因为不是主位。是不是……儿女的房间?如果床榻上是女子,那凶手是不是为了……” 李长博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办法直接说出口。 付拾一百无禁忌,直接说了出来:“劫色。” 李长博不自在的咳嗽一声:“那地上那个呢?” 付拾一早就心中了然,此时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回答:“是个孩子。看身高,应该没超过十岁。” “因为小孩子还没发育好,所以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李长博心里顿时也有点儿不是滋味起来。 “先看哪一个?”最后李长博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进入查案的状态。 付拾一轻声道:“先找人搬出去。尽量不要二次破坏尸身。两人身上,我看不见明显伤口。” 李长博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头是一阵恶寒。 他联想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付拾一已经开始查看屋里其他情况。 虽然火很大,但是有些东西,还是能明显看出一些形状的。 比如柜子,比如大的桌子。 还有一些金属的东西——铜盆什么的。 付拾一找到了一个烧得成了焦炭的梳妆盒。 上头得铜扣居然没烧融,就是现在还有些烫手。 付拾一将匣子直接砸开了。 里头竟然是空的。。 付拾一垂眸,“梳妆盒里,一样首饰都没有。” 第192章 因何而死 付拾一做的事情,李长博也看到了。 付拾一这头一开口,李长博立刻将话接过去:“先将这里情况再看看,若无别的可疑之处,再去看看别的房间。周家开点心铺子,生意应该不会太差,家里也不会没有钱。” 付拾一点头,仔细又看了看,可到底是没有再发现别的可疑之处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去另外的房间查看。 主卧同样也是被烧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大概的猜测。 付拾一飞快找到了梳妆盒的位置,同样砸开之后,发现里头没有任何东西。 而且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大火并没有将所有金属物品烧得融化。 这说明了温度是并不高的。 可是周家四口人,所有人都被烧成了焦炭一般。 付拾一轻声将这个现象说给了李长博听:“要将尸身烧成焦炭一样,必须要极高的温度焚烧炙烤。” 李长博扬眉,仔细听着。 付拾一继续说:“可是那么高的温度,很多熔点比较低的金属,就会融化变形。” 李长博垂眸思量。 “房屋虽然烧塌下来,可是墙壁却都是砖石的,家具虽然有,也很耐烧,但是屋子里并不是处处都有家具的。所以,很多地方的温度,是不应该有那么高。”付拾一仔细解释:“其他那些人死亡,多是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呼吸困难导致昏迷,进而来不及逃生。又或者是因为屋顶坍塌,被压在了底下,无法脱困,甚至于当场砸死——” “其他人的情况,都很符合火场的情况。唯有周家人,很不合理。”付拾一皱起眉头:“我怀疑,有人故意用火烧尸。” 李长博扬眉:“我会让人问问,看看有没有最近买过油。” 付拾一点头,又在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的柜子箱子里一顿翻找,最后也只是找到了一点散碎的银子和铜钱,并没有找到更值钱的东西。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看来,凶手杀人后,从容不迫的将银子都翻了出来,连女人的首饰也没放过。” 李长博的语气有些沉凝:“这个人是为了财。” 但是随即又有点儿疑惑:“可为什么先从孩子们的屋子折腾起来——” 付拾一摇头:“这个就还要再查了。甚至可能只有凶手自己才知道。” “不过,凶手一定对他们家里很熟悉。”付拾一轻声言道。 李长博扬眉:“何以见得?” 付拾一答他:“因为没有特别乱的迹象。虽然很多东西被砸得不成样子,屋里也一片狼藉,可是能看得出来,大多数是因为屋顶坍塌,瓦片掉落砸的,而不是人为的。” “最可疑的是那一只在屋里正中间的陶罐。”付拾一指着地上的陶罐子碎片。 李长博也琢磨出一点味来:“那个陶罐不是应该放在卧室用的。最大的可能是因为它是一个钱罐子。” 付拾一有点儿意外的看他:“李县令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不等付拾一多夸一句,就听见李长博不好意思的说了句:“我看见付小娘子你也是用这种罐子装钱的。” 付拾一一时之间有些无言:……李县令,我该说你善于观察生活呢,还是说你够无聊的呢? 不过,这个猜测的确是合情合理。就连付拾一自己都是这么猜测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李县令你觉得为什么它在这里不合理——” 李长博慢悠悠道:“我方才就想,如果是付小娘子,听见别的屋子有动静,肯定是先将钱罐子放起来,才会去查看的。” 付拾一不仅无语,还想翻白眼:李县令你到底想说什么?! 付拾一为了挽回脸面,咬牙切齿辩驳:“这是人的天性!珍重的东西,肯定要藏起来!” 李长博表示理解:“所以我就说,他们一定不会放在这里,就出了屋子。否则真有贼,不是告诉别人这里有钱?” 李长博继续说下去:“所以这个罐子,恐怕是被凶手搬出来。” 完全合情合理。 付拾一瘪嘴,总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宝宝总觉得有点儿委屈。 李长博咳嗽一声,挪开目光,轻声解释:“毕竟我没见过其他生意人——” 付拾一懒得和他计较:“还是继续查案吧。” 付拾一问李长博:“那要是李县令是凶手,会怎么进来?” 李长博想了想,“后门肯定不行。” 付拾一刚才见过周家铺子的门面:“他们的铺面是只能从里面开的。” 李长博犹豫片刻:“那就只剩下翻墙了。” 付拾一直奔围墙。 周家院子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天井。但是最后面,有一排低矮的房子,是厨房和库房。进出的门也在这边。 这里也烧得不轻,门也是木头的,现在烧得只剩下地上残破的木片。 好在围墙是没什么可烧的。 所以……付拾一在墙上发现了一些端倪。 围墙上,也盖了瓦片,用来防雨。 但是有一个地方的瓦片,却被踩碎了,而且还歪掉了。 再去看外墙——上头有半个清晰的鞋印子。 显然凶手是蹬着这里翻上去的。 付拾一扬眉,有点儿欢喜:“快快快,仔细拓印下来,差不多就能知道鞋子有多长了!” 李长博亲自去干这个事情。 这个需要拿黑色的墨描绘一遍,然后再趁着墨没干,赶紧将纸敷上去。 如此才能拓印下来。 付拾一则是拿出小尺子,量了一下鞋印的长和宽,悄悄记下来。 李长博拓印完了鞋印子,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按说,每一家都不是紧紧挨着的,火怎么会蔓延得那么快?” 付拾一轻声道:“因为起火点不只是一个地方。” 付拾一指了指前面铺面:“铺面都是紧紧挨着的。而铺面只要被烧起来了,那很有可能会飞快蔓延。再加上火星子被吹得到处都是——” 李长博却摇摇头:“但是也不至于快到人无法反应。”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所以李县令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不只是烧了周家——”。 李长博凝重的点头。 第193章 仔细勘验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丧心病狂了。” 李长博神色冷峻:“不管是如何,都必须将这个人找出来!这条街上,三十余口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付拾一想到那些尸体,也有些愤怒:“若知道是谁做的,合该将他千刀万剐!” 说起刑罚,付拾一倒真觉得现在刑罚倒是很不错。 杀人偿命,说得轻巧。 一下子就死了,根本就没有多少痛苦。哪里比得上死者家人那种锥心刺骨的痛?哪里抵得过一条人命? 秋后问斩,这段时间本就是煎熬。这是痛苦之一。车裂,绞刑,杖毙,腰斩,断头,千刀万剐,这些各种各样的刑罚,也是痛苦之一。 这样的痛苦叠加在一起,既可以让死者家属出了心头怨恨,也可让世人警醒和惧怕,叫他们不敢轻易去犯罪。 雷霆手段,方能铸成钢铁之律。 李长博还是头一回听见付拾一如此激动,一时之间反倒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笑意:“有道理。” 付拾一现在在这里,也没有别的可做的,当即就道:“我先回衙门验尸。” 李长博也有别的事情要做:“凶手既是卷了银钱,又犯下这样的案子,说不定就会想逃出城去。我先去将城门封锁。” 付拾一点头,想了想又道:“那鞋印子看来,应该是个男子。” 李长博微微颔首:“我知晓了。” 两人分头行动。 付拾一回去验尸,李长博去封锁城门。 而钟约寒和徐双鱼也跟着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付拾一看两人浑身上下狼狈不已,差点就乐了:“往那一躺,你们倒也跟尸体差不多了。” 钟约寒:……付小娘子你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徐双鱼哀怨看付拾一,然后无情说出一个事实:“付小娘子以为自己就不像了吗?” 付拾一:……好吧。 不过谁也顾不上清洁一下自己,就都齐刷刷的去了验尸房。 验尸台不够用,所以就横七竖八的用门板临时支了另外三个。 付拾一已经勘验过趴在门口那个尸身,知道他的死因。因此现在半点不着急。 付拾一看另外三个,犹豫起来:“先验哪一个?”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都不知该给什么意见。 最后付拾一倒有了主意:“那就先看验尸台上的。” 验尸台上的,就是那个在床榻上的那个女子。 因为尸身表皮已经烧焦,里头肉也熟了一层。五官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付拾一想要掰开下巴看看牙齿,最后也只能用刀子小心翼翼出一条口子,这才勉强掰开来—— 现在烧成这样,付拾一即便是已经将切口切得很大,可用力一掰,那些已经熟了的肌肉,还是纷纷被撕裂了。 还冒出了一股烧糊了的肉香来。 这股味道,即便是戴了口罩,也还是钻进鼻子里。 钟约寒平时从没犯怵过,这会儿也是不由自主的想干呕。 徐双鱼已经开始干呕了。 不过一面干呕,一面却是半点也不肯挪开目光,只是死死的盯着付拾一验尸。 当然付拾一这会儿也不好受。 虽然干这一行有些年头,大大小小的案例也见了不少。可是这样的尸体,真是头一回。 而且这个味道……冲击力也确实有点儿大。 好在付拾一心理强大,所以这会儿的感受,不是多恶心,而是有点儿……饿了。 蛋白质混合脂肪的香气,莫名就让她想到了烤肉。 如果不是还有一股焦臭的味道,换成孜然和辣椒面的香气——她这会儿就肯定流口水了。 付拾一艰难的宽慰自己:淡定,你要淡定。你是个成熟的法医。 掰开牙关之后,付拾一仔细看了看牙齿:“智齿有萌出,而臼齿磨损很小,这是个年轻的小娘子,年龄应该是十六岁往上。” 付拾一再用棉签往喉咙里擦拭一下,取出后发现很干净:“口腔喉咙并无黑灰,说明起火时,她已经死亡。” 尸身表面几乎都烧焦了,只有背面部还好一点。 不过依旧是烧伤严重。 付拾一指着那些烧伤的皮肤,“高温灼伤,表皮脱落,但是所有的水泡底都没有任何生活反应,再度印证,她是死后焚尸。” 钟约寒此时道:“可是我们老师曾教过,说手足拳缩呈斗拳姿势,便是生前焚烧——” 徐双鱼也有有疑虑。 付拾一摇头:“最能证明的就是呼吸系统中有无烟灰。人只要活着,就会呼吸,呼吸时候就会将焚烧所致的烟灰吸入。” 钟约寒还是迟疑:“那若是人恰好背过气去了呢?” 付拾一叹息:“所以还要看生活反应。背部烧伤痕迹很清晰。如果是人还活着,那么伤口一定会有生活反应。可是她的伤口,没有生活反应。” 钟约寒思绪良久,又问了一句:“那……死因是什么呢?” 付拾一摇头:“需要解剖。” 钟约寒就去准备解剖工具。 而付拾一则是又去检查尸身下体。 依旧是焦黑一片。 不过毕竟是隐秘的地方,所以剥开大腿粘连后,露出了隐秘之处,倒是情况好很多。 只是付拾一的棉签一过去,那些已经烧熟了的肉就被蹭了下来。 最后付拾一只好用刀将表皮熟透的地方刮了下来。 徐双鱼有点儿不忍心:“一定要检查那里吗?” 付拾一点头:“为女子尸检时候,一定要检查这里。因为很多女子死亡原因,多数是和这方面有关的事情。而且,也能知道女子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徐双鱼点点头,表示明白。 付拾一重新将棉签伸进去,然后就发现了一点东西。 不仅有粘液,还有血。 血不多,不像是来葵水一类,更像是…… 付拾一将尸体两条腿分开,拿了灯过来仔细验看。 最后她抿着嘴,沉声道:“n膜撕裂,有出血,显然是死前不久刚刚破裂。她体内还有大量液体,可见死前,或许是与人有过房事。” “但是由于尸表已经烧毁,所以并不能看出到底是被强迫还是自愿。” 钟约寒皱眉:“会不会是引狼入室?”。 这样的案例,也不算少见。 第194章 丧心病狂 付拾一神色凝重:“都有可能。让人先去跟李县令说一声。然后我们继续验尸。” 钟约寒点点头。 付拾一在钟约寒徐双鱼的协助下,打开了死者的胸腔。 付拾一看了一眼脏器,就微微一愣。 脏器颜色这样…… 付拾一迅速的打开了咽喉部位,找到了舌骨和甲状软骨。 均有骨折。 付拾一扭头看一眼钟约寒两人,沉声道:“是被扼死的。” 付拾一指着颈部深沉组织:“这里有出血现象,以及舌骨也骨折了。而尸体内部器官看来,肺部水肿,脏器均有淤血,说明是窒息死亡。” 徐双鱼愣愣的:“那是先杀人,再行不轨之事,还是先行不轨之事,再杀人——” 付拾一还真有点儿说不好。 她只能咳嗽一声:“外部撕裂情况,如今已经烧得看不出来了——至于里面……虽然有微量出血,但是主要撕裂伤都在外面……” 钟约寒看不下去,瞪了徐双鱼一眼:“反正,凶手做过这样的事情被我们知道了就行了,这种问题不重要!” 是生前还是死后,又不影响凶手偿命! 付拾一也点头:“是的。这个事,回头再问凶手吧。” 紧接着付拾一就指了指童尸:“继续验尸。尽可能还原着火之前的情景。” 付拾一这样一说,钟约寒师兄弟两个也赶紧忙碌起来。 付拾一为了确定对方年龄,于是也用同样的方法看了看牙齿。 一般来说,小孩子都是六岁开始换牙,恒牙萌出。 每一个位置的牙齿,都有相应的萌出时间和顺序。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上颚第一小臼齿已经萌出,下颚犬齿已经完全萌出,推断年纪应该是在九岁和十岁之间。” 钟约寒有点儿纳闷:“根据牙齿?” 付拾一只得先解释:“你有时间可以找个相熟的小孩子,看看他们牙齿都是怎么换的,又分别是多大年纪换换下来的。虽然每一个个体之间有差异,但是不会相差太多。大多数孩子,还是在大范围内。” “所以根据这个判断小孩子的年纪,一般还是很准。” 徐双鱼有点儿纳闷:“可是要知道他多大,之后问问不就能知道了?”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我们是仵作!我们必须根据尸体本身做出判断!这一次可以后面问,若什么时候不能问了呢?不能确定身份呢?!” 徐双鱼明白了,乖乖的点头:“我知道啦。” 付拾一更恨铁不成钢了:卖萌你倒是厉害! 徐双鱼紧接着又道:“这个小孩子才这么小,凶手怎么下得去手——” 付拾一忽然愣住了。 徐双鱼和钟约寒纳闷问了句:“怎么了?” 付拾一盯着童尸的口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冒上来。她的声音都有些颤:“你们看他的口腔里。” 钟约寒和徐双鱼凑上来一看,然后两人神色都变了。 因为童尸口腔里,赫然遍布着黑灰!焚烧产生的黑色灰尘! 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却都能分明看出惊怒。 徐双鱼咬牙切齿:“真是丧心病狂!” 付拾一已经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剥下来给两人看,整个人都只剩下了苦笑:“更丧心病狂的事情还有呢。”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根据火场里的位置,刚才女尸应该是在床的位置,而他则是在离床不远的位置。那个位置中间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钟约寒和徐双鱼还没明白过来。付拾一已经继续说下去:“也就是说,这个孩子,可能看见了他家中亲人被强迫的整个过程。” 钟约寒声音也沉了下去:“那这个孩子为什么不叫人——” 付拾一摇摇头:“我不知道。” 徐双鱼也皱眉,盯着付拾一剥离下来的东西:“这是绳子吗?” 付拾一点点头:“是绳子。这是在童尸手腕上剥离下来的。他在死前,应该是一直被绑着的。” 付拾一艰难的顿了顿:“而且,他是被活活烧死的。” 三人一时之间都不吭声了。 谁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如果说方才少女已经够凄惨了,那么这个孩子,经历的就是人间炼狱。 付拾一有些难受,却也更无力:“死因,高温灼烧。” 活活烧死的痛苦,付拾一曾经感受过。 那种恐惧和疼痛,还有灼热—— 付拾一闭上眼睛,感觉自己情绪快要失控。 钟约寒已经总结出了当时的情形:“这个孩子当时可能被绑起来,亲眼看到自己亲人被凶手强迫,而后又目睹了大火。那另外两个人呢?”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可能是在凶手往外走的时候,听见的动静,过来查看情况。” 钟约寒微微迟疑:“为什么这么肯定是往外走?而不是一开始就先杀了另外两个?” 付拾一轻声道:“当时如果是一开始就先杀另外两个,位置不会那么靠近门口,而不惊动屋里的人。屋里没有混乱打斗过的痕迹,当然也不排除屋里的人也曾经反抗过。” “不过当时那一具男尸,就在门口堵着,而且是胸口被刺。” 付拾一看向钟约寒:“你想想,如果是凶手从外面往里走,被堵在了那里,那么,男尸就算被刺中,要么就被推得仰倒过去,应该面朝上。要么就是趴着,脚朝着门里。可偏偏,他是趴着,而且头的方向朝着门里。” 付拾一又指了指最后一具还没检查过尸体:“再看看这一具尸体吧。” 钟约寒和徐双鱼赶紧放下脑子里想象的画面,然后来帮付拾一挪尸体。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而后用同样方法检查牙齿。 付拾一眉头微微皱起:“臼齿磨损很大,所有恒牙都已经萌出。甚至智齿也长了三个,可见年纪不会很小。初步推断,至少三十五岁往上。” 紧接着她扫了一眼胸口:“看伤口位置,应该也是刺中心脏。一刀毙命。” 付拾一一面说着,一面伸手过去按了按,这一按,顿时发现不对:“拿刀来。” 徐双鱼立刻将解剖刀拿了过来。。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伤口剖开,并且将皮肉剥开。 第195章 天网恢恢 付拾一将伤口处焦黑皮肉扒开之后,就看见皮肉里头有金属。 钟约寒惊呼:“凶器?” 付拾一点头:“拿镊子来,我看看能不能取出来。” 徐双鱼立刻眼巴巴递上去镊子。 付拾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特意将伤口继续拉开,这才将卡在骨头里的断刃取出。 也多亏了是肉都快烤熟了,血液也蒸发了。 不然想要取出来,说不定只能进行开胸。 付拾一拿水冲掉了上头残留的肉渣和油污,仔细看了看断口:“凶手这个凶器,质量不怎么样啊。” 徐双鱼和钟约寒也仔细看,徐双鱼也跟着点头:“还真是不咋样。” 钟约寒:……方才你们还一脸悲戚呢!这会就开始想这些了? 付拾一还是很正经的:“看这个样子,应该是个匕首。质量这么差的话,恐怕也是随随便便买了一把——” 钟约寒忍不住了:“继续验尸吧。” 付拾一郑重的将断刃放在托盘里:“还是叫人去跟李县令说一声比较好。” 然后付拾一继续验尸,还不忘记解释一下:“同样是心脏被刺穿,因为快速拔出,所以门槛上那个就大量失血。而这一个,因为有断刃堵住了伤口,所以就没有多少血液,甚至于没有血液喷溅。” 付拾一想了想:“当时匕首断了,那么很有可能凶手也没预料到,让李县令他们找一找,看看周家和周家附近有没有断裂的匕首另一半。说不定拼凑整齐之后,就能够看得出来匕首是哪里买的。” 铁匠铺都是有记录的。 而如果这把匕首是最近刚买的,那么很有可能铁匠是记得那人长相的。 只要有人见过,付拾一就能根据描述画出一个大概的面相。 到时候再要抓人,就容易多了。 钟约寒深以为然的点头:“这倒是。” 徐双鱼夸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到时候就能画像了。还是付小娘子最厉害。” 付拾一难免有点飘,一出口却是:“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拍马屁?” 徐双鱼:付小娘子明明嘴角都翘起来了!哼! 不过验尸是还要继续下去的。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继续眼看。 然后发现了一个极为尴尬的事情。 付拾一看着尸身下体里弄出来的乳白粘液——和钟约寒面面相觑。 徐双鱼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怎么了?” 钟约寒头疼的解释:“这位妇人,和那位少女一般——” 徐双鱼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这……这……” 这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付拾一忍不住说了句:“这样凶残,必定是有深仇大恨了。” 钟约寒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深仇大恨,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毕竟人都死了……还……正常人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儿皱眉:“我觉得凶手好像格外熟练。而且半点不惧怕。” 徐双鱼立刻跟着说:“是啊,寻常人就算一下子杀了人,当时不觉得怕,可缓一缓,肯定是心头十分害怕的。这个人,还有功夫做那样的事情——” 付拾一补充一句:“关键是还来了个全套。” 可见其心理素质之强大! 付拾一瞅了一眼徐双鱼和钟约寒:这两个见惯了尸体的,她敢保证也绝对没有强大到面对尸体还有兴趣。 付拾一忽然想到一个事情,于是咳嗽一声,再补上一句:“再叫人告诉李县令,这个男人,必定是身边没有女人,孤身一人的。” 徐双鱼糊涂追问:“付小娘子怎么知道的?” 钟约寒起初也不明白,所以也跟着糊涂。 付拾一提示了一句:“存货很多。” 钟约寒的冰山脸,一下子变成了即将喷发的火山,简直红透了半边天。 徐双鱼还懵懂着呢:“什么——” 钟约寒一脚踢在了徐双鱼的小腿上,厉声呵斥:“闭嘴!” 徐双鱼委屈巴巴的看钟约寒:“师兄——” 钟约寒语气缓和一点,但是依旧十分坚持:“你先闭嘴!” 徐双鱼乖乖的点头,饱含了委屈:“哦。” 付拾一咳嗽一声,憋着笑提醒钟约寒:“你该多给双鱼讲一讲这些了,别跟个二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以后他自己独当一面了,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钟约寒从后槽牙里挤出来一句:“自从遇到付小娘子,案子总是如此特殊。” 付拾一摊手耸肩:“难道怪我吗?也许是长安城里的人都比较变态呢?” 李长博从屋外进来,刚好听见这一句,顿时就纳闷:“长安城的人都怎么了?” 徐双鱼热心肠:“付小娘子说,长安城里的人都比较变态!” 李长博:……我大概不算长安人吧?嗯,毕竟我祖籍不是长安。也不在长安长大!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一言难尽的神色,赶紧辩解:“李县令我说的不是你!” 李长博的脸色更加一言难尽了:“那付小娘子说的是——?” 付拾一:……我谁也没说啊! 不过看着李长博那样子,她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恐怕只会越描越黑。 付拾一放弃了。 最后她决定转移话题;“还是说案子吧。” 徐双鱼依旧热心:“付小娘子刚才说,让人告诉李县令您,凶手一定是个独身男子,没有娶妻。” 李长博顺口一问:“嗯?为什么这么说?” 问完了,李长博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我觉得,付小娘子应该没说什么好话…… 李长博后悔了。 不过徐双鱼在钟约寒没来得及堵住他的嘴巴之前,就已经快人快语的说完了:“付小娘子说,存货太多!” 末了他还眨巴眨巴眼睛:“什么存货?我怎么没看出来那人偷偷存了什么货物——” 李长博按住了额头突突突直跳的青筋。 钟约寒一把将徐双鱼拽过去,威胁他:“再开口就给你嘴堵上!” 付拾一咳嗽一声:“嗯,就是,那个——李县令你也是男人,你应该懂的——”。 李长博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付小娘子,我是男人没错,可你是女子啊!你是女子啊! 第196章 习惯了吗 李长博神色复杂,付拾一悄悄撇嘴:这么害羞这么纯情,以后娶媳妇可怎么办? 钟约寒神色同样复杂,然后他十分诚恳的劝了一句:“李县令真的应该多习惯习惯。” 李长博按住脸,声音有点儿闷:“钟郎君说得对。” 李长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跟着付小娘子,迟早有一天,会变得麻木的。 徐双鱼还想问,被钟约寒镇压了下去。 付拾一咳嗽一声,提醒李长博:“李县令该叫人着重去排查。” 李长博:……“好。” 李长博颇有些无力的出去了。 付拾一继续检验最后一具尸体。 付拾一同样先看牙齿和口腔。 根据牙齿,付拾一猜道:“根据磨损情况,初步推断应该是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 “口鼻无黑灰,应该是在火烧起来之前就丧生了。” 付拾一看一眼重新进来的李长博:“凶手应该是杀死他们之后,这才点的火。” “一家四口,那个孩子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被活活烧死。我猜测,凶手可能是对孩子十分仇恨。”付拾一皱眉:“但是说不太通,为什么?” 一个男童,才不过九、十来岁,怎么会招惹到了这样凶恶一个人? 起初她以为是因为那个少女的缘故,可是现在连中年妇女都被侮辱,付拾一觉得,反倒是那个孩子最被仇恨。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有点儿想不明白。 这个时候李长博缓缓开口:“那个男童,应该是周家的独子周旺。他幼年时候生了病,所以不能说话。” 付拾一迅速抓到了关键词:“独子?那,那个少女是谁?” 李长博脸上似有几分怜悯:“是周旺的妻子粉娘。” 付拾一目瞪口呆:“妻子?!” 顿了顿她就反应了过来:应该是童养媳。所以年岁差这么多,而且还会带着周旺睡一个屋。 钟约寒也皱起眉头,显然对于这种行为,有些厌恶。 徐双鱼也皱眉:“周旺才多大啊——” 李长博继续说下去:“周家是开点心铺子的,夫妻二人还雇了伙计,但是即便如此,也很忙碌。所以才会导致周旺没有人照顾,病成了那样。夫妻两个十分后悔,所以就有人给他们出了主意,买了个小女孩做童养媳。这样一来,就有人看孩子,将来也不怕周旺他是哑巴,所以不容易讨媳妇。” 付拾一冷哼一声,忍不住嘲讽:“倒是个好主意。” 李长博轻声道:“周家前些日子,透露出了要买个大铺面的意向。” 付拾一顿时扬眉。 钟约寒接话:“所以,肯定周家有银子。所以就有人眼红起来——” 付拾一疑虑:“可为何还要侮辱他们家中女子——如果周旺是粉娘的丈夫,那么当着周旺的面,要将粉娘那样,还要将周旺活活烧死——我还是觉得,凶手十分仇恨周旺。” “从他能利落下刀捅死周氏夫妻二人,就不难看出,他是心肠十分狠的人,而且一定很恨周家人。” 钟约寒迟疑一下:“也不排除就是惯犯的可能。有些江湖大盗,专门就做这样的事情。看见哪家有钱,或是偷,或是抢,或是绑人要赎金,都是做惯了的。” 付拾一摇头,还是不赞同。 不过她没直接开口,只等着李长博自己判断。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句:“谁先死,谁后死,付小娘子是否能知道?” 付拾一只能告诉他:“周氏夫妻二人,肯定是丈夫先死,妻子后死,而凶徒的匕首断在了妻子胸口。至于粉娘,是被人扼死的。这其中,到底是那夫妻二人先死,还是粉娘先死,不好判断。只是我觉得,必定是丈夫听见动静,要去查看情况,结果被一刀捅死。” “而后那妻子也出来,也被捅死。” “但是那凶徒,对两位女眷,都做了同样的侵犯。” 李长博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付拾一还说得很详细:“那妻子应该是在丈夫毙命后就被杀死了,否则她叫嚷起来,肯定惊动四邻。凶手在杀人后,还有闲情逸致——” 付拾一咳嗽一声:“李县令,这个人要么十分好色,要么就是对周家人十分憎恨。不过不管哪一种,他一定都是个丧心病狂的变态——” 李长博已经是气若游丝了:“付小娘子说得对。” 李长博一言难尽的看付拾一:虽然有了付小娘子后,破案速度提高不少,但是付小娘子她……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还有其他信息吗?” 付拾一摇头:“尸体都烧成这样,很难再有什么信息了。” 不过付拾一随后又道:“应该能大致推断出凶手的身高。” 李长博扬眉:“果真?” 说完这话他想起了之前陈巧娘案子,付拾一推断的曹及帆身高,的确是很准,当即就笑了:“付小娘子的确有这个本事,我竟忘记了。” 付拾一摇头:“不过这次应该没那么准。毕竟尸体经过焚烧,伤口可能会被影响。而且这种测算,也不能完全当成证据,只能做个参考。” 李长博微微颔首:“即便是如此,也已经很好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这次死了这么多人,有多少人逃出来?”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火势烧得太快,每一家人,逃出来不足一半,紧挨着周家那三四户,全部身亡。这场大火,波及了九户。” 付拾一忽然心中一动:“等等,李县令你不觉得有些怪吗?” 李长博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提醒他:“没有道理,所有人都睡死了,一丁点觉察不到。” 李长博一愣,忽然想到一个事情:“最开始人被惊醒,是因为狗叫。火势太大,一条街的狗都狂吠起来,这才惊醒了人。” “但是那个时候,紧挨着周家那三四户,已经是救不了。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家的人,的确没有往外跑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轻声吐出两个字:“迷药。”。 付拾一微微颔首:“我也觉得有可能是这样。否则,不应该没人觉察。毕竟火烧起来,也要一点时间——” 第197章 江洋大盗 李长博补上一句:“根据救火的人供述,那几家一个人没跑出来的,他们发现时候,那火就救不了了,和周家铺子不相上下的烧得旺。” 付拾一轻声道:“凶手一定对这一带人十分熟悉。” “而且,如果用了迷药,一定是很厉害的迷药。” 顿了顿,李长博忽然想起来:“我们应该找找看,那几家人的银钱还在不在。” 钟约寒听到这里,越发觉得,就是江洋大盗。 于是他道:“也许是蓄谋已久的案子。” “凶手甚至可能不只是一人。”钟约寒的声音有点儿轻:“从前长沙郡也有一起这样的案子。凶手一伙人,踩点熟悉之后,才动手的。那一次,好几家一起被偷了一空。而且都是家中富庶人家。” 付拾一皱眉:“那周家怎么说——” 这种时候,难免有分歧。 不过徐双鱼这个傻孩子,却怕两人吵起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竟然开始劝架:“查案是李县令的事情,我们就不要胡乱猜测了。” 李长博扶额:看不出徐郎君居然还会祸水东引。 因了徐双鱼这句话,付拾一和钟约寒都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头大如斗,只能道:“不管是什么可能,我会都叫人留意。” 顿了顿,决定给他们再找一点事情做:“这边周家人验尸完了,那头可能你们还要过去帮忙。尸体太多,万年县一时半会处理不完。” 李长博叹一口气:“主要是,那几家人都是一个没跑出来,只能衙门帮忙收敛。如今又马上到端午,实在是忙不过来。” 端午节,赛龙舟。 城外的曲池里,肯定人满为患。 付拾一就是打算去那摆摊卖粽子。 李长博去后,付拾一又将最后一具男尸也检验了。 然后根据男尸高度,再根据伤口角度,做了一个大致的测算。 自然,因为焚烧,所以肌肉收缩,人会呈出一个蜷缩的姿态,所以高度并不十分准确。 于是付拾一根据周氏夫妻二人的伤口高度和角度,均做了一个测算。 付拾一在那儿算得眼花缭乱,钟约寒和徐双鱼一概看不懂。 钟约寒等到付拾一算完了直起身来,忍不住轻声问了句:“付小娘子的父亲这样厉害,为何一直都是寂寂无名——” 付拾一被问得心里头咯噔了一声。 这个问题,她根本就不好回答。 也没法回答。 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毕竟是一家之言,遇到李县令这样愿意信任我们的县令,我们才能得以一展身手。可大多数县令,并不信任我这一套。” 钟约寒不太相信:“事实说话,我想没有人能比得过付小娘子——” 付拾一开始打哈哈:“山外青山楼外楼,我们可不能自大。” 付拾一岔开话题:“这套测算,回头忙完了这个案子,我教你们。虽说不十分准确,有时候也可以做个参考。” 付拾一将身高写下来:“七尺一寸左右。” 然后交给在外头等着的方良:“将这个送去给李县令。” 付拾一几人随后将尸身移送入冰窖,再叹一口气,这才与徐双鱼等他们匆匆去万年县那边帮忙。 这一番忙碌,天色已经大亮,付拾一眯着眼睛看一眼红彤彤的日头,感慨:“好一个艳阳天。” 可却偏偏发生如此惨案。 万年县县令徐坤呆呆坐在椅子上,欲哭无泪:“京兆府的意思,是三日之内必须破案,找到纵火犯。” 徐坤看着李长博,简直是就差抱住他:“怎么办啊!李县令!” 师爷见不惯徐坤那副当李长博救命稻草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转开头去。 李长博沉声道:“三日时间,不算短。这种案子,本就要速战速决。当铺,城门口,都叫人盯着了吗?” 师爷点头:“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有可疑的人现身。” 方良将付拾一写的纸条送上来。 李长博打开一看,随后笃定道:“凶手大概是七尺一左右,就多留意这个高度的人。” 徐坤盯着纸条,好奇得心痒痒:“李县令,这是……” 徐坤那副期期艾艾的样子,李长博看在眼里,手指尖却不动声色将纸条往袖子里一揣:“没什么,只是我那仵作叫人送的信。” 李长博越是不肯给徐坤看,徐坤就越是心痒痒,他抓耳挠腮,义正言辞:“李县令,我们如今可是同休共戚啊!” 师爷也好奇:“是啊,仵作可是查出什么了?” 李长博看着两人都快要从眼睛里伸出钩子的样子,淡淡一笑:“是。他们根据尸身上的伤口,大概算出了那凶手的身高。” “所以叫人送了纸条过来。” 可即便是说了这话,李长博也没有要将字条拿出来的意思。 徐坤严重怀疑:李长博肯定是还有小秘密! 李长博面上淡然接受徐坤眼神抗议,心头却无奈:付小娘子这个字吧……还是别给别人看了。说是狗啃的,那都有点儿羞辱狗了。 师爷悄悄拽了徐坤一把,示意他收敛点:人家可是你的救星!真给人得罪了,看你咋办! 徐坤哼哼唧唧的暗示:“李县令,咱们有什么消息,一定要互相通告啊——” 李长博微笑,客气得很:“徐县令放心,一定一定。” 付拾一那头,半路上叫了停。 徐双鱼眨巴眼睛:“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路过家门,我去换身衣裳,刷个牙——” 工作起来,衣裳脏就算了,可是付拾一容忍不了自己早上不刷牙就吃早饭。 付拾一:牙齿健康,关乎生命健康。关爱牙齿,关爱生命! 付拾一还招呼徐双鱼和钟约寒:“你们先进来,我叫春盛给你们煮一碗汤饼。” 徐双鱼和钟约寒犹豫一下。 徐双鱼压低声音问:“春盛是谁?做饭有付小娘子好吃吗?” 正巧是张春盛给付拾一开门,听见这句话脸臭了一半:“你们进来试试!” 徐双鱼吓了一跳。 钟约寒倒是淡然:“那就叨扰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急吼吼去刷牙洗脸换衣裳,也顾不得招呼他们,只让扫地的阿玫:“给两位郎君倒水喝。” 阿玫就赶忙去倒水,然后被徐双鱼大量得害羞躲到了厨房门背后。 徐双鱼笑眯眯:“你是付小娘子什么人?” 阿玫还是被徐双鱼的娃娃脸刷了一波好感,怯生生的回答:“我是付小娘子的丫鬟。我叫阿玫。”。 徐双鱼飞快和钟约寒对视一眼,然后震惊道:“付小娘子爱钱竟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连丫鬟都舍不得买个年龄大的!” 第198章 优质蛋白 徐双鱼充满同情:付小娘子也太心狠了吧!怎么小的孩子,能当丫鬟用吗! 付拾一狠狠的打了个喷嚏,她疑惑的摸了摸鼻子:没受凉啊,怎么忽然打喷嚏?难道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阿玫急得快哭了,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小娘子不是——” 任凭阿玫怎么解释,徐双鱼和钟约寒都充满怀疑。 最后徐双鱼还从身上摸出两个铜钱来:“拿去买糖吃吧。哎,小小年纪——” 燕娘从外头和刘大郎买菜回来,一进门就叫阿玫:“阿玫,快来帮忙。” 阿玫就跑过去,告诉两人家里来了客人。 刘大郎是认得徐双鱼和钟约寒的,于是热情的招呼,又洗了一盘子樱桃出来给两人。 徐双鱼有点懵,然后转过头问钟约寒:“付小娘子是忽然发财了吗?” 不然怎么会一口气买这么多个下人—— 钟约寒用表情回答他:我怎么知道? 刘大郎存心往付拾一脸上贴金:“我阿妹心肠好,买人时候,看见她们母女两个,不忍心叫她们分开,就一起买回来了。厨房里那个,也是付小娘子看不下去他挨打,救回来的。” 钟约寒和徐双鱼齐刷刷点头。 钟约寒眼底有一丝怀疑:难道真的不是因为便宜? 这个时候,付拾一清清爽爽的下楼了,一看见桌上的樱桃,差点幸福得哭出来:“还是阿兄对我好。” 刘大郎挠了挠头:“是燕娘记着的。我都忘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真是实诚人。 付拾一从善如流的转过头去:“燕娘真是太贴心了。” 燕娘脸都红了:“小娘子想吃,本就该如此。” 付拾一捧着盘子请钟约寒和徐双鱼吃樱桃。 钟约寒怕酸不伸手。 徐双鱼捏着樱桃梗拿了两颗。 付拾一最不客气,抓了有一小把。 不过,就在付拾一即将送入口中之前,徐双鱼脸上一僵,呆滞着脸含含混混喊:“师兄!师兄!” 付拾一看了一眼红彤彤的樱桃,咽了咽口水,然后默默的放下了。 钟约寒看徐双鱼那样,立刻皱眉紧张起来:“怎么了?咬着舌头了?” 徐双鱼拼命摇头。 钟约寒拿帕子:“吐出来。” 徐双鱼张嘴赶紧吐在帕子上,可脸上神色没有一点缓和,反而更加扭曲。 钟约寒有点慌:“怎么了?” 徐双鱼将嘴张得更大,然后拼命指自己的舌头上。 钟约寒凑上去看。 付拾一也凑上去看。 一群人围观了徐双鱼,以及徐双鱼舌头上那个还在不断扭动的半透明,比米粒还小的……蛆宝宝。 徐双鱼张大着嘴巴,口水疯狂涌出也不敢合上,那副样子,俨然快要哭出来。 钟约寒伸出手指,帮他将蛆宝宝弄了下来。 弄完了之后,还体贴问了句:“还有吗?” 徐双鱼终于合上嘴,“呜呜”的喝水漱口去了。 阿玫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声问她娘:“阿娘,这位郎君吃到了蛆吗?” 徐双鱼没忍住,“呕”了一声。 付拾一看了看红艳艳的樱桃,又看了看徐双鱼,忽然就很庆幸。 然后她咳嗽一声,宽慰徐双鱼:“放心吧,这不是那种蛆。这种是果蝇的幼虫。吃果肉长大的。樱桃这种娇嫩的鲜货,皮薄汁水多,是它们孕育孩子最好的温床。” “这种幼虫是吃果肉长大的,不脏,而且也算是很优质的蛋……肉了。” 蛋白质不好解释,付拾一临时换了一个词。 然后再继续宽慰:“你从前吃樱桃,不知吃了多少,说不定嚼到了,啪的就爆浆了……你刚才应该鼓起勇气试试——” 徐双鱼呕吐声音更大了。 钟约寒幽幽的回头:“付小娘子还是先住口吧。” 付拾一无辜脸:我说什么了我? 良久,徐双鱼艰难抬头,满眼通红的看钟约寒:“我再也不吃樱桃了。” 付拾一谆谆劝解:“不能因噎废食啊!这种东西,反正不细细品,也感觉不到——” 徐双鱼头一歪,又开始干呕了。 钟约寒觉得脑仁疼:“付小娘子放过他吧。” 付拾一摊手:好吧好吧,我不说话了还不行? 张春盛端着面晃出来,毒舌了一句:“付小娘子要不然做个示范?说不定小郎君就不恶心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燕娘你端进去,在干净水里撒一把盐,泡一会儿这个樱桃,我中午回来吃。” 果蝇幼虫虽然是优质蛋白,但是她觉得自己一点也不缺蛋白质! 付拾一语重心长:“记住了,以后吃樱桃,一定要泡盐水啊!桑葚也是!” 杨梅也是。 付拾一惋惜:可惜现在是吃不上了。将来有机会,一定去一趟闽南!大荔枝,大杨梅,大龙眼!也不知道闽南的荔枝比起泸州的荔枝如何? 付拾一觉得自己口水要滴答下来了。 想到荔枝,付拾一又想到了杨贵妃:有生之年,说不定能见一见杨贵妃的美貌!还有李白!哇,这么一想有点儿激动啊! 张春盛做了一碗小葱清汤面。 里头还撒了一把油渣。 猪油的香气,加上酱油的醇香,将这个清汤寡水的面条直接变成了人间美味。 张春盛抻面也是厉害,面比头发丝也粗不了多少。 付拾一招呼徐双鱼:“快来吃面。吃了面我们去帮忙了!” 徐双鱼苦着脸:付小娘子肯定是故意的! 钟约寒无奈看付拾一,只能叮嘱徐双鱼:“好歹吃两口热乎的。” 徐双鱼苦大仇深的捏起筷子。 付拾一已经将脸埋在碗里。 熬了半个通宵,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这会儿恨不得将这碗面直接塞进胃里。 付拾一尝第一口,就知道张春盛手艺真不赖。 面条劲道,煮得恰到好处,既不软烂,又带一点弹牙。仔细一嚼,面香满口。 猪油的特殊香气,点燃了这一碗面条的灵魂。 偶尔吃到一个油渣,那一点裹在酥脆里的油星子就炸出来,在嘴巴里酝酿出一股香味风暴。 付拾一最后在碗底还发现一枚形状完美的荷包蛋。 夹起来咬一口——里头正好一点黄豆大的溏心! 付拾一忍不住连眼睛都眯起来。。 张春盛靠着门,看着付拾一那样子,这才一改阴沉脸色,绽出一个笑来:哼,老子的手艺还是有的! 第199章 在哪学艺 即便是胃口不佳的徐双鱼,尝了第一口之后,也是眼前一亮,最后连汤都喝干净了。 “嗝~”徐双鱼不好意思捂住嘴巴,竭力不承认自己发出了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 钟约寒吃干净最后一筷子面,彻底无视了自己的师弟。 吃饱喝足,付拾一他们还得去干活。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嘱咐刘大郎他们:“昨夜万年县那边,有一条街都走水了,死了几十个人,虽说现在进了夏,水气足,可也要小心。千万别走水了。” 付拾一这样一说,刘大郎顿时肃容:“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点点头,而后又叫他们中午不必等自己回来,晚上给她留饭就成。 说完这些,付拾一三人匆匆走了。 虽然有了短暂的放松,可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他们三人也都是肃穆凝重起来。 而另一头,张春盛煮好他们几个人吃的面,端出来一起吃。 刘大郎吃到了最后,发现只有自己和阿玫碗底有蛋,登时皱眉:“咱们家没那么大规矩。你们跟着我们,吃上都是一样的,不必如此。几个鸡子,几斤肉,咱们还是吃得起的。” 说完又看一眼燕娘:“再说了,你们若是身体强健,干起活来更利索。” 燕娘眼眶有点红。 张春盛难得没抬杠,“晓得了。” 燕娘喃喃:“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是能遇到这样好的主家。” 刘大郎脸上就带了笑:“我阿妹是心肠最好的。你们对她好,她就也会对你们好。” 燕娘几乎是发誓;“我一定好好伺候小娘子。” 张春盛没吭声,起身收拾碗筷,然后忽然问了句:“小娘子到底是做什么的?不是说开铺子?为何又和衙门的人混在一起——” 刘大郎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事儿。 张春盛脚步不停:“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刘大郎咬咬牙:“我阿妹还在衙门做仵作。” 仵作这两个字,让张春盛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手里碗筷都扔了。 燕娘都傻了:“那,那,……” 刘大郎瞪他们:“你们若是敢看不起我阿妹,这个家里就容不得你们了!” 张春盛却只关心一件事情:“她真不是厨子?!” 刘大郎、燕娘:……重点是这个吗? 燕娘想到厨子,又想到验尸,心里顿时有些难以接受:这也太…… 刘大郎仔细看着两人表情,见燕娘虽然有点儿害怕,可还算好,当下态度缓和几分:“我当初若不是遇到阿妹,她帮我,我如今连命都没了。验尸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替人申冤,能抓住真凶。” 张春盛却还是只执着厨子这个事情:“那小娘子是从何处学的厨艺?” 刘大郎、燕娘:……你能不能关注一下重点? 反正最后燕娘没什么意见,虽说害怕,可也知道付拾一是个好人。 倒是张春盛十分执着厨艺这个事情,问得刘大郎烦不胜烦:“你还是自己去问我阿妹吧!” 付拾一这头刚到了街道那边,就看见好多人围着那条焦黑的街道在议论。 尤其是周家,周家点心铺子在这一片也很有名,明日中午时候,点心铺子刚出炉的点心,都是要排队买的。 今日也是。 好多主顾都来排队了。 可到了这里,才发现竟然是面目全非,点心铺子焦黑一片,听说就连周家一家人都烧死了。 付拾一看着这幅热闹的情景,一时之间有些默然。 这么多尸体,并未抬回衙门,而且好多还等着家里人来认领。 这件事情闹这么大,徐坤为了显示朝廷仁义,就先从棺材铺里赊账,先将那几家人都死光了的收敛了。 收敛的事情,自然就只能由仵作来做了。 付拾一负责帮尸体整理仪容。 按照规矩,人死后是不能赤身裸体下葬的。必须穿戴整齐不说,还要盖上被单,一个手里塞上馒头,一个手里塞上铜钱。 付拾一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也规规矩矩郑重其事的做周全。 付拾一做这些的时候,陆续有还有亲人在别处的人赶来认尸了。 多数还是认得出来的。 这些人一到,顿时就哭声震天起来。 勾得那些昨日从火海里逃出来的人,看着自己亲人尸首,看着自己焦黑一片的家,也是悲从中来。 付拾一听着,心情越发沉重。 偏在这个时候,还有人闹了起来。 闹事的是个年轻男人。 他是来认领周家人的尸体的。 确切的说,他是来认粉娘的尸体的。 可是他和粉娘非亲非故。 不良人自然不会理会他。 可是他就闹起来,问凭什么不能将粉娘尸身领走好好安葬。 闹得太大,付拾一和钟约寒他们几个都听见了。 付拾一皱了皱眉头,过去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看见个穿着圆领袍的年轻人站在那里,双眼通红,大声与不良人辩驳。 不良人已不耐烦,还伸手推搡了他几下。 那年轻人一下跌在地上,可并不惧怕,反倒是起身之后更大声的质问。 不良人们熬了一夜到现在,连口热水都没喝,这会儿脾气当然不好,见他这样,干脆呵斥:“再闹事就将你关起来审问!你和周家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放的火——” 付拾一见状,有些无言:徐县令治下,不良人哪有衙门的样子?这样的事情,也敢信口胡说?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不是更让这个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 最后付拾一上前去,咳嗽一声:“到底是怎么了?” 付拾一他们如今倒是认识的。也知道是从长安县衙门请过来的,所以他们客客气气的将事情说了。 付拾一想了想,招手叫那年轻人过来:“粉娘的尸身如今存放在衙门。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看。” 那年轻人先是喜出望外,后又有些疑惑:“你是谁?衙门不会有女子才对——” 付拾一解释一句:“我是长安县的女仵作。粉娘的尸身,就是我勘验的。” 不良人们也乐得付拾一把这个烦人的人带走,纷纷帮付拾一证明身份。 那年轻人这才歉然:“那就拜托这位小娘子了。” 付拾一领着他往万年县衙门去,心想:李县令应该还在吧?? 路上时候,付拾一就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和粉娘是什么关系?” 第200章 有情有义 那青年男子就回道:“我家就在城中,就住在常安坊的青竹巷。姓谢名瀚海。与粉娘……没什么关系。” 付拾一诧异盯着谢瀚海:“既然没什么关系,为何还要来认领尸身?” 付拾一奇了:这到哪里也不通啊? 结果被这么一问,谢瀚海竟然是满面通红,一个字也不出来。 付拾一扬眉,觉得自己有点儿懂了。 她咳嗽一声,问了句和刚才问题不相干的话:“粉娘是不是生得很美貌?” 谢瀚海的脸就更红了。 付拾一忍不住笑一笑,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付拾一悄悄叹息一声,有点儿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了。 李长博果然是在万年县衙门。 付拾一在门口遇到了王二祥,于是王二祥领着她去见李长博。 李长博看见付拾一,还愣了一下:“已是收敛完了?” 付拾一摇摇头,示意她看谢瀚海:“他想认领粉娘的尸身。”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然后,他看一眼徐坤。 徐坤还在一脸不耐:“粉娘是周家的童养媳,周家其他亲眷都不在长安城里,他是哪里冒出来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淡淡提醒一句:“徐县令,先问问再。” 徐坤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师爷倒先反应过来,连忙去拽徐坤,又连连点头:“李县令得极是。” 李长博又问了谢瀚海的姓名身份。 谢瀚海一一回答,末了期期艾艾了句:“周家其他亲眷必舍不得给她再单独买一口棺材,所以我想着……” 李长博沉吟片刻:“可是总归要有个名目,才能将尸身交给你。周家那头,也未曾表态。” 谢瀚海却执拗:“我可以等。” 李长博问了个问题:“我实在是不明白,谢郎君为何如此执着?照你所,粉娘与你,并无半点干系——” 谢瀚海犹豫了片刻:“我与粉娘……只有数面之缘。但是我与周家,议过亲。” 李长博顿时扬起眉来:“周家并无女儿。” 谢瀚海脸上通红:“是粉娘。粉娘虽是买来的,但是一直在周家长大,也是周家人。我对她……就去了周家提亲。” 徐坤这时候插句话进来:“去周家提亲?那是周家的童养媳,他们能答应?” 谢瀚海脸上红得滴血,强自镇定:“也有不少例子,买来女子充作童养媳。可等到儿子长大后,看上了别家的女孩子,便将原来童养媳当做女儿一般嫁出去,得来的聘礼,再替儿子娶媳妇。” 付拾一听得连连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而且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毕竟一般童养媳和自家儿子年岁都差不少了。也怕等到儿子大了,媳妇却已经年岁颇大,不利于生养。 就在付拾一以为周家真答应的时候,李长博缓缓道:“那周家冉底答应没有?” 这一句话,问得谢瀚海脸色灰暗了。 于是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徐坤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拍桌子:“我知道了!就是因为周家人没有答应你,所以你才会如此丧心病狂,杀人放火!” 李长博侧目看徐坤。 付拾一也目瞪口呆的看徐坤。 徐坤的师爷也看徐坤,然后忍不住将手搭在了额头上:来人啊,把我们县令赶紧拖下去吧! 徐坤偏还不自觉,依旧声色俱厉:“没想到你做下这等事情之后,竟然还不知悔改,还敢送上门来!” 李长博垂下眼眸,心头叹息一声:这么蠢,徐家怎么敢放他出来。 付拾一则是心服口服:这个智商,还能当这么大的官,徐家人真是撩! 谢瀚海都懵了:“我做了什么事了——什么杀人放火——” 徐坤还想着将帽子扣到谢瀚海的头上去,自然还要开口。 不过他的师爷可不敢让他开口了,赶紧连拖带拽的将他拉过去,附耳提醒:“徐县令!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胡乱凑数,谁也不会冷眼看着!” 别的不,李长博还在旁边呢! 徐坤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对哦!万一李长博有什么坏心思——不行,我得将他打发走…… 旁边的师爷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想什么,心中顿生绝望:这一次平安度过,我要递辞呈!我要回家种地!太难了!这么下去,头发掉光了不,人不定就被气死了! 可想归想,现在还是先度过去的。 师爷有气无力拽了一下徐坤:“徐县令虽然着急破案,可一切讲究一个证据——” 李长博干脆利落:“昨夜你在何处?” “在家中读书睡觉。”谢瀚海老老实实的回答。 然后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如何这样问?难道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杀人放火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却不答他:“那可有人证明你没有出门?” 谢瀚海还是老实回答;“家中有一房下人,男丁是守门护院,女眷在厨房。女儿是我丫鬟,儿子是我书童。昨夜都能证明我没有出门。” “而且一到了宵禁,各个坊之间的门,就关闭了。我如何能进出?” 谢瀚海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答到零子上,而且十分有条不紊。 付拾一暗暗点头:这是个聪明人。 不过聪明人还是有执拗的时候,谢瀚海定定的看着李长博:“杀人放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刚才徐县令的意思是,我做了什么事情?” 李长博看着谢瀚海,叹了一口气:“周家四口人,俱是被凶杀。而后才被放火的。” 谢瀚海一下子就呆住了,好半晌才慢慢吸一口气:“不是失火?是……凶杀?” 他呆呆的想了一会儿,似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粉娘?” 李长博摇头:“没查出真相,谁也不知。” 谢瀚海得容易:“那你们快查啊——” 付拾一轻声补充:“一场大火,烧了许多罪证,我们只能看出,这是杀人放火。至于其他的,还不知从哪里查起。” 付拾一定定的看着谢瀚海:“所以更需要你将知晓的东西,都告诉我们。” 谢瀚海愣住:“我知道什么?” 第201章 知道什么 谢瀚海这话问的像是付拾一,也像是问的他自己。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这个时候,就该刑警队队长上了!去吧,李县令! 李长博顺理成章接过了话来:“既谢郎君和周家人有这样一段渊源,自然是比旁人知晓得更多。若不是周家附近几家邻居都出了事儿,我们也不至于什么都打听不出。” 谢瀚海听闻此言,顿时容色肃穆起来:“请李县令尽管问,但凡知晓,定无不言语。” “你如何认识粉娘的?”李长博直奔主题。 谢瀚海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买书。周家那孩子,虽然是哑巴,不过很聪明,也会认字。粉娘带着他来买书。” “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瞧见粉娘的。粉娘很好看,又是个温柔性子,倒是周家那孩子有些调皮,不怎么听话,脾气也暴躁。有点不顺心,就将书都扔在地上踩。还踢粉娘。” 谢瀚海神色有些蒙蒙,显然陷入回忆:“粉娘被踢了好几下,裙子都脏了,还耐心哄他。我看不过去,就上前训斥了几句,同那孩子讲了讲道理。” “然后才知道那孩子是哑巴。” “我以为粉娘是他姐姐,就劝粉娘,不能因为他口不能言,便纵容溺爱。除了不能话,他与我们并无区别。既要学学问,就不该如此跋扈暴戾。” “粉娘也没多解释,只是笑了笑,朝着我道谢。然后见周旺似乎听进去了,她就好好讲道理,将周旺安抚住。” “第二次遇见,还是在书铺。粉娘和周旺来买书,却弄丢隶子,不好意思问旁人,正好瞧见我,就来问我了。” 谢瀚海笑了笑:“周旺的确是聪明孩子,有不懂的,竟然自己拿着书来问我。我就跟他讲了。” “第三次是定了给周旺讲书的地方。那一次,粉娘特地拿着她做的点心来谢我。”谢瀚海笑得眉眼都弯起来:“粉娘做的点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他在心头默默补了一句:粉娘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谁也没有打断谢瀚海。 付拾一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粉娘不是童养媳,凭借着谢瀚海读书人这一点,是不是就能够轻而易举让周家答应这桩婚事?成就一段良缘? 越是如此想,付拾一就越是忍不住一声叹息:老爷捉弄人。 谢瀚海低下头去:“我偷偷送给粉娘一把梳子。粉娘没收,黯然的退还给我了。然后再没跟着周旺来过。” 谢瀚海轻声道:“我不知她的身份,只以为是她不愿意。只是……我还是不死心。偷偷的等着她出门买菜,然后趁机和她话。” “我问她愿意不愿意嫁给我。她将身世告诉我了。还让我从今往后不要再这样了。她是有夫之妇。” 谢瀚海叹息一声:“年岁悬殊这般大,如何能够成亲?我自然不死心,于是干脆亲自上周家去提亲。我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周家纵然现在不愿意,将来也一定会同意。” 谢瀚海脸上一片黯然:“没想到最后就成了这样。” 谁也没贸然话。 最后开口的还是李长博:“你家中应该还算殷实吧?” 谢瀚海颔首:“家中祖产还算不错。能供得起我读书科考。只是家中长辈早早离去,故而我才一人独居。” “你打算科举?”李长博再问。 谢瀚海依旧颔首:“目前已过了乡贡,下一步便是去尚书省应试。” 李长博微微沉吟:“若是没有猜错,恐怕周家虽然一开始没答应,后头也是有些犹豫了。” 谢瀚海颔首:“是。我想,若是这一次考出一个不错的成绩,哪怕不能得中进士,也可拜到一个好老师名下。到了那个时候,周家一定会同意的。” 李长博也颔首。 付拾一同样也跟着点头:可不是吗?要是谢瀚海能当官掌权,周家不可能不答应。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享福,也是要为自己儿子得一个靠山的。 而且哪怕周家人不同意,也不会对谢瀚海恶言相向。 所以,应该不会结仇才对。 李长博下一句,就问到了关键之处:“那你可知,周家平日,是否和人结仇过?” 谢瀚海摇头:“周家也算厚道人家。平日对人,也是和和气气,从不会与人恶言相向。我看着,和左右邻居也相处得不错。” 李长博皱眉:“那生意上的对头呢?” 谢瀚海郝然:“这个……就更不知了。” 李长博于是又问:“那你可听粉娘过,他们家中的事情?” 谢瀚海还是摇头:“粉娘十分注重规矩,连话也不曾多和我过几句。” 最后竟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正惆怅时,钟约寒和徐双鱼又带过来一个人。 来人一和谢瀚海打照面,顿时就呼喊起来:“肯定是他!肯定是他杀了掌柜的一家!” 谢瀚海愣愣的看着来者,眉头微微皱起,只觉得有些眼熟,可竟不认得:“你是——” 那人直接就朝着徐坤跪下了,还不住的磕头:“徐县令,求您给我们做主!求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我们掌柜的,一定是他杀的!” 徐坤也有点儿懵,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认得他么?” 李长博微微摇头,看向钟约寒。 钟约寒轻声解释几个字:“他是点心铺的伙计。” 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看一眼伙计,又看一眼谢瀚海:看来是要有好戏看了。可惜没有板凳。 徐坤倒是有板凳,还有玫瑰露喝:“你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就回答道:“叫曾泰匾。” 徐坤点点头:“你和周家是什么关系?” 曾泰匾老老实实:“我是周家雇的伙计。做了有三年有余了。” 徐坤看了一眼谢瀚海:“这么,你对周家的事情,应该十分了解了?你为什么,是他杀了周家一家人?” 曾泰匾有点愤怒交加:“因为周掌柜不肯将粉娘嫁给他!他对粉娘,一直肖想,可是粉娘和周掌柜都不答应!他就做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李长博就在此时,冷不丁问了句:“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第203章 给鬼看啊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樱 付拾一和众人一起点头,都是深以为然。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先叫人去查明再。然后其他人先回去歇着。该轮班的也轮班。” 这么耗下去,人都要耗死在这里。 徐坤一听这话,心里头就开始打算盘:要是李长博一走,自己就发现新的线索,将案子一破——嘿嘿嘿…… 李长博看一眼徐坤,眼底平平静静,面带笑意:“徐县令,你我谁先歇?” 徐坤毫不犹豫:“自然是李县令先歇。这毕竟是出在万年县,李县令也不过是来帮忙。哪能我比李县令还要逍遥?” 付拾一暗暗点头:这话听着还像是人话。 李长博紧接着一句:“那我就祝徐县令在我不在的时候,先将案子破了。” 徐坤心头一惊,脸上堆笑:“李县令笑了。就算又什么新线索,我也一定会立刻叫人告诉您的。这次事情的功劳,李县令当居首功。” 李长博笑笑:“功劳倒是无所谓,我只怕在圣上跟前交差不了。” 完这话,李长博一丝一毫也没磨蹭,带着付拾一他们就先回去了。 出去时候,那个谢瀚海和曾泰匾还在外头候着呢。 曾泰匾看谢瀚海的样子,分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看见李长博出来,曾泰匾还要上前来话。 付拾一一看他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用听就知道他想什么。 付拾一干脆出声:“这件案子尚且还有诸多疑点,你若真为了周家人好,就耐心等着。” 曾泰匾微微一愣。 李长博反倒是先问他:“既然你是周家的伙计,那你可知道,平日里周家有没有和谁家有怨?” 曾泰匾又是一愣。 谢瀚海就在旁边冷眼看着,面上还是谦和文雅的书生样。 竟好似半点不想跟曾泰匾计较。 付拾一略一思索,就明白为什么:曾泰匾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谢瀚海却自诩是要登科进士的人。两者之间地位太多悬殊,谢瀚海根本不屑于跟他计较。 付拾一想:谢瀚海越是这样,反倒是越不像会做这个事情的了。因为他根本就不屑,也觉得不值得。 而曾泰匾想了很久,才慢慢回答一句:“街对面的王记烤饼铺,王掌柜从前也是做点心的。后来慢慢做不下去,才改做烤饼铺的。但是烤饼哪有点心赚钱?” 顿了顿又道:“还有斜对面的刘记粮铺。从前掌柜的在他家拿面,后头嫌弃那面不好,还贵,就换了另一家实惠的。从那之后,他们家就没给过周掌柜好脸色看。” “那别的呢?”李长博再问:“这些都是生意上的,可否有私人恩怨上的?” 起这个,曾泰匾就摇头:“没有了。周掌柜人很厚道。即便是对我这样的伙计,也很客气。我家中老母亲过寿,他特意放我回去呆了三日,故而我才不在……” 曾泰匾起这个,似乎有些难过:“若是我当时在就好了。不定就能警醒一些,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李长博颔首:“我们知道了。你们若无别的事情,就先回去等消息吧。” 谢瀚海没有异议。 曾泰匾却道:“我也没地方可去,从前是睡在铺子里的,如今铺子都烧了——还能去哪?我就在这里守着,等接了案,我好给周掌柜送葬!” 李长博自然也管不着,微微颔首之后,就领着人出来了。 结果刚一出衙门,谢瀚海就凑过来了句:“我看凶手必定是他。” 李长博看谢瀚海:“何以见得?” 谢瀚海意味深长:“他一定要冤枉我,连半句解释都听不进去,分明是想栽赃嫁祸。而且……我曾见过他看粉娘的眼神,他分明也是喜欢粉娘的!因爱生恨,所以动了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 李长博微微一沉吟,随后言道:“没有证据,也不好乱。不过这件事情,衙门会查清楚的。若有需要,还请谢郎君多配合。” 完李长博领着人就先走了。 付拾一紧紧跟着。 上车之后,李长博忽然了句:“我叫人仔细看过,其他那几家,金银的确都被偷盗了。这几家人家里,都是殷实人家,不该半点金银珠宝都没樱” 尤其是女眷。 大唐女子爱打扮,纵是没钱的人家,买不起鲜花,绒花也要买一朵戴。木头骨头簪子也要多买两根。 更何况是殷实人家。 想到这里,李长博忽然侧头看了一眼付拾一。 但见付拾一随意绾了个锥髻,面上半点脂粉也没有,身上也是朴素的一身男式圆领袍。 素面朝不,浑身上下,唯一一点装饰,竟然也不过就是一对耳珠。 那耳珠也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玛瑙圆珠。 李长博微微蹙眉:付娘子赚了那么多钱,怎么就舍不得给自己买一对红宝石的耳珠? 付拾一被李长博这么看,还以为自己脸上哪里脏了,赶紧掏出帕子来,问:“哪里脏了?” 李长博一愣,回过神来:“什么?” 付拾一莫名其妙看他,莫名其妙想起了呆头鹅的形容来。 她摸了摸脸颊:“李县令不是看见我脸上脏了?” 李长博赶紧摇头:“我就是觉得,付娘子身上太过朴素,不像是别的女郎家——” 付拾一满头黑线:李县令我懂了,你是觉得我不像女人。 付拾一咳嗽一声:“毕竟是办案,怎么方便怎么来。身上饰物太多,万一掉了,我自己还心疼。就懒得戴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付娘子简直爱钱如命啊!她这样真的还能嫁出去? 李长博瞧着付拾一不甚高兴,赶忙补救:“不过付娘子生丽质,无需太多赘饰,这样反倒更好。” 付拾一皮笑肉不笑:“李县令过奖了。” 心头却难得有点儿不喜欢李长博了:哼,李县令原来也是如此肤浅的男子!枉费我还觉得他是一股清流!我不像个女人怎么了?谁规定女人一定要戴首饰了?再了,我验尸,打扮给鬼看啊? 第204章 补补眼睛 李长博还不知道自己在付拾一心中形象尽毁,还以为自己描补成功,悄悄松了一口气。 钟约寒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你完了。 徐双鱼跟上师兄节奏:李县令你惹付小娘子生气了。 付拾一:哼,不懂欣赏! 一路回去,付拾一一头扎进了验尸房,都没多看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有点儿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想了想又没想出来。 钟约寒和徐双鱼跟着付拾一过去。 钟约寒咳嗽一声,径直表态:“付小娘子验尸能力,堪称一流。” 徐双鱼紧跟其后:“我觉得世上女子,没有比付小娘子更好的了。谁要是娶了付小娘子,那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师兄弟两个,如出一辙的诚恳。 就连钟约寒这个大冰山脸,这会儿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可明显也是一脸诚服。 徐双鱼就更不用说了,娃娃脸上全是诚实和赞美。 付拾一笑眯眯:“总算不用补眼睛。”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悄悄松一口气。 付拾一轻声道:“咱们再将尸身检验一遍,看看能不能看出别的端倪。” 钟约寒立刻应下。 徐双鱼苦了脸:“我好困。” 付拾一哄孩子:“乖,检验完了让你睡个够。” 那头,方良也是苦口婆心:“郎君啊,你怎么能当着付小娘子面说她不打扮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天姿丽人,无需脂粉,一样清新脱俗。” 方良就差捶胸跺脚了:“我的郎君啊!你平时聪明绝顶,这会儿怎么糊涂了?女人都是小气的,哪个能听进去说她们不好看的话?您是没发现付小娘子都不跟您互相吹捧了吗?” 李长博低头沉思:好像……还真是? 李长博还是不太相信:“付小娘子真会在意这个?” 方良只想晃一晃自家郎君的脑袋,看看里头是不是被水泡了:“郎君您说呢?付小娘子再像个男人,她也毕竟是个女郎啊!” 李长博又陷入了沉思。 方良长长的叹了一声,忽然知道自家郎君为什么一直娶亲不成功了。 不等李长博想个明白,谢双繁匆匆过来了,手里拿着公文:“李县令,眼看就要到了该收丁税的时候了。咱们这头也该忙起来了。还有,一直通缉那个盗贼,今日在城门口抓着了。” 李长博顿时就忙了起来。 等到该用午饭时候,李长博这才想起付拾一那头验尸就没了消息。 他叫来方良一问,才知道付拾一还是没验出什么新的东西,如今已家去了。 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那咱们也回去一趟吧。” 谢双繁如今看向李长博的眼光满是同情:“快回去歇歇吧,你这县令当得,都比我憔悴了。” 方良看看谢双繁的满脸褶子,又看看自家郎君风光霁月的样子,昧着良心点点头。 谢双繁更加体贴了:“李县令快去吧,衙门有我呢。” 李长博这头刚出了衙门,迎头就碰上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身着石榴红裙,裙上是金线绣的石榴,整个人像是一团热烈的石榴花,充满了生命力和朝气蓬勃。 光是看着,都让人精神一振。 河源郡主今日亲自策马,俨然街上一道亮眼风景。 她打马到了李长博身前,笑盈盈好似绽放的花:“李郎君,真巧啊。” 方良一把捂住了额头:郡主,您能不能说话过过心?这话谁信啊? 李长博倒是面色平静:“郡主,这条路是死路。您是打算去哪?” 河源郡主僵硬片刻,心里将李长博骂了个狗血淋头,气他不解风情。 她拿眼睛哀怨瞪他:“这些不重要。我听闻李郎君昨夜熬了一夜,今日又没有回去,想来是饿了。我叫人在鸿盛楼定了一桌席面——” 河源郡主觉得自己很体贴。 李长博连想都没想:“家中已经准备好了饭菜,我恐怕不能随郡主去了。” 河源郡主好看的脸都扭曲了一瞬,她终于按捺不住:“李长博!你什么意思?” 李长博还是平静如斯:“家中长辈还在等候,我不敢违约。郡主,我先告辞。” 李长博上了马车,淡淡吩咐方良:“走吧。” 方良顶着河源郡主目光,颤巍巍的打马前行。 河源郡主追上来,不死心的拦了马车:“李长博,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李长博沉思片刻,撩开车帘:“郡主请问。” 河源郡主看他这幅淡然如仙人的样子,简直又爱又恨,最后只能咬牙切齿:“我问你,我长得很丑?” 李长博认真看了看:“郡主容貌,天姿国色。” 河源郡主听得心花怒放,不由得嫣然一笑:“真的?” 李长博很诚恳:“的确如此。” 河源郡主更高兴了:算李长博识货! 于是她忘了接下来要问什么了。 李长博等了片刻,不见她开口,便主动开口:“若是郡主没有别的话了,我先走了?家中长辈还在等候。” 河源郡主手一挥,大大方方放过了他:“那你去吧。” 李长博:???算了走吧。 方良捂脸:你看,这就是女人。 李长博走远了,河源郡主还笑得灿烂。 她的随从小心翼翼问:“郡主,咱们去哪?” 河源郡主一下回过神来,咬着唇犹豫一下:“算了,回府吧。他今天累狠了,我就不跟他计较了。让他歇一歇。” 随从悄悄松一口气:太好了。今天又是郡主没惹祸的一天。 那头李长博在马车里沉默了一路。 快到了家门口时候,方良忽然听他道:“原来女子果真都如此在意自己容貌?” 方良叹息:“郎君您可算是开窍了!” 李长博犹豫片刻:“付小娘子怕是心情不好。” 方良更叹:“您是将付小娘子得罪狠了。” 李长博虚心求教:“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方良想了想:“付小娘子还是很好说话的,要不然咱们赔礼道歉?” 李长博听进去了:“我想想。”。 方良纳闷:这还要想?夸人有什么需要想的?平时你们那话,不都是一串串往外冒?郎君您这是在逗我吗? 第205章 赔礼道歉 李长博去了杜太夫人的屋里,花嬷嬷瞧见他,立刻就忍不住玩笑:“原来郎君还记得家在何处。” 李长博赧颜:“花嬷嬷您就别取笑我了。” 杜太夫人听见动静,在屋里问:“是浩之回来了?” 花嬷嬷就替李长博撩了门帘,让他进去。一面动作一面高声答道:“是郎君回来了。” 李长博一进去就看见杜太夫人冷着脸瞪自己:“还知道回家来?” 李长博羞愧:“昨日万年县走了水,牵扯出一桩案子,我们去帮忙了。” 既是公事,杜太夫人也不好发作,又冷哼一声:“我看你娶了媳妇,是不是也这样不着家?” 李长博除了赔笑之外,不敢有别的表情。 杜太夫人冷冷瞅他:“又当耳旁风?” 李长博赶紧表态:“孙儿一定给您娶个孙媳妇。” 杜太夫人一听就知道敷衍自己,气得更厉害:“成天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么一句话,从不见你真努力过。” 顿了顿,忽然提起了河源郡主:“那个郡主我看也是有心人,叫人送了一株老山参过来。说是给我补身子。” 花嬷嬷帮腔:“这样孝顺的孩子,我看就很不错。又对郎君一片真心,不如——” 李长博轻声道:“郡主性情跳脱,又身份尊贵,千娇万宠长大的,与我性情不投。” 杜太夫人斜睨他:“性情互补也很好。” 李长博又抬出一个理由:“我若做了郡主驸马,恐怕卷进党派之争。是我所不欲的。” 杜太夫人气得瞪眼睛:“那你倒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世家女任你挑,难道还挑不出一个好的?你是幼子,家中对你要求不高,只要品行好,是不是世家女都无妨。难道世间女子,就没有一个你能瞧得上的?” 李长博乖乖听训,然后又给自己找出来一个合理的理由:“兄长尚未成亲,我不敢抢先。” 杜太夫人:……你哪个兄长没定亲?就你连开窍都没有!你还能抢先? 杜太夫人气哼哼:“你先看好了,议亲走过程,都要一年半载。” 李长博还是那副样子:“不急,不急。” 杜太夫人:“你不急,我急!” 李长博咳嗽一声,转移话题:“我有一件事,不好决断,想请祖母帮忙拿个主意。” 杜太夫人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事儿?你一向有主见,怎会拿不定主意?” 李长博便将今日得罪付拾一的事情说了。 说完了,不仅杜太夫人忍不住笑,花嬷嬷也笑得厉害。 花嬷嬷取笑李长博:“要不怎么说,咱们郎君没开窍呢?老夫人您看,他这幅样子,可不就是个榆木疙瘩?” 李榆木疙瘩长博:…… 杜太夫人叹一口气:“那位付小娘子我瞧着,也是容貌不俗,而且你都说了,她在衙门时候,多做男装打扮,显然是为了方便行事。我瞧着那日在湖边,她就与一般女郎无二。哪有女子不爱娇?你这话,太伤人。”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虚心受教了:“祖母说得极是。还是祖母细心。” 杜太夫人看着不开窍的李长博,气得胸口疼:“谁不想做个娇娇女在家享福?那位付小娘子,自食其力,还如此勤奋上进,也是迫不得已才舍了娇俏打扮。你且长长心罢。日后说话,需得过脑子。你是上司,若如此不在意下属,以后谁还肯替你办事?” 李长博更深以为然:“故而孙儿想的是,跟付小娘子赔礼道歉。只是该如何道歉,却有些拿不准——” 杜太夫人想了想,就开始出主意:“你听我的,这个事情,你也不必提了。回头我叫人送几样首饰过去。替你赔礼。” 李长博颔首:“这个事情,祖母出面最好不过。” 杜太夫人回过神来,怒了:“我看你哪里是拿不定主意?分明是心头早有主意!” 李长博笑着哄祖母:“祖母您这话说得,我竟不懂——” 杜太夫人也不是真和他计较,随后还是缓和了颜色,看着他吃了饭,就赶紧让他回去歇着了。 只是人走后,杜太夫人这才看一眼花嬷嬷:“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开窍?” 花嬷嬷觉得很难:“除了几个妹妹,我从未见过郎君对哪个女子假以辞色。如今,也就这位付小娘子——” 杜太夫人气笑了:“那也是因为人家付小娘子有本事,叫他服气了!他这高傲性子,几时对人如此小心过?” 花嬷嬷点头:“不过,这位付小娘子也是的确厉害。怪道郎君如此。” 杜太夫人想了想,忽叹一口气:“可惜家世太低。” 花嬷嬷明白杜太夫人的意思,故意开个玩笑:“咱们郎君这样,人家还未必瞧得上。榆木疙瘩一个。” 杜太夫人也被逗笑了:“这倒是——咱们家怎么出这么一个木头!” 不过说归说,杜太夫人还是叫花嬷嬷将首饰匣子端出来,两人挑挑拣拣半天。 盒子是杜太夫人打发花嬷嬷过去送的。 花嬷嬷过去时候,付拾一刚午睡起来,摇着扇子跟阿玫吃樱桃。 付拾一在家,穿的是件细棉布的淡红色半袖。 现在染料不行,加上棉布本来就不固色,所以多半只能有这样淡淡的颜色。 这样的颜色,寻常人穿着就是半新不旧,半点不出挑。 可付拾一肤色白皙,人又淡然,穿在身上,就有了别样气质。 就是这个气质只要付拾一一说话,就会被打破。 当然,糊弄一下外人还是很行的。 花嬷嬷至少就被糊弄住了。 看见付拾一,心头先是一阵赞,而后才又一叹。 再看付拾一身上,果真没有多余饰物,就连头上,也只两根银簪子,连朵绒花都没有。手腕上也只一对玛瑙镯子。 花嬷嬷笑盈盈道明来意:“我是替我们太夫人跑一趟。今日我们郎君说错了话,太夫人气他不懂事,又觉得该对付小娘子赔礼。” 付拾一都愣了:“李县令什么时候说错话了?”。 付拾一:???我怎么不知道? 第206章 哑然失笑 付拾一这样的神色,花嬷嬷忽然就明白了:人家付小娘子根本就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反倒是自家郎君诚惶诚恐。 花嬷嬷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笑着将匣子打开递上去:“这是老夫人的心意。老夫人说,我们郎君多亏了您帮忙。平日里,郎君不懂事,也要多亏您提点。” 付拾一就更不可能是收了:“这我不能收。既然拿了俸,自然就要做该做的事情。而且李县令处处都是稳妥能干,我更不敢说提点二字。” 付拾一说的是实话。 李长博是什么人?除了直男一点,其他任何时候都妥帖。 花嬷嬷从善如流换个说辞:“老夫人当付小娘子是小辈一般,付小娘子就莫要推辞了。有空的话,付小娘子去坐一坐,陪着老夫人喝茶说话,老夫人不知该多欢喜。” 付拾一犹豫片刻,笑盈盈的道:“长者赐,原不该辞,只是我若收下,难免于心有愧,而且东西太过贵重了。” 付拾一笑眯眯:“本来就是邻居,老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自然会有叨扰的时候。” 付拾一让燕娘装一碟子樱桃:“这是刚下来的樱桃,不值什么,不过用了一些手段腌制,给老夫人尝个鲜。” 说完正好连匣子一起推回去:“都是邻居,不必太过生分。” 花嬷嬷最后东西不但没送出去,还带了东西回去。 付拾一做的是糖渍樱桃。不过,却不只是用了霜糖,还加了一点毛毛盐。 这样腌制出来的樱桃才会更甜。 花嬷嬷捧着一碟子樱桃,回了杜太夫人跟前,哭笑不得给杜太夫人看:“付小娘子很客气,但是坚决不收。我觉得,付小娘子的确没有将那一句话放在心上。” 杜太夫人看着红艳艳的樱桃,忽然就馋了:“拿签子来,我扎一个尝尝。” 尝过一个之后,顿时稀奇:“付小娘子家的樱桃,竟比别处的更甜。” 而且不单单是糖的甜味。更像是樱桃本身就甜。 花嬷嬷已将付拾一那儿情况说了:“虽说屋子还是破旧,不过看样子买了人,日子倒是过得很精致。” 杜太夫人笑盈盈:“说明小娘子很会过日子,也懂得享受。” 顿了顿,又扎一颗樱桃:“她做的吃食,比旁人都好。可见的确是会用心。该劳累时候劳累,该享受时候享受,这位小娘子的父母,实在是不简单。” 花嬷嬷明白:“小娘子虽然简朴,可我瞧着比起世家女也不差什么。那气度——” 有些人的气势,是靠绫罗绸缎,金银宝石,仆从美婢堆砌起来的。 有些人的气势,是源自于内里的东西。 前者是绣花枕头,后者就是璞玉了。 杜太夫人看一眼花嬷嬷:“家里最近还有什么花?” 花嬷嬷想了想:“原本有一棵石榴树,可前两年被虫蛀空了,今年没开花。” 杜太夫人瘪瘪嘴:“就没个别的了?” 花嬷嬷摇头:“唯一还在开的,就是蔷薇了。可那在郎君院子里,请人去赏,不合适。” 杜太夫人挥手:“那就去买两盆花,不拘是什么,只要是花就成。横竖是个借口而已。” 花嬷嬷应了:“老夫人要开花宴?” 杜太夫人笑眯眯:“付小娘子忙过这两日,请她来,办花宴吧。上次她还请我吃点心了。” 花嬷嬷心知肚明:太夫人这是对人家付小娘子好奇了。 付拾一那头,也犯嘀咕:随口说两句的话,怎么李县令家里都重视起来了?还这样郑重其事的来道歉,有点儿怪怪的。 不过,这个事情,她也没人商量,就没吭声。 倒是张春盛在旁边洗红豆,然后冷不丁出声:“小娘子别琢磨了,那是人家老夫人怕你在公事上使绊子。特意来提点你的。” 付拾一斜睨他:“你这人,就不能有点儿好的话了?” 张春盛讥笑:“难道小娘子真以为自己分量那么重?还是以为人家瞧上你了?” 付拾一直接看穿他:“我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了?分明是担心我,怕我多想。就不能直接说?非要这么说?” 张春盛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脸都涨红了:“谁要提醒小娘子你了?” 说完连红豆都不在付拾一跟前洗了,端着盆就进了厨房。 付拾一瞅着开放式的厨房里假装忙碌的张春盛,叹了一口气:口是心非啊,口是心非。 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燕娘掐南瓜秧子的嫩尖和须子。 燕娘在家种地种惯了,知道窍门:“要让它爬高一点,就不能让它早早开花,更不能留太多须子。得掐一掐。等开花时候,其实南瓜花也能吃的。” 付拾一不懂得,却认真记下来,煞有介事的点头。 燕娘将掐下来的嫩茎交给阿玫,“把皮剥了,晚上给小娘子炒着吃。也很好吃。” 付拾一没吃过,自然兴致勃勃的,顺带就将杜太夫人送礼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春天就是好,菜秧子几乎是一天一个样,现在和刚栽下去时候,完全都是两个样了。付拾一看着蓬勃发展的菜苗们,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晚上一大家子吃的是粽子。 付拾一亲自包的。 粽子叶用的是大的芦苇叶。 现在大多数人是用菰叶,但是那个叶子是细长的,不如芦苇叶好用。 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有用竹叶的。 付拾一今天做的馅只有红枣豆沙粽,咸蛋黄肉粽,还有蜜枣粽,以及腊肉粽。 一个粽子只包了四个。四个大人一人一个。 阿玫和付拾一分,不然怕她吃多了积食。 付拾一觉得,粽子好吃不好吃,除了馅之外,最关键的是蘸料。 尤其是甜口的粽子。 付拾一做两种蘸料。 一种单纯的糖浆水。 一种是用糖渍玫瑰加上糖浆水调出来的玫瑰酱。 一个甜得像蜜,一个满口花香。 饶是张春盛毒舌成那样,也没能挑出毛病,捧着粽子吃得悻悻。 付拾一一面吃一面和他们商量:“这个粽子,咱们端午节那天去河边上卖。我们一边包一边卖。阿兄赶车运东西。燕娘和你在后面包,我在前头一面包一面卖。等赚够了钱,咱们就先可以置办东西开饭馆了。”。 张春盛终于找到了机会,斜睨付拾一一眼:“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第207章 有点志气 付拾一斜睨他:“那就说明你这个厨子本领不行。” 张春盛:…… 付拾一笑眯眯将另一个粽子剥开,一分为二,然后对眼巴巴的阿玫说:“碗拿过来。” 阿玫除了瘦一点黑一点,外形不像是小天使,但是乖巧得真的像小天使。 短短相处,付拾一就被阿玫攻陷了,开始忍不住疼她。 阿玫捧着碗接了一半粽子,吃得不亦乐乎:“好好吃!小娘子好厉害呀!” 付拾一被这个童真无邪的马屁拍得浑身舒坦。 燕娘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我跟她分吧。小娘子这么瘦,多吃点——” 付拾一连忙摆手:“我吃不了那么多。回头吃顶了就不好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付拾一晚上也不敢贸然睡下,煮了山楂茶给大家喝。 尤其是阿玫,一定要喝一大碗,才准她睡。 现在天已渐渐热起来,付拾一就坐在走廊底下纳凉,脑子里不停的想那案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端午节之前能不能破了。 如果不能破,估计李县令他们连端午都过不好了…… 一时之间又想:到时候端午节那天,相熟的那些人,肯定是要送一串粽子的。到时候,提前包一点小粽子。五个串一串,正好五种馅儿。又好看,又不至于太贵,承担不起成本—— 第二日,付拾一去摆摊时候,王二祥一如既往来买早饭。 看他焉头巴脑的样子,付拾一就故意跟他说话:“查出什么没有?” 王二祥却没有八卦兴致:“别提了,那两个人,一个当时在家里,还有丫鬟陪着,又吃了宵夜。另一个在乡下没回来——哪一个也不是作案的。” 付拾一也愣住了:“那其他人呢?和周家有仇的人呢?” 王二祥摇摇头:“还在查呢。” 付拾一皱眉:“就没有任何人有可疑之处?或是这几日有什么不对劲的?” 王二祥摇头:“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最主要是,一般有恩怨的,邻居居多。可周家的邻居,不都被烧死了么?” 付拾一点点头,“倒也是。就是大火烧没了太多东西,所以连个头绪都没有。” 王二祥摆手,压低声音:“我看徐县令再没有线索,估计要随便找个人来当替死鬼了。” 付拾一听闻这话,悚然一惊:“这种事情可不是玩笑的。李县令就不管?” 付拾一觉得:李县令肯定不会不管。而且,李县令既然插手进去了,怎么可能还将这个案子查不出来? 王二祥将声音压低了:“李县令想管,可也毕竟不是万年县的县令。再则,上头就给了三天时间。到时候破不了案子,肯定就会将案子接管过去。徐县令怕自己惹火烧身,胡乱凑数也不奇怪。” 说完又撇嘴,说句大实话:“不是天底下的官,都跟咱们李县令一样好。” 付拾一意味深长看王二祥:这货什么时候也学到了拍马屁的精华? 王二祥被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摸了摸脸:“怎么了?” 付拾一语重心长:“没事,就是忽然发现你也很聪明,继续努力吧。” 多学学方良。 方良正往这边走呢,蓦然打了个喷嚏。 他疑惑抬头看天:太阳这么大,也没吹风也没下雨的,好好的打什么喷嚏? 揉了揉鼻尖,方良继续去买卷饼。 付拾一看见方良,顿时不由得感慨:“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王二祥纳闷:“曹操是谁?” 付拾一:……“一个打酱油的,你不认识。” 王二祥点点头:“哦。” 方良今天精神还算好,张口就赔笑:“付小娘子今日做的饼格外香,我在衙门里都闻到味了。馋得慌。” 付拾一扬眉,虽然知道他是拍马屁,可还是很受用:“那多给你加肉!” 方良欢欢喜喜:“付小娘子真是人美心善。全长安也找不出比付小娘子更好的小娘子了。” 付拾一更受用了,卷饼的时候,给加了满满一夹子的肉。看得王二祥目瞪口呆。 付拾一满怀恶意的想:李县令真该学学方良。这就叫嘴甜有肉吃! 李长博正看公文,冷不丁也打了个喷嚏。 谢双繁关切问他:“着凉了?” 李长博摇头:“应该没有。谢叔这几日辛苦了。” 谢双繁笑着捋胡子:“那过几天——” 李长博咳嗽一声,转开话题:“谢叔早上还没吃东西吧?我叫了方良去买馄饨——” 谢双繁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哭起了委屈:“我年纪大了,这两天熬得身上骨头疼啊——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该……”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不敢让他继续往下说,只能探口气:“那就歇两天?” 谢双繁继续哭丧脸:“我看没个七八天,我是歇不过来了。” 李长博认真讲道理:“衙门离不开您。最多三日。再多就不行了。” 谢双繁想了想:“五天吧。” 李长博摇头:“三日。” 谢双繁:“四天。” 李长博从善如流:“好。” 谢双繁:???我怎么觉得,他一开始就打算说四天呢? 方良这个时候端着两碗小馄饨回来了,一张口就是:“郎君,河源郡主在付小娘子那儿买了馄饨,托她给您送来。您看怎么办?” 李长博霎时头疼如裂:“回头送钱去给郡主。就说多谢她的好意。告诉付小娘子,以后这种事情,不要应。” 方良委婉道:“付小娘子说,人家送人家的,吃不吃,那就是您的事情了。” 李长博: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说的一定是,不管吃不吃,都不能耽误她赚钱? 方良咧嘴一笑:“正好谢师爷也累了,郎君您说呢?” 李长博彻底没了脾气。 谢双繁还不忘夸赞:“其实付小娘子手艺真不错。什么时候再做一次那个猪肉——上次在衙门做的那个!” 说起这件事情,李长博顿时脸上就更精彩了:徐坤将猪的事情传出去了,不少人在背后说他们长安县衙门是猪圈,他们天天不务正业养猪玩,真当他不知道么?再来两次,他这个长安县县令脸面到底往哪搁! 方良偏偏这个时候也跟着点头:“可不是?什么时候,付小娘子再做实验就好了。” 李长博斜睨方良,开始认真考虑换个小厮。。 方良摸了摸后脖子梗:我怎么觉得郎君今天不对劲? 第209章 神奇之物 徐双鱼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骨头?她是被骨头卡住了?” 付拾一颔首。 钟约寒已经换了个瓷碟子来,递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用镊子夹起那一截从粉娘胃袋里取出来白生生骨头,然后小心翼翼放到了瓷碟子上。 然后一群人盯着这一截骨头看。 李长博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了句:“这是什么骨头?” 付拾一盯着骨头,摇头:“不好说。” 这样一截骨头,像是指骨,但是也不一定是人类的。 付拾一不敢贸然推断。 钟约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我觉得像是人的手指骨头。” 徐双鱼咽唾沫,也点头:“我觉得也像。” 钟约寒轻声道:“我曾看过很多白骨,这个骨头,很人的大拇指骨头很像。” 徐双鱼也看过,所以才会这么紧张:“而且不像是大人的。这么小——” 付拾一用清水将骨头洗干净,然后用镊子夹着举起来,放在眼光下让他们看:“是什么骨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截骨头,一定对它的所有者很重要。” 李长博也注意到了:“骨头上有一个小孔。” 徐双鱼和钟约寒对视一眼,然后徐双鱼才颤巍巍的问:“所以,是曾经挂在绳子上,贴身携带的?” 付拾一点点头:“应该是。要么是当成了喜爱的饰品,要么就是重要的东西。否则谁也不会费尽心思给这样一块小小的骨头钻孔。” 李长博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专注打孔的画面,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双鱼搓了一下胳膊:天啊,我怎么觉得这么可怕? 付拾一饶有兴致的看着骨头,轻声道:“说不定,这还牵扯出了另外一桩命案?这样一根小骨头,如果真的是人骨,必定是孩童或是骨架小的女人身上的骨头。” “那么这根骨头最开始的主人呢?是活着还是死了?又为什么被这样对待?” 明明付拾一的声音清脆又柔和,可其他三个人还是齐刷刷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钟约寒忍无可忍:“付小娘子还是正常些。” 付拾一无辜脸:我哪里不正常了?不正常的不应该是凶手? 钟约寒沉声提醒:“还是先说现在的案子。” 付拾一于是遗憾的将骨头放回碟子里,又看一眼粉娘:“根据骨头在食道中的位置,不难推断,应该是在死前吞下的。” “而骨头并不是圆润的东西,又形状不规则,所以卡在了食道里。上不去,下不来。虽然不至于导致人立刻死亡,可是首先一定会有强烈的不适应。” 付拾一轻轻指了指食道:“没有明显的破损,水肿,说明卡在那里的时间不长。故而生活反应都不是很大。” 徐双鱼和钟约寒立刻凑上去仔细观察。 付拾一笑眯眯:不错不错,这就是好学生的典范了。保持住,保持住。 李长博若有所思:“那这东西是凶手身上的?” 付拾一纠正他:“只能说很大可能是。” 付拾一又仔细去检查粉娘的牙齿。 然后在粉娘的门牙内侧,找到了破损和红肿痕迹。 付拾一想了想:“拿一根线来。” 徐双鱼立刻问:“什么样的线?” 付拾一瞪他:“笨死了,就拿缝合的线就行。” 徐双鱼纳闷:“要缝合?” 付拾一受不了了,瞪钟约寒:“管管你师弟,话这么多!” 徐双鱼委屈的将线递过去,小声嘀嘀咕咕:“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付拾一头疼:闭嘴吧你这条傻鱼!不懂就不会看吗? 钟约寒也是无奈:师弟太好学我能怎么办?不过付小娘子到底要干什么?缝合肯定是不可能…… 李长博也好奇。 于是付拾一就就在三人伸长了脖子的好奇里,用手轻轻将细线绷紧,一点点的,将线从上而下,直接塞进了粉娘的牙齿里。 甚至于仿佛能听见线“啵”的一声。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付拾一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付拾一然后就开始如同用锯子一样,将那根线轻轻的左右来回扯动。 最后将牙缝里的东西全部都弄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牙垢。 以及,一小条细微的,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在上门牙那儿也是如法炮制。 同样是弄出来几条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这一番动作下来,完全就将所有人都弄懵了。 李长博先前一直摒着呼吸看的,这会儿不由得小心翼翼问:“这是什么?” 之所以这么小心意,他是真怕一口气就将东西吹飞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有相同的感受,都是大气不敢出。 付拾一自己同样也是尽量稳住呼吸,说话又轻又慢:“是绳子上的线。” “红肿破损说明的的确确是粉娘将东西用牙齿咬着拽下来的。” “而牙缝里的线,就说明这个东西,的确是用绳子挂着的。最大的可能,是挂在凶手脖子上。” 付拾一轻轻的用镊子夹起细线:“这是深色的棉线。用来缝衣服的线。”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 李长博也有点不明就里。 看着三人渴望好学的眼神,付拾一叹一口气,将话说明白了:“一般家境好一点的人,这样的东西,绝不会是用这么细的线来串东西。不讲究的用皮绳,讲究一点,就会用细绳,或是绦子。”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不过这么细的棉线,叠成多股之后,也很结实。可能是佩戴时间长了,线有些朽了,所以才一下子就拽了下来。换成皮绳或是绦子,还不一定能成功。” 说到这里,付拾一想起柳绾绾那个案子:“记得上一个案子,死者口中金线吗?就是柳绾绾身上绣花用的金线。” “我没用过金线,所以没认出来。但是棉线我常用,所以认得出。”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微微松一口气:这要是肉眼难以分辨的纤维,我还真没办法。 李长博点点头:“这么说来,凶手家境应该十分贫寒。以至于这样重视的东西,他也只用棉线穿起来。” 付拾一点头,笑眯眯夸李长博:“李县令的确是聪明人。”。 钟约寒轻声道:“伙计曾泰匾,家境就很贫寒。” 第209章 神奇之物(为书友花花不吃葱打赏加更) 徐双鱼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骨头?她是被骨头卡住了?” 付拾一颔首。 钟约寒已经换了个瓷碟子来,递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用镊子夹起那一截从粉娘胃袋里取出来白生生骨头,然后心翼翼放到了瓷碟子上。 然后一群人盯着这一截骨头看。 李长博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了句:“这是什么骨头?” 付拾一盯着骨头,摇头:“不好。” 这样一截骨头,像是指骨,但是也不一定是人类的。 付拾一不敢贸然推断。 钟约寒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我觉得像是饶手指骨头。” 徐双鱼咽唾沫,也点头:“我觉得也像。” 钟约寒轻声道:“我曾看过很多白骨,这个骨头,很饶大拇指骨头很像。” 徐双鱼也看过,所以才会这么紧张:“而且不像是大饶。这么——” 付拾一用清水将骨头洗干净,然后用镊子夹着举起来,放在眼光下让他们看:“是什么骨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截骨头,一定对它的所有者很重要。” 李长博也注意到了:“骨头上有一个孔。” 徐双鱼和钟约寒对视一眼,然后徐双鱼才颤巍巍的问:“所以,是曾经挂在绳子上,贴身携带的?” 付拾一点点头:“应该是。要么是当成了喜爱的饰品,要么就是重要的东西。否则谁也不会费尽心思给这样一块的骨头钻孔。” 李长博忍不住想象了一下专注打孔的画面,蓦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双鱼搓了一下胳膊:啊,我怎么觉得这么可怕? 付拾一饶有兴致的看着骨头,轻声道:“不定,这还牵扯出了另外一桩命案?这样一根骨头,如果真的是人骨,必定是孩童或是骨架的女人身上的骨头。” “那么这根骨头最开始的主人呢?是活着还是死了?又为什么被这样对待?” 明明付拾一的声音清脆又柔和,可其他三个人还是齐刷刷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钟约寒忍无可忍:“付娘子还是正常些。” 付拾一无辜脸:我哪里不正常了?不正常的不应该是凶手? 钟约寒沉声提醒:“还是先现在的案子。” 付拾一于是遗憾的将骨头放回碟子里,又看一眼粉娘:“根据骨头在食道中的位置,不难推断,应该是在死前吞下的。” “而骨头并不是圆润的东西,又形状不规则,所以卡在了食道里。上不去,下不来。虽然不至于导致人立刻死亡,可是首先一定会有强烈的不适应。” 付拾一轻轻指了指食道:“没有明显的破损,水肿,明卡在那里的时间不长。故而生活反应都不是很大。” 徐双鱼和钟约寒立刻凑上去仔细观察。 付拾一笑眯眯:不错不错,这就是好学生的典范了。保持住,保持住。 李长博若有所思:“那这东西是凶手身上的?” 付拾一纠正他:“只能很大可能是。” 付拾一又仔细去检查粉娘的牙齿。 然后在粉娘的门牙内侧,找到了破损和红肿痕迹。 付拾一想了想:“拿一根线来。” 徐双鱼立刻问:“什么样的线?” 付拾一瞪他:“笨死了,就拿缝合的线就校” 徐双鱼纳闷:“要缝合?” 付拾一受不了了,瞪钟约寒:“管管你师弟,话这么多!” 徐双鱼委屈的将线递过去,声嘀嘀咕咕:“敏而好学,不耻下问……” 付拾一头疼:闭嘴吧你这条傻鱼!不懂就不会看吗? 钟约寒也是无奈:师弟太好学我能怎么办?不过付娘子到底要干什么?缝合肯定是不可能…… 李长博也好奇。 于是付拾一就就在三人伸长了脖子的好奇里,用手轻轻将细线绷紧,一点点的,将线从上而下,直接塞进了粉娘的牙齿里。 甚至于仿佛能听见线“啵”的一声。 三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付拾一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付拾一然后就开始如同用锯子一样,将那根线轻轻的左右来回扯动。 最后将牙缝里的东西全部都弄了出来。 包括但不限于牙垢。 以及,一条细微的,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在上门牙那儿也是如法炮制。 同样是弄出来几条褐色的东西。 付拾一这一番动作下来,完全就将所有人都弄懵了。 李长博先前一直摒着呼吸看的,这会儿不由得心翼翼问:“这是什么?” 之所以这么心意,他是真怕一口气就将东西吹飞了。 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有相同的感受,都是大气不敢出。 付拾一自己同样也是尽量稳住呼吸,话又轻又慢:“是绳子上的线。” “红肿破损明的的确确是粉娘将东西用牙齿咬着拽下来的。” “而牙缝里的线,就明这个东西,的确是用绳子挂着的。最大的可能,是挂在凶手脖子上。” 付拾一轻轻的用镊子夹起细线:“这是深色的棉线。用来缝衣服的线。” 钟约寒和徐双鱼面面相觑。 李长博也有点不明就里。 看着三人渴望好学的眼神,付拾一叹一口气,将话明白了:“一般家境好一点的人,这样的东西,绝不会是用这么细的线来串东西。不讲究的用皮绳,讲究一点,就会用细绳,或是绦子。” 付拾一继续往下:“不过这么细的棉线,叠成多股之后,也很结实。可能是佩戴时间长了,线有些朽了,所以才一下子就拽了下来。换成皮绳或是绦子,还不一定能成功。” 到这里,付拾一想起柳绾绾那个案子:“记得上一个案子,死者口中金线吗?就是柳绾绾身上绣花用的金线。” “我没用过金线,所以没认出来。但是棉线我常用,所以认得出。” 付拾一到了这里,微微松一口气:这要是肉眼难以分辨的纤维,我还真没办法。 李长博点点头:“这么来,凶手家境应该十分贫寒。以至于这样重视的东西,他也只用棉线穿起来。” 付拾一点头,笑眯眯夸李长博:“李县令的确是聪明人。” 钟约寒轻声道:“伙计曾泰匾,家境就很贫寒。” 第210章 他不在场 根据这个线索,怀疑曾泰匾的确是合情合理。 李长博立刻轻声提醒:“曾泰匾当时并不在长安城里。” 所以这个猜想,并不成立。 付拾一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不管是劫财,还是仇杀,这都是一条线索。可以扩大范围。” 徐双鱼了句:“可是如果这个东西很重要,他为什么不取出来?” 这次回答的,是钟约寒:“你以为,人人都能开膛破腹?” 付拾一:……这个凶手这么凶残,未必不能。 李长博轻声的了句:“或许,他当时并没有发现。” 付拾一颔首:“没有发现是很有可能的。他要对粉娘做那种事情,粉娘必定会反抗,两人肯定有纠缠,那时候,没注意到细节也不一定。不过……事后呢?他会不会想要拿回去?”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片刻,微微扬眉。 付拾一微微一笑。 李长博果断开口:“既是如此,那我叫人再去查一查。曾泰匾究竟是不是撒了谎。” 付拾一颔首:“不过,也不一定是他。但是我想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对方一定会心急如焚。” 钟约寒轻声插了一句话:“他可能会去现场找。甚至可能在粉娘下葬后做点什么。” 徐双鱼张大嘴巴:“是要挖坟刨尸吗?” 其他三人看住徐双鱼,扬眉:“你呢?” 徐双鱼搓了搓手臂:真可怕。 李长博去叫人暗地里访查,付拾一则是先将骨头放起来,又仔细检验了其他几具尸体。 均是一无所获。 付拾一收拾完验尸房,将尸体送回冰窖冷藏后,这才坐在太阳底下,盯着那一截骨头仔细看。 徐双鱼坐在付拾一旁边,一起盯着。 钟约寒懒得和他们一起,自顾自忙活别的。 不知看了多久,徐双鱼肚子“咕噜噜”一声响。 付拾一侧头斜睨他:“饿了?” 徐双鱼腼腆一笑:“饿了。” “吃什么?”付拾一问他。 徐双鱼犹豫片刻:“付娘子想吃什么?” 付拾一思索片刻:“我想吃烤肉饼。” 徐双鱼一听“烤肉”两个字,忽然就想起了刚才验尸时候闻见的味道。 徐双鱼条件反射的“干呕”了一声,眼泪汪汪控诉付拾一:付娘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付拾一微笑:“你可是仵作啊。怎么能这么经不起考验?” 徐双鱼艰难摇头:“我不饿,我看付娘子你吃。” 付拾一扬眉:“那多不好。” 徐双鱼点头如捣蒜:“我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付拾一想了想,然后笑眯眯的问徐双鱼:“我教了你们这么多东西,你们是不是应该对我好一点?不执弟子礼,但是让你们帮我办点事,是不是也不算过分?” 徐双鱼不疑有他,一脸诚恳真挚:“这是自然。付娘子有什么吩咐,我和师兄义不容辞。” 付拾一同情看他:“那你和你师兄一起去,给我买烤肉夹饼吧。要那种现烤的,香味浓郁的,饼要外皮酥脆,里头松软的。” 徐双鱼如遭雷击。 付拾一笑盈盈的催促他:“行了,快去吧,记得叫上你师兄。” 付拾一笑眯眯:傻鱼还把钟约寒饶上了,不知道钟约寒会不会想打死他? 徐双鱼哭唧唧的去找钟约寒了。 钟约寒听完,登时面色铁青:我什么来着?果然是卖了还会帮人数钱!这下可好,是连我一起卖! 钟约寒看着徐双鱼,阴测测:“师弟啊。” 徐双鱼瑟瑟:“师兄我错了。” 他一老实认错,钟约寒就没了主意,当即只能无奈的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拍:“你可长点心吧!” 徐双鱼乖巧点头:“我记住了。” 钟约寒看他那样子,忽然就没了脾气:“算了,以后老老实实跟着我,万事问我!” 徐双鱼更乖巧了:“好的师兄。” 钟约寒揉了揉太阳穴:这话了八百回,每一回都管不了三! 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买烤肉饼的时候,两个人脸色都有点儿发青。 不过纯粹是憋的。 可逃过了卖烤肉的地方,没能逃过付拾一那深深的,夸张的动作。 看着付拾一埋在饼上深深吸一口气的样子,徐双鱼和钟约寒即便是没有呼吸,也仿佛闻到了那一股烤肉的香气。 那种震撼灵魂的,印象深刻的火烤油脂的味道。 徐双鱼捂住了嘴。 钟约寒用力的抿紧了嘴。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将饼递给两人:“尝尝?可香了。” 师兄弟二人齐刷刷摇头,并且默契决定:今不想再吃任何东西。 谢双繁笑呵呵的从旁边经过,看见师兄弟那样子,纳闷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笑眯眯招呼:“谢师爷来得正好,他们买多了,您来一个肉饼?” 谢双繁搓了搓手接过来:“那多不好意思——” 付拾一笑得更欢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吃不了也浪费。” 谢双繁就势坐下来,笑呵呵看着师兄弟两个,大口啃了一口。 付拾一也啃一口,问谢双繁:“谢师爷,味道如何?” 谢双繁笑呵呵:“挺好挺好。这肉烤得肥而不腻,瘦不塞牙——哪家的?” 付拾一看向徐双鱼。 徐双鱼咽了一口唾沫:“就是林记的。” 谢双繁恍然点头:“哦,他家啊?开了好多年了吧?味道果然还是没变。” 完又疑惑:“你们为什么不吃啊? 钟约寒顶着冰山脸:“就是这两我们有些吃不下。” 谢双繁更纳闷:“这是怎么了?热胃口不好?不然叫厨房熬点山楂水——” 钟约寒“微微一笑”:“这次的案子——” 谢双繁顿时就变成了石像。 嘴里香喷喷的烤肉,顿时它也不香了。 甚至它还有点儿想跑出来透透气。 付拾一宽慰他:“谢师爷别想就成了。虽然闻起来差不多,可吃起来肯定是差地别。” 谢双繁想哭:“你们真是太不尊老了!我要告状!” 完落荒而逃,不过手里的烤肉饼倒是没扔下。 付拾一同情看他跑远了,这才看向师兄弟两个;“你们连谢师爷都不如。人家都没干呕一下的。” 徐双鱼也觉得挺纳闷:“谢师爷怎么都没反应的——” 钟约寒满脸青黑:“他又没摸没抬!” 付拾一笑呵呵:“你们啊,还是要好好修炼啊~” 完美滋滋又啃一口烤肉,发出了灵魂赞叹:“真香——” 钟约寒恍恍惚惚:付娘子的确不适合嫁人。不然,恐怕也得守寡。人不被她吓死,也被她折腾死…… 徐双鱼哭唧唧:付娘子真的太坏了!呕~ 第212章 你管管她 谢双繁捧着半个烤肉饼,坐在那儿纠结:吃还是不吃呢?不吃好像很糟蹋粮食…… 谢双繁的目光频频在烤肉饼上流连。 李长博进屋就看见了。 他有点儿纳闷:“谢叔这是做什么呢?” 谢双繁含着血泪将付拾一控诉一遍。 谢双繁差点就捶胸顿足了:“付娘子真是坏得狠!” 李长博看着谢双繁,叹气:“这件事情,谢叔才知晓?我记得之前谢叔没少和她一起幸灾乐祸——” 谢双繁一噎,却还是不肯下坡:“反正付娘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你得管管了!” 李长博深深凝望谢双繁:“怎么管?” 谢双繁:……好像是不好管。 最后谢双繁出馊主意:“扣她工钱!她最爱钱!” 李长博面无表情:“她被万年县挖走了怎么办?” 谢双繁欲哭无泪:“难道就这么放任了?” 李长博按了按额角,认真道:“习惯了就好了。反正我都快习惯了。再了,她那也是故意磨练那两兄弟。不是什么坏事儿。” 谢双繁哭得更伤心了:“那怎么连我也折腾——” 李长博不心了句实话:“谢叔,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还是付娘子掉的——” 谢双繁先是一呆,而后一拍桌子:“妙啊!看不出长博你年纪,却有一双慧眼!” 李长博笑笑:“肉饼挺香的,谢叔快吃罢。” 他默默在心头补上一句:吃过了好干活。 谢双繁感动无比:还是自家孩子知道疼人啊! 谢双繁正吃着饼,厉海从外头回来了。 带了一身的暑气。 李长博立刻看向厉海。 厉海是去了一趟曾泰匾的家中,悄悄调查。 厉海沉声道:“他当时的确不在长安城郑他母亲过寿,他一直在忙酒席的事情。” 顿了顿,厉海冷笑一下:“不过有件事情,他隐瞒了。他是被辞退了,所以才回去的。只是铺盖还没带走。周家允他寿宴结束后回来再拿走。” 李长博顿时扬眉:“那这么来,他和周家也是有嫌隙的。” 顿了顿,李长博再问:“确定那夜里他在?” 厉海微一颔首:“在。不过当日下午,他的一位朋友去找过他,他也没留下人吃酒。那人,是长安城里的人。身高七尺一二。” 李长博一听这话,顿时扬眉。 厉海微一颔首,然后就要出去。 不过看到谢双繁手里的烤肉饼,他脚下顿了顿,然后竖起大拇指:“师爷真乃英雄。” 完这话,他才去了。 谢双繁捧着烤肉饼,忽然觉得它又不香了。 他恨恨的将烤肉饼放下: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是和这个肉饼多过不去!吃个肉饼一波三折的,至于么! 李长博看在眼底,无奈一笑。 不过想了想还是去寻付拾一了。 付拾一正吃饭呢。 一个烤肉饼,也就够付拾一的饭量一半。 主要是家里送了饭来。 张春盛做了豆角焖饭。 还试着做了一回炒春笋。 付拾一就虐够了师兄弟两个,这会就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去吃。 豆角焖饭入味又颗粒分明,里头的肉块也是诱人无比。 付拾一捧着碗,忧心忡忡的想:不知道晚上回去还有没樱这种菜饭,真是好吃啊—— 师兄弟两个,这会儿也是饿狠了,两人吃得头也不抬。 李长博过去时候,就只看见了盘子底里一点油花。 以及付拾一一脸肉痛。 李长博忍不住笑一笑,然后才道:“付娘子,我有几句话要。” 付拾一还以为是案子,于是跟李长博走到了一边。 李长博先是起昨日的事情:“昨日那话——” 付拾一怪异看他一眼,赶紧打住:“昨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李县令千万别多想了。昨日老夫人还特意让花嬷嬷来一趟。这不过是个事。你们如此在意,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再了,我们本就是一个衙门里的同事,无关男女,李县令的话,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付拾一完还笑一下:“若是人饶话,我都放在心上烦恼,那我还怎么活?” 李长博心头还在想“同事”这个词,觉得很是贴牵而后听见这话,不由得一愣:“那付娘子对谁的话会在意?”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可能那得是日后的丈夫了。在他眼里,我是否像个女子,才最重要吧。” 付拾一乐不可支:我可不想被男朋友当成大兄弟,更不想和大兄弟搞基。 李长博不明白付拾一为什么笑得这样灿烂,忽然又觉得理所应当:付娘子或许是想起了心仪的人? 李长博忍不住多想了一下:付娘子心仪的人,该是什么样? 最后李长博发现自己完全想不出。 李长博蹙眉,也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岔开话题:“付娘子很豁达。” 付拾一摊手:“不豁达怎么办?人这一辈子,遇到多少事?又有多少是改变不了反抗不得的?既是如此,那就只能苦中作乐。乐乐乐呵呵的过日子,到死那一,也就没什么好舍不得的。” 李长博冲口而出:“付娘子定会长命百岁的。” 付拾一自己先乐了:“等我七老八十的时候,还验尸吗?会不会老眼昏花呀——” 李长博也无奈笑了,心里头那一点不舒服,也散了。 然后他起案子:“曾泰匾自己虽没有入长安城,但是他有好友在长安城里。那日他们还曾见面。厉海已去查了。他觉得此间有问题。” 付拾一想了想:“厉海做了这么久不良人,直觉肯定是有的。” 付拾一轻声道:“若真如此,咱们还可以用计策试探试探。” 李长博扬眉:“怎么试探?”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笑了:“咱们去弄一块骨头来。” 既然是重要的东西,那就肯定会在意。猛然看到失去的东西,任何人都会有反应! 李长博却一下子想歪了:去哪里弄?付娘子难道要掘坟—— 李长博赶紧劝:“付娘子,掘坟偷尸骨这种事情——” 付拾一:……骨头这个东西,难道很难找吗?我至于去掘坟偷尸?李县令你这么瞧我的吗? 第213章 深藏不露 付拾一当场就给李长博演示了一下什么叫深藏不露。 付拾一拿出一块肥皂,直接就用刀尖在一刻钟之内,刻出了一块骨头。 猛然一看,除了颜色不同,形状是差不多一模一样。 李长博都有些愣住:“这……” 付拾一将骨头放在李长博的手心,洋洋得意:“李县令看看,如何?” 李长博手掌轻轻托着,左看右看,然后笑了:“付娘子这样的技艺,实在是叫人惊叹。关键是大形状,几乎分毫不差——” 付拾一下巴一扬,“那是,也不看我的老本行是什么。” 别是李长博惊呆了,就是钟约寒和徐双鱼两个也惊呆了。 两人看着付拾一:付娘子脸皮也太厚了。完全不知谦虚是什么。 徐双鱼喃喃惊叹:“真是厉害。” 付拾一斜睨他:“你什么时候也能做到,就能比我强了。” 徐双鱼:……付娘子的脸皮和城墙,不知道哪一个更厚? 李长博轻声道:“颜色有些不同。付娘子可有法子?” 付拾一颔首:“骨头一般是牙黄色,那块骨头也是如此。我回去换一个肥皂就校” 李长博扬眉一笑:“那择日不如撞日?” 付拾一知道他是想快点钓鱼,于是欣然同意。 李长博亲自送付拾一。 路上,付拾一问起三日期限:“李县令,这已经是第二了,明之前,能破案吗?” 李长博竟是摇头:“不知。” 付拾一怪异看他:“我还从没有看过李县令这样没有信心。” 李长博叹一口气:“这桩案子有些复杂。证据太少了。” “那徐县令那边呢?若是破不了案,他怎么办?”付拾一抽出几分闲心,关心徐坤那头。 李长博沉吟片刻:“大不流去外地。” 至于真被怎么样,也不至于。 付拾一点点头:“可就怕他自己着急。到时候来个狗急跳墙。” 李长博哭笑不得:“徐县令听到这话,必是气恼。不过,他没这个胆子。” 付拾一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胡乱抓人,打草惊蛇,或是放走了真正的凶手。” 付拾一轻声道:“起来,其实咱们应该再去一趟现场。” 李长博疑惑:“是觉得遗漏了什么证据?” 付拾一微微摇头,神色凝重:“我总觉得,凶手做了这样一桩大事,不单单是为了钱财。肯定也和周家人有仇。很多凶手,尤其是故意杀饶凶手,都会回到现场,或是从现场取走什么东西,当做是纪念。” 李长博瞬间就明白了里头的意思:“就像是一个人有撩意之作,他一定会反复观摩。得意洋洋。” 付拾一:哎呀,和聪明人话就是爽快! 李长博很快就下了决断:“那我们一会儿去一趟现场?” 付拾一颔首:“聊胜于无,去看看,不定有什么遗漏。” 付拾一其实不敢确定,毕竟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直觉。 而这种直觉,基本都是不能当成依据的。 付拾一回去取了一块牙黄色半透明的生姜皂,雕出一个骨头形状来,精心修饰一下,打了个孔,然后又用细棉绳穿起来交给李长博。 李长博拿帕子收起来,打算回头交给厉海,让他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认识这一块骨头。 而后李长博就叫方良驾车去现场。 方良有些迟疑:“眼看色就要晚了——” 李长博坚持:“去。” 路上,付拾一和李长博又讨论了一遍案情。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怀疑是曾泰匾里应外合,心中微微一动:“那油,或许也可以查一查。大量的油,恐怕不是轻而易举能买到的。” 李长博颔首,提了另外一点:“不仅是油,还有别的。我们曾经猜测凶手用了迷药。我叫王二祥悄悄打听了一下,然后发现那几家人,用的是一口水井的水。” 付拾一瞪大了眼睛:“所以——” 李长博微微一笑:“应该很快就会有眉目的。” 付拾一忽然觉得:明日未必破不了案。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李长博:“若是明日破了案,李县令会被上面嘉奖吗?” 李长博一看付拾一这笑容顿时心生警惕:“应该会。” 付拾一笑容更大:“那有奖金吗?” 李长博:……付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于是他咳嗽一声,诚恳道:“若真破了案,我请付娘子吃席。” 付拾一不忘团结:“谢师爷他们也很累的。不如买头猪,我们吃一顿——” 李长博:“……一切都听付娘子的。” 方良留着口水插话:“还做上次那个卤猪肉吗?那个至今我都回味呢!” 李长博:……我得认真考虑一下换厮了。 一时之间到了案发现场,付拾一和李长博站在周家点心铺的位置,看着那焦黑一片,心里都有些戚戚。 不过这条街是主干道,所以来往行人也不少。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个俊男一个美女,并肩站在那儿唏嘘,难免引来饶瞩目。 然后还有不少人也停下脚步,也跟着疑惑的看那周家点心铺,看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进了对面的布庄。 布庄活计热情招呼,想着临关门了还来一个大主顾。 付拾一认真挑选布料,眼睛却一直盯着周家点心铺。 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人都会驻足看一眼。 付拾一问伙计:“大家怎么都看呢?” 伙计惋惜叹了一声:“周家平时可风光。做出来的点心,就是公主府也派人来买呢。” “如今成了这样,自然是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好端赌,怎么就飞来横祸——而且听人还是被杀的。有人故意放火。他们两口子平时也算厚道,真不知哪里结了这么大的仇。” 付拾一颔首:“这样啊。” 又挑了一会儿,色渐渐暗下来,付拾一这才买了一匹浅蓝色的粗布,又打听了这一带吃水的情况,伙计却不太了解,只知道每日请人送水。 李长博一直没吭声,就这么跟着付拾一,倒是付拾一付钱时候,差点要抢。被付拾一笑眯眯拦了。 付拾一抱着布从里头出来,上了马车后,也不着急走,又看了一会。 直到快黑透了,付拾一准备走了,反倒是看见一个人挑着一对桶过来了。 付拾一扬眉,看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吩咐:“方良。” 方良立刻会意,立刻跳下马车,然后去跟那人搭讪。 第214章 目击证人 方良笑呵呵问:“我想问问,周记点心铺的掌柜,还打算开铺子吗?” 方良看上去,完全像是个不知情的人。 那挑着水桶的男人阴沉沉的看方良,一张口语气也很冷漠:“都死光了。不开了。” 方良“啊”了一声,随后紧紧追问:“怎么会都死了——” 那男人就有点儿不痛快:“我怎么知道?” 完挑着水桶就要绕开。 方良忙赔笑拦住:“我们是从城外来的,本来听点心很有名,想买来尝尝。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还想打听打听客栈的事情。” 完就摸出几个铜板来,往那男人手里塞。 那男人冷冷的瞅了方良一眼:“找别人去!” 完一抽手,直接就任由铜板滚落一地。 然后那男人就这么大步流星的走了。 付拾一咋舌:“脾气真大。” 李长博也笑笑:“许是不喜这些。有些人,就是不愿意与旁人打交道。” 方良碰了个钉子,自己弯腰把钱捡起来。 旁边一个过路的妇人上前来帮了方良一把。就是末了捏着铜钱不撒手,并且热情道:“你们找谁问不好?偏找他,他可是出了名的孤僻怪人!扫把星克死了全家人,和谁都不来往!那副鬼样子,连个媳妇都讨不上!那客栈啊——就在前头拐角的地方就有!” 妇人热情得让方良遭不住,他赶紧将手里那几个铜板也塞过去:“多谢多谢。” 然后跳上马车,赶紧就走。 妇人还搓了搓手指尖,感叹:“可真俊。” 付拾一没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良哭丧脸:“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樱” 付拾一笑得更厉害。 就是李长博也忍俊不禁。 回了衙门时候,厉海已经领着人回来了。 付拾一舍不得走,跟着去看热闹。 结果刚到就看见自己那两个学生早就等着了。徐双鱼手里还在剥核桃。 付拾一走过去,顺手摸了两个:“怎么样了?” 徐双鱼嘴巴占着,答话的是钟约寒:“打死不承认。” 李长博看一眼徐双鱼和付拾一,犹豫片刻,还是又看向厉海:“他怎么?” 厉海面无表情:“他不承认他认识曾泰匾。” 李长博沉吟片刻:“既然是如此,那就叫曾泰匾来。若两人都不承认——直接用刑。” 厉海声音平平,却莫名透出一股阴冷:“烙铁还是钢针?” 李长博犹豫不决。 山捅了捅惊恐的那人,笑嘻嘻问他:“你喜欢哪个?” 那人声音抖得要散掉一样:“根据唐律,不能滥用……滥用……” 李长博笑了:“这是衙门。” 厉海补上一句:“打死不论。” 那人直接吓得眼泪花花都冒出来:“我,我,我还不成吗?!” 付拾一笑得差点出声:要不然怎么,姜是老的辣呢?李县令什么也没干,几句话就给人吓得出声了。而且一看就知道,他们平时没少做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听他要了,就整好以暇的坐下了:“罢。” 付拾一他们几个也伸长了耳朵。 厉海扫了那人一眼:“朱青,但凡你有一句假话,休怪我不客气!” 付拾一觉得,厉海的脸和表情,与这句话是绝配。 朱青哭丧着脸:“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们原本就打算去偷点东西的。曾泰匾他被辞退了,心里头记恨,就和我商量一起弄点钱花花。” 李长博颔首:“然后呢?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朱青脸色难看,心虚的偷偷看李长博:“就是那。” 他含糊其辞,厉海一脚过去,“哪?!” 他越是这样,朱青就吓得越厉害。 赶紧自发自觉的跪好了,这才抖抖索索继续:“着火那。可那火真不是我放的!人也不是我杀的!我还没来得及呢!我本来偷偷藏着,可是临要过去,忽然就肚子疼,时间就晚了一点。” 朱青越越心虚,频频偷看李长博。 偏偏李长博面无表情,根本什么端倪也看不出。 厉海又是一脚:“是吗?晚了一点?那火烧起来了?你怎么不叫人救火?!” 厉海之前这么凶神恶煞,全是为了逼问效果。 但是这会儿,谁都看出来,厉海是真生气。 别厉海,付拾一他们也觉得生气。 那么多条人命啊! 朱青不敢反抗,迅速跪好了,眼泪都快下来:“我哪敢啊?我一叫嚷,到时候被人拿住,我十张嘴都不清我!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一条街的人,怎么就睡那么死!” 朱青哭丧:“第二我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吓得够呛!可是我发誓,真不是我放的火杀的人!我就想翻进去偷点钱!杀人我哪敢啊!” 李长博沉声道:“原本没打算杀人,可也许你被撞破了呢?杀了人之后,索性为了销毁证据——” 朱青立刻大声喊冤:“我没有!我没有啊!我真的没得手啊!我去的时候,火都烧起来了!我一眼都不敢多看,匆匆忙忙跑走了!再了,也不是我一个人不救火!还有别人呢!” 本来付拾一正将核桃往嘴里送,听见这话,她立刻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也微微一扬眉。 然后就听李长博问道:“还有谁?” 朱青想了想:“好像是更夫。我看他背着个背篓,提着什么东西的。” 付拾一立刻道:“更夫不会背背篓。” 李长博轻声道:“更夫已被问责,才知道那他玩忽职守,没去那一片巡逻打更,而是悄悄和其他人在别处喝酒。” 朱青吓坏了,懵了半,就大喊起来:“那那个人肯定是凶手!你们快去抓他啊!” 厉海嫌他聒噪,一脚蹬过去:“抓了别人好放过你?我告诉你,抓不着人,就拿你顶罪!反正你们也没安好心!” 朱青吓得连连朝李长博磕头:“真不是我,真不是我啊!我!我什么都!那个曾泰匾也是惯犯了!他三年前就偷过东西!也是偷的主家!” “而且一切都是他想出来的!我是真没杀人也没放火啊!” 朱青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想这个事情了!钱没偷到,惹这么大个祸事! 第215章 偷鸡失米 曾泰匾也被迅速“请”了过来。 他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反正进来时候垂头丧气的。 付拾一塞了一瓣的核桃进嘴里,津津有味看来,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曾泰匾老老实实跪下,没看朱青一眼。 朱青也很老实。 两人并排跪在一起,妥妥的难兄难弟。 李长博沉声问话“曾泰匾,你有何话要说?” 曾泰匾很干脆“我是密谋偷窃,不过我没去,这一点大家都知道的!” 李长博冷哼“挑唆者,与罪同。如今周家人丢了性命,一条街的人跟着遭殃,你们还要狡辩?” 付拾一再去摸核桃,摸了个空。 一侧头看,就见徐双鱼委屈的将自己手里仅剩的一个放回盘子里。 付拾一良心发现,没摸走。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想琥珀桃仁。 以至于李长博故意恐吓都引不起她的兴趣了。 曾泰匾倒是经得起吓,反正不管李长博说什么,他都说自己不在场,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朱青做的。 朱青一口咬定不是自己,而且笃定自己看到了凶手。 付拾一拍了拍手,提了一句“这还不简单。若那个人是凶手,他肯定对那一片都很熟悉。带朱青过去,让他指认道路。咱们顺着路,一家一户的盘查就行了。虽然只看见个背影,但是那么大的事情,肯定印象深刻。” 付拾一笑眯眯提议“真找不到,那肯定就是他们做的。” 李长博忍了笑“也是。” 朱青顿时想哭一个背影,我哪里还记得住!我命休也! 就在李长博准备行动时候,徐坤气喘吁吁的骑马赶来了。 徐坤直接冲了进来,径直来找李长博。 一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徐坤像是耗子见了奶酪,就差抱住李长博的腿了。 不过他一张口,又更像是个怨妇“李县令!说好了休戚与共,你为何有了线索却如此藏私!” 李长博顿时头疼。 厉海出声“若真要藏私,徐县令派人蹲在衙门口打探消息的人,我就清理了。” 徐坤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付拾一看着那颜色,忽然想起了猪肝爆炒猪肝也很好吃呀—— 徐坤的脸皮,大概还是有点厚度,很快他就讪笑的看李长博“李县令啊,我也是被逼急了,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啊——” 那小胡子一动一动的,活脱脱就是个满脸讨好的耗子精。 付拾一看他那样,都替李长博觉得无奈。 李长博却反过来问了句“那要不,徐县令先别藏私?说说你那头调查出什么了?” 徐坤尴尬片刻,从善如流“油铺那边,说周家买了一大批油。可是后来这些油罐子,都散落在各家了。” “还有呢?”见他停下,李长博就追问一句。 付拾一满眼同情李县令真是太不识趣了,人家徐县令明显不想说嘛。你这样强上,有什么趣味~啧啧。 徐坤屈辱的开口“找到了凶衣。被丢在了街上的水沟里。” 也许是开了个头,这个事情就好说许多了,所以徐坤索性一口气说下去“还有匕首,找到了是哪个铁匠铺卖的了。只是买的人多,铁匠不记得谁买过。但如果抓到了凶手,必定就能认出来。” “曾泰匾曾和周家有口角。起因是……偷看粉娘洗澡。” 徐坤咳嗽一声“周家大怒,将曾泰匾辞退了。” 付拾一听得无语,侧头看一眼低头一声不吭的曾泰匾。 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儿面目可憎。 李长博也意味深长看一眼曾泰匾。 曾泰匾登时遍体生寒。 李长博问徐坤“徐县令是来要人的吧?” 徐坤期期艾艾“那李县令能否将人交给我——” 徐坤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李长博还没来得及沉吟,曾泰匾就大惊失色“我没杀人!我就是偷看了一下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李县令如果把我交出去,这个案子就永远抓不住真凶了!” 李长博于是朝着徐坤笑笑“徐县令也听见了,他不承认。不过我这里有别的证据,不如我们现在一并去捉拿真凶?” 徐坤就算是不愿意,也没有法子,只能丧气的应一声这个功劳,看来无论如何是要分给李长博一半了! 徐坤后悔莫及。 付拾一看他那样,莫名觉得痛快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嘛。你从人李县令这里捞了多少好处走了? 付拾一更惦记自己那一顿卤猪肉。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衙门。 付拾一在马车上,提醒了李长博“其实可以引蛇出洞。” 李长博和付拾一想的根本就一样“骨头。”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真是聪明。我就没见过比李县令更厉害的。” 李长博也笑“哪里哪里,若是没有付小娘子的帮忙,我如今也是一头雾水。论聪明,我不及付小娘子万分之一。”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语气也更谦虚“李县令如此谦逊,当真是君子风范。只是别人不知李县令如何,我还不知么——李县令就莫要谦逊了。要我说,李县令才是千古第一的好官啊。” 徐双鱼捂着腮帮子,跟自己师兄埋怨“师兄,我牙都倒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忍忍。” 付拾一,李长博……你们嘲讽人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不过,付拾一和李长博倒是没好意思再互相夸下去了。 方良在外头幽幽叹气“徐郎君,以后你还是跟我坐外头吧。好歹不那么厉害。” 徐双鱼深以为然“有道理。” 付拾一至于吗? 李长博面无表情换个小厮这个事情,必须提上日程了。 一路行至周家点心铺,厉海提小鸡仔一般提着朱青下来,“说吧!” 朱青站直身子辨认一下方向,然后撒腿就跑! 这突然得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厉海反手就是刀出鞘,然后刀鞘一砸——正中红心! 朱青“哎哟”一声倒在地上,差点哭出来“爷爷,您这是干什么啊!我这不是想给您指路吗?!” 付拾一无语你心急你也别跑啊。还以为你这是要跑路呢! 。 第216章 有点可疑 朱青委屈巴巴“我就是心急——” 众人无语。 厉海冷眼看他“不急,时间还长。” 朱青欲哭无泪能不急吗?我这要是还不急,回头真让我去顶罪了怎么办? 厉海亲自押着朱青去了他那日晚上站的地方。 朱青站定,看了看周围情况之后,就指了个方向。 朱青颤巍巍“那个人走到了巷子口那边,才朝着右边转了。” 李长博和徐坤对视一眼。 徐坤这会儿也不着急了,笑了笑“还是李县令的人去吧?我这边的人,都脸熟。” 朱青忐忑不安,悄悄地问“要是我到时候没认出来怎么办?” 厉海面无表情“那就说明你撒谎。” 朱青一屁股坐在地上,脚彻底软了完了完了,我活不了,我存了半两娶媳妇的银子,看样子也没机会花了—— 付拾一差点没被逗笑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随便让人顶罪? 不过这样的人嘛,吓唬吓唬也好。大家都没有一个好心宽慰朱青一句的。 李长博看了一眼小山和王二祥“你们拿着这个骨头,挨家挨户的去问,看是谁掉的。” 付拾一轻声道“我也跟着去。” 李长博有点不太赞同“这样穷凶极恶的人,还是让他们去吧。” 付拾一摇头“我跟着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助辨认。” 李长博有些疑惑。 付拾一笃定的点点头。 最后李长博垂眸“那我也跟着一起。” 徐坤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县令原来如此儿戏?看来还是太年轻啊! 付拾一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危险。不过李长博要跟着,她也没阻拦。 那凶手应该没有帮手,这么多人,难道还真打不过?对方又不是三头六臂。 付拾一他们连着敲了三户,也都说没见过这个骨头。而且看情况,也不像是十分穷苦的。 付拾一犹豫一下,脑子里的想法还没说出来,就听李长博沉声道“这种门庭尚可的,就不必多看了。看那种穷的。” 王二祥挠了挠脑袋“不会错过吧?”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一眼,语气非常肯定“照办就是。” 付拾一心里莫名有点儿感动原来李县令这么信任我的吗? 家境尚可的人家,和困难的人家,看上去的确是光从大门就能看出来。 家境不错,人丁兴旺的,桃符是新的,门上的漆也是新刷的。 而那人丁凋零的,家境不丰的,门上的漆斑驳了也没功夫管。甚至就是木板原来的颜色,更看上去陈旧不堪。 王二祥很快选定了一家。 小山啧啧咋舌“这也太穷了。门板都蛀了,也不换新的。墙上都长草了。” 这家人,一看就是萧条破败的架势。 付拾一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就上去“哐哐哐”砸门。 砸了几声,里头就传来不悦的声音“谁啊?!” 那声音里包含着阴鸷和愤怒,但是莫名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再过片刻,就听见脚步声。 王二祥咳嗽一声“官府办案,问几句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开一个人身的位置,露出一张阴沉不快的脸来。 那双眼睛,光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头有些不痛快。 付拾一心都微微一震,近乎直觉一般,她觉得人找到了。 付拾一不由得悄悄打量。 而王二祥这个时候坦然的将手里骨头递过去,给那人看“见过这个东西吗?” 那人紧紧盯着骨头看了看,最后摇头“没有。” 王二祥没看出什么端倪,又随意问了句“最近看到过可疑的人没有?” 那人还是摇头“没有。” 然后就作势关门“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关门了。” 王二祥后退一步。 付拾一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虽然想再拖延一下时间,可那人速度很快,直接就退进门里,“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只能看向李长博。 却见李长博也皱着眉头。 付拾一轻声问他“怎么?李县令也觉得这个人可疑?” 李长博微微颔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付拾一微微一愣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付拾一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就想起来了。 她看向李长博,脱口而出“下午时候,挑水那人!” 李长博也想起来了。 那时候那人头上还带着草帽,背着光,和现在看起来有点儿不太一样,所以才一时之间没认出来。 付拾一说完有些丧气那自己的直觉,会不会也不准?其实就是因为眼熟而已? 王二祥和小山对视一眼,轻声问了句“要不要再问问?”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 李长博这个时候却异常果断“付小娘子觉得有问题?” 付拾一点点头,但是不敢保证“我也不确定。只是模糊感觉不对而已。” 徐坤摆摆手“那可能是想多了。” 李长博没有看徐坤一眼“再敲门,多跟他说几句话。” 王二祥和小山对视一眼,而后点头,王二祥再度上前去哐当哐当的砸门。 这次开门很快,那人一下子拉开门,还是阴沉沉的怒气“还有什么事儿?” 王二祥态度更强势,而且凶神恶煞的“话还没问完,你走什么?是不是做贼心虚?” 那人手指紧了紧,然后才冷声开口“要问什么就快问。” 王二祥直接问起了那天晚上的大火“那天晚上,前面那条街大火,你在做什么?” 那人似有些不耐“睡觉。” 王二祥沉了脸“没去帮忙扑火?” 那人似乎是嗤笑了一声“管我什么事?” 王二祥被噎了一下,一下子竟然没反应过来。 付拾一上前一步“那你和周家人起过争执没有?” 那人顿了顿“没有。” 付拾一还要再问,那人似乎彻底没了耐心“周家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干系?我要睡了。你们问别人吧。” 说完后退一步,就要关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付拾一一下子看到了那个人的手。 这是一双非常有力的手,一看就知道平常总干力气活。肌肉明显,骨节粗大。 付拾一毫不犹豫,直接沉声喝道“就是他!抓人!” aangyanshiguan 。 第217章 你往哪跑 付拾一这样突然一嗓子,难为王二祥居然还真就反应过来了。 王二祥一脚踹过去。 不过只来得及踹到了门上。 好在那人还没来得上门栓,一下子就被踹得倒退一步,门也一下子开了。 小山立刻追进去,伸手就叫将人逮住。 可惜那人居然掏出了匕首来,自己恶狠狠的就朝着小山心窝子送。 王二祥赶紧一把将小山拽回来。 那人一击不中,居然还想再来。 厉海直接长刀出鞘,一刀下去—— “咔嚓”一声,那人手里的匕首,就像是妙脆角一样,干脆利落的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付拾一没忍住,一下子想到了那个断裂在周掌柜妻子体内的匕首。 她有点儿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都断过一次了,就不能买个质量好点的吗? 其他人神经没有付拾一这么粗,都还在惊险之中。 厉海一刀劈断了匕首,手腕只是一翻,就直接将刀横在了那人脖子上。 那人登时就不敢动了。 只是看着厉海的目光十分阴鸷。 好似恨不得喝厉海的血,吃他的肉一般。 付拾一不由得摇摇头啧啧啧,这是心理多阴暗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和目光,以及奇葩想法—— “你别让我有机会。”那人开口,果然还是憎恨阴冷的语气“不然我让你尝尝被侮辱的滋味!” 付拾一……这算什么侮辱?技不如人还要这样……是多接受不了失败? 厉海更硬气“有机会只管来。” 付拾一星星眼哎呀,咱们长安县的不良帅就是帅到掉渣呀! 惊魂未定的小川上前一步,和王二祥三下两下将人捆好了,这才一脚踹在那人身上,悻悻道“差点儿阴沟里翻船!” 王二祥幸灾乐祸“谁让你自己不防着点。知足吧,好歹没真给你来一下。” 付拾一看王二祥说话这么耿直,就不怕没朋友吗? 好歹徐坤还在,李长博还是咳嗽一声“带回去连夜审吧。” 徐坤出声“是啊,打铁趁热,咱们这就去县衙吧。我让人去将铁匠也请过来,好好辨认辨认。到时候等完事儿了,我叫师爷去准备席面,请李县令吃酒!” 付拾一暗笑徐县令倒是机灵,这个时候好会说话。其实不就是害怕李县令将功劳部揽去了吗?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万年县县衙。 路上徐双鱼忍不住好奇“付小娘子怎么知道,凶手就是她的?” 付拾一却不肯说,故意卖关子“你再猜猜,猜到了我给你买肉吃。” 所有伸长了耳朵等着听的人,顿时就觉得心里头猫抓狗啃的,别提多难受了。 因为这个事情,所有人到了万年县,屁股刚落定,就都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咳嗽一声,还想继续卖关子。 结果就连徐坤都凑过来问“还没问过小娘子,小娘子怎么当时那么肯定——难道是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付拾一就不好继续卖关子了。 她施施然的站起身来,笑盈盈的翻过了那人的手,将大拇指的部位给众人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因为他这里有一个疤。” 众人齐刷刷“啊?” 更是懵是有一个疤,可看上去是陈年旧伤,和这次案子有什么关系? 唯独李长博忽然明白了其中关窍,一下子轻笑出声。 付拾一看李长博猜出来,乐得将这个露头的机会交给他“既然李县令知道了,那就请李县令给我们说说。”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也没推辞,只清了清嗓子,让王二祥将骨头拿出来“这就是关键。这个骨头,是一截大拇指的骨头。” 众人更懵我在哪里?我是谁?李县令到底在说什么? 李长博说得更直白一点“这个人,应该是天生的六指。所以,这个疤是砍掉多余的那一根拇指留下的。” “而那一节骨头,就被他留了下来。珍惜的放在身上,随身携带。” “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粉娘当时将这一截骨头吞下去,给我们留下了证据。” 李长博看向地上一声不吭,只满脸阴沉的人,微笑问他“我猜得对么?” 那人自然还是不吭声,俨然一个茅坑里的臭石头。 李长博就将那一块骨头放在桌上,然后问厉海借刀。 厉海不明就里,还是借了。 李长博“刷”的抽出那一把能切断匕首的好刀,微笑着压在了那节骨头上。 那人脸皮一阵抽搐,咬着后槽牙开口了“是。你猜得没错。” 付拾一就差给李长博鼓掌了帅!太帅了!真的是太帅了!这简直就是专攻软肋的典范!学!必须学下来! 其他人则是下巴掉了一地原来温文尔雅的李县令,居然也有这样可怕的时候……这还是我们的李县令么? 让众人更瑟瑟的是,李长博压根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倒是更加微笑“不如你再好好交代交代,你是谁,你怎么杀害周家一家,放火烧了一条街的?” 有道是士可杀,不可辱。 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个如此心理阴暗的变态。 付拾一几乎都听见了那人牙齿咬得咯咯咯的声音。 付拾一好心提醒一句“这个时候,还是从了他吧。不然,牙也碎了,骨头也裂了。不划算。” 众人……付小娘子你火烧浇油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那人果然气得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何必呢?反正我们都知道是你做的。既然这么得意,每天特意路过那条街看看,怎么就不敢说出来炫耀炫耀你的丰功伟绩?” 众人……付小娘子你这话…… 结果那人竟然还真开了口“我苟汴台既然敢做,又有什么不敢说的?他们死了又怎么样?是他们该死!他们做的那些事情,哪一件都该死!” 苟汴台这话说得是真够愤世嫉俗的。 付拾一啧啧,原来还是个愤青?可是瞅着这样子,也不小了吧? 付拾一说句实话“我没看出来周家有什么该死的。人人都说,周掌柜厚道老实,童叟无欺。” 苟汴台一下子就激动起来“都是虚伪的骗子!” 。 第218章 对得起吗 苟汴台这么激动,付拾一连连点头,循循善诱“他们怎么就成了骗子了?到底怎么一个虚伪法?” 众人齐刷刷付小娘子!你更像是个骗子啊!这完是在火上浇油,故意骗他开口啊! 付拾一微笑我真是一个很好的刑讯工作者,耶。 苟汴台显然已经陷入了情绪当中,表情都是恶狠狠的“我爹原本是读书人的,考取了进士的!我们家本应该做大官,享富贵!他们之前一个个巴结我们,好话说尽。可我爹得了疾病一死,他们怎么说的?” “表面上假惺惺,背地里教孩子骂我是扫把星!说我是六指怪!说我是怪胎!让他们不要和我玩,说怪胎会传染!” “我才不稀罕和他们玩!我把手指砍掉了!砍掉了我看谁还敢说我是怪胎!” 苟汴台脸色潮红,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们还是说我是怪胎!” “我娘病了,我去借钱,他们一个都不肯借给我!连口米都不舍得施舍!我娘病死了,他们说是我克死了我娘!” “当初当着我爹的面,说会照顾我,可是我爹一走,他们立刻换了个嘴脸!” 苟汴台双目赤红,不知是伤心还是愤怒“他们还说像我这样的人,就配孤家寡人一辈子,讨不到媳妇没出息!他们在背后指手画脚骂我废物!说我没用!一辈子就这样了!我挑水给他们,他们给钱都一副施舍的嘴脸!还要讨价还价!我不肯,就说我斤斤计较!” 众人听着苟汴台这些话,心情都有点儿复杂。 不过没等大家复杂出个什么来,苟汴台就冷哼一声说起了周家。 “他们周家不就是开个点心铺吗?他们儿子还是个哑巴!可是他们一样瞧不起我!就连那个臭哑巴,也用石头扔我!往我的水桶里扔泥巴!”苟汴台更愤怒了。 “他一个臭哑巴凭什么笑话我,捉弄我?我不过才骂了一句,他那个死鬼老娘就不得了了,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恶毒凶狠,跟个小孩子也计较!” “还说我这种没出息的,千万不要跟我学,否则一辈子都没出息!还洋洋得意的说,幸好给他讨了老婆!不然就要像我一样,一辈子娶不到老婆!” 苟汴台的神色狰狞扭曲,简直像是要咬人。 付拾一有点儿不安莫不是得了狂犬病…… 忽然苟汴台又高兴起来“不过她现在不得意了。我讨不到老婆又怎么样?周家女人哪一个我没睡过?周掌柜看不起我,给钱时候连正眼都不看我。这下,他想看都没机会了吧?” “还有那个臭哑巴。他有个童养媳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让他看着我睡他婆娘!那婆娘也真够烈性的,不过不还是怕我杀了那个臭哑巴?最后还是乖乖的——” 苟汴台咂嘴,似乎是在回味那美妙的滋味“原来女人的滋味那么美妙!早知道,我就早一点做了!” 众人……我们怎么没早点去抓你。 李长博问他“那其他人家呢?又和你没仇没怨的,你为什么要烧死一条街的人?” 苟汴台笑了“我在替天行道。这些人为富不仁,是天要杀他们!那水里有药,他们贪图便宜,非要买,我都告诉他们不好了,他们还是要。我不给还笑话我小气——那就一起死好了。” 付拾一快被这种说辞恶心到了有些人,的确是受了委屈,也的确是可怜。某种程度上,好像也是弱者。可是这样偏激……却是大错特错。 苟汴台越是洋洋得意,付拾一就越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他们或许可恨,可是本来帮你不帮你,就不是义务。说白了,他们不是你爹娘,凭什么管你?难道人家不帮你,你就要杀人?” “那世上的人,哪一个都活不长。” 付拾一火上浇油“恕我直言,像你这样孤僻怪异的人,我也不想帮你。看见你就想避开,不想和你打交道。” “世上最可怜的,不是你需要帮助时候没有人帮你。而是你自己根本不知道,唯有自身足够强悍,才会让自己活得踏踏实实。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永远都是依靠。” “你的确是个废物。” “你爹既然是读书人,能考取进士,小时候也给你启蒙过吧?你为什么不好好读书?就算你爹没了,你娘也走了。你现在长大了,好手好脚,脑子好用,辛苦一点,好好读书,哪怕给人做个账房先生呢?你自己不思进取,反倒是怪人不肯拉你。你怎么不怪老天爷把你生下来受罪?”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的实力,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最关键的是,付拾一那鄙夷的神态,简直就是一记重拳,狠狠的锤在了苟汴台脆弱的自尊上。 “哗啦”一声,众人仿佛听见了某种东西碎裂的事情。 还碎得很彻底。 付拾一一顿嘴炮,通体舒爽,看着苟汴台赤红想杀人一样的眼睛,咧嘴笑了“你还别不服气。我也一样是无父无母,我还不是一样能赚钱养活自己?我还不是能买房子买丫鬟?你连我都不如,还好意思怨恨别人?” “我要是你爹娘,我得被你气死。” “别人说你两句你就记恨成这样,那你怎么就没想过要狠狠努力,变得他们都来巴结你?” “除了杀人,欺负女人小孩,你还能做什么?哦,对,你还会偷东西。真是给你爹娘长了脸了!” 众人内心鼓掌!付小娘子威武! 付拾一意犹未尽“身为男人,心眼不如女人大,别人说两句,不知道自己努力证明给所有人看,他们都错了,他们看错你了。反倒是越发要当臭流氓死变态,一副世界上人都欠你八百万钱一样,你也真是好意思啊?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圣上打造的太平盛世,对得起爹妈生你吗?” 苟汴台恶狠狠的盯着付拾一,忽然就从嘴里“噗”的喷出一口血来。 然后一翻白眼,直接就倒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我的天,还真能给你气死了咋的? aangyanshiguan0 。 第219章 再来一个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冷静了下来。 一般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只会是胃部、食道出血,或者是肺部和气管出血。 而这两种情况,一般只要不是大出血,应该就不用担心。 付拾一上前去,迅速将人嘴巴捏开,检查出血状况,发现没有持续吐血的情况,也没有呛入气管,且呼吸正常后,她就松开手,笑眯眯的一摆手:“不要担心。不会有事儿。” 徐坤吓得够呛,看付拾一的目光,都是有些悚然:“要不要请个大夫来?” 付拾一犹豫一下:“也好吧。” 就算是罪犯,没有正式执行死刑之前,那也是有人权的。 李长博反倒是最心狠的:“泼醒。” 厉海干脆利落一碗水就泼了过去。 苟汴台一下子就醒过来。 付拾一看他那样,斟酌了一下:算了还是不开口了。真给骂死了,不好交差。 李长博见付拾一不开口,也算是欣慰。 然后他看着苟汴台:“你刚才说,你在井水里下了迷药,所以喝过了的人,就会昏睡不醒。” 苟汴台怨毒的看着付拾一,“是他们自找的。” 李长博轻轻弹了一下刀身。 刀就发出了轻吟。 苟汴台一下子看李长博,又看到了还压在刀下的骨头。 顿时老实了。 李长博淡淡继续审问:“那你偷钱之后,为何还要放火?” 苟汴台笑了。 难以想象这个时候,他竟然会笑得这么开心。而且嘴角牙齿上全是鲜血,看上去渗人得慌:“他们不是瞧不起我么?恨不得我去死吗?我就看看,老天爷留不留他们。” 苟汴台笑出声:“可见老天爷也不愿意留下他们继续作恶。” 李长博似乎不为所动:“你怎么放火的?” “周家的院子里堆着那么多罐油。正好就用了。往墙上一浇,再点火,火一下子就烧起来,热闹得很。”苟汴台还是高兴,要不是绑着,估计能手舞足蹈。 付拾一揉了揉指尖,寻思:我怎么这么手痒呢?好想把这个人渣大卸八块……不过这是不对的,我要克制,要忍耐…… 李长博扬眉:“你很在意这个骨头?” 苟汴台不吭声了。 徐坤呵斥:“大胆!还不回话!难道真要用刑,你才老实!” 知道这个人的确就是祸害自己这几天不得安生的人,徐坤简直气得七窍冒烟:这几天,自己吃不好睡不好,还被训斥了好几回,连累宫里娘娘也跟着丢人,都是这人造成的!要不是这么多人在,非得将刑都用一遍!好好出这一口恶气! 苟汴台阴鸷的看徐坤。 徐坤反倒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李长博倒是不恼,反倒是平静接下去:“不在意我就扔了。” 苟汴台一下子答话:“自然重要!这是我的一部分!我死了才能有个全尸!” 他这话说得…… 付拾一忍不住想吐槽:这会儿你倒是怕没有个全尸了。怎么就不怕被砍头呢? “你发现东西不见了,怎么没找呢?”李长博问了句。 苟汴台脸色不好看:“火太大了。早知道,就不点火了。” 付拾一直接气笑了:原来他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后悔啊? 不过,这个后悔,是不是来得太迟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然后准备收刀。 只是不知道什么缘故,刀忽然一滑,整个就切了下去,“当”的一声,就直接一切到底,甚至没入桌面。 那节骨头,在苟汴台的注视下,干脆利索的断成了两半。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苟汴台狂怒:“你敢!” 然后就又软了。 付拾一开始带头鼓掌:“李县令真是太英武了!” 其他人不自觉跟上,心头一片麻木:万年县有个付小娘子还不够吗?现在连李县令都被带坏了! 唯独厉海心疼自己的刀。 李长博像是会读心术:“放心,这不是真正的骨头,只是付小娘子做的赝品。” 厉海点头:“别污了我的刀就行。” 徐坤脸皮抽搐:合着这案子还没您的刀重要么? 不过很快徐坤就变成了真正的羡慕:万年县里头卧虎藏龙的,真的好羡慕啊—— 李长博将刀还给了厉海,然后又看了一眼付拾一等人:“方良,你先送付小娘子他们回去歇息。我与徐县令将案子处理完。” 徐坤心在滴血:到手的功劳啊,飞走了一半—— 师爷一看徐坤那样,就伸手捅了捅他:别那么小气抠门的,案子能破,不用丢官,就不错了! 徐坤赶紧堆笑:“不急着走,不急着走,等吃过酒席再走不迟,这件事情,大家实在是辛苦了——” 李长博笑笑:“不急于一时,回头再说。忙了这么几天,大家都劳累不已,先歇歇才是正经。” 徐坤客套一番,到底还是只能答应了。 付拾一是真累,回去路上就在李长博马车里睡着了。 方良到了她门口,叫人才知道这是睡着了。 方良忍不住关切:“付小娘子没事儿吧?” 付拾一摇头:“没事儿,就是这几天太忙了。” 方良笑着感叹:“是啊,这次可真是忙了个人仰马翻的。不过,付小娘子的本事,咱们是真服气了!这样的案子,竟然能这么快破了,全靠您的功劳!由您在,我们郎君都不知省了多少白头发。” 付拾一被逗笑:“李县令这么年轻,怎会有白头发。” 方良煞有介事的摇头:“郎君是没有,可是咱们太夫人有啊。郎君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太夫人一担心,可不是头发白得更快了?” 付拾一忍俊不禁:“方良啊方良,你这嘴,真是祖师爷赏饭吃啊。” 方良“嘿嘿”直笑:“我没别的本事,能逗郎君和付小娘子一笑,便算能耐了。” 付拾一跟他挥手:“你快回去接李县令吧。让他也好好歇歇。马上就端午了,也该好好陪陪家里人。” 方良也笑:“付小娘子也该好好歇歇。” 付拾一笑眯眯给自己打广告:“到时候来买粽子呀。我们端午出售粽子,保证好吃!” 方良一听,两眼放光:“都是什么馅儿的?我喜欢枣泥的。又香又软又甜!”。 付拾一打包票:“各种馅都有,好多你都没吃过!” 第220章 谁是谁非 虽然现在已经是深夜,不过,厨房还有一盏灯亮着。 燕娘在厨房等着呢。 听见门响,立刻就过来开门。 见了付拾一,先是心疼:“晚上也没顾上回来吃。怎么这样晚——” 付拾一笑笑:“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快帮我热热,饿死我了。” 说完先去倒了半杯酸梅汤,一口气灌下去,这才觉得浑身舒坦。 这头燕娘刚将火点燃,那头刘大郎和张春盛也出来了。 刘大郎都习惯了,只见怪不怪问了句:“案子破了?” 付拾一颔首,又喝半杯酸梅汤。 张春盛冷声冷气:“做了莴笋凉拌鸡丝,炖的春笋鸡汤,饭是豆角焖饭,喝一肚子水,吃不完就糟蹋了。” 付拾一斜睨他:“我发现你还有另外一个本事。” 张春盛没吭声,眼底露出几分疑惑。 付拾一笑得眼睛眯起来:“什么好话到了你嘴里,都不好听。” 明明是担心和劝慰,说出来硬是让人不舒服。 付拾一摇头晃脑感慨:语言也是一门艺术啊。 说话功夫,燕娘将饭菜热好了。 鸡汤扑鼻的香气,勾得肚子里馋虫都冒出来了。 付拾一喜欢吃里头的笋。又嫩又香,只可惜再过一段时间,就没了。 张春盛做的凉拌鸡丝,是用鸡胸脯那一块肉做的。煮熟了撕成细细的丝,配着清爽脆嫩的莴笋丝,简直好吃到没朋友。 付拾一感慨:“还是家里有人好啊。” 燕娘替付拾一盛了一碗饭,米饭粒粒均匀,包裹着一层晶亮的油脂,在晕黄的灯下,简直闪闪发光。 里头的豆角和肉片,更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宝藏,埋藏在那些剔透晶莹的饭粒里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付拾一深深嗅了一口,口水瞬间冒出来,迫不及待夹起一块豆角放在嘴里。 除了豆角本身的清香之外,还吸饱了米饭的香气和油脂肉类的香气—— 付拾一细细咀嚼,幸福得心里头都冒泡泡。 她笑眯眯的看张春盛,夸他:“的确是有天分,跟我做的分毫不差了。” 张春盛轻哼的扬起头:“这有什么好学的。你光说我就能做出来!” 付拾一不想理他: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傲娇会死星人。 付拾一吃一满满腮帮子米饭,再来一口清爽的莴笋丝,嘴巴干时候,再来一口鸡汤和笋,简直就觉得自己过的神仙日子。 吃满足了,付拾一摊在椅子上,彻底动不了了。 付拾一摸着微微鼓起来的肚子,只觉得头发丝都是舒服的。 燕娘看着付拾一这样,忍不住笑:“小娘子下次别这样了,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刘大郎满心忧愁:“你这样没个秀气样子,嫁不出去可怎么好。” 付拾一手一挥:“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呗,反正又不是不能养活自己。咱们一起过日子,难道不好?” 刘大郎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燕娘更笑:“小娘子毕竟还小呢。” 付拾一:我说出我的年龄,我得吓死你们。好歹三十几岁的人了呢。 付拾一自恋的摸了摸脸,得意的笑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不老童颜!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那样儿,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刘大郎问起付拾一端午节的安排:“后日就是端午了,你那头还忙不忙?” 付拾一就告诉他已经结案了,凶手抓着了。 顿时所有人都好奇起来,然后开始八卦。 付拾一就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自然略去血腥暴力的地方,只大概说了说过程。 燕娘他们也想象不出来检验尸体是个什么情景,听付拾一说得寻常,自然就没多想。 等听到了苟汴台那些话时候,他们都忍不住义愤填膺:“这人可真是混账!” 燕娘更是感慨:“那周家娘子万万想不到自己一句话,就给全家人招来了杀身之祸。” 张春盛忍不住说了句:“可教孩子也没那么教的。她这样,也是真不拿人家当回事,怪不得人家恨她。” 付拾一看了张春盛一眼,想了想就说了句:“周家娘子固然不对,可是稚子无辜,更不至于要人性命。有时候做人,太偏激不好。不仅是容易让自己钻牛角尖,过得不开心,而且也伤害身边的人。更容易做错事。” 张春盛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盯着付拾一和她对视了一眼。 燕娘点点头:“其实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万事得想开些。自己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要我也那样想,遇到这样的事情,干脆一根绳子死了就完事儿了。可阿玫怎么办?总不能叫她跟着一起死。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付拾一笑眯眯:“别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更别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尽量与人为善,总归是会有福报的。” 张春盛轻哼一声,还是说了句:“那苟汴台,其实也算是挺可怜了。他自己也不想长成怪胎,更不想无父无母。那些人偏还专门戳人心窝子。” 付拾一也叹一口气:“这次的事情,闹成这样子,但愿能警醒世人吧。有时候,真的是祸从口出。伤人的话少说,伤人的事情少做,与人为善,就算遇到这样的人,也不至于给自己招来祸事。” “周家娘子未必就愿意有这么一个结果。如果可以重新选,我想她肯定不会那样说。也肯定愿意好好教孩子,别让周旺成了那样。”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孩子小时候都是天真无邪的,之所以长大了会变成各种各样,无非也是父母教导。苟汴台他父母,总归还是有些失职。” 付拾一很清楚,其实就是长期的心理压抑,才会造就这么一个变态。 而最开始,苟汴台的父母,就没有给他树立一个正确的观念,去疏导身体上畸形带来的自卑。 付拾一想了想,对燕娘轻声提议:“平时多关心阿玫。阿玫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或许不说,但是这件事情对她肯定有影响的。” 燕娘听了这么多话,心里头也有些触动:“我会的。” 张春盛忽然不耐烦说了句:“年纪轻轻,却这么爱说大道理,烦死人了。我睡了!”。 付拾一看着他走远,却抿嘴一笑:看来这是听进去了啊。 第221章 五彩粽子 破了案子,付拾一第二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刘大郎也不叫人扰她,一屋子人,进进出出都心翼翼,不发出声音。 其他人也都知道付拾一的劳累,谁都心疼。 尤其是燕娘:“娘子也太辛苦了。摆摊时起得那么早,还要熬夜在衙门破案——” 刘大郎深以为然:“我也是从未见过如此拼命地女子。我阿妹叫我这样一个男人,都自愧不如。” 燕娘看一眼阿玫:若是阿玫长大了也有如此心劲,将来日子应该不会差的吧? 张春盛一声不吭,坐在那里给红豆换水。 红豆泡了一夜,一个个鼓胀起来,甚至表皮都破裂开来。 燕娘就继续刷石磨。 到时候,就是要用这个磨馅儿。红豆馅,枣泥馅,都是这样先熬熟了,再用石磨过几遍。这样才能保证馅的顺滑细腻。 磨过了,再用细细的纱网过一遍,再入锅熬煮,直到粘稠成馅为止。 付拾一起来时候,完全就是被饿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阳光透过窗户进来,连空气里的微尘,都看得一清二楚。 付拾一伸了个懒腰,睡衣都没换,就推开窗往外看。 远处街上已是人群熙熙攘攘。 河边绿柳一片翠色。 院子里的菜苗苗们,一个个长势喜人。 尤其是丝瓜和南瓜,都攀爬起来。叶子舒展开了一片翠绿。 付拾一趴在窗台上看了一会儿,吃饭都忘了。 燕娘本来在洗菜,一抬头看见付拾一穿着个怪模怪样的衣裳,趴在窗台那儿,白花花的胳膊都露在外面,一脸慵懒和惬意。 燕娘差点被晃花了眼。 然后赶紧上楼去:“娘子还是披个衣裳吧。” 付拾一笑:“这有什么的?只是胳膊而已。再了,这几年流行起来的衣裳,不也有这种半臂吗?” 燕娘支支吾吾:“可毕竟不同。娘子这个衣裳忒怪了。” 付拾一哈哈大笑,在燕娘跟前转圈圈,展示自己的短袖t恤和底下的短睡裤:“难道不简单不清爽吗?夏穿这个,多凉快。还节省布料。” 燕娘看着付拾一白花花的胳膊白花花的腿,脸都有些红:“这也太奇怪了。要不我给娘子重新做吧?” 付拾一摇头:“睡觉就做个能盖住心口和肚子的,简简单单的,省布料,也方便。” 付拾一想了想:“我那睡裙有一个快坏了,燕娘你要是有空,帮我做个新的吧。我一会儿拿给你看,你照着那个做就校布料我下午去买。” 燕娘拗不过付拾一,还是多一句:“那就在屋里穿还成,就别穿出去了。” 付拾一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穿好衣裳下楼洗漱过后,付拾一刚坐定,张春盛就端出来一碗红糖醪糟蛋来。 醪糟蛋是个很好的早餐。 鸡蛋属于高蛋白,还含有多种氨基酸,微量元素,还美味。煮得恰到好处时,中间只有一点绿豆大的溏心,蛋黄软而不生,一口下去,既不会觉得噎人,又很香。 而醪糟的酸甜口感,加上那一点点酒精,热热的喝一碗下去,人身上都会出一层薄汗。 另外里头还加了红糖和糯米粉搓成的剂子,嚼着软糯粘牙,又有米香。 付拾一喝一口,就爱上了。 张春盛看付拾一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赶紧了句:“没了。就煮了两碗,阿玫吃了一碗。” 付拾一遗憾点头:“下次我要两个鸡蛋。” 张春盛言简意赅:“晓得了。” 忽然付拾一反应过来:张春盛今似乎是收敛零?没那么毒舌了? 付拾一故意和他多话:“粽子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咱们恐怕明一大早就要出去,这些馅儿都要准备好。” 张春盛一一汇报,的确和昨区别很大。 付拾一听完了,笑眯眯夸他:“这样一看你,忽然就觉得你还是个帅伙了。” 张春盛不知道什么桨帅伙”,但是知道付拾一是在夸他,当时脸都涨红了,粗声粗气的冷哼一声:“娘子还是别这么老气横秋的,心嫁不出去!” 然后就回厨房了。 付拾一摊手:帅不过三秒啊,帅不过三秒。 阿玫忽然跑过来,将手里的绳子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就看见阿玫用五彩丝线编了五彩手绳,居然编得还不赖。 付拾一顿时就笑了:“阿玫真是心灵手巧,年纪这么能干。一会儿你也给我编一个,明我好戴上。” 阿玫直接就将手里绳子放在了付拾一的手心里:“这是给娘子您的。” 付拾一心里头一暖,顿时露出了姨母笑,可劲儿的秃噜阿玫细软的头发:“阿玫真乖,真好。一会儿我给你买糖吃。” 阿玫有点儿馋,不过还是摇头:“我不吃糖。这是我该做的。我是娘子的丫鬟。” 付拾一险些笑岔气:“你这么,哪能真当你是丫鬟使。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吃饭好好玩,好好长个子。” 然后她伸个懒腰,果然带着阿玫出去买糖块吃。 付拾一还打算多买点五彩线。 就在刚才,付拾一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促销活动。 那八种馅不仅可以分开卖,还可以用五彩棉绳捆一批分不出馅料的粽子。然后当成彩头。 买八个粽子挑一个五彩粽。 吃到什么口味,完全随机。 当然这个粽子也可以花钱买一个,同样口味随机。 这样来吸引人气,投个意趣,也很不错。 买四个粽子,就送一根五彩手绳,相信也有不少人会愿意占便宜。 付拾一去买彩线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卢娘子。 而卢娘子身旁陪着的,是神采照饶卢知春。 两人站在一起,付拾一瞬间就酸了:瞧瞧人家卢家饶基因! 卢娘子也看见了付拾一,笑着上来打招呼,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玫,并不多问,就让木奴将手里的糖球分给阿玫一个。 阿玫不敢接,看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让她收下,然后和卢娘子闲聊:“卢娘子和卢相公是来买端午节要用的东西?” 卢娘子笑得温柔:“是啊。春见,还要买点女郎用的东西,送去给柳绾绾。” 付拾一扬眉,不由得多看卢知春一眼:这人莫不是看上了柳绾绾? 第222章 多情多义 卢娘子笑得更温柔了。 卢知春咳嗽一声:“虽说已经定了秋后问斩,但是在那之前,总归是要再过这么久。我想着,让她舒服一些,也算是为骗她做弥补。” 飞鹤悄悄在旁边嘀嘀咕咕:“明明就是很担心。” 付拾一笑着夸卢知春:“卢郎君真是有情有义的好人。最后时光,能让卢郎君如此关心,想必她也很高兴。” 卢知春笑笑:“当不起付小娘子夸赞的。” 付拾一干脆再添一把火:“明日是端午,我会做粽子,到时候我让人送去卢娘子那里,请卢郎君和卢娘子都尝尝,再请卢郎君带点过去,给她也尝尝。” 卢知春替柳绾绾道谢,浑然没想过,他凭什么能替人家柳绾绾道谢。 付拾一心里头叹息一声:可惜了。可惜了。 卢娘子在旁边一直温温柔柔的笑,看那神色分明是洞察秋毫。 不过卢娘子半点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付拾一就知道卢娘子也是可怜柳绾绾了。 卢娘子笑着对付拾一问道:“不知付小娘子你端午卖不卖粽子?” 付拾一立刻点头,并且反手就是一波广告:“卖,当然卖!八个口味,咸甜都有。如果要送人,还有礼盒装。包装很精美,一定会很有面子。” 卢娘子毫不犹豫:“那我定二十盒。都要最精致的包装。一定要有面子。” 付拾一笑眯眯:“那必须的。到时候我肯定不会让卢娘子失望!” 卢娘子刚和离,自己单独立了门户,肯定要好好撑一撑脸面,然后好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没有笑话可看。 不仅要没有笑话可看,还要让他们都惊艳一把! 付拾一信心十足:“有八个一盒的,还有十六个一盒的。卢娘子要送的人家,人多不多?要多少的?” 卢娘子有些犹豫:“这么少?那些都是人丁兴旺的人家,十六个的都不够分。” 付拾一只回了五个字:“物依稀为贵。” 卢娘子眼睛都笑眯起来:“付小娘子果然是玲珑通透的人。” 付拾一谦逊:“哪里哪里,只是见得多,就偷师到了。” 卢知春饶有兴致的看付拾一,心道:李浩之真是捡了个宝。这么聪明的女郎,可不多见啊。怪不得李浩之居然敢冒那么大的险,聘用付小娘子。 李长博在家中看书,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沉吟片刻,忽然叫来方良:“方良,家中粽子准备好了没有?” 方良点头:“准备得差不多了。太夫人早就叫人准备了。明日三郎君要过来,您看什么是亲自去接,还是——” 李长博却不急着想这个,“付小娘子打算卖粽子吗?” 方良一听,眼光放亮:“卖!付小娘子亲口说的卖。而且说馅会很独特。您看要不要买来尝尝鲜?也当照顾付小娘子的生意。毕竟她在长安,一人赚钱养家,也怪不容易。” 李长博斜睨方良:“付小娘子给了你多少好处?” 方良挠头讪笑:“我这不是看付小娘子怪辛苦的——” 李长博也没真追究的意思:“你去问问太夫人,看看定多少合适。” 方良脆生生的应:“好嘞!” 方良走后,李长博若有所思:怎么好像就没有人不喜欢付小娘子的?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结果来,李长博就不再去想,重新拿起书来。 而那头杜太夫人听完了李长博的意思,略一沉吟,就道:“你去问问,若真有的话,定个一百二十个粽子。” 方良欢天喜地应一声,匆匆去付拾一那儿定粽子。 花嬷嬷低声问杜太夫人:“咱们府上不是包了许多?” 杜太夫人笑笑:“他既主动提了,不管什么缘故,也要照他的意思来。再说了,付小娘子的确不容易。” 付拾一那头和卢娘子分别后,径直带着阿玫去了篾匠那儿。 她来得很干脆:“只用一次,不用太结实耐用,只要好看。你替我赶工出来四十个。晚上交货,能不能够?” 篾匠也干脆:“只要好看就好办,省了许多工序。晚上我就给您送府上去。” 付拾一又提了个要求:“最好用新竹,要带着草木香气那种。” 篾匠打包票:“这个容易。” 付拾一转头又去了卖花的人那里:“你替我做一批花束。要用艾草和菖蒲,菖蒲花。另外,再用草编一套五毒。一共要四十套。行不行?” 卖花人年年做这个,当然只有说行的。 付拾一又去了卖小竹罐的地方,买了八十个小竹罐。这个是用来装玫瑰蘸料和豆面的。 付拾一盘算得好好的。 一盒十六个粽子,一罐玫瑰蘸料,一罐秘制豆面,再加上五毒花束。 配上竹篾盒子。 再去请个人画一批特制的五毒辟邪图贴在盒子上,一个端午节礼盒就完美呈现了。 付拾一提着罐子和新买的糖,玫瑰花回去,吓得燕娘一愣一愣的:“小娘子怎么又买了这么些东西?” 她想说,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 付拾一将东西放好,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些都是咱们赚大钱的秘密。” 燕娘更懵了。 张春盛轻哼一声,显然不信。 付拾一指挥燕娘洗玫瑰花,准备做玫瑰花酱。 方良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方良笑着将杜太夫人的意思说了:“太夫人说,定一百二十个。” 付拾一笑眯眯打广告:“我们家有两种。一种是自己吃的,论个卖。还有一种是送人用的,论盒卖。你回去问问太夫人,要哪一种?而且我们有八种馅,如果要买散装单个的,还要看看是每一种馅都要,还是只要喜欢的几种?” 方良一听有八种,顿时眼睛都直了:“八种?” 付拾一就将八种馅料告诉他:“甜口的,有栗子的,还有豆沙和蜜枣,另还有一种八宝的。” “咸口的,就有香菇肉咸肉粽,鲜肉蛋黄的,鲜肉蜜枣的,还有一种是咸蛋黄豌豆的。” 果真是四样甜口,四样咸口。 方良还没吃过咸口的,有点不太能接受:“肉的?沾糖吃?”。 付拾一哈哈大笑:“到时候请你尝尝肉的,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美味呐!” 第223章 端午礼盒 方良表示不相信。 并且抱着这种狐疑的态度回去询问杜太夫人的意思。 杜太夫人原本抱着扶贫的念头而已,可现在一听方良的话,倒是真惊了一下:“这付小娘子竟然准备这样充足?” 方良点头:“付小娘子是认真赚钱的。” 杜太夫人一下子被逗笑了。 然后没什么犹豫的:“既然如此,那就定十个。” 说完杜太夫人又笑了:“付小娘子的确会做生意。原本只定一百二十个,可这样一来,反倒是买了一百六十个。” 花嬷嬷也点头:“这才是做生意的样子哪。将来谁要是娶了付小娘子,保准的家中兴旺!” 杜太夫人深以为然之后,又有点儿惋惜。 方良再过去传话的时候,就吃上了咸肉粽子。 咸肉是腌制过的三层五花的肉,煮好了切成大长条,配着香菇包在粽子里,然后上锅蒸。 其实肉粽子最好的是用单独的锅子慢火炖煮,这样才能保证糯米软烂入味,油脂均匀散发到了粽子每一个角落。 但是现在没有现成的,想要快,只能用蒸的。 虽然不能那么完美,不过依旧是十分叫人惊叹。 方良试探性的咬了一口,就咬到了肉。 肉是腌制过的,腌制时候放的糖和酱油,以及各种香料。入味了之后,这才可以用来包粽子。 而且肉在包粽子之前,也要煮熟。 这样蒸煮之后,才能保证肉软糯,入口即化。 见油香,而不觉得腻。 因为此时肉里的油脂,已经均匀渗透了粽子每一个角落。 而且肉上还有香菇的独特的香味—— 方良忽然就沦陷了。 捧着粽子,方良热泪盈眶:“我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粽子。” 付拾一微笑提示:“粽子好吃,可不要贪多哦~” 对于方良这种反应,付拾一也很满意,并且已经开始盘算明年这个时候,要准备多少礼盒。 张春盛嘲笑方良:“这算什么?这样口味还不算最佳。明天你来买煮好的,那才叫好吃!” 方良:呜呜呜,八个馅的,我都尝尝,会不会吃撑死? 付拾一想了想,拍板:“明天再熬一锅酸梅汤!” 张春盛若有所思:“也好,万一客人吃多了,买一杯这个,免得积食。” 付拾一欣然合掌:“幸好我们人多,不然都干不了这个!” 付拾一另又捡了四个粽子,装在小碟子里:“你带回去,请太夫人和李县令尝一尝。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提前祝他们端午安康,五毒不侵。” 方良提着食盒回去,杜太夫人顿时笑得欢喜:“那咱们今日就尝尝。” 花嬷嬷也跟着夸赞:“这位付小娘子,真是个热心的。” 杜太夫人手一挥:“去请你们郎君中午过来尝尝。” 方良回去,将蒸煮方法告诉厨房。 又才去跟李长博说这个事情。 李长博却关心另一件事情:“那太夫人准备回什么节礼?” 方良哎呀一声:“太夫人没说。” 李长博叹一口气,放下笔,过去见杜太夫人。 李长博过去,就看见杜太夫人正在摆弄菖蒲,打算编个蝎子出来。 李长博在杜太夫人对面跪坐下来,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祖母已有好几年不编了。” 杜太夫人随口抱怨:“家里那么多孩子,一人一个都忙不过来。索性就不编了。” 李长博顿时笑了。 家里现在孩子的确是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其他几房,庶子庶女不要钱一般生出来。光是每日请安,杜太夫人都烦不胜扰。 李长博理所当然认为杜太夫人编的那个是给自己的,等杜太夫人编好了,就要拿过来把玩。 结果被杜太夫人一巴掌拍过去:“别碰!不是给你的,别弄坏了!” 李长博愕然:“不是给我的?” 花嬷嬷在旁边乐不可支:“如今郎君可是失宠了。这是太夫人打算送给付小娘子的。方良不是说,那粽子是付小娘子亲手包的?太夫人也就非要自己亲手做个什么回礼。” 李长博盯着自己被拍了的指尖,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释然一笑:“有来有往,也很好。付小娘子定会十分高兴的。” 杜太夫人笑眯眯:“是啊。她有心,我有意,才能长久来往。” 花嬷嬷在旁边笑问李长博:“郎君日日见到付小娘子,可有问过,付小娘子定亲没有?若是没有,说不定太夫人还能做一回媒人呢。” 李长博愕然片刻,才失笑摇头:“付小娘子眼下没有这样的意思。” 花嬷嬷理所当然:“付小娘子现在没有,将来定会有的。女大当嫁,这是天理。而且有个好的归宿依靠,也是好事儿。” 李长博低头认真思索:是吗? 杜太夫人也来了兴致:“对,这个事儿,我帮付小娘子操心操心。就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儿的。” 李长博继续认真思索。 最后,他摇摇头:“我觉得,付小娘子恐怕轻易看不上谁。她……也不是普通人配得上的。” 杜太夫人被逗笑了:“你这孩子,那该是什么样的人配得上?王公贵族?” 李长博思索不出来个结果,只能继续摇头:“不知。但是这个事儿,我觉得不大靠谱。祖母还是不要胡来。” 杜太夫人摆手:“女人家家的事情,你就别多管了。” 李长博无奈:“那是我的仵作。您要是让别人将她拐走了,我查案怎么办?” 杜太夫人生气,斜睨他:“那你还让人一辈子不嫁人了?” 李长博理所当然:“至少现在不着急。她年岁还小。就算嫁人,也可找个长安城里的。” 杜太夫人气得不想理会他。 花嬷嬷笑得不行:“郎君怎么这样霸道,为了查案,还不让人小娘子嫁人了?” 李长博笃定:“付小娘子现在只想赚钱查案,必定没想过嫁人。” 杜太夫人瞪他:“你这个上司倒管得多!” 李长博:……我没有。 花嬷嬷赶紧劝架:“太夫人和郎君就别拌嘴了。不如商量商量,明日怎么接三郎君去。到时候是中午喝雄黄酒,还是晚上喝——”。 花嬷嬷:太夫人现在是个老小孩,郎君怎么也这么小孩子心性了? 第224章 挣钱买房 端午节礼盒,卢娘子那里十个,李家十个,还剩下二十个呢。 刘大郎忧心忡忡“剩下二十个,没人定啊。阿妹你定这么多盒子做什么?” 付拾一胸有成竹“自是有人买的。放心。” 张春盛最关心价格“一个盒子咱们卖多少?” 付拾一笑眯眯看大家“你们认为呢?” 刘大郎犹豫一下“成本也不贵,一两银子?” 燕娘吓一跳“这么贵,怕是没人买吧?八百个钱最合适——” 张春盛鄙视两人“卢家和李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定的端午节粽子这么便宜,传出去都要叫人要笑话!少说也要二两银子!” 付拾一最心黑“十盒以上,二两银子一个。十盒以下,三两银子一个。” 燕娘觉得像天文数字“太贵了吧。三两银子一个——是不是太贵了?怕是没人买吧?” 刘大郎也觉得贵“怕是没人买——” 付拾一摇头“不能单算粽子钱,主要是花费的心思和功夫。粽子咱们才卖多少钱?肉粽子才二十五文一个,甜粽子才十五文。真要这么算,那一盒才多少?” “但是粽子都是一样的——”燕娘嗫嚅。 付拾一笑哈哈“粽子是一样的。可送礼就是讲究一个脸面。粽子一样,可包装不一样啊!竹盒子,花,还有图画,哪一样不要钱?就是豆面和玫瑰酱,不也要钱么?” “那咱们费的功夫和心思,不也是要钱么?” 付拾一十分肯定“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买的。放心吧。” 张春盛轻哼一声“大酒楼,一个菜就卖几两银子多了去。咱们不算心黑。” 付拾一拍拍他肩膀“孺子可教也。” 张春盛给了付拾一一个白眼。 付拾一赶紧收回爪子,继续装盒“装好了之后,明日天一亮,我先去送礼盒,然后你们将东西准备好,咱们就去占地方了。一定要占个好地方!” 张春盛有些摩拳擦掌“明日咱们一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燕娘没什么信心,她总觉得太贵了。 阿玫细声细气“那明天我做什么?” 付拾一笑哈哈“你就负责,给他们送手绳说吉祥话!” 阿玫点点头“都跟她们说端午安康吗?” 付拾一点头“对!端午安康,端午吉祥,百毒不侵,随便说!” 光是装四十个礼盒,付拾一他们就花费了不少功夫。几乎熬了个通宵。 毕竟,光是装玫瑰酱,就废了不少功夫。 然后,那粽子还要一个个摆进去,又要预留位置放花束。 等装得差不多,付拾一就升了炉子开始煮粽子。 然后几人才趁着这个功夫,赶紧睡了一会。 至于阿玫,早就困得睡着了。 天刚见亮,付拾一定的花就送来了。 付拾一先装好二十个,然后就放进箩筐里,整整齐齐的摞上,挑着担子就出了门。 十个是给卢娘子的。 十个是给李长博家的。 卢娘子还没起,是管家开的门,结的账。 付拾一又将另外一个盒子拿出来,“里头是两串粽子,这是我送给卢娘子的端午节礼。您替我跟她说一声,祝她端午安康,百毒不侵,顺心顺意。” 管家顿时满口感谢,因为付拾一还要去李家,所以他也没能留下人。 只是卢娘子醒了,打开盒子一看,顿时笑了。 两串粽子分别是九个,九个大小还不同,最上头的最大,底下最小的,比婴儿拳头还小一圈,玲珑又可爱,一看就是花心思的。 卢娘子感慨“真是有心了。” 回头又让管家去送节礼。 付拾一那头到了李家,也是如法炮制。送完了节礼之后,她这才回去,跟着张春盛他们一同出发去湖边。 到了湖边,付拾一一眼就相中了十字路口的位置“这个位置好。人流量大,但是不能太近,不然马蹄溅起来的灰尘扑过来,影响食欲。” 张春盛指了指靠近湖边的位置“那往那边挪一点?” 付拾一看了看,拍板“就那里!来,将我们做的风筝挑起来!” 付拾一昨天还抽空买了个五毒风筝。 然后请人在上头,用浓墨画了个粽子,写了个“粽”。算做是广告牌。 这样用竹竿一挑起来,老远都能看见。 广告牌竖起来之后,刘大郎退得远远的看了一眼,登时就竖起大拇指“我妹子真聪明!” 付拾一骄傲的扬起下巴“那必须的。” 其实不用广告牌也可以,因为付拾一他们将粽子煮上后,那香气,少说能飘出一里地,很快就为他们吸引来了顾客。 第一波顾客是早早来占位置看赛龙舟的,所以在家没顾上吃饭。 当然这里肯定也会有卖各种吃食的。 什么炸饼,煎饼,烤饼,蒸饼—— 也有其他的卖粽子的。 不过,都没有付拾一的粽子来得琳琅满目。 付拾一等到人一多,就开始吆喝“卖粽子啊,口味多样的粽子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尝一尝来看一看——” 她一开始吆喝,燕娘他们几个就觉得自己像是眼前一花,刚才还斯斯文文的小娘子,瞬间就变成了一个满身江湖气的摊贩。 还是那种从小跑江湖的。 付拾一不仅自己吆喝,还忽悠张春盛和燕娘他们一起吆喝“你们试试,很简单的!” 燕娘抹不开脸面,张嘴试了试,别扭得浑身都不自在。 张春盛才不管那个,直接就脸上写满了拒绝,假装没听见。 付拾一于是只好亲自上阵,一顿吆喝。 最后成功把王二祥他们几个给吆喝来了。 王二祥喜滋滋“我老远一听,就知道是付小娘子你,我跟他们说,他们还不信!” 付拾一用桑叶给他们舀一勺玫瑰酱蘸粽子吃,“你们今天要在这里巡逻多久?” 王二祥提着烫手的粽子来回倒手“得大半天了。人这么多,怕出事儿。万一有打架生事的,挤掉进水里的,我们都得管。” 然后又说“李县令也来了。他中午才回去。” 付拾一想了想“那带个粽子给他。” 王二祥斜睨付拾一“付小娘子难道不知道,郡主对李县令的心思——” 付拾一完全没听出来“知道啊。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二祥所以你还不收敛心思吗?你对李县令那心思,我都看出来了! aangyanshiguan0 。 第225章 太平盛世 王二祥语重心长:“反正,以后付小娘子自求多福吧。” 说完叼着粽子就继续去巡逻了。 付拾一:……二祥你别跑,把话给我说清楚! 然而王二祥一去不回头。 人群渐密,付拾一的摊位上也渐渐的忙碌起来。 燕娘和张春盛两人负责给客人取粽子,将玫瑰蘸料舀在桑叶上,好让客人吃粽子。 刘大郎负责守着几个炉子的火,然后给客人盛酸梅汤。 阿玫只负责说吉祥话,送赠品。 付拾一嘛——负责收钱找零。 第一个大客户,是个年轻的郎君。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过来,其中不乏几个年轻女郎。 那位年轻郎君大约是为了献殷勤,笑着过来问价格。 付拾一从容报价:“肉粽子二十五文一个,甜粽子十五文一个。买四个送五彩绳。买八个送一个随机口味的粽子,需要自己抽奖。” 这几位一看就知道不差钱,虽然知道付拾一这个摊位上价格高了点,但也没太往心里去,反倒是被“抽奖”吸引了目光。 年轻郎君兴致勃勃:“抽奖怎么抽?” 付拾一指了指蒸笼:“这个蒸笼里的粽子,里头包了什么馅我都不知道。您到时候自己挑一只,吃到什么馅,全凭运气。”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笑了:“甚至茱萸酱,大蒜的,姜末的,芥末的都有。全凭运气。当然,里头馅料虽然有奇怪的,但是都对人无害。顶多是不好吃。不过,也有正常口味的。还是那句话,全凭运气。” 付拾一再眨了眨眼:“甚至还有个粽子王,里头包了一个银锞子。就看谁有运气了。” 年轻的郎君兴致勃勃:“这么有趣?能不能单买这种粽子?” 这就是吸引顾客的噱头,付拾一怎么可能卖?当即义正言辞摇头:“当然不卖了。抽奖的粽子,只能通过抽奖获得。” 年轻郎君犹豫。 付拾一接着忽悠:“我敢保证,我这粽子的味儿,是郎君从前没有尝过的。好吃得不得了。尤其是咸粽子,您吃过没有?” 年轻郎君当然没吃过。 最后就呼朋引伴,一口气买了八个,然后纠结半天才挑出一个抽奖粽子。 付拾一笑眯眯:“郎君要不要现在开奖?万一是甜粽子,我们这里有玫瑰酱和黄金粉。您好蘸着吃。” 年轻郎君几个同伴顿时都起哄,让他赶紧拆开粽子看看是什么馅。 付拾一也蛮期待的。 那年轻郎君没有犹豫就打开了粽子,而且半点没迟疑的咬了一口。 结果里头包的是酸杏。酸得他吐舌头,眉毛眼睛全挤在一起。惹得同伴哄堂大笑。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粮食不易,郎君不要浪费哦。” 他的同伴也起哄:“吃光,吃光,吃光~” 年轻郎君硬着头皮往下吃。酸得眼睛睁不开。 付拾一哈哈大笑,递过去糖粉和玫瑰酱:“郎君还是多沾点吧。” 年轻郎君艰难道谢,几乎是靠意志力,才将那个酸得掉牙的粽子塞进了嘴里。 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感谢摊主,这个粽子比卖的小了一圈,不然我就要酸死在这里! 一阵笑闹之后,几个女郎拿了甜粽子,剩下的几个郎君全拿了肉粽子。 付拾一奉上玫瑰酱和豆面:“都可以试试,风味很是不同。” 浓郁的玫瑰香,直接就俘获了这些年轻女郎们。 付拾一笑眯眯:这么浓郁的花香,吃进去就会有一种小仙女本仙的错觉好吗?哪个精致妹子能抵挡?!客户研究我是认真的好吗? 当然一致得到了好评的还是肉粽子。 肉粽子扎扎实实的肉,完全俘获了人心。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抵抗得了入口即化,软糯咸香的五花肉!尤其是在这个,大家还没把肉吃腻的时代! 付拾一看着每一个人脸上满足的神情,作为厨子的灵魂简直也得到了升华—— 一群年轻人,在摊位上吃得心满意足,还有人当时就问:“回头看完龙舟,你们还卖不卖?卖的话,我买一点回去让家里人尝尝鲜。” 付拾一笑眯眯:“那要看卖空了没有。如果卖光了就没有办法了。” 那人就开始犹豫:“可现在买了,提在手里太占地方——” 付拾一存货是很足的,所以当下就笑眯眯:“也可以现在买,我替你装好,放在这里。我给你个取货的凭证就行。” 那人欣然同意:“那我来八个,一样口味一个。” 付拾一让张春盛将连同赠品的九个粽子用草绳绑成一串,然后随手拽了一片树叶,在两边都写上一个阿拉伯数字1。再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过去。 那人都傻了:“这……”也太简陋随意了。 付拾一打包票:“放心,我做了只有我才能认出来的记号。郎君只要不弄丢,到时候只管来取。” 也亏得现在是大唐盛世,且民风淳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也很强。虽然那人心里头犯嘀咕,但是也还是收下凭据,心安理得去看龙舟了。 付拾一也将凭据拴在了刚才那串粽子上。 然后继续忽悠别的围观人员。 等到一个空档,燕娘才寻到了机会问付拾一:“咱们那个礼盒,小娘子刚才怎么不提啊?” 付拾一压低声音:“他们虽然家境殷实,但是看穿衣打扮,也就是中等人家,又只是想尝一尝,所以不会买那么华而不实的礼盒。”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原来你也知道是华而不实。” 付拾一摆手不理会:“做生意,你不懂。” 张春盛气得想罢工。 不过又是一波人潮涌来,张春盛很快就忙了个人仰马翻,顾不上生气罢工。 来看赛龙舟的,多是年轻人,或者是带孩子的中年人。 付拾一的粽子受欢迎程度,简直只能用火爆来形容。 甚至不少人听说还有抽奖,哪怕一口气吃不了八个粽子,也要买八个拎着,单将抽奖得来那个拆开尝一尝。 时间久了,居然引来不少人围观,就专门看那些个抽奖粽子里,是什么馅料的。 要是寻常馅料,大家一起松一口气,当然也有那坏心眼子的,唉声叹气顿足惋惜。 但如果是那种奇奇怪怪的馅料,那保准一片欢声笑语,比那杂耍摊子那儿还热闹。 第226章 你想咋的 在赛龙舟开始之前,付拾一的粽子,就已经是销出去了一小半。 但是付拾一半点不着急,反而笑眯眯问阿玫:“你要不要去看赛龙舟?” 阿玫有点渴望。 不过燕娘抢先说道:“咱们是来做生意挣钱的,不能去玩。” 付拾一哈哈大笑:“阿玫是小孩子,本来就应该去玩。咱们在这里,难道还不让她去?阿玫你跟我说,想不想去?想去我让你刘叔带你去。” 阿玫最后还是摇摇头,懂事道:“我不去,我跟小娘子一起挣钱买房子。” 付拾一顿时哭笑不得:自己平时念叨赚钱买房,倒是让她给学去了。 付拾一弹她脑门:“你能挣几个钱?长大了再说!现在去玩去!我派你去看看,回来你给我们好好讲讲,赛龙舟是什么样!” 刘大郎笑呵呵:“你带阿玫去,我们三个守着摊位。”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就指望今天挣钱了。这里就阿兄和阿玫最不派不上用场,你们就去吧!” 刘大郎莫名觉得自己被嫌弃。 不过他也不生气,乐呵呵将阿玫往肩膀上一扛,就领着阿玫去了,路过糖葫芦摊位上,还给阿玫买了个糖葫芦。 燕娘局促不安:“这多不合适。小娘子都没去玩——” 付拾一摆摆手:“对外说阿玫是我的丫鬟,可她还是个孩子呢。你也别总拘着她。高高兴兴的多好?她现在性格就有点太内向了。话都不敢多说的。” 顿了顿,她说句实话:“阿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怕她将来一想起男人,就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让她和阿兄多接触接触,也好让她知晓,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将来她长大了,才知道应该嫁个什么样的男人。不至于过得不不好。” 燕娘听着听着,眼眶就有点儿红了:“遇到小娘子,真是我们母女两个八辈子的福气。” 付拾一摆摆手:“焉知又不是我的福气呢?” 张春盛出声吐槽:“我牙都要酸倒了。” 付拾一:……这种人就是不毒舌不死星人,欠收拾! 就在付拾一打算好好整治整治家里风气时候,来了个一脸横肉的汉子。 付拾一打眼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付拾一就盯着他:怎么瞧着像是往我摊位上来的? 张春盛显然和付拾一有同样的感觉。 张春盛一声不吭,直接就拿起了剪草绳的剪刀,一脸阴鸷的站到了付拾一旁边去。 刘大郎不在,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个时候,肯定得靠他——张春盛如是想着,压下心头的不安。 那汉子还真没将张春盛放在眼里:这么一个屁股蛋子还没退了青的毛小子,他一个能顶三! 付拾一没被那汉子唬住了,反倒是被张春盛那彪子样吓了一跳:你拿剪刀干啥?这不是熊孩子吗!啥事儿就要拼命啊? 付拾一将张春盛往后一拉:“一边去,我是家主,我来处理。” 说完付拾一上前一步,迎上那汉子:“这位郎君有事?” 那汉子斜睨付拾一,嘴巴花花:“小娘子长得还不错,细皮嫩肉的。别叫爷爷我伤了你。我告诉你,这地方是我的,我刚在不在让你们在这里挣了钱,你们现在也该给我腾地了!” 付拾一顿时明白他的来意了,于是笑眯眯反问:“那我要是不腾地呢?” 那汉子顿时冷哼一声:“不走就交租金!” 付拾一乐了。 周围的人则是替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悬了心。 当然,也有那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 更有那眼红心酸的,喜不胜收。 付拾一一笑,显然不将那汉子放在眼里。 那汉子面上下不来,神色就更凶神恶煞了:“小娘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付拾一还是笑,而且还和和气气:“你说地是你的,拿地契来。你拿出地契我立刻就走!” 顿了顿,她不怀好意的补上一句:“拿不出地契,就是你寻衅闹事,就得赔礼道歉滚得远远地!否则就送你见官!” 众人:……这娘子这么烈性的吗?还是这是个缺心眼儿的傻大姐?还敢威胁别人,那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啥啊! 那汉子也是同样的感受。 张春盛一言不发,重新站到了付拾一身旁,阴沉沉的看着那汉子,手里剪刀握得死紧。 燕娘吓得不轻,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才想起应该去叫刘大郎回来—— 那汉子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所以他打算拿付拾一的摊位出这口恶气。 所以他直接奔着那几口锅就去了。 张春盛提着剪刀就要上去。 可付拾一动作更快。 付拾一只是单手一拎那汉子的后脖子衣领,也不知道她怎么动作的,反正就看那汉子瞬间转了个方向。歪歪斜斜的就冲到了一边—— 而且还脚下不稳,差点踉跄着摔倒了。 付拾一瞪了张春盛一眼,警告他:“你给我把锅盖盖上,别让粽子沾了灰。到时候卖不出去,就叫你全吃了!” 张春盛提着剪刀,有点儿懵了—— 付拾一这么强势,他最后下意识的还是选择了乖乖听话。 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 这才又看向那丢了大人的汉子。 那汉子脸都涨红了。不过没等他发难,付拾一就抢先开了口。 而且一开口就是训熊孩子的语气:“你知道不知道粮食都是农民伯伯一点一滴汗水种出来的?你刚才居然想掀了锅?你娘没教你,要爱惜粮食?我看我是太纵容你了,你是不是觉得你个大,就能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想干什么干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冬瓜个大还不是只能炖汤!肥猪个大还不是只能杀了吃肉!” 那汉子哪里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当即气得胸脯一阵起伏,连阵法都没了,直接就扑上去要拼命:“我弄死你——你他娘的——” 付拾一冷了脸:“嘴臭就该打嘴!” 付拾一扬手就抽了一巴掌过去。 众人就惊异的发现,那汉子竟然真被抽得一个趔趄,像一头肥猪一样,“啪叽”摔在了地上。 “啪叽”掉在地上的,还有众人的下巴。。 众人张大眼睛张大嘴:我是谁?我在哪里?我看到了什么? 第227章 你想干啥 一同疯掉了的还有那个汉子。 他错愕的瞪着付拾一,“呸”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团唾沫来。 仔细一看——居然有血。 付拾一一个娇滴滴的女郎,竟然将一个这样壮硕的汉子打得嘴里出血…… 众人只觉得有些麻木得厉害:我是谁,我到底在哪里,我到底看见了什么? 那汉子恶狠狠瞪着付拾一,这一次学乖了,一声不吭的就朝着付拾一扑过来。 并且举起了砂锅一样大的拳头,发誓要将这个小娘子捶成一个柿饼。 付拾一见他越挫越勇,冷笑一声:“真是不见黄河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今天我就成全你!” 面对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付拾一连慌张都没有,只是轻喝:“手贱打手!” 也不见付拾一是怎么做的,反正就是只看她轻飘飘一侧身,然后伸手在那汉子的胳膊上,抓了那么一下—— “哎哟”那汉子痛呼出声,那胳膊直接就软了。 付拾一却还不饶人,反倒是自己上去,拽着那胳膊,一抻一抖—— 那汉子登时又是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这次更夸张,胳膊垂下来,彻底动不了了。 那汉子心里发慌:“我手断了!我手断了!” 付拾一眼睛一瞪:“还叫唤?” 那汉子瞬间收声,噤若寒蝉一样看着付拾一,仔细看去,似乎还有点儿瑟瑟发抖的意思…… 付拾一走到那汉子面前,笑眯眯弯腰问他:“还嘴贱骂人吗?” 那汉子白着脸,嘴巴像是贝壳一样紧紧的闭着,只剩下了可怜巴巴摇头的份儿。 “还打我吗?”付拾一笑得更和气了。 那汉子继续可怜巴巴的摇头:阿娘,我想回家…… 付拾一还是笑:“要钱吗?” 那汉子这次头摇得像是拨浪鼓。 付拾一仍旧笑:“我还要挪地方吗?” 汉子差点就咧嘴哭了:我错了,姑奶奶,我想我阿娘,我想回家—— 付拾一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眯眯:“可惜我却不能这么放过你。看你这么熟练,这种事情没少做啊。直接送官吧。” 说完付拾一伸出两个指头,拎着他后脖子领,直接将人拖死猪一样拖到了路边去。打算扔在这里,再叫人去将王二祥他们叫来。 结果刚拖到了路边,王二祥就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了。 后面还跟着个眼眶泛红惊慌失措的燕娘。 王二祥看着风平浪静的样子,忍不住挠头犯:“不是说有人寻衅生事?” 燕娘也懵,看看路边“哎哟哎哟”的壮汉,看一眼完好无损的摊位,再看看精神抖擞一脸和气的付拾一,又看了看一脸木然和怀疑人生的张春盛,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拍了拍手,笑着招呼王二祥过来:“二祥,你来得正好。这个人是个恶霸,欺凌我们,快将人带回去吧!” 王二祥懵懵的:付小娘我还年轻,你不要骗我……这个人分明像是被打过了,哪里像是个恶霸? 那汉子看着王二祥,也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救我!快带我走吧!我想回家!” 终于有人撑不住,一下子忍不住笑了。 于是,彻底成了哄堂大笑。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人,都开始哄堂大笑。 还有人给付拾一鼓掌叫好的。 付拾一也不谦虚,朝着四周欠身:“一点小小的防身手段,见笑了,见笑了……” 王二祥看向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张春盛,用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张春盛虚弱的摇摇头,默默的将剪刀放回去: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家小娘子惹不起,惹不起…… 最后,王二祥是一脸懵然的将人拖走的。 走之前,付拾一还提醒了一句:“对了,记得去医馆,让人给他接一下骨,他肩膀脱臼了。” 王二祥抖了抖:“谁弄的?” 付拾一腼腆一笑:“一个不小心——”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小娘子了…… 王二祥拖着人走了。 龙舟也差不多赛完了。 人群开始熙熙攘攘的朝着这边过来。 付拾一远远看了一眼,笑着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 现在付拾一一开口,谁敢不听她的?当下自然是一个个都脚步飞快的各就各位,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付拾一看张春盛还一脸恍如梦里,就过去轻轻踢了他小腿一脚:“你给我回回神。干什么呢?大白天做什么梦?准备好,要上客了!” 张春盛一言难尽的看着付拾一,嘴唇动了动,最后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最后总归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付拾一莫名其妙看他: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燕娘上上下下的将付拾一检查一遍:“小娘子你没事儿吧?” 付拾一转个圈给她看:“没事儿呀。不过燕娘你刚才找人找得很及时。还知道去找二祥过来。不然那人还真不好处理——” 付拾一:吓坏了客人就不好了。 燕娘还要问,张春盛拽了她袖子一下,压低声音:“赶紧做事吧。” 张春盛:知道真相,你会觉得恐惧的。 燕娘懵里懵懂,不过好歹是没再问。 付拾一这头也是收拾调整好,然后就重新变成了那个“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小娘子。 这会儿好多人都在刚才只管着叫好拍手,体力耗空了不说,也口渴得厉害。 那些带了小厮丫鬟的,随身有水囊的还好说。大多数没带的,这会儿就指着这些摊贩们活命了。 付拾一陷入了新的一轮忙碌。 所以李长博闻风带着人赶来时候,付拾一的摊位上正是一副客似来,里三层外三层的繁荣景象,哪里像是听说的那样? 李长博站在远处,微微松一口气后,沉默的想:我是不是被骗了?还是我看错了? 方良一看付拾一没事儿,顿时欣喜,提议:“要不,我去给郎君买杯酸梅汤?” 方良:瞧着郎君心情不是很美妙,大概是热着了?那来一碗付小娘子的酸梅汤,必定就会心情舒畅了!! 李长博斜睨方良:我看分明是你想喝! 第228章 心满意足 李长博从来都是个好郎君。 所以即便是知道方良嘴馋,他还是微一颔首“去吧。” 末了还嘱咐一句“记得给钱。” 方良不给钱的话,付小娘子能乐意么?我还不知道付小娘子有多爱钱? 不过付拾一虽然爱钱,可也的确是仗义的。 方良的那两杯,她亲自打的,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 其他人打趣“小娘子也太偏心些,难道就因为他好看,就多给一些?” 付拾一脸不红心不跳“是啊。在我这里就是这么看脸。要不然,你们也凭着美貌来换吃的?” 被反打趣的众人……算了。 方良脚下一个趔趄……付小娘子你要不要这么彪悍?你到底还嫁不嫁人了? 方良面红耳赤的捧着两杯酸梅汤,狗撵似的跑了。 李长博还纳闷“你怎么了?” 方良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撒谎“人太多,太挤了。” 而那头,付拾一的话惹得气氛又是一阵欢乐,倒是还真有凑热闹的。 付拾一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声问“你看我的美貌,够不够换一杯酸梅汤不给钱?” 付拾一一扭头,就看见了河源郡主那张明艳得没朋友的脸。 她顿时笑了,干脆利索的回答“当然能换!不只是换一杯酸梅汤,还能换一个粽子。美人儿您要什么口味的?” 河源郡主愣是被付拾一打趣得脸上浮现出两朵红霞来。 当然,心情更是大好。 心情大好的河源郡主决定不和付拾一计较她以下犯上“那你推荐一个口味。” 付拾一觉得河源郡主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对甜也没那么喜欢,就试探道“来一个蛋黄粽?” 河源郡主居然也不拒绝,真就撸起柚子接过来剥了就尝。 她凝白的手腕上,戴着黄金镯子,一动就“叮当”的响。 也不知是黄金太耀眼,还是胳膊太香艳,众人齐刷刷看得有些失神。 河源郡主心无旁骛,根本不在意。 偏偏这个时候,又有人听说付拾一这里可以凭脸换吃喝,居然也凑过来“小娘子看看我这脸如何?” 付拾一一扭头,顿时更乐卢知春仙人本仙已经上线。 不得不说,帅哥就是帅哥,即便是如此没正形,依旧不耽误卢知春的美貌。 付拾一乐呵呵“我看也能换。您也来一碗酸梅汤?尝一尝我的新鲜口味粽子?” 卢知春欣然同意“那小娘子如此客气,我就却之不恭了。” 众人嫉妒的发酸哼!恬不知耻占便宜!油头粉面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看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人的卢知春,一侧头,看到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嘴上油汪汪,也打量卢知春呢。 然后河源郡主就有点儿愣了。 付拾一觉得,要是搁在现代,河源郡主就是妥妥的花痴代表,颜狗领袖。 卢知春不认识河源郡主,倒是也瞧得一愣。然后就听他小声逼逼“现在的小娘子,都如此率性了吗?” 付拾一瞬间看向河源郡主,心头一个咯噔完了完了,这下要怎么哄我的小祖宗? 河源郡主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短暂羞涩之后,就干脆勃然大怒“我如何,你管得着?” 卢知春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还真管不着,从善如流道歉“这位小娘子,真对不住,我就是觉得你特别率性而为,一点不矫揉造作,清新脱俗,完和旁人不同。” 卢知春这么一夸吧,河源郡主的火,就不知道怎么发出来了。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原本就艳若朝霞的脸蛋,彻底变成了猴屁股。 河源郡主狠狠的瞪了卢知春一眼,一个字也不说了。反倒是跟付拾一说话“你这粽子不错,还有多少?给我来一些,我带回去送人。” 付拾一当然不会放过大主顾,笑眯眯推销“有专门的礼盒。您瞧瞧?” 河源郡主不看卢知春一眼,一本正经的让付拾一拿出来看看,不过脸上依旧是猴屁股。 付拾一拿出了礼盒来,正正经经的介绍“一盒粽子十六个,每种口味各一个。里头还有玫瑰酱和香豆粉,以及端午辟邪花环。绝对是送人馈赠的绝佳物品!一盒只要三两银子,童叟无欺!” 三两银子的天价让周围的人齐刷刷的吸了一口凉气。 河源郡主却眼睛不眨“来三盒!” 付拾一笑眯眯应了,另外告诉河源郡主“买八个送一个抽奖粽子,里头是什么馅儿我也分辨不出。您可以带回去,不管自己试试,还是让身边人试试,都能图个刺激和乐子。” 河源郡主此时真将卢知春忘到了一边,饶有兴致“里头的馅很稀奇古怪?” 付拾一告诉她“目前有人从里头吃出了茱萸。辣得眼泪狂飙。还有人从里头吃出了芥末。还有酸杏。还有苦瓜——” 河源郡主乐不可支“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付拾一强烈推荐“这是整人逗乐的好机会,您试试就知道其中趣味!” 河源郡主“给我来点!” 付拾一麻溜的用草绳给河源郡主拴了一串。 河源郡主随手扔给两个随从一人一个“你们尝尝!” 两个随从苦了脸,不过为了博郡主一笑,谁都豁出去。结果两人吃的都还算正常,一个是特别酸的话梅,一个是半个山楂。 河源郡主有点遗憾。 付拾一一转头看到了卢知春兴致勃勃,顿时不怀好意“要不您也试试?” 卢知春立刻义正言辞“买八个才能抽奖。我没买自然不好意思抽奖。” 付拾一刚要说送他一个试试,就听河源郡主脆生生道“看你长得好看,我送你一个又何妨?” 河源郡主脸上也是明晃晃的使坏。 付拾一“哈哈”大笑“能得美人青睐,如此大方相赠,郎君难道还要扭捏吗?” 不仅付拾一起哄,就连周围围观的人也起哄。 最后就连看了半天热闹的李长博也跟着起哄“我看郎君不如试一试。左右不过是逗个乐子。不要那般小气。” 卢知春咬牙瞪李长博“那你怎么不试试——” 李长博更加义正言辞“职责在身,不敢享乐。等会若还有,我自然也试试。” 卢知春…… 。 第229章 上天眷顾 卢知春众目睽睽之下,简直欲哭无泪。 付拾一善意提醒:“放心,不会对人有伤害的,最多就是不好吃。” 卢知春悲愤交加:那你还想如何? 一大群人起哄,卢知春最后竟然还真将心一横:“试试也好。看我运气如何。” 付拾一点头:“也有馅料是正常的。” 卢知春将粽子拆开,先是看见了一颗板栗,顿时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也只当是卢知春的确运气好,颇有些惋惜:“郎君运气极好,这是一颗板栗粽。要不然沾点糖浆吃?” 卢知春欣然应允。然后沾了糖浆,一口咬下—— 本来众人都挺扫兴,准备各自该干嘛干嘛去。可还没来得及动呢,就看见卢知春脸上骤然变色。 付拾一眉头一扬:有情况啊这是! 李长博也饶有兴致。 河源郡主更是一脸紧张。 卢知春飞快将粽子吐了出来,舌头都不好使了:“水,水,水——” 付拾一一看那粽子馅儿,登时笑出了猪叫声:这个粽子里,包着十多颗花椒。 付拾一很了解自家的花椒:那绝对是颗粒饱满,天下第一的麻。吃一颗,就能让人整个嘴里都麻掉。更何况是这么多颗——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卢知春:怪不得舌头都不好使了呢。 燕娘已经打了水给卢知春。 可吃过花椒的都知道,这个喝水也不管用。反倒是嘴里麻麻的,口水就像是关掉了闸门一样,会疯狂往外冒—— 付拾一好心的提醒:“郎君还是用帕子捂着缓一会吧。” 卢知春麻得死去活来,看着付拾一,眼里满满都是控诉。 付拾一义正言辞解释:“毕竟是图个乐子。大家一起玩闹一番,也更热闹嘛。” 顿了顿,付拾一咳嗽一声:“这也不是强迫,毕竟都自愿的,所以也不能怪我啊。” 河源郡主笑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指着卢知春:“你自己吃的,可不怨人家付小娘子。” 卢知春只能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目不斜视:“不过娱乐罢了。我还要继续巡查,就不多留了。” 卢知春一把拉住李长博,大着舌头耍赖:“不幸~你碧虚次!” 方良也怂恿:“郎君不如来一个,试试运气如何。” 付拾一也挺想看李长博会开出个什么粽子馅,于是也不怀好意:“是啊是啊,李县令不如也试试。不收钱!只当我孝敬您!” 说完殷勤的看李长博。 河源郡主舍不得李长博受罪,又想看,想了想才道:“就掰开来看看——” 李长博垂眸思量半晌,随后伸出手来,自己从蒸笼里取了一个。 众人顿时伸长了脖子看——就连粽子都先不买了。 李长博也真没直接往嘴里塞,拆开粽叶之后,就先将粽子从中间掰开。 付拾一一看那馅,差点给跪了。 众人也愣了。 河源郡主有点懵:“怎么还有银子——” 付拾一敬仰的看着李长博,艰难开口:“所有粽子里,只有一个包了银子的。是彩头。谁知道就被他拿走了——” 付拾一此时深深怀疑:李县令你说,你是不是有超能力? 李长博也有点儿哭笑不得,看着那个海棠花的银锞子,最后还是笑了:“那就多谢付小娘子了。这样的彩头,是不是预示着今天风调雨顺,一切安宁?” 付拾一沉默片刻:“我觉得代表着李县令运气极佳,心想事成——” 河源郡主比自己中了彩头还高兴,眼睛里奕奕放光:“李县令真是厉害!一下就得了最好的!可见老天有眼——” 卢知春:那我算什么? 其他人:所以我们算什么东西? 得罪所有人的河源郡主尚且不自知,高兴得像是个三岁的宝宝。 付拾一拉了她袖子一下,咳嗽一声:“您是要上船去吗?” 付拾一的意思:赶紧送走这位吧,不然人都得罪光了。引起民愤就不好了。再说了,且得趁着这个时候卖粽子呢! 李长博将银子用帕子包了收起来,至于粽子——他有点儿为难。 付拾一轻声道:“放心,我刷过了。保证干净。” 然后殷勤奉上了玫瑰酱——付拾一觉得自己和这位天选之子打好交道,肯定没坏处! 李长博还真就吃了。 付拾一问他:“李县令今日心愿是什么?” 李长博面无表情,一脸清正:“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长安县不要出案子。”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好志向。 李长博继续去干正事儿,还将卢知春和河源郡主都带走了。 付拾一接着卖粽子。 刚才那么一番欢乐,还将彩头都开出来,摊位上就更热闹了。反正买粽子的人是不少。 就连那礼盒,也都又卖了两盒。 剩下的几盒,燕娘还担心卖不出去,付拾一倒是老神在在。 粽子差不多快要卖光了,只剩下之前人家买了还寄存在这里的。 付拾一坐在凳子上歇口气。 刘大郎慢悠悠背着阿玫这才回来了。 阿玫显然很兴奋,一回来就绕着付拾一叽叽喳喳的说刚才的情况。 付拾一听得饶有兴致。 这时玩耍得差不多的人,陆陆续续就要回家了。那些买了粽子的人,也都回来取粽子了。 付拾一亲自对号,将一串串粽子交给人家。 这些人看付拾一的粽子那么好卖,还有打听的:“那明年还卖不卖?” 付拾一当然不会错过广告:“卖!不仅这里卖!还可以提前订了送人!铺子就在崇贤坊的河边!” 就在其他人都担心付拾一的礼盒卖不完时,忽然来了个大主顾,将剩下的五盒包圆了。 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河源郡主在船上时候,和其他几个好友提了。 于是乐安公主听见了,好奇了,干脆就叫人买过去试试——人家公主自然是看不上散装的。 付拾一一面将礼盒递给那侍从,一面寻思回头该怎么报答河源郡主。 虽说做生意的确是靠口碑吧。但是河源郡主明显就不是因为真觉得粽子多好吃多好吃—— 这种情谊,那必须得投桃报李啊。 不等付拾一想出来,也没等付拾一将钱罐子收拾收拾,那头王二祥匆匆过来了:“不好了,死人了。”。 付拾一:……李县令你许的愿不灵啊。 第230章 许愿不灵 付拾一没带勘察箱。 着实也是没想过,又出幺蛾子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只能两手空空的跟着王二祥过去。 付拾一问王二祥:“怎么回事儿?好好的怎么死人了?” 王二祥匆匆将情况说了一遍:“划船时候还好好的,可是下来之后,刚喝了水吃了点东西,人就死了——挺壮实一个人。然后就嚷嚷起来了。” 付拾一:好吧。干这一行,早就有了什么节都会死人的觉悟。 付拾一想了想,回头吩咐张春盛:“剩下几个粽子就不卖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路上买刀五花肉,晚上我给你们做好吃的。中午你们就随便做点饭菜吃。不然我拨款,你们就吃点小吃也行。羊肉蒸饼什么的,水盆羊肉什么的都行。” 张春盛挥手:“小娘子就别操心那么多了,赶紧去吧。” 付拾一又说一句:“钱罐子不着急动,留着回来让我数!” 张春盛懒得理她了。 王二祥催促:“快走吧,不然李县令该等急了。” 付拾一匆匆走。 王二祥压低声音:“付小娘子谁都信不过,怎么还把钱罐子留下了?” 付拾一斜睨他:“谁说我信不过了?” 王二祥懵了:“付小娘子不是说让他们不要动钱——” 付拾一瘪嘴:“数钱的乐趣你不懂。” 王二祥:……付小娘子果然是财迷。 那头,刘大郎也跟燕娘他们解释:“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她喜欢数钱。上次摆摊也是,钱都是得她数。不让别人碰。若真不信任你们,平时摆摊,就也不让你们碰钱了。” 燕娘倒是没往心里去:“我晓得的。” 张春盛脸色这才好了点,轻哼一声:“财迷。” 付拾一这头一路到了现场,才发现是曲池旁边的棚子里。 这几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都是用来赛龙舟的。 一来是让划船手休息,二来也是可以用来给贵人们看比赛用。 死人的棚子,就是专门休息的棚子。是很有名的船队,陈氏商行的船队。 赛龙舟从来不惧怕船队多。越多越热闹。所以只要有那个财力,就允许报名参赛。 甚至还有人赞助彩头,好让比赛更加热闹。 当然,赌博压彩,也随之应运而生。 付拾一到了地方,李长博已等着了。 而且神色很凝重。 他低声道:“死的是最好的鼓手,如果真是有人故意杀人,那事情就会闹得很大。” 付拾一表示明白:因为利益牵扯也很大。而且刚才赛完龙舟,人就死了,影响也不很好。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眼神:“我先看看。你放心。” 事实上,有了付拾一,李长博的确是很放心的。 不过,付拾一刚踏进棚子里一步,就被熏得退回来。 呕吐物的酸馊味很重不说,还夹杂着一股臭脚丫子和汗臭的味道。 这两种味道在一起,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棚子里已经清空了人。 付拾一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掏出手帕勉强的将鼻子遮住。 然后再度进去。 李长博亲自跟了进来做记录。 味道熏得付拾一脑仁疼。 付拾一迅速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者。然后就有了判断:“死者为中年男子,仰卧在地,不过很可能尸体被移动过。嘴角和地上均有呕吐物,判断死前可能发生过呕吐。” “现场并无出血症状,身上衣裳也并无破损,皮肤表面没有外伤。” 付拾一摸了摸尸体;“尸体温度并未冰冷,与活人差不太多,可见死亡时间并不久。” 付拾一又翻了翻死者的眼皮:“眼白有点状出血痕迹。” 随后补上一句:“瞳孔扩散,确认死亡。面上发紫,这种情况通常见于呼吸困难所致。” 李长博闻声皱眉:“窒息?” 付拾一“嗯”了一声,随后检查口腔。 一打开死者口腔,付拾一就险些被那味给熏晕过去。 付拾一往后仰了下,等缓过劲来,这才又继续验尸。 死者口腔中还有呕吐物残留,牙龈上也有一点出血痕迹。 付拾一从食物残渣推断:“死者死前在饮酒?吃的是……粽子和肉?” 周记商行的管事,轻声道:“是,因为拔得头筹,所以刚才他们就在这里喝酒吃肉,聊天说笑。毕竟划龙舟也是耗费体力的事情,每年惯例如此,赛完龙舟,就喝酒吃肉。” 随后那管事又问:“是中毒吗?” 付拾一反问他:“他们是一群人一起吃吧?” 管事点头:“是。” “那就没有道理只有他死了。”付拾一直接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李长博看一眼管事:“在事情没有出来结果之前,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传出去,以免引起动荡。” 管事犹豫了一下:“是。” 付拾一紧接着又检查了一下四肢。 最后发现死者有便溺失禁的情况。不过不是很严重。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也不检查了,直接退了出去。 李长博关心结果:“怎么样了?” 付拾一也不着急说,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脑子都清楚了一点之后,她这才道:“不是中毒,也不是他杀。是忽然猝死。猝死原因是因为呕吐导致食物呛进了气管里,发生了窒息。” 李长博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听错了:被自己的呕吐物呛住,然后发生窒息?这…… 付拾一一看李长博那神色,就知道他是不信,当即叹一口气:“的确是如此。从尸体情况看来,死因是窒息。但是他脖子上别说勒痕,就是掐痕都没有。” “唯一的伤,也是他自己抠出来的。脖子上有几条血痕,是他自己挠的。”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也跟着我验尸这多么次,应该明白他的特征符合不附和窒息。” 李长博的确知道,当下点点头,可是还是有点儿荒诞:被自己呕吐物呛死——这个理由,恐怕谁也说服不了啊。 所以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句:“那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呕吐?” 这个付拾一就不能确定了。 所以付拾一只能告诉他:“还要知道更多详情,只能进行解剖——但是有必要吗?”。 解剖不是随随便便的事情。首先家属能同意吗?其次,死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第231章 奇葩死法 付拾一觉得,如果自己是家属,就不用解剖了。 呕吐物导致窒息,虽然不常见,可的确是会出现的。 这就是为什么呕吐的时候,一定不要让人仰躺着的缘故。因为很容易发生窒息或是呛住。 生命有时候很强韧。 可有时候,却又十分的脆弱。 付拾一看着地上那个身材健硕的死者,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明白付拾一的意思,“我先问问再说吧。不过,验尸必须带回验尸房,所以你现在要不先回去过节?”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付拾一内心再继续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我就要窒息了。呵呵呵,要不然怎么说是臭男人呢?这个味道,谁敢说不是臭男人? 付拾一逃也似的跑路了。 李长博本来还想问问她生意怎么样,最后也只能摇头作罢。 剩下事情怎么办,那是李长博的事情了。 付拾一这头回去,刚好张春盛他们还没走。 看见付拾一飞快的去而复返了,登时几个人还有些错愕“不是死人了?” 付拾一摆手“自己呛死了,又不是谋杀案,就没那么费工夫。咱们先回家去吧?路上买个水盆羊肉?” 刘大郎知道付拾一这是饿了,当即爽快应一声“到时候你先回去洗澡,我和春盛出去买回来。” 付拾一感动“阿兄你真是善解人意。” 刘大郎心情舒畅。 张春盛搓了一下手臂,一阵恶寒。 付拾一想着钱罐子满满当当,抱都抱不动,心情好得不得了,路上就开始唱起来了“今天是个好日子~” 付拾一唱了一路。 其他几个人,都有点儿麻木了。即便是付拾一住了口,他们也总觉得那句歌词还在耳边回荡。 众人内心付小娘子这歌,太可怕了。怪腔怪调的不说,还不自觉的让我也想跟着一起来! 燕娘烧水,付拾一洗澡,另外两个人出去买饭。 付拾一洗过澡,那两人都还没回来。 于是付拾一就将剩下的粽子收拾了一下,给左邻右舍的人送一点。 齐三娘家开门的是玉娘。 玉娘一看是付拾一,脸都拉长了一点,没什么笑模样的问付拾一什么事儿。 付拾一将粽子给她“给你爹娘的。” 玉娘不想接,可付拾一已经转身走了。 玉娘撇嘴嘀咕“卖剩下的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手。” 付拾一想了想,转头又调转回去了。客客气气道“既是如此,您就别要了。” 付拾一直接就扭头去了下一家羊肉铺子的郑家。 郑家倒是千恩万谢的,一看就是厚道人。作为回礼,将自家的艾草赠了一把。 付拾一笑着道谢,这才回去了。 回去路上看见齐三娘站在路边等着。 齐三娘一看付拾一,立刻歉疚的迎上来,拉着付拾一的手,不好意思道“那孩子也真是让人不省心。嘴上说话不过脑子,付小娘子别和她一般见识。” 付拾一不至于和个小丫头置气,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上赶着。 齐三娘这样说,她就更客气“三娘您别这么说,是我考虑不周。的确是不该这个时候送粽子。毕竟我家是卖粽子的,的确那也是卖剩下的。” 付拾一越这样说,齐三娘脸上更臊得慌“这话说得——我都要没脸见人了。你我都是做生意的人家,自然都明白赚钱不容易。付小娘子的粽子用料多好也是有目共睹的。说白了,您就是现在继续卖,也不愁卖不出去。送给我们,也是因为想着我们。再则,就算真是剩下的,都是好东西,有什么不能送给左邻右舍的?玉娘这孩子,真是被惯坏了。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这些毛病。” 齐三娘是真的发愁。 付拾一将齐三娘带进屋里,重新拿了粽子给她“三娘不嫌弃就好。只当尝个鲜。” 齐三娘忙接下来,不多时捧了一碗红觅菜“我们端午兴吃这个,付小娘子也尝尝。” 付拾一也吃过这个,当即就笑“这是好东西。” 见付拾一真喜欢,齐三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送走了齐三娘,张春盛他们也回来了。 除了水盆羊肉,刘大郎还买了几个羊蹄子,几个羊肉饼。 也许是看见街上的五毒香囊好看,又给付拾一和阿玫一人买了个香囊。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了,也许是不能有亲生孩子的缘故,刘大郎很喜欢阿玫。 付拾一也不管,反正阿玫进了家门,也是家里一份子,她又没有爹,刘大郎愿意那也很好。 阿玫很喜欢那香囊,欢天喜地就戴上了。 付拾一也戴上,笑眯眯问燕娘好看不好看。 燕娘点头“好看。就是今年时间不够,不然我该亲自给小娘子做的。” 付拾一说句大实话“还是赚钱重要。” 燕娘……好吧。 虽然时辰有点晚了,不过一家人吃得都很香。 付拾一吃得差不多,就不吃了,而且劝他们“今晚给你们做好吃的,你们别吃太饱。留着点肚子晚上吃。” 张春盛对这个感兴趣“做什么吃?” 付拾一想想,觉得继续叫东坡肉也不合适,于是就卖关子“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这个事情,她又说起了齐三娘家“齐家两口都不错,但是他们那个大女儿——以后你们出来进去的,就避着些。” 付拾一心道对我都如此,那对张春盛他们,玉娘还不得将尾巴翘上天?又不指着玉娘赚钱,也没那必要上赶着看人脸色。 燕娘一下就明白了“刚才小娘子去送粽子,是不是碰见她了?闹了不痛快?我说三娘为什么特地过来——” 付拾一也没解释,只点点头“反正,就避着点吧。” 虽说远亲不如近邻,可如果近邻不是一路人,那也糟心。 张春盛脸上淡淡的;“咱们也不必上赶着。到时候饭馆开起来,只有齐家上赶着咱们的。” 付拾一一下乐了“你就那么肯定咱们能干出样子来?” 张春盛有点儿傲娇“我要干不出成绩,我就跳河去。” 付拾一……动不动跳河,你问过了河了么?它愿意你们总跳么? 。 第232章 买房太难 不过齐家的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付拾一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因为她要开始数钱了。 钱罐子沉得付拾一根本搬不动。 所以还是张春盛和刘大郎两人抬过来的。 可这样他两人都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付拾一看得心都开始“砰砰砰”的跳,手更是激动不已的搓起来艾玛好激动,艾玛感觉自己要发财,艾玛我感觉自己真是比尔盖茨再世,妥妥的要成为世界首富! 刘大郎险些闪了腰“也太沉了。燕娘你去取麻绳来。” 这么多铜钱,还是用麻绳穿起来,方便一些。 张春盛擦了一把汗“这得数到猴年马月。” 付拾一伸手抱着钱罐子,笑得牙不见眼“没关系没关系,我来数。我时间多。” 张春盛……财迷。 刘大郎问“那谁去买菜?” 付拾一让张春盛和刘大郎去“我要一大块五花肉。一定要三层五花,不新鲜也不行。” 张春盛点头记下“还有呢?” “买块豆腐,我给你们做麻婆豆腐。”付拾一美滋滋的盘算。 “买个鸭子,咱们再来烧豆角鸭子。” 付拾一还想做别的,张春盛提醒“恐怕吃不了了。还要吃粽子和觅菜。” 付拾一想想也是,遗憾的叹息“我要是有两个胃就好了。” 张春盛……我看你有八个也不够。 张春盛和刘大郎两人出去买东西,燕娘帮着付拾一穿铜钱。 阿玫自己在旁边抓石子儿玩。 付拾一也不嫌她脏,笑眯眯的许诺“回头我给你做一副羊拐子骨的。那个更好看。” 阿玫听着顿时高兴得不得了,也不抓石头玩儿了,殷勤跑过来“那我帮小娘子数钱。” 付拾一怀疑她不会数数,所以随手抓了一把铜钱“你要数清楚了,我就让你帮忙。” 然后付拾一就开始正儿八经的工作——数钱。 “一、二、三,……十……-百。”付拾一数够十个,就给燕娘穿起来。数够了一百个,就让燕娘先打个绳结隔开。等够一千个,就可以将这一串钱彻底打结了。 这是一贯钱,一贯钱差不多就是六斤多。 可一贯钱数下来,也刚去了不到四分之一。 可一贯钱,差不多就是十两银子了。 付拾一顿时两眼放光,“发财了发财了~” 付拾一数钱数得眉飞色舞,就连阿玫都看出来,悄悄和燕娘咬耳朵“小娘子好喜欢数钱呀。” 燕娘轻轻拍她“瞎说什么?” 付拾一头也不抬,数钱也没停,只是摆摆手喜欢数钱又不犯法。 付拾一攥着这些沉甸甸的铜钱,心里觉得踏实和安定。 这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有了钱,就不怕餐风露宿,不怕有病没钱治,不怕吃不到想吃的,买不到想买的。 付拾一越看这些小钱钱,就越是觉得通体舒泰,浑身有劲儿。 这么多钱,付拾一足足数了半个时辰,直到阿玫都忍不住困劲儿,趴在桌上睡着了,这才算是收拾妥当。 付拾一将这些钱都摆在桌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咱们今天真是赚大发了!” 付拾一手一挥“明天,明天我就去找房东,将房子先买下来!” 燕娘也觉得这样最妥当“那倒真是好事儿。买下来,不管之后如何,都不用担心了。” 付拾一点点头“这就叫,家人一心,其利断金啊。燕娘你知道我们今天一共赚了多少钱吗?” 付拾一不自觉,自己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就是眉飞色舞,眼底是亮闪闪的光。 燕娘还真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好多钱。 付拾一伸出手来“四十个端午节盒子。十个盒子就是三十两银子,四十个,就是一百二十两。刨去这个,咱们摆摊卖粽子,收入也有六十七两银子!加在一起,差一点点,就一百两了!” 燕娘瞬间愕然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付拾一兴奋点头“就是有这么多!开心不开心!” 燕娘捧住了胸口,想想自己卖身都才值那么几两银子,真不知是该先高兴,还是该先难过。 最后,燕娘又哭又笑的擦眼泪“咱们小娘子真是厉害。” 付拾一见她哭了,赶紧劝“咱们挣了钱,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别想了。” 燕娘点点头,擦眼泪“小娘子说得对。” 付拾一笑眯眯的掏出五两银子来交给燕娘“之前你们几个都没做几件衣,现在赚了钱,先做几身衣。这个活儿,就交给燕娘你了。不管是买现成的,还是你做,都成。反正只一点,钱得花光了。还有就是,阿玫正长个,多给她做两件。对了,再给我阿兄多做一双鞋吧。他赶车,有时候走路多,鞋费得快。” 燕娘吓了一跳“这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付拾一摇头“咱们虽然买不起那好料子,可细棉布是买得起的。你和阿玫,还有我,都是女人家,也别穿那不鲜亮的颜色。尽量买染得好看的。” 燕娘眼眶都泛红“我和阿玫哪里能和小娘子相提并论。能遇到小娘子,就已经是该谢天谢地了。” 付拾一拍拍她的后心,宽慰她“不能这样想。这次的钱,是咱们一起努力赚的。你多卖力,别人不知晓,难道我还不知晓?” 燕娘觉得应该“我是小娘子买来的人。” 付拾一知道再说下去,她的观念就显得荒唐了。所以,她只道“这叫奖惩分明。我的料子,你可稍微买好一些,但是你们也不能太次。不然也丢的是我的脸面。我还要开饭馆哪!哪能不要脸面!” 付拾一怕再说下去,让燕娘更加伤心,于是赶紧就假说算账,让燕娘也自己去想想怎么做衣裳。 付拾一算了算手里的钱。 这些日子摆摊,存下来一些钱。大概是五十多两左右。 卖粽子抛去成本,赚了能有一百五十两左右。 买房子一共要二百五十两。还有二十两的押金在房东那儿。 算来算去,竟然还差一点。 除非是将现在的流动资金再投入一部分进去。 可那样的话,开店的时间,又得往后推迟了。 付拾一算得有些泄气买房真的好难啊—— 。 第233章 认真吃饭 付拾一仰天长叹:如果我是李白,我就写“买房难,难于上青天!” 不过想想这是长安城,是世界的中心。付拾一又觉得平衡了。 恰好张春盛两人买了菜回来。 付拾一就去做吃的了。 付拾一想一道菜很久了。 那就是东坡肉。 软软糯糯,入口即化,油而不腻,香喷喷的东坡肉啊! 付拾一光是想想,就觉得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一拉就成银丝粉。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盯着那刀五花肉的样子,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娘子这显然是要疯了。竟然想吃生肉! 张春盛咳嗽一声:“这个肉怎么做?” 付拾一回过神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看着那一刀五花肉,眼神温柔得掐出水:“你看就行。” 付拾一这道菜,不打算假手他人。 至于张春盛,被打发去处理鸭子。 付拾一拿出一个砂锅来,洗干净备用。 然后又去翻出了棉线来。 棉线得有灯芯粗,不然不好看。 然后将肉洗干净,切成小孩巴掌大的方墩。 切好后,再用棉线将肉捆起来——就是包礼物那种绑法。 付拾一看着那一个个肉墩墩,忽然就有点儿想笑:这个真的好像是小礼盒。还有蝴蝶结—— 就是不知道收礼物的人,高兴不高兴。 付拾一原本是打算家里人一人一块。 可最后切出来,竟然切了八块。 付拾一想了想,就干脆做了:卢娘子那头可以送一碟子去。李县令也可以尝尝。最近连着几个大案子,好像李县令都瘦了呢…… 肉一个个绑好了之后,付拾一就将葱姜洗干净。 葱切长段,姜切片。然后砂锅底刷上一层油,再将姜片垫底,葱段其后铺均匀。 肉是最后铺上去。但是一定要肉皮向下,挨挨挤挤的码好了。 加上生抽和黄酒,差不多加起来能将肉没过。 最后再来一块冰糖。 此时将砂锅上炉,大火烧开,再用小火炖上半个时辰。 这个时候,需得给肉墩墩们翻个身,让其肉皮朝上,再炖上半小时。 就彻底软烂香糯,入口就化。 付拾一将肉炖在炉子上,转头去处理豆腐和鸭子。 张春盛已手脚麻利的将鸭子洗干净剁成块,还焯过水了。 豆角也摘干净了。 付拾一先将豆角下锅干煸,直到表皮出现小黑点,豆角断生,这才起锅。 然后锅中倒油,将焯过水的鸭子倒进油锅,不停翻炒煸出水分。 待到皮上出油,煸出香味,付拾一这才放入姜片和葱段花椒,炒香之后,再放入一点点茱萸酱。 翻炒均匀后,再加水,倒入酱油,放一小颗冰糖。 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付拾一闻着厨房里浮动的香气,得意的朝着张春盛一点头:“如何?” 张春盛说实话:“香味浓郁,味道差不了。” 付拾一也跟他说实话:“咱们的饭馆,就卖这些菜。不会太麻烦,足够家常,但是味道也不差。” 张春盛想了半天:“我不会。”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你得学。” 张春盛还是有点儿不自信:“我真的管厨房?” 付拾一笃定点头。 张春盛还想说什么。 付拾一拍了拍他肩膀:“不要怕,我信你有这个本事。” 张春盛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付拾一的东坡肉也好了。 付拾一领着阿玫亲自去送。 那东坡肉轻轻放在碟子里,舀了一勺汤汁淋在上头,登时就只能用晶莹剔透,煜煜生辉来形容。 付拾一口水都留下来。 阿玫吸着鼻子,“好香啊——” 刘大郎也有点儿馋:“这叫什么肉?怎么没见过?” 付拾一觉得叫东坡肉不合适,索性琢磨了一下:“你们觉得呢?这是一个高人教会我的。但是他的名讳不好提。” 一屋子人,没有一个有主意的。 付拾一灵机一动想了个好主意:“我去给卢娘子送肉去,让她帮忙想想。她一定能想出好的!” 付拾一拉着阿玫提着食盒就去了。 卢娘子听见付拾一过来,登时还有点儿诧异:端午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不过卢娘子肯定是要亲自见的,一见了付拾一,就笑起来:“早上送节礼,怎的不多坐一下?人都没见着,就跑了。” 一面说这话,一面拉着付拾一坐下,又让木奴将他的糖块拿出来给阿玫分。 付拾一坐下,立刻就将东坡肉取出来,笑盈盈的放在桌上,眼巴巴的看卢娘子:“卢娘子先尝尝。趁着热乎劲儿。” 卢娘子一看那肉,倒是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菜?从前竟没瞧见过——” 付拾一怂恿她:“卢娘子快尝尝。” 卢娘子只能拿起筷子,准备夹破。 结果筷子刚一沾那块肉,就像是碰到了豆腐一样,直接就让肉块分成了两半。 卢娘子惊讶的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笑容更诚挚了:“保证入口即化,软烂养胃。” 卢娘子将肉成了四块,自己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付拾一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卢娘子的表情:“怎么样?怎么样?” 卢娘子眼睛一亮,随后表情就变得更惊讶,最后又笑了,满足得不行的样子。 付拾一看到这里,就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这个表情,她懂。 不过付拾一还是很期待卢娘子的评价。 卢娘子一咽下去,她立刻就问:“怎么样怎么样?” 卢娘子先喝了一口水,这才不疾不徐笑吟吟的继续往下说:“色泽诱人,香气醇厚。虽是脂膏,却无油腻。反倒是软烂适口,甜鲜美味。最关键的是,一入口就几乎化成了汤汁,让人欲罢不能。我想若是献入皇宫,也能得圣上青睐。” 付拾一听得整个人都开始发飘。 她伸手握住卢娘子的手,诚挚道:“卢娘子,从此之后,你便是我的知己了。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吃这道菜,我就叫人送来!” 卢娘子“扑哧”一乐:“咱们原本不就是朋友?” 付拾一摇头,一本正经:“那不一样。天下这么多人,唯有卢娘子你才明白我的菜。” 卢娘子笑得更厉害:“只不过是好多人想说说不出口罢了。” 付拾一道出目的:“卢娘子,不如你给这道菜赐名吧?” 第234章 惊为天人(月票100加更) 付拾一这个要求,还真的将卢娘子给为难住了。 卢娘子认真想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你觉得玛瑙肉如何?” 付拾一重复一遍:“玛瑙肉?” 卢娘子笑盈盈的点头:“可不是么?色泽红亮,剔透晶莹,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玛瑙一般。叫这个名字,再贴切不过了!” 付拾一听完了这个名字,再看那东坡肉,忽然觉得的确是很形象。 付拾一也拍板了:“那就叫玛瑙肉!” 卢娘子本来还想留下付拾一吃饭,可付拾一提了提食盒:“我还要去给李县令送一趟。家里也还等着我吃饭呢。” 卢娘子也就没留了。只是看着付拾一风风火火的样子,却欲言又止。 付拾一没瞧见卢娘子的神色,飞快的走了。 卢娘子倒是站在门口看了半晌,良久看着付拾一拉着阿玫走远了,这才轻叹一声。 管家在背后提醒:“咱们也该吃饭了。” 卢娘子“嗯”了一声,想了想:“回头准备一份礼,去拜访一下杜太夫人吧。” 管家无奈:“别人的事情,大娘子何必多管闲事?” 卢娘子轻声道:“她是个好孩子,我不能看着她陷下去。” 管家轻声道:“那您该提醒付小娘子。李家那头,又能如何?李家毕竟是世家,李县令毕竟是世家子弟。” 门不当,户不对。 卢娘子叹一口气:“我若是能对她开口,也不去见杜太夫人了。” 这头,付拾一一路去了李家门口。 难免又被那熟悉的大门墙院给弄得晃神一瞬,随后才从容上前去敲门。 她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见着了管家之后,就将那玛瑙肉交给管家:“这个玛瑙肉,请您代为转交给李县令和太夫人,就说请他们二位尝一尝。不是什么好东西,请他们别嫌弃。” 管家客客气气:“小娘子进去亲自说几句话不是更好?” 付拾一摆手:“我家里人还等着呢。就拜托您了。” 付拾一拉着阿玫走了。 倒是没有半点犹豫。 管家自去交差。 这会儿,李长博正在杜太夫人屋里等着吃饭。 一同在的,还有李长博的三哥李长峻,李长峻生得没有李长博好,不过却是更为沉稳厚重,与李长博说起话来,处处都在提点自己这个傻弟弟。 杜太夫人就在旁边听着,笑吟吟得看着兄弟两个说话。 管家过来时候,杜太夫人就问管家做什么。 管家将玛瑙肉呈现上去,然后将付拾一的原话说了。 杜太夫人笑起来:“快快快,今日峰可有口福了。付小娘子做菜很是一绝。” 李长博也跟着附和:“祖母嘴是最厉害的,可是付小娘子做的吃食,祖母从没挑出毛病过。” 李长峻有些惊讶:“这样厉害?” 李长博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提付拾一另一个身份:三哥看似沉稳,可还是刻板了些。而且胆子也不大—— 杜太夫人笑盈盈:“拿下去蒸热,然后就摆饭,我也好尝一尝。” 杜太夫人年纪毕竟大了,牙口虽然尚可,但是难免也喜欢软烂适口的菜。 所以只尝了一口,就眉开眼笑:“这付小娘子的手艺,真是旁人比不了。要我说,我恨不得拿你们两个换一个这样能干的孙女。” 李长峻不信,也吃一筷子。 然后他一琢磨:“若是您喜欢,我叫人去买方子?叫底下人天天给您做?” 杜太夫人斜睨他:“峰啊,不是人人都爱钱的。” 李长博:不,付小娘子比谁都爱钱。 杜太夫人转头看李长博:“浩之,你说是不是?” 李长博立刻颔首:“付小娘子必不会卖的。不过,她的饭馆开起来,我可隔日给您订一份。这肉虽好,毕竟油腻,不可多吃。” 杜太夫人眉开眼笑,“那倒是行。” 李长峻看一眼自己的傻弟弟,又看一眼杜太夫人,心里顿时就升起了无限好奇来:这位付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杜太夫人已经问李长博:“你觉得这个玛瑙肉如何?” 李长博尝了一口,“菜如其名,味道极好。” 杜太夫人满怀期待,可李长博已没了下文。 杜太夫人愕然:“没了?” 李长博纳闷:“还有什么?” 杜太夫人斜睨李长博,恨铁不成钢:“做文章比谁都写得好,张口就是锦绣,可到了这个时候,竟没别的词了!我看是没读够书!” 李长峻一脸稳重:“我看是读书太多,读傻了。” 李长博:…… 付拾一尚且不知自己一碗肉引发了李家大战,她这头回去之后,鸭子已经差不多软烂了。她将豆角放进去继续炖。 另外一头却开始准备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顾名思义,一定要足够麻。 而且豆腐一定要足够嫩。 豆腐切块焯水后备用,猪肉剁成肉沫。 然后蒜也切成沫。 锅中烧油,放入花椒翻炒,出香之后,加入肉沫继续翻炒,直到肉沫炒熟变色后,放入茱萸酱,加入蒜末继续翻炒。 而后倒入一碗水,加入酱油和一丢丢糖,将汤汁搅匀了下入豆腐。 此时就需要大火烧开,再转小火闷煮一小会儿。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豆腐入味,不至于入口寡淡。 快要出锅时,加入勾兑好的水淀粉和盐,使汤汁浓稠后,就可以起锅了。 起锅后先洒一层花椒面,再洒一点葱花点缀提香。 麻婆豆腐上桌,这头付拾一也将豆角烧鸭子一并起锅。 桌上除了一碗齐三娘送的红觅菜之外,还有一大盘子的玛瑙肉,一大盘子的粽子。 在晕黄的灯光下,玛瑙肉简直就像是真的宝石一样,在闪闪发光。 付拾一馋得口水都掉下来,却不急着盛米饭,只拿出一坛子酒来:“今日是端午,咱们也要好好的过节。这是雄黄酒,今日除了阿玫之外,咱们都喝一杯。” “到时候才好五毒不侵,平安顺遂。”付拾一挨个儿给大家倒酒。到了阿玫的时候,也拿出筷子来,点一点酒,点在阿玫的额头上。 张春盛早就盯着那东坡肉了,只等付拾一说完话,他就能尝一尝——他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味道,但是他还是要验证一下。 第273章 问题在哪 汝阳王府的管家,将衙门所有人都安置在了客院那边。 李长博的屋子自然是最大最好,而且还是自己单独一个院子。 其他人,都是两人或是三人一起。 进了客院,李长博请管家帮忙张罗饭菜,随后就看一眼付拾一和学生三人组。最后再加上厉海。 六个人偷偷开小会。 付拾一率先开口:“我觉得何家有问题。” 李长博轻声道:“何家很忌惮汝阳王府。” “不只是忌惮,还有厌恶。”厉海出声纠正。 付拾一也跟着附和:“厉海见过无数人,办过许多案子,他眼睛毒。” 顿了顿,她问厉海:“还看出什么了?” 厉海轻声道:“那座新坟,有问题。暴毙是真,得病恐怕是假。” 李长博明白厉海的意思:“你是说,新坟和汝阳王府有关系。” 翟升忍不住开口:“那这么一来,就完全解释得通了。毕竟,如果真的是和汝阳王府有关系,那么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仇恨汝阳王府,那么做出杀人的举措,也不意外。” 厉海再度补充:“猎户一般身手不错。” 付拾一摇头提醒:“猜测再多也没有用,最关键的是证据。而且现在何清姑已经入土为安——” 她的家里人,未必同意开棺验尸。 他们不肯报官,官府也没有办法去管。 而且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 付拾一笑眯眯:“这个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啊。李县令你看,要怎么查下去?” 李长博的语气很笃定:“就这么查下去。我只要真相。” 付拾一叹一口气:“就怕真相不是大家都想要的真相。” 李长博还是笃定:“可我们只负责调查真相。” 徐双鱼颤巍巍出馊主意:“要不,咱们偷偷开棺验尸——” 不等付拾一动手,钟约寒就伸手扭住了他的耳朵,冷着脸警告:“从入行第一天开始,你就背过行规。这一行,最重要的是,敬畏死者,敬畏尸体。人土为安,就不能轻易再动!” 徐双鱼捂着耳朵委委屈屈:“可咱们这不是没办法了嘛。再说了,万一是真的,她哥哥嫂嫂不帮她伸冤,难道她就这么冤死了?” 李长博摇头:“贸然开棺验尸,不经过家属同意,与律例不合。” 这么一句话,就将这件事情说死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就笑眯眯提醒:“别忘了,有一句话叫拔出萝卜带出泥。” 徐双鱼懵里懵懂:“这事儿和萝卜有什么关系?尸体也不是萝卜啊——” 付拾一:……我看你像个大萝卜。除了炖着吃,就没别的用处了! 钟约寒忍无可忍:“闭嘴!不许再开口!” 翟升小心翼翼:“那是不是说,咱们只要继续查下去,这件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 付拾一欣慰:“孺子可教也。” 谢天谢地,老天爷还是给了他一个聪明徒弟。 李长博也浅笑起来:“只要查到了何家头上,确定是何家人复仇,那么这里头的内情,总有人会告诉我们的。” 说话间,外头管家就送吃的过来了。 整整齐齐的准备了两桌席面。 不过都是素菜——所谓素菜,鸡鸭鱼都不算荤。只是不吃猪牛羊。 每次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觉得有意思:从前古人说,守孝时候需要茹素。她一直还想着会不会变得营养不良,但是直到来了这个时代,才算是明白。原来鸡鸭鱼都不算荤。说白了,就是牲口算荤,禽类和水产都是素—— 所以,人家根本就不会营养不良!只是全吃的优质蛋白,不会长胖! 付拾一看着那一整个烤鸡,有点儿埋怨管家:也不知道分一分,这么多人,难道要他们不顾形象的拿手抓?差评! 李长博看付拾一幽幽哀怨的盯着那烤鸡,咳嗽一声,卷了卷袖子,直接就上了手。 付拾一顿时就瞪圆了眼睛:我的天,发生了什么?男神啊爱尚小说网爱尚小说网男神!你怎么能够! 付拾一脑子里只有一排字幕刷屏:天!俊美男神不顾形象,手撕烤鸡!是性情大变,是饥寒交迫? 不过一个鸡就两个腿,第一个腿,他直接就放进了付拾一的碗里。 付拾一觉得脑子有点儿用不过来了,完全就只剩下了受宠若惊。 同样受宠若惊的,还有徐双鱼。 徐双鱼捧着碗,简直是要哭出来:李县令对我真好,比师兄就差那么一点点! 钟约寒看他那没出息的样,不动声色弹了一下他的腿,而后替他道谢:“多谢李县令。” 付拾一也跟着复读:“多谢李县令。” 方良在旁边也有点缓不过神来: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失去了我家郎君——我见过我家郎君用这双手练剑,用这双手写字,用这双手画画,可没见过他用这双手撕鸡。 方良欲哭无泪:我的郎君啊~你快回来~ 李长博看着一桌人呆呆的样子,反倒是坦然自若的继续将鸡翅膀分了。 两翅膀一个给了钟约寒,一个给了翟升。 剩下的鸡架子,全给了厉海:“他们还小,都在长身体。” 厉海盯着鸡架,非常理解的隐秘看一眼付拾一:“应当的。应当的。” 付拾一被这种特殊照顾弄得受宠若惊外加不好意思,而且李长博碗里什么都没有,她就更加愧疚了:“要不还是李县令吃吧——” 李长博含笑:“付小娘子不必客气。还有别的菜。你吃饱了,万一回头还要用上你时候,才不至于没力气。” 其他人:李县令要不是我们都是干这一行的早就习惯了,你这么说话,这饭还吃不吃了…… 付拾一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所以又提议:“要不咱们两人一人一半?” 李长博失笑:“付小娘子毕竟是女郎,照顾你,本也是我们该做的。付小娘子就别客气了。” 钟约寒面色平静的补刀:“付小娘子可能没有这个意识。” 其他人不动声色:钟郎君说的好像是真的。 付拾一目瞪不孝徒弟:“我看是你没这个意识!看看人李县令,这叫谦谦君子,万千女郎心中的如意郎君!你呢?我看你怕是说个媳妇都难!” 钟约寒:…… 李长博唇角微翘,夹起一筷子芹菜放进口中:原来付小娘子心里,竟如此高看我? 第274章 顺藤摸瓜 吃过饭,各自洗漱睡觉。 只是临睡前,管家悄悄来问李长博:“那我们世子,现在是不是能装殓了?” 李长博摇头:“案子没查出来之前,尽量不要再动尸体。” 管家有些为难:“王爷已得了飞鸽传书,两日后就回来了。到时候看见这情景——我怕他受不住。” 李长博颔首:“我尽力在两日之内破案。” 管家顿时松一口气,连声道谢:“有劳李县令了。到时候,王爷必会亲自登门道谢。” 李长博送走管家,才垂下眼眸关门:只怕到时候汝阳王未必会道谢。 第二日一大早,旭日东升,将天空染上了层叠朝霞。 付拾一认真洗漱。 就有小丫鬟端着脸盆过来送水,一看见付拾一自己动手了,吓得赶紧来帮忙:“客人怎么不等我来——” 小丫鬟如今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看着还是个孩子,说这话时候特别可爱。 付拾一对待小孩子就特别和气和柔软,当即笑眯眯的:“都一样的,反正都是洗脸刷牙。” 小丫鬟眨着眼睛悄悄的说:“小娘子比世子屋里的丫鬟们都和气。她们都还要我们伺候呢。伺候得不好,就掐我们胳膊。还是服侍小娘子好。” 付拾一惊讶:“都是丫鬟,她们怎么还能使唤你们?” 小丫鬟理所应当:“因为我们年纪小啊。等过两年混大了,就该我们使唤小丫鬟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是什么三观不正的逻辑。 “你们这里很多丫鬟?”付拾一想了想,觉得有些纳闷。 小丫鬟点点头:“很多。世子屋里都是丫鬟服侍。府里还有好多呢。不过这两年世子在这里思过,已经买了好几拨了。我也是去年刚买进来的。” 付拾一皱眉:“那一直买人?” 小丫鬟想了想:“也卖人。好多年纪大了,世子不喜欢了,就卖掉了,或者送回家里去了。我也等着过几年被送回去呢。我阿娘说,到时候就能过好日子了。” 付拾一已经猜到了里头根由。 她低声问:“世子是不是和丫鬟们一起睡觉?” 小丫鬟点点头:“世子屋里的丫鬟都和他睡觉。她们都抢着去呢。” 付拾一全明白了:得了,这世子将来恐怕也是治肾亏不含糖的接班人。 付拾一匆匆洗漱完,就去找李长博,然后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也有了新的消息:“方良打听到,两年前,世子十三岁时候,因弄死了两个丫鬟,闹得有些大,所以才被送到了这里思过。” 付拾一忍不住嘲讽:“我看不是思过,是送来享受的。打猎,睡丫鬟,环境好,没人说三道四,耳根子多清净?” 李长博失笑,轻声提醒一句:“不要在王府其他人面前表现出来。” 李长博想了想觉得有点儿难,于是补上一句:“不过也不必怕,一切有我。” 付拾一:哦,这该死的霸道总裁范!太迷人了吧? 付拾一心知肚明自己不是那个霸道总裁的小甜心,还是老实点好:“汝阳王我惹不起,我一定会注意的。” 李长博听着大实话,忽然有点心酸,于是又认真保证:“我不会坐视不管。放心。” 付拾一简直快要花痴:嘤嘤嘤嘤,李县令这样真的好帅哦!哪个作者快以他为原型写个霸道总裁文!我一定买! 不过,案子现在要往下查,也是不容易:何大郎不回来,一切都是个谜。 付拾一轻声提议:“要不然,我们再去一次坟场。” 昨天夜里毕竟昏暗,可能会忽略许多细节。 李长博点头:“我叫厉海带着人进山找人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何家大郎做的,恐怕他是昨日出门之后,就布好了陷阱,等着汝阳王世子上钩。等到重伤汝阳王世子,看着他爬走,何家大郎就转头真进山了。 这样一来,何大郎还会不会回来都是两说。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但愿别是何大郎。不然他们家就真的死绝了。” 而且郭氏也就太倒霉了。 李长博颔首,随后又说起一件事情:“我还叫方良打听了别院和村里的关系。”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付拾一:“打听出来的,却是村里和别院关系很好。别院需要修缮或是用人,都请村里的人。就连每日用的菜蔬和鸡鸭鱼,也都是村里买。甚至连之前何家打到了的猎物,也多数是卖给了别院。” “所以村里人,都很敬重和巴结别院的人。” 付拾一听完了,立刻就明白疑点:“如果真是这样,那昨日郭氏就不该是那个反应。我看她明明是有些动心。她担心丈夫的心思,不会是假的。” 如果别院真的在村民里心中那么好,那过来求助,绝不会是什么该避如蛇蝎的事情。 李长博轻声感慨:“这桩案子,似乎迷雾更重了。” 付拾一微微一笑:“那么掀开迷雾,揭晓谜底,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李长博和付拾一四目相对,也不由会心一笑。 随后二人一路上山。 山上情景白天和夜晚看,分明就是两个感觉。 夜里坟场阴森可怖,白日里看,则是荒凉凄惨。 有些墓还有人打扫维护,可有些墓,却已是荒草丛生,墓碑横斜了。 何清姑的坟墓边上,就有好几个墓碑都歪了。 不过那些墓跟前,都有新的烧纸痕迹,以及残留的香签子。显然是这两天刚烧过的。 李长博轻声猜测:“可能是送葬的时候何家人烧的。想请他们多看顾清姑。” 付拾一轻轻指一下:“有些明显是分两次烧的。” 付拾一上前去仔细查看,然后将没有烧干净的黄纸拿给李长博看:“这一堆,没淋过雨。但是里正家里人感叹过,说送清姑上山的时候,山上雨都还没停。可能是老天爷也在替清姑哭呢。” 付拾一再指另一堆灰:“这一堆,显然是淋雨过了。烧出来的灰和泥融合了。” 李长博仔细辨认过,微微皱眉:“这么说来,很可能是昨日何大郎来上坟时候才烧的。” 付拾一仔细去看每一个都有两个灰堆的坟,然后发现了一件事情。 第276章 相互印证 付拾一也实在是想不出缘故来,所以最后只能先暂时搁置一旁。 付拾一很快发现了另外一个证据。 那就是一小片衣裳,和一个香囊。 衣裳应该是被刮破了,所以被撕下来这么一条。 而那刮破了衣裳的干枯草杆,又被压断倒在地上。 如果不是付拾一细致搜索,估计也是看不到的。 付拾一将那碎片用镊子夹起来,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很识货:“是云锦。如同轻云一样柔软,不过制作起来很困难。所以……能用得上的人,非富即贵。” 付拾一内心:李县令恐怕也是这非富即贵的一员呢! 至于香囊,也是掉到了墓碑后头,绳子都被扯得断裂了,所以才掉落下来。 香囊却不像汝阳王世子的东西。 而是一个普通的棉布香囊,上头绣着一朵荷花。 付拾一一看到那图案,立刻心头就有了联想。 所以她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看到这个,想到什么了?” 李长博下意识的就将想法说了出来:“清姑。” 付拾一也颔首:“看来李县令和我的想法,也是一模一样。” 李长博笑笑:“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诗词,流传甚广。” 付拾一轻轻打开了香囊。 香囊里头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放的是干花和香料。 付拾一摇摇头,“除了上头的绣花,别的东西,都没有什么特殊的。” 李长博看了一看,随后道:“这些东西虽然常见,可未必是旁人配好的。尤其是这些花——兴许是自己做的。” 付拾一扬眉:“所以,我们还是能通过它找到做它的主人。” 李长博微笑补充:“再通过这个,找到那个拥有它的人。” 两人相视一笑,心头俱是成就感爆棚。 钟约寒和方良在旁边看着,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些多余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凑上去:“其实不如拿着它去村里问问,如果真的是何大郎的,郭氏一定知道。”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各自沉思。 李长博微微摇头:“郭氏未必会说。” 付拾一却思路不同:“昨日看郭氏的反应,她应该是不知道昨日山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相反的,她很担心何大郎。如果我们说是在山上捡来的——” 李长博还是觉得冒险:“恐怕打草惊蛇。万一她认出来,却不肯说——” 付拾一觉得应该冒险:“这是快速破案的方法。郭氏只是个普通妇人,昨日见着我们的紧张害怕也不是假的。她做不到完全隐藏自己的情绪。” 李长博沉声提醒:“这不是儿戏,而是人命官司。” 眼看着两人就要起了争执,方良赶紧打圆场:“其实都是为了破案,郎君和付小娘子千万别吵架。再说了,咱们也未必非要问郭氏。我听说,别院那头还问何家买绣品呢,或许还有存下来的,可以拿过来对比一下,确定是清姑的针法之后,咱们再去问问村里其他人。” “既是戴在身上,进进出出的,难免会有人看见。到时候只说咱们寻找何大郎时候在山上捡来的,让人帮忙辨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时间仓促,郭氏就算想要隐瞒,也没办法说服别人。” 这么一长串下来,付拾一简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看着方良,由衷道:“我觉得你是个被耽误的好苗子。” 李长博也是含笑看方良,嘉许道:“不错。”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同情:方良可真够不容易的。 方良悄悄抹了一下脑门上的冷汗:吓死我了,吵起来可咋办?郎君也是,就不知道让着付小娘子一点! 付拾一先仔细将香囊包起来,而后继续搜寻。 最后连何清姑墓前的贡品都挨个儿检查一遍。 方良瞠目结舌:“这个还需要检查?” 付拾一解释:“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毕竟,说不定贡品里就有什么特殊玄机。” 方良忍不住拿出了彩虹屁:“付小娘子真的是心细如发。和付小娘子一比,天下仵作都算什么?” 方良发誓,这话真心得不能更真心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瞪着方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良尴尬咳嗽:“那个、那个……钟郎君也不错。” 口气算是极为勉强了。 付拾一差点被那勉强逗得大笑。 然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付拾一在贡品的碟子底下,发现了一缕头发。 付拾一叫他们过来看:“头发放在这里,代表了什么?” 众人盯着这一缕头发死死的看,可惜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最后李长博心中一动,轻声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若人有过,断发如砍头。” “这头发压在贡品底下——”付拾一喃喃猜测:“会不会本身也是一个贡品?是为了……祭奠死者?” 方良愕然:“可是什么人才用头发祭祀——” 钟约寒接过话头:“不是头发,而是代表了人头。他不可能用真的人头放在这里,所以只用如此方法祭奠。” “而一般来说,只有性命之仇,才会用对方的人头去祭奠亡魂。代表着复仇。” 钟约寒皱起眉头:“这会不会是汝阳王世子的头发?” 付拾一问他:“昨日你验尸,看没看到汝阳王世子缺少了头发?” 这一句话,顿时将钟约寒给问住了。 钟约寒僵在那儿片刻,谁会实诚的摇头:“没有看见。我只留意外伤和证据,没有注意过头发。” 付拾一也来不及训诫,匆匆站起身来就走:“咱们回去印证一下。” 一群人赶忙跟上,倒是都忘了那两个还在跑圈的傻蛋蛋。 直到快到了山脚下,钟约寒这才忽然想起自己师弟来:“我忘了叫他们了!” 说完就想掉头回去叫人去。 付拾一立刻拦住:“他们是大人了,也能认识路。而且做仵作,要的就是胆大心细。如果永远都要好好的护着,倒不如让他改行。” 付拾一这话一出,钟约寒立刻脸上涨红一片—— 付拾一却没太将这个事情往心里去,径直就回别院了。 回了别院后,她立刻叫人:“我要再次验尸。” 第277章 恩怨究竟 付拾一这个举动,顿时就在别院里头掀起了滔天巨浪。 别院管家立刻过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付拾一已经准备验尸,外头守着的是方良。 眼看管家要进去,方良赶紧伸手拦了:“您可不能进去,衙门有规矩,验尸的时候,可不能有衙门之外的人在。” “而且您毕竟是世子亲近之人……”方良谈一口气,诚恳劝说:“您若是有什么话,等回头再说?” 管家当然不肯走,当即就焦灼的问:“怎么好好的又要验尸?到底是怎么了?” 方良笑着宽慰:“是我们的仵作忽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事情,就再查验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儿。也不会损害世子的遗体。” 管家看着有些不放心,索性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结果。” 付拾一这个时候,才能抽空训斥钟约寒:“尸体放在这里这么久,他们府里的人很可能都动过了。所以,你的一点错漏,很可能就会造成证据丢失,或是证据没有信服力!甚至可能弄错凶手!” 钟约寒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凝重和羞愧:“是我的责任。” 付拾一瞪他:“这个时候,光你有责任又怎么了?你能弥补一切?” 钟约寒摇头,颓然:“不能。” 付拾一把话说得有些重:“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你就真该考虑一下是否合适做这一行了。” 钟约寒低下头去。 李长博赶紧劝了一句:“这个事情,谁也想不到,而且毕竟是第一次……以后熟练了,自然就好了。” 付拾一这个时候脸色也缓和下来:“当然这也有我的问题,毕竟当时我在一边看着的,从未提醒过你。忽略这个事情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所以我自己也要好好反省。” 钟约寒惊讶抬头看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道:“经过这件事情,我决定回去之后,定一个验尸流程,到时候验尸,确保按照流程来,就能将方方面面问题都注意到。” 钟约寒更惊讶了。 李长博却一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付小娘子这样的心胸,这样的气魄,这样的自省,实在是叫人佩服。换成旁人,我想都不会有付小娘子做得更好了。” 付拾一却实打实的羞愧:“可我失误,却辜负了李县令的信任。李县令并没有一句埋怨我的话,才是真正的心胸宽广,叫人信服。” 钟约寒:……又来了,它又来了。 李长博宽慰付拾一:“付小娘子已经做得很好了。而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下一次才能更完美。我相信以付小娘子的能力,一定能做得更好。” 付拾一忍不住感动:“我们一定是祖上积德,才能遇到李县令这样的上司。您这样,都叫我想不出词来夸赞了。” 钟约寒赶紧插嘴:“想不出了,咱们就先验尸?” 付拾一这才想起正事儿来,赶忙收敛情绪,认真工作。 李长博也凑上去,紧张的看着。 汝阳王世子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戴着珍珠金冠,一眼看上去,半点的问题都没有。 付拾一小心翼翼的拔掉簪子,将金冠取下,看着头发瞬间散开。 付拾一就小心翼翼开始拨弄头发,不敢错过半点。 钟约寒轻声道:“那一缕头发很长,可能是从根上剪下来的。” 付拾一想了一想,也不从边上开始找了,直接找到了头顶,将头发拨开——果然发顶上有铜钱大小的一块头发被齐发根剪去。 付拾一和钟约寒对视一眼。 钟约寒轻声道:“头发的确是世子的。那么是不是说明,世子和何家,一定有仇?世子和清姑的死,是不是有关联?” 付拾一凝重颔首。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可是何家并没有报案。” 付拾一摇头:“报案恐怕不顶用。整个村子,几乎就靠别院挣钱,他们和别院交恶,不仅村里的人会憎恨他们,就连汝阳王府也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就彻底没活路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害怕报官也不能严惩凶手。怕官官相护。”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轻声提醒:“汝阳王世子不是第一次弄出人命官司了。” 李长博微微蹙眉:“可是府中买的下人,毕竟和百姓不同。” 付拾一轻叹,说句大实话:“可是又能有多大的不同呢?人命如草芥,这句话,李县令没听过吗?人越穷,命越贱。” 李长博不言语了。 钟约寒也不言语。 屋里陷入了沉重的默然。 付拾一将汝阳王世子头发重新束好,然后又将汝阳王世子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 除却致命那一箭之外,其他的伤,的确都只是淤青,并没有很严重。 付拾一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胳膊。 然后还真看出了一点门道。 付拾一发现,汝阳王世子的胳膊肩关节处,有一点淡淡的淤青。 不严重,几乎不太容易看出来。 付拾一轻轻的按压淤青位置,发现按压淤青就消失,手拿起来淤青就出现。说明是皮下淤血。 只是这个淤血比较轻微,所以猛然一看,比起尸斑也没有深多少,那天很有可能还未能完全显现,所以才没有这么明显。 付拾一指着淤青问钟约寒:“你觉得这个淤青是怎么弄出来的?” 钟约寒仔细看过,不甚确定:“撞的吗?” 付拾一摇头:“不是撞的。如果是撞伤,没有道理这样巧,更不可能会两边都一样轻重,一样位置——” 钟约寒若有所思,“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困住?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被动挨打的缘故——可能当时他的手被困住了。” 几个人盯着汝阳王世子的胳膊,开始沉思。 只是这个情况,不太让人能想明白。 最后,还是付拾一想到了关窍:“你们记不记得,端午节那天发生的事情?” 李长博一点就通,当即轻笑:“付小娘子果然是聪慧。竟这样快就想明白了。” 付拾一腼腆一笑:“毕竟是发生不久的事情,我哪能忘记?反倒是李县令一点就通,实在是心思灵敏。” 钟约寒面无表情:所以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端午节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第278章 原来如此 钟约寒一头雾水,等着付拾一揭晓答案。 不过,面对两人极有可能要开始的互相吹捧,他就咳嗽一声:“端午那日什么事情?” 付拾一笑看一眼钟约寒:“也是,你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钟约寒:……我总觉得付小娘子说这话充满了鄙夷。 付拾一揭晓答案:“端午节那日,不是有人去跟我收保护费?最后被我打了来的。当时我就是将他肩膀弄脱臼了。所以你们后来才有了那样的传闻——” 这么一说,钟约寒顿时也明白了:“所以汝阳王世子也是如此。” 付拾一微微颔首:“的确是如此。你仔细看他肩膀。这淤青应该就是肩膀脱臼,造成的皮下淤血所致。脱臼会产生什么后果,根据人体质也是不同的。有些人会淤青,有些人会红肿,有些人却什么痕迹都不会有——甚至有些人习惯性脱臼,自己随便一顶,关节就又自己回去了。” 钟约寒沉思片刻,倒是总结出来一点:“这么说来,凶手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必定对骨骼关节十分了解。会不会是同行——”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倒不觉得是同行。整个大唐也未必还有第二个我这样的仵作。反倒是杀猪匠,猎户,都比你们要对骨骼肌肉更了解一些。” 李长博补充一句:“武艺极好的人,也会十分了解。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到。” 付拾一点头:“毕竟这个只是巧劲,不需要多大力气,重要的是技巧。有些大夫也能做到。” 越说下去,钟约寒越是皱眉:“这样说来,反倒是复杂了——” 付拾一摇头:“不复杂,你忘了何家是做什么的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 钟约寒恍然:“所以就是何家做的?” 付拾一提醒他:“虽然证据指向是这样,但是一切没有查明之前,不能说绝对。你和我一句话,可能就会冤枉了好人,毁了一个家。所以一定要谨慎。” 钟约寒连忙肃穆:“付小娘子说得是。” 李长博微一扬眉,唇角也有了点弧度:“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那就是,人是谁杀的不一定,但是杀人的原因,一定与山上新坟有关。” 至少调查的方向,是有了。 付拾一好奇问李长博:“李县令打算怎么办?直接去问别院的管家?” 李长博摇头:“若是要说,他们肯定一早就说了。可是至今没有一个人提起。可见问了,他们也会竭力隐瞒。还是从何家入手。” 付拾一期待的搓了搓手:“要不然,开棺验尸?” 钟约寒全程目睹:付小娘子你还跟我说什么尊重死者……你分明早就想了! 李长博也看她一眼,无奈道:“尽力试试,说服郭氏。” 付拾一怂恿上司:“不行的话,先斩后奏?”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付小娘子别闹…… 李长博咳嗽一声;“劳烦付小娘子先将世子再检验一遍。” 付拾一想起工作,登时就被转移注意力,赶紧干活去。 李长博不着痕迹:“我先出去查一查。” 钟约寒悄悄给他竖了个拇指:李县令果然聪明,不着痕迹就直接转移好了话题。付小娘子都没觉察。 殊不知李长博出去后,悄悄松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方良瞧见了,赶紧上来问:“郎君怎么了?热?” 李长博微微摇头:“就是觉得事情难办。” 方良顿时就不在意了,笑呵呵吹彩虹屁:“天底下还有事情能难倒郎君?” 结果李长博竟然异常认真:“当然有。譬如这桩案子。” 旁边管家一听,顿时急了:“不管有什么难处,李县令只管提。我等一定全力协助。” 李长博颔首:“那自然是最好了。” “对了,我们在山上发现了一个香囊,可能是凶手与世子打斗时候留下的,不置府上有没有擅针线的,帮我们看一看?” 李长博如此彬彬有礼,提出来的要求又是如此的简单,管家一口答应:“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我这就去叫人。” 管家叫来的人,是个丫鬟。 平日里不仅掌管世子身边的针线,还服侍世子的起居。 算是丫鬟里面最得信任的。 丫鬟唤作桃香,名字还是世子亲自取的。人也是从王府里带过来的。 在别院的地位也很高。 见着李长博,桃香就低头行礼,言谈举止,竟更像是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丫鬟。 李长博自然也客气;“劳烦女郎了。” 李长博将香囊拿出来,给了桃香看。 结果桃香一看那香囊,顿时露出几分嫌弃来。 虽然很快就隐去,可也被李长博看了个正着。 李长博心头一动,越发仔细观察。 桃香很快就将香囊还回来,随后拿帕子细细的擦拭了一下手指,这才轻声慢语:“这个针线,是何家村里的绣娘做的。她经常过来送绣品,我见过好几次。不过这样粗,是不能给世子用的。” 桃香看似温柔,可李长博能感觉到,她每一句话都是对清姑鄙视。 李长博不动声色,微笑打听:“那个绣娘叫什么?” 桃香歪头想了想,面上带着微笑:“好像叫做清姑?应当是这个名字吧。记不得太清楚了,毕竟也没见过几次。” 李长博颔首,继续追问:“清姑一般是什么时候过来?为什么过来?她和世子……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香囊是世子被人弄伤的现场找到的。我想,或许有一些关联。” 桃香一听这话,笑容慢慢敛去,半晌才道:“最开始是她嫂子送来,后来她嫂子怀孕生孩子,她自己过来,之后就一直是她自己来了。她和世子……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有些山鸡想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罢了。痴心妄想。” “至于这个香囊,兴许是她为了讨好世子,悄悄送的吧。” 桃香的脸上,丝毫不掩饰鄙夷了:“她这样的人,世子怎会看上?” 李长博微笑着疑惑一句:“若是不在意,世子又怎会将香囊带在身上——” 桃香的优越和鄙夷,瞬间被打破了。 第280章 这个也会 付拾一这样一说,顿时就让所有人都止不住神色凝重:这样严重?那怎么办? 郭氏也慌了手脚:“那怎么办……” 付拾一倒还冷静:“先试试看。” 付拾一指挥郭氏将孩子衣裳解开,露出肚皮。 付拾一一看那鼓鼓胀胀的小肚子,就知道这是腹胀严重。 “来,你把手上搓点油,然后飞快搓手,把手搓热。”付拾一飞快搓动手掌,给郭氏做示范:“一定要十分热。搓到手发烫。” “然后,你将手贴在他肚子上,轻轻的,打圈按摩。轻一点,别压坏了。但是也不能完全不用力。微微用一点力,带动肠子活动,按摩到放屁或者打嗝。他舒服了,就不会哭闹了。” 付拾一没学过婴儿排气操,但是知道原理,所以这会儿还不算没底气。 而郭氏此时病急乱投医,也顾不得质疑什么,赶紧按照付拾一的指示来。 付拾一一脸严肃在旁边盯着,时不时指点一句。 李长博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到底我们是来干啥来的?不过,世上真有付小娘子不会的事情吗? 李长博若有所思:付小娘子将来带孩子,必定是个好手。 方良:我忽然好佩服付小娘子。 另外三个:确定不会死人吗? 就在众人恍恍惚惚时候,一连串清晰的屁声响起。 众人:……原来小婴儿放屁也可以这么大声? 付拾一也忍不住乐了:“这连环巨响,实在是惊天动地。” 郭氏又惊又喜:“他不哭了。” 付拾一也松一口气:“说明没有大问题。但是现在未必排干净了,你继续再揉一揉。以后他每次吃完奶,你把他竖起来抱着,让他趴在你肩膀上,你轻轻拍一拍后背,让他把吃进去的气都打嗝出来。不然也容易吐奶。” “还有就是这个揉肚子,最好每天都抽时间揉一揉。帮助他活动肠胃。新生儿肠胃功能弱,容易消化不好,容易胀气。” 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连郭氏都惊住了:“小娘子……养过孩子吗?” 付拾一:……我母胎单身至今。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小娘子还没有就嫁人呢。” 郭氏更加惊讶:“那小娘子怎么懂得这么多?难道小娘子是学医的?” 付拾一有点儿腼腆:“我这个……和大夫也沾边吧。不过我给死人看病……也就是仵作。至于带孩子这个,我也没带过,就是见得多了。” 方良一个没忍住,直接问出了心声:“那付小娘子有不会的事情吗?” 其他人情不自禁一起点头,然后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我看起来像超人是吗?难道我内裤外穿了吗? 最后,在所有人目光下,付拾一白了他们一眼:“你们见过什么都会的人?” 众人齐刷刷摇头。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看起来,什么都会。实在是叫人惊讶。” 付拾一一本正经摇头:“有一件事情我就永远不会。” 众人好奇心顿时爆棚:“什么?什么?” 付拾一指了指孩子:“我就不能娶妻生子。” 众人:……付小娘子肯定是嫁不出去了。 孩子安静下来,郭氏也就不慌了,还被付拾一这话给逗笑了。 笑完了又赶紧要去倒水:“小娘子帮了我这么大忙,我竟都没能给小娘子倒一碗水,实在是对不住。” 付拾一拉住她:“我们来,是有点儿事情想问问你。” 李长博随后就将香囊拿出来,给郭氏看:“你可认识这个?” 郭氏一看那香囊,顿时就愣住了:“这……这不是我家小姑子做的驱蚊香囊吗?现在热起来,蚊子也多,她就做了好几个。我们一人一个。” 李长博扬眉:“一共做了几个?” 郭氏低头算了算:“我和石头一人一个,我当家的一个,她自己一个,还有一个是送给了陆二郎。” 郭氏又解释一句:“陆二郎就是我家清姑的未婚夫。” 付拾一扬眉。 李长博确认一遍:“没有做过多余的?” 郭氏摇头:“没有做过多余的。” 郭氏随后又反应过来:“这个香囊你怎么在哪里找到的?是不是我当家的……” 郭氏紧张得声音都带颤,脸上更是明显恐惧害怕。 李长博垂眸:“是在汝阳王世子被伤的地方找到的。既然不是汝阳王世子的,那就是凶手的。不过,汝阳王府的人说,这是清姑送给世子的,说清姑看上了世子,想要做世子妾侍,你们家不同意——” 不等李长博说完这话,郭氏就气得脸上都涨红了。 要不是抱着孩子,恐怕她动作更激动。 饶是如此,郭氏也狠狠的一口啐在了地上:“放他娘的狗臭屁!我家清姑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别说是世子,就是皇帝来了,我们家清姑也不会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而且清姑和陆二郎都已经过了定,打算秋天就成亲,两人也从来没拌过嘴,双方都满意得很!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趁着郭氏激动,立刻问了句:“所以,你们不会杀人?” 郭氏冲口而出:“要杀早就杀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付拾一看着郭氏,等到郭氏自己反应过来,开始手足无措的时候,这才叹一口气:“为什么这么说?” 郭氏闪烁其词,反正就是不肯说实话。 可是这样的状态……不说比说了更明显。 李长博沉声言道:“目前根据衙门调查,也只有你们家和王府有过节,所以……王府那头坚持那样说,恐怕最后对你们也不好。而且汝阳王明日就回来了,若是他信了这个话,迁怒你们——” 郭氏听着这个话,登时更加慌乱和愤怒了:“他们怎么能这么做——明明是他们府上做了恶事!反倒是要倒打一耙!我看那个世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老天爷要收了他!” 付拾一轻声问出最关键的事:“清姑到底是摔死的,还是被人害死的?” 郭氏顿时全身激烈颤抖,她看着付拾一,双目通红,眼泪潺潺而下:“清姑死得凄惨啊——” 第281章 死得凄惨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妥了,郭氏一开口,就好办了。 郭氏哭得涕泪横流,付拾一看着于心不忍,将自己帕子递过去。 郭氏摇头,将孩子放下,这才掏出自己帕子胡乱擦了一把脸。 然后就冲着李长博跪下了。 郭氏给李长博磕头:“李县令,既然你是当官的,既然你查这个案子,那你能不能给我们家清姑一个公道?只要你能还我们清姑一个公道,我就是当牛做马也愿意!” 郭氏是真心实意的。 磕头磕得很用力。 付拾一慌忙去扶住了:“不用磕头,只要你开口,我们就会查。而且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谁做了恶,都不能逃脱的!” 郭氏嚎啕大哭:“我们清姑出门送绣活,那天就没回来。我们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人!最后就在那个土坡那儿找到了,清姑浑身都是伤!已经没气了!” “我也是女人,我看得出来,她肯定是被人侮辱了!可是这个事情,他们不让我们报官!还用石头威胁我们,说不想家破人亡,就不要声张!最后随便扔了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打发了我们!” “当家的气得要拼命,是我,是我抱住了他的腿,求他不要去!” “他当时没有去,后头就更不可能去!” 郭氏又想起香囊,心里头更加六神无主:“到底我们当家的怎么样了,你们就实话告诉我吧——” 付拾一赶忙宽慰她:“香囊是在清姑墓那儿发现的,你丈夫我们并没有找到,所以你先别担心。咱们现在先说说清姑的事情。” 李长博颔首:“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对你丈夫也不利。所以清姑的死,必须查明。而后等你丈夫回来,再问问他,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郭氏斩钉截铁:“我当家的不可能杀人的!当时清姑找到时候,他是想杀了那畜生,可是后来既然没去,自然也就歇了那心思!他不会不管我们娘两的。” 李长博只问清姑的事情:“要查清楚清姑的死因,恐怕是要开棺验尸。” 一提起这个,郭氏顿时就沉默了。 付拾一一看她这样,心里就是一沉:完了,完了,肯定是不同意了。 付拾一想劝,但是想来想去,还没找到合适的词呢,郭氏已经摇头了:“不行,这个事情绝对不行。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好不容易进了土,哪能再挖出来?生前遭那么多罪,这会儿还要这样——不行,绝对不行。” 付拾一仰头无奈:能不能换个新鲜说辞? 不等付拾一开口,李长博就劝道:“但是为死者伸冤,意义更加重大。虽说入土为安,可有冤难伸,却更叫人泉下难安。” 郭氏这会儿就成了油盐不进的情况了:“这个事情,我也做不了主,必须等我家当家的回来才能决定。那是他亲妹妹,我如果答应了,他不得恨死我?”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就知道多半是没戏了。 李长博还要说,付拾一直接就按住了李长博。 付拾一看着郭氏,对郭氏道:“这件事情,你好好想想。反正目前的证据,只能看出你们两家有恩怨,而且很大可能的确是你丈夫杀了人。” 付拾一再看一眼她怀里的孩子:“好好照顾孩子。孩子小,别让他一直哭闹。一直哭,更容易胀气。而且说不定就耽误了病情。” 郭氏对上付拾一,态度不那么强势,微微有些愧疚:“我……” 付拾一抬手示意她别说了,然后轻叹一声:“那我们就先走了。如果想通了,再来找我们。” 付拾一抬脚就走。 李长博自然紧随其后。 郭氏脸上,先是不解,然后就变成了疑惑。 出来之后,徐双鱼才不解的问:“付小娘子怎么不再劝一劝?我看她很信任你,说不定……” 付拾一装深沉:“人都觉得上赶着的东西不值钱。” 越是主动要上赶着帮忙,越是让人觉得怀疑。 人都是这样的。 所以付拾一才会如此。 李长博仔细琢磨了一下这话,轻笑出声:“付小娘子深谙人心。” 付拾一谦逊:“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略有心得。” 顿了顿,又看一眼李长博,开始彩虹屁模式:“再说了,李县令不也是如此?两处套话,都是熟稔老练。” 李长博无奈:“付小娘子再夸我,我就该羞愧了。付小娘子这般能干,连带孩子都会,实在是厉害。” 付拾一咳嗽,说了句大实话:“我毕竟对人身体很了解。虽说多是看的死人,可毕竟人死之前,那也是活的。而且带孩子这个,看得多了,自然就有点经验了。” 李长博微笑:“以后谁若是娶了付小娘子,必是家宅兴旺。后宅安稳。”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这个话太对了:“那必须的。两个人在一起,必须要一起将日子过好才对。” 其他人:李县令你还是别自欺欺人了,付小娘子能嫁得出去就怪了。 方良小心翼翼打断二人吹捧:“郎君,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长博微微垂眸:“现在找不到何大郎,自然无从印证是不是他杀人,但是既然香囊是有数的,找不到何大郎,就找另外一个。” 也就是陆二郎。 付拾一点头:“李县令考虑得很周全。” 方良也开始彩虹屁:“那是自然,我们郎君可是县令!陛下亲口夸赞的县令!” 付拾一瞅着他狗腿那样,顿时心生佩服:我还是比不过你。 学生三人组开始反省:我们是不是也要学着点? 陆家很好找,就在隔壁村,驾车也不过是一刻钟就到。同样是在山脚下。 而且有意思的是,陆家也是个猎户。 但陆家却有地,大小算半个小地主,只是陆家人口太单薄,无力耕种,所以才以打猎为生,田地租赁出去。 陆二郎是他爹的二儿子,大哥小时候就没了,得了病去了。 他爹娘也死得早,最后跟着一个残废的叔叔相依为命。 选上何家,是因为何清姑和陆二郎命运相似,两人才能感同身受,更疼惜对方,更愿意好好过日子。 事实上,这门亲,选得很有哲理。 第282章 没有机会 陆家比起何家,显得有钱很多。 房子是为了娶媳妇新修的,而且还挺大,更是青砖房子。 付拾一一下马车,就实诚的说了句:“我要是清姑,肯定也乐意这门亲事,不会跟世子乱来。”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若有所思:原来付小娘子喜欢这样的?可是她还没见着陆二郎呢。 徐双鱼傻叽叽的问:“为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说了句特有文艺的话:“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况且陆家可不穷。” 方良和翟升肃然起敬:原来付小娘子还这么有文化。 钟约寒:……你们没明白吗?主要原因是陆家不穷。 李长博深以为然:“这倒是,真进了王府,清姑没有家人撑腰,光凭世子喜爱,绝不可能过得多舒心。可在陆家,人口简单,夫妻和睦,日子一定会很顺遂。” 付拾一长叹:“不愁吃,不愁穿,两口子恩恩爱爱,生一群胖娃娃,这就是神仙一样的生活了。” 李长博侧头看她:原来付小娘子想过这样的日子?不过这样的日子,的确是让人很羡慕。 方良上前去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开门。 来的是个中年男子,胡须剃得很干净,看上去很清爽,只是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和气很好相处。 他盯着付拾一他们打量一番,而后才阴鸷的问:“你们是谁?来做什么?” 李长博见他拄着拐杖,便知他身份,于是客气道:“您是陆二郎的叔叔?我们来寻陆二郎的。” 然而对方还是上下打量,并不理会李长博的搭讪:“你们找二郎作甚?” 付拾一也打量他:这么戒备这么强势,看来是经历不少事情,这是个有故事的大叔啊。 李长博依旧客客气气:“是何家出了事儿,我们是长安县衙门的人。来查案的。” 中年男子直接道:“二郎病得神志不清,恐怕无法帮你们。你们可以来看看。” 说完,他就打开门,侧身让开一条路。 李长博带头往里走。 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跟在旁边。 到了陆二郎屋里,就先闻到了一股药味。 付拾一掩住鼻子:“好浓的药味。” 中年男子斜睨付拾一,垂下眼皮,声音冷冰冰:“二郎病了要吃药,当然有药味。” 李长博询问:“他病了有多久?” 中年男子言简意赅:“从清姑出事到现在。越来越严重。这几日,几乎只能躺着了。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睡。” 付拾一皱眉:“虚弱成这样了?” 中年男子顿了顿:“他们本来秋天就要成亲了。端午时候,清姑还送了香囊过来。二郎也亲自过去送节礼。忽然出了这个事情,他心里受不住。” 付拾一也就叹一口气。 不过中年男子主动提起了香囊,李长博就顺理成章拿出了香囊:“您认识这个香囊吗?” 中年男子只扫了一眼,立刻就道:“这个香囊和清姑送给二郎的香囊一模一样。你们哪来的?” 李长博自然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那现在陆二郎的香囊在何处?” 中年男子很干脆:“稍等。” 说完就开始在陆二郎的屋里翻箱倒柜。 没要多久,还真让他翻出来一个香囊。 他沉默寡言的递给李长博。 李长博接过来仔细查看。 付拾一也凑上去看。 然后,付拾一就发现香囊上有污渍,而且是暗褐色的。 付拾一一眼就看出,上头的污渍是血。 干涸了,又洗过的血。 付拾一看向中年男子,指着那污渍:“怎么弄脏了?” 中年男人还是冷得很:“二郎听闻清姑的死,一时受不住,急火攻心,吐了口血,所以弄脏了。虽然当时就很爱惜的洗过,可是还是没洗干净。” 说完这些话,他看一眼李长博,慢吞吞的问一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李长博笑笑,将香囊还回去:“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儿疑惑。” 他看一眼陆二郎:“他病成这个样子,清姑下葬的时候,他也没去吧?” 中年男人摇头:“没去。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病得实在是起不来。” 李长博惋惜:“可惜了一对璧人。” 中年男人沉默不言。 李长博再叹:“清姑忽然暴毙,实在是可惜。” 中年男人慢吞吞的说了句:“她是个没福气的。不过幸好还没过门,不然,岂止家门不幸?” 这样一句话,直接就叫在场的人都毛骨悚然,激灵灵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人家何清姑尸骨未寒,他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哪里有个长辈的样子? 李长博垂下眼眸:“那我们就告辞了。” 一行人出来,那中年男人也不急着关门,就在门口看着。 他们上了马车,李长博立刻就叫方良动身。 走出去一段路,付拾一悄悄撩开帘子探头出去看,就发现那人还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的马车。 付拾一忍不住搓了一下手臂:这个人感觉有点怪怪的。阴沉又可怕。像是那种恐怖故事里的变态叔叔。 李长博看付拾一那样,轻声道:“他不喜何家,也不喜清姑。” 钟约寒接话:“也不奇怪。原本是好事一桩,可是因为清姑,他唯一亲人变成这般,难免迁怒。” 付拾一轻声道:“但是清姑丧事,他们家却送了银子过去。” 李长博一下子就明白付拾一的意思:“你是说,你觉得他们家有问题?” 付拾一点点头:“是。如果我心爱的人出了意外,我只要还能说话,就算不能动,让人抬着也回去看她最后一眼。” “而且,香囊一般挂在腰间,吐血怎么会吐在香囊上?就算不挂在腰间,必定也贴身珍藏——更不可能轻易弄脏。” 付拾一实话实说:“虽然理由看似合情合理,我却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钟约寒也皱眉道:“但是陆二郎的香囊还在,那现在就只剩下何家大郎一个人了。只有他的香囊,咱们不能确认。”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这倒是。也许他们是有别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也许和咱们没关系。” 第283章 寻到人了 付拾一他们刚回了村头,远远的就看见山脚底下围了一大群人。 方良问:“郎君,咱们要过去看看吗?” 李长博远远看了一眼,不过看不太清楚,就道:“你看看都是什么人。若是村民,就不必去了。” 方良眺望一眼:“好像也有咱们衙门的人!” 这下不用李长博分析,方良就赶紧驾车过去了。 还没走到呢,付拾一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息。 她瞬间撩开帘子,深深的吸一口气,辨别一下。 然后脸色难堪的对李长博道:“又死人了。” 李长博扬眉:“付小娘子是闻出来的?” 付拾一颔首:“这味道闻多了,就闻得出来。” 付拾一已经跳下马车,不过刚下车就被厉海招呼过去。 厉海脸色不太好看。 几个不良人将周围村民隔开,不让他们靠近,触碰尸体。 不过看这个架势,快拦不住了。 付拾一过去,一眼就看出,这是个壮年男子,身高体大,肌肉隆起,应该是个经常锻炼的。 但是现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已经明显可见尸斑。 付拾一摸出手套戴上,上前去轻轻握住死者手腕,轻轻转动。 关节可以转动,说明尸僵已经开始缓解。 而后付拾一掀开了盖在死者脸上的衣裳,露出死者的面容。 死者面上有被啃食的痕迹。 可见明显撕咬痕迹,一部分皮肤损失,还有一部分皮肤已经被撕脱,无力的耷拉在那儿。 付拾一翻开还算完好的眼皮,仔细看了看瞳孔,见角膜弥漫性混浊,但是瞳孔还能辨认。 付拾一轻声道:“应该是昨天下午到夜里死的,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最有可能是在黄昏时候。” 厉海沉声问:“死因呢?” “目前尚不可辨。”付拾一看他一眼:“这个需要仔细检验之后,才能确定。” 付拾一斜睨尸体一眼:“看样子,年纪不超过三十,身体素质很好,他是谁?” 厉海言简意赅:“在山里找到的。他身边还有一把弓。” 厉海示意小山将弓拿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猜到了:镶嵌宝石的弓,制作精良,又精美,在这个地方,除了汝阳王世子丢失的那一把之外,不作他想。所以这个人,是何大郎? 付拾一瞬间想起了郭氏和她的孩子:如果真的是何大郎,那郭氏要怎么办? 付拾一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轻声道:“问问村里,有没有祠堂。有的话,去那里验尸。然后叫郭氏过来辨认。” 厉害轻声道:“村里人不同意。而且已经有人认出,说他就是何大郎。” 付拾一转头看向李长博:“必须找个地方验尸。” 李长博垂眸,“叫里正来。” 郭氏比里正来得快。 一看见尸体,她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看见郭氏如此反应,付拾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下无奈叹一口气,让人先将郭氏扶到一边。 里正颤巍巍过来。 李长博上前去,直接开口:“村里祠堂,官府要用来暂时停放尸体。进行勘验。” 里正刚一犹豫,还未说话,李长博就又抢先:“既是何家村,供奉的就是何家祖先。既是何家祖先,何大郎有何家血脉,如何不可?” 里正憋出一句话:“可是他是暴毙啊!” 暴毙横死,从来不是什么吉利的事情。 李长博提醒他:“这是官府办案。或是,去里正你家中?” “外头空地不行吗?”旁边有人提议,显然还是不乐意让何大郎停放在祠堂。 李长博微微一笑:“尸体日晒雨淋,怨气必生。既是何家人,由何家先祖看管,再合适不过。” 里正立刻就应了:“李县令说得对。你们快去帮忙搬!” 说着就将祠堂的钥匙交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转头看一眼厉海。 随后厉海就让人抬着尸体,跟着村里人去祠堂。 付拾一提醒厉海:“不许让任何人触碰尸体。” 厉海微一颔首。 付拾一转头吩咐方良:“方良你把我放在马车上的勘察箱拿下来。” 不过倒是不用方良,翟升就已殷勤提着勘察箱下来了:“师父您只管去,我跟着您。” 付拾一打量一眼方良:嗯,忽然发现有个小徒弟也挺好的。 一路到了祠堂,只衙门的人可进,其他人一概都被拦在了大门外头。 郭氏已经醒来,几次想要强行闯门进来看自己丈夫,却都被拦住。 如今只能在外头寻死觅活的胡乱冲撞,哭得肝肠寸断。 付拾一听着哭声,难以静心,就侧头吩咐翟升:“出去告诉郭氏,想要寻死,想想孩子。还有,哭是没有用的。既不能给丈夫报仇,也不能查明真相。” 翟升应一声,连忙去跟郭氏说那一番话。 郭氏外头哭声蓦然就小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微微闭目片刻,这才进入了状态。 付拾一沉声道:“这次我来,你们仔细看看。因被野兽啃食,所以伤口一定要细细分辨。这具尸体,咱们四个一起勘验!你们要随时提醒我。更要仔细观察。” “是!”三人组都应一声,神色都是凝重不已。 付拾一伸手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衣裳。 然后,也不着急检验尸体,而是看衣服:“衣服是他原本就穿在身上的,所以一定要仔细查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证据。” 何大郎身上穿的不过是粗布衣裳,因进山打猎,所以都是短打扮,腿上还绑着绑腿,看起来干净利索。 只是衣裳如今已经破损不堪。 上头布满了各种撕扯痕迹,血迹—— 付拾一仔细看过,而后让翟升和钟约寒两个帮着何大郎宽衣。 这衣裳她怕有很多痕迹现在看不出,所以也没上剪刀,尽力保证完整。 等将衣裳全部除去之后,何大郎身上的痕迹,更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只是脸上被啃过。 身上也有多处抓挠和啃咬撕扯的痕迹。 付拾一看着伤口大小,不太确定是什么动物。 付拾一头大:我只看过家畜咬伤的痕迹,对于野外动物,实在是没什么分辨能力啊! 第284章 不会咋办 众人见付拾一盯着尸体沉思,还以为是有什么问题,尤其是三人组,更是一起盯着拼命想:付小娘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好半晌,付拾一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三人组齐刷刷一颤:付小娘子又想到了什么折腾我们的法子吗? 却听付拾一幽幽的问他们:“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动物咬伤的吗?我看不出来。” 三人组意识有点恍惚:我听到了什么?付小娘子这么幽怨、这么无奈?她该不会是真的没看出来吧?! 翟升下意识的问:“师父真看不出来?”还是在考验我们…… 付拾一咳嗽一声,略觉得尴尬:怎么办,感觉自己高大的形象要毁掉了呢。 徐双鱼表示不相信:“付小娘子怎么会有不知道的东西!” 钟约寒也保持怀疑态度。 付拾一:……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内裤外穿了?既然没有,为什么拿我当超人啊! 不过,付拾一还是有点儿觉得淡淡的忧伤:真的看不出来呢。 李长博轻声插话:“人无完人,这也是情理之中。若付小娘子真的什么都会,那才奇怪。” 付拾一疯狂点头:对,对对对!看看人家李县令这个思想,这个觉悟!相处起来多么轻松自在!让人如沐春风!再看看你们!你们快给我心扎漏了…… 三人组此时已然陷入了呆滞:原来付小娘子真的不知道—— 李长博问三人组:“那不知三位郎君能否看出来?” 三人组:……李县令你护着付小娘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扎我们心口? 三人组最后憋得脸上通红,齐刷刷低下头去,丧气的摇了摇:我们也看不出来。 付拾一按住额头:所以你们三个震惊什么? 李长博思忖片刻,轻声开口:“山上猎物,无非就是那么一些。村里还有别的猎人,可以问问。” 付拾一颔首:“最好能找人来看看。对鉴定死因有好处。” 李长博就出去与里正询问这件事情。 付拾一就干脆跳过了那些撕扯痕迹,以及咬痕。 虽然身上有很多痕迹,但是付拾一发现了一点:“血迹很少,伤口并无生活反应。” 钟约寒和徐双鱼点头:“的确是如此,所以这些撕咬和抓伤,都是死后造成的。” 付拾一翻看眼球:“眼球上并无出血点,面上仅存皮肤也未见颜色变化。口腔内也并无出血现象,不像有窒息发生。” 徐双鱼看着何大郎已经被撕去脸皮,露出牙床和肌肉的脸,疑惑:“可是为什么只有脸上的肉被撕扯走了?” 他这样一说,翟升也顿时疑惑:“对哦。身上有伤口,但是都不太严重,至少没有这么严重。” 付拾一点点头:“脸上的伤口的确是最严重的,而且是啃咬最多。身上只有部分咬痕。也没这么严重。” 付拾一于是就将注意力全放在脸部。 付拾一怀疑可能是脑部受到了碰撞,导致死亡,只是将整个头骨用手指按压探索了一遍,却未见有任何的异常。 付拾一皱起眉头:“不是窒息,不是脑部受伤,还有什么会造成人死亡?难道是吃了有毒食物?”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解剖。你们三个,仔细检查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看看有没有伤口,很细小的也行。或许是被毒蛇或是毒虫咬伤造成的中毒。” 而后付拾一仔细检查何大郎面上伤口。 只是面皮被损毁严重,几乎看不出什么端倪。 反倒是付拾一检查到了侧脸靠近耳朵的地方,手指按在了耳朵里,忽然觉得有些粘腻。 她忙将何大郎侧过头去,然后拿出棉签,仔细的将耳朵里那粘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刮出来。 真的很粘腻,付拾一还用了一点力气,这才将那东西刮了下来。 同时被刮下来的,还有两只蚂蚁。 付拾一盯着两只已经死掉的蚂蚁:……我没听说过蚂蚁还吃尸体的。 随后,付拾一心中一动:对啊,蚂蚁是不吃尸体的。那么……或许蚂蚁不是为了尸体,是为了耳朵里这种粘腻的东西。 付拾一将棉签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可惜是什么也没闻出来。 付拾一想了想,而后目标锁定徐双鱼。 她笑呵呵的看住徐双鱼:“来,双鱼,你来闻闻。” 徐双鱼傻傻的就过来了。 钟约寒倒是有些复杂的盯着付拾一手里的棉签,像在看洪水猛兽。 付拾一无奈解释:“放心,不是要给你师弟臭死。这上头味道不难闻。” 钟约寒依旧保持怀疑。 徐双鱼仔细闻了闻,面上有点疑惑。 然后又闻一闻。 付拾一热情的凑上去:“怎么样了?闻出来是什么没有?” 徐双鱼摇摇头,面上略略有些疑惑:“没有。这个味道,我觉得好像是闻过,而且很熟悉,但是味道太浅了,几乎闻不出来,也分辨不出。” 付拾一也知道不凭借仪器,就凭着嗅觉辨认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宽慰他:“没事儿,你先继续去检查。” 然后,付拾一将棉签又给了钟约寒和翟升两个继续闻一闻。 而她自己,则是继续检查何大郎的面上。 她觉得,这个粘腻的不明液体,一定还有。 付拾一检查了另外一边耳朵。 然而另外一边耳朵并没有。 付拾一又仔细检查鼻孔。 鼻孔里因面部皮肤撕扯,里头都是血,不过也有一些那东西。 而且比耳朵里多。 付拾一用棉签尽量多蘸取,只是却因为血液污染的缘故,看不出那液体原本的颜色,只能感受到它是粘稠的。 而且,鼻孔里也有死掉的蚂蚁。 付拾一继续检查。 发际线处,也有少许。 脖子的残存皮肤上,也有少许。 而衣服领口上,也沾染了一些——但是因为它粘腻的问题,以至于衣服上沾了许多的灰尘。 付拾一沉思一阵,就问守在门口的厉海:“你们找到尸体的时候,尸体身上是不是有很多的蚂蚁?” 厉海一愣:“是。付小娘子这都能知晓?” 付拾一将蚂蚁尸体给他看:“这是在死者身上找到的。” 厉海恍然:“我们将蚂蚁抖落了,才将尸体抬回来的。不然怕他家里人受不住。” 第285章 内里玄机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我应该跟去的。” 这样就能立刻勘验第一案发现场。 厉海实话实说:“这个事情,谁也不能预料。” 谁能想到,这一带出色的猎人,会忽然死在山里。 厉海想过可能要将人带回来,是得费一番功夫,不过是说抓人,而不是抬着人回来。 付拾一还是觉得头疼:“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必须去第一案发现场看一看了。” 厉海皱眉:“恐怕很难。现场我仔细看过,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就连血迹也很少。除了这一张弓箭和他自己的弓箭,短刀,现场并无其他东西。” “那脚印呢?”付拾一问道。 厉海摇摇头:“没有脚印。就连动物脚印都没有留下。山里地上有厚厚的落叶,什么痕迹都很难留下。” 付拾一更加无奈的叹息。 这种情况,就是最棘手的。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继续验尸。 这个时候,村里的老猎人被请了过来——那可真是老猎人了。步履都蹒跚,唯独那一双眼睛,却还是很亮。 李长博亲自扶着老人进了祠堂,然后请他看看尸体。 老人一看那尸体上的撕扯痕迹,以及抓痕,立刻就断然道:“是熊瞎子。” 付拾一一听这话,登时心中一动,刹那就脱口而出:“蜂蜜!” 所有人齐刷刷看住付拾一:好好的付小娘子提到蜂蜜是做什么? 唯有三人组一下子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付小娘子刚才让他们闻的东西,是蜂蜜! 徐双鱼也立刻出声肯定:“对对对,就是蜂蜜!我说怎么那么熟悉!” 付拾一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脸色却瞬间难看起来,她凝重看向李长博:“恐怕是谋杀。” 李长博听了这话,心头微微一沉,而后就看向了何大郎。 那老猎户也是点点头:“这个女娃娃有意思,的确,看样子不像是遇到熊瞎子后被伤的。倒像是人死了,才被熊瞎子啃的。” 付拾一虚心求教:“那老人家,我能问问您,熊瞎子真的很爱吃蜂蜜吗?” 老猎户听见这话后笑了笑:“要抓熊瞎子,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陷阱。陷阱上头丢一个有蜜的蜂巢。你说它喜欢不喜欢?” 付拾一就明白了。 可越是明白,一颗心就越是往下沉。 付拾一还是不动声色,笑着道谢:“多谢老丈。” 老猎户摇头,反问:“何大郎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付拾一点头;“是。” 老猎户再问:“是谁?” 付拾一实话实说:“一个知道熊瞎子喜欢蜂蜜的人。” 顿了顿,付拾一再问:“那熊瞎子喜欢吃肉吗?” 老猎户笑得意味深长:“熊瞎子什么都吃。有些熊瞎子,活久了,连鱼都能抓到。所以进山打猎,最害怕遇见的就是熊瞎子,尤其是带崽子的母熊。” “熊瞎子发了怒,跑得快,还皮糙肉厚抗打。” 老猎户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知道熊瞎子喜欢蜂蜜,多是老猎手。如果真是被人杀的,可能是猎到了什么好东西,所以被眼红了。” 李长博立刻追问:“那在这座山上打猎的猎户,多么?” 老猎户想了想:“有三四户吧。我们村就两户。但是他们都是我徒弟,平时还一起进山。从没红过脸。两个孩子都是厚道孩子。” “其他的,就是别的村的,我认识的,也只有陆家那孩子了。” 付拾一顿时和李长博交换了个眼神。 陆家。 似乎是太巧合了吧? 老猎户摇摇头:“不会是陆家那孩子。陆家那孩子受过伤,是何大郎救了他,将他带回家的。所以后头两家才订了亲。” 付拾一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内里还有这样的故事? 李长博点点头:“老丈还知道什么吗?” 老猎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最后只道:“你们数一数他的箭,要是真有猎物,他的箭肯定会少的。但是也说不准,有时候情况紧急,也不能将箭都捡回来。” 付拾一摇头:“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我们甚至怀疑他是中毒了。” 老猎户皱眉:“那就奇怪了。难道是意外——” 付拾一笃定摇头:绝不可能是意外的。如果是意外,为什么会有蜂蜜?还正正好就是在脸上洒了,将熊瞎子吸引过来啃了脸? 李长博将老猎户送出去,临出门嘱咐:“在里头的情况,请您老一个字也别对旁人说。对家里人也不可。” 老猎户点点头:“放心。我还没老糊涂。不至于给自己家里招来祸事!” 李长博这才放心。 李长博倒转回来之后,就轻声对付拾一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或许是和王府有关。” 付拾一立刻想得有点多:“李县令的意思是,汝阳王府的人动的手?” “很有可能。”李长博叹一口气:“如果真的清姑的死和汝阳王世子有关,汝阳王府的人自然知道。但是他们选择了隐瞒——说不定,就是想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情。”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如果真是这样,那案子就越来越复杂。想要结案,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付拾一一下子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这件事情……就是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 从本质上来说,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眼看着付拾一走神,李长博就轻声询问:“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找了个理由:“我就是在想,何大郎到底是怎么死的。倒蜂蜜的人,是不想让人认出何大郎吗?可是为什么呢?” 李长博顿时也陷入沉思。 翟升忍不住开口:“还能为什么?也许是想毁尸灭迹,但是没想到熊瞎子没吃完?又或者是因为,他不想死者被认出来,也不想被人怀疑到自己——要不然就是有仇了。” 付拾一看李长博:“这个问题还是李县令去考虑,我继续验尸。我想,这样的情况,如果要确定死因,恐怕需要开腹。” 李长博一听这话,顿时就头疼起来:开腹,恐怕郭氏未必会同意。 第286章 想清楚了 郭氏果然是不同意。 李长博根本话都说不下去,一说她就哭得仿佛要断气。 最后李长博都有些怵头。 李长博看向其他人,指望有人帮自己说一句,可衙门的人,都是大老爷们,谁都没法对付女人——这时候吓唬已经不管用了。 至于村里其他女人,一个个都是不赞同的神色。 李长博郁闷的看方良:“去请付小娘子。” 方良也如蒙大赦:“这种事情,还真只有付小娘子来。”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从里头出来,忽然忍不住想:当初将付小娘子请来,真是极其明智。验尸如此厉害不说,还能当厨子用,当说客用——这么看来,将来必是不能轻易放人了。 李长博开始思索:付小娘子喜欢什么?若她要走,如何留? 付拾一不知道李长博心思,见他一脸沉凝,还只当是头疼案子,于是上前去低声宽慰:“李县令放心。” 李长博语气格外温和:“有付小娘子在,我一切安心。” 付拾一:……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李县令怎么了这是? 李长博提醒一句:“付小娘子先去劝劝郭娘子。” 付拾一一拍脑袋:差点忘记正事儿。 郭氏一看付拾一,立刻伸手出来抓住她:“我家大郎,他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看了看周围围观的村民,低声道:“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郭氏擦了擦眼泪,眼睛真的红肿得像是个桃子,不过好歹还是跟着付拾一去到了祠堂门口。 一站在门口,郭氏就忍不住朝里头张望,似乎想要看到自己丈夫。 付拾一不忍的提醒:“别看了,看不见的。” 郭氏低下头去擦拭眼泪,因为啜泣,呼吸都有些艰难。 付拾一跟她说实话:“我怀疑你丈夫不是被野兽杀死的,所以要开腹确定死因。” 郭氏啜泣声更加大了。她伸手抓住付拾一的衣裳:“付小娘子,我求求你了,你想想别的法子——我当家的绝不可能是被那些畜生弄死的。他从小就跟着师父去打猎,从来没出过事!” 付拾一轻轻握住郭氏的手,诚恳看她:“就是因为我也觉得不会,所以才更要弄清楚。我们当仵作的,做这一行不只是为了混饭吃。最主要的是替死者伸冤。我也是能不损伤尸体就不会损伤的,但是如果真有必要——我觉得,也不要太拘泥。” “比起死后的体面和尊荣,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对性命有个交代。连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就算身体保存再好,又有什么用?” 付拾一轻叹:“如果能找出冤情,就算是身体烧成灰,骨头碾成末,那又如何?” 付拾一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太过诚挚和认真。而且不是做仵作的认真,更像是感同身受。 她甚至苦笑了一下:“人死了如果真的还能成为鬼魂,我想最痛苦的不是看着身体损伤,而是连自己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或者看着杀死自己的人,活得比谁都好,根本没有任何惩罚。” 付拾一叹一口气:“真的,那种滋味太难受了。会特别怨恨,恨一切的人和事,也恨老天爷。” 郭氏不知不觉听住了。 付拾一看她:“你仔细想一想。若想明白了,就告诉我。” 付拾一没说别的,只是看着郭氏。 郭氏低头想了很久。才轻声的说了句:“付小娘子动手吧。” 顿了顿,她似是下定了决心:“清姑的事情,也请您开棺验尸!” 郭氏说完,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反正就剩下我和石头两个人了,我也不怕他们了,他们兄妹两个死得都这么惨,没道理让那些人逍遥自在!” “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我也要给他们讨回来一个公道!”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背,保证道:“放心,肯定不会让你豁出去命的。我们李县令,是个特别好的县令。不管什么案子,到了他手里,他都一定会秉公办理的!” 郭氏握住付拾一的手:“我是相信付小娘子你。你能救我石头,肯定也能给他们兄妹两个伸冤!” 付拾一忽然就觉得肩膀上的担子有点沉:排气操和这个比,真的不是一个概念啊……万一自己做不好,这形象可怎么维持。 付拾一表决心:“您放心,我一定迎难而上!” 李长博就在不远处,把付拾一这句表决心的话听个正着:付小娘子做什么都如此卖力认真,真是叫人佩服啊—— 付拾一雄赳赳气昂昂的重新进了祠堂。 李长博也跟了进去。 付拾一已住了脚步等他:“李县令叫人去将棺材挖出来吧。也抬到祠堂来。” 李长博扬眉:“清姑的事情,也说通了?” 付拾一点点头,又叹一口气:“她丈夫死了,她的天也塌了。所以就什么都能豁出去了。” 李长博听完,不由得皱眉:“这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她会在事情完了之后寻死。” 付拾一先也跟着担心一瞬间,随后就摇头:“应该不会的。有一句话说得好,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李长博猛然听见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心神都被震动了一下,随后更是忍不住细细琢磨。 付拾一则回去继续验尸。 既然要开腹,自然要做很多准备。 只是这里条件简陋,也多很多麻烦。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恐怕今天只能开这一个了。清姑的,明天太阳出来之后再来吧。” 不然这里照明条件,容易出错看漏。 付拾一看一眼三人组:“你们检查出什么没有?” 三人组摇头:“身上并无其他伤。只有几处淤痕。像是死之前,与人打斗过。尤其是手臂上,很多防御性的淤痕。” 付拾一闻言,立刻去看。 果然看见死者的胳膊上,有很多淤痕。 付拾一将两边手拉起,用小臂挡在胸前,顿时有了发现:“是长条的东西打伤的。” 因为两条小臂外侧上的淤痕,能拼凑在一起,行成完整一条。 付拾一看向三人组,难得嘉奖一句:“不错不错,都知道学以致用了。” 第287章 没有凶器 既然发现了打斗的痕迹,那么现在付拾一就更肯定这是谋杀了:“只是,到底何大郎是怎么死的,现在谁也说不好。”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咱们的任务,就是查明这一点。” 一时之间做好了开腹的准备,付拾一拿起解剖刀,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动手。 解剖刀切开皮肤和肌肉,剪骨钳子一点点剪断肋骨。最后用开胸器将胸口骨肉朝两边扩开,完整暴露出内里的内脏。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付拾一皱眉:“心跳骤停?” 三人组顿时疑惑:“心跳骤停?怎么快就看出来了?” 付拾一指着明显淤血的脏器:“只有心跳骤停,挺直泵血,血液才会积存在肺部和肝脏里。而且会十分明显。” 三人组齐刷刷将脑袋凑过来,仔细的观察积血的内脏。 这种感觉—— 付拾一都被挤到了一边:……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不由得轻笑一声:“付小娘子站稳了。” 付拾一瞪三人组:“一点也不知尊师重道。” 付拾一推开三人:“看够没有?看够继续!” 三人组:“我再琢磨琢磨。” 付拾一彻底让开到一边,然后开始沉思:什么原因会造成心脏骤停? 付拾一掰着手指头算:心脏供血异常造成的心梗?呼吸停止造成心脏骤停?体内钾元素失常?药物中毒?电击溺水等意外情况?器质性心脏病?严重的中枢性系统病变?急性缺氧?严重电解质紊乱? 付拾一一脸认真,李长博就旁边看着:付小娘子这是想到了什么了? 付拾一想了半天,心里就有几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不过也仅仅是猜测,需要一一印证。 三人组差不多了时候,付拾一就过去,开始印证自己猜测。 第一种,是猜测因为窒息造成的缺氧。 付拾一轻轻切开肺部,发现没有窒息的迹象。肺部没有任何异物,也不见肺泡变化。 再向上看,脖子一圈皮肤,并无任何淤青痕迹。 付拾一轻声道:“解除窒息怀疑。” 其次付拾一最大的怀疑,就是中毒——中枢神经类的毒素是可以造成心脏骤停的。既然何大郎身上没有伤口,那就怀疑是吃的食物里有毒了。 甚至如果是在野外吃了有毒的蘑菇和果实一类,也会中毒。 付拾一取出了胃袋,发现胃容物有不少。于是皱眉轻声道:“胃容物分量不少,加上口腔内无异常,可能并不曾呕吐过。但是具体还是要进行试验才能知晓。”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毫不留情的吩咐:“去取一只活鸡来。” 三人组齐齐颤抖:付小娘子你是不是该收敛一点?李县令可不是我们! 偏偏李长博毫无异样,反倒是理所当然应一声,而后就去外头吩咐人抓两只鸡来。 付拾一已经剪破胃袋,用勺子将胃容物全部舀了出来。 然后给三人组一人发一份:“仔细辨认,看看都有些什么。” 胃容物的味道,当然好闻不了。 那味道,有点类似于呕吐物的酸腐味道。 当然,还有人死亡之后,最先开始的味道——因为胃容物,肠容物的关系,人的,都是从肠道这些地方开始的。 付拾一闻了一口,就甩了甩脑袋:这味道,太上头了。 即便是隔着两层口罩,付拾一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呼吸。 而三人组……,一个个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冷汗也不停冒出来。 付拾一拿镊子仔细分离食物残渣。 然后就发现食物残渣单一得叫人心疼:都是粗面饼子。又干又硬那种。有点像是囊。反正就是丢出去能当武器用那种。 付拾一不难猜测原因:“应该是为了省事儿和方便保存,所以只带了饼。我这里除了饼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食物。” 三人组也在艰难中将胃容物检查完毕,一个个赶紧挪开,跑去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才都说没有发现异常。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那么,中毒这一个可能性也排除了。” 徐双鱼脸色还没缓过来,可怜巴巴:“付小娘子,咱们要排查到什么时候?” 付拾一实话实说:“直到找出真相。” 但是真相到底还有多遥远,谁也说不好。 三人组一听这话,顿时都齐刷刷露出了绝望来:感觉接下来日子不好过。 付拾一斜睨他们:“这点难就想退缩了?要不我叫李县令送你们回长安城?” 三人组赶紧摇头,翟升坚决开口:“我跟着师父!师父都不怕,我怕什么?” 钟约寒也表决心:“我要当好仵作。” 徐双鱼就差举手表忠心:“付小娘子在哪,我就在哪!绝不和付小娘子分开!” 付拾一听得满头黑线:傻孩子能不能正常点说话?这话说得—— 钟约寒斜睨师弟,凉凉提醒:“莫要坏了付小娘子闺誉。” 李长博在旁边淡然道:“无妨。付小娘子缝针挺好的。” 徐双鱼毛骨悚然,惊恐看李长博:李县令您认真的么? 钟约寒、翟升也震惊:李县令竟然还会开这样的玩笑? 付拾一觉得自己脑门上青筋都蹦出来:你们一个个的,就这么热衷毁我闺誉吗?李县令你这还不如傻鱼了!我哪有那么凶残!我对象要是被吓跑了,你就得赔钱! 李长博面对付拾一的目光,微微一笑:“付小娘子难道缝针技术不好吗?我看是真挺好的。” 付拾一:我就想问问您,您这是夸奖吗? 所以付拾一郑重其事道:“我只给死人缝针的!” 众人齐刷刷一抖:我觉得这个话好像更渗人…… 李长博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付拾一只想仰天长啸:我这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付拾一认真对众人道:“真的,我要是将来嫁不出去,就是你们的缘故。” 翟升总爱说实话:“师父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不说话,您就能嫁出去了似的。” 说完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赶紧假装没说过:完了完了,师父不得打死我? 李长博用咳嗽掩饰笑声:“还是做正经事儿吧。” 钟约寒、徐双鱼等双肩拼命抖动:我要忍不住了怎么办…… 付拾一满心绝望:我不想要这个徒弟了!我要退货! 第288章 继续排查 绝望归绝望,尸检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付拾一将胃容物给两个鸡都各自塞了一大口,然后就将它们放开来。 李长博问道:“多久能看出来?” 付拾一实话实说:“半个时辰左右吧。” 在等待过程中,付拾一顺手就将心脏解剖了。 顺带排除是急性心肌梗死,或者是器质性心脏病的可能。 排除了这几种可能之后,付拾一彻底的有点儿奇了:“心脏如此健康,身体也如此健壮,我看也并无脱水迹象,怎么会忽然就心脏骤停了?” “那这个心脏骤停,到底是人为的,还是意外所致?”李长博也是真的好奇。 付拾一只能摇头:“不知。找不出心脏骤停的原因,就只能判断为猝死。一般来说,猝死就不能判定为他杀了。” 李长博能理解“猝死”这个意思,可不明白为什么说不能判定为他杀:“为何?” 付拾一细细解释:“猝死一般指的是,看起来健康的人,在出乎意料的短时间内,因为自然疾病而突然死亡。”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叹了一口气:“人体太过精妙复杂,即便是经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研究,我们也不能完全了解,更何况现在?总有我们查不出来的原因,无法明白的缘故。” 付拾一有些惋惜:“如今我的技术,也只能是看出常见的问题。太过稀有的情况,我没见过甚至没听说过,自然就没办法。” 李长博沉思片刻,说了句特别精辟的话:“人力有穷尽,但一代代下去,总归可以更好。如此,就已是进步。” 付拾一听完,不由一笑:“李县令这话很有道理。” 付拾一将心脏重新缝合,放回胸腔,这个时候差不多也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付拾一看着活蹦乱跳的两只鸡,实话实说:“恐怕也不是中毒。如果是中毒,这会儿怎么也该有反应了。” 钟约寒他们其实也一直在内心琢磨这些问题,此时轻声问了句:“那——会不会是因为打斗的缘故?可能是击中了哪个穴位……” 徐双鱼也连连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或许是这个缘故呢?我听说有些高手,点上某个穴位,就能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甚至会置人于死地。” 翟升听完眼前一亮:“有道理!师父您说会不会是这个!”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这些问题,然后点点头:“倒是真有可能。” 不过付拾一和他们想到的,并不是同一种。 三人组说的是穴位。 但是付拾一想到的,是一些关键位置。 譬如,颈椎。 譬如,脖子上的颈动脉窦。 这两个位置,看过动作电影的都明白,那些杀手特工之类的,无声无息解决人,都是这些地方。 这两个地方,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付拾一仔细的检查了这两个部位。 后脖子上,付拾一没看见任何击打的痕迹。 但是在脖子双侧颈动脉窦的位置,付拾一仔细查看,却发现了击打痕迹。 颈动脉窦位于颈内动脉的起始部位,因为此处血管壁略薄而管腔微膨大,所以才成为颈动脉窦。 除去反刍动物之外,几乎所有哺乳动物都有这个。 解剖发现,此处外膜发达,内部含有大量胶原纤维,中膜平滑肌稀少,弹性纤维较多。外膜深层有压力感受神经末梢装置,也就是颈动脉压力感受器,而在窦腔腹腔的侧面,有化学感受性神经末梢装置,既颈动脉化学感受器。 而这样的构造,就会造成它对压力特别敏感,甚至很小的压力,即可导致心跳缓慢,血压下降,甚至丧失知觉。 所以,当外部大力压迫的时候,就会造成心跳骤停,导致人死亡。 付拾一将原理与他们解释了一遍,“明白了吗?” 三人组似懂非懂。 付拾一看着何大郎已经被撕掉表皮的左侧颈部,干脆道:“我解剖给你们看。你们就知道是哪个位置了。” 李长博却有别的问题:“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何大郎死亡,那是不是说明,杀人这个人,对人体非常了解?” 付拾一纠正:“不是对人体十分了解,而是对人体死穴非常了解。凶手可能仔细研究学习过,到底怎么杀人。” 这个说法,印证了李长博心中猜测。 李长博微微沉下脸,对着付拾一轻声道:“这件事情,可能会很复杂。” 他轻声补充:“不是案情复杂,而是权力交错复杂。” 付拾一点头表示明白:“李县令是想说,杀人的,可能是汝阳王府豢养的杀手。” 李长博颔首。他看着付拾一,有些神情不明:“付小娘子是想回避,还是——” 付拾一只一句话:“我是个仵作。” 三人组也是自发自觉站出来:“我们也是仵作。” 李长博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通力合作,不管对方如何权势滔天,也定将这个案子的真相公布于众。” 付拾一点点头,抿嘴笑:“那李县令可要尽力保住自身,别到时候官都丢了。我们就没这么好的上司了。” 李长博笑容更深:“无妨,我不惧怕。” 付拾一耸肩:“那还说什么,废话,干活吧。” 付拾一将颈动脉窦解剖给三人组看过之后,这才对尸体进行细致缝合。 缝合之后,付拾一还尽力给美容了一下。 一边缝合尸体,付拾一一边提出了新的问题:“你们说,既然打斗时候,凶手身上有棍棒一类的物体,那为什么却没打击要害部位,或者直接用刀剑——反倒是用这样的方法杀人?” 翟升学会了耸肩:“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不希望我们看出何大郎是被人杀死的。想制作成意外,然后就免得有那么多的麻烦。” 付拾一颔首:“有道理。不过,他估计也没想到,反倒是这样的杀人手法,才暴露了他自己——” 虽然场景不合适,但是付拾一还是笑了笑:“这就是我们仵作的乐趣了。这就是一场智慧的角力,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哈哈哈。” 三人组馒头黑线:付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得意……就不怕何大郎跳起来打你吗? 第289章 得意忘形 不过虽然大概猜到了凶手是谁,但是,并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个人。 甚至这个人,他们没有见过。 所以李长博的意思很简单:先查出清姑之死的内幕,而后再虚晃一招,看能不能引得汝阳王再派人出手。 李长博将这话一说,付拾一立刻就明白了:“李县令的意思是,到时候只说不是何大郎杀了汝阳王世子,而说是别人——” 李长博含笑不语。 付拾一提出一个疑惑来:“但是有一点怕是不妥。那就是,怎么让汝阳王相信?香囊是死的,就那么多个——这个恐怕瞒不过去。” 李长博只轻声说了一句话:“付小娘子忘记了,管家说,那香囊是世子的。” 付拾一扬眉:“那就有意思了。” 一面说,一面忍不住也笑起来。 这已经不是破案,而是智慧的角力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忍不住的夸:“李县令真是心思灵敏,计谋无双!” 李长博正了正颜色:“付小娘子先不着急夸,等事情成了,再夸不迟!而且这个事情,全靠付小娘子要演一出好戏。” 付拾一暗搓搓的搓了搓手,就差拍胸脯了:“李县令只管吩咐。” 然后付拾一压低声音问:“那咱们栽赃嫁祸给谁?” 李长博听着付拾一这个语气,不由得满头黑线:付小娘子你为什么这么期待的样子—— 付拾一已经自说自话的决定了:“要不然,就清姑的未婚夫?我看他合适。反正外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他那叔叔我看很孤僻,估计也不怎么和外人来往。到时候让厉海他们悄悄埋伏一下——” 付拾一兴奋的一合掌:“完美!” 李长博:……付小娘子是不是太雷厉风行了? 于是他委婉他提醒一句:“那若是人陆家不同意——” 付拾一摆手,一脸胸有成足:“不需要同意。咱们悄悄的来!争取神不知鬼不觉就解决这个事情!” 付拾一如此态度,李长博最后只能委婉道:“付小娘子这是先斩后奏。” 付拾一又是一摆手,更加理直气壮:“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大唐的法治社会做贡献,是所有人的荣幸。我相信陆家知道后会很愿意!而且,你不说我不说,天不说,他们也不会知道。” 李长博:……这个理由看似合情合理。 最后,李长博成功被说服。 厉海对于这个诱饵计划,表示十分赞同。 用厉海的话来说:“快捷有效。” 李长博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太优柔寡断了? 晚上依旧宿在别院之中。 别院管家虽然明显露出了不满,但是饭菜上还是依旧精心。 这次不知是不是考虑不好分的问题,管家这次送上来一只烤鸡,是分成了的。还细心的去了骨。 只是送饭来时,管家提醒一句:“明日王爷就回来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十分笃定:“放心,我定会给汝阳王一个交代。” 管家半信半疑的看李长博,似乎是有些不信。 李长博却没有多言,直接就道:“我们还要商议案情,不好叫衙门外的人听见。” 管家只得走了。 李长博转过身来,浅笑道:“咱们用饭罢。有外人在,到底不自在。” 付拾一拿起筷子来,不怀好意一笑:“你说,他们会不会给我们下毒?”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傻蛋蛋伸出去的筷子,顿时缩了回来。 然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满桌子菜。 付拾一差点没忍住笑。 钟约寒看着自己傻师弟,最后按住了额头不肯多看:看多了,容易生气。 厉海也挪开了目光。 李长博神色自若的配合:“那我替你们先尝尝。” 说完夹起一筷子雍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两傻蛋蛋直愣愣得看着李长博的脸,眼神惊恐。 付拾一实在是没忍住,一歪头“扑哧”一声笑出来。 接着厉海也翘起嘴角,难得笑了。 钟约寒则是人不可忍的嫌弃看了自己师弟一眼:想换个师弟,可师父肯定不乐意。 斜睨师弟,钟约寒慢悠悠的反问:“我们是官府的人,李县令更是李家嫡系,陛下跟前红人,真在他们府上出事儿,他们还能活?” 别说几个下人担待不起这个事情,就是汝阳王也担待不起! 所以,怕什么? 付拾一大摇其头:“傻子啊,傻子。就这个脑子,还想帮着破案——” 两个傻蛋蛋登时一脸上当受骗:“明明是付小娘子先骗我们!” 付拾一斜睨他们:“我说你们就信啊?” 傻蛋蛋齐刷刷噎住。 李长博不厚道的又笑了:自从付小娘子来了衙门,好像衙门里气氛都比从前欢乐许多——不正经是不正经了点,不过,大家似乎更能拧成一股。也算是好事儿。 一顿饭吃下来,两个傻蛋蛋还在耿耿于怀。 尤其是徐双鱼,撅嘴不乐意:“付小娘子变了,再也不是从前的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看着娃娃脸,手痒痒的想捏,不过好在忍住了。 但是没忍住说了实话:“说明你终于开始慢慢了解我了。” 众人:……所以付小娘子你也知道你不是那个样子的是吗? 徐双鱼:我感觉自己上当受骗。 翟升若有所思:师父和老头子说的完全不一样。 付拾一:呵呵,还是太年轻啊。 李长博倒是一直神色如常,此时甚至含笑道:“不管千变万化,付小娘子依旧是那个天下第一仵作。” 付拾一感觉自己有点发飘:我好像知道方良为什么会吹彩虹屁了。 付拾一脸上都有点发红:“李县令夸张了,什么天下第一?我哪里算是天下第一……倒是李县令,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好县令好上司,陛下也是天下第一的明君!我们大唐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面对付拾一的慷慨激昂,众人目瞪口呆:付小娘子你到底加入了什么邪教?说起这个,怎么都两眼放光,虔诚无比? 李长博咳嗽一声,颔首附和:“陛下的确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咱们大唐也是。”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仿若找到了知己一样:“李县令也这样觉得?真是太好了!” 众人:……完了,李县令好像是被同化了。 第290章 开棺验尸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刚亮起,李长博和付拾一就带着人,上山挖棺。 郭氏亲自跟着。 大概是一夜没睡,郭氏脸上憔悴得吓人。 更不知流了多少泪,以至于眼睛又红又肿。 一夜之间,郭氏头上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整个人苍老了不只是十岁。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不忍心多看第二眼。 她默默上前去,搀扶住郭氏,轻声道:“你要保重你自身,不管是为他们,还是为你儿子。就算你不想活了,可是死去的人,活着的人,都需要你。” 郭氏听到这话,微微一震,像是有所触动。 付拾一将话说到了,也不再劝,只是将随身的小水囊递给郭氏。 郭氏接过来,默默的喝了。 付拾一又给她一块核桃酥。 郭氏也默默的往嘴里塞。 一面塞,一面哭。 付拾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不是不想劝,而是没法劝:世上又有几个人,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既然没遇到过,不知道其中痛苦,又如何劝? 刚起的新坟,挖起来还算是轻松。毕竟土都还没板结,坟头也没枯草藤蔓。 不良人们一个个铆足了劲儿,将坟包刨开,等挖到了棺材时候,厉海呵斥一声:“慢些!小心!你以为都像你们一样三五大粗的耐折腾?” 付拾一多看厉海一眼:看不出来厉海居然还是这么个铁汉柔情的人物? 棺材很快就被刨了出来。 这是一口还算不错的松木棺材,厚实,坚固。 上头还描了花。 付拾一问郭氏:“这次办丧事,你们用了多少钱?” “家里钱都用光了。就连王府送来的金子也用了。”郭氏强忍着眼泪,更不去看小姑子的棺材:“当家的说,清姑受了委屈,死后就不能再受委屈了。” 付拾一颔首:所以或许当时,何大郎就已经有了杀人的念头。 只是这个事情,却不能跟郭氏说。 最后大家抬着棺材下山,下山路上,付拾一留意到,别院的人竟然也出来看热闹了。 带头看热闹的就是管家,甚至与世子屋中几个丫鬟,也出来了。 桃香穿了一身素青的衣裳,头上戴着白色绢花,面上脂粉未施,看上去缟素一团,活脱脱是个守孝的样子。 付拾一扬眉,随后就悄悄压低声音跟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别院的人出来看热闹了。” 李长博早就留意到了,此时微一颔首:“莫要打草惊蛇。” 付拾一也目不斜视起来。 因是何家村的人,所以,棺材也直接就抬进了祠堂。 这一次,里正似乎有点儿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特地在祠堂等着李长博。 一见到李长博,里正就压低声音:“李县令,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长博应了。 随后二人找到一边,里正直接了当:“清姑的死,不是意外?” 李长博没言语,但是没反驳。 里正握紧了手里拐杖,再问:“那……是和王府有关?” 李长博还是不言语,只是意味深长一笑,并且看住了里正:“老丈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里正迟疑半天,还是开口:“我觉得,这个事儿,还是不要再折腾了。不然再闹出什么人命来——” 李长博慢悠悠的反问一句:“不知会闹出什么人命?” 里正就哑火了。 最后只能叹一口气:“李县令毕竟是在城里,不知道咱们这里的生计艰难——我们村上,就靠着别院这一帮人吃饭了。” 李长博提醒他:“如今世子身亡,这个别院以后不会再留那么多人了。王府应当也没有人会愿意过来。恐怕从今往后,村里的人,都该趁早打主意。” 李长博这样一说,里正都愣住。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里正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然后忽然想起了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来。 于是里正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哆嗦。 李长博走远了,里正才回过神来,跺了跺拐杖:“我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付拾一围着棺材走了两圈,这才拿定主意:“开吧。” 根据郭氏的说法,清姑死后停尸三日,又下葬至今有三日。 所以,人已经死了至少六天。 现在这样的天气……付拾一还是觉得自己需要做好准备才行。 光是口罩,付拾一就戴了三层。 每一层夹层里,付拾一塞了一点冰片,一点薄荷叶,最后额外加一层炭灰。 炭灰层在最外,有一定的吸附作用。 而至于冰片和薄荷叶,就是稍微让空气能够清新那么一点点。 如果是冬天,付拾一会换成新鲜橘子皮——橘子皮里的油分挥发,会有特殊的香气,能够提神醒脑。 不过即便是这样,付拾一也很清楚,作用有限度。 程度很高的尸体,那效果,就会像是一个生化炸弹,瞬间能让人上头晕眩。 而且还是闷在了棺材里那么久,味道恐怕…… 三人组同样是全副武装,一脸严阵以待。 开棺那一瞬间,然而却让所有人都意外了。 付拾一发现,棺材里非但没有浓烈腐臭气息,反倒是有一种浓郁的香气。 当然,不管是什么味道,太过浓烈,味道都会很上头。 付拾一稍微等了一下,等到味道散尽之后,才探头朝着棺材里看一眼。 尸体的程度不算高。 虽然也出现了巨人观现象,但是并不算十分严重。 付拾一瞬间就明白了:这是有人给清姑做过防腐处理。再加上刚才打开棺材盖的时候费了很大功夫,可以断定,她棺材里的氧气也很少,所以导致有氧分解进行缓慢。最关键的是,半山腰上,温度很低。夜里都还需要添衣。所以更加减缓了这种进程。 付拾一有时候也不得不佩服古代人对尸体的保存技术。 她在蜀地时候,曾见过真正百年不腐的尸体。 当然,说是不腐,只是像腊肉一样,没有腐烂生虫,只剩白骨。而是变成了腊肉一样的存在。 付拾一其实想过,除了冰冻技术之外,还可以放入盐池里保存尸体——只是这样一来,估计送来时候是新鲜的,出去时候,就真的要成腊肉了。 第291章 禽兽不如 付拾一看着棺材四个角里头,都有香囊——那股浓郁的香气,就是香囊发出的。 付拾一猜测,估计这个的作用,也是防腐。 付拾一拿着香囊去问郭氏:“这个香囊,是你们放在棺材里的?” 郭氏点点头:“是。不过是陆家那孩子放进去的,他说清姑这么爱干净,必定受不了自己变成臭气熏天的样子。所以特地准备了这些,说是能防腐除臭。又教我们,在清姑封棺之前,将用火把在棺材里烧过,等一会才封棺。” 付拾一听得简直要鼓掌:这个火烧棺材的作法,就是消耗棺材里的氧气啊!这个方法简直不要太科学了! 付拾一:我们上下五千年的文明,真的是智慧结晶! 那头,钟约寒已经指点着不良人们将尸体抬出来,放在了准备好的门板上。 因为可怜清姑的缘故,付拾一特地提出:“我亲自来验尸。你们用屏风围起来,除了仵作,谁也不许靠近。” 这是她能做到的,唯一给清姑的体面和尊严。 钟约寒三个也俱是有些凝重。 为了表示避讳,三人都不亲自动手,更不直视清姑。 付拾一亲自将清姑衣裳剪开。 因为尸体已有一定巨人观现象,所以付拾一十分小心翼翼,就怕一个动作太大,导致腹部内气体一下子导致爆炸。 说实话,清姑现在的容貌,实在是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不管是颜面肿胀,眼球外凸,眼睛圆瞪,还是嘴唇变厚外翻,且吐出舌尖的样子——都只是叫人觉得可怖。 付拾一剪开了清姑衣裳之后,就发现清姑的确是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清姑身上,全部都是伤痕。 而头上,还有一个很大的伤口。 付拾一轻轻按了按,发现有轻微的骨擦感,就知道一定有骨折现象。 付拾一沉声开口:“死者左边额头上,有一处伤口,伤口约半寸长短,几乎深可见骨。根据开口样子,判断有可能是撞在什么有尖角的地方。很有可能是桌角之类的地方。” 付拾一翻看伤口之后,继续往下说:“伤口处按压有骨擦感,推断有骨折痕迹,不过并未造成骨头变形,可能只是裂开。不过通常额头伤口,不会是致命伤。” “伤口见生活反应,推断是死者生前造成。” 付拾一继续检查,很快就看见清姑脖子上的淤痕。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发现淤痕颜色不算特别深沉,用手仔细摸了摸,发现并未造成舌骨断裂,“死者脖子上有淤青,像是被勒过,但是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死者并非死于窒息。而且看样子,这个淤青痕迹,有点像是人的手掌痕迹。” 略沉吟片刻,付拾一轻声道:“很可能是因为警告威胁,也可能是因为施虐者有特殊癖好,又或者是为了控制死者。” 付拾一说出自己判断:“不过痕迹很轻,我更倾向是因为第二种。” 钟约寒他们三个已经是满脸通红:付小娘子这一句“特殊癖好”,实在是让他们不敢往深处想究竟是个什么癖好! 付拾一瞥一眼三人:“这个事情,回头告诉李县令,让李县令着人审问一下世子身边的丫鬟。问问他们,世子是否有这方面的癖好。” 三人组已是彻底没了力气:付小娘子,你就不能放过李县令,放过大家吗?究竟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付拾一说完就又专心致志扭头验尸,错过了三人组脸上的精彩。 付拾一将自己手掌放上去比对,轻声道:“如果是考虑到尸体变化膨胀的因素,这个手掌大小——更像是女人?”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自己都愣了一下。 然后侧头问钟约寒:“你说咱们要不要去将汝阳王世子的掌印拓下来?” 钟约寒实话实说:“怕是王府的人不会同意。汝阳王今日不是要回来了?” 付拾一想了想:“那就趁着汝阳王还没回来,赶紧去将这个事情办了。你最稳重,让李县令带你过去办这个事儿!不管你是偷是抢,必须办成了!” 钟约寒目瞪口呆:我怎么偷怎么抢—— 李长博听完了付拾一的诉求,看着钟约寒凝重的样子,只问了两个字:“必须?” 钟约寒沉重点头。 李长博言简意赅:“那就走。” 钟约寒更加目瞪口呆:付小娘子说风就是雨,李县令您别这么惯着呀! 这头钟约寒走了,那头徐双鱼顶上来,继续做记录。 而付拾一也继续往下验尸。 付拾一在清姑的胸口发现了淤青痕迹。 作为一个女人,付拾一只看一眼那淤青的样子和部位,就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脸色沉下来,语气也不太好:“死者胸口发现淤青痕迹,应是被人大力揉捏所致。痕迹十分密布,淤青痕迹很重,推断施虐者十分用力。根据这个现象,推断死者可能遭遇了侵犯和暴力对待。” 付拾一又看见清姑左边肩上一大片淤青痕迹:“死者左肩有大片淤青,像是被击打或是碰撞造成。” 付拾一仔细观察左边手臂,小臂,手掌,“死者手肘也有淤青痕迹,加上手掌有擦伤,推断可能是生前摔倒过,而且摔得很重。” 付拾一随后对比左右两边手腕:“手腕上有捆绑痕迹,推测死者生前被人用绳索捆绑控制。今儿被强迫侵犯和施暴——” 清姑的腹部和腰部也有淤青和红肿痕迹,而且只看那痕迹,就能一眼看出,当时一定是很疼。施虐者也是用尽了全力。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心态有些压不住的想爆炸:“死者死前曾遭受暴力殴打。腹部与侧腰,都出现了殴打所致的淤青红肿。” 徐双鱼忍不住开口:“对着一个弱女子,如何下得去手?” 翟升也忍不住低声的咒骂一句:简直就是禽兽! 付拾一略停顿片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这才觉得心情略有平复。 接下来,就该检验私密处。 付拾一拿来工具,准备动手。 动手之前,翟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那死因是什么?” 第302章 什么死因 付拾一看他一眼:“暂且不明。” 翟升一愣:“可是师父之前验尸,不是都要先确定死者死因吗?” 付拾一解释:“不同的案子,是不一样的。有些人验尸,只是不明死因。而有些人验尸,是为了知道生前遭受了什么遭遇。” “还有现在,死因并不明显,反而这些痕迹更明显,那么就按照顺序,一点点检查。最后再找出死因就可。”付拾一看一眼翟升:“人要学会灵活一些。” 付拾一拿起工具,调整尸体姿势,然后仔细观察。 付拾一还没看关键部位,就看见了清姑大腿内侧的淤青痕迹,当即伸出手去对比,发现还真是手指造成的痕迹:“死者大腿内侧有手指造成的淤青痕迹,推断是有人用暴力手段,将死者腿掰开并且固定。” 付拾一再看隐私部位,神色就更加难看,语气也发沉:“死者私密部位有撕裂,撕裂处有生活反应,是生前造成的伤。死者被暴力侵犯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再仔细看那撕裂:“撕裂十分严重,不过血迹都被清除了,推断是入殓时候,曾经被擦拭过身体的缘故。” 付拾一拿出棉签,小心翼翼伸进去涂抹——其实因为腐败的原因,腹部的膨胀会将子宫也往外推,所以这个时候,更要仔细。因为很有可能已经有子宫脱垂现象。 以及,直肠脱出现象。 付拾一仔细在清姑体内擦拭了一圈,可将棉签拿出来之后,却只有腐败分解造成的粘膜极易破损脱落情况出现。并无什么不明液体。 付拾一愣住了,好半晌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难道清姑自己清理过了? 徐双鱼看付拾一盯着棉签久久都不言语,只是直勾勾的发楞,就小声询问:“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将棉签给他看:“只有血,还有腐败粘膜。并无什么液体。也就是说,可能并没有强暴——”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自己立刻就摇头推翻了:“不对,应该不是说没有强暴,只能说明没有到了最后一步——” 徐双鱼傻愣愣的问:“什么最后一步?” 翟升满脸通红的拉徐双鱼,磕磕巴巴:“别、别问了。” 徐双鱼好似也有点儿反应过来了,脸上慢慢像是开了染色铺。可惜太穷只买了红染料。 付拾一白了两人一眼:“思想龌蹉!” 翟升欲哭无泪:天地良心!师父不是你提的吗?! 付拾一将清姑腿放下来之后,仔细观察腿上的痕迹,发现膝盖上也有淤青——“死者膝盖处有淤青,可能曾经跪过很长一段时间。或是曾经摔过。” “腿上有许多细小淤青,像是用手掐和拧出来的。” “脚踝处也有捆绑造成的淤青痕迹。”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现在检查尸体背面。” 付拾一将尸体抬起一边,让尸体保持一个侧躺的姿势,然后发现背上也有不少掐痕。 付拾一皱眉嘀咕:“怎么这个世子这么喜欢掐人?” 徐双鱼“刷刷刷”就要记录,付拾一反应过来,连忙补充:“这句不用记。” 徐双鱼咬着笔杆子,犹豫一下之后提了一句:“不是说,这个世子之前就弄死过丫鬟?那会不会也是……” 付拾一点点头:“很有可能。如果一个人在这方面有特殊癖好,是轻易不能改变的。因为克制之下,他会觉得不够刺激和亢奋,所以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 徐双鱼听着听着,脸上又开了染坊——还是只有一种染料那种。 翟升也紧跟其后。 两人都不敢和付拾一对视,眼神都飘忽了。 付拾一自顾自嘀咕:“这件事情要告诉李县令才好。让他仔细查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翟升和徐双鱼忽然都开始同情李长博:李县令怎么连这个事情的要管—— 付拾一最后将清姑的头皮整个摸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伤口。 所以,清姑身上,最严重的的伤口,只是额头上的伤口,以及私密处的撕裂伤。 付拾一皱起眉头,有些奇怪:看这个样子,竟然不像是被人害死的。难道是自杀? 揉了揉眉心:“可能需要开腹验尸。” 徐双鱼迟疑:“这样的尸体,开腹的话——” 付拾一知道徐双鱼顾虑什么,无奈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情况下,开腹极有可能会炸开。” 因为大气压强的缘故,可能一动刀刚切开,就会造成气压变化,然后“砰”的一声。 一想到那个情景,付拾一就有点儿颤抖:没办法,当年观看教学视频时候,那画面太惨烈,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并且从骨子里害怕! 付拾一艰难的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行也要上啊。那怎么办——” 总不能就这么结案吧? 第一次,付拾一握住解剖刀的时候,手有点发颤,心里有点抗拒。 付拾一按住自己手,心知肚明这是洁癖发作了:一想到自己会被炸得一身碎肉和皮肉组织,那种恐惧就人瑟瑟发抖好吗?得洗多久才洗得干净? 付拾一看徐双鱼,狰狞一笑:“要不你来?” 徐双鱼赶紧握紧了自己手里的笔,坚定且诚心诚意:“我技术不好,还是做记录吧。” 付拾一又看向了翟升。 翟升“憨厚”一笑:“师父再前,徒儿不敢抢先。再说了,我还没出师呢,哪敢亲自动手?” 付拾一:那你脸上那抗拒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付拾一幽幽叹息:不孝徒弟,不孝徒弟啊!我要这不孝徒弟有何用! 付拾一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总算是觉得自己心态不那么爆炸,没有做出当场清理门户的举动。 也总算是对开腹有了心理准备。 付拾一握住解剖刀,拿出了自己用薄纱做的面罩,给自己扣上了,面无表情道:“准备开始。” 这话一出,翟升和徐双鱼齐刷刷往付拾一身后躲去。 为了抢占位置,两人还差点发生肢体冲突。 最后两人达成默契,徐双鱼躲在付拾一身后,而翟升躲在徐双鱼身后——完美。。 付拾一在下刀之前,深深的吸一口气:这一刀下去,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第303章 痛哭流涕 尸体虽然已经放过气,可是更多的气体是存在于脆弱肠道内部,不可能完全放干净。 所以解剖途中,一定要随时做好心里准备迎接尸体炸裂情况。 付拾一的刀,缓缓压了下去。 徐双鱼探头看付拾一,从侧面看上去,付拾一的神情严肃而专注,整个人都是稳稳当当的,从手指,到手腕,再到手肘,到肩膀,都像是钢铁铸成,哪怕泰山崩于面前,也不会有半点动荡。 徐双鱼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当尸体腹部刚被切开,付拾一就听见了气体喷出的声音——甚至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那个口子在“嗤嗤”的往外漏气。 付拾一想到了气球。 于是松了一口气——气球被戳破了,要么就嗤嗤的漏气,要么就爆炸。 现在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 付拾一缓缓将口子扩大,开始慢慢打开腹腔时候,付拾一就闻见了浓烈的腐臭气息——以前这个气息还被困在腹腔内部,现在可算是解放了。 而腹腔之中的腐败静脉,此时更是一种绿油油的颜色。 反正这个视觉冲击,也是够厉害。 付拾一都有点儿忍不住胃里翻滚,虽然此时胃里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可还是仿佛感觉到昨天吃进去的隔夜饭,都想出来透口气。 付拾一自我调侃:看来大家都憋坏了。 徐双鱼已经是伸手捂住了嘴巴,觉得肚子里东西到了嗓子眼。 翟升也没见过这个阵仗,这会儿最先忍不住,一下子就干呕出声。 在这种时候,一旦有这样的声音发出来之后,其他人也会被传染。 徐双鱼第一个没忍住。 然后就是在平衡外头的人。 听着此起彼伏的干呕声,付拾一能忍住,全凭的是意志力。 不过,她还是放下了解剖刀,冲了出去。 连带着徐双鱼和翟升也冲出来。 付拾一有气无力:“都给我吐干净了再回来。” 翟升在这个时候,倒是尊师重道起来:“那师父您呢?” 付拾一摆摆手:“不用管我。” 翟升油然佩服:“师父果然厉害。” 付拾一盯着他,不敢张嘴:你以为我不想吐?我也想……可是我要吐的话,我得先摘面罩,再摘口罩——可是我的手,摸过尸体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都渐渐平复下来,付拾一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去继续解剖。 付拾一将腹腔彻底打开之后,她就大概猜到了清姑死亡的真正原因。 脾脏破裂,导致的大出血。 当外力作用于腹部时,如果脾脏包膜和实质都发生破裂,会引起大出血,而且会很快造成休克和死亡。 外力作用于腹部—— 付拾一看了一眼清姑腹部上那些淤青的痕迹,轻轻叹了一口气:生命,有时候真的是又顽强又脆弱。 付拾一在腹部的腐败液体与积血混合物里找到了脾脏,果然发现是包膜和实质都发生破裂。 付拾一将脾脏给翟升和徐双鱼看过,再轻轻的放回腹腔,而后关上腹部,重新替清姑整理衣裳仪容。 只是要想入土为安,却要等到这桩案子结案之后了。 这头刚刚忙活完,山就匆匆过来:“李县令让我来问付娘子,清姑死因为何?” 同时又将一张帕子交给付拾一。 帕子上,有一个鲜红的掌印。 付拾一认识那个帕子——那颜色那质地,眼熟得很啊~ 付拾一反复看了一遍,就明白过来了:这分明是李县令的嘛。 付拾一不由得扬眉:看来此行,他们也不是很顺利。 至于李长博叫山来问的问题,付拾一言简意赅:“被人殴打致死。清姑死前,曾被侵犯。” 山就又一溜烟的跑去报信。 付拾一则是拿着手印,上前去与清姑脖子上的手印去对比。 这一对比,就发现了一点奇怪之处。 付拾一换了几个角度,依旧是对不上。 付拾一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翟升看付拾一还要继续较劲,就心翼翼:“或许真的不是世子掐的呢? 徐双鱼这个时候也不知是怎么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口言道:“或许是有人帮忙将清姑制住了才让世子过来的?” 付拾一看看手掌,又看看清姑脖子上的痕迹,点点头:“有道理。” 付拾一看徐双鱼:“拓印尸体痕迹,能办吗?” 徐双鱼颔首:“从前做过。” “将清姑脖子上的痕迹拓印下来,我去找李县令。”付拾一将这个活儿交给了徐双鱼,而后自己脱掉手套,取下面罩和口罩,再将帽子和罩衣脱下来。 付拾一洗了三遍手,连擦干都来不及,就一路跑去了别院。 别院里,李长博和汝阳王起了争执。 付拾一一进去,就看见李长博站在前厅花园里,正和对面的山羊胡子老道士对峙。 老道士看得出是一身贵气,但此时怒气勃发,吹胡子瞪眼的。 瞧见付拾一过来,老道士张口就骂:“哪里来的村姑,叉出去!” 付拾一顿时就对山羊胡子没了好感。 李长博不等付拾一开口,就沉声强势道:“这是我衙门的仵作,汝阳王还是尊重些才好!” 一老一少,此时对视,竟是李长博占了上风。 付拾一上下打量一眼汝阳王,眼眸微弯,笑眯眯的开了口:“哪里来的道士,竟是如此大动肝火?道家不是讲究心如止水,大道无为?如此尘缘不断,脾气火爆,怎能修成大道?” 汝阳王险些被气得当场去世:儿子死了就算了,这个村姑居然张口就说自己休不成大道?休不成大道,还怎么长生不老?还怎么永远享受荣华富贵? 汝阳王脸上红得像是要滴血。 当然不是害羞导致。 紧接着汗也如水一样冒出来。 当然也不可能是紧张的。 汝阳王破口大骂,不过这次是对着李长博:“什么时候衙门有女仵作了!李家儿,你少诓骗与我!” 汝阳王也不知多大年岁,一口牙都掉了不少,又做了金牙上去——结果一张口,倒是晃得人眼睛疼。 李长博一脸淡然:“从我这里有的。汝阳王以为如何?” 李长博长身玉立,神色淡然,甚至带了点么的似笑非笑—— 第304章 霸道总裁 付拾一简直要捧着脸尖叫出声:卧槽,太帅了吧!太帅太帅了吧!霸道总裁也比不上的帅啊!嚣张!简直嚣张!什么叫狂荡不羁?这就是!什么叫不动声色?这就是!什么叫自带光环?这就是! 付拾一捧住了胸口,艰难擦了擦口水,才能勉强保持住冷静。 而汝阳王比付拾一还要激动。 他伸手指着李长博:“狂妄!狂妄!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李长博抬手一拱,似笑非笑的表情更明显了:“陛下将长安县交给我。” 付拾一:卧槽!什么是杀人于无形?这是要气死汝阳王啊!什么叫不动声色手撕敌人?这就是!汝阳王说李县令眼里没有陛下没有王法,李县令直接一句话堵回去:陛下叫我来查你! 付拾一同情的看汝阳王:这也太悲惨了,惹得李县令放大招——心窝子被扎漏了吧? 汝阳王果然说不出话来了,激动得随时都要昏厥过去。 付拾一趁机悄悄拽了一下李长博袖子。 李长博侧头过来,微微低头。 付拾一低声耳语:“脖子上手印对不上。” 李长博顿时不由得皱眉,不过随后他就凌厉看住了汝阳王:“刚才我们又找出一些证据,若是汝阳王还不让我审问府中众人,恐怕这个事情,就只能去面圣了!” 付拾一瞠目结舌:这个证据对咱们没利的情况下,李县令您还能做到这么强势和霸道吗?在下佩服,佩服! 还别说,汝阳王虽然没怂,但是管家却有点慌了。 管家悄悄的拉住了即将狂暴的汝阳王,低声提醒:“王爷,咱们还是不能和李县令这样下去。得罪了他,不仅等于得罪了李家。而且……陛下那头恐怕也不好交代。” 汝阳王一甩袖子:“一个毛头子而已,拼什么代表李家?” 这话落在李长博的耳里,惹得他轻笑一声。 而后众人就听他缓慢清晰道:“我不代表李家,我代表的是长安县衙门,代表的是我大唐皇帝陛下!” 这番话……那就叫一个铿锵有力。 付拾一差点就要拼命鼓掌了。 汝阳王也呆了一下。 管家继续劝:“李县令在陛下眼里,也是很看重的。而且这件事情,咱们府上肯定没有问题。咱们不怕。” 付拾一扬眉。 李长博只是浅笑。 汝阳王冷哼一声:“找不出杀我儿的凶手,倒是为一个村姑说起话来。李家儿,你到底站在哪边?” 李长博还是淡然而立:“所有事情串在一起,导致了世子被杀。想要找出真凶,就要从源头查起,难道汝阳王还不清楚?” 汝阳王顺着台阶下了:“罢了,看在我儿面子上,我且再给你一日时间!” “若查不出,我便去陛下跟前告你的状!” 付拾一:恕我直言,您这幅样子,真的挺没气势的。尤其是山羊胡子配上精瘦精瘦的脸,不仅没有仙风道骨,反倒是挺猥琐。您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李长博不慌不忙:“查案是我分内之事。” 付拾一想起他们的计划,也故弄玄虚一笑:“放心,只要几个印证,我们就能确定凶手是谁了。” 付拾一说这话时候,目光还一一从管家,以及管家身旁的那几个仆从身上滑过去。 李长博当然不会亲自审问,而是端坐下来,等着厉海审问。 厉海从接绣品开始问起。 李长博就在旁边听着。 至于汝阳王——不想看李长博,只让管家留下,他则去打坐了。 付拾一坐在李长博边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厉海审问。 李长博侧头看一眼付拾一,低声问她:“是不是这个时候,就该吃点瓜子?” 付拾一震惊的看他:男神居然想嗑瓜子?这么接地气的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微带笑意:“马车上有,付娘子若想试试,就让方良去取来。” 付拾一就更震惊了:我的天,李县令居然也爱上了嗑瓜子? 李长博低声解释:“本是打算做了给祖母试试的。她成日里在家中也无趣。” 付拾一这才恍然,又觉得冤枉人李长博了,顿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还当是李县令也喜欢。” 李长博笑笑:“若是闲来无事,倒也无妨。” 付拾一斜睨他:那李县令觉得我现在是太闲了吗? 于是付拾一强忍住了嗑瓜子的欲望,义正言辞:“李县令说得很是,现在还是正经事要紧。” 而且……刚验尸完毕衣服上味道都还没散完,还是算了吧。 付拾一闻着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臭气:忽然好想洗澡。好想好想。惆怅…… 厉海那头很快问出了眉目。 那日清姑来送绣品,管角门的婆子将东西接了送进去,问桃香拿钱时,桃香却忽然临时起意,要见一见清姑。 所以,角门的婆子就将清姑带进去了世子院里。 世子当时并不在别院里,是出去骑马了,故而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可问起角门婆子,见没见过清姑出去,她却说没见过,最后反倒是问出了个偷懒的事情—— 厉海还没说什么,管家倒是气得够呛,指着婆子就骂道:“你这婆子,要你何用?这下你害得府里人都说不清了!” 厉海平平静静:“请桃香过来问问吧。” 管家只能一脸晦气的叫人去将桃香叫来。 桃香自是见过的,付拾一还记得桃香说清姑勾引世子的事情。 付拾一心中微微一动。 清姑是绝不可能勾引世子的。如果是想勾引,那就不会被人虐待成那样。毕竟,丫鬟是买来的私人财产,打死了赔钱就行。可百姓家里的女儿,就不同了。 丫鬟是贱奴。而百姓是良民。 可是桃香却很笃定的说,那香囊肯定是清姑送给世子的—— 厉海已开了口:“清姑死的那日,你见过她?是什么时辰,因为什么事儿?” 桃香迟疑片刻:“她死那天,我是下午见到她的。她是来送绣活的。我想让她做另外的花样子,所以就将她叫进来了。” 厉海将桌子一拍:“你怎么知道她哪天死的?” 厉海冷不丁发难,不仅将桃香吓了一跳,更将管家也惊了一下。 第305章 混世魔王 桃香脸上明显慌了一下。 厉海厉声催促:“怎么不回答?怎么?还在想理由?” 桃香就更紧张。 付拾一眼看着桃香将手里帕子都不自觉捏成了一团,就靠过去一些,低声跟李长博道:“李县令发现没有,她很紧张。一般只有心虚的人,才会如此紧张。” 李长博微微颔首:“她有问题。怪不得,厉海选她作为突破口。” 而此时,厉海已经让桃香紧张得额上见汗了。 付拾一津津有味的看着好戏,忽然遗憾此时应该来点瓜子汽水—— 最后旁边管家小心翼翼的说了句:“清姑出事儿,我们世子还让她去送奠仪了。” 桃香这才好像是找到了魂,当即一愣后,这才猛然点头:“对对对,就是因为这个。我见过她,第二天她就死了,我对这个事情,就记得特别深——” “我刚问的是她死的那天。”厉海盯着桃香的眼睛,眼神锋锐得像是鹰隼。 桃香不自然的笑了笑:“我毕竟只是外人,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死的,就猜测她那天可能就出事儿了。不是说,一直也没找到吗?等我们知道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了。” 桃香越是解释,众人就越是听出问题来。 最后管家都皱眉了:“桃香你这是怎么回事儿?” 厉海冷冷继续:“你说你只是说绣活,那说完之后呢?人去哪里了?就没人看她出过别院!” 桃香自然是嘴硬:“这话说得,人不见了如何能怪我们?腿在她自己的身上,她想去哪里,我们也管不着——” 话没说完,就被厉海的目光给看得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桃香:听话,别和咱们的不良帅顶杠,不然他会让你知道世界很残酷。 管家急得跺脚:“桃香,你知道什么,你就说吧!事关世子的死因,王爷也着急呢!” 桃香却还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厉海沉声开口:“因为她不敢说。她不敢告诉我们,清姑遇到了世子——” 桃香诧异看一眼厉海,低下头去不言语。 看那样子,分明是默认了。 管家都听愣住了:“可是世子那日不是去打猎了没回来——” 管家越来越疑惑:“世子不是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的吗?回来时候还带着一头鹿——” 桃香轻声答道:“世子那天下午悄悄回来换过衣裳。所以遇到了清姑。清姑和世子相谈甚欢,所以最后世子就将她带进了屋里……后头的事情,我就真不知道了。” 管家愕然:“这怎么可能……” 桃香不吭声。 厉海微微皱眉,却不着急说话,反倒是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正陷入沉思之中。 付拾一冷声一笑:“胡说八道!清姑若是自愿的,为何遍体鳞伤!清姑身上那些伤,要不我带你过去看看?” 付拾一不相信桃香不知道清姑遭遇了什么。 她觉得桃香有问题。 而且那个掐清姑脖子的人……付拾一觉得,很可能就是桃香一类的人。 付拾一灼灼看着桃香。 桃香不和任何人对视,只嗫嚅道:“世子有时候是手重一些。服侍过太子的人都知道。” 说着说着,桃香忽然自己拉起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我这身上,也有不少伤。” 她的胳膊上,果然是有几处伤痕。被抓的,被掐的,还有被抽的—— 付拾一咋舌:“世子年纪小小,口味倒是重。”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什么叫“口味重”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就无言了:…… 桃香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面对众人异样,微微耸肩:说事实难道有什么错吗? 李长博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付小娘子就是如此别具一格。 厉海嘴角抽了抽,然后面不改色继续喝问:“世子将人带进去之后呢?你是他的丫鬟,整个院子里都是你负责,你敢说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 桃香惊慌失措:“我真不知道发生什么。反正世子叫我时候,她就已经昏过去了。我看她流了不少血,还给她擦了擦。然后,我就叫了几个家丁,让他们好好将人送回去——” 厉海似笑非笑:“送回去?” 桃香压低声音,心虚:“后头人不行了,他们就说扔在那坡底下,假装人摔成了那样。我怕惹麻烦,就……就同意了。” “第二天才知道,她人死了。”桃香说到这里,就强势起来:“不过世子也叫我送去了金子,五两金呢!她一辈子都赚不来这些钱!” “再说了,他们家里人既然收了钱,就不该再追究!” 桃香轻哼一声:“而且当初她自己不勾引世子,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上上次,她来送绣品,直接就撞到了世子身上去!然后拉拉扯扯的,欲擒故纵——一个村姑,还妄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桃香言下之意,分明说人家清姑活该。 付拾一咋舌:这三观歪得—— “就算退一万步说,清姑真和世子有什么,那也不是你们府上草菅人命的理由。”李长博在此时沉声开口,语气冷淡:“伤了人,不尽快送医,反倒是扔在外头任其自生自灭——可有半点愧疚?” 李长博看一眼管家,目光锐利:“府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这个做管家的,究竟是不知,还是纵容?” 管家心虚低头,没有言语。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也忍不住说了句:“若真是人家何家寻仇。就是你们害死了你们世子。他年纪小小就弄死过人,你们非但不劝着他约束他,反倒是更加纵容和包庇——就算现在还活着,他迟早也会惹出天大的祸事!” 管家却只听见第一句,立刻抬起头来:“果然是何大郎做的这个事情?” 付拾一自然是立刻摇头,反问管家一句:“你凭什么觉得就是何大郎做的?我还告诉你,何大郎虽然倒霉,但是这个事情,还真不是他做的!” 上山找人的是不良人,弓箭虽然找到,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 这会儿就看管家反应如何—— 第296章 证据确凿 管家的反应却很正常。 他只是微微一愣:“不是何大郎?那是谁?” 李长博轻声道:“请汝阳王来吧。这个事情,也应该告诉他。” 管家于是去将汝阳王请过来。 汝阳王看李长博,仍旧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付拾一看着汝阳王那样,就觉得他大概也不是多伤心:哪有死了儿子还光顾着跟别人生气的? 这样一想,她就觉得汝阳王世子也是个挺可怜的孩子:没人疼啊,随便放在这里,简直就是野生的! 李长博淡淡将事情描述一遍:“世子伤人性命在先,人家因故寻仇,这件事情就算闹到了陛下跟前,恐怕也是不可能一命抵一命。最多流放五百里,三年。” 汝阳王立刻就不干了:“我儿命贵,村女如何能比?” “而且现在何家一门几乎死绝。何大郎在山上死了,目前也没查出究竟是自杀,还是被野兽袭击。何家这头,肯定没法再追究。而另外一家陆家,虽然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可毕竟只是帮凶——”李长博叹了一口气:“况且他为未婚妻复仇,说到哪里,也只说他有意气。恐怕也不可能重判。” 汝阳王就差跳起来:“李家小儿,你竟是如此当官的?我儿性命,难道就这么轻易被葬送?” 李长博反问汝阳王:“那王爷想要如何?” 汝阳王斩钉截铁:“自然是要叫他满门替我儿陪葬!” 李长博语气更加平淡和冷漠:“断案判罪,自然是根据唐律来行事,不是汝阳王你说什么就是神,。若是汝阳王不满意,可去求陛下。不过,陛下的性情,您是知晓的。”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了:李县令说话也太扎心了。感觉汝阳王的心,迟早都要被扎漏了呢。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汝阳王气得脸上红得要滴血,感觉这一次交锋,李长博完全胜利! 李长博垂下眼眸:“这件事情已经查明,那我就先去了。清姑的死,恐怕王府还要给一个交代。” 草菅人命,不是小罪。 哪怕是现在世子已亡,可是连累整个王府,也是说不好的事情——毕竟,汝阳王为父有不教之过,为主,有不约束的错。 汝阳王阴沉沉看着李长博:“李家小儿,莫要欺人太甚!” 李长博平平静静:“只是按律行事。” 付拾一感觉汝阳王想口吐芬芳。 管家赶紧扶住了汝阳王:“王爷——” 李长博带着人从别院里出来,立刻就对厉海低声吩咐:“去布网。” 厉海一颔首,就带着人飞快走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慢慢悠悠的去祠堂那边。 李长博轻声道:“我感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付拾一颔首:“桃香必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说话时候眼神飘忽不定,一直都很有条理,一点也没有慌不择言。反倒像是事先想好的说辞。” 李长博与付拾一对视一眼:“我以为,可以寻个人问问。” 付拾一猜了一下:“管家?” 李长博微微颔首,同时也是一笑:“付小娘子果然是聪慧无比。” 付拾一有点儿不好意思:“哪里比得上李县令?方才李县令和那汝阳王对峙,汝阳王连占上风的机会都没有。” 李长博笑得腼腆:“哪里哪里,只不过是看着强势罢了。但是若是没有付小娘子查出来那些证据,我也不敢如此理直气壮——” 付拾一摇头,越发诚恳了:“刚才李县令最后那一句,分明是在激将。实在是高招。若汝阳王手里但凡有点儿自己力量,肯定就不会咽下这口气!” 李长博更加谦虚:“哪里哪里,只是利用了汝阳王一心想要复仇的心思。而且,他们这些贵族,从来都是心高气傲——若是没有付小娘子的证据,我也真做不到底气十足。这一次,付小娘子实在是辛苦了。” 付拾一又提起之前李长博的虚晃一枪:“我明明告诉李县令,那手印合不上,可李县令反倒是急中生智,将他们都唬住了,这份魄力,才是叫人佩服的。我只有一点浅薄技艺罢了——” 方良跟在后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伸手捂住耳朵,忍不住开口:“咱们现在去哪里?” 李长博言简意赅:“想办法去将管家请出来。” 方良压低声音:“我看要不了多久汝阳王就将人撵出来了。刚才走的时候,我听见汝阳王正骂人呢。” 方良没说的是,汝阳王揪着自己那山羊胡子,骂出来的话,简直是不堪入耳。 付拾一忽然说了句:“汝阳王恐怕中毒了。” 这话一出来,别说方良吓了一跳,李长博都微微一愣。 方良颤巍巍的劝:“付小娘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付拾一掰手指头:“你看,他修道。修道得干嘛?得吃丹药啊。炼丹用什么?水银啊!你们忘了,上次红粉中毒那个事情?那是个是急性发作。但是汝阳王这个,是一点点积累的毒。他特别容易脸红,特别容易出汗,人也消瘦,而且还牙齿脱落,头发稀少——我仔细看过了,他牙龈上,有蓝黑色的细线,那都是慢性水银中毒的迹象。” 付拾一压低声音:“最关键的是什么?他除了这一个儿子之外,居然没有别的儿子!而且连个姬妾都没有!对于房事不热衷,也是中毒迹象之一。”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的笑,给了两人一个“你们懂”的表情。 李长博、方良:……付小娘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彪悍。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女郎? 李长博抬手按住太阳穴,委婉道:“付小娘子观察都如此细致吗?” 付拾一不好意思笑笑:“职业病,职业病。” 李长博觉得自己头更疼了:一想到付小娘子也这么观察我,心里不停给我下各种定论,我就想静静…… 方良微微哆嗦,惊恐的看着付拾一,就差抱住自己:“付小娘子您别看我——” 付拾一诚恳解释:“我不会这么对你们的。” 方良、李长博:这话我怎么这么不相信! 第307章 新的证据 付拾一面对两人不相信的目光,微微耸肩: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不过说完这件事情,付拾一想起那个手印,总觉得有些怪异:“我总觉得,世子就算是看上了清姑,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强迫清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小丫鬟的话?” 李长博倒是记得付拾一说过的这个事情:“世子身边总是换人?” 付拾一点头:“他应该不缺女人。所以我觉得,不至于。清姑就算是再貌美,也不可能比得过府上特意张罗来的美貌丫鬟。” 李长博轻声道:“除非是有人故意讨好他——” 付拾一叹息一声:“可惜不知是先有的侵犯,才有的伤。不过,我没有在清姑身体里找到男子的液体,只是撕裂严重。说明可能没做到最后一步。很有可能,中途清姑剧烈反抗,所以才造成了最后的结果。” 方良有点不明白:“可是方才付小娘子不是看见了那桃香身上的伤?” 付拾一摇头:“那些伤都不是致命伤。都是留着分寸的。可是清姑身上的伤,除了胸口被掐出来的淤青之外……其他的都不像是为了那种目的。更像是虐打。泄恨。” 方良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好像也真是。这几年,世子没弄死过人。他既然天天打猎,想必身手不错。那就该知道人身上,哪些地方是不能打的。” 李长博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然后满脸疑惑。 付拾一和方良也疑惑看他:李县令这是怎么了? 方良试探喊道:郎君? 李长博眉头紧皱,抬手示意方良不要说话。 方良看付拾一。 付拾一也摊手:我也不知道哇。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长博忽然呼出一口气,脸上的疑惑也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亢奋。他眼底都陡然亮起来。 他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有没有想过,人其实不是世子弄死的?清姑额头上还有伤对吧?” 付拾一颔首。 李长博飞快道:“很可能桃香是将清姑骗进去了。但是那天世子是去打猎了——除非桃香约好了世子悄悄回来。那么世子就算回家来换衣裳,也不必瞒着其他人!” “所以有没有一种,世子根本没出现。因为就算是途中激烈反抗,既然桃香被绑起来了,连腿都是被硬生生掰开了,那她反抗也没用不是吗?就算退一万步说,世子这个时候真的没了兴致就走了——可是桃香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其他人打的吗?肯定不是!” “桃香会不会是想寻死?” 付拾一摇头:“可是说不通。世子就算走了,桃香要寻死,那为什么还要打她?” 李长博轻声道:“因为有人恨她。” 付拾一脑子跟着李长博的话转:“你是说,桃香。” 李长博点头:“对。桃香一直对清姑有意见。” 方良插嘴:“那这么说,管家也有可能。” 付拾一摇头,直接否了:“管家根本就不可能。因为管家当时是说了,就算是娶进来做妾也没什么——反正王府也不在乎这个。” 付拾一想了一阵,又摇头:“可是我还是想不通,桃香为什么这么做?她将清姑骗进去,送给了世子。然后又将人打死——” 李长博也被问住了。 他又开始皱眉沉思。 脚下也好似生了根。 就在这个时候,管家追了上来。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追上来的,所以有些气喘吁吁。 见到了李长博之后,管家微微松了一口气:“李县令,我有一些话,想跟您再说说。我思来想去,也觉得我家世子肯定是冤枉的。” 李长博看他,微微一颔首:“请说。” 管家似乎怕李长博不耐烦,话说得飞快:“我们世子从前虽然糊涂,可也是因为少不更事。但是这几年,他也努力上进,并没有再做糊涂事情。他自己也说,不想继续呆在这里,想回长安城去。世子虽然喜欢荒唐些,总和丫鬟们玩,可那毕竟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 “尤其是最近一年,世子和丫鬟们荒唐都少了很多。” 管家表情很诚恳:“李县令,我们世子真的不可能杀人的。我也见过那清姑,虽说长得是清秀,可的确比不上府中的丫鬟们。不说别人,就是年纪最大的桃香,不也比清姑好看?” 付拾一轻声出声:“年纪最大的是桃香?” “是。她跟了世子多年。是最开始那一批和世子……的婢女。不管世子也好,还是我们也好,都知道只等将来世子妃过门,肯定她就是世子的妾。世子也很听她的话。” 管家皱眉:“但是桃香说,世子回来,而且将清姑……我是不大相信的。桃香是最知道世子这两年如何上进的。她一直对其他丫鬟也都严厉,不许她们对世子太过,她更不该做出纵容的事情才对——” 付拾一这个时候,再插嘴问一句:“桃香和其他丫鬟之间,有没有过口角?世子和她之间,一直都很好,还是这一两年,的确是冷淡了不少?” 管家仔细想了想:“这一年世子和丫鬟胡闹的次数少了许多,但是对桃香,一直都很不错。哪怕其他丫鬟再温柔貌美,最得宠的还是桃香。” 付拾一干脆利索的问起当年的人命:“当年死的那两个丫鬟,到底是怎么死的?” 管家表情有点尴尬。 李长博言道:“说出来,说不定对案情有所帮助。” 管家叹一口气:“都是被世子强行后,血流不止,然后死了的。叫稳婆看过,稳婆说世子没个轻重,给人弄得伤得严重。反正发现的时候,都快不行。” “那时候,桃香已经和世子有过亲密了?”付拾一直接问最关键的。 管家老脸都红透了,压根不敢看付拾一一眼:……“是。” 付拾一再问:“那弄伤人的时候,桃香也在?” 管家点头:“是。还是桃香说出来的,世子用过她们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交换一个眼神:这个桃香,有问题啊。 管家也有点反应过来:“你们怀疑桃香?” 付拾一没说话。 李长博缓缓道:“清姑脖子上有掐痕。但是世子的手掌印,对不上。” 第308章 热心提醒 管家思索一阵,忽然恍然:“桃香!一定是桃香!世子的院子一向都是她管!以往那些丫鬟和世子关系一好,要不了多久一定就被桃香抓住错处,然后就发卖出去,或是放出去,也是她说,不要让世子身边的人留太久,免得世子被哪一个带坏了。加上世子也不在意这个事情,我就听了她的!而且,那天世子去打猎,她说世子换过衣裳,我想起来了,世子的衣裳没有换过!世子回来时候,我瞧见了!” 管家就差拉住李长博涕泪横流了:“李县令,您要给我们世子做主啊!我们世子肯定没做这样的事情!” 管家一把年纪,哭成这个样子,其实是有点辣眼睛。 付拾一默默转开头,幽幽的提醒:“可是,之前审问桃香,您不是还帮着桃香说话吗?而且知道清姑死了之后,你不也没彻查这件事情,反倒是一直帮着隐瞒吗?” 管家顿时就哭不下去了,只剩下满脸的尴尬。 好半晌,管家才尴尬道:“这个嘛——我这不是当时以为真是世子做的了……” 付拾一笑眯眯:“那您这不是双重标准吗?要是是世子做的,您就瞒着。可如果是桃香做的,您是不是巴不得我们抓了她?” 管家脸色更加尴尬,只觉得一张老脸挂不住。 方良暗地里给付拾一喝彩:付娘子干得漂亮! 李长博这个时候,也像模像样咳嗽一声开口:“付娘子还是委婉一些罢。” 管家一口老牙差点没咬碎了: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 李长博微笑脸:“那现在我们再回去,汝阳王恐怕不会见我们吧?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将桃香传过来?” 付拾一笑眯眯:“如此甚好。” 付拾一甚至有点惋惜:“其实能将人折腾成那样,这个桃香,可不是简单角色。她屋里,应该还有证据呢——清姑头上的伤,必定是撞出来的。咱们可以仔细看看去——” 李长博也惋惜:“可惜汝阳王此时必定不愿意。” 管家咬牙,就差跺脚了:“我悄悄带你们进去!” 李长博讶然:“这恐怕不好吧——” 付拾一也配合:“的确恐怕不太好——” 方良:不太好你们怎么脚下一动不动,犹如生根? 管家把心一横:“只要能洗脱世子的冤屈,没什么不太好的。这样下去,王爷也恐怕气病了——” 付拾一:不不不,你是怕王府倒了,你以后日子更难过了。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你不做点什么,恐怕王爷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检举桃香,这叫戴罪立功。 付拾一不由得摇头感慨:这些王府的管家们,真的是人精啊人精。 李长博继续微笑:“那既是如此,我也不妨坏规矩一次。您如此忠心耿耿——” 付拾一斜睨他:我倒是要看看李县令还能不能继续夸下去。 李长博只说了这么一句,点到即止。 付拾一暗笑:原来李县令也有说不下去的时候? 方良:郎君,您又这样骗人了。 有了管家的带领,李长博和付拾一带着不良人和方良回去了。 这一次,直接去了世子的院子里——说起来,世子的尸体还在这里呢,也不知道这些丫鬟们怕不怕。 桃香听见敲门声过来开门,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谁啊?” 管家应声:“是我。” 桃香开门时候,表情是有些讨好的。不过在一抬头看见杵在管家背后的李长博与付拾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而且还立刻关门:“管家您这是要做什么?带着外人来我屋里——” 管家一把年纪,这个时候倒是很灵敏。直接就将腿伸出去,卡住了门。 就是老胳膊老腿的,毕竟是不太好用了。 付拾一听见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管家当时就惨叫起来。 桃香整个人都愣住,随后反应过来却还要继续关门。 这次不良人直接将门推开了。 桃香尖叫出声:“你们要做什么!” 管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疼得额上瞬间冒出豆子大的汗珠来。 付拾一蹲下去,同情看他:“你这个腿恐怕是断了。要不要我们帮你请个大夫来——” 管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为世子正名!”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李长博倒是没客气,直接就从管家断腿上迈过去。 付拾一紧跟其后。 桃香柳眉倒竖:“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是王府的别院!这是世子的院子!你们如此擅闯——” 李长博斜睨她,一本正经:“我是长安县县令。你若要报案,需得找我。” 桃香哭了: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桃香:得罪李县令,是没有好下场的。 李长博也斜睨付拾一,轻声提醒:“证据。” 付拾一这才进入了工作状态。 付拾一知道桃香必定是清理过屋子的。 但是血迹这个东西,却不是那么好清理的。 此时如果有现代仪器,直接就能用光照出血液痕迹。 可惜现在…… 付拾一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屋子里带尖角的地方。 付拾一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桃香屋里床边,放着箱子。 箱子的尖角——很符合伤口位置。 付拾一朝着箱子走过去。 箱子最外头这个尖角此时干干净净。 付拾一却并没有去看那箱子。 而是蹲下去,看地上。 桃香的床边,铺了波斯地毯。 地上的痕迹可以擦,木头上的痕迹也可以擦。 但是……地毯上的痕迹却没办法擦。 付拾一仔细找了找,却没发现地毯上有痕迹。 桃香出声呵斥:“你做什么?那地毯名贵得很,你别踩脏了!”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地毯其他地方,然后笑了:“这个地毯刚铺上吧?是清姑死后刚换上的?你看,都完全没弄脏过,就连灰都没有多少——” 桃香皱眉:“听不懂你说什么。” 付拾一微笑:“听不懂没关系,马上你就看明白了。” 而后,付拾一拿出自己帕子,然后从水壶里倒了一点水在上头,将帕子弄湿。 所有人看着付拾一动作,完全不明就里。 第309章 暗藏污垢 付拾一在众人的注视下,将湿帕子心的折出一个尖角,然后就伸进了箱子底下那矮柜腿和地上石板的缝隙里。 不仅如此,还来回的蹭了蹭。 拿出来之后,帕子上就有了一点暗红的颜色。 不过不是很明显,主要是因为有灰。 而且还不少。 付拾一笑着调侃:“看来桃香你做清洁的时候,从来不清洁柜子底下啊。” 桃香面色涨红,怒目而视:“不过是一些灰!” 付拾一不着急:“没关系,现在的确不明显。那么你再看看。” 桃香不干,冲上来就要将付拾一推开。 李长博都不用言语,旁边方良就很不怜香惜玉的将桃香一把拽了回来。 李长博淡淡提醒:“妨碍官府查案,也是重罪。伤了我衙门的人,更是罪上加罪。桃香你想清楚了。” 桃香挣扎不开,尖叫起来:“你们敢动我?我怀孕了!我怀了世子的孩子!我肚子里这个,是未来世子!” 付拾一认真科普:“现在这么绝对还是不太好。你想没想过,万一生了女儿呢?” 桃香愣住了。 李长博按住太阳穴:付娘子说得如此有道理,我竟都无力反驳。 方良和两个不良人,包括门边上的管家都:……那也是郡主啊。 付拾一实诚的建议:“如果真怀孕了,更不要用力挣扎了。不然出了事儿,就算我们得负责,可是损失最大的还是你。”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不要动了哦!” 桃香真就僵住了。 李长博再也忍不住笑,嘴角都止不住翘起来,肩膀都有点抖动。 其他人:……说好的狭天子以令诸侯呢?桃香怎么你更忌惮? 付拾一就在桃香的僵硬里,将湿帕子一点点的从下往上,将每一个雕花痕迹的凹陷处,都擦拭了一遍。尤其是每一个凹陷最上面的位置。 刚擦拭了两个,帕子上暗红的颜色就已经明显得不得了。 付拾一晃了晃帕子,笑眯眯问桃香:“你要不要说,是家具掉色了?” 方良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声:掉色个屁!这家具都没上漆! 李长博按住了太阳穴:付娘子别闹。忘记上次翟仵作差点被气死? 桃香脸上涨红:“那是我上次不心撞到了,流的血——”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我可没说是血哦。桃香啊,你说是你撞伤了,你让我看看撞哪儿了?血能一路淌下来,恐怕伤口不浅啊,肯定得留疤的。” 桃香柳眉倒竖:“我说没有便没有!” 付拾一叹一口气:“可是我说你杀人了。你就是杀人了。” 付拾一打开矮柜,找了一下没找到东西,于是又打开箱子。 结果就找到了一卷麻绳。 麻绳上,还有血迹。 付拾一面色冷下来:“你用麻绳做什么?上面的血,又是谁的呢?” 桃香慌不择言:“我和世子用的!有时候我们玩点新花样——” 付拾一看住桃香:“血迹还挺新鲜的。请问你是为什么要流血这么多?流产了?那你怀孕是骗人的吧?” 桃香立刻道:“怀孕是真的。不信就叫大夫来看!” 付拾一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微微一笑:“看来还真是真的。不过,世子会允许你怀孕?” 桃香面上顿时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管家也急得大声喊起来:“丫鬟们都是要喝避子汤的!就是怕万一弄出了庶长子。” 付拾一笑眯眯:“看来是自作主张了。” 桃香就更尴尬了。 李长博看一眼桃香:“可要交代?” 桃香只作没听见。 李长博也是断然:“那就请汝阳王来。” “另外,帮着桃香的那几个家丁——” 管家忍痛断然吩咐:“将那几个人带上来!” 汝阳王再出来的时候,脸色沉得能拧出水。 大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汝阳王张口就是:“李家儿,你又想作甚?” 付拾一指着桃香:“她说她怀孕了。世子的。” 汝阳王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汝阳王僵硬看了一眼桃香,然后又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再说一句:“但是清姑也可能是她杀的,她嫁祸给世子的。” 汝阳王的脸红透了——那是气的。 付拾一善意提醒:“汝阳王千万心平气和些,眼下这个事情,且还复杂呢。” 汝阳王按住胸口,怎么看都像是快要不行了。 付拾一还想再说话,李长博总算是动了恻隐之心,默默的拦住了她。 而后李长博对汝阳王道:“不如王爷还是先叫个大夫来看看?” 汝阳王深吸一口气:“管家!” 门外被挪走的管家:“王爷!” 汝阳王气得跺脚:“去个会喘气的,叫大夫来!” 付拾一提醒:“要会看妇人的。” 众人:……没了付娘子你,可能汝阳王会更舒畅点。 汝阳王阴沉沉的看李长博:“李家儿,人是她杀的?” 李长博不说假话:“她还没承认。她说她有孕,我们也不好逼问太过。” 汝阳王死死的盯住了桃香。 桃香微微打了个寒噤,抬出世子:“孩子真是世子的。世子现在没了,我肚子里的,就是您唯一的血脉了!” 汝阳王脸上又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高兴的。 付拾一猜,是第一种。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给了她一个眼神:付娘子你消停一点。 付拾一笑眯眯:放心。 李长博:……我还是不放心。 管家这个时候在门外道:“审不得她,审那几个家丁!” 付拾一竖起拇指:这样的情况下,脑子还能如此好用,简直是身残志坚,奋战在保卫工作的第一线。 李长博看一眼汝阳王。 汝阳王咬牙:“审!我亲自来!” 付拾一更佩服了:李县令你这就叫不费吹灰之力! 汝阳王亲自上阵,也是够猛的。 汝阳王叫人拿出了自己的鞭子。 然后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鞭法——还别说,看着的确是和他精瘦的山羊精模样不太匹配。 最可怕的是,汝阳王叫桃香好好看着。 付拾一总觉得,那一鞭子一鞭子的虽然落在了家丁身上,惨叫的也是家丁,可是每一次看桃香都是一个哆嗦的样子——那分明是抽在了桃香的心上啊! 付拾一眼睛都圆了:汝阳王是不是真的不想要这个孙子? 第310章 崩溃了吗 家丁们很快就完全招认了。 那天世子的确是没有出面,说话办事的全是桃香。 也是桃香暗示他们,这个事情是世子做的。是世子玩脱了,所以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 付拾一听完家丁们招了的那些话,不由得对桃香油然佩服:这个心机,放在宫斗戏里,妥妥的就是暗地里杀人不见血的高手啊! 家丁们招了之后,汝阳王反倒是平静下来。 只是一双眼睛赤红。 汝阳王浑身大汗淋漓,他扭头看桃香:“你怎么说?” 桃香哆哆嗦嗦道:“我没有嫁祸给世子。他们自己误会了——我从来没说过世子一句坏话!而且那村姑勾引世子,我只是在帮世子!我不警告她们,她们就会将世子带坏!” 汝阳王还是一脸平静:“你还警告过谁?” 付拾一:汝阳王智商终于上线。 李长博平静站在那儿看戏,时不时瞥一眼付拾一,担心她火上浇油。 桃香不肯开口。 汝阳王露齿一笑,满口大金牙明晃晃:“不敢说?” 管家这个时候又喊道:“前几年死的那两个丫鬟,或许也是她做的手脚!” 桃香脚下一软,彻底站不住了。 汝阳王的眼睛像刀子,可他笑起来:“好,很好。果然是个有心计的。也不知我儿为何竟心甘情愿替你顶罪——” 桃香眼泪汹涌而出,她捂着嘴哭出声:“我只是一时妒忌!我也是为了世子好!她们两个浪蹄子——我只不过是让她们知道知道勾引世子的下场!谁知道她们不经折腾!世子说,他倒是要看看您会不会将他打死!所以……所以……” 付拾一听到八卦,耳朵都竖起来:咦?父子矛盾?造成了家庭毁灭?这么说来,世子似乎在叛逆期? “世子说,王妃死后您从不回来,他倒是要看看,出这么大的事情,您回不回来!哪怕是回来打死他,他也高兴——” 桃香哭得更伤心了:“可您只是让他来思过——他试过更荒唐一些,成日不做正事。可是您根本不在意。他这一两年,才渐渐想通,不那么郁郁寡欢了——” 桃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居然开始质问起了汝阳王:“您身为父亲,什么时候关心过世子?您知道世子每日过得多不开心么?” 付拾一:……我忽然有点儿可怜起这个世子了。又是一个留守儿童啊。 汝阳王胸口起伏,似是被问住。 好半晌他才冷冷开口:“这次的事情呢?又是为何?你为何要将人弄死?你可知,你给他找来了杀身之祸!他荒唐,我知道。所以我才放他在别院里,不许他回长安城!这样不管他如何荒唐,就是再弄死丫鬟。也没人知晓!做个闲散人有什么不好!” 所有人都愣住:所以汝阳王也不是不管儿子? “我修仙求道,所为何事?不过是为了多活几年,好让他继续安稳做个世子!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汝阳王双目赤红:“他不懂事,无妨。可你,王妃当初如何看重你?将你放在他身边,让你时刻看顾他?!你就是这么看顾我儿的?” 桃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付拾一听着这三观不正的话,简直无奈:对儿女好就是这样的吗?这些人,到底懂不懂得爱? 桃香艰难哽咽:“我也是为了世子。” 付拾一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怒目斥道:“一个口口声声为了儿子,一个口口声声为了世子——你们一个不管不顾,任由儿子荒唐却不加以正确教导。一个为了所谓的在乎,去伤害旁人性命之后,还要推到那无辜世子身上!何曾有半点爱?一个在逃避教养责任,一个不过是自私利己罢了!我看遇到你们,他才是真正可怜!” 付拾一说得痛快,说完了就有点后悔。 她心虚看了李长博一眼:完了,我好像又给李县令惹麻烦了。我现在可不是一个人,我代表了长安县衙呢—— 李长博目不斜视,反倒是也颔首补上一句:“子不教,父之过。这句话,我想汝阳王应该有听过。而御下不严,同样也是做主公的过错。” 付拾一目瞪口呆以及热泪盈眶:这样真的好么?感觉自己瞬间就有了靠山和底气呢…… 汝阳王简直都快要疯了:“李家儿,我府上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李长博也来得干脆:“那就请汝阳王就着这个事情,给县衙一个交代。” 汝阳王脸上红得要滴血。 付拾一同情看他:你怼不过李县令的,认命吧。 汝阳王最后深吸一口气:“那李县令到底要什么交代?” “凶犯。以及,凶犯签字画押。”李长博言简意赅:“不过情况特殊,所以我的人审问时,王爷可以在场。人我也可以不带走。” 汝阳王松一口气:“那就这么办。” 付拾一差点笑出猪叫声:汝阳王你不觉得自己就坡下驴下得太快吗?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立刻明白了:厉海不在,李长博不能亲自上,所以只能她来审问了。 付拾一摩拳擦掌莫名亢奋:哎呀,有点期待呢…… 最后,就变成了付拾一问话,李长博记录。 付拾一坐在桃香对面,问起了第一个问题:“你是如何将清姑骗进府的?” 桃香知道自己不会被带走,似乎有点有恃无恐起来,摸着肚子甚至笑了笑:“就告诉她,给她一单大活。让她帮忙绣一件屏风。成了给她一个二千钱。她自然就跟进来了。” “然后呢?你又如何做的?”付拾一继续问,无视桃香的表情。 桃香还是笑:“给她喝了一点加了药的水。很快她就昏过去了。” 接下来不用问,桃香自己就说下去:“然后我就将她绑起来。手脚都捆住。把她的衣裳扒干净,再将她嘴巴堵住,将人弄醒——她害怕极了。我问她是不是想勾引世子。她一直摇头。” 桃香表情凶狠起来:“可既然不想,为什么对世子投怀送抱?我都看见了!她直愣愣就撞到了世子的怀里!世子还跟我说,没想到村姑也不全是粗陋不堪——” 第311章 嫉妒发狂(4月月票300加更) 付拾一打断她:“所以你就想杀了她?” 桃香顿时笑了:“当然不是了。我杀了她做什么?我没想杀她。就是告诉她,勾引男人没有好下场。和男人睡更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而且我破了她的身子,她就是烂货一个。如何还能勾引世子?” 付拾一彻底目瞪口呆了:!!!所以那个强奸犯,居然是个女人?!女人!这年头,不仅要防备男人,还要防备女人了吗? 其他人也差不多都是满脸错愕。 付拾一的表情,有点儿取悦了桃香。 桃香笑得更厉害:“我掐她ai子时候,她就疼得哭个不停,还想求我。可是哪能就这么放过她呢?她并上了腿,可是我给她掰开了——她那样子,真有意思。” 付拾一问她:“你用的什么?将清姑伤成那个样子。” 桃香笑呵呵:“你不是很能耐?那你倒是猜猜看——” 付拾一:……是我看起来很无聊,还是你觉得我很无聊? 付拾一诚恳看住桃香:“我只擅长验尸。不擅长猜变态的心思。” 桃香不明白“变态”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变态绝对不是一个好词。 李长博明白,所以李长博当场就轻笑了一声——声虽轻,但却突兀。 汝阳王侧头看李长博,气得又想口吐芬芳:李家儿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李长博用拳头掩住口,轻轻咳嗽一声,将事情遮掩过去。 付拾一看向桃香:“不管怎么说,反正是你做的就行。那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又如何了?清姑是想寻死?” 桃香冷笑了一下:“装什么贞洁烈女,不过是如此,就要寻死——她既要寻死,那我就让她再疼一疼好了。” 付拾一点头,明白了清姑身上那些掐痕是哪里来的:“所以你掐她,推倒她,对她拳打脚踢——” 付拾一目光落在桃香身上:“所以,你身上那些淤青,还有抓痕,其实是清姑弄的吧?汝阳王世子从来没有那些癖好。一切都是你杜撰的。” 桃香沉默下来,不安的看一眼汝阳王。 汝阳王丝毫反应也没有。 桃香就又多了底气:“也是世子想要气一气王爷,所以才那么说的。” 付拾一笑笑:“你将自己身上推得一干二净。我看你也快二十岁了吧?世子才多大?十五?他从没有娘,恐怕对你这个又像是姐姐又像是母亲的人,很依赖吧?所以你说什么,他听什么。十五岁,恐怕他还没多少自己分辨的能力呢。” 付拾一由衷感慨:“所以养孩子,还是得自己亲自来。不然什么时候被人带歪了,就只能追悔莫及了!” 汝阳王听得分明,只觉得自己脸上莫名有些热辣辣。 李长博附和一句:“付娘子说得极是。就算选丫鬟奶娘,也一定要选知根知底的,稳重的。” 这下桃香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了。 方良快哭了:郎君,付娘子,不带这么得罪人的啊!你们这不是把整个汝阳王府按在地上,左右开弓的抽脸吗?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打脸愉快。 付拾一拍了拍手,问李长博:“都记录好了吗?” 李长博颔首。然后让方良送到了桃香面前:“签字画押吧。随后我们就该回去了。” 桃香有点儿不安,下意识看向汝阳王。 汝阳王冷声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认了吧。” 桃香不会写字,就在纸上按了个手印。 巧的是,按过了手印之后,大夫就来了。 付拾一脚下就跟生了根一样,慢腾腾的挪不动—— 李长博看她这样,索性就干脆立住了。 汝阳王全部注意力都在桃香身上,没能注意到李长博和付拾一。 大夫盯着所有人的目光给桃香诊脉。 好半晌诊脉完了,还没开口就听汝阳王问:“如何?” 大夫颤巍巍:“这位女郎身怀有孕了。” 汝阳王面色晦暗不明:“果真?” 大夫有点害怕:“应该是真的——” 汝阳王看着桃香,好半晌不言语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我等就先告辞了。” 汝阳王虽然心头不痛快,却还是知道自己承了李长博的情,当即不是很情愿的道谢:“多谢李县令通融。” 李长博和气一笑:“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这个案子,稍后还是会报上去,具体如何处理,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付拾一提醒一句:“我觉得,王爷最近也请大夫给自己调理一下身子为好。毕竟养孙子需要花不少精力。您还是要保证自己龙精虎猛才好。” 李长博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付娘子没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汝阳王脸色不好看,总觉得付拾一是在嘲讽自己。 所以看着付拾一诚恳的样子,顿时脸上又红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我们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一步了。王爷不必相送!” 方良差点笑死:人家汝阳王才不想送我们,他恨不得拿棍棒给我们打出去才是—— 想着想着又看一眼付拾一,忍不住佩服:付娘子总是有这种能将人气死的本事呢。 从别院出来,付拾一问李长博:“真的就这么放过桃香了吗?” 李长博意味深长一笑,反问付拾一:“所以付娘子觉得呢?” 付拾一摇摇头:“我觉得这不是李县令的风格啊——” 方良仰望付拾一:付娘子戴高帽子的本事,也很厉害。 李长博失笑:“付娘子在给我戴高帽子吗?” 付拾一腼腆笑了:“我说的是真心话!”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付拾一,看得付拾一尴尬咳嗽,这才缓缓言道:“汝阳王在意的是自己孙子。” 付拾一想了想:“所以,到时候——会去母留子?” 李长博没回答这个,反倒是说起唐律:“唐律中有一条,若妇人有孕而罪,可待其生产之后,再行论罪。” 付拾一瞬间就明白了。 方良再说了一句:“而且,打死奴仆,主人家只需去官府叫罚钱就可——” 付拾一就更明白了。 她幽幽的感叹:“真是嫉妒使人疯狂啊——” 第312章 天罗地网(4月月票400加更) 李长博带着付拾一他们赶到了陆家外头的时候,陆家还是风平浪静的。 李长博就带着付拾一在村中里正家中去。 陆家村的里正倒是个壮年男子,看上去还像是读过书的。 说起陆家,里正就叹了一口气:“也是个苦命的。那时候他们家中穷,卖了陆二郎的叔叔,这才没一家人被饿死。可结果一家人没有命长的,陆二郎后头为了救主人家伤了腿,被放回来,拿着钱买了地,眼看着日子好了,结果没想到,他们两口子相继得病死了。” “剩下一个陆二郎,跟着他二叔过日子。结果眼看着就能娶妻生子,又闹出这样的事情——” 李长博颔首:“这个事儿我们也听说了。只是我们过来,主要是查案的。” 里正疑惑:“是别院那边的案子?那和咱们这边,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博摇头:“是清姑的案子。我们刚才查到,清姑并不是病故,是被人杀害。” 里正吓了一跳:“还有这样的事情——” 里正随后摇头感慨:“那陆二郎知道这个事情,该多伤心——” 付拾一点点头:“可不是吗?我听说,清姑下葬的时候,陆二郎也是十分伤心。” 里正跟着点头:“那是。那天送葬,他淋了一身的雨回来,连个伞都不知道打。跟他说话也是失魂落魄的。他是真心实意想娶清姑的。第二天一大早,我看着他还往山上去呢——估计是去看清姑的。哎。可怜的娃子。” 付拾一听到这里,不由得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扬眉。 付拾一笑吟吟继续问:“第二天?就是世子出事儿的那天啊?” 里正点点头:“就是那天。” 里正忽然就顿住了,疑惑的看一眼付拾一和李长博,“该不会是……” 李长博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一步。” 付拾一也跟着起身。 出了里正院子,李长博立刻沉下脸:“去陆家。” 刚到了陆家,厉海看见李长博还有点讶然。 李长博吩咐:“敲门。” 厉海虽疑惑,却也照办。 只是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里头有争吵声。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沉声吩咐:“敲门!” 好半晌才有人过来开门。 还是那个中年男人,陆二郎的二叔。 陆二叔看着李长博,脸色阴沉沉的:“你们又来做什么?” 李长博微微一笑:“路过罢了。听见里头有争吵声,就来问问,府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二叔并没有请他们进去的意思:“我们叔侄二人争吵几句,不是什么大事儿。” 付拾一笑呵呵劝:“既然是一家人,何必吵架?不管多大的事情,都能解决。好好说才是。对了,陆二郎在家吗?我们有事情想问问他。” 陆二叔皱眉:“你们找他做什么?” 付拾一标准笑容:“自然是有事儿。” 陆二叔脸色不好看,直接拒绝了:“刚才他情绪激动,已经又昏过去了。恐怕不能见你们。” 李长博道:“既然如此,我们进去看一眼也行。” 李长博很强势。 陆二叔却半点不让:“还是等到回头人醒了之后,我叫他去拜访李县令罢。” 李长博和陆二叔对视:“看一眼也不费事。” 陆二叔迟疑一下,还是让开了身子。 李长博带头进去。 屋里依旧是一股浓厚药味。 陆二郎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子。 付拾一翻看了一下陆二郎的瞳孔,又按住陆二郎的脖子一侧数了数他的心跳。 心跳有力而有规律,呼吸也是均匀,不像是有什么大问题。 付拾一轻声道:“呼吸平稳,心跳正常。” 陆二叔站在门口:“他病情有些好转了。所以等他好了——” 付拾一颔首:“既然是如此,那就让他醒了之后过来。” 随后,付拾一就看一眼李长博,率先往外走。 李长博一句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径直跟上。 出了院子后,陆二叔立刻就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搓了搓下巴,压低声音:“刚才我看见陆二郎的鞋子都没来得及脱。而且衣裳穿的是外出的衣裳——上次来还只穿里衣呢。” 李长博皱起眉。 付拾一继续搓下巴:“还有,说是病得不轻,可看那面色和呼吸心跳,都不像虚弱的。” “最关键的是,屋里既没有药碗,也没有药壶。只是一大股药味。” 付拾一冲着李长博“嘿嘿”一笑:“我总觉得,这次的案子,不像是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李长博扬眉,直接点破付拾一的心思:“你怀疑,陆二郎是装病。” 付拾一随口就是彩虹屁:“李县令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 李长博笑一笑,慢慢悠悠道:“而且我也发现了一个东西。” 付拾一登时就支起耳朵:“李县令发现了什么?” 李长博这个时候偏卖关子:“付娘子那么聪慧,理应猜得出来。” 付拾一目瞪口呆:为什么我觉得李县令有点跟那个什么桃香一样讨厌? 方良忍不住凑上来:“郎君,付娘子当时是怎么回答桃香的?” 李长博:…… 付拾一悄悄给方良点了个赞:好队友。 李长博终于不卖关子:“既然如此,那就提示一下?香囊。” 付拾一绞尽脑汁,没想起方才看到过香囊。 李长博轻声道:“那个香囊被丢在了桌上。上头还被东西压住了。若真是珍视之物,如何会那般?” 付拾一忽然也灵光一闪。 有什么东西瞬间从脑子里闪过去。 付拾一问李长博:“我记得香囊是一共好几个吧?不只是何大郎有?” 李长博也是聪明人,顿时就看向了背后陆家大门:“是。何大郎也有那个香囊。陆二郎也有那个香囊。就连郭氏也有。” 付拾一抬头看向了李长博:“那要是,一开始咱们就想错了呢?” 李长博沉声道:“可是没有证据。”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咱们可以找证据。” 正说着话,忽然背后门就开了:“人是我杀的。” 第313章 我杀的人(4月月票500加更) 付拾一看过去,发现开门说话的,不是陆二郎又是谁? 陆二郎拉开门,走过来,神色清明,步伐矫健,看着李长博,到了他们跟前,就伸出手来:“是我杀的世子。你们将我抓走吧。” 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除了李长博和付拾一之外,其他人都有点儿错愕。 毕竟,所有人都觉得,人是何大郎杀的。 而且何大郎不是已经被王府的人杀了—— 还证据确凿。 付拾一看着陆二郎,确定他是神色清明,半点都没有糊涂的样子,于是问他:“既然是你做的,那弓是你拿走的?” 陆二郎脸上闪过一丝沉痛:“是。” 李长博神色冷淡的提醒:“可是弓在何大郎的尸体边上被发现的。” 陆二郎垂下头去,“阿兄也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陆二郎是谁?是清姑的未婚夫,是何大郎的准妹婿! 不管什么时候,准妹婿杀死自己未婚妻的亲哥哥,也是个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长博依旧冷淡:“为何?” 陆二郎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了嫁祸。” 付拾一倒是不好奇这些,而是更好奇另外一件事情:“那你二叔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伙同你一起蒙骗我们?” 陆二郎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是。” 付拾一不由得上上下下看陆二郎:“你杀世子我理解,可你杀何大郎,为何?” 陆二郎还是那句话:“是因为我要嫁祸给他。好不引火烧身。” 陆二郎有些微微发颤。 付拾一盯着陆二郎,皱起眉头:“你既预谋杀人,又为何害怕被查出来?又为何还要嫁祸他人?一般来说,只有失误杀人,怕被发现,所以才会千方百计嫁祸他人。或者,要么就是一开始就想嫁祸给别人。你是哪一种?” 李长博看了厉海一眼。 厉海上前去将陆二郎绑着了。 而后李长博就替陆二郎答了:“自然是后一种。因为他杀人时候,就已经设计得很完美。若不是清姑墓前的祭品,我们也不会想到有人上山祭拜可能看见凶手。更不会找到了何家,意外发现清姑的死另有蹊跷。” “他分明就是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要嫁祸给何大郎。因为他也记恨何大郎的懦弱和无能。何大郎收了别院的钱,掩盖了清姑的死。” “他既肯为清姑报仇,连贵族都敢杀,自然也会因为憎恨何大郎,所以存了杀意。” 陆二郎猛然喝道:“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李长博轻笑一声,和陆二郎对视:“我不知晓什么?” 好几次,付拾一感觉话都要从陆二郎口中喷薄而出,可是最终又被他咽了下去。 最后陆二郎居然低下头去,无精打采的承认了:“是。” 付拾一就奇了。 李长博看一眼站在门里脸色阴沉的陆二叔,笑一笑:“你就不必跟着去了。虽说你知情不报,但毕竟是庇护家人,可不追究。”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让厉海将人带走。 陆二叔眼睁睁看着陆二郎被厉海拖着走,好几次都抬腿要迈出来,可是最终却还是没有。 直到上了马车,陆二叔还看着。 李长博轻声说了句:“你们二人感情是极好。” 这样一说,陆二郎就苦笑一声:“是二叔把我养大的,他就跟我爹一样。他没儿子,我就是他儿子。可惜以后不能给他养老送终了。” 李长博神色淡淡:“若是一开始就想到这些,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二郎却有些激动:“那个畜生该死!” 付拾一叹一口气:也不知道陆二郎知道自己杀错了人,会是什么样一个表情? 结果李长博下一刻就告诉了陆二郎:“你杀错人了。清姑不是世子杀的。世子那日在山里打猎,根本不在府里。杀了清姑的人,是一个丫鬟。因为嫉妒清姑美貌,怕她勾引世子,还将清姑玷污了。所以清姑自己也不想活了。” 陆二郎一直都满心仇恨,仇恨着汝阳王世子。 可是现在忽然知道汝阳王世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仇人,他一下子就懵了。 好半晌,陆二郎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可能!” 那副狰狞样子,像是要吃人。 李长博还是平静又淡然的重复一遍:“清姑不是汝阳王世子杀的。杀人的,是一个丫鬟。” 陆二郎瞪着眼睛,那目光宛如实质的刀,想将李长博砍个稀巴烂。 付拾一提醒他:“瞪着也没用,事实就是这样的。你就是杀错人了。” 陆二郎死命的挣扎起来:“放我下车!放我下车!” 付拾一差点笑场:兄弟,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这个时候放你下车,等着你砍死凶手? 李长博还是平静得很:“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官府自会处置。你不必想着自己报仇。” “倒是想想,回头底下看见你未婚妻,你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情。”付拾一同情的看他:“其实说真的,我还真好奇,你既然是栽赃嫁祸,为何还要用蜂蜜?” 陆二郎好似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只是木然的重复:“蜂蜜?” 付拾一循循善诱:“是啊,蜂蜜。你用蜂蜜干了什么你不知道?” 陆二郎一下子被问得回过神来。 他看着付拾一,脸色一点点的变化,最后成为死寂。 他冷冷的说了句:“我为何要告诉你?” 付拾一:……你怎么有个性,不如了解一下满清十八刑? 李长博淡淡道:“既要认罪,自然要事无巨细的将所有情况说出来。” 顿了顿,他又微微一笑:“还是说,杀人的根本不是你?” 陆二郎像是被蜜蜂蛰了。 差一点就跳起来。 那副满脸惊恐的样子,等于是在脸上刻了一行字:你说对了! 李长博不用陆二郎说什么,就吩咐了一句:“好了,掉头罢。” 付拾一一愣一愣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李县令是不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方良利索的掉头,不消片刻,就将马车停在了陆家门口。 陆二郎一路上都在试图说服李长博人就是他杀的。 可是,李长博根本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第314章 真的聒噪(4月月票600加更) 此时下了马车,李长博就斜睨了他一眼:“人若真是你杀的,不如你说说是如何动的手?” 这话一出,陆二郎顿时哑火。 一时之间,陆二郎嗫嚅了好几次,最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李长博没多看他一眼,就直接叫不良人敲门。 陆二叔很快就将门开了,连衣裳都换过。 陆二叔平静道:“我随你们走。” 付拾一咋舌:这分明是一早就猜到了?可是刚才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侥幸心里? 付拾一有点儿想不明白。 陆二叔反倒是走到陆二郎身边,抬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二叔哪里能让你替二叔顶罪?二叔自己做错了事情,自然自己承担。” 李长博颔首:“那就一起去吧。” 陆二叔还请厉海将门锁上:“这样他回来,也不至于东西都了。” 李长博深深的看了一眼陆二叔,微微一笑:“看不出来,你还懂得唐律。” 陆二叔笑笑,居然有那么一点豪情—— 付拾一用力揉了揉眉心:这个案子好像越来越复杂了,脑子有点不够用怎么办? 一路回了何家村祠堂。 何家村的人看见叔侄两个都来了,还有点惊疑不定。 不过一进了祠堂里,世界也就安静下来了。 只是停放的棺材和尸体,怎么看都是有些渗人。 陆二郎一看见清姑的棺材,立刻就激动起来。 他瞪李长博:“人死了,就应该入土为安你不知?为何要打扰清姑的清净?” 李长博平静无比:“人死了,可冤也要申。” 陆二郎一路上也不知道想了多少,这会儿就冷冷道:“她的仇已经报了!那是那个世子的丫鬟,自然也要算在那世子身上!” 李长博坐下来,看一眼陆二郎:“一个人究竟是什么罪过,该不该抵命,不是你说了算。而是律法说了算。” “你滥用私刑,就是藐视律法,藐视朝廷。” 李长博语气微冷:“当着清姑的面,我今日就让你将整件事情好好说明白。” 李长博将惊堂木重重一拍:“你如何杀的汝阳王府世子?” 陆二郎言简意赅:“我跟踪了他,发现他十分喜爱打猎,而且每次都走那条路。我就一直在那儿布下陷阱守着。” “他掉入陷阱后,他随从也很快晕了过去。我将人都弄出来。将他带到了清姑墓前。” “我叫他给清姑磕头,他还桀骜不驯。于是我就将他揍了一顿。” 陆二郎嗤笑一声:“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挨打时候只知道跑。我将他肩膀卸了,他根本跑不快,只能一直挨打。差点撞到了清姑的墓。” “最后我就将他放了。将他的肩膀也接回去。允诺他,若是他能逃过我的追捕,我就放过他。” 陆二郎脸上冷冷的,看不出半点的懊悔:“他为了逃命,竟还想从断崖上跳下去。我就干脆射了一箭。我箭法很好。知道射在那里,他不会立刻死。” “清姑受到的折磨,我自是要千百倍的讨回来!凭什么他们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他们要了清姑的命,那就必须用命来偿!” 陆二郎叹一口气:“可惜,折磨错了人。但是也活该!我问他为什么要杀了清姑,他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说什么杀了就杀了!” 陆二郎情绪又激动起来。 李长博颔首:“所以,你的香囊就是那个时候掉的。” 陆二郎说起这个,瞬间情绪就低落下去,似是有些后悔,又似乎是懊恼:“是。” “那后面呢?”李长博追问。 可是陆二郎却不言语了。 付拾一用大脚趾猜:后面就是陆二叔发现了这个事情,然后就想到了让何大郎顶罪。 果不其然,陆二郎不言语了,陆二叔就了口:“他发现香囊不见了,就想回去找。我如何会让他去找?当即就干脆想到了去何家偷一个。” “这样一来,就算香囊掉的事情被发现了,也大可以说是何大郎不心掉落的。” “可没想到,何大郎上山去了。” 陆二叔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一念之差,我就想到了,那既然这样,将所有事情推到了何家头上,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谁都会觉得合情合理。” “那蜂蜜呢?又是为何?”李长博对这件事情疑惑最大。 陆二叔沉默片刻:“熊会吃掉他的头和脖子,这样一来,谁也不会怀疑他的死因。” 付拾一愕然片刻,忽然哭笑不得:“可是现在是夏天,山上的熊食物很多。它一点也不饿。所以它只是啃了一部分脸皮,将蜂蜜吃光了,就走了。” 付拾一没说的是:但是如果假以时日呢?或者当时那头熊正好饿了呢?那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就以何大郎被熊袭击结案? 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有人说,这就是报应。 因为何大郎也是个杀人犯。 甚至不用这样的巧合,只需要把仵作换一个就行。 付拾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竟是如此的可怕。 而人心……也是如此可怕。 就连李长博都沉默了一瞬。 而后,李长博再开口的时候,就听他缓缓道:“天恢恢,疏而不漏。” 其他人听着,也是连连点头:这就叫天意。 付拾一问陆二叔:“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陆二叔垂下眼眸:“替人看家护院。” 付拾一无言:你糊弄鬼呢?看家护院的人,需要会杀人?那么精妙的杀人方法——是个家丁该会的? 付拾一还想继续问,谁知陆二叔反倒是自己开口了:“这件事情,和案子并无瓜葛。我当时骑马上山,找到何大郎之后,本想悄无声息杀了他,可他觉察了。所以我们还斗了一会儿。” “我不想用武器杀死他。这样会被人看出来。所以费了一些功夫。还受了伤。” 陆二叔将衣裳解开,语气不明的感慨了句:“如果不是他临时心软,刺歪了,我想,死的就是我了。” 付拾一看着那纱布上的血迹:“伤得不轻。所以屋里的药味,是你身上的。” 陆二叔默认了。 “何大郎胳膊上的淤青,也是因为你用拐杖做武器。”付拾一落在陆二叔的腿上:“我想,何大郎当时也很惊讶。为什么一个瘸子,居然会有那么好的身手。” 第315章 可怜的娃(4月月票700加更) 陆二叔看一眼付拾一,居然有那么一瞬的认真:“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瘸子的。就算是瘸子,也会杀人。” 付拾一敏锐感觉到一件事情:这个人,一定对他腿瘸了十分在意。 付拾一懒得和他计较。 倒是陆二郎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动了动嘴皮子,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付拾一指了指何大郎的尸身:“那就是何大郎的尸身。你们差一点就成了亲家。” “你看着他,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愧疚吗?” 陆二叔淡漠的看了一眼,并无很大的情绪波动。 倒是陆二郎一下子就跪下了,伏在地上,不住磕头:“是我对不住他们。是我对不起清姑,对不起阿兄。当初若是阿兄不救我,又何至于出现这样家破人亡的事情?” 陆二郎泪流满面,额上一片殷红。 陆二叔呵斥他:“的确是你行事太过冲动!她死了就死了,纵然舍不得,大不了多花钱,多想着一段时日。断不该因为这个杀人!” “而且,她死也是有她自己的缘故!她若不轻易相信别人,又何至于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她没和那世子拉拉扯扯,更不至于如此!” 明明是太阳底下,付拾一却油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冷得她直哆嗦:为什么总会有人说出如此混账的话?为什么总是有人可以理直气壮的去责怪他人?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压不住了。 她想,清姑大概也要压不住自己的棺材盖儿了。 李长博一声清斥:“世上道德也好,律法也好,从来都是约束己身!难道一个人有钱,就活该被偷被抢?他辛苦赚钱也是错?” 付拾一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钱袋子:那要真是这样,那还怎么出门? 李长博又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哪一样,不是约束己身?清姑单纯无防备,正是天真烂漫淳朴之处。她因此丧命,该责怪的人,绝不是清姑。而是那个伤害了清姑的人!” “这才是天理,这才是合情合理。” “清姑无错。” 付拾一有点想鼓掌,并且没克制住自己的手。 于是这么肃穆沉重的时候,李长博不怒自威的时候,突兀的响起了击掌声。 众人齐刷刷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一脸敬仰真诚:“李县令说得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什么叫做三观正?这就叫三观正! 付拾一有点激动:李县令说出来的话,都是我想说的话。 李长博咳嗽一声,看付拾一一眼,脸上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还是先审问案子。” 付拾一立刻立定站直,一动不动:以李县令马首是瞻! 李长博收回目光,忍不住在付拾一的目光中坐得更直。 方良等人:……我感觉付娘子似乎对李县令有点仰慕……还是说,其实李县令也是付娘子的邪教头子?那狂热的目光,那激动的眼神!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徐双鱼悄悄往自己师兄身边凑了一下:付娘子她悄悄的就变了……我有点慌。 陆二叔这个时候嗤笑了一声:“衙门什么时候,成了嬉戏玩耍的地方了?” 不等付拾一发话,衙门的人都怒目而视:胡说八道!没有付娘子,能这么快抓住你?付娘子今日是不正常了点,但是也绝不是你能说三道四的! 李长博声音淡淡:“嬉戏玩耍就把案子破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付拾一捧着心口:这该死的霸道总裁范。 陆二叔大概觉得李长博没救了,错愕了一下,话都懒得说了。 而陆二郎还在那儿看着清姑的棺材哭着,两耳不闻身旁事。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继续审案:“你当时杀了何大郎之后,将弓放在了他身边。又将他的香囊翻找出来。没错吧?只是你拿香囊的时候,不心弄脏了香囊。” 陆二叔一口就承认了:“的确是如此。” 李长博便让他签字画押。 而后就是陆二郎。 陆二郎签字画押之后,就求李长博:“求李县令让我将清姑安葬之后,再去长安城衙门投案吧。她一日不入土,我一日不心安哪。” 李长博微微沉吟,摇头道:“何家未必愿意看见你们。” 陆二郎跪下了:“我知道嫂嫂恨我,我千刀万剐都是罪有应得。但是我还是要将他们兄妹二人好好安葬,才能稍微放心。” “只要李县令答应我这个事情,即便是立刻将我斩首,我也心甘情愿。” 陆二叔呵斥:“胡闹!你为了他们连命都不要了,对得起我吗——” “二叔!”陆二郎急急地叫了一声:“这是我的事情!求二叔不要再管了!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办!” 陆二叔气得脸色铁青:“我是为了你好!” 陆二郎却扭过头去,虽没反驳,可明显也对这句话听从不得。 李长博沉吟片刻:“这样,我让人带着你,先将清姑送回去安葬。至于何大郎这里——我也会叫人帮忙,你不必担心。” 陆二郎顿时喜出望外,对着李长博连连磕头,真心实意的感激。 这桩案子,到了这里就算是了结了。 三条人命。 三个凶手。 每一条人命,都叫人惋惜,都叫人觉得可怜。 而三个凶手,各有各的理由。 究竟其根底,竟然都口口声声是为了爱。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头像是压了压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 又像是坠着什么,沉甸甸的觉得压抑。 李长博站起身来,叫人将郭氏带进来。 而后就看一眼付拾一:“拜托付娘子了。” 付拾一点点头,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郭氏进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付拾一过去扶她。 郭氏却一把抓住了付拾一的衣襟,眼神是巴巴的:“凶手真的是陆家人?” 面对郭氏的急切和期盼,付拾一最终还是只能沉重点点头:“是陆二郎的叔叔。” 郭氏一下子跌坐在地。 付拾一拉都拉不住。 郭氏死死的盯着陆二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她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316章 日子难熬(感谢大家4月月票加更) 付拾一看着郭氏这样,反倒是更难受。 于是她出了个馊主意:“打他们一顿也好。” 郭氏听了这话,忽然就像是有了动力,挣扎着爬起来,冲过去拽着陆二郎的衣襟就将人拽了起来—— 衙门的一众人等嘴巴都能塞进去鸡蛋:我好像看见了付娘子的翻版!这力气!这气势!!! 郭氏不仅将陆二郎拽了起来,更是铆足了劲儿左右开弓,给了陆二郎一连串的耳光。 每一下,郭氏都绝对用足了全力。 付拾一听着听着,都觉得牙疼得厉害:这绝对会打成猪头的。 陆二叔自然看不得自己侄儿被打,可惜厉海的手像钳子一样纹丝不动。 陆二叔扭了几下,也没能脱身。 厉海面无表情道:“放心,打不死。” 方良也低声道:“可不是么?害得人家家破人亡,挨几下打算什么?” 陆二叔垂下眼眸,像是硬生生的忍耐住了。 郭氏也终于停了——这么连续用尽全力,让她也是气喘吁吁。 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耽误她拽着陆二郎的领扣,声嘶力竭的问他:“为什么?是我何家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害我们何家?当初救下你,是不是就错了?” 陆二郎一声不吭。 郭氏却摇晃着她,执意要得到一个答案。 郭氏总归还是发泄得差不多了,力气耗空了之后,她松开手,一下子坐在地上,脸上被眼泪和鼻涕糊满了。 陆二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阿兄和清姑。我若死了,我就到底下给他们赔罪!我若不死,我给嫂嫂当牛做马!” 陆二郎的额头本来就破了,这会儿再磕,肯定不知多疼。 可是偏偏陆二郎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付拾一看得都有点儿不忍心了。 付拾一又看一眼旁边陆二叔。 结果人家还是半点悔意都没有,只心疼看着自己侄儿。 最后还是李长博出声:“好了。” 郭氏嚎啕大哭。 付拾一只能轻言宽慰,然后低声与她提醒:“眼下是太平盛世,日子不算艰难。陆家应该会赔偿一些钱财,你拿到之后,就将这里的房屋田产卖掉,然后举家搬迁。若不知去何处,可以去蜀地。那里富饶,日子也好过。人也相对更和善安乐。” “千万千万,不要留在这里。” 付拾一没说缘由,郭氏一脸茫然。 付拾一就将话说直白点:“世子身亡,别院自然不复从前繁荣。最多再有一年,此处必定废弃或变卖,到时候村子里的人赚钱艰难了,难免几分你们。而且你们孤儿寡母,更容易受欺负。再加上,我怕汝阳王寻仇。” 郭氏吓得连哭都忘记了:“果真会如此?” 付拾一言简意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有个什么闪失,那就是承担不起的后果了。 郭氏连连点头:“我听娘子的。” 付拾一又给郭氏说个地址:“你若害怕,我与你说个地方。到了那里,你提付娘子,多数人都认识。他们知道是我让你去的,也会照顾你。” “你记好了,去德阳郡的绵竹县。那里产酒,你可以去商行跟车。这样不必担心路上遇到歹人。” 郭氏眼泪又出来了,紧紧握着付拾一的手,像是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娘子这样帮我,我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报答的——” 付拾一笑笑:“就当是看在孩子面上。他还那么,应当好好活着,长大了娶妻生子,好好孝敬你。” 郭氏眼泪更加汹涌:“娘子真的是神仙转世!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好人!” 付拾一笑得更加诚恳:“世上真的也是好人更多的。” 李长博在不远处看着,忽然发现:付娘子竟是如此温柔?这样的付娘子,倒是有点儿娘子的样了。 方良帮着厉海他们将下葬事情安排妥当了,就问李长博:“郎君,咱们回去吗?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可不能进城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哪!” 这一大半天下来,大家早就已经前心贴后背了。 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去叫付娘子。” 顿了顿,补上一句:“去村里买几个煮鸡子。” 方良早就将这些事情安排妥当:“郎君只管放心。” 李长博这才动身。 付拾一领着三个徒弟洗过手,提上了勘察箱上马车时,李长博正闭目憩。 付拾一看着他眼底一圈青色,不自觉放慢了动作。 谁知李长博并未睡着,此时就睁开眼睛,看着四人一笑:“方良准备了吃食。离回去还要些功夫,先吃一口。” 他不提还好,一提付拾一就觉得饿得胃里都像是火烧,根本压不住想吃东西的冲动。 付拾一饿得差点把一整个鸡蛋塞进嘴里。 好在还是克制住了,一口一口的咬,怕给自己噎死了。 付拾一吃着鸡蛋,就开始想回家后要做什么:“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洗个澡。然后再去蒸一锅米饭,做个蒜泥白肉或者回锅肉!用最嫩的莴笋炒。再来一个蒜蓉雍菜!” 大家瞬间就觉得嘴里香喷喷的鸡蛋没了滋味。 李长博都有点儿忍不住馋了。 翟升不担心吃不上,他担心师父累着:“我给师父打下手!要不,师父咱们再买点内脏——” 付拾一斜睨他:这也是个吃货的好苗子啊!不过,等那烧肥肠做好了,我还不得饿死了? 不过,翟升这份心思,付拾一还是要夸一夸的:“勤劳的孩子有糖吃。好好干,等明天咱们再做肥肠。今天凑合吃一口!” 徐双鱼口水都要滴答下来,娃娃脸上全部都是渴望:“付娘子这个哪里叫凑合吃一口?不如我也去帮付娘子洗内脏——” 吃肥肠这种事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下了嘴过后,你就会知道这个东西你爱不爱吃。爱吃的会爱到疯狂,不爱吃的,从此避之不及。 钟约寒嘴角抽了抽,深深鄙视了徐双鱼一眼,而后沉声开口:“我想和付娘子商议,每日去付娘子那吃饭,按月付钱。” 然后所有人都发现:付娘子的眼睛,亮了。 第317章 钱精本精(感谢大家打赏加更) 付拾一不仅眼睛亮了,就连脸上表情也格外殷勤:“那就看你包哪一种了?一荤一素?两荤一素?还是就跟着我吃?” 这次不用钟约寒选,他直接看向了徐双鱼。 徐双鱼毫不犹豫:“跟着付娘子吃!” 徐双鱼:跟着付娘子,总能吃到特别新奇的、又特别好吃的饭菜! 付拾一满意:识货识货,你们很识货。 李长博目睹全程,简直是目瞪口呆。 而后看着钟约寒又是忍不住一笑:这钟郎君,果然心思细腻。怪道能做长沙郡年轻仵作第一人。 李长博垂眸含笑:“我等付娘子的饭馆开张。” 付拾一也着急这个事情呢:“我一定尽快!” 因为付拾一的美食诱惑,大家都只吃了两个煮鸡蛋,就坚决不再吃一口东西:留着肚子,吃付娘子做的菜! 一行人刚回衙门,付拾一一跳下马车,门口的衙役就如同看见了救星,差点就把付拾一一把抓过去。 付拾一唬了一跳:这是怎么的了? 衙役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付娘子可算是回来了。您走这两天,每隔一刻钟,就有人来问您回来了没!” 付拾一给吓住了:“一刻钟?” 衙役用力点头:“一共三波人。您家里的人。还有敏郡王府上的人。还有就是河源郡主的人。他们一直问付娘子的下落!” 付拾一心头打鼓,有点儿不明白:这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了? 付拾一心头忐忑,又有点儿担心家里,所以匆匆交代一声,让三人组一会儿过来吃饭,自己拔腿就要回家。 李长博看一眼方良:“送付娘子回家。” 情况紧急,付拾一也不推辞,跳上马车就让方良快走。 方良心里也怪忐忑的,不过嘴上却宽慰付拾一:“付娘子别怕,真有什么,还有我们郎君呢。” 方良根本没有想过,他家郎君李长博,到底能干什么。 付拾一揉着手指,“我就怕是出了大事儿。” 譬如生了急症什么的。 房子着火了什么的。 付拾一越想越是慌乱不安起来。 方良还在桥头上就看见付拾一的房子,马上跟付拾一道:“付娘子别怕,房子好好的。” 付拾一更慌了:我宁可房子出事儿了! 付拾一气喘吁吁的冲进家门时候,就看见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阿玫正在跳格子。 刘大郎和阿玫一起玩,脸上的慈爱简直就要变成实体字写在上头。 而燕娘正在掐瓜秧。 至于张春盛,则是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偷懒。 屋里俨然一片太平。 付拾一甚至闻到了厨房里炖着的鸡汤香气。 听见开门声,大家齐刷刷看过来,面上表情又惊又喜:“娘子回来了!” 付拾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人没事,房子没事儿—— 随后她就怒了:“没事儿你们跑那么勤做什么?” 吓死个人了好不好?! 一屋子人本来还沉浸在欢喜里,结果就被劈头盖脸一阵骂,都傻了。 阿玫悄悄藏在了刘大郎身后。 张春盛赶紧站直了。 燕娘温柔解释:“我们看娘子一夜未归,心里本就担心。加上郡主那头,一日派人来问了四回。我们就多跑了几趟——想知道娘子什么时候回来。也好给娘子准备一口热饭。” 付拾一一屁股坐在来。 不等燕娘洗手倒水,张春盛就格外殷勤的倒好了。 付拾一斜睨他狗腿的样子一眼,端起来咕嘟咕嘟的喝了——说真的,喝过了自家酸梅汤之后,她才感觉是活了过来! 付拾一满足的呼出一口气,然后就摊在了椅子上:这一桩案子太复杂了,不仅烧脑,还连着检验了三具尸体,实在不是人干的活儿! 张春盛十分懂事:“我这就去给娘子烧洗澡水。” 燕娘已经洗过手:“我来烧火,你给娘子做点吃的。” 付拾一摆摆手,看一眼天色:“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我再等一会儿,不着急。” 又问张春盛:“家里有莴笋和猪肉没有?雍菜有没有?” 张春盛点头:“都有。雍菜和莴笋都是今日刚买的。肉也是刚送来的。最好的臀尖肉。” 付拾一很满意:瞌睡遇上了送枕头的,简直完美! “你把肉煮了。一半留着我来炒,一半切成薄片,调个蒜泥的蘸料。”付拾一说这话时候,感觉自己已经尝到了那肉的甜美味道。 张春盛一一记下:“娘子洗过澡,下来做菜正好。” “白米饭蒸一锅。雍菜也洗干净,摘成段。”付拾一吩咐完了,就上楼拿换洗衣裳,再下来洗漱。 付拾一这头还没洗完澡,那头敏郡王和河源郡主就都过来了。 以至于付拾一披着湿漉漉的头发一出来,就看见了外头守着的河源郡主。 付拾一吓得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蹦出来:暮色刚起,一个红衣美女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你,是个什么感受? 付拾一按住扑棱扑棱的胸口,气都喘不匀:“郡主怎么来了——” 河源郡主一张口就是满满的哀怨:“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付拾一纳闷:“什么大事情,竟让郡主这么着急?” 河源郡主:“要命的大事儿!”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郑重起来了:“那郡主快说!” 河源郡主跺脚:“不能在这里说!” 付拾一从善如流:“那去我屋里说。” 河源郡主跟着付拾一上楼,一面上楼一面嫌弃加吐槽:“你这个楼梯都快塌了。嘎吱嘎吱的响。房子也太破了,连个地毯和挂毯都没有。” 付拾一心都被扎漏了:……我也想有。可是我穷。 河源郡主叹了一口气:“算了,你是自己弄,买不起也正常。改明天我叫人给你送来。” 付拾一赶忙拒绝:“不必不必,我怎么能收郡主的东西?” 郡主瞪眼:“你嫌弃?” 付拾一拿出帕子擦头发,细细跟她解释:“我拿郡主当朋友,才不能要。朋友之间,就该平等。你有是你的,我不能拿。拿多了,我算什么呢?哪里还有底气和郡主平起平坐?” 河源郡主说大实话:“我们本来也不能平起平坐啊。我姓李。” 付拾一,卒。 第318章 体无完肤 付拾一吐着血想:我为什么要和一个贵二代做朋友?我为什么要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河源郡主倒是点了点头:“不过你说得也对。我不想你变成跟他们一样,只是奉承和讨好我。那就不给你了。” 付拾一按住胸口:我其实很想要。真的。我很心痛。真的。 当然付拾一还是很关心河源郡主:“郡主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一说起这个事情,河源郡主立刻就又变成了幽怨的样子,她叹息着道:“我和卢知春……有过亲密了。” 付拾一本来还支着耳朵听着,一听见这话,瞬间傻眼:郡主你刚刚说什么了?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看着付拾一一下子呆住,河源郡主也一下子红了脸颊。 她跺了跺脚,以至于付拾一的地板都“嘎吱嘎吱”的响了一声。 于是河源郡主顾不上羞涩,又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来:“你就不能弄一弄吗?” 付拾一承诺:“等我有钱!” 河源郡主瘪嘴:“等你有钱,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付拾一:……我的心它又被扎了。它说它好疼。 于是付拾一拨乱反正:“郡主还是说正经事儿要紧。” 于是河源郡主脸上就又红了。 河源郡主磕磕巴巴的开口:“我和卢知春,就是那个……那个……” 付拾一觉得自己迟早急死,干脆放下了帕子,头发也不擦了,眼巴巴催促:“到底是哪个?” 河源郡主一跺脚:“就是亲嘴了!” “咔嚓!” “哎哟!” 倒不是天上劈了惊雷,而是河源郡主一脚下去,地板它……被跺出了一个大洞。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河源郡主的脸,又看了看地板上那个洞,以及还卡在洞里的纤纤玉足。 气氛尴尬无比。 河源郡主脸比刚才更红了,她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连个破地板都敢欺负我!” 付拾一也尴尬得脸上通红,面对河源郡主伤心欲绝的样子,她感觉有点儿不知先从哪里下手才好。 最后付拾一咳嗽一声,声提醒:“要不郡主还是先把脚拔出来——” 河源郡主哭得抽抽搭搭,居然有点儿意外的可怜巴巴:“卡住了,出不来。” 付拾一:……好吧。看着也像。 付拾一目光梭巡一圈,没找到合适工具,于是宽慰河源郡主:“郡主不要慌,等我去拿个东西来。” 河源郡主柳眉倒竖:“不许告诉别人!” 付拾一沉默片刻,遗憾的答应了:‘好吧。” 河源郡主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就知道她想说! 付拾一下楼拿斧头,然后就看见了卢知春。 卢知春还是仙人样貌,看得人赏心悦目。 付拾一想着河源郡主的话,就更加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河源郡主和卢知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知春倒是彬彬有礼:“郡主可在?” 付拾一想撒谎来着,可是看了一眼还在楼下的随从们,只能说实话:“在楼上。” 卢知春立刻请求:“不知我能否上去见郡主一面?” 付拾一提着斧子,震惊看他:“你觉得我能替郡主做主吗?” 气氛沉重片刻后,卢知春实诚摇头:“不能。” 付拾一摊手遗憾:“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卢知春:……有道理。 付拾一于是扛着斧头就要上楼。 卢知春却不肯放过付拾一:“付娘子这是要去做什么?” 付拾一看了看斧头,又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卢知春,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自己就是那个抢了公主的恶龙。他而卢知春就是来救公主的白马王子。 付拾一幽幽的看着卢知春,“劈柴。” 卢知春狐疑。 付拾一笑眯眯:“我去给你叫郡主下来。” 卢知春顿时大喜:“那我在此等候。” 付拾一上去之后,拎着斧头有点儿犯难。 她自认为准头不错。 可是河源郡主死活不肯让她动手。 付拾一实在是没了法子,只能蹲在河源郡主面前,与她对视:“那也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啊。” 河源郡主盯着那生锈的斧头瑟瑟发抖:“万一砍到了我怎么办?” 付拾一估摸了一下,实话实说:“可能砍不断。最多皮外伤。但是伤口可能会溃烂化脓。到时候就只能把整个腿砍掉救你命——” 河源郡主脸都吓白了。 “不过郡主放心,我会负责的。不说别的,一日三餐一定有!”付拾一自认为态度很诚恳。 可是河源郡主果断下定决心:“叫他人来吧。” 付拾一确认:“不要我?” 河源郡主用力点头:“换人。” 付拾一十分遗憾:“那好吧。” 付拾一从二楼探出头去,看着底下眼巴巴等着的卢知春:“你上来帮个忙吧!别带太多人!” 付拾一看着卢知春脸上一喜,而后就飞奔上楼,幽幽的叹息:我真是个心地善良的龙。专门为王子创造英雄救美的机会! 当然,付拾一很快就如愿看到了河源郡主的惊恐脸色。 河源郡主大惊失色,一把用裙子遮住了地上的洞:“你怎么来了!” 卢知春拘谨一笑:“我有话想跟郡主说。” 河源郡主异常坚决:“我不听!你出去!” 卢知春摇头:“郡主今日必须听。” 付拾一看得津津有味,就差端个板凳,拿一碗酸梅汤上来,一边喝一边看这种狗血言情剧。 不过,付拾一还是没有那个胆子的。 万一两个正主发现了,岂不是分分钟灭了她? 河源郡主居然坚决捂住了耳朵,保持最后的倔强:“我不听!” 卢知春也坚持:“郡主请听我一言!” 付拾一听着两个人拉锯战,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于是就上前去,诚心诚意的建议:“要不然还是把脚赶紧拿出来?不然我怕有木刺扎进肉里了,回头感染了可就不好了。” 两人齐刷刷转过头来,瞪付拾一:为什么付娘子你还在这里! 付拾一露齿一笑:“这是我家。我得陪着你们不是?” 河源郡主恶狠狠瞪了卢知春一眼:“还不快帮忙!” 付拾一帮忙将河源郡主拉了一下裙子,露出了地板上那个洞。 卢知春看清楚情况之后,付拾一分明瞧见他的脸皮抽了抽。 第319章 英雄救美 付拾一于是斜睨他:这样彪悍的美人,你还救不救? 结果卢知春抬起头看向河源郡主时候,竟然问了一句:“郡主疼不疼?”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母老虎,瞬间就成了脸红红的大猫。 当然母老虎还是母老虎,母老虎很快就红着脸瞪了一眼卢知春:“你这不是废话?” 卢知春还是很温柔耐心的:“那郡主先忍一忍。” 母老虎的脸就更红了,眼神都飘忽起来。 只是看到了旁边津津有味看戏的付拾一,登时她就又柳眉倒竖:付娘子你等着! 付拾一赶紧挪开目光,凑上去笑呵呵的帮忙:“怎么弄?我说斧头劈开,郡主不敢。” 河源郡主还是柳眉倒竖:“什么我不敢!明明是你准头不好!” 付拾一把锅背好:“是是是,是我准头不好。” 卢知春也不赞同付拾一用斧头劈的主意:“哪能用斧头?万一误伤了郡主怎么办?这样,我这里有一把匕首,我扎进缝隙里,然后付娘子用力撬,我再来想法子,将郡主的脚踝缠上。” 付拾一由衷的赞美:“卢郎君真贴心,将来嫁给卢郎君的娘子,必定觉得日子舒心。” 卢知春笑眯眯看一眼河源郡主:“若能如此,那更是我该做的。” 河源郡主干巴巴的怒吼:“你说就说话,看我做什么?!” 卢知春很听话:“郡主说不看就不看!” 河源郡主更恼了,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更恼了,半点找不到话去骂人。 付拾一看得一清二楚,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就乐出声,差点没被河源郡主锤。 付拾一拿住卢知春的匕首撬起地板时候,卢知春将手伸进去,直接握住了河源郡主的脚踝,然后微笑吩咐河源郡主:“郡主准备好,我要将腿拔出来了。” 河源郡主大惊,刚要反驳,就被卢知春一下将脚从里头拔了出来—— 速度之快,以至于河源郡主都反应不过来。 卢知春十分君子的松开手,眉头也没皱一下,依旧是满面春风,“好了。” 河源郡主愣愣看着卢知春的手,忽然就有点儿不知所措。 付拾一看了一眼,发现卢知春手上破了好几处,隐隐都开始渗血。在他白皙的手上,显得格外明显。 付拾一又看一眼河源郡主,十分冷静的帮着出主意:“郡主帮他看看,万一里头有木刺,你就帮忙拔出来。” 河源郡主慌忙应一声:不过她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做,一时之间更手忙脚乱了。 付拾一才懒得管,任由他们两个在那儿折腾,自己提着斧头慢悠悠往下走:“我下去看看。” 付拾一想听墙角来着,不过万一被发现了,怕是没法交代,所以还是遗憾的下楼了。 敏郡王已喝了三碗酸梅汤了。 看见付拾一下来,敏郡王脸上露出微笑:“付娘子可算下来了。” 付拾一知道敏郡王也来找自己来的,于是问他:“敏郡王找我有事儿?” 敏郡王摇头:“没事儿,我也是帮河源郡主找的。” 付拾一:…… 付拾一估摸着楼上还要一会儿,于是将斧头递给了刘大郎,郁闷道:“明日叫个木匠来,将屋子里的地板换一换。刚才破了。” 刘大郎当然纳闷:“好好的,怎么会破了?” 付拾一仰天长叹:“可能是我太重了。” 敏郡王“噗”的一声,将刚喝进去的酸梅汤喷了出来。然后惊疑不定的看看付拾一,又看看自己的肚子,犹豫再三,还是将酸梅汤放下了。 付拾一贴心提示:“没事儿的敏郡王,你家地板肯定比我的结实。不用担心。继续喝继续喝。” 敏郡王坚决摇头。 说话间,三人组到了。 就连李长博也来了。 李长博一进门就见敏郡王,微微一愣后,就微笑去招呼。 付拾一低声问张春盛:“饭够吗?” 张春盛实话实说:“恐怕是不太够。” 付拾一立刻果断:“去,买几个蒸饼去。然后再买个水盆羊肉。” 现做饭是来不及了,就只能凑合吃。 付拾一还是额外做了两个凉菜。 一个凉拌莴笋丝,一个拍黄瓜。 然后就开始炒菜。 先炒雍菜。 雍菜俗名就叫空心菜。 洗干净掐成段后,就将蒜切碎成末。 然后热锅放油,将油烧热后下蒜末,爆香蒜末后,就将水灵灵的空心菜直接倒下去快速翻炒,为了炒出来不干,所以这个时候,最好加一勺开水下去。 这样炒出来的叶子才会嫩,而不会糊边焦黑。 等到菜快要熟了,就可放盐了。 炒熟了之后,将菜起锅,付拾一刷锅后叫来张春盛:“你来看着,这个菜也可以做成招牌菜。” 张春盛一脸严肃的站在了付拾一身边,就差掏出个本本记笔记了。 莴笋切薄片,用盐稍微的杀一下水,而肉片切成筷子头一半厚的薄片。 热锅下油,油化开后,就直接将切好的肉片倒下去翻炒。 这些肉片,每一片都有巴掌大,用的是臀尖肉,半肥半瘦。 肉片下锅后,稍微煸出油来,就倒入豆豉,葱段,莴笋片,酱油。 没有豆瓣酱,所以付拾一只能用茱萸酱替代。 这个时候,锅中一定要大火,只有大火爆炒出来的回锅肉,才会被注入灵魂。 爆炒到肉片两头向中间微微卷曲,成为“灯盏窝”的样子,那窝里能盛下一盏油。 此时,就是最佳,可以起锅了。 张春盛站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 付拾一将菜装盘后,一扭头,发现厨房门口几颗人头在张望。 敏郡王一脸渴望:“付娘子这做的是什么啊?” 徐双鱼不停的耸鼻子:“好香,好香——” 付拾一笑眯眯介绍:“回锅肉!到时候会成为饭馆的招牌菜!大家快坐下,咱们这就准备开饭。” 桌上除了两个素凉菜,还有一大盘的蒜泥白肉,刚炒好的空心菜,以及买来的水盆羊肉。 鸡汤也被张春盛端出来了。 鸡汤是白果莴笋炖鸡。金黄色鸡油浮在汤面上,诉说着老母鸡的肥美敦实,也掩盖住了汤里肉和菜混合出来的香味。 不过最叫大家期待的,还是那份回锅肉。 如此浓烈的香气,让敏郡王止不住的吞口水。 第320章 美食传承 敏郡王满脸都是渴望。 完全是恨不得直接上手。 付拾一看得心情舒畅:吃货就是应该和吃货一起吃饭。当厨子的最爱的,也是吃货。 付拾一提起筷子:“开动开动。” 夹起一片回锅肉,薄薄的肉片挂在筷子上,那肉片颤巍巍的,泛着油光,这才是真正的,来自于肉类最本真的诱惑。 将回锅肉整个人塞进嘴里,那种油脂的香气瞬间裹挟着咸香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 肉是嫩的,却又是脆的。 半点也不柴,看着油汪汪,却也根本不腻。 付拾一嚼得腮帮子鼓鼓,脸上却一脸的满足。 再看桌子上其他人,一个个也是如出一辙。 就连吃饭之前还别别扭扭的河源郡主和卢知春,这会儿也好似忘记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付拾一笑眯眯:这就是美食的力量。 吃过回锅肉,付拾一又盯上了蒜泥白肉。 蒜泥白肉吃的是什么?是肉最本真的鲜甜味。 将肉白煮到刚刚好,切成薄片,沾一点调好的酱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仿佛能吃出一种类似坚果的油脂香气—— 吃过肉,嘴里便不那么清爽。 这个时候来上一筷子的雍菜—— 付拾一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堂。 最后,水盆羊肉倒是没被吃光。反倒是最后两片回锅肉差点惹得众人开始打架。 付拾一捧着碗,慢悠悠喝鸡汤,看着众人那样子,就明白了一个词:虎视眈眈。 一碗鸡汤见底,剩下碗里孤独的几颗白果。 付拾一珍惜的夹起来,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炖得软软的白果,此时已经把外面薄薄的皮爆开了。里头的肉是面的,带着白果特有的香气,又融了鸡汤的鲜香。 付拾一满足的放下筷子,感觉此时此刻,自己仿佛已经到了天堂。 这种感觉——好得不得了。 疲惫什么的,也都被驱散了。 之前案子带来的沉甸甸,也都随着这一碗米饭几筷子菜下肚,被轻松卸去。 付拾一由衷的想:食物,永远是治愈人类最好的东西。吃饱了,还有什么愁不能解?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餍足的模样,唇角也微微翘起来:看样子,付娘子是缓过来了。 敏郡王也放下了碗筷,真心实意的跟付拾一道谢:“多谢付娘子招待。” 付拾一笑眯眯:“既然过来了,粗茶淡饭是有的。” 翟升喝光最后一口汤,又开始说实话:“师父这可不是粗茶淡饭。我想一辈子留在师父家。” 李长博喝一口汤,“听说翟仵作的病情有反复。” 翟升这个实诚孩子登时脸上就露出关切来,只是随后又倔强赌气一般,低头就是不肯追问。 付拾一看出来,这孩子还在赌气,当即叹一口气,心想:明天还是去看看翟老头吧。虽然老头子挺讨厌的,但是也不真是什么坏人。而且又是翟升的亲爹…… 付拾一自己思量,现在倒不着急说。 河源郡主此时放下碗筷,站起身来:“我先家去了。” 那副样子,不像是想家了,倒像是被狗撵。 付拾一笑眯眯摆摆手:“去吧去吧。” 河源郡主就火燎屁股一样跑了。 卢知春立刻放下碗筷:“我护送郡主。”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的摆手:“去吧去吧。” 等人走了,李长博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忽然一笑。 敏郡王腼腆的问付拾一:“付娘子做饭是跟谁学的?” 付拾一信口胡诌:“我爹。” 敏郡王肃然起敬:“那他一定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厨!” 付拾一实话实说:“他也是个仵作。” 敏郡王的脸色就有点儿复杂,最后还是真心实意夸赞一句:“付娘子女承父业,青出于蓝,想必他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付拾一也不太确定:“大概?” 李长博笑道:“敏郡王,付娘子破了大案,又坐车这么久,恐是劳顿不堪。我看我们也告辞罢?也好让付娘子好好休息。若想畅聊,不若改日?” 敏郡王立刻点头:“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完敏郡王和李长博也起身告辞。 自然钟约寒也就拎着徐双鱼走了。 人都走完了,张春盛上前来:“娘子快去睡吧。昨日在外,肯定没睡好。明日我炒一回这个肉,娘子看看如何?” 付拾一摆摆手:“还不着急睡。明日做什么饭,你看着办就是。我去清洗工具。” 付拾一每次用过工具,必定要细细的清洗消毒一遍。 现在还没有高度酒,所以付拾一消毒是用火烤。 清理工具的事情,付拾一也没避开翟升,反而拎着他将每一样工具都讲解一遍用途:“既然应了你这声师父,就不能什么都不教你。” 翟升倒是学得认真。 等到付拾一做完了,他才轻声开口:“从前我觉得验尸很简单。可是看过师父验尸之后,才知道,其实验尸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师父,有您破不了的案子吗?” 付拾一失笑:“自然是有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总有人比我更厉害。也总有那心思缜密的高手,真的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杀人。” 翟升问付拾一:“师父,你如此张扬,就不怕得罪了权贵,到时候被他们打压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所以才要请李县令做靠山啊。” 翟升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那李县令知道这件事情吗?” 付拾一不确定:“大概知道吧?” 翟升脸都憋红了,这才憋出一句:“李县令真的是心胸宽广之人。而且,还是个聪慧之人。” 付拾一微笑:“所以他才会被我选中啊!” 那语气,那神态,居然还有些洋洋得意。 翟升无语的看着自家师父,心里头冒出一句话来:师父你这不用这样拐着弯的夸自己。真的。 付拾一笑眯眯问翟升:“你既然是我徒弟,要不要干脆也学一学做饭?” 翟升目瞪口呆:“我……我……学做饭?” 付拾一看出他可能不是那么喜欢:“只学刀工也可以。” 翟升咬牙:“我学!” 付拾一更加慈爱了:加油干,伙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饭馆的免费劳力了。 第321章 一些秘密 而另外一头,李长博则是和杜太夫人,李长峻三人一同喝茶。 杜太夫人斜睨李长博:“办案去了好几日,累不累?” 李长博微笑说谎:“不累。” 杜太夫人一下没了脾气,只能轻哼:“我看你是不敢说累。” 李长峻帮着弟弟说话:“既然浩之喜欢做这个,便由着他去。或不定有朝一日,真能成为一国之相呢?” 李长博忙道:“三哥莫要打趣我了。” 李长峻斜睨李长博:“有一件事情,我倒是想跟你提一提。你要做官,家里虽然反对,总归没有拦你。但是,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也不可只想着一样。” 李长博登时一个头两个大。 却偏偏还只能虚心听着:“三哥说得是。” 杜太夫人立刻跟上:“你别天天的拿着话糊弄我们。我还不知道你?你是什么德行我还不知?你这话跟我说了多少回?哪一次是当真的?” 杜太夫人每每说起这个,就一把辛酸泪:“你也老大不了,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看到你娶妻生子?” 李长博肃容:“一定能。” 李长峻喝一口茶,出了个馊主意:“反正若是一年之内,你仍是没有心仪的女子,便乖乖听从家中安排。五姓七望里的女儿,任由你挑选。” 李长博差点被呛着:“三哥——” 李长峻却已经看向了杜太夫人:“我看今日郡主就不错。” 杜太夫人其实也十分满意:“虽然活泼了些,不过看着也不是什么心思多的。浩之是幼子,只要好好过日子就成。所以倒也不用要求太多。” 李长峻笑着点头:“听说郡主日日追去衙门。” 杜太夫人欢欢喜喜:“那说不定真能成!” 李长博握着茶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有点儿哭笑不得。 最后他轻轻咳嗽一声,轻笑着言道:“恐怕郡主已是移情别恋了。我今日瞧着,她恐怕会成了卢家的媳妇。” 杜太夫人立刻不高兴得瞪了李长博一眼:“肯定你一味拒绝,所以人家才会移情别恋!” 李长博虚心受教:“是是是。” 杜太夫人气得冒火,将李长博手里的茶抢过来:“媳妇都娶不上,还有心思喝茶?” 李长博看看空空如也的手,无奈:“祖母,我也不能给您变一个出来。” 杜太夫人看他可怜,又认错诚恳,只能又气鼓鼓的将茶杯墩在他面前:“算了算了,反正等我死了没见着孙媳妇,也就没见着吧。” 李长博叹气:“我会尽力。” 杜太夫人斜睨他,和李长峻吐槽:“你看看,真是他自己不急,急死我们!” 李长峻笑笑:“兴许还没开窍。等开窍了,自然就好了。” 杜太夫人恨铁不成刚:“等他开窍,石头都能变成人了!” 李长峻差点笑出声来。 李长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而且笑出声来。 杜太夫人捂着胸口,决定不理会这个不肖子孙。 李长博咳嗽一声,说起了案子:“这次破了一个大案,牵扯到了汝阳王府。彻底告破之后,知道了内情,我倒是有些感叹。或许家族兴衰,也要注意一些这些东西。” 李长峻顿时来了兴趣:“你说我听听。” 李长博就将案情说了一遍。 李长峻听后,还真是若有所思。 杜太夫人撇嘴:“所以啊,一个家里,当家主母的重要,就显露出来了。” 李长峻深以为然:“祖母说得对。” 李长博赶紧符合:“祖母说得对。” 杜太夫人瞪了李长博一眼:“你猴年马月才能娶上媳妇的人,哪里配说这个?” 李长博面上表情顿时尴尬:…… 李长峻暗笑不已:还是要催催。 “不过,我怎么觉得,那陆家,有些问题。”李长峻皱起眉头,低声疑惑。 李长博颔首,将内里东西说了:“陆家二叔关上门之后,从屋里飞出一只鸽子。” 李长峻顿时一挑眉:“给人传信?” “鸽子飞得太快,拦不住。”李长博轻声言道,可是眉心皱起:“也不知道这个案子背后,还有没有隐情。” 李长峻提醒道:“那你今日可要注意一些。” 杜太夫人叹一口气:“造孽啊。官心操得大。” 李长博赶忙赔笑:“还好,还好。” 杜太夫人冷哼:“我看没什么好的。衙门里都是男人,照着这个样子下去,什么时候能娶媳妇?” 李长博:……这怎么又拐到了这个事情上头? 李长峻纠正道:“祖母忘了,衙门还是有个娘子的。” 杜太夫人一下子想起了付拾一,连连点头:“那娘子的确是讨人喜欢。回头若是有合适的,一定给她介绍个如意郎君。” 李长博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了一下付拾一的标准。 李长博咳嗽一声:“付娘子年岁还,恐怕暂且还不需要这些——” 杜太夫人嫌弃看他:“你又知道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般?” 李长博:…… 李长博最后转移了话题:“三哥什么时候走?” 李长峻忍俊不禁:“明日就走。” 李长博讶然:“这么快?” 李长峻颔首:“是。家里还有事情等着办。” 李长博便说明日送李长峻出城。 李长峻摆摆手:“你公务繁忙,还是别去了。府里管家送我去就是。” 李长博面带愧色:“三哥难得过来一趟,我却不能好好陪陪三哥。” 李长峻笑看一眼李长博:“自然还是公务重要。你我兄弟,何时不能聚?” 李长博更加愧疚:“那如何能一样?” 伸手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李长峻哈哈大笑:“那就赶紧定个娘子,到时候,三哥亲自来帮你下聘礼!岂不是又能见面了!” 一句话,直接就将李长博打趣得脸上通红。 李长博忍不住也想了一想:假如娶妻生子,会是什么样?对方会是什么模样?会生上一群胖娃娃吗? 李长博想着那一群胖娃娃,脸上就更红了。 却有点儿鬼使神差:好像是有点不错。 李长峻看着李长博那模样,觉得这件事情基本上就妥了。 第322章 它好吃吗 李长博让付拾一继续休假,故而也没将案子后续告诉她。 不过特意叫方良过来说了一声:“若是开业,便知会一声。” 付拾一腼腆一笑:“一定一定。”心里却盘算:难道李县令要送礼吗? 方良传话完了,压低声音:“付娘子要是开业,郎君必定送礼的。付娘子想要什么?到时候我提醒郎君。” 付拾一斜睨方良:你这么坑你主子银子,真的合适么? 方良笑嘻嘻:“付娘子可别替郎君心疼银子,郎君有钱。” 付拾一简直佩服:你到底胳膊肘往哪里拐? 方良笑嘻嘻:“反正是给付娘子庆贺。” 付拾一瞪他一眼:“那也不能平白花人家李县令的银子。” 不过付拾一有个更好的主意,她笑眯眯问方良:“我记得你们郎君会书画?” 方良眨眼,有点反应过来:“付娘子想要书画?” 付拾一笑眯眯循循善诱:“是啊。不过不是传统意义的那种,你说这饭馆,画个好吃的什么的,会不会更合适——” 方良瞬间领会:“好像是——” 两人相视一笑,狼狈成奸。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李县令贵为长安县的县令,统管一方,能为我作画,那以后谁还敢来闹事儿?” 方良有些无奈:付娘子分明就是想要将郎君镇宅使! 不过这个事情,方良回头就殷勤的吹起了耳旁风:“郎君,我看那意思,付娘子恐怕是要准备开业了。” 李长博点头:“猜想也是。付娘子恐怕想买那宅子。” 方良震惊:“难道郎君要买宅子送付娘子?” 李长博斜睨自己这个越来越胳膊肘往外拐的随从:“付娘子会收?” 方良认真想了想,实诚的摇摇头。然后他就试探着问:“那郎君打算送什么?” 李长博沉吟片刻:“不如送名家字画——” 方良脱口而出:“那些有什么意思?我看郎君不如亲自动手。上次付娘子还亲手给您做了香皂呢。” 这话让李长博有些意动:“亲自画一幅画?” 方良赶紧鼓吹:“是啊,这样显得才诚心诚意呢。付娘子是爱钱,可是也不是贪便宜的人。她一心为郎君,郎君也该用心。” 李长博若有所思:那画什么? 方良继续鼓吹:“付娘子不是开饭馆么?画个与众不同的?付娘子那么爱吃,郎君觉得画吃的如何?往那厅里一挂——”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隐隐含笑:“付娘子的意思?” 方良尴尬咳嗽:“郎君都猜到了?” 李长博轻笑。 方良的彩虹屁立刻跟上:“郎君果然是聪明无比。简直叫人惊叹!不愧是郎君!” 谢双繁拿眼睛斜睨方良:一点凝涩感都没有,我看你才是叫我惊叹! 不过,谢双繁慢吞吞道:“去问问付娘子的店叫什么。” 方良疑惑。 李长博却替付拾一道谢起来:“我替付娘子先谢过谢叔了,谢叔的字,天下无双。” 谢双繁疑惑问李长博:“你替她道谢做什么?同样是一个衙门的,怎么感觉你比我更和付娘子亲近似的?” 李长博微微一愣。 谢双繁其实倒没往心里去,说完就挥挥手:“付娘子为衙门做了多少贡献?不过是一幅字,当得起。” 谢双繁这样一说,李长博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又笑了:“是。自从她来衙门,案子破得又快又好。” 付拾一的饭馆要开张这个事儿,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县衙。 很快不良人们和衙役们就凑出一份钱来,打算作为恭贺。 不过还没等开张,那头付拾一却很快收到了一份大礼。 付拾一收到的大礼,是河源郡主叫人送来的。 河源郡主叫了工匠过来,将付拾一屋子里的地板全换了。 结结实实的楸木地板,打磨得光可鉴人。 付拾一本来刚要推辞,河源郡主就鄙夷的看她一眼:“这个我还是赔得起的。再说了,你也不怕自己下次卡里头。”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倒是真有点怕,毕竟我可没有英雄来救美。” 一面说这话,她一面笑。 河源郡主的脸上顿时就像是从天上偷了红霞悄悄染过。 河源郡主瞪她:“你再敢提这个事情,信不信我拿鞭子抽你?” 付拾一赶紧夸张捂住嘴:“别别别。我不敢说了。” 她的表情太过夸张,以至于河源郡主气恼得更加想跺脚了。 河源郡主:“不许笑!” 付拾一板起脸来:“不笑了。” 可她分明眉梢眼角都是笑。 河源郡主又羞又恼,扑过来就要拧付拾一的脸。 付拾一只感觉一股香风裹挟着河源郡主,然后脸上就被拧了一把,扯成了大饼。 河源郡主轻哼:“还笑不笑了?” 付拾一老老实实:“不笑了。” 然后不心看到了河源郡主坦领襦裙露出来的那白花花的肌肤。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于是幽幽的叹一口气:真羡慕啊真羡慕。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的胸口,压低声音:“我有个方子,要不要试试?那能变大——” 付拾一也有点兴致勃勃:“真有用?” “应该是有用。”河源郡主不敢说得太肯定,迟疑着道:“不过我是从第一次来那个,就开始吃。” 付拾一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好吃吗?” 河源郡主点头:“挺好吃的。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付拾一就有点儿期待起来。 不过她还是更关心河源郡主的事情:“你和卢郎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看那日一个躲,一个追的,怎么两日不见,就成了这样?而且昨天你说亲嘴了……” 河源郡主一提起这个事情,就脸上通红,而且瞬间变成了女孩儿。 她低下头去,扭捏的揉了揉衣角:“就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付拾一八卦之神附体:“到底什么事情,竟然这样神神秘秘?” 河源郡主看付拾一一脸关切,更加羞涩扭捏:“就是……一些事情。” 付拾一急得快抓耳挠腮了:就不能一口气说出来吗?最讨厌就是这样卖关子! 第324章 学习榜样 付拾一觉得河源郡主简直就是自己的榜样。 也是万千妇女的榜样。 如此霸道,如此彪悍。 但是——恐怕是不适合让大家都学了。 付拾一隐晦提醒:“毕竟是个大活人,又不是养的猫猫狗狗。”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不屑反问:“大活人就不能养了?” 付拾一想了片刻,发现……的确是没有什么不能养的。不然那么多白脸,怎么活? 只要一想到卢知春拿张仙人一般的脸,以后就成了白脸,付拾一忽然有点乐不可支。 于是她鼓动河源郡主:“对,把他关家里!别放出来祸害万千少女!” 河源郡主蓦然就脸红了,“我就是那么一说——” 河源郡主这幅样子,付拾一由衷感慨:“看来李县令是真的失宠了。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这样心疼起了卢郎君。” 对于付拾一的“诬陷”,河源郡主抵赖:“虽说我心疼他了?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这话,付拾一压根就不信。 河源郡主转移话题:“说完我了,那来说说你。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付拾一想了想,最后引用了一句经典的台词:“我相信,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他会穿着金甲圣衣,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付拾一深情款款。 河源郡主看她的眼神,宛如看见了一个智障。 付拾一皮完了,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我还呢。” 内心悄悄补充:只有三十几岁。 河源郡主打量付拾一一眼,深以为然的落在了她胸口:“这倒是,还得再长长。” 付拾一瞬间双手环胸:臭流氓! 两人在那儿笑成一团,张春盛捧着两碗按照付拾一要求做出来的双皮奶。 双皮奶是牛乳做的。 这年头,牛乳已不算是什么奢侈品,中上阶层都能吃得起——当然对付拾一来说,还算是有点贵。 但是付拾一流着哈喇子表示:花了再赚!想吃就买! 于是双皮奶应运而生。 双皮奶顾名思义,一定是要讲究一个双皮的。 别看好似做法简单,但是想要双皮,还是要点功夫。 先将牛乳煮开去腥,而后倒入碗中稍微凉一凉,待到温热的时候,将牛乳再倒入另外一个碗中。 此时一定要心,不可弄破上面结的那一层奶皮。否则做出来,就没有双皮。 此时将牛乳加入一勺霜糖,加入两个鸡蛋清,搅拌均匀。再用纱过滤一遍,这才心的沿着碗沿边上心翼翼的倒回最初的碗中。 只要没有弄破奶皮,那一层凝结的奶皮这个时候就会浮在牛乳上头。 在碗上扣一个碟子,而后再上蒸笼蒸一刻钟。 等到出锅,双皮奶就成了。 付拾一这个双皮奶,是早上做出来,然后一直放在井水里头冰着的,此时端上来,再往上头来一勺子樱桃酱—— 樱桃酱是付拾一让张春盛熬的,甜蜜蜜过后又有一丝丝的果酸~ 此时红彤彤的樱桃酱点在那颤巍巍的双皮奶上,走路的时候都带颤,一下子就让人食欲大增。 不管是樱桃酱的红,还是双皮奶的白,哪一个颜色,都是在刺激人的味蕾。 让人迫不及待想尝一口。 付拾一接过来,笑眯眯的放在河源郡主面前:“郡主尝尝。” 河源郡主就是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来。 河源郡主舀了一勺双皮奶,特意舀了一点樱桃酱在上头,而后送入口中。 刹那之间,河源郡主就已被这种软嫩、入口即化的口感给征服。 加上那香醇的乳香~微微带点酸的樱桃酱~清凉冰润的感受~ 河源郡主幸福的眯起眼睛来,恍惚之间就生出一种感觉来:和这一碗这个牛乳羹比起来,那李长博也好,卢知春也好,都算是什么东西~全部拿去换钱,然后买这个吃! 付拾一也舀了一口放入口中,肆意享受那冰冰凉凉,又甜甜滑滑的口感。 付拾一咽下双皮奶,由衷感叹:“这,就是人生巅峰了!” 河源郡主也跟着感叹:“我想请你去我家当厨子。” 付拾一摇头拒绝了:“那不行,不过郡主可以叫人来买。一次赏我一片金叶子那种——” 河源郡主拿眼睛瞪她:“我们不是已经是朋友了?你不是不要我的赏?” 付拾一立刻没立场的笑了:“没关系,偶尔一次也不打紧。” 河源郡主:…… 最后恨恨的舀了一勺双皮奶,心头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将金叶子吃回来! 一碗双皮奶下肚,河源郡主根本就不够,于是眼巴巴看着付拾一,不自觉的撒娇:“还想吃。” 付拾一摇头:“不可贪凉。而且甜食吃多了不仅长胖,还蛀牙。” 河源郡主郁闷:“我不怕胖。我阿娘总说我太瘦。蛀牙又是什么?”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就是有蛀虫,把你的牙齿钻个洞洞。” 河源郡主一把捂住了嘴巴,但还是感觉有虫子在自己牙齿上爬啊爬—— 不只是如此,河源郡主还有点儿想吐。 她看着付拾一,脸都绿了:你跟我说这么详细做什么?! 付拾一摊手,笑眯眯:“郡主问的。” 河源郡主忽然想给自己嘴巴封起来:叫你多嘴! 河源郡主问付拾一:“什么时候你的饭馆开业?” 付拾一掰着指头算了算:“三日之后。” 河源郡主看付拾一,兴致勃勃:“到时候我给你送一份大礼。” 付拾一流口水:“多大?”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我发现你挺财迷。” 付拾一笑嘻嘻:“君子哪有不爱财的?” 河源郡主提醒她:“你是娘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娘子才更爱财啊?胭脂,头花,还有衣裳,首饰,哪一个不要钱啊?再加上零嘴什么的,想要活得体面些,可比男人花钱。” 河源郡主仔细琢磨琢磨,点点头:“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要不怎么女子出嫁都有体己嫁妆,男人娶亲还得倒贴钱——” 付拾一竖起拇指:太对了,郡主你说出了千古婚俗的真谛! 河源郡主骄傲的一扬下巴:“所以那些臭男人怎么比得上我们?” 第315章 狂送赠品 付拾一和张春盛晚上点着灯研究菜单。 付拾一盘算:“梅菜扣肉肯定要有。然后玛瑙肉也得有。炖盅肯定也要有。这些都好说。但是关键在于,炒菜,咱们做些什么?” 张春盛随口就来:“炝炒凤尾,蒜蓉凤尾。还有干煸四季豆,金玉满堂,蒜蓉烤茄子。素菜就这四样就行。每日看什么菜便宜,就买什么菜,随时更换。至于荤菜就是回锅肉,芹菜肉丝,红烧鸭子,水煮鱼,红烧鱼,就这几样。” “还有凉菜,白切肉,白斩鸡,凉拌三丝,拍黄瓜。” “汤就来冬瓜鱼丸汤,鸡子雍菜汤,还有大骨汤,酸辣汤。” 付拾一听了半天,还真有些好奇:“金玉满堂是什么?”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撇嘴忍不住毒舌:“小娘子起名字,也该有些水准。金玉满堂,就是黄瓜炒鸡蛋。” 付拾一:……这谁猜得出来? 至于张春盛的吐槽,付拾一挠了挠下巴,一脸沉思:“要不请卢娘子来帮忙?” 张春盛摆手:“不必不必,许多很贴切的咱们不用改。就一些太普通常见的,改一改。” 付拾一叹息,委婉的劝:“那也别太不像了。好歹也要有点儿形象,然后别让人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张春盛反问:“那小娘子说说,金玉满堂哪里牛头不对马嘴?” 付拾一想了一下,除了摇头还是只能摇头:这名字就跟群英荟萃一样绝妙。 付拾一心血来潮:“不如我们来拌一道芦菔丝,红的白的绿的一起,就叫它群英荟萃!”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冬吃萝卜夏吃姜,这个道理小娘子都不懂了?” 付拾一:……行行行,你是大厨你最懂。 不过提到了姜,付拾一脑子里冒出来一样东西。 于是付拾一朝着张春盛一笑。 张春盛瞬间戒备:“小娘子有话直说,莫对我笑。” 付拾一尴尬:“我就是想起了一道甜品。” 张春盛松了一口气:“小娘子不必如此,我给小娘子做饭,任何时候都心甘情愿!” 付拾一听得顺耳又舒服:“那我跟你说,你明儿给我做。” 张春盛立刻摇头:“现在就做。” 付拾一看一眼天色,摇头:“这么晚了吃,一来胖,二来上火。姜最好早上吃。” 说起这个,付拾一兴致勃勃:“明天早上做点醋泡姜片,配粥吃。” 张春盛立刻记在心里。 第二日一早,付拾一刚下楼,早饭就已做好了。 阿玫一丝不苟的摆碗筷,看见付拾一,立刻欢欢喜喜跑过来:“小娘子你醒啦?” 付拾一揉了揉她的头:“你娘呢?” “在盛饭。”阿玫蹬蹬蹬跑过去,给付拾一端板凳。 付拾一怪不习惯:一眨眼,我也是能有小丫鬟使唤的人了呢。 刘大郎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看着付拾一在那儿走神,脸上又带着蜜汁微笑,顿时就叫她:“阿妹在想什么?” 付拾一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然后笑眯眯:“在想,咱们这日子是真越过越好了。” 刘大郎莫名看她,提醒道:“我看猫奴这几天往外带崽了。你是想都留下,还是送人?” 付拾一对这个事情也不知道,就老实摇头:“不知道。” 说着话,猫奴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仰着头对付拾一喵喵叫:朕要吃饭! 付拾一赶紧去剥鸡蛋伺候这三小主子。 一面剥鸡蛋,一面问刘大郎:“昨儿不是还三只?” 刘大郎叹一口气:“可能是撵出窝了。” 付拾一看剩下的两只,犹豫了一下:“要不就留下?” 于是刘大郎真蹲下去跟猫奴商量:“这两个弱不禁风的,送出去说不定就得饿死,要不就全留下来?你们也好母子团圆。” 猫奴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反正“喵”了一声。 付拾一剥好了蛋黄,分成三份,母子三个正好一猫一份。 此时燕娘也将粥盛好,摆在桌上。 张春盛端了一碟子醋泡姜,一碟子黄瓜炒鸡蛋,一碟子的拆骨肉,一叠子炒凤尾出来。 每个人一碗粥,一个鸡蛋,开动! 付拾一咬了一片姜也不着急嚼,先在嘴里含了一会儿,将鸡蛋剥了放在粥里,这才慢悠悠的嚼了起来。 初夏的姜片不算辣,反而水嫩嫩的脆。 醋泡过的姜片,更缓解了那种辣味。 姜是辣的,可吃过之后,浑身却都是暖的,尤其是在这露水未干的清晨,更舒坦。 吃辣了,再配上一口不烫嘴的白粥—— 付拾一眯起眼睛,满足的想:这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等到白粥下肚,再咬一口鸡蛋,细细咀嚼,直到吃出鸡蛋的香来,这才又喝一口粥。 熬得米烂发稠的白粥,是十分贴肚的。 一口下去,胃里都是舒服的。 一家人在一处,慢悠悠的吃着粥,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阿玫吃得也认真,她吃过的碗,就像是洗过一样干净。 付拾一看得心酸:“还有呢。” 燕娘笑笑:“从前在家,她很难吃饱一顿。吃饭也必须吃干净,不然会挨打。” 阿玫从碗里抬起头来,“不怕挨打,也吃饱了,就是好吃!从前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自从跟了小娘子,每天都吃好吃的!” 付拾一又心酸又想笑:“那以后天天做好吃的。” 阿玫欢天喜地:“好!” 付拾一放下筷子,捏了一把阿玫多了点肉的脸,笑起来:“以后咱们都会过更好的日子!” 阿玫重重点头:“我听小娘子的!” 其他人全被逗笑了。 吃过饭,张春盛和付拾一继续研究菜单,燕娘和刘大郎去出摊,翟升去衙门帮忙。 付拾一提议:“那卤菜咱们每日都准备一点。到时候,鸡肉拆下来,鸡爪子鸡翅膀什么的,还有郡肝,鸡肝,全都卤出来。不要钱,当成赠品送。” 张春盛目瞪口呆:“赠送?” 付拾一点头:“对,赠送。一个桌子赠一小碟。人少送个鸡爪子。人多送一叠鸡肝。” 张春盛想了一想:“那得送多少?” 付拾一笑眯眯:“就是尝个味儿。好让他们买卤菜。卤菜不仅可以堂食,还可以打包带走。” 张春盛竖起拇指:“小娘子这个推销法子好。” 第316章 请你吃瓜 “咱们的卤汤,不卤素菜,只卤肉。到时候卤出一锅老卤来,就是招牌菜了!”付拾一笑眯眯:“保准让人排队买!” 张春盛一看付拾一笑成这个样子,脑子里顿时就浮出一句话:小娘子恐怕是想到了钱。 张春盛一不小心就说了一句实话:“我觉得小娘子简直掉进了钱眼里了。” 付拾一也说了句大实话:“钱眼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呀。” 张春盛仔细想了想这个话,发现还挺有道理。 张春盛:………小娘子简直威武。 两人继续商量,还没有说到一条道上,忽然敏郡王就来了。 敏郡王后头还跟着两个人,那两人抬着一筐瓜。 个个都是饱满新鲜的。 敏郡王笑眯眯地对着付拾一招手:“付小娘子快来看,这是我刚得的瓜。” 付拾一凑过去一看:“好新鲜的瓜。” 敏郡王笑的眼睛就眯得更厉害了:“可不是好新鲜吗?我特意送来给付小娘子尝一尝。” “付小娘子请我吃了那么多回的饭,也该我请付小娘子了。” 敏郡王这样一说,付拾一就不跟他客气,笑眯眯伸手挑了一个:“那我就不客气了。多谢敏郡王。” 敏郡王笑得更灿烂了的提醒:“这一筐都是给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这么大一筐瓜,感觉承受不起这个人情吧?而且好端端的,做什么送自己东西——无功不受禄啊!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们家人少吃不了。回头全都放坏了。敏郡王还是拿回去吧。” 这年头也没有冰箱。 敏郡王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随后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那我每日叫人送个新鲜的过来。” 付拾一顿时觉得头大如斗: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就留下这一筐瓜。这样更感觉怪怪的! 付拾一一委婉拒绝:“不必如此麻烦。敏郡王您的心意我领了。” 然后付拾一主动看一眼张春盛,吩咐道:“将瓜留下一半吧。这么热的天,底下人跑来跑去,也怪辛苦。” 张春盛就吭哧吭哧的去搬瓜。 敏郡王也愉快的接受了这个办法。 然后敏郡王就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付小娘子今日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付拾一呛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想多了:果然,吃货的力量是无穷的。 敏郡王笑得有些腼腆。 付拾一:这就叫做真正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不饿不登厨子门哪! 不过付拾一今日真没打算做好吃的,所以最后就只能遗憾地告诉敏郡王:“今日家里忙,没准备做什么。连菜都还没买哪。” 敏郡王犹豫片刻:“那副小娘子现在接不接订席面的活?” 付拾一毫不犹豫:“接。” 张春盛搬瓜的动作顿时就一个趔趄:果然小娘子到了哪里都是钻进钱眼里的小娘子。 付拾一已经转头吩咐:“先别着急搬瓜了,回头再说,你先去买菜。” 敏郡王笑得更加腼腆:“不若我跟着同去?”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也好。” 敏郡王留下一个随从,帮着付拾一搬那些瓜。 自己则是跟着张春盛出去买菜。一点儿也没有富贵人家的觉悟。 虽然穿着绫罗绸缎,可是却接地气的很。 付拾一由衷感叹:这才是会生活的人哪! 一大筐的瓜,纵然只留下一般,也足够付拾一在角落里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堆。 她挑几个又放在篮子里,吊在水井中,利用水井里的凉气冰镇这个甜瓜。 这样等到要吃的时候再取出来,甜瓜就凉津津的,不仅会更甜,而且还十分消夏解暑。 很快燕娘和刘大郎两个人就摆摊回来了。 付拾一切了半个瓜给他们,自己也捧了一块坐在那啃。 正啃着甜瓜呢,结果李长博就和方良过来了。 付拾一立刻笑着招呼:“李县令快来尝尝这瓜!可甜可甜!” 李长博愣了一下:“这不是御贡甜瓜吗?” 付拾一顿时捧着瓜皮的手都变得僵硬起来:这竟然是御贡的甜瓜?我竟然这么随随便便就啃了?!敏郡王为什么不说清楚…… 随后付拾一又有点儿想哭,主要是心疼的:这哪里是吃瓜?分明就吃的是钱! 付拾一哭丧着脸,强忍着将每一个沾了瓜汁的手指都舔干净的冲动:“这是敏郡王送来的。我还以为是普通的甜瓜——早知道就不吃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副样子忽然就笑了:“也只是普通的甜瓜而已。只不过进宫走了一遭再出来。并无特殊之处。” 付拾一被宽慰得心里好受许多:“真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李长博当然不会告诉她,这些瓜虽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每一个瓜都是精挑细选的。 御贡的甜瓜,必须要大小一致,形状一致,不能有伤,就连花纹也要差不多。 而且送进宫中,如有磕碰,一概不要。 最关键的是这些瓜,没有一个不是从一开始就被精心照顾的。 所以这些瓜要是摆在外头卖——那能卖出天价。 李长博不动声色点点头,又随口问道:“敏郡王如此殷勤?” 付拾一实力吐槽:“哪里是殷勤?分明就是拿这个当敲门砖,想要吃好吃的——” 关键是这敲门砖如此珍贵—— 付拾一再一次感叹起了富豪权贵的奢侈。 李长博笑了笑:“敏郡王一向大方。所以才人人都喜爱他。” 付拾一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我也算是看出来了。” 像敏郡王这样的吃货,有钱有权,还平易近人,热情洋溢——天底下能有人不喜欢吗? 说了半天的闲话,付拾一这才想起李长博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有事儿。 于是付拾一下意识的就问了句:“李县令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儿?是又死人了吗?” 李长博:……付小娘子难道就不能盼着长安县好一些? 付拾一看他神色复杂,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案,顿时凝重起来:“真出了案子,那我这就去拿勘察箱——” 方良实在是看不下去,赶紧出声:“不是有案子,我们就是路过这里来看看付小娘子。顺带看看附小娘子有没有缺的东西。” 顿了一顿,才又补充一句:“顺带再给付小娘子送两个瓜——” 方良从背后慢吞吞地拿出了篮子。 里头果然装着两个瓜。 而且还是和付拾一堆在墙角的那一堆瓜一模一样的甜瓜。 付拾一:……难道这是老天爷在提醒我要注意吃瓜?还是在提醒我要出什么大事儿? 付拾一哀怨地盯着这些甜瓜,心里发苦,特别想问一句:我能卖了它们换钱吗? 第317章 你是魔鬼(月票100加更) 付拾一接过篮子,强忍着心痛,真心实意的道谢:“多谢李县令。” 李长博贴心地说了句:“要不还是换成别的?” 付拾一抱着篮子,想着自己接下来,每天都要吃这身价巨贵的瓜,还不能拿出去卖掉,几乎快要哭出来:“我觉得甜瓜也挺好吃的。” 付拾一那一副肉痛的样子,惹得李长博忍不住轻笑。 然后李长博压低声音,对付拾一说道:“实在不行就悄悄的卖几个,反正敏郡王送了那么多。而且往后宫里还会送好几次瓜。” “也就第一批的瓜最贵。后头就不值钱了。” 付拾一瞪着李长博:李县令,难道你是魔鬼吗?一定要这么诱惑我吗?还是你在考验我? 所以最后付拾一坚定不移地摇了摇头,用异常坚决的声道:“这是李县令的一番心意,我就算是穷死,也不能卖朋友送给我的东西!” 方良内心悄悄的提醒:可以卖敏郡王的呀! 李长博想了想,决定不逗她了:“付小娘子要是真要饿死的时候也没什么不能卖的,毕竟若真是朋友,付小娘子不得已卖了,那也不必计较。” 付拾一热泪盈眶:我确定了,李县令就是人间天使! 敏郡王气喘吁吁地跟着张春盛提着东西回来了。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根本就没有顾虑过自己的形象。 所以当李长博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敏郡王这副鬼样子。 李长博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敏郡王笑呵呵地跟李长博打招呼:“李县令也过来了,正好一起吃饭!我把菜都买回来了!” 敏郡王这头是真心实意的好客。 李长博看了看敏郡王又回头看了看付拾一,发现两人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笑容。 李长博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才笑了笑:“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偏偏这个时候,敏郡王就看见了付拾一手里的篮子,一下子就误会了:“付小娘子要送瓜给李县令吃?李县令那里也得了这个瓜的——” 付拾一:……不,这是李县令送我的瓜。 付拾一尴尬地看向李长博,总觉得他下一刻就会露出尴尬的神色:送礼还被别人压下这么多头——总会不好意思的。 谁知李长博却大大方方地说了句:“我也不知敏郡王派人送了这些过来,所以特地拿了两个想让付小娘子尝一尝。” 付拾一简直被李长博的心胸宽广折服: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份心胸! 敏郡王这下也就尴尬起来,于是咳嗽一声:“李县令竟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果然是合该我们亲近亲近。” 方良也觉得有些尴尬: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请郎君送别的东西。 不过,方良偷偷的打量了敏郡王一眼,忍不住思量:敏郡王为什么对付小娘子如此大方又殷勤? 结果最终李长博和付拾一,谁也没能在家里吃上饭。 因为还真出了新案子。 这个案子和之前的案子还有关联—— 陆二叔死了。 就死在了县衙的牢房中。 王二祥气喘吁吁过来报信时,明显有些心虚。 说话时候也十分小心翼翼:“陆家二叔,死在了咱们牢里。” 一听这话,李长博顿时就皱起眉头:“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王二祥摇了摇头:“突然就死了。师爷叫我来请县令回去。” 李长博还没有决定好要让陆家二叔接受怎样的刑罚。 结果人就死了。 这事儿还是有些尴尬的:主要是对上头不好交代。 付拾一却敏锐地嗅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既然突然死了,让他们先验尸过没有?” 王二祥点点头,同情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好了,你别说了,我都明白了,他们三个什么也没看出来。 王二祥不小心就说了实话:“三位郎君各持己见。争论了半晌。” “也没有争出一个结果。” 付拾一:……我怎么那么恨铁不成钢呢我? 付拾一仰天长叹:“我还是去拿勘察箱吧。” 付拾一留恋的看了一眼桌上刚刚摆上的饭菜,跟着李长博一路往衙门而去。 路上李长博还有些不好意思:“又要让付小娘子费事儿了。” 付拾一倒是无所谓:“职责所在罢了,倒是李县令这样,总是没有一个闲暇的时候,才是真正的费心费力。” “李县令能有这样的恒心和毅力,能一直坚持如此,实在是叫人佩服。” 这一连串的彩虹屁轻轻松松地就冒出了口。 付拾一忍不住的想:看来如今我也得了方良的精髓。 李长博轻笑一声:“付小娘子这话说得——付小娘子既然是职责所在,我是县令,更有职责所在。付小娘子都没有喊过一声累,我又如何能落在其后?只是付小娘子这般能干,倒是让我有些追赶不上。” 方良低着头却忍不住悄悄地想:郎君啊,你们这样又有什么意思?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难道都听不腻吗? 然后方良就听见付拾一说了句:“我就算再好不也要有人慧眼识珠才行,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李县令可谓有伯乐之才。” 付拾一这块还没能让方良惊叹,那头李长博就已经又说了一长串:“哪里哪里,我只是普通人罢了,主要是付小娘子犹如光芒万丈的稀世珍宝,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能看出不同寻常之处。” 方良脸都绿了:你们这样说话就不累吗? 王二祥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出这么多的词儿的?我怎么觉得我的书读得真的太少? 方良同情地看了一眼王二祥:你看都给这孩子吓傻了。 眼看着付拾一还要说下去,方良赶紧提醒:“那头案子还等着呢。” 两人这才都住了口。 等到了衙门里,付拾一一眼就看见三人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 而且三人都是欲言又止。 付拾一按住额头:我看你们三个都白跟我这么久。一具尸体三个人就有三个不同的意见,你们还有脸来见我? 李长博咳嗽一声,解救三人组:“先进去看看情况再说。” 付拾一也挺好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死法,居然就让三人组得出了三个不同的意见。 长安县县衙其实还是挺人道的,陆二叔毕竟是残疾人士,所以叔侄两个是住在同一间牢房。 这样也方便互相之间有个照应。 所以其实就等于陆二叔死在了自己侄儿眼皮底下。 付拾一进去验尸之前就已经有些困惑这件事儿: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318章 有些蹊跷(月票200加更) 等见到了陆二叔尸体的时候,付拾一还有些意外。 此时陆二叔身上的衣裳已经都被除去,放在了验尸台上。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陆二叔的尸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付拾一首先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腐臭的味道。 像是肉类放了很久之后开始腐烂。 然后付拾一就看到了尸体胸口上的溃烂处。 尸体胸口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 连伤口原本的形状也看不清楚。 但是付拾一知道,这个伤口是陆二叔和何大郎打斗的时候留下的伤。 但是来长安城里的时候,这个伤口就应该已经是治疗过的。 那个时候陆二叔身上一股药味。 付拾一心里清楚这个伤口究竟是什么时候才有的,所以才会更加纳闷:“伤口怎么恶化得这样快?” 众人齐刷刷摇头。 付拾一问三人:“你们三人检查过尸体之后怎么看?” 钟约寒率先说话:“我觉得,是死于伤口久久不愈,溃烂生毒。” 徐双鱼小小声:“我觉得是自杀。” 翟升声音更小:“我觉得是谋杀。” 得,还真是三个人给出了三个不一样的回答。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强行忍住将三个人都就地打死的冲动,然后打开勘察箱,戴上手套,准备开始验尸。 “死者男,年纪在三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身高约七尺九寸。” “死者肢体完整,无缺失。面部无伤痕,身份确定。” 付拾一翻开眼睑看了看:“瞳孔扩散,但是晶体尚未浑浊。尸僵开始形成。尸体背部出现浅色尸斑,推断死亡时间,应是两个时辰左右。” 三人组面面相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这样轻松判断? 付拾一确定了死亡时辰,就开始检验尸体表面痕迹。 “死者眼睛无出血点,面部无出血点,口腔无伤口,但是粘膜有出血情况。” “脖子上无伤痕,无淤青。” 最后到了胸口,付拾一轻轻的按压了伤口附近,发现陆二叔的肋骨,是断裂的。 付拾一微微一愣,随后皱眉:“死者肋骨有骨折情况,因完全断裂,骨折处按压有明显错位感,推断不只是一根肋骨断裂。” “死者胸口有破损感染,伤口深度不可测。因为严重感染,伤口形状也模糊,不能借此推断是什么物体造成伤势。” “根据伤口感染程度,推测伤口可能不是近期形成。” 付拾一仔细翻看破损处:“伤口处有过结痂痕迹,很可能是曾经愈合,又被撕裂。”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三人组:“死者衣物呢?” 三人组忙捧上来。 付拾一仔细翻看死者胸口伤势那一片,发现衣服上有沾染上组织液和脓液。 仔细闻,还有臭味。 至于胸口拆下来的绷带——付拾一只看了一眼就有点儿上头。 绷带上全是组织液和脓液浸染痕迹。 而接触伤口那一部分,直接揭下来一片腐肉。 另外还有一片黑黄色的东西,除了药味,就是臭气。 付拾一闻了闻,仔细分辨了一下:我总觉得,像是厕所的味道。 付拾一侧头问三人组:“你们觉得这个是什么?” 三人组里,徐双鱼小小声道:“是药粉和伤口溃烂的腐肉合在一起了。” 钟约寒也颔首:“正是因为感染严重,我也问过陆二郎,他说死者生前的确是有高热情况。但是死者自己说不要紧,故而才一直没有上报。” 付拾一点点头,根据这种情况,钟约寒判断死者是死于感染,也没什么问题。 徐双鱼不太赞同这话:“虽然死者有高热,但是还没有到最严重的时候,反而他指尖和嘴唇都发黑肿胀,而且从发现不对劲,到死亡,时间太短了。所以我怀疑,是中毒。但是他并没有和别人接触过,反倒是只吃过一次药。” 付拾一点点头,再看向了翟升:“你呢?” “我和双鱼的判断基本差不多,但是我觉得,他如果要自杀,没必要等这么久。所以我觉得,更像是谋杀。”翟升说完这话,不确定的看一眼付拾一:“师父的判断是什么?” “我觉得他想自杀。”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判断。 三人组疑惑的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将那伤口处的绷带交给三人:“你们再闻闻,看看这个像什么。” 三人面上都有点扭曲,不过最终还是认命接过来。 钟约寒仔细闻了闻,最终却是摇头:“好像没什么特殊之处。” 徐双鱼也凑上去闻一闻,分辨半天,不怎么确定:“臭的。像厕所那种臭气。又有伤口腐烂的痕迹。” 付拾一再看翟升。 翟升闻过,摇头:“闻不出特殊之处。” “这里头有药粉,所以有药味。但是除却腐肉味道之外,还有粪水的味道。我怀疑伤口之所以恶化感染这么严重,就是因为他在伤口里用了粪水。”付拾一轻声慢慢的说道:“否则要形成这样的感染,少说也要七八天十来天。更何况他还一直用药——” “就算见到了我们之后,他没有再换过药,以至于伤口腐烂,但是……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快。” 付拾一问三人组:“你们觉得,能在他伤口上动手脚的人,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是谁?当然是他自己。只有他自己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钟约寒皱眉:“可是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 付拾一也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但是伤口变成这样,肯定是他自己造成的。当时带进衙门时候,他自己也未曾要求治疗和换药。反倒是一直行动如常——” “那死因是因为感染?”钟约寒轻声问,他对这个事情比较关心。 付拾一还是只能摇头:这个事情,目前谁也不能确定。只能继续往下勘验。 付拾一放过伤口,继续检验其他地方。 这一看,还真看出了一些端倪。 付拾一摸了摸尸体左边锁骨下方那一条斜着的疤痕:“死者伤口附近,靠近锁骨位置,有一条疤痕。长度约为三寸,根据伤口愈合留下疤痕来看,恐怕这并不是小伤。伤口可能很深,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增生组织隆起,留下这样明显的痕迹。” 第319章 可疑之处(月票300加更) 付拾一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伤口,事实上这样的伤口多半是因为刀口创伤。 只是这样长的伤口——即便是已经愈合,付拾一依旧能够想象出当初的惨烈情况。 付拾一皱起眉头,又看向了腹部那几个圆圆的好似铜钱一般的圆形伤疤。 付拾一摸了摸那几个圆形的伤疤,沉声言道:“死者腹部有铜钱大小的圆形伤疤,根据愈合情况来看,应该也不是近期受伤。很可能是多年以前。” “跟锁骨上的伤口差不多是同一时期。” 付拾一继续往下检验。 发现在腿上也有几处刀伤。 同样也是陈年旧伤。 直到看到腿骨处伤口,付拾一才发现之所以陆二叔会变成残疾就是因为这处伤口——骨头断裂之后应该是戳出皮肉,但是由于治疗的问题,骨头并没有及时修正,所以导致骨头长歪了。 这种情况如果在现代医学条件下,可以将骨头重新锯断,然后再接驳。 但是现在这种医学条件根本就不可能做到。 付拾一看了一眼三人组,轻声道:“死者一直在迷惑所有的人,他的残疾并不至于需要一直用拐杖。所以他才能够杀死一个壮年男子。因为这样的情况只是会导致他行动有些缓慢,不容易平衡用力。” 可是那天陆二叔的表现分明就像是一个残废人。 完全就是行动不便。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眼前这一具尸体,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的秘密。 而这些秘密,很多已经无从考究。 徐双鱼已经忍不住感慨起来:“他身上怎么有这么多的伤?难道以前去打过仗?” “刀伤箭伤,这些伤都是应该在战场上才会有的。” 付拾一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胳膊,发现胳膊上也有许多的伤痕。 有严重的也有不严重的。 胳膊上这种因为要护住头而造成的伤,被称为防御性伤。 出现这种伤势都会是在与人打斗中形成。 付拾一轻声地问三人组:“他说以前给人看家护院——” 三人组齐刷刷的摇头。 钟约寒说了一句:“这样的情况,我觉得更像是做镖局。或者给人做护卫才会有的情况。” “要不然就是上过战场。” 翟升立刻就说了一句:“可是如果上过战场,一定会在官府留下档案。据旁人所说,他是衣锦还乡——回来就立刻置办了许多产业。如果是打仗,不会有那么多的钱。”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所以他身上充满了秘密。” 徐双鱼最后还是十分在意死因:“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轻声道:“恐怕要开腹检验。” 许多症状在体表并不会有明显的痕迹。 比如内出血。 比如内脏衰竭。 比如心肌梗死。 付拾一越是往下检验,就对陆二叔反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这样一个人到底有怎样的过往,他又在隐瞒什么样的秘密? 和这次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既然要开赴检验这件事情,肯定就要征得陆二郎的同意。 所以付拾一就亲自去跟陆二郎说这件事情。 陆二郎在短短几天之内连续失去了最亲近的人。 其中自己曾经亲近的人,还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杀死—— 他的精神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现在陆二叔的死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二郎开始有些精神恍惚。 付拾一一看到他,就觉察出他的不对劲。 当即皱了皱眉头,轻声叫他名字:“陆二郎,陆二郎?” 陆二郎对自己的名字还是有反应的,恍恍惚惚的就侧头看了过来。 只是仿佛已经不认识付拾一了。 付拾一面对这样的陆二郎,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情—— 就在付拾一有些纠结的时候,忽然陆二郎就抓住了付拾一的胳膊。 他抬起头来,祈求的看着付拾一的眼睛:“你救救我二叔,你救救我二叔——”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样子,一时之间竟然不忍心告诉他,他二叔已经没有办法再救回来。 不过陆二郎突然之间抓住付拾一,还是吓了大家一跳。 尤其是旁边的几个衙役。 他们赶紧就上来要将陆二郎拉开。 付拾一有些不忍心:“别太粗暴了。” 人已经够可怜了。 付拾一蹲下去,和陆二郎对视:“你叔叔已经死了。” 陆二郎听懂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就落了下来。 这个年轻的男子,此次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最开始眼泪只是默默的往下掉,而后就越来越急,越来越急,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最后陆二郎就从隐隐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我明明发现了不对劲儿,我发现了他在发热,可是我心里头还在埋怨他,所以就不想去过多的关心。直到他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付拾一听着他一边哭一边自责,就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二叔到底是怎么想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但是,我想他可能自己也是不想你去管他的。” “你二叔的死因究竟是什么?现在还没有查明白,我想要开腹检查——你看看你同意不同意?” 如果陆二郎不同意的话,就只能判定成为伤口感染致死——因为目前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不管这个感染是陆二叔自己造成还是偶然造成,但是死因是这个。 陆二郎听完这话之后,立刻就摇头拒绝了:“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就不用再查下去了。因为什么死的原因并不重要。反正二叔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本来也活不了。” 说起这个事情,陆二郎又开始哭起来。 他是真心实意的后悔,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就去将人杀死。 然后引出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杀了人之后他更不应该回家,更不应该让二叔看到那把弓。 更不该为了回去找那个香囊不听二叔的话,执意要当时去找。 结果就逼得二叔打昏了他,又做出那样的糊涂事情来。 陆二郎嚎啕大哭:“明明在思路应该是我呀!二叔为什么要那么傻?” 付拾一实话实说:“因为他不想你年纪轻轻就下了黄泉。他想要保住你的命。” 只是又却太轻视别人的命。 第320章 冷血无情 所以对于陆二叔这种矛盾的行为,付拾一几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判定。 一个对自己侄儿都能如此疼爱,甚至为了他,宁愿牺牲自己的人,偏偏对其他人又是冷血无情。 这个人到底算是冷漠无情呢,还算是有情有义呢? 付拾一想:也许这种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就完全是不同的感觉吧。 作为外人,可以用律法去判断这件事情的对策,但是却没有办法评判这个人是好是坏。 付拾一重复问了一遍陆二郎的意思。 确定陆二郎不同意开腹验尸。 陆二郎也曾经犹豫过一瞬间。 不过还没有等到陆二郎再多想想,厉海就从外头进来了。 虽然一样的也是面无表情,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恐怕是心情不好—— 厉海轻声开口:“恐怕也不必开腹验尸了。尸体已经被刑部的人带走。” 听见这句话,付拾一顿时就愣住了,随后紧紧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刑部的人会突然插足进来? 付拾一忽然就想到了陆二叔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 也许是和那些秘密有关系? 付拾一问厉海:“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厉海摇了摇头。 有时候官大一级压死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付拾一还是不死心:“那李县令怎么说?” 厉海言简意赅:“进宫了。” 前脚李长博刚刚进了衙门,后脚宫里的旨意就过来了。 李长博不得不进宫去。 所以现在出现这种情况行不过来要人,而且还是带着公文过来的,他们衙门就不得不将尸体交出去。 付拾一还想再看看尸体,于是就提出要整理一下。 但是没想到刑部的人还是拒绝了,他们要立刻带着尸体回去。 付拾一打听了一句:“不知是什么原因?” 刑部的人只冷冷的丢出来一句:“此人与陈年旧案有关,不是你们能过问的。” 付拾一只能抿紧了嘴。 刑部的人很快就将陆二叔的尸体带走了。 这件事情厉海也告诉了陆二郎。 陆二郎直接人都懵了:“二叔和别的案子还有关?这怎么可能呢?这些年,他连门都不出……” 说到这里陆二郎忽然就住了口,表情也是愣愣的,显然是联想到了一些什么。 付拾一立刻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陆二郎微微打了个寒噤:“二叔之前跟我说过一番话,说等他死了之后,如果我将来回去,就将他所有的东西都烧了。然后好好过日子。最好搬去别的地方。彻底的离开这里。还交代了他藏钱的地方……” “他还跟我说,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实话实说就行,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遇到有什么奇怪的情况,也不要多问——” 付拾一听着这些话,只觉得眼前的迷雾就更重了。 陆二叔是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的。 所以最终这一切都仿佛是按照一个既定的轨迹在行动。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心里默默的消化这件事情。 这件事情看似好像和他们没有关联了,可是这样谜底没有揭开,却在心里留下了重重的疑惑,怎么也不可能轻易忘记。 最后还是厉海开了口:“既然行不接管了这个案子我们也就不必再管了,就连之前的案子刑部也一并接了过去,说是既然有关联就一并接管。” 付拾一点了点头:“至少这次的案子真相已经查明了。” 眼下既然案子都被转交出去了,自然也就没有付拾一他们什么事儿了,所以,付拾一就只能打算收拾收拾之后就回去。 不过付拾一还没走,就被陆二郎叫住了。 陆二郎恳求的看着付拾一:“事已至此,这桩案子也算是尘埃落定。我将来会如何也不知。但是那些钱我想留给何家。” “我想请小娘子帮我转交给嫂嫂。” 陆二郎这是想要弥补自己做下的那些事情。他想弥补自己给何家带来的伤害。 付拾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也许你并不会被判死刑。毕竟你也是为了自己的妻子报仇——” “就算不被判死刑,流放是跑不了的。等我回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路上就死了——”陆二郎一面说一面苦笑,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豁达:“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好生活,有了这笔钱也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也算是我最后为清姑尽一点心意。” “也算是我替叔叔赎罪。” 付拾一点点头。 陆二郎就悄悄地将藏钱的地方告诉了付拾一。 付拾一跟陆二郎说明天就过去。 陆二郎感激不尽,满口道谢。 付拾一摇了摇头:“不算什么的。” 陆二郎却只说让付拾一拿一部分作为自己的酬谢。 付拾一摇头拒绝了。 随后也没有什么可多说的,就收拾了自己的勘察箱,沉默地往回走。 翟升替付拾一提着勘查箱,一开始还一言不发,可是越走脸上的神色就越是犹豫。 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件事情难道就这么算了?” 付拾一侧头问他:“不然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直接就将翟升问住了。 翟升好半晌只能摇了摇头:“好像也不能怎么样了。从前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联,咱们连一知半解都没有。就算想要悄悄的查,都不知从何查起。” “悄悄的查就不怕给自己惹火上身?既然行不这样遮遮掩掩的,说明当初的案子不是什么小事儿。而且还是不能对外言明的事儿——” 付拾一警告地看了翟升一眼,然后教了他一句话:“虽然人间的正义很重要。咱们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不能太好奇。否则引火烧身。” 翟升还是觉得不能接受:“可是……案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想着就难受,而且我们都遇到了却不管——” “没有能力管的事情就不要管。否则只会引来更多的事情。而且天底下也不是只有我们才是正义的。刑部毕竟掌管天下刑法,我相信,现在是太平盛世,是乾坤朗朗,是陛下励精图治的时候,他们还不敢欺上瞒下。” 付十一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况且纸怎么可能包得住火?” 第321章 一起去吗 付拾一回去的时候,敏郡王都已经吃饱喝足了。 正摊开了躺在付拾一的马扎上,十分惬意地吃着双皮奶。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这副样子,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抽了抽:这叫什么?享受生活吗? 付拾一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这里是不是要成为敏郡王的第二个家? 就在这个时候,张春盛又端了一盘甜瓜到了敏郡王旁边放下,十分殷勤:“敏郡王再吃一口瓜。” 付拾一:原来我的大厨这么狗腿吗? 付拾一用力揉了揉眉心,决定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敏郡王看见付拾一赶紧就站了起来,略略有些腼腆:“每次来付小娘子这里,总有各种惊喜。我想和付小娘子商量一件事。”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总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敏郡王想说什么。 付拾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我们这里不招待住宿。” 敏郡王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 然后,敏郡王就挣扎着商量:“那要不一日三餐我都从这里订,然后我叫人来取?” 付拾一还没说话,旁边的张春盛已经都快把眼皮给眨抽筋了。 付拾一斜睨自己的大厨: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什么你现在也如此爱钱? 不过对于敏郡王这个提议付拾一还是欣然点头:“只要敏郡王您不嫌弃,自然是可以的。” “那我先定个两年的——”敏郡王当场就要掏钱。 付拾一有点儿受宠若惊,赶紧摆手:“还是就先定一个月的,一个月一定,一个月一定——” 万一吃了几天敏郡王就吃腻了,到时候要退钱,付拾一觉得自己会肉疼的。 敏郡王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不过又腼腆地笑着提了个要求:“能在每日加个这种甜点吗?” 敏郡王不好意思的,把刚刚吃完的空碗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的奶油肚子,觉得自己秉着良心也该劝上一句。 付拾一强忍着不能赚钱的心痛,真心实意的劝:“敏郡王也应该少吃一些甜食和油腻的菜。不然对健康有害。” “而且日常还要多锻炼。你难道忘了上次那个人是怎么死的?” 张春盛在旁边听的都快翻白眼了:小娘子,您可快闭嘴吧。再说下去人家敏郡王就不订饭了!咱们还怎么赚钱买屋? 付拾一以后之后,却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太吓人了,于是赶紧闭上嘴,惆怅的想:我是不是太不会说话了? 敏郡王的确是有点儿吓得脸色发白。 于是赶紧吃了一口甜瓜压压惊。 一口甜瓜下肚,敏郡王的神色缓和许多。 然后敏郡王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那我还是不订饭了。” 付拾一按住胸口:我好想拥有时光机,能够时光倒流。我为什么要那么多嘴? 张春盛有一种想把这家小娘子打死的冲动。 然后两人就听到敏郡王心有余悸道:“我可以搬到这边的宅子里来,然后每日自己走路过来吃饭。” 说完这句话,敏郡王还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付小娘子,你看这样够吗?” 付拾一克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敏郡王,你这样真的好吗? 面对敏郡王殷切的目光,付拾一最后艰难地点了点头:“能是可行的吧,最主要是平日也多活动活动。不要吃太多甜食,尤其是点心。” 敏郡王就像是个乖宝宝一样点头:“我记住了。” 又说了两句明日什么时候过来吃饭,敏郡王就告辞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敏郡王走远的样子,付拾一总觉得有些不忍多看:现在虽然已经有了小小的奶油肚,但是敏郡王看上去还是个清新可人的小胖子。但是不久的将来…… 付拾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嘱咐张春盛:“以后给敏郡王做菜,少放油盐糖。” 不然真的给这小胖子养成了三高体质——就损失了一个潜在的大客户了。 付拾一的话,张春盛牢牢地记下,然后不满的吐槽:“以后小娘子在客人面前还是少说点儿话吧。” 付拾一乖乖点头,并且真心实意的附和:“我也觉得。” 随后付拾一就去洗澡换衣裳。 张春盛给付拾一留了饭,等到她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给她热好了。 付拾一看着这个分量:“这是还给李县令留了吧?” 张春盛点了点头:“我觉得李县令人真是挺好的。” 付拾一也点头:“这么好的人的确是不多见了。” 付拾一其实心里还记挂着陆二叔的那个案子,所以吃饭的时候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最后,付拾一决定今天下午就去一趟何家村那边。顺带也去看一看郭氏和石头。 付拾一原本打算一个人去,不过,想了想还是叫上了张春盛和刘大郎两个。 万一需要挖东西,这两个就是主要劳力了。 至于要去做什么,付拾一一开始也没有说,只说自己去探望一个朋友。 张春盛胡疑地看了付拾一一眼。 刘大郎倒是没有多想。 一行人就直接去了何家村。 在过去之前,付拾一又买了一些东西。 一些香烛纸钱,一些孩子可以用的东西。 一路到了何家村,虽然景色什么的都没有变,但是付拾一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好像已经变了许多。 付拾一他们的马车到了郭氏门口,付拾一跳下马车上去敲门。 郭氏过来开门,一打开门看电视,付拾一还愣了一下。 这才几天过去,郭氏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大半。 人也整个瘦了一大圈。 看上去有些不太好。 屋里还有孩子的哭声。 付拾一听着那哭声似乎都有些哑了,于是就问郭氏:“这是怎么了?” 郭氏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奶水不够,孩子饿得慌。” “所以这几天就给他强行断了奶。只给他喂点儿米糊糊。” 付拾一这才明白过来。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办法,副师依旧只能叹了一口气,又给郭氏出了个主意:“实在不行可以买点儿羊奶。” 郭氏摇了摇头:“现在村里的人几乎都不和我来往,东西也不会卖给我的,夜里他们还会来敲我的门——吓得我一夜一夜不敢睡。” 郭氏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322章 人心叵测 付拾一听说了这个情形,顿时就皱起眉头:“难道里正就不管吗?” 这种事情,里正是应该出面的。 郭氏没有吭声。 付拾一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付拾一就问郭氏:“是不是汝阳王已经带着人搬走了?” 郭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听说那个杀人犯还在。要在这里养胎。但是汝阳网不在这里了,不过他们不肯再买村子里的东西。” “李正也不是不管他想管,但是管不住。” “何家这头也不能出面。毕竟我是一个外姓人。” 郭氏越说越苦涩,只是眼眶里却干干涩涩的,一滴眼泪也没有。 付拾一就劝她:“再忍一忍,接下来就立刻搬走吧。你先等一等我去取一样东西。你将东西收拾收拾,先带着孩子搬去城里。哪怕是去道观借住一段时间都行。” “总好过在这里担惊受怕。连累孩子也遭罪。” 郭氏有些意动:“会不会要花很多钱?” 付拾一摇了摇头:“比住客栈还便宜。而且还清静。” 刘大郎这个时候就劝了一句:“你就听我阿妹的,她一个人从蜀地到了长安城,很有经验的。” 郭氏犹豫了一下就咬牙点了点头:“我听付小娘子的。” 吩咐郭氏关好门之后,付拾一就领着两人直奔陆家。 陆家上次叔侄二人被带走的时候,还特地关好了门。 可是现在付拾一过去看的时候就发现,门已经被撬开了。 甚至于连门都没有被掩上—— 付拾一皱了皱眉头,推门进去。 然后发现里头早已经被翻得凌乱不已。 就连床上的被褥,都已经被人抱走了。 至于那些使用器具,要么砸碎了,要么也是被偷走了。 应该是陆家叔侄两个前脚刚刚被带走,后脚这里就被洗劫一空—— 说什么民风淳朴,但是坏人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的。 更多的时候甚至不是个什么坏人,就是平时身边那些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热心的人。 他们也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看见别人做了坏事之后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获得了利益,渐渐的就守不住本心。 从众这种心思,是最普遍的东西。 一旦有人开了头,其他人就觉得反正已经有人做了,就算我不做别人也会做,那我为什么要不去做?不去占这个便宜?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看着这被洗劫成这个样子的房子直奔后院。 后院有一间猪圈。 虽然从来没有用过,但也是修出来了的。 所有人只顾着前头那些地方,放着东西的地方,根本就没有人考虑过陆家人会藏东西在猪圈里。 不得不说,陆二叔办这件事情的时候,也真是心思缜密。 藏的地方好不说,而且还充分考虑到了众人的心思,让所有人都不会去想陆家是不是还藏了东西,毕竟陆家人走的时候已经锁了门了。 所有人就会默认这些东西都摆在了明面儿上。 陆二叔也是在用这样的方法来保存这些东西—— 毕竟屋子里的东西会被人抢走,但是房子却会一直在,就算房子被人强行占了。 可是官府有备案,只要陆二郎有朝一日回来,那就可以随时将房子拿回来。 付拾一跳进猪圈,找到了陆二叔说的那块砖,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抽了出来。 抽出这块砖之后,再将周围的几块砖也小心翼翼地撬了起来。 付拾一朝着张春盛,招了招手:“来挖吧。” 张春盛就提着铁锹进来,吭哧吭哧的开挖。 挖了一阵,张春盛的铁锹就碰到了东西。 张春盛碰到的铁锹是个木头匣子。 木头匣子不算大,还没有一个十二寸的行李箱大,但是里头装的东西却沉甸甸的。 上头也没有锁,所以付拾一就直接将匣子打开了。 匣子里头,除了田地房屋的地契以外,就是黄金。 一个个的金饼子,整整齐齐的码在匣子里。 被光一照就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既诱人又有些晃眼。 付拾一忍不住伸出手来,拿了一个掂量掂量。 然后咋舌:金子的密度果然是大!同样的体积,铜钱就没有这么重。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那股想要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的冲动,赶紧将钱放回去。 把盖子盖上。 直到看不见那诱人的颜色,付拾一这才觉得心里头慢慢的平静下来。 然后,又让张春盛把挖出来的土填回去,最后将砖也放回去。 把砖放回去之后,将一切弄回原样,他们这才悄悄的出来。 付拾一在出来之前还特地仔细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悄悄的走了。 好在刚才为了不引人注目,付拾一他们将马车停得远远的。 刘大郎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看见两人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很快,刘大郎就看到了付拾一怀里抱着的那个匣子。 刘大郎赶紧让付拾一上了马车,然后赶紧回去郭氏那边。 郭氏再次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就立刻开了门,身上背着个包袱,手里抱着孩子。 将门锁上之后,郭氏就提说要先去给何大郎他们兄妹俩上炷香。 将这个事情说一说,然后再走。 付拾一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上了马车之后付拾一就将匣子打开给郭氏看。 郭氏一看到那么多的金子,顿时也捂住了嘴。 付拾一诚心诚意的建议:“其实要我说,既然有这么多的钱,不如就在长安城里安家落户。一来治安好许多,二来将来孩子读书也要容易一些。” “三来,你们母子二人也不必奔波。” 付拾一的建议让郭氏有些心动,但是郭氏还是摇了摇头:“这钱到底是哪来的?是陆家的?” 付拾一就将陆家发生的事儿说了:“现在人也死了,昔日的恩怨也可一笔勾销。陆二郎现在身陷牢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他是想用这笔钱让你们母子两个过上好一些的日子。即便是何大郎不在了,也不至于让你们母子就活不下去。” 付拾一实话实说:“虽然后面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冲动而起,但是他对清姑是真心实意,对你们家也是当成亲人,一般。” 第333章 一笔勾销 付拾一说完这话之后,很久郭氏都没有言语。 郭氏看着面前那匣子,最后长叹一声:“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件事情?一切起因不在他身上。最可恨还是那个对清姑那样的女人。” 郭氏眼泪终于掉下来:“可是我不恨他,我又去恨谁?若只是清姑的事情,我们家也不至于散了。” “可是……清姑的情况已经那样了,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当家的别去报仇。反倒还是送了性命。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就让他去了——” 郭氏低头看儿子:“我没了丈夫就不说了。我毕竟不是孩子,需要人时时刻刻照顾着。可是石头呢?他长大了,连自己阿耶长什么样子都不知。” 付拾一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没话可说。 她不是郭氏,所能想到的那些痛苦,可能不及郭氏感受到的痛苦千分之一。 付拾一只能拍了拍她的胳膊:“可也总不能这么仇恨着过一辈子。这些钱,就当是赔偿。” “还有清姑的死,王府那头也会有赔款——” 郭氏哭的更厉害:“可是那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买命钱啊!我如何能花得下去?” 付拾一想想也是。 付拾一迟疑片刻:“那就给孩子买个宅子,只当是他爹和姑姑给的。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 郭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肝肠寸断。 付拾一只能将孩子接过来抱着,哄着,让郭氏哭个够。 只是她心里也因此皱成一团,说不出的难过: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死人一了百了,可活人一辈子都会承受这样的痛苦。轻易走不出来。 可生活总归还是要继续。 再多的苦难,再多的伤心,总归还是会随着时间消逝而过去。 付拾一看着石头睡着了也皱着眉头不舒服的样子,轻轻叹一口气:是不是真的看多了这些,自己就有些麻木了? 祭奠过兄妹二人,一行人径直回了长安城,赶在了长安城城门关闭之前回去。 付拾一去问了清风观的慧光道长,才知道道观最近已是没有空房间了。 付拾一想了想,就暂且收留母子二人,直到后日道观里腾出空屋。 郭氏只觉得不好意思。 刘大郎却道:“看在孩子面上,也不能让他受委屈。” 付拾一笑道:“正好你和燕娘一个屋,她也能帮你看看孩子。我看你也没什么经验——” 郭氏有些脸红:“是,头上也没个婆婆,我自己也是没有娘的,没人教,全凭摸索和村里人那儿学一学。” 燕娘看着郭氏那样儿也心疼:“你就算心里难受,也得好好的爱护自己。你若出了事儿,孩子怎么办?” 说完就将孩子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肚子这么瘪,肯定没吃饱。我去弄点米汤给他喝。” 孩子如今才半岁多一点,长得瘦巴巴的,看上去像个猴。 燕娘有些心疼。 阿玫好奇的去看石头,垫着脚心翼翼的,想摸不敢摸。 张春盛黑着脸,蹲在厨房一声不吭。 燕娘看他这样,就奇了:“这是怎么了?” 张春盛冷哼一声:“我看娘子就是太好心,这家里又添了两张嘴,她也没说收钱——平时她自己赚点钱,辛苦死了。” 燕娘无奈的看他,让他弄点米汤稍微热一热,然后又让他回头看看有没有羊奶买一罐子来。 张春盛不动。 燕娘就低声道:“娘子开了口,这个事情就必须办好。不管多难,这是娘子的脸面。而且娘子若不是心好,你我哪有今日?再说了,做好事积阴德,好事儿做多了,老天爷将来就给娘子许配一个好姻缘。” 张春盛还是心疼钱:“娘子赚钱那么不容易——” “但是娘子不心疼这个钱。娘子若是抠门的,你能这么心疼她?好了,快去吧。一会儿孩子该哭了。”燕娘催促。 张春盛无奈,只能去了。 刚一出门就遇到了方良。 方良正驾车送李长博回家。 两人碰上,难免招呼一句,张春盛就将家里事情跟方良说了。 方良一转头,难免就跟李长博也说了。 李长博听完,微微一皱眉:“付娘子今日出门了?” 方良点头:“看样子是的。不过,付娘子真是心地善良。” 李长博笑笑:“她若不是心地善良,也不会做这一行。回头叫人送点羊乳过去,孩子没有奶,必定哭闹。到时候她必定睡不好。” 方良有点儿目瞪口呆:“郎君对付娘子真好。” 李长博瞅他一眼:“付娘子睡不好,你来验尸?” 方良:……郎君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 李长博悠然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回去之后,方良就去找花嬷嬷,将这事儿一说:“郎君只说送点羊乳,我也不知每日送多少合适,要不要再送点别的——” 花嬷嬷听了这个,也是感叹郭氏和石头命运多舛,当即忙道:“乳粉精也可,这个方便冲泡。我去拿一些。反正太夫人也不爱喝那个。” 不多时,方良拿着一罐乳粉精过去,亲自交给了付拾一:“听闻郭娘子在这里,我家郎君就叫我送了这个过来,心想或许用得上。” 付拾一打开闻了闻,就闻得乳香扑鼻,知道是奶粉,就点点头:“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方良又拿出一个秘方:“这是产妇用的方子,或许也有用,这是太夫人叫我拿来的。” 付拾一感慨:“李县令已是心地善良,体贴周全,太夫人更是菩萨转世,救苦救难!” 方良斜睨付拾一:付娘子夸张了,夸张了! 不过将付拾一这话拿回去转达给了李长博,李长博倒是嘴角一翘,心情大好,而后叫方良给自己铺上画纸,拿了颜料来,准备作画。 而那头,付拾一他们安顿好了石头,这才专注看向了那只匣子。 郭氏只说不想要,付拾一就问郭氏:“那要不明日我带你见一见陆二郎?问问他钱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着。” 郭氏点点头,应了。 付拾一就打算将匣子收起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埋在地下时间太久了,所以匣子已经腐朽,付拾一刚端起来,匣子底就掉了。 里头金饼子叮叮哐哐的掉下来,落了一地。 一时之间,场面极其震撼。 第324章 极其震撼 一地金饼子的场面,震撼得付拾一心尖尖都发颤。 她忍不住有点流哈喇子:金子啊,都是金子啊—— 一想到这些金子并不属于自己,她就又有点儿心痛:虽然才在自己手里拿了这么一点时间,可是要交出去,总觉得还是有点舍不得呢。 付拾一捡金饼子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真的是金钱就是考验啊!这个考验,时间短一点还好说,时间长了……能把持住的,都是圣人啊。 金饼子还没捡完,付拾一倒是先捡到了一个铜牌。 铜牌已有些年头,被摸得边缘光滑发亮。 但是又似乎许久没碰,所以那上头已经开始隐隐生锈。 付拾一看着那牌子,心头就是狠狠一颤,连面上表情都控制不住,一刹那露出错愕来。 郭氏本来也在捡,但是忽然就觉得不对,于是她看一眼付拾一。 这一看,就被付拾一脸上的表情给弄得愣住:“付小娘子?” 郭氏错愕的声音,将付拾一叫得回过神来。 付拾一看向郭氏,想笑,却勉强得根本挂不住。 付拾一伸手将那令牌捡起来,紧紧握在手心。 郭氏略有些不安:“付小娘子?” 付拾一过神来,于是又用强大意志力命令自己松开。 付拾一一点点松开手指,将那令牌放在了桌子上。 只是眼睛却一点也离不开。 郭氏就是木头,这会儿也觉察出一点来了:“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这块令牌,有问题?” 付拾一勉强一笑:“嗯。我见过。所以想起一些事儿。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同样的牌子——” 郭氏猜想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儿,想了想,就道:“若能对比一下就知晓了。我看这个铜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您就收起来?到时候给陆二郎说一声就行。” 郭氏想,既然陆二郎愿意将所有的钱财都给自己,那这块铜牌,陆二郎肯定不会心疼。 付拾一笑不出来了,点点头。 最终犹豫片刻,还是伸手又将那铜牌握住,紧紧的握住,艰难的开口:“这块铜牌,我想研究一下——” 郭氏毫不反对:“付小娘子只管拿去。” 付拾一都不知自己怎么出的屋子。 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上楼回了自己的屋。 付拾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出自己的那个本子,怎么翻到了那一页上的。 已经泛黄的纸张上,画着一个铜牌。 这个铜牌,是那天晚上,她在那个黑衣人腰间看到的。 虽然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但却印象深刻:腰牌是人身份象征,她下意识的拼命记着,而后用笔画在了纸上。 付拾一轻轻将手里的铜牌,放在了画纸旁边。 虽然一个是平面图,一个是真实的物品,付拾一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这两个铜牌,相似程度在百分之九十五左右。唯一不同的,是中央的字。 那个字付拾一不认识。 但是付拾一敢肯定,这样的两个牌子,必定是有关联的。 它们的主人,或许是曾经在一起做过事。 付拾一想到那一夜的血腥气,想到那冲天火光,想起梨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脸,心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更有一股愤怒慢慢从心底盘旋而上,几乎要焚毁理智。 良久,付拾一才算是平静了一些。 她盯着那两块牌子,最后叹一口气,重新拿出一张纸来,盖在那铜牌上,用自己做的铅笔,一点点将铜牌拓印下来。 付拾一窗口的灯,一晚上也没熄过。 郭氏好几次悄悄出来看,看到之后,就又悄悄的回去,并不惊动其他人。 第二日付拾一下楼时候,眼睛底下是一圈青色。 付拾一整个人都是憔悴的,燕娘看了一眼就心疼了:“小娘子这是怎么了?眼看就要开张,怎么这样憔悴。” 付拾一笑笑:“一想到要开业,马上就有大笔银子入账,我就有点儿睡不着。” 众人:……是付小娘子的风格。 唯独郭氏担忧看了一眼付拾一,不知该不该劝。 付拾一看上去一切如常。 其他人也未能觉察。 郭氏坐立不安,时不时偷看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郭娘子别着急,吃口饭,然后咱们去衙门。” 郭氏点点头。 付拾一看一眼燕娘:“燕娘今天你就别去摆摊了,就在家里带孩子吧。我跟张春盛过去。” 燕娘应了一声:“不过郭娘子也要快回来,阿娘不在,小孩子怕是不能习惯。” 郭氏连忙应下。 一时吃过饭出门,付拾一刚将摊子支起来,那头王二祥就过来买卷饼了。 王二祥看见付拾一还有点儿惊讶:“付小娘子怎么过来了?” 王二祥表示:要是休沐,我才不会起这么早!我要睡够了! 付拾一帮他卷饼:“过来有点儿事。” 王二祥看着付拾一卷饼的动作,有些疑惑:付小娘子今日怎么觉得有些心不在焉?卷饼的动作都不潇洒了! 王二祥于是凑上去问了句:“付小娘子是怎么了?” 付拾一手上一抖,不小心把饼切破了。 付拾一和王二祥盯着那个破掉的饼:……这仿佛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饼破掉了。 王二祥心里头发毛:付小娘子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暗叹:果然是影响太大了。 付拾一将小铲子交给了张春盛:“还是你来吧。”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小娘子刚才就该叫我来。也不至于浪费一张饼。” 王二祥忙坚决道:“不浪费!吃又没什么!只不过是破了一点!” 王二祥内心:付小娘子已经不开心了,再损失钱,她就该更不开心了……我真机智。 张春盛看付拾一一眼,见她仿佛没听见,顿时也有些无奈:小娘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不过付拾一既然没听见,他也就算了,直接补了一大块肉给王二祥,示意他赶紧走。 王二祥捧着饼走得虎虎生风:我的娘啊,付小娘子今日好吓人啊!不行不行,我要躲远一点。 付拾一领着郭氏进了衙门,直接去了牢房。 然后就又碰上了躲在那里吃饼的王二祥。 王二祥盯着付拾一一步步走过来,一个不留神就咬了腮帮子。 他捂着脸,眼泪汪汪:付小娘子我没得罪你呀! 第325章 你怎么了 偏偏付拾一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当即注意到了王二祥那副委屈的样子,还纳闷:“二祥你怎么了?” 王二祥立刻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就是咬着了。” 付拾一微微一笑,笑得王二祥心里发毛:“饼好吃也慢点吃。”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怎么这么自信。 付拾一带着郭氏从王二祥身边过去,王二祥差点腿一软就跪了:付小娘子今日杀气太重。 陆二郎也憔悴了很多,清瘦了很多。 原本健康又明朗的一个青年,这会儿倒像是个心灰意冷的垂暮老人。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看向郭氏。 郭氏看着陆二郎那样,脸上神色顿时也复杂起来。 陆二郎听见动静,抬起头来,一看见郭氏,就失声惊讶:“嫂嫂!” 郭氏对这个称呼,既熟悉又抗拒,最后就开口:“你还是莫要如此叫我为好。” 陆二郎神色一黯,只剩苦笑,再开口果然不叫了:“您果然还是恨我的。” 郭氏没有否认。 付拾一轻声道:“昨日我已经完成了你的托付,将你们财物取出,只是她不肯要,你看这个钱,我该如何处置?” 陆二郎问郭氏:“您为何不要?我也并无其他亲眷,这些钱,我也用不上。能给石头,也算是我对清姑的一番情谊。只求您在我死后,能让我躺在离清姑近一些的地方。” “也求您,好好抚养石头。” 郭氏听到这里,终于崩溃:“你当初为什么要一时糊涂,做那样的事!你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拦着他,不让他去的?你又知道不知道,倘若清姑还活着,知道这些事情,她会怎么想!” 陆二郎被骂得低下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 事已至此,他就算心里头后悔,也没了挽回的办法。 陆二郎想了一想,忽然慢慢的就对着郭氏跪了下去:“若是嫂嫂能平了这口气,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有二话。” 郭氏气道:“我要你的命又有什么用?我只想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你能给么?” 陆二郎又萎靡下去。他冲着郭氏磕头:“我知道我罪孽深重。” 郭氏看他这样,忽的心软。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当时奄奄一息被带回家来的样子。又想起了他上门来提亲的样子。 还有石头出生时候,他送银锁来的样子。 郭氏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能活着就活着。若是将来……也有人跟石头讲一讲,他爹他姑姑当年的样子。” 说完这话,郭氏又道:“钱我收下,买成宅子。给你也买个小的,我们在长安城等你回来。” 说完这话,郭氏转身就走,竟没多看陆二郎一眼。 陆二郎听了这些话,反倒是浑身颤抖,不敢置信。 付拾一一直没动,直到陆二郎平复许多,她这才轻声开口:“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陆二郎抹去脸上泪水:“你问。” 付拾一拿出铜牌,递给陆二郎:“你见过这个没有?” 陆二郎接过去,看了一眼就笃定摇头:“没有。” “这是你叔叔的。”付拾一压低声音:“你从没见过吗?” 陆二郎还是摇头。 付拾一皱眉。 “你叔叔身上,有没有异样地方?”付拾一再问,声音压得很低,不愿意叫旁人听见。 陆二郎还是摇头:“我二叔都不和人来往,平时只是教我习武——几乎不出门。” “那这块铜牌,能送给我吗?”付拾一再问,语气很商量。 陆二郎点点头:“付小娘子替我办事儿,我本该多谢付小娘子的。付小娘子要什么都可。” 付拾一重新接过那个铜牌,低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又嘱咐陆二郎一句:“铜牌这个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叔叔不告诉你,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有些事情,只有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陆二郎虽然想问,但是犹豫片刻,还是不问了。 付拾一走出来时候,情绪已是掩藏起来,只是有些低落:这个铜牌虽然是个重要证据,可是现在陆二叔死了,这条线索,就等于是断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些茫茫然。 到底当年的事情,该从哪里查起? 付拾一站在那,就开始忍不住走神。 而王二祥刚伸了个懒腰,准备转过头去再巡逻一圈,就出去办差。 结果刚一扭头,就看见付拾一站在自己背后,登时吓得一个趔趄,声音都变了:“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过神来,斜睨了一眼王二祥:“怎么?” 王二祥拍了拍胸口,哀怨道:“付小娘子走路都没声音的!” 付拾一依旧斜睨他:“当差偷懒,你还敢抱怨我?” 王二祥:……付小娘子你变了。你再也不是和我一个阵线的那个小娘子了。 王二祥幽幽叹气,忽然压低声音:“对了,付小娘子我跟你说,李县令他被陛下训斥了!还和你有关呢!我听谢师爷和李县令吵嘴来着——” 付拾一冷不丁听见这个事儿,自然是惊了:“因为我?” 王二祥点点头:“可不是么?不过,李县令还是没松口——” 付拾一脚下生风,飞快走了。 王二祥伸出手:回来啊回来啊!我还没说完哪付小娘子! 最后王二祥泪流满面:我好恨!为什么不让我说完!我好难受!好难受!抓心挠肺的难受! 付拾一一路冲到了李长博跟前。 李长博正看公文呢,看着付拾一气喘吁吁进来,就放下笔,微微笑一笑:“付小娘子怎么过来了?不是要开业了?不需准备?” 李长博神色温和,安宁得像是炎炎夏日里的一袭凉风,瞬间就让人心里头安静下来。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忽然也就不想问那么多。 于是她就顺势坐下来,笑眯眯的说起开业的事情:“明日我开业,李县令可要过来捧场。” 李长博也扬起笑来:“那是自然。” 付拾一随口说起陆二郎的事情:“也不知刑部对于他会怎么判。他其实……也挺可怜的。” 李长博拿起笔来:“他的事情已经定了。流放三千里,六年。” 付拾一一听,顿时不由笑了:“那也算公正。好歹留了他一条命。” 第326章 开业大吉 既定了要开业,那就还有一大堆的事情。 付拾一和李长博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赶紧匆匆回去了。 开业的东西其实已准备差不多了。 付拾一左看看,又看看,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明天不知道开业是什么情况,能不能赚钱? 张春盛忙活得不行,又是摆桌椅,又是看柜台,又是去捣鼓厨房—— 简直是脚不点地。 付拾一背着手,看他折腾。 最后干脆慢悠悠去切了个甜瓜来吃:感觉有了张春盛,从此就可以坐等收钱了。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那样,气得不轻:“明日开业第一天,小娘子怎么也不着急!” 付拾一慢悠悠的咬一口甜瓜:“急,怎么不急?” 张春盛才不信:“小娘子这样,哪里像是着急的?” 付拾一笑眯眯拍马屁:“那不是有了你吗?我看你办事儿很妥帖。” 张春盛半信半疑:“真的?小娘子这么相信我?” 付拾一坚定不移:“当然是真的。你看你既是大厨,又是管家,哪一样事情经过你手,不是妥帖周全?” 张春盛慢慢有点儿发飘了。 付拾一看着张春盛抬头挺胸那个样子,“嘿嘿嘿”的笑了。 张春盛顿时反应过来,将脸一板:“那小娘子也不能偷懒!都忙着呢!” 付拾一:……我顿时就觉得手里的甜瓜它不香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慢悠悠的放下手里的甜瓜,舍不得的又看几眼:“这可是御赐的甜瓜呢。” 张春盛:……“那小娘子还是吃完吧。” 付拾一爱惜的捡起来:“我也这么觉得!” 张春盛捂住胸口:总觉得这里气得慌怎么办? 翟升坐在院子里给猪皮刮毛,看着付拾一手里的瓜,忙道:“师父给我留一口!” 付拾一就真给他留了。 翟升刮完猪毛,跑过来一看,就剩了一个小角的甜瓜。 的的确确是只有一口。 翟升委委屈屈拿起来:师父也太抠门了。 抠门的付拾一却做出了一个大方的决定:开业大酬宾! 张春盛斜睨付拾一,心肝都有点儿疼:“怎么个开业大酬宾?” 付拾一手一挥:“第一天,所有菜品打对折!” 张春盛失声尖叫:“对折!小娘子你疯了!那咱们还赚什么钱!” 张春盛心里算了一笔账:除去材料钱,除了柴火费,都未必赚钱了!这还是没算人工费!小娘子平时算账挺厉害,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行了?难道是没吃核桃的缘故? 付拾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当即就叹了一口气,给他算账:“咱们第一天开业是吧?从前有人知道咱们的拾味馆吗?” 张春盛想了想,实诚道:“敏郡王,卢娘子,李县令,郡主——” 付拾一摆手:“他们不算。他们那个钱,又不是天天能赚。而且他们才几个人?能靠着他们赚钱吗?他们只是给咱们贴金箔的。” 张春盛:……李县令他们听见你这话,真的还会来吗?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我们要高一点噱头出来,才能够吸引顾客进来。你说对不对?如果是你,想去吃饭,什么能吸引你?” 张春盛想了想:“自然是味道。干净。” 付拾一伸出手指摇了摇:“不不不,最首先的,还是价格。” 张春盛开始傲娇脸:“那可不是,味道不好吃,再便宜我也不去!” 付拾一笑眯眯问他:“那同样一份玛瑙肉,别家卖五百钱,我家卖三百钱,看起来一模一样,你去哪一家?” 张春盛表情开始变化了:“自然是三百钱的那一家。毕竟东西都一样。” “那菜色不一样,但是都是差不多类型的菜呢?”付拾一继续循循善诱。 张春盛想了想:“可能也会犹豫。” 付拾一再继续说下去:“那如果是你完全没尝试过的菜,而且又十分便宜呢?不仅价格便宜,我们还送赠品呢?” 张春盛脸色终于全部变了,他佩服的看付拾一:“那自然是愿意试一试。反正不要钱——” 顿了顿,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我心里恐怕也会觉得,东西便宜还送赠品,会不会是东西不太好。必然会有顾虑的。” 付拾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所以,咱们就得告诉他们,开业大酬宾,第一天对折,第二天七折,第三天九折!三天后,恢复原价!”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春盛目瞪口呆:小娘子也太会玩了吧? 付拾一笑眯眯:“第一天没人来,怀疑咱们菜做得不行。可是总归也有贪便宜的人来。所以咱们准备的菜少,售完即止。” “再后头来问的人,一听没了,自然懊悔没占到便宜。再一听明日继续有便宜占,那肯定愿意试试。” 张春盛点点头:“第二日菜品更多一些,但是也是不会太多,这样咱们能少亏损一些不说,还有一部分人,依旧没吃上——” 付拾一见他开窍,就将手一摊,笑盈盈的说:“是啊,就是这个道理。反正总有排不上的。今日排不上,明日就想早点来。” “咱们饭馆的菜,永远不能随时都有。尤其是那些招牌菜。” 张春盛听着这些,记在心里,拼命消化。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对付拾一肃然起敬:不愧是我们家的小娘子。 付拾一于是又切了一角甜瓜继续啃:“说完了打折,咱们再来说赠品。” 张春盛立刻支起了耳朵,就差拿个小板凳,再拿个小本本记录了。 付拾一拿着甜瓜指点江山:“赠品当然也不是说送就送的。那得点了几个菜以上,才能送!当然开胃小菜就每个桌子都送。送那一筷子,还不够夹的,刚尝出点滋味就没了,后头他们吃东西,就会更香。” 张春盛连连点头:“嗯嗯嗯,这个办法好。开胃菜嘛,自然要起到这个作用。” 付拾一又笑:“还有一种赠品呢,咱们就只要过路的都送!” 张春盛吓坏了,说话都有点儿磕巴:“什么?都、都送?” 付拾一点点头:“对,都送!” 第327章 收到手软 早上起来,一大家子忐忑不安吃过早饭。 说是忐忑不安也不全是——还有亢奋。 尤其是张春盛,那庄严肃穆的样子,让付拾一面对着他吃饭都觉得有点儿气氛太凝重。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放松点,以咱们的味道,不说别的,养家糊口肯定不成问题。” 张春盛瞪了付拾一一眼:“小娘子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付拾一立刻端正态度:“是是是,开业大吉,火爆满员,必须盆满钵满!” 内心:又不是昨天晚上没算过账。就算是全都卖空了,也就是不赔本的状态好吗?这不是自欺欺人? 阿玫小小声:“我觉得小娘子今天特别不一样。” 付拾一扬眉:“怎么个不一样?是特别好看?” 阿玫实话实说:“特别紧张。小娘子今天吃饭都忘记夹菜!” 付拾一瞬间尴尬:……小小年纪,你怎么眼光这么毒辣? 众人没忍住,一下乐了。 这么一笑,气氛倒是没那么凝重庄严了。 就连张春盛也点点头:“我们家的手艺,绝不会错的。” 然后大家就按照昨日说好的,有条不紊的去忙碌自己该做的事情。 付拾一原地摊手:所以我起到了开心果的作用么? 付拾一扎上了围裙,一头埋进厨房。 经过几天锻炼,临时上岗的刀工师傅翟升“哆哆哆”的开始了第一重奏。 付拾一的炒勺在锅里来回翻腾,开启了第二重奏。 而众人有条不紊的脚步声,是第三重奏。 一切准备就绪,付拾一摘下围裙,亲自过去郑重打开了店铺的门。 招牌当然是早就做好的,“拾味馆”三个字,用布帘子挑得高高的,再明显不过。 按照付拾一的意思,其实是想做个牌匾的。 不过似乎是有点太招摇,就先按住了。 但是广告牌,付拾一可没省下。 一个方方正正的广告牌,四面写字,“拾味馆”三个字,不管从哪个方向都能看到。 这个方方正正的广告牌灯,直接就放在了桥边上。到时候晚上点得透亮,正好就可以当路灯用——还能打广告。 付拾一提出这个主意时候,张春盛他们都惊呆了,几乎是当付拾一是天才。 付拾一被夸得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以后这么干的人多了,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光污染了。 不过现在嘛,那必须是独一份。 付拾一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李长博领着方良,微笑站在门口。 此时还有些早,可看那样子,他们应该也等了一会儿。 付拾一刹那既是受宠若惊,又是感激涕零,赶紧将人往里头请:“快快快,李县令快坐。您来了怎么不进来?” 李长博的理由很充分:“今日是来做食客的,自然是不一样。之前都是过来做客。” 付拾一听到“食客”两个字,都忍不住笑眯眯:“那李县令想来点什么?” 付拾一请李长博看他们家的菜单。 付拾一的菜单完全和别家的不同——别家的菜单都是木牌上头写的或是刻的菜名。 付拾一的菜单,是一张张的白木板。 上头不仅有字,还有图画,还标明了价格。 图上画的,都是颜色鲜亮的吃食。 笔法不见得如何好,但是颜色十分鲜亮,一幅幅的,大大小小的,贴满了一整片墙。 这样冷不丁一眼看过去,实在是有些吸引人的目光。 李长博忍不住每一张都仔细看过。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不仅是这几张。还有好些张。每日都可以替换。而且上头的价格标签,也可以随时换。李县令你看,是贴上去的。” 李长博仔细看了,顿时失笑:“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实在是精妙。” 付拾一骄傲的一扬下巴。 李长博彩虹屁立刻跟上:“果然付小娘子聪慧伶俐,叫人折服。这样的主意,竟然也能叫付小娘子想出来。” 付拾一赶紧谦虚:“哪里哪里,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一点小聪明。真正聪明的人,还是李县令这样的。李县令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妥帖周到,叫人只觉得如沐春风。” 李长博嘴角微翘,侧头看一眼方良。 方良还真怕自家郎君继续接下去,此时赶紧将画拿出来。 李长博含笑:“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付拾一赶紧接过来,然后打开来——虽然知道已是什么东西,但是心里的期待还是不会少的。 当付拾一看到了那一副图时,直接就看傻眼了。 她隐蔽的偷看李长博一眼,有点不敢相信是李长博画出来的。 付拾一捧着画,只觉得越看越不像:这李县令看上去总是如同清风明月一样,偶尔还霸道总裁一下,怎么居然会画出这么……一幅画? 方良看付拾一看得半天没言语,赶紧旁敲侧击:“这可是我们郎君亲自画的。” 付拾一立刻跟上节奏:“这幅画实在是特别!李县令画的这个画,简直就是我们拾味馆量身打造!我这就去挂起来!相信每一个看到这一幅画的人,都会立刻恨不得吃上一碗玛瑙肉!李县令这意境,这技术,实在是天下独步!尤其是这独特的思维!我想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了!” 李长博身心愉悦,笑容都明显了:“付小娘子喜欢就好。不过,我实在是谈不上心思巧妙,主要是付小娘子给的灵感。付小娘子便是如此特立独行,叫人惊叹。所以我给付小娘子画画,一下就想到了这个。” 付拾一盯着画里那吃东坡肉吃得满嘴都是油光的胖娃娃,嘴角抽了抽:李县令我不得不问问你,我和这个胖娃娃,你到底是怎么联系上的?! 张春盛这个时候凑上来,盯着那画看了两个呼吸,这才惊为天人的感叹起来:“这幅画真是趣味盎然!叫人莞尔!” 付拾一盯着那画上,只穿了肚兜兜,光着脚丫子捧着一盘东坡肉吃得香喷喷的胖娃娃,彻底的佩服了:说实话,真的很传神。不管是肉的油润软弹,还是那色泽的红亮,都画得特别真实。最关键的是,那个笑眯眯的胖娃娃,一脸满足和惬意—— 付拾一盯着那胖娃娃的胖脚丫子,忽然很想挠一挠,看看那胖娃娃会不会笑出声…… 付拾一幽幽的回头看一眼一脸满意的李长博:为什么霸道总裁,居然能画出这么萌萌哒的胖娃娃,还这么有趣……形象完全不搭!差评! 第328章 别有新意 当然,最不搭的是画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付拾一认为,李长博应该画出来那种意境深远的山水。 最不济也应该是一副小清新。 可偏偏,这画可爱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手里的扇子轻轻摇了摇:“付小娘子想说什么?” 付拾一摇头,坚决称赞:“李县令画技超群!” 李长博悠然坐下来,准备点菜。 方良笑呵呵的跟李长博说话:“郎君,咱们可是付小娘子的拾味馆第一位客人!” 李长博看一眼外头还在看热闹的人,忽然心情就有点儿好:“理应如此。” 付拾一也听见了,当即也是有点儿感叹,干脆大手一挥:“那我就送李县令一个玛瑙肉!” 李长博笑盈盈:“那就多谢掌柜的。” 付拾一被“掌柜的”三个字,喊得耳顺无比,脚下发飘,恨不得给李长博免单。 付拾一好歹克制住了冲动,赶紧去厨房喊菜。 厨房喊菜付拾一也定了一个规矩。 那就是每一桌都有一个小纸片,点了什么菜,上头就写什么序列号。 阿拉伯数字,被付拾一灵活运用到了这里。 写过了序列号的菜单,都整整齐齐挂在墙上。 每个人身上带一只碳笔,上一个菜,就将那数字划下去。这样不会重复上菜,还能知道每一桌的上菜情况。 如此一来,最后保存了这个菜单,还能够留着晚上算账。 付拾一特意吩咐:“这是咱们的第一单,一会儿给我留下来,我要做个纪念。” 付拾一从厨房出来,燕娘已经招呼了几位客人落座。 来的是一桌年轻人,四个人一起来的。 他们倒不是为了菜来的,而是纯粹因为屋里的桌椅。 现在别的饭馆,都是直接席地而坐,分餐制。 不过,付拾一这里,却和别的地方完全不同。 燕娘看他们好奇,就笑着介绍了自家的开业大酬宾活动,热情邀他们进来试试。 几位年轻郎君就进来了。 燕娘请他们点菜,又介绍饮料。 付拾一看着燕娘虽然紧张,但是依旧热情有条理,于是就没亲自过去:衙门那头,她还要忙,所以根本就不可能随时在店里。店里还是要靠他们几个撑起来,现在不会,也要慢慢锻炼出来。 敏郡王和河源郡主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两人今日打扮都算是朴素——估计也是不想太过招摇,夺了付拾一的光彩。 不过河源郡主那容貌那气质,往那儿一杵,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付拾一心酸得不想往前凑:同样是女子,打击太大了。 不过看在两人都带了厚礼的份上,付拾一还是热情的凑上去了:“郡主和郡王这边请。” 两人立刻就将礼物叫人拿上来。 河源郡主送的东西,很实惠:一小匣子胡椒。 付拾一眼睛都瞪圆了:胡椒!居然是胡椒!价比黄金的胡椒! 河源郡主看着付拾一那眼珠子都要掉进胡椒匣子里的样子,不客气的掐了一把,训斥:“给我把那穷酸样收起来!” 付拾一将匣子抱在怀里,一脸诚恳:“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河源郡主嘴角抽搐片刻,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跟我还假客气?” 付拾一于是就听话的不假客气了。 敏郡王叫人送的东西是个大件儿:一架薄娟纱的屏风,上头绣的是十二时令花。 付拾一看着这件雅致得不行的礼物,有点儿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实在不行,就只能抬上楼了。 敏郡王腼腆一笑:“这样回头有贵客来吃饭,就可以稍微隔一下,更显私密。” 付拾一竖起大拇指:“敏郡王真是考虑周全!” 至于内心:我明白了,你这礼物说是送给我的,但是实际上,是为你自己准备的。 付拾一会心而笑,敏郡王也微微一笑,两人愉快达成了共识。 本来比较雅静的桌子,是李长博旁边的桌子,可是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河源郡主:要不,还是换个地方? 河源郡主自然也看见李长博,不过只是复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大大方方过去,直接就在隔壁桌子坐下了。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痛快飒爽的样子,一阵舒爽:河源郡主怎么总是这么叫人稀罕呢! 李长博也客客气气与二人招呼见礼。 敏郡王总是和和气气的,自然也没什么。 等到河源郡主时候,两人脸上都不见尴尬不自在,才是真叫付拾一惊叹:这两人,怎么都能如此豁达!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说话,卢知春和卢娘子就过来了。 卢知春一进来,眼睛就开始在屋里梭巡。 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吃饭不是正经事儿,他是来找人的。 卢娘子笑吟吟将贺礼拿出来。 卢娘子送的是一对花瓶。 花瓶差不多有小儿高,是一对青瓷圆肚瓶。 青瓷明彻如冰,晶莹温润如玉,色泽是青中带绿,与茶青色很相近。 这对花瓶,一看就是好东西—— 付拾一谢过卢娘子,立刻就将花瓶摆在了柜台上:回头可以每日买点鲜花,养在瓶子里,给店铺增光添彩,也显得鲜活有情调。 卢娘子抿嘴笑:“倒正合适。” 付拾一知道卢娘子这就是特意准备的,不可能不合适,于是笑眯眯道:“卢娘子花了心思,自然不可能不合适。” 卢娘子含笑看她一眼,没有跟付拾一多说下去。 卢知春送的东西,也很实惠,直接就是一个银盘。 银盘精美得让付拾一严重怀疑:这是一个工艺品,而不是一个使用器。 卢知春笑笑:“实在是不知送什么,也唯有这个,也算勉强与吃食沾边。” 付拾一盯着那银盘,忧伤的想:我要是拿它装西瓜,会不会心痛死? 付拾一笑眯眯也给卢知春出了个难题:“李县令和郡主都来了,卢郎君是单开一桌,还是——” 卢知春站在那儿,看看两个桌子边的李长博和河源郡主,深深感受到了付拾一的恶意:选哪一个,都得罪另一个呀! 卢娘子也看出来了,不过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反倒是掩口笑起来,只等着卢知春选择。 卢知春面皮抽了抽,好悬没维持住自己仙人模样。 第339章 随时挖坑 卢知春最终还是选择了未来老婆。 经过稍微犹豫,卢知春毫不犹豫大步流星就朝着河源郡主去了。 明明卢知春还没到跟前,也什么话都没说,可是河源郡主就止不住脸红起来。 卢知春刚走过去,河源郡主一下子站起来,瞪了他一眼:“不许坐!” 卢知春:……我到底坐不坐? 敏郡王赶紧端起杯子喝水,也不管里头其实是空的。 孤立无援的卢知春:……我到底坐不坐? 李长博满面和煦,但就是不叫卢知春。 倒是卢娘子笑吟吟的在李长博那桌坐下了:“桌子少,咱们且让付小娘子多招待几位客人罢。” 李长博立刻笑:“我请卢娘子吃饭。” 卢娘子直接答应:“那明日我请李县令。还在这里。” 卢知春站在原地,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尴尬又僵硬:你们看看我不行吗? 最后还是付拾一看他实在是可怜,就过去跟河源郡主商量:“郡主您看,店里桌子实在是少。若是一人坐一桌,恐怕后头客人没地方坐——” 要是真在外头吃饭遇到这个情况,河源郡主说不定劈头就是一巴掌:你再说一遍?管我什么事儿? 但是看了一眼付拾一一脸坏笑的样子,河源郡主红着脸,愣是变成了乖兔子:“那好吧。” 卢知春目瞪口呆:我怎么觉得我这个未婚夫,都比不过付小娘子呢? 付拾一给了卢知春一个“加油努力”的眼神,然后就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因为开业大酬宾,所以饮料免费。 现在是夏日炎炎,所以付拾一熬了一大缸的酸梅汤。 而且还特意少放糖,让酸梅汤稍微酸一些:这样才能更好的消除油腻感,达到开胃清爽的目的。 付拾一提着水壶,给顾客们不停的斟茶倒水。 卢娘子看着付拾一忙碌那样子,不由笑对李长博道:“有时候我看着付小娘子,就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豁朗。也不知付小娘子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总是看着精精神神的。” 李长博想起昨天付拾一过来时候的样子,垂下眼眸:“她是怕辜负了时光吧?不过,付小娘子的乐观心性,的确叫人有些惊叹。更情不自禁被感染。” 卢娘子颔首:“我是真喜欢她。可惜我没有亲弟弟,不然……” 李长博下意识看了一眼卢知春。 卢娘子咳嗽一声:“春见性格不适合付小娘子。而且现在春见和郡主……“ 卢娘子声音压得低,但是难掩笑意。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一句:“那付小娘子适合什么样的?” 卢娘子讶然看李长博一眼:“难道李郎君想要做月老?” 李长博喝一口酸梅汤:“就是好奇。” 卢娘子就沉吟片刻,与李长博说这件事情:“付小娘子适合找一个脾气好的,开明一些的,不那么死板和重规矩的。最关键的是,一定是要能让付小娘子自由自在的。付小娘子想做什么,他必得支持才好。付小娘子看似脾性好,可你想想,一个女郎有如此魄力和坚持,又怎么会是个性格软的人?” 卢娘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李长博听得若有所思。 方良在旁边站着,也深以为然:付小娘子看似比郡主脾气好,可郡主看了卢知春就成了那样,付小娘子却未必! 方良想了想,悄悄的在心里头补充:还得要身手好的。不然被付小娘子打的时候,连跑都没法跑。 而此时,付拾一真是忙得一头汗。 桌子全部坐满了,外头还有人来问。 付拾一只能笑眯眯道:“客已满,您看是等会再来,还是换一家?” 有走的,也有想等一等留下来试一试的。 厨房里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刘大郎负责烧火,张春盛炒菜,翟升切菜,付拾一和燕娘就跑堂。 郭氏在后头带着两个孩子,也顺带洗洗菜。 每个人都是忙碌不已。 付拾一看着那么多客人,听着热热闹闹的交谈声,简直心花怒放:这就是小钱钱啊!一笔笔的小钱钱啊! 一想到钱,付拾一顿时就觉得跑腿更有劲儿了。 一中午下来,直到招牌菜售罄,付拾一全程忙碌,一口水都顾不上喝。 付拾一算过,差不多陆续翻了两轮桌子。 用餐环境不错,又是坐在高的椅子上吃饭,舒服又新奇,所以客人们都有点儿舍不得走。 付拾一悄悄琢磨:看来还可以再加一些靠墙单人座。这样一来,许多一个人来的客人们,就不必占用一张桌子。 李长博他们几个吃过饭后,就被卢娘子请过去喝茶,没多停留。 付拾一也顾不上招呼,有些不好意思:“改日我再招呼诸位。” 卢娘子笑盈盈:“生意好是好事儿。第一日就这般热闹,以后想来生意是好不了的。” 付拾一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就承了卢娘子的吉言!若真能如此,我定给卢娘子准备一份厚礼。” 卢娘子轻笑不已。 一群人沿河而去。 招牌菜售罄,客人明显就没什么欲望进来了——尤其是看到那些菜单上的图之后,大家都被那红润润的玛瑙肉吸引,根本不想试试那些蔬菜。 直到最后回锅肉也做不出来,中午才算是过完了。 付拾一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就摊在了椅子上:“没想到人这么多。” 张春盛实话实说:“等到恢复原价了,就不会这么多人了。” 付拾一给了他一个眼刀子:“那也能赚钱!” 张春盛对这个不担心,反倒是提了一句:“咱们要不要再买两个人?” 付拾一想了想:“过两天看。” 如果生意真的好,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一中午下来,所有人几乎都累瘫了,所以张春盛随便炒了一份蒜蓉雍菜,又将剩下的红烧鸭子盛出来,众人对付一口后,都齐刷刷灌了两大杯酸梅汤。 吃过饭,虽然知道吃过饭就睡觉不好,但是付拾一表示:不睡会儿我就要累死了…… 将脚放在床榻上时候,付拾一简直要哭出来:跑了一上午,简直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付拾一一下子睡过去,不过也就只睡了半个时辰,就不敢再睡,忙起来帮忙。 中午将菜品差不多都消耗了,所以趁着下午,要重新做一批招牌菜出来。 偏就在这个时候,楼下就闹了起来。 第330章 什么需求 付拾一听见喧哗,赶紧加快脚步下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然后就看见两个人在店里大声嚷嚷,张春盛都快急了。 其中那个瘦的萎靡不振,一脸虚弱要晕过去。 那个壮实的,满脸愤怒的大声嚷嚷:“你们店里吃坏了人,到底管不管?不管我就让你们生意做不下去!什么黑店!不知道用的什么东西做的饭,又难吃还有毒!” 张春盛脸红脖子粗:“我做的菜,不可能有毒!更不可能难吃!” 刘大郎在旁边两头劝,生怕打起来。 燕娘吓得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办。 只是一转头她看到了付拾一,登时就如同看到了救星。 燕娘激动叫出声:“小娘子!” 付拾一走过去,微笑开口:“怎么一回事儿?” 胖瘦二人组斜睨过来:“你又是什么人?哪里冒出来多管闲事的小娘子?” 付拾一笑容更加明显:“倒不是多管闲事。我是拾味馆的掌柜。” 胖瘦二人组明显不相信,上上下下的打量付拾一: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娘子,是掌柜?才多大啊? 付拾一笑眯眯:“有什么事儿,只管跟我说。” 胖瘦二人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然后小胖就气势汹汹开口:“你说吧,怎么办!我这朋友吃了你家饭菜,上吐下泻的!” 小胖说着说着,就伸手在桌上一拍,拍得桌子都跳了一下:“你说吧,到底怎么办?!” 付拾一也和张春盛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春盛嘛,那是既愤怒又委屈。 付拾一则是安抚他:怕毛?有我呢。 付拾一面对对方的气势汹汹,笑呵呵问:“瞧大夫没有?医馆去了没有?医馆怎么说?” 小胖怒目而视:“看什么看?我们要是瞧好了,那你怎么还会认账!” 付拾一了然点头,“河对面就有医馆,要不,我带你朋友先去看看?” 顿了顿,付拾一露出一个腼腆笑容:“不过,你们今天什么时候来吃的饭?点了什么菜?我怎么没有印象了呢?” 付拾一对这个还是很有自信的。 对于人,她不敢说过目不忘,但是绝对敢说印象是有的。 小胖对于这个问题,却有点儿凝滞。 小胖随后更加暴怒:“怎么?你怀疑我们来骗你?你要是这个态度,你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店?” 付拾一看了看对方,估计了一下对方实力,然后就放胆挑衅:“要不试试?” 小胖自然怒不可遏:这个小娘子,竟然敢这么小瞧我?! 小胖打算给付拾一一点颜色看看。 小瘦赶忙拽住他,勉强笑了笑:“别这么冲动。他们肯定也不是故意的,这样吧,让他们赔点医药费,我去看个病就好了。” 付拾一更加微笑了:继续继续,还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套路深啊~ 小胖“勉为其难”点点头:“你就是烂好心!难受成了这个样子,还替别人想!” 然后小胖看向付拾一:“看在我朋友面上,就放你一马!” 付拾一:其实你别放我一马多好? 付拾一蜜汁微笑:“你们看要不这样,我去请个大夫过来,先看病再说。” 小胖皱眉:“这么磨磨蹭蹭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我们讹钱?” 付拾一十分体贴:“哪能是讹钱?不过我看那朋友都成了这样了,恐怕也动弹不得,让他先休息休息,请大夫来看看难道不好?放心,该我们赔的银子,我们绝不会少。” 付拾一笑看一眼张春盛:“你去叫二祥请个大夫过来。” 张春盛瞬间明白:小娘子果然人狠话不多。 付拾一让燕娘倒水来给胖瘦二人组喝。 先好吃好喝的供上。然后等人到了,再说。 王二祥来得很快。 大夫也跟着王二祥战战兢兢的来了:不良人出马,叫他跟着走一趟,他不敢不来。 王二祥一进来,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反正胖瘦二人组顿时感觉屋子里都暗了一些——阳光全被这个人挡住了。 付拾一笑眯眯上前去:“二祥来得这么快。” 王二祥服服帖帖给大佬点头哈腰:“付小娘子今日开业,我想着就在附近巡逻,正好盯着点。” 胖瘦二人组:我怎么感觉心里头有点儿慌了呢?这官府的人,怎么还和这个小娘子扯上关系了? 胖瘦二人组情不自禁往一处靠了靠。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将刚才情况说了一遍,虽然态度还是很和蔼,可不知道为什么,胖瘦二人组就是觉得杀气腾腾。 等到付拾一说完了,笑眯眯侧头看过去时候,胖瘦二人组更觉得脖子上都有凉气。 付拾一露出标准微笑:“来,让大夫先看看。” 胖瘦二人组惊恐挤在一起,一脸抗拒。 付拾一笑容更温柔了:“来,听话,伸出手来。” 瘦子不敢动,僵硬道:“其实只是小事儿,要不就算了吧……” 付拾一摇头无情拒绝:“身体健康怎么是小事儿?快,伸出手来吧。” 瘦子在付拾一步步紧逼下,差点哭出声:“不不不,就算了吧……” 付拾一无情的微笑:“那不能。你可以不在乎你的健康,我可不能不在乎我的饭馆。” 王二祥抱着胳膊杵在门口,同情的看着胖瘦二人组:惹谁不好,惹了付小娘子!真是活腻歪了!付小娘子可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戳死你们的人! 胖瘦二人组想哭。 大夫也看出端倪了,不过怕惹事儿,干脆当自己不存在。 张春盛冷冷一笑:“刚才不是还拍桌子吗?这会儿怎么怂包了?我看你们就是想要钱吧?” 胖瘦二人组连忙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绝不是这样!” “那你们说说,你们点的什么菜?!”张春盛得理不饶人,看那架势,他还想将菜刀拿出来,剁到桌上,一报刚才的仇。 付拾一不赞同的摇头:春盛哪,我觉得我们应该善良!该给人台阶时候给人台阶,不然他们提出赔偿我们,我们怎么好意思要?! 胖瘦二人组脸上尴尬。 胖子坚决道:“记错了!可能是在别的地方吃的!” 张春盛斜睨他们:“这都能记错?你们脑子是拿出来煮着吃了?” 胖瘦二人组:…… 第331章 要怎么办 付拾一笑眯眯的打量一眼胖瘦二人组:“脑子可以烤着吃,我动手,保准香!” 胖瘦二人组脸上完全只剩下了惊恐,以及不停往外冒出来的冷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王二祥同情的目光,让两人更是犹如寒风中的鹌鹑,忍不住靠近了一些。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别的还是先不提了,咱们先说说今天这个事情——你们看要怎么办?” 胖瘦二人组:我们看怎么办有用吗? 胖子此时也没办法虚张声势,神色谨慎又小心,还透出一股奇奇怪怪的客气:“这个事情……小娘子打算怎么办?” 付拾一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不是来碰瓷的吗?怎么反倒问我怎么办了? 付拾一想来想去不知怎么办,于是看向王二祥:“二祥,你处理这种事情应该不少,一般都怎么办?” 王二祥言简意赅:“一般都是给钱了事。” 胖瘦二人组脸上惊恐更加明显。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半晌才好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点点头。 两人开始从身上往外掏钱。 两人身上一共就有差不多五百钱。 全拿出来了。 战战兢兢摆在了桌面上,小心翼翼问付拾一:“小娘子您看,够吗?”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个……他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二祥不是说,让我给几个钱,打发他们吗? 王二祥也微微惊了一下。不过转头一想,就拍了拍那胖子的肩膀,笑呵呵夸一句:“挺上道。” 寻常人处理这种事情,都是给钱了事。但是既然是付小娘子的话……收钱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胖瘦二人组真的快哭了:“我们现在能不能走了?” 付拾一真心实意建议:“下次还是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毕竟,万一不成功,损失挺大的。” 胖瘦二人组眼圈儿真红了:“小娘子说得是。” 王二祥一挥手:“去吧去吧。这个事儿也跟别人提一提,告诉他们,别打这的主意!我们不良帅都是这的老主顾!”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有点真心实意感受到了什么叫不良人:王二祥这幅样子,简直比起地痞流氓还要地痞流氓啊!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胖瘦二人组犹如得到了特赦令,赶紧就互相搀扶着,一溜烟小跑的出去了。 付拾一看着桌上的钱,犹豫的问:“这不好吧?” 王二祥笑呵呵的义正言辞:“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上门闹事儿,耽误付小娘子做生意,理应赔偿!” 付拾一迟疑了一阵,就道:“那就做成酸梅汤,在门口免费发放?既可以打广告,也可以做点好事,让过往行人解渴。也弥补了我们店的损失。” 王二祥就差五体投地:“付小娘子简直精明!” 付拾一腼腆而笑:“物尽其用嘛。” 两人说着话,那头大夫终于忍不住,“要是没有病人了,我先回去坐堂了?” 付拾一这才想起大夫还没走——这年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夫啊!付拾一赶紧让张春盛端板凳倒酸梅汤:“您先不急,不如替我们家几个人都看看。万一有什么病症,也好开药。” 付拾一叫燕娘去将郭氏也请出来。 王二祥:付小娘子果然是物尽其用,一点不浪费。 大夫一听这话,也是一阵无言:听说过有病治病的,没听说过没病找病的。 一圈诊脉下来,除了燕娘和郭氏之外,也就付拾一有点毛病。 燕娘是从前日子过得太苦,坐月子也没好好养着,所以看似壮实,可内里却是亏空的。 而郭氏则是郁结在心,以至于身体也有了小毛病,需要疏肝平气,健脾养身。 至于付拾一的毛病,大夫只道:“小娘子每个月恐都是手脚冰凉,隐隐作痛罢?” 付拾一饶是脸皮比城墙厚,但这会也是一阵无言:痛经的毛病就不要当着这么多人面说了…… 大夫一口气开了三个方子,付拾一道谢过后,又让燕娘跟着去抓药回来。自然,钱是肯定要给的。 付拾一坚持给钱时候,大夫简直诚惶诚恐,眼睛不停看向王二祥。 王二祥摸头:“看我做什么?该收就收啊。” 大夫欲哭无泪:我就是不知道该不该收,我才看你啊! 付拾一忙道:“该收,该收。咱们凭自己本事赚的辛苦钱,为什么不该收?刚才那两个是来讹钱的,所以才不能对他们客气。您千万别笑话我们不懂礼数。” 大夫微微松了一口气,将钱收起来,然后就提醒了付拾一一句:“小娘子这一次将事情解决了,下一次难保他们不会怀恨在心。开饭馆的,总会遇到这样的人,所以一定要小心。” 付拾一笑眯眯道谢:“我记下了,实在是感谢您。” 送走了大夫,王二祥觉得也不是事儿,于是就道:“刚才那老丈说得也对。以后这样的事情恐怕不会少。付小娘子恐怕要想个好主意才行。” 付拾一摇头:“这样的事情是少不了。但是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 王二祥想了想:“回头每日多叫人过来巡逻。多往店里来。这样也叫他们不敢闹事。” 付拾一点头:“你跟大家伙说一声,巡逻累了渴了,就过来坐一坐,喝一杯酸梅汤。” 王二祥咧嘴笑了:“那就太好了。有付小娘子这话,以后咱们肯定总过来!” 免费歇脚喝水,谁不愿意?尤其是夏天和冬天—— 这件事情解决了,付拾一就让张春盛赶紧准备晚上开张的事情。 张春盛看上去更加苛刻和在意菜品质量。 付拾一看他那样,就劝他:“他们的话,哪里能当真?咱们的菜别的不敢说,新鲜是敢保证的。菜都是每日新做的。就连卤菜都是一大早新鲜现做。绝不会有问题。” 张春盛低头下去,叹一口气:“我就是怕出现从前的事情。” 付拾一知道张春盛说的是鱼刺的事情,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轻声道:“没关系的。那件事情,不怪你。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你的能力,我知道。” 张春盛讥讽一笑:“我自己都不信自己,小娘子凭什么信我呢?” 第342章 客似云来 对于张春盛这话,付拾一微微一皱眉,沉声肃穆道:“因为你的骄傲。” 张春盛一愣,还来不及细细品味,付拾一已经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 比起白日的热闹,晚上的饭馆,就似乎是安静了许多。 可客人却依旧不少。 许多客人都是中午没吃到,所以这会再来的。 甚至也有不少女郎过来——白日太阳大,女郎们轻易不出门,怕晒黑了。 白日里问价的多,看热闹的多,真进去吃饭的却未必有多少。 但是晚上,几乎都是过来就准备吃饭。 付拾一的店里,别的不多,灯点得多。 而且门口还点了熏蚊子的香,不叫蚊虫往里头进。 窗户上都多加了一层纱窗,为的也是防蚊虫。 本来饭菜就可口,吃着吃着发现还没有蚊虫骚扰——客人们自然就更心头舒爽,心里盘算下一次再约着谁一起过来。 李长博晚上竟是又叫方良来了。 方良提着食盒,站在大堂里,大声问了句:“掌柜的,不知可否带走?” 付拾一一看好多食客都不约而同看过来,仔细的听,当即就抿嘴一乐,也大声笑答道:“自然可以。劳您稍等。” 方良更是笑呵呵:“劳烦一份玛瑙肉,一份红烧鸭子,一份蒜蓉凤尾,一碗鱼丸豆腐汤!” 付拾一去厨房报菜,出来就看见方良正和旁的食客说话:“娘子饭馆里的菜,再别的地方可吃不着。所以我们太夫人很是喜爱。” 食客奇道:“不是今日才开张?” 方良眉飞色舞:“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反正等到方良绘声绘色的讲了如何机缘巧合吃到了付拾一的饭菜,杜太夫人念念不完之后,食客们大多数都是听得心驰神往。 付拾一若有所思:如果请个说书人来呢?会不会更对客人胃口。这年头没有什么娱乐措施。吃饭听个说书,就跟看电视一样有趣—— 不过,付拾一看了一下自己这个饭馆大,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吧:堂子太,施展不开。 方良提着食盒,心满意足的去了。 不少客人纷纷说起下次来可以带个食盒来,这样就可以给家里人带一份回去。 于是付拾一就有了一个主意:大唐外卖,我觉得可以开起来。刘大郎就能做!反正有车!按份收钱! 一晚上忙下来,虽然店铺不像是白天那么吵吵嚷嚷,但是也是客人来了又走。 等到差不多戌时过了一大半,店铺里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付拾一就让人关上了门。 “咱们中午以后都是午时开门营业,申时就休息。下午是酉时到亥时。”付拾一看了一眼累得不轻的众人:“到了时间,就可以提醒客人,我们要关门休息。不要为了挣钱,一直耗着。” 张春盛今日颠勺一整天,这会儿胳膊都有点儿使不上力,有气无力道:“等我们赚够了钱,买了屋,再买个厨子!” 燕娘也累得不轻,揉了揉有点肿起来的腿,却还是心疼钱:“习惯了就好了。” 付拾一点点头:“今日第一天,价格低,等稳定几天再看。若到时候还是人多,咱们就直接买两个人,一个厨子,一个跑堂的丫鬟。” “总不能为了挣钱,一个个都累死。” 付拾一揉了揉自己腿,觉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挣钱是真不容易。” 燕娘看付拾一也累得不轻,就站起来:“我去给娘子烧水洗澡吧。” 刘大郎站起来:“你们都别动,我去吧。我今天就负责烧火了,一点也不累。” 付拾一忍不住笑:“阿兄撒谎,明明热得一直汗流浃背的,哪能不累?你可要注意多喝水。不然可不行。” 刘大郎应一声,去给大家烧水。 付拾一搓了搓手,“我要准备数钱了!” 阿玫声的笑:“娘子每次数钱都好高兴。” 燕娘搂着阿玫,也笑:“娘子还要养活我们,挣钱了自然高兴。” 付拾一也跟着笑:“挣钱了,好给阿玫买糖吃。” 阿玫摇头:“我不吃糖,钱留着给娘子做嫁妆!” 这话一说出口,付拾一目瞪口呆。 燕娘干巴巴解释:“我就是在她跟前和郭娘子说笑来的——” 付拾一摸着脸沉思:为什么连孩子都要催婚我?我难道是长得不够嫩? 阿玫觉得气氛不对,赶紧认错:“我错了,不留给娘子当嫁妆了!” 付拾一有点儿无奈,于是伸手掐她脸:“你才多大,操心这些做什么?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嫁人是要夫婿可靠,而不是靠嫁妆生活。” 有丰厚的嫁妆固然好,因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至于缺钱花。 可是如果没有丰厚嫁妆,日子也是一样要好好过的。 阿玫似懂非懂:“哦。” 付拾一将一抽屉的铜钱全部倒在了箩筐里。 “哗哗哗啦啦啦”的一阵铜钱声乱响。 付拾一听着那清脆的碰撞声,只觉得无比悦耳——心里头,那简直是说不出的欢快。 付拾一负责数钱,燕娘帮忙穿钱。 付拾一数钱的时候,简直是欢喜得不行。数够了一千个钱的时候,就用麻绳将钱串起来。 存多了,到时候可以去“柜坊”换成金饼子,然后悄悄存起来。 “柜坊”就是钱庄,可以存取钱。 付拾一一想到柜坊,就先是觉得有些肉疼:存钱这年头,是不给利息的。反倒是真像寄存货物一样,要给人家租金…… 付拾一摇头叹息: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一簸箩的钱数完,付拾一的手指上已经染上了一层灰和油。 付拾一嫌弃的洗过手,这才又来算账。 今日整个营业额,只有五千多钱。 而且抛开成本和人工之后,纯利润只有几百钱。 和摆摊卖卷饼也差不了多少。 典型的赔本赚吆喝。 算完账,燕娘有点儿心疼:“娘子,才赚这么点,还是别请人了。” 张春盛也有点儿垂头丧气:累得半死,怎么他娘的还不赚钱! 付拾一笑着给他们算账:“不能这么算。我们今日的菜品,全部都是打五折的。你们忘了?也就是正常这么多客人,就会有一万多钱毛利,扣掉成本之后,还能有差不多五六千的纯利润。” 一天五六千钱的利润,真的是很可观的。 也就是说,买个房子,连一个月都不要?! 张春盛瞪大了眼睛。 燕娘面上也有喜色。 翟升不心又说了大实话:“可是,也不能天天这么多人吧——不然都去开饭馆了。” 第333章 不要贪心 翟升这话,付拾一就算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付拾一叹一口气:“是啊,不可能每日那么多人的。等到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稳定期限。我觉得,差不多每天能赚个三四千钱就很不错了。” “至于买房子,你们也别想那么多了。这附近只有咱们的房子是最便宜的,那还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其他的房子,动不动就是几百贯。可买不起。” 付拾一说完这些,见大家士气都有回落,于是又给大家打气:“不过不要担心,明年咱们争取再买个宅子!” 燕娘顿时笑了:“是要再买一个,如果这里一直做生意,小娘子一直住着也不合适。将来嫁人,手里还要有陪嫁的宅子。” 付拾一:……话题不要转这么快,我年纪大了跟不上。 算过账,一人喝了一碗米酒蛋羹,就都麻溜的滚去洗澡睡觉。 这一觉,付拾一睡得很沉。 只是不知是不是睡觉之前看过了那铜牌的缘故,付拾一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梦里全是大火。 以至于付拾一猛然惊醒过来时候,都感觉浑身仿佛都在发烫。 喉咙更是又疼又干,仿佛是在火场被炙烤过。 付拾一大口大口呼吸,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鱼。 还是那种被烤死的鱼。 掀开被,付拾一一点一点意识回笼,然后就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睡衣几乎都被汗湿透。 付拾一推开窗,燕娘已在楼底下给菜苗浇水。 郭氏也在帮忙。 豆角已经开花了。 淡紫色的花,小小的,总是好几朵一起开。 有些已经结出了小小的豆角。 这些豆角,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从小手指长,很快就变成了大拇指长,还在一天天的长大,拉长—— 最后就成了丰收的样子。 黄瓜和苦瓜也开始开花了。 这两个爬满了架子之后,就开始开花。 黄瓜花显得更肥厚一些,苦瓜的花就更单薄一点,花茎也要纤细一些。 同样开花的还有茄子。 虽然只有零星几朵,但是紫色的、小小的、十分明显。 整个院子里,都是欣欣向荣的样子。 听见付拾一开窗,郭氏和燕娘一起抬头来看。 见付拾一穿得古里古怪,胳膊整个在外头,整个衣裳也不见一个扣子,郭氏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 燕娘就解释说,“这是小娘子自己做的,说是专门睡觉穿的。” 付拾一看着她们说话,自己心情也就一点点平复下来。 喝过水,换过衣裳,付拾一下楼去,笑眯眯的接过了张春盛手里的揉好的面,亲自准备早饭。 付拾一想吃清淡一点的,水多的东西。 现在熬粥是来不及了,所以付拾一想了想,就准备做汤面。 大骨汤面。 日式那种。 汤面如果全是清汤寡水的,自然是称不上色香味美,营养均衡。 所以,不仅要面条劲道,还要汤白味鲜,以及荤素搭配。 荤的话,付拾一就直接取一块五花肉,将肉卷起来,用棉线绑紧成一个圆圆的小卷。 再将锅里来一大勺的猪油,煎到了两面金黄,再加入两勺赤砂糖,一勺酱油。 这样煎十分钟,再来半碗水,煮个差不多十分钟左右,就能入味。 肉好之后,面条也切好了。 将肉放入碗里晾凉,然后刷锅倒入清水,准备煮面。 面被付拾一扯成了不粗不细的样子。 扯面时候,关键是要力道和速度都要均匀。 付拾一当初刚练习的时候,也出过不少糗:不是扯断了,就是面的粗细不均匀。 不过现在嘛——当然是完美又漂亮。 水开后将面条下锅,付拾一就端着一瓢水在锅边上守着。只要锅一开,立刻下一点凉水,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等到面条熟了之后,快速的捞出在凉开水里过一下。 凉水过的面条才会更劲道。 将过凉水的面条倒入碗中,加入大骨汤没过面条,而后再将烫熟的雍菜最嫩的菜尖,以及切好的肉片,咸菜丝,煮鸡蛋放在面上。 能讲究摆盘时候,自然还是要讲究一下摆盘。 这样一大碗面端出来,放在面前时候,自然是会让人无比有食欲的。 汤是乳白的汤,面是微微带黄的,雍菜是碧绿的,肉片是红色的,再加上半个煮鸡蛋—— 光是颜色上的刺激,就让人情不自禁对这一碗面的味道开始期待起来了。 付拾一带头拿起筷子。 虽说是早饭,但是付拾一还是拍了个黄瓜,又凉拌了一个剔骨肉。 付拾一笑眯眯的动筷:这样才算是营养均衡啊。 当一筷子面入口,那劲道香浓的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付拾一又喝一口汤:虽然骨头汤什么的嘌呤超高,但是真的好好喝啊! 一口汤,一口面,偶尔一口菜或者一口肉——付拾一只觉得心满意足。 张春盛频频看向付拾一:小娘子怎么总是有这么多的美食可以做出来! 张春盛羡慕的眼神几乎要变成实质,旁边翟升忍不住又说了实话:“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师父不管做什么都是天下第一。春盛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就是再做一辈子饭,也肯定没有我师父厉害。” 翟升默默的在心里加了一句:我觉得我也是。做一辈子仵作,肯定也没我师父厉害。 张春盛哀怨的看翟升,忍不住毒舌:“半斤对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付拾一斜睨两人:“闲得慌?面不好吃?坐着休息不好玩?既然那么空,我看不如就去干活吧。” 两人顿时老实了。 张春盛昨天颠勺,今天都还没缓过来。 翟升切了一天菜,觉得自己都麻木了。 等到付拾一吃完了早饭,收拾过碗筷,想了想决定先去衙门一趟。 郭氏也说跟付拾一一起去。 郭氏想再去看看陆二郎。 结果一到了衙门,才知道陆二郎已被提走了,刑部那头昨日就派人过来,将人带走了。 厉海见了付拾一,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昨日付小娘子开张,我都没能过去捧场。实在是走不开,昨日出了个案子。” 付拾一一听出了案子,立刻追问:“什么案子?严重吗?怎么没来叫我——” 第344章 这么狗腿(月票400加更) 厉海摇头:“已经解决了,况且,他们两个都是长沙郡数一数二的仵作,连个案子都破不了,那还混什么?” 付拾一瞅着厉海面无表情的样子:……这话没半点毛病。 只是没有毛病,付拾一还是有点儿惆怅:感觉自己好像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呢? 付拾一各处转悠一圈,发现真的没有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是就打算回去。 结果就碰到了山他们,几个人看见付拾一,就差过来拽住她的袖子。 虽然袖子最后是没拽,但是几个人分明都是眼巴巴:“付娘子——” 付拾一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有事儿说事儿,喊什么喊……还用这种语气喊…… 付拾一戒备看着一群一米八的壮汉:“什么事儿?” 山扭扭捏捏开口:“付娘子啊,以后早上还摆摊吗?” 付拾一:……就问这个吗?那你们做出这样一幅样子做什么? 山幽幽的叹息,哀怨无比:“付娘子不摆摊,我们都没地方吃早饭了。” 付拾一想了想:“那我还是来出摊吧。过了这三日就行。” 拾味馆那头,有张春盛坐镇,付拾一是信得过的。 这头的话,如果不是想赚钱,只是个情怀的话——那就不需要准备太多的东西。 山差点就像是个孩子一样跳起来。 那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叫付拾一都有点不好意思。 李长博绕过回廊过来,看到付拾一在那,顿时扬眉,脚下一拐:“付娘子怎么来了?”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身上绯色官袍却干爽清凉,就连神色也是平和沉静,莫名就让人看得也舒坦。 付拾一一面贪恋多看两眼,一面实话实说:“就是过来看看。毕竟我也是要领月钱的人。” 李长博脚下一个踉跄:……付娘子这是等得心急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然后扭头看方良:“方良,回头提醒谢师爷。” 付拾一腼腆笑了:“李县令不必如此着急,毕竟谢师爷忙,可能是忘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付拾一:“付娘子果然贴心。” 付拾一谄媚一笑:“应当的应当的。”毕竟钱还没发呢。 众人:付娘子,你也是第一个把要工资要得这么明显的人。关键是李县令还不生气! 众人忽然恍然大悟:我们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李县令他分明就是偏心啊! 偏心的李长博:“付娘子若是有空,就去拿一下贺礼罢。谢师爷有事儿不能去恭贺,托我转交贺礼。” 付拾一嗅觉敏锐:“难道是和昨天的案子有关?钟约寒和徐双鱼也没过来。”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的好奇心,不过却不肯细说,只是避重就轻:“不是什么大案子,也不麻烦。用不着付娘子出面。走吧,日头上来了,付娘子不回去开店?”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走,心里想着案子,有些心不在焉:“店有张春盛看着呢。不必我在,也是能运转下去。而且我本来就应该来衙门当差,不能只顾自己开店的。” 李长博笑道:“我本想让付娘子专心做仵作,但是祖母却道:付娘子厨艺超群,若是只做仵作,未免可惜。” 付拾一霎时就受宠若惊:“真的?” 李长博颔首:“真的。而且付娘子本也不必随时在衙门。所有仵作,都是有事儿时候才去,不是么?当初也是我答应付娘子,不耽误付娘子做生意。”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那多不好意思,毕竟拿了钱就该办事——” 李长博轻笑出声:“那付娘子是希望长安县天天都死人?” 付拾一愕然看李长博,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副笑意晏晏的样子,也撑不住笑了:“原来李县令也会开玩笑。” 李长博扬眉,疑惑反问一句:“难道在付娘子心中,我竟是个连玩笑都不会开的人?” 付拾一:……李县令你今天吃错药了吗? 到了屋里,李长博将谢双繁写好的字交给付拾一:“谢师爷的字,在长安城里是极其有名的,更是千金难求,付娘子可以挂起来。” 听完这个话,付拾一立刻就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心虚虚的:谢师爷顶着桃心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哪。原来他竟是书法大家?早知道我就不笑话他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幅样子,顿时失笑:“也不必如此。” 方良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付娘子你要是知道就连陛下都想要我们郎君的画,你是不是要跪着双手接? 付拾一最后走的时候,怀里抱着卷轴,只觉得抱着万两黄金,生怕磕碰了。 方良悄悄问李长博:“郎君,我瞧付娘子好似十分喜欢书画?” 李长博含笑坐下,准备开始看公文:“嗯?未必。” 方良想了想,一摊手:“既然是这样,那就肯定是因为爱钱了。” “嗯。”李长博承认,而后失笑:“若有朝一日,付娘子能为谁不那么爱钱,也不知是如何模样?” 方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最后摇头:“付娘子不爱钱的样儿,我想象不出来。爱钱的,那才是付娘子哪。” 李长博听完这话,似是有所触动,低头沉思片刻,这才轻声道:“你说得有道理。竟是我想当然了。” 方良疑惑看自家郎君:郎君今儿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低头看公文,不再言语。 方良也就不再言语。 付拾一一路回去,恭恭敬敬将字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只是对着“拾味馆”三个字看来看去,她也没看出什么特殊的好来。 于是付拾一悄悄和燕娘嘀咕:“你觉得这幅字和李县令的画比起来,哪个更好?” 燕娘毫不犹豫:“当然是李县令的好。” 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为什么呢?” 燕娘实话实说:“因为毕竟李县令是县令啊。” 付拾一:……燕娘你这么老实的女人,都有这么狗腿的时候吗? 旁边听见这话的翟升,默默的抽搐了一下脸皮,然后说了句实话:“的确是李县令画得更好。” 付拾一震惊脸:!!!你们怎么都这么狗腿! 第345章 破案神速 今日客人还真没有第一天多。 虽然这种情况也算是在付拾一的预料之中,但是要说心头不失落,也是假的。 时间在忙碌中很快过去,一晃就到了傍晚。 付拾一总结了一下,发现晚上来的客人,多是悠闲的,愿意慢慢品尝的,而且其中不乏是熟面孔。 付拾一也得以喘息一口,可以安安稳稳坐在柜台后头,好好歇一会儿,算算账什么的。 结果付拾一很快就听见了一顿八卦。 还是和衙门有关。 刚听到“长安县衙”几个字,付拾一立刻就忍不住支起了耳朵来。 那几个客人显然也是兴致勃勃的。 付拾一假装擦桌子,跑过去站在他们旁边听着。 其中有一位客人似是亲眼看见了,说得绘声绘色的:“昨日出的那个杀兄案,你们知道吧?当天上午出的事儿,下午就被破了。衙门的人去了好些!听说县令和师爷都去了!” 其他几个人听的津津有味:“听说了,但是不知这么多细节。你快与我们讲讲!” 那位就又讲下去:“那家人一大早发现家里人上吊死了,就去报案。衙门很快去了仵作,仵作一验尸,就看出来是被勒死的。这下好端端的自杀,就变成了谋杀。可是知道归知道是谋杀,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啊!这都过了中午,还是没什么进展。” “这个时候,咱们长安县的县令,李县令就过来了!”那位说到了关键处,轻轻一拍桌子——真是有说书的嫌疑。 就连付拾一也忍不住集中注意力去听——没办法,人家讲得太吸引人了。 那位满意看了一圈,见众人都等着后续,就笑:“李县令一来,就进屋去看。结果就发现,桌上有两个用过的喝水杯子。” 付拾一不由得思绪就跟着过去了:看来,是死前和人有过谈话?所以才一起喝水?” “那李县令就道:看见屋中来过客人。”那位抑扬顿挫的模仿李长博说话神态和语气。 付拾一诚恳评价:学得不太像。李县令才没有这么老气横秋。 旁人却不这么觉得。只听那位继续道:“李县令又看一眼被褥,便道:被褥有睡过的痕迹,什么人会在睡下之后又开门叫人进来?而且身上衣裳都没换过?” “我们一看,那外袍可不是还好好挂在那衣架上么!死的那个,也的确是穿着里衣!” “李县令又道:若是自杀,那凳子上就该有脚蹬过的痕迹。可是凳子上什么都没有。” “这旁人就问哪!说那死人身上也没穿鞋子,怎么可能留下痕迹?”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位环视一圈,铆足了劲儿去卖关子。 付拾一心里猜:那就是咱们英明神武的李县令又说话了呗。 那位果然又是一拍桌子,然后又开始学李长博:“那李县令啊,说了句:不管是勒死还是自杀,为何要脱鞋?而且鞋还有一只踢到了桌子底下去。显然便是挣扎之后,将鞋子踢掉了的!” “这么晚了,谁会让他毫无防备的放进来,还如此随意,拿出了水来招呼——” 付拾一默默补充:自然是亲近之人。 “那人死时,已是宵禁。所有人家都关门闭户了。”那位慢悠悠的道:“而且大门也没被打开。早上家里人报案时候开的。平白无故的,难道去的人还飞檐走壁?” 旁人早已经等不及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谁杀的人?” “李县令什么话也没多说,只让众人伸出手来。挨个儿验看。”那位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又解了一下疑惑。 付拾一听到了这里,就全明白了:人被勒死,因为缺氧窒息会很难受,所以这个时候就会拼命挣扎。尤其是抓挠脖子那里。恐怕会无意识的将凶手抓伤。 那位果然说出来的和付拾一猜测的完全一样:“很快,李县令就指着其中一个喝问:说!为何要杀人!” 那位一拍桌子,然后摊开手:“诶,案子就这么破了!那人吓得不轻,勉强辩解了几句,一一被李县令给驳得哑口无言,最后就招了!” “却原来,兄弟两人做买卖,做兄长的没娶亲,可那儿子倒是有了相好的。”那位继续绘声绘色的说下去:“那儿子想拿钱买屋,与那娘子成亲。原本兄长也同意了。可却忽然知道那娘子是平康坊的人。于是自然不同意。甚至还将做生意的钱全部都扣下,不给那弟弟一分一毫。” “做弟弟的,心头有了怨怼。这日晚上,又去和兄长说起这个事情。那兄长说了几句难听话羞辱娘子,又说钱就是洒了护城河也不给他娶亲。那弟弟就急了——人死了回过神来,也是吓坏了。于是思来想去,只好将尸体挂起来,假装是自杀。” 那位轻哼一声:“要我说那弟弟也是缺德。若是悄悄跑了,还真抓不回来他。偏还想着娶那娘子,盘算着兄长死了,大屋是他的,生意也是他的,将娘子娶进来,正好踏踏实实过日子。真是贪心!” 说完这个,几个人就开始夸赞:“李县令是真的英明神武,案子破得又快又好。底下的仵作也厉害。三下两下,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都看出来了!神得很!”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莫名有点具有荣焉。 又听另一个道:“那可不是么?上一个县令就是混日子的,街上偷和那痞子也不少,收钱的那些帮会,简直是跟水蛭一样。好多商铺都关门大吉,说日子过不下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县令来了。这才多久?半年多而已,咱们这里治安多好?看看万年县,再看看这里——咱们这边房子都值钱些!”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凭借一己之力,左右房价吗!这么厉害的吗! 那几个人又说起了长安城的房价,开始感叹房子贵,买不起,还好现在房子够住,也没生太多儿子…… 付拾一:果然哪个时候,吃住行都是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啊!不过,李县令什么时候勘察现场的本事,竟然这么强了?会不会有一天他连验尸都学会了…… 第346章 矛盾龃龉 当天晚上,付拾一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时候,就去收灯牌。 然后发现灯牌竟是被人踢坏了。 付拾一看着“拾味馆”几个字上全都是被踢的窟窿,一时心塞。 张春盛脸色阴沉沉的:“这是谁做的?” 付拾一看他一副要和人拿刀拼命的样子,登时赶忙劝他:“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想做生意,这点委屈都受不住,那也别干了。” 张春盛脸色还是难看:“可没有这样欺负人的。” 付拾一赶紧继续劝:“只敢做这样的小动作,说明对方不敢闹事,这是好事儿。” 张春盛气得跺脚:“人家都欺负到了头上,小娘子怎么半点不着急!”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我也不知是谁干的,着急也没用啊。” 张春盛:……小娘子你可长点心吧! 付拾一还劝张春盛:“大不了以后多盯着一些。叫不良人也帮咱们盯着点。你就别生气了。” 张春盛甩脸走了,咬牙切齿:我到底是为谁操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付拾一将灯箱收起来。正要回去,就看见李长博的马车从桥对面回来。 付拾一站住脚,笑眯眯招呼:“李县令是要家去吗?” 李长博挑开车帘,温和的笑:“付小娘子那还有吃的不曾?” 付拾一眉眼弯弯:“别人的话未必有,但是如果是李县令,那肯定必须有。” 方良从善如流的将马车拐了个弯,心里悄悄嘀咕:家里厨娘都要气坏了。但愿回头别拿我们撒气—— 李长博下了马车,付拾一已经提着灯箱回来。 看着付拾一那略不方便的样子,李长博含笑看了看付拾一的腿,然后建议:“以后这个活儿还是让旁人来。” 付拾一心都要被扎漏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笑话我腿短。 付拾一故意玩笑:“那李县令不如来帮忙?” “好啊。”李长博平平静静的答应一声,然后顺势接过了付拾一手里的灯箱。 付拾一:……李县令我其实是开玩笑的,您这样我有点受宠若惊。 付拾一诚惶诚恐的打听:“李县令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不安的样子,忽然微笑起来:“付小娘子在怕什么?” 付拾一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些不像李县令的风格。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长博轻笑一声:“因为我怕我对付小娘子不好,付小娘子被旁人挖走。” 付拾一有点儿糊涂,于是疑惑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便意味深长看付拾一一眼:“徐坤那里缺个仵作。已和陛下提了你。” 付拾一顿时震惊到不敢相信:什么?我竟然在唐玄宗面前露脸了?我的名字,陛下居然都知道了! 付拾一按住胸口,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太突然了。” 李长博仍是微笑:“所以我对付小娘子好些,付小娘子可别和别人跑了。” 付拾一听着这话,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容,再一次按住胸口:天啊,李县令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撩!你这是打开了电力开关吗? 李长博放下灯箱,问:“还有什么吃的?” 付拾一决定亲自给李长博做去。 于是就问他:“还有雍菜,还有一根小苦瓜,要不然炒个雍菜?再来一个清炒苦瓜?” 李长博想了想:“没什么胃口,想吃点粥。” 付拾一就道:“那吃白粥还是肉粥?” “白粥。” 付拾一就去厨房煮粥炒菜。 张春盛想过来接过去:“我来吧小娘子。” 付拾一摇摇头:“李县令今日很不对,我来吧。” 付拾一炒完菜,粥差不多也就好了——时间匆忙,来不及现煮粥,所以付拾一偷懒用了剩下的米饭。 这样能快一些,但是粥没那么香。粥皮也结不出来。 虽然有点委屈了李县令,不过付拾一觉得,这个点,还是早点吃上饭最好。 付拾一端着饭菜出来时,李长博正盯着院子里出神。 院子里的情形其实现在看不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 付拾一放下碗筷,轻声叫他:“李县令?” 李长博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想事情,竟是想出神了。” 付拾一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来:“李县令今日到底怎么了?” 李长博犹豫片刻,轻轻摇头:“无事。” 付拾一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只道:“那我在旁边数钱。李县令别见外。” 李长博笑着摇头:“付小娘子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不介意。” 付拾一就去数钱——每天到了这个时候,一抽屉的钱倒出来,她都是最开心也是最震撼的。 看着那些圆溜溜,中间有方孔的、黄澄澄的铜钱,付拾一就觉得幸福。 也油然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自豪:瞧,都是我赚哒! 付拾一一面数钱一面笑,李长博就在旁边看着,慢慢的,悠然的喝粥。 粥是白粥,不够香也不够甜,米不是贡米。 菜的滋味虽然很好,可毕竟都是素菜,不见什么油荤,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做法,和家里那些讲究的菜色没法比。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长博却只觉得自己吃出了一种满足和安宁。 真正的,来自于内心的安宁和舒适。 付拾一数过了钱,发现果然比昨日也没多多少钱,一共是八千钱。 刨了成本后,净利润是三千二百五十三钱。 付拾一很满意,盯着那钱,笑得灿烂。 李长博失笑,低头喝干净最后一口粥,这才开口:“付小娘子这么用心赚钱,那等钱赚够了,还会这么开心吗?” 付拾一想了想,歪头:“李县令觉得,赚钱这个事儿,有头吗?就像是做官一样,难道最后不想做个宰相什么的——” 李长博更笑:“做到了那一步,不也就到了头么?” 付拾一沉吟片刻:“那也许赚钱到了一定程度,不愁吃不愁穿,那就有心力去做更多和更喜欢的事情。” 李长博思量片刻:“比如?嫁人生子?还是继续做仵作——” 付拾一认真想了想,然后摇摇头:“应该是去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甚至跟着那些商船,去别的国家——” 李长博听得出了神。 付拾一一面讲,一面疑惑:李县令到底是怎么了? 她看向方良。 方良摊手: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我家郎君肚子里的蛔虫…… 第347章 命运安排 最后付拾一也没能从李长博嘴里挖出什么来。 李长博吃过饭,就领着方良回去了。 付拾一站在门口看马车走远了,这才回去关了门。 付拾一若有所思问翟升:“你觉得不觉得,李县令有些奇怪?” 翟升摇头:“李县令不是一向都如此?” 付拾一:难道是我一个人的错觉吗? 翟升怪异看付拾一一眼:“师父这么关心李县令做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这是我们的上司,我不关心他,难道关心你?” 翟升缩了缩脖子,欲哭无泪:难道我不配被关心吗?师父,你真的是我师父吗? 这头付拾一关门洗澡睡觉,那头李长博回到府里,先问杜太夫人的情况。 花嬷嬷有些忧心忡忡:“今日白天晒了太阳,好像是沾了暑气,人不太舒服,早早睡下了。胃口也不行。” 李长博也皱眉:“那请过大夫没有?” 花嬷嬷摇头:“太夫人不让,怕郎君担心。” 李长博思忖片刻:“那明日我在府里守着。” 花嬷嬷霎时笑了:“那明日太夫人必定心情好极了。说不定就好了。” 方良上来凑趣:“那郎君要是带个小娘子回来,太夫人岂不是要年轻十岁?” 花嬷嬷似笑非笑瞪了方良一眼:“岂止十岁?少说也是二十岁。” 李长博面无表情:明日就换人吧。 方良打了个哆嗦,“郎君,不早了,您该歇了。” 李长博斜睨方良:“我记得你年岁也不小了。要不就放你回去娶亲生子吧。” 方良:……瞧我这个破嘴! 方良开启彩虹屁模式:“郎君还没成亲,我如何敢抢先?我发誓要服侍郎君一辈子,岂能半途而废?郎君一片厚爱,我心领了!可越是感激涕零,我越是应该好好服侍郎君!” 李长博嘴角似笑非笑:“是吗?” 方良异常坚决:“是!” 翌日一大早,李长博亲自去了一趟拾味馆。 然后压下一个金饼子:“我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付小娘子。” 付拾一眼珠子黏在了金饼子上,嘴里直客气:“李县令只管说,用不着如此破费——” 李长博微笑着将金饼子挪动一下,看着付拾一的眼珠子也跟着挪动,微笑就更深了:“一码事归一码事。生意是生意。我想订一日的吃食。想请付小娘子替我祖母做一日三餐。” 付拾一立刻回过神来:“太夫人怎么了?” 李长博将杜太夫人的情况说了,又叹一口气:“她年岁大了,饮食上也很少有合口味的。付小娘子是她最近几年唯一一个这么喜爱的。” 付拾一受宠若惊,有那么一刹那冲动不要金饼子了:“李县令只管放心。” 早上,付拾一打算给杜太夫人做粥吃。 苦瓜粥。 苦瓜,味苦,寒,无毒。 主治除邪热,解劳乏,清心明目。 这个对夏天的暑气很有用。 付拾一选了一根微微发白发青的苦瓜,然后将两头瓜蒂切掉,从中间剖开,挖出瓜瓤,只留下皮肉。 苦瓜切丁,用盐稍微杀水——这样能去除一部分苦味,不至于太影响口味。 米要凉水下锅,这样才能熬出粘稠的米粥。 米粥里加几颗花椒,熬到浓稠快起锅时候,将苦瓜丁下入,继续熬煮。 待到苦瓜熟透变软,就可以出锅。 至于小菜,付拾一配了一碟醋泡嫩姜丝,一碟豆角炒肉沫,还有一碟子的清炒雍菜嫩叶,一碟子的酸脆萝卜条,半个咸鸭蛋。 张春盛看着那半个咸鸭蛋,嫌弃的看付拾一:“小娘子太小气了吧?好歹人家李县令给了一个金饼子。你也给个整鸭蛋啊。” 付拾一斜睨他:“你懂什么?吃多了,就该咸了。老人家吃东西喜欢口重的,这个是怕太寡淡她不喜欢。但是既然身体不舒服,就该多喝水,少吃咸的。更要饮食克制,不要给胃肠增加负担。” 张春盛十分无言:小气就小气,说那么一大堆道理做什么? 付拾一也懒得对牛弹琴,将食盒提出去,交给李长博:“趁热拿回去,粥热热的才好喝。” 李长博道谢,而后便去了。他今日穿了个天青色的道袍,头上只有一根白玉簪。 远远看过去,只让人觉得淡雅至极。 付拾一摇头晃脑的感叹:“真是好一副人间画卷啊。” 刘大郎从旁边经过,问了句:“花卷?什么花卷?上次阿妹做的花卷吗?倒是挺好吃的,什么时候再做?” 付拾一诡异的看刘大郎:真的是太没有情调了。 紧接着她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想了一下花卷的样子:好久没有吃花卷了…… 中午付拾一在厨房,顺带也就帮着炒菜。 张春盛反倒是只能出去上菜。 张春盛端着一盘子玛瑙肉出去,回来时候脸色瞧着有点儿不太对。 付拾一一面炒菜一面问他:“怎么了?” 张春盛脸色惨白,张了张口,一句话说不出。 付拾一来不及再问,就听见外头闹了起来。 张春盛脸色更难看了。 他伸手扣住灶台,指尖发白,颓然低头:“小娘子将我送去官府吧。” 付拾一愕然看他一眼,“外头事情和你有关?” 张春盛苦笑点头:“嗯。” 付拾一解下围裙:“那你跟我出来。” 张春盛黯然低着头,嘴唇抿得死紧,脸上全是紧绷的跟着付拾一出去。 付拾一一出去,就先挂上微笑:“这是怎么了?我是掌柜的,有什么事儿跟我说。” 一个穿着打扮都还不错,像是有些家底的中年男人,倨傲的看向付拾一:“你是掌柜的?那我就得好好问问你了,你为什么要请一个吃死过人的厨子?你安的什么心!” 付拾一仍旧微笑:“吃死过人?您从哪里听来的?” 张春盛的嘴巴,此时抿得像是蚌壳,脸上一片惨白。 那中年男人冷哼一声:“我们府上,谁不知道?这件事情,我都懒得跟你说。我就告诉你,他做的饭,吃死过人,你打算怎么办吧。” 付拾一笑容更加诚恳了:“怎么吃死的?当时怎么没报官?你这没证据也没证人的,是不是有点胡说八道的意思?” 中年男人噎了一下,卡住了。 第348章 吃死人了 中年男人虽然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看向了张春盛:“那你说说,我说的是不是?是不是吃死了人?” 张春盛似是有些被烫到了,先是躲闪,而后才惊慌失措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气定神闲:“他让你说你就说啊?他说吃死人了,就吃死了啊?” 张春盛张了张嘴,终于有点回过神来。 就是被付拾一的这种态度给惊了一下…… 中年男人冷哼:“吃死了就是吃死了。敬业坊的张家那嫡子,是怎么死的?” 张春盛的脸色顿时又有点儿不自在。 付拾一轻描淡写:“不是被鱼刺卡死了的么?” 众人顿时震惊:原来小娘子你知道啊?那你还这么振振有词—— 付拾一笑笑,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到了得意洋洋的中年男人身上:“吃鱼卡死了,和吃别人菜被毒死了可不是一个概念。说句不好听的,你买一杯酸梅汤,喝了两口呛死了,难不成还要怪我这个卖酸梅汤的?那还怎么做生意?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 中年男人气急败坏:“你才喝酸梅汤呛死了呢!” 付拾一幽幽叹气:“是,你喝酸梅汤是没被呛着。但是我严重怀疑,你的酸梅汤都灌进脑子里了。” 众人:酸梅汤灌进脑子里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要不是脑子进水泡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念头?” 众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并且深以为然点头:是是是,脑子进水了,可不是把脑子泡坏了! 等到明白过来,众人顿时就会心一笑,还有人会笑出声来。 中年男人这下彻底恼羞成怒:“他一个做厨子的,鱼丸里的鱼刺都弄不干净,你还敢让他继续做饭?!” 付拾一立刻锐利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觉得他这是故意的?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张家没有报官?实在不行,自家下人,打死了也不为过。怎么还将他放过了?再退一万步,他做事儿就算真不妥当,我这个掌柜的在这里担着呢!倒是我想问问,你这么在这里说这些,是什么居心?” 中年男人只觉得招架不住,赶紧道:“我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付拾一不怀好意打量他:“你这么为别人着想,那怎么当初不提醒张家,孩子太小就不要给吃鱼了?为什么张口就是他做的菜吃死人了?你这样夸大其词,怕是故意影响我生意吧?” 付拾一开始阴谋论:“你说,你是不是其他人派来的?” 中年男人彻底败下阵来,目瞪口呆:这是哪跟哪? 王二祥那憨货这个时候正好进了店:“热死了,快来一杯酸梅……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扭头看他:“来得正好,这个人故意造谣,坏我生意!我怀疑是有人指使的!” 中年男人一阵无语:……我说什么了我? 王二祥毕竟是不良人。 这会儿上去就将人一下子扭住了:“既然这样,那就去衙门走一趟!” 付拾一赶紧拉住:“他吃了饭还没结账呢!” 看热闹的众人:……这小娘子…… 王二祥虎视眈眈的喝令中年男人掏钱。 中年男人气得手发抖,抖抖索索掏了钱,刚要辩解,顿时就被王二祥一把扯了出去:“有什么话去衙门说!” 看热闹的众人:我怎么觉得小娘子有点儿靠山呢……不过,小娘子嘴皮子真利索。 付拾一将钱收好,笑眯眯的扬声对大家抱歉:“发生这样不愉快的事情,耽误大家用餐体验,我作为掌柜,心头实在是愧疚,所以每一桌送一盘甜瓜,算是给大家赔礼道歉!” 付拾一说完就肉疼了:甜瓜都是贡品啊……贡品! 可转头一想,放坏了也就坏掉了。所以付拾一又扬声道:“这甜瓜可是宫中贡品!是陛下吃的!我本来也只有一点,可是大家被影响用餐,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众人哗然:贡品!随随便便就送了贡品给我们吃! 这么一个小小的饭馆,顿时在所有人的心目中都高档起来。 当然幸好也几张桌子。 切了两个甜瓜,也就足够了。 张春盛耷拉着脑袋,“小娘子,对不起。” 付拾一瞪他一眼:“还不快去干活?都送了甜瓜了,再好好炒菜,多争取两个回头客!其他事情想那么多做什么?!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张春盛张了张口,一时半会儿的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了。 付拾一也重新进了厨房,继续去给杜太夫人做饭。 但是她心里就一直琢磨:张春盛恐怕是张家的家奴吧?也不知道张春盛还有没有亲眷在张家?还有张家那个事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有一点,付拾一是很清楚的:张春盛处理鱼很熟练。做的鱼丸也是劲道q弹。从来没有鱼刺残留的情况。 而且还有一点:做鱼丸,是要将鱼肉剁成泥,再搅拌上劲。中间如果真有能卡死人的鱼刺,张春盛能不知道? 付拾一考虑杜太夫人现在的情况,中午做的是酸汤鱼片。苦瓜酿肉。还有一个清炒黄瓜。外加一份凤凰涅槃。 付拾一亲自给杜太夫人送去的。 杜太夫人看着精神还好,正在跟李长博下棋。 祖孙两个兴致勃勃的,很是闲适。 李长博一看付拾一,微微歉然:“下棋忘了时间,竟没过去取。你店里那么忙。” 付拾一笑眯眯摇头:“不妨碍,今日客人也没那么多了。他们几个招呼得过来。” 花嬷嬷已经打开了食盒:“这几个菜,竟是都没见过。” 付拾一笑着报菜名:“这一盆是酸汤鱼片,酸爽开胃。鱼片很嫩,又不油腻,太夫人可多尝一尝。苦瓜酿肉,也是为了开胃清火。清炒黄瓜是配饭的。凤凰涅槃也有清火去燥的功效。适合太夫人。” 花嬷嬷感叹:“付小娘子这样用心。” 付拾一实话实说:“顾客满意,就是我们的宗旨。李县令可是给了个金饼子哪!我若还不用心,如何对得起那钱呢?”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真的要如此明明白白的爱钱吗? 杜太夫人和花嬷嬷都笑了:这孩子真实诚!讨人喜欢! 杜太夫人招手:“大热天走过来多累,过来吃口茶吧。” 第349章 请您帮忙 杜太夫人端出了甜瓜时候,付拾一顿时有点儿想哭:我已经连着三天吃的甜瓜了…… 付拾一赶紧推辞:“那头店铺里还有生意,我还是早点回去。毕竟刚刚开业,回头我再来拜访太夫人。” 李长博轻笑一声,然后在众人看过去时候恢复正常,一扭头吩咐花嬷嬷:“将那个瓜子装一大包给付小娘子吧。” 杜太夫人连连点头:“对,既然不吃瓜,就收下我的谢礼。” 花嬷嬷赶忙去拿瓜子,而且听了李长博的,倒了一大包出来给付拾一。 付拾一简直热泪盈眶:土豪就是土豪!这一大包瓜子,随手就送人了?! 李长博随口解释一句:“南瓜子是药店买的。这是一味药。厨子试着炒了一下。味道还行。” 付拾一由衷夸赞:“李县令果然是长安城第一聪明的人。这样的法子,竟也想到了。” 李长博汗颜:“倒不是我想的,方良想的。我只不过是提了一句。” 付拾一更加羡慕了:“方良也是仆随主人。若不是得了李县令的耳濡目染,他哪里能够如此思维灵活,知道变通?” 付拾一转头看向杜太夫人,笑眯眯:“太夫人您说是不是?” 当家长的就爱听人夸自己孩子,越夸张越高兴:“这倒是。不过要我说,光是这方面好也没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窍。骗个女郎回来。” 对于杜太夫人的埋怨,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李县令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俊美无双,又才能盖世,还真不用他去骗个女郎回来。只要他乐意,放出风声去,想必李家门槛都要被女郎们踏破。” 付拾一还逗杜太夫人:“到时候我看您就恨他太好,以至于您都不得清净了!” 李长博杵在旁边面无表情:付小娘子这次夸我看起来太浮夸了,肯定不是真心。 杜太夫人却笑逐颜开,一面说话一面拿眼睛看李长博:“我倒不想太清净了。” 付拾一也帮忙:“那李县令可不要再矜持了。”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 付拾一立刻转了风向:“不过,要我说,太夫人您也别着急。兴许是缘分还没到。缘分到了之后,必定能有好结果。这东西,急不得的。” “毕竟这种事情,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宁缺毋滥啊。万一遇到个不好的,那李县令一辈子可就毁了!人还说,妻不贤,毁三代。所以,李县令这么挑剔,也是必须的!” 杜太夫人听了这话,登时也有点儿目瞪口呆:原来是这样吗? 李长博满意颔首:“付小娘子此言,深得我心。妻不贤,毁三代,此事儿必须慎重再慎重。” 付拾一点头如捣蒜:“所以李县令非常英明!” 李长博更满意。 而后亲自送付拾一出来——主要是付拾一也不敢多呆,毕竟店里那头正忙着呢。 李长博微笑道谢:“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赶忙摇头:“李县令给了金子的。” 李长博见她误会,于是提醒:“是刚才那番话。有了这番话,我也好有个借口。” 付拾一苦口婆心:“李县令啊,娶妻这种事情,还是要趁早。不然好的都被挑走啦。” 李长博脚下一个踉跄:“多谢付小娘子提醒,我尽量。” 付拾一想起了张春盛的事情,轻声道:“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李县令。” 李长博有些好奇:“付小娘子只管说。” 付拾一就将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诚恳请求:“我想请李县令帮忙打听打听,张家的事情,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便立刻明白了:“付小娘子是怕这种事情还发生?” 付拾一点点头,神情郑重:“既然春盛现在是我的人,我就得护着他。若是他有错,他被惩罚也是应当。可若不是他的问题,也没必要一辈子背负这件事情。” “况且,那人今日态度,分明是故意那般羞辱春盛,不愿意让他过得好。今日不成事,又闹成这样,我觉得,他还会再来的。” 李长博仔细想了想,觉得付拾一的顾虑有道理:“这件事情,我会帮付小娘子留心。” 付拾一不知该如何道谢,最后实诚道:“那我请李县令吃饭道谢吧。” 李长博微微一笑:“好。” 付拾一摩拳擦掌:“我一定请李县令吃顿好的!” 李长博笑容更深:“好。” 付拾一提着一大包瓜子回去,路上就忍不住摸了两颗吃。 虽说夏日炎炎时候,不适合嗑瓜子,但是付拾一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惬意:嗑瓜子,吃爆米花,都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付拾一回了拾味馆,几乎已是满客了。 付拾一坐在柜台里,看着这些客人,觉得一个个脑袋上都顶着金光闪闪的小钱钱。 而且付拾一发现:听着这些客人们天南海北的聊天,也是一种乐趣。那些街头巷尾的琐碎事情,那些朝堂高庙上的事情,那些诗情画意缱绻非常的事情,都是值得让人去听的。 有趣,而且真实。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 遇到喜欢听的,特意拿着水壶晃荡过去,偷偷听一会。 付拾一被一个后宫八卦吸引,刚听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一句:“你们可知道那个陈家?就是太史令陈家——” 付拾一脚下停顿,耳朵不由得支起来:太史令?陈?难道是陈珠他们家? 另一位客人接了句:“知道知道,就是那个死了女儿的陈太史令。他不是要告老还乡?不是说一病不起?怎么了?他儿子最近不是挺出风头的?” “他家不还有个女儿吗?前几日,有人想说媒,上门去探口风。结果才知道,她们家的大娘子陈莲,竟然修道去了!”说话的人有点儿感叹:“一个风华正茂的女郎,竟然就修道去了!” 另一位客人自然惊讶:“这怎么可能呢?她们家不是刚出事?不管怎么想的,也该在家里好好的侍奉父母啊?而且年纪那么轻……”。 付拾一听着也有点奇怪:陈莲看着心机挺深的,怎么会去修道?不是应该千方百计嫁个好人家吗? 第350章 八卦选手 只不过那客人也是一知半解,最后分析一番,只得出一个陈家这个事情必定有内幕的结论。 付拾一伸长耳朵听了半天,最后有点儿失望:都没打听清楚,你拿出来卖什么关子啊!差评! 这个剩了半截的八卦,最后被付拾一在下午时候,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另一个八卦选手王二祥同志。 等到付拾一说完,王二祥一脸抓心挠肺:“没了?” 付拾一摇头:“没了。” 王二祥想挠墙:“怎么就没了?” 付拾一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心头暗笑:“是啊,这个事儿到了关键时候就没了。真的是太难受了!也不知道陈莲为什么就忽然修道去了!” “我觉得里头肯定有事儿!不过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儿!” 付拾一越说越遗憾,一面说一面叹气,一面观察王二祥。 结果就看见王二祥抓心挠肺,恨不得现在就去抓个知情的人回来问问。 付拾一鼓励他:“你天天在外头跑,想打听个这个事情,难道还打听不出来吗?” 王二祥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 他将酸梅汤往桌上一放,风风火火就出了门:“我去去就来!” 付拾一笑眯眯送他:“路上小心!快点回来啊~” 全程目睹一切的翟升,一面同情王二祥,一面幽幽的想:我决不能得罪我师父。 正想着,钟约寒和徐双鱼师兄弟也过来了。 两人均是一脸疲惫。 付拾一稀奇的看他们:“这是怎么了?这两日也没见你们过来。” 徐双鱼一屁股坐下,就开始苦兮兮的抱怨:“李县令将我借给了万年县那边!我师兄去了一趟城外!” 付拾一给他们两个倒酸梅汤:“这么多案子?” 徐双鱼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扑哧”一声就笑喷了。 他嘴里的酸梅汤均匀的覆盖了翟升整个人的范围。 翟升抹了一把脸:……我有点儿懵。 徐双鱼赶紧道歉,娃娃脸上全是心虚:“要不我给你赔一件衣裳——” 翟升再抹了一把头发:“我去擦一擦就行。” 付拾一离徐双鱼远远的,斜睨他:“什么事儿这么好笑?你师兄怎么了?” 徐双鱼顿时一脸崇拜,眼睛都闪烁着光芒:“付小娘子怎么知道是我师兄!” 付拾一无言:你都写在脸上了好吗? 钟约寒警告看一眼徐双鱼。 奈何徐双鱼满心满眼都是付拾一,压根没留意,反倒是来了竹筒倒豆子:“我师兄他去验尸,去了才发现尸体已经泡在粪水里生蛆了。他费了多少事儿,才将尸体清理干净!”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我真后悔我怎么这么多好奇心! 钟约寒揉了揉眉心,忍无可忍:“闭嘴。” 徐双鱼后知后觉,赶紧正襟危坐,“师兄我错了。” 面对乖宝宝徐双鱼,钟约寒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不忍心真发火,略有杀气的瞪他一眼,就算完事。 乖宝宝鱼维持三秒,随后就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鱼:“付小娘子你的饭馆人多吗?赚钱多吗?这几天我跟你说衙门发生好多事情——” 付拾一恍惚走神:天啊,快带走这条话痨鱼吧~ 燕娘热情的端出了甜瓜来招待客人。 钟约寒将甜瓜放到徐双鱼手里:“吃瓜。” 徐双鱼低头吃瓜,世界也总算是安静下来。 付拾一松一口气,然后又有点惆怅:感觉衙门似乎用不上自己了呢? 钟约寒忽道:“虽说跟付小娘子学了许多,可是总觉得还是有些吃力。” 付拾一一愣:“吃力?” 钟约寒皱眉:“可能是练习太少。” 付拾一摊手:“那这个就需要慢慢来了。一口吃不成胖子啊。” 钟约寒犹豫片刻:“我想去万年县当仵作。” 对于钟约寒这个决定,付拾一想了一想只能问一句:“和李县令商量过了吗?他怎么说?” 钟约寒摇头,只问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如何?” 徐双鱼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终于听明白了,霎时他就觉得手里的甜瓜不香了:“师兄要走?那我怎么办?” 钟约寒轻声道:“你还留在付小娘子身边。你出来,本来就是为了历练。跟在付小娘子身边,能学到更多东西。” 付拾一虽然觉得有些不赞同,可钟约寒既然提了,且问到了她的意见,她就还是给了一句中肯的回答:“万年县那边不是最好的选择,你该去问问李县令。附近其他几个县,恐怕也缺仵作的。” 好的仵作,在哪里都不愁没饭吃。 钟约寒看着付拾一,良久点点头:“我会和李县令提这个事情的。” 徐双鱼插不上嘴,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师兄!” 钟约寒惜字如金:“听话。” 付拾一:……莫名有一种替傻鱼蛋疼的感觉。 徐双鱼急得跺脚:“师兄要是走了,我也跟着师兄一起走!” 付拾一幽幽的提醒:“又不是什么苦命鸳鸯,还要双宿双飞?而且也不是说走就马上走。他也会经常回来的。你毕竟还在长安城。” 徐双鱼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我让李县令不要放人!” 付拾一同情看他:李县令绝对是不会留人的。你放心。 这件事情说到这里,王二祥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一看王二祥脸上亢奋的神色,付拾一立刻就明白:新鲜八卦送上门来了! 付拾一主动拉开椅子:“二祥快坐!” 又给他倒水润喉:“来,喝口水再说话!” 王二祥被付拾一的殷勤弄得有点浑身忐忑: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么不对劲呢? 王二祥小心翼翼:“付小娘子——” 付拾一微笑脸:“你快喝水,润润喉,然后来讲一讲,陈莲到底怎么了?” 王二祥听话的喝了一口水,懵里懵懂:付小娘子怎么知道我去打听这件事情了? 不等王二祥想明白,徐双鱼已经凑上来:“陈莲?哪个陈莲?就是那个陈珠的姐姐吗?咱们没办法抓她那个陈莲吗?她怎么了?” 一串连珠炮下来,王二祥卒。。 钟约寒气定神闲:“让二祥喝口水,慢慢来说,不急。” 第352章 再会旧主 除了这一道蔬菜杂烩鱼丸汤,付拾一还做了另外几道菜。 一道菜是梅菜扣肉,一道是宫保鸡丁,一道是鱼香茄子,最后再来一道炝炒豆角。 米饭是粳米饭。 梅菜扣肉自然不必说,店里有准备好的。 而宫保鸡丁因为没有花生米,所以付拾一只能做个简易版的,将花生米用炸过的核桃仁替代。 至于鱼香茄子——最关键的是川菜里地位很高的酸菜。酸姜,酸蒜,配上茱萸酱,最后添上灵魂藿香。 鱼香茄子是付拾一第一次做,之前没做,是因为藿香还没长大。 付拾一掐了一把藿香的嫩叶,仔细切碎备用。 热油将酸姜和酸蒜末,花椒爆香,这才下一点茱萸酱,香味出来之后,这才下茄子,茄子翻炒到每一块上都有酱料了,这才倒入一点水,加酱油,糖,闷煮。 烧茄子,一定要油宽,唯有这样,才会香——否则吃起来,就是十分寡淡,且粗糙不适口。 待到茄子烧软入味,付拾一这才加入藿香叶。 此时翻炒两下就可出锅——而此时,鱼香味也出来了。 装上食盒之后,交给早就过来候着的方良,付拾一嘱咐:“快些走回去,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明日早上,再来取菜。” 方良一愣:“郎君不是说,只今日一日?” 付拾一笑眯眯:“就当是我孝敬太夫人的。” 方良道谢:“那我先替郎君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又塞给方良另一个食盒:“这个你拿回去,你们自己家吃。都是现成的,不是特意做的。” 方良原本打算推辞,听闻这话,就收下了:“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谢什么?我们也是朋友呀。” 方良心里一暖:和付小娘子做朋友,真的是太幸福了。 这头送走方良,付拾一就去接管了厨房,将张春盛轰出来:“累了三天了,该歇一歇了。去吧,外头柜台上守着。” 顿了顿,她又特地嘱咐一句:“千万别算错账!” 张春盛:……我敢吗? 不过晚上客人也不算太多,付拾一炒了七八个菜之后,就没有客人点新菜,于是她也出去喝口水。 刚喝了一口酸梅汤,付拾一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春盛。” 付拾一下意识回头看一眼,随后就惊了:这等天仙,是哪里冒出来的?蓬荜生辉啊有木有! 进来的女郎是正正经经的柳叶眉,大眼睛,鹅蛋脸,樱桃小口一点点。 那种美,是端庄而温和的美,只要是看过去,心里头就不会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 如果说,河源郡主的美,是那种明艳如骄阳,热烈如玫瑰的美,那么这位女郎,就是温温柔柔的兰花。颜色未必多浓烈,香味也不明显,但是开得悄然优雅,纤纤婷婷。 河源郡主的美会蜇人,天生带着一种侵略。 但是这位女郎,却只让人毫无防备。 付拾一忍不住将声音放柔了:“这位娘子是来吃饭吗?” 女郎歉然一笑:“我是来找人的。” 然后女郎就朝着柜台里头的张春盛温柔呼唤:“春盛。” 再看张春盛,俨然已是呆若木鸡。 真真正正的呆若木鸡。 付拾一心里登时就惊了:居然是来找张春盛的!他们怎么会认识!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窜进了柜台里,轻轻踹了一脚张春盛,清了清嗓子:“嗯哼!” 张春盛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复杂的喊道:“大娘子。” 女郎已经将张春盛打量过了,此时微微笑着,眼神带着爱怜:“听闻你在这里,我特地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张春盛低下头去,似是不安和愧疚:“大娘子是听说了下午的事?” 女郎承认了:“是。所以我特地来看看。当初我病着,他们将你发卖,我也不知。后来就寻不着你了。如今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来看看。” 女郎紧接着问了句:“你过得可好?” 张春盛不敢抬头,声音也是局促不安:“大娘子不该忧心我这样的人。我对不起大娘子……” 女郎又笑了:“那件事情又不能怪你。你也不必自责。我都放下了,你又何必再介怀?”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里雾里,八卦之魂燃烧得更厉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是故交吗?那件事情又是哪件事情啊? 付拾一恨不得变成张春盛肚子里的蛔虫,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偏偏张春盛又是一副不着调的样子,连头都不敢抬。 付拾一都快急死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干脆自己上:“既然是故交,那不如坐下来说话吧?春盛,你去倒一壶酸梅汤来。天气这样热,这位大娘子一路过来,想必也是暑气缠身。正好消消暑。” 其他也在偷听偷看的人:大晚上的,哪里有什么暑气? 不过,那女郎却笑盈盈道谢:“多谢小娘子。您就是春盛现在的主家?” 付拾一请人坐下,这才含笑点头:“是。也是有缘。就进了一个家门。” 女郎更是点头:“看您说话办事,就知道您是个心地善良的。他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我也就放心了。” 付拾一替她倒水,顺理成章问一句:“那您是——” 女郎微笑:“是他从前的主家。不过,他是我夫家家中的家生子。” 说到这里,她才叹一口气:“所以当初我竟没能护住他。让他无辜受了许多的苦。” 付拾一看一眼旁边都不肯坐的张春盛,有点儿惊讶:所以,那个被鱼刺卡死的嫡子,是眼前这位女郎所出?!若真是如此,那…… 女郎歉然一笑:“当初那件事情,的确和春盛没有关系。但是最后是他受了罪。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付拾一越来越蒙圈:所以,真的不是来寻仇?这也太让人意外了吧…… 付拾一略一思索,抬头朝着女郎也笑了:“您能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您正好劝劝春盛,让他放下过往,好好生活才是。那件事情,他心中十分自责。还有今日的事情,我也是不知道那人和您有关——”。 女郎立刻摇头:“那人与我无关,是我丈夫家中的一名小管事而已。” 第343章 昔日之事 付拾一表示:只要不是来闹事的,不是来找麻烦的,那我就是欢迎的。 于是付拾一的态度更加热情了:“春盛,快去拿两个菜来。既是喜相逢,咱们就该好好庆祝!” 张春盛磨磨蹭蹭的去了。 张春盛一走,那女郎就叹了一口气:“春盛从前没遇过挫折,这件事情……让他心里头必是不好受的。也是怪我,没有看好孩子。” 付拾一实话实说:“出这样的事情,想来您是最不愿意看到的。而且您能如此明事理,不去责怪和迁怒春盛,也让我挺意外的。” 女郎听完,苦笑一声:“我也迁怒过,怪过。可后头我病了那一场,我才明白过来,一切都只能怪我。是我这个做阿娘的没看好他。不怪别人。” 付拾一不知该如何宽慰,只道:“那就吸取教训,下次力求做到完美?” 女郎神色古怪的看了付拾一一瞬,最后才点点头:“是。” 付拾一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话了,就干脆单刀直入:“您若只是想要看春盛过得好不好,大可不必亲自来。您是有话要问他?” 女郎意外看付拾一,随后还是承认下来:“是。” 付拾一没有犹豫,还是说得很直接:“如果是对春盛影响特别大的,我就想请您别问了。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女郎更加意外:“我以为您只是想要一个厨子。” 付拾一摇头:“我买他不是因为我缺一个厨子。是因为生命很贵重。他还年轻,有很长的人生。不该为了一件事情,枉送性命。” 女郎愣愣看付拾一半晌,才一笑:“您的确是个好人。” 付拾一头疼:我真的不想要好人卡。 付拾一摇头否认:“我只是护短。” “护短”这两个字,让女郎又愣神许久。 最后她低下头去,轻声道:“只是问几句话,不会影响他很多。我来,也是告诉他,从前那件事情,和他没有关系。让他不要再自责下去。”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那就好。” 既然是如此,付拾一也没继续呆着,只让张春盛好好招呼他的旧主。 另外还代表张春盛,赠送了一桌招牌菜:这个时候,必须给自己人长脸撑腰! 只是虽然进了厨房,付拾一还是心里头长了草,频频抽空出来看一眼。 最后女郎告辞走了的时候,付拾一立刻从厨房窜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春盛。 见张春盛似乎是神色如常,已经全面恢复,付拾一就纳闷了:到底这是说了什么? 张春盛咳嗽一声:“那个,饭钱我以后会补上的。”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我小气也不至于连自家人请朋友吃饭都小气。” 同时心头补充:再说了也不是天天来。 付拾一还是更关心张春盛的心理健康:“她问了什么?你没事儿吧?别往心里去——”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关心的样子,忽然笑了,还笑的很是灿烂:“多谢小娘子。” 然后他一头钻进厨房,去给付拾一做宵夜甜点了。 付拾一挠头:看样子是没事儿了? 既然没事儿了,付拾一想了想也没再多问,心安理得的吃双皮奶去。 阿玫和付拾一凑在一起吃双皮奶,两人都是心满意足。 阿玫捏着勺子问:“小娘子什么时候数钱?” 付拾一眼睛发亮:“吃完双皮奶。赚钱了我给你发红包。” 阿玫摇头:“不要红包。” “那要什么?”付拾一好奇:世上还有什么比红包的魅力大? “糖画!”阿玫也是眼睛发亮:“要鱼的!可好看!” 付拾一抽搐一下嘴角:好吧,小孩子都爱这些。 数钱的时候,付拾一发现营业额还是差不多。不过,赚的却比头两天都多。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差不多每日就能赚这么多钱了。这样的收入,咱们一家子过日子不成问题。” 这年头,一千文能买到的东西,差不多就等于是两千多人民币能买到的东西。一天能赚六七千,真的也算是高收入来的。 再刨开人工费,那一天也算是有差不多三四千的钱。 付拾一美滋滋的想:这么算下去,存个几年,也能买个大房子。比起打工族,强多了! 一时又想起回去上班估计就能发工资,虽然只有几千钱,可自己零花是足够了。这又是一笔收入…… 付拾一越想越美滋滋,对未来更是充满期待:等事情了结,买个大房子,再找个帅哥男朋友……简直完美! 翟升凑上来问:“师父想什么好吃的呢?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付拾一赶忙胡乱抹了抹嘴,心虚敷衍:“想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翟升兴致勃勃:“吃什么?” 付拾一斜睨他:“开张也开完了,明日你回去看看你阿耶吧。” 翟升立刻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还没擦地。” 付拾一叉腰:哼! 付拾一刚洗过澡,还没爬上床,就被砸门声给吓了一跳。 张春盛披着衣裳去开门,一面开门一面不耐烦:“谁啊?” 一开门,他就傻了: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人?怎么这么大阵仗?还有穿官服的——手里拿着拂尘的这个,又是谁? 拿拂尘的那位,嗓音尖尖的:“付小娘子在吗?” 张春盛有点儿紧张:“在……” “请付小娘子来,赶紧跟我们走一趟吧。”那位尖着嗓子,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春盛去叫付拾一,说完了外头情况,悄悄压低声音问了句:“要不去跟李县令说一声?” 付拾一摇头:“听你描述,像是皇宫里来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你们也假装不知道。不许对外走漏一个字的风声!” 付拾一飞快换好了衣裳,提上勘察箱就下楼去。 等出去一看那些人的样子,立刻就确定了:的确是宫里来的人。 付拾一没多问,只坦然行礼:“我可以走了。” 那位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嗓音仍是尖尖的:“那就走吧。付小娘子不必惊慌,我们不会害你。” 付拾一点点头,回头嘱咐张春盛:“给我留着点门。明天生意你也照看好。” 随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张春盛伸长了脖子张望,完全是忧心忡忡。 第344章 什么情况 付拾一这头上了马车,那位就自己先介绍:“我姓高。” 付拾一脑子里顿时弹出一个人名来:高力士! 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位面白无须,长得甚至有那么几分俊俏的中年男人,有点儿肃然起敬:这位也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啊!不管是帮着唐玄宗平定韦皇后之乱,还是平定太平公主之乱,当初可都是出了大力的!而且日后能一路官至骠骑大将军,进开府仪同三司,那岂是平凡人物? 面对这种权臣加宠臣,付拾一有点儿瑟瑟发抖:这万一得罪了,那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付拾一老老实实,不敢多看不敢多言:“高将军。” 此时高力士已是右监门卫将军,掌管内侍省事务,称其为高将军,半点不夸张。 高力士已打量过付拾一,虽说心头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就是长安县的仵作,付小娘子?” 付拾一诚惶诚恐:“是。” “怎么就干了这一行。”高力士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到底是惋惜还是嘲讽。 付拾一实话实说:“混口饭吃。没有手艺,养不活自己。” 高力士:……实诚得过分。 高力士指了一条道:“嫁人也不错。” 付拾一叹息:“原本年岁小,嫁不出去。现在年岁勉强够,可是干了这一行,还是嫁不出去。” 高力士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再开口语气也和善下来:“今日叫你跟我去,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知道你有这个手艺,有一位娘子难产,怕一尸两命。大夫不敢动手,所以叫你来。不管如何,尽力保住小的。” 付拾一震惊脸:“我不会接生啊!” 高力士额上青筋跳了跳:“接生轮不到你!就是怕万一产妇死了——” 付拾一明白了。说白了就是怕产妇死了孩子也闷死。 所以干脆准备个她这样的仵作……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把孩子取出来。 付拾一诚惶诚恐看高力士:“您知道以前我做过这样的事儿?” 如果真是这样……付拾一心里头有点儿打鼓。 高力士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你竟然已做过这样的事了?那结果如何?孩子活下来没有?” 付拾一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也有了心事回答这个事情:“孩子活了。剖得及时,就不会影响到孩子。只是可怜没了阿娘。吃奶都是个问题。” 高力士点点头,心头也松一口气,觉得说不定自己这次又要立功:“影响不到孩子就行。吃奶不是问题。” 高力士又问了几个问题。 付拾一老老实实回答。 等到快进一个宅子,付拾一问了高力士一个问题:“高公公,是不是不论结果如何,我都能平安家去?”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不必多想,只是叫你来帮个忙。成不成,都不怨你。” 顿了顿,又吓唬她:“但是你若胡说,就不好说了。” 付拾一摇头如拨浪鼓:“放心,您就当我是个石头。看不见,听不见,说不了。” 付拾一一脸诚恳。 高力士:……这小娘子总是一副乖巧得过分,害怕谨慎的样子是干什么?我能吃人? 高力士领着付拾一一路穿堂过院,最后就到了产房。 高力士一过来,其他人立刻上前来跟他打招呼:“高公公。” 高力士目不斜视,一路进屋,到了产房门口才停住:“里头情况如何?” 一个侍女立刻摇头:“情况还是不好。生不下来。” 高力士脸上有些忧虑:“怎么就生不下来呢。” 付拾一小心翼翼开口:“要不我先进去看看?” 高力士脱口而出:“人还没死呢!” 众人:…… 高力士后一句接上:“着什么急?用不上你才好了。” 付拾一听出其中的嫌弃,略心伤一下,还是本着救死扶伤的精神提了一句:“未必用得上我。但是还真不是人死了才能用得上。我对人体毕竟了解一些,说不定能出出主意。万一还能保住大人呢?” 付拾一没敢提“剖腹产”这几个字:这人还没死,就要动刀子,说出来就得吓死他们。 而且现在情况不明,付拾一也没想好要不要为了别人冒险,反而将自己搭进去。 作为一个医生也好,还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也好,但凡有机会,她觉得都应该试试。 可是现在情况特殊…… 付拾一心知肚明:原本也许人死了才剖腹,两个都没了,也怪不上她。可是如果活着就剖,两个之中哪一个出问题,估计都的怪到她的身上。 高力士却像是猜到了一些事情,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是不是像华佗跟曹操提议的那样?” 付拾一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高力士为什么能有那么大成就:这聪明伶俐得叫人惊叹啊…… 付拾一还是没敢吐口,只朝着高力士尴尬一笑。 高力士还在琢磨,就听产房里开始了惨叫:产妇又开始宫缩了。 付拾一友情提示:“还是快点决定?毕竟时间不等人啊。” 高力士意外看一眼付拾一,忽然发现自己看走眼了:这个小娘子,可不像是面上那样憨,精得不行啊。 高力士没松口,付拾一也杵着不动:这件事情她主动要求,就得担责任,可如果是别人求她去——那就完全不同了。 付拾一看高力士迟迟不松口,就干脆拿出自己的解剖刀开始消毒——其实有条件的话,应该换一把新的。 付拾一心酸酸:可是这不是没条件么……但愿大家不要介意。 事情的真相是:介意也没用。 所以,高力士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件事情:“付小娘子尽可以试试。只要产婆那头没了法子,你就去试试。若成了,你自有大功。若不成……也不追究你。” 付拾一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听见这话,付拾一立刻就收拾了自己勘察箱,兔子一样窜进了产房: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啊! 高力士嘴角抽了抽:我怎么觉得,我上当了呢?其实我不同意,她是不是也会进去…… 付拾一进去产房,一靠近产床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产房里闷热不堪,气味难闻,付拾一甚至觉得有些头晕:这样的环境,别说产妇,就是正常人也受不了啊! 第345章 横位难产 付拾一提了一句:“屋里太闷了,换换气吧。” 产婆立刻就不悦起来:“这个时候,怎么能吹风?” 付拾一看一眼产妇情况,见她脸色惨白发金,头上身上全是冷汗,就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开窗户当然不合适,但是要开一点窗户,可以在床边加个屏风,好挡住风。”付拾一沉声吩咐:“人都快死了,还不让她痛快吸两口气?她现在吸的气,有一半是要给孩子。这空气如此污浊,对孩子也不好。” 产婆还没见过这么大喘气的,一时愣住。 付拾一指着产妇:“你叫她,看看她是不是意识都快不清醒了?你觉得这样的情况,你还有办法叫她自己生?” 产婆被说得完全哑口无言:我要有办法,我就不让人请你来了。 付拾一撸起袖子,用布带绑住,“既然你不行,就按照我的法子来。” 付拾一粗暴的拍了拍产妇的脸颊:“大娘子,大娘子?还有力气吗?” 产妇本来都快昏过去,硬生生被拍醒了,盯着付拾一辨认了一会儿,脸上只有疑惑。 付拾一言简意赅解释:“我是来帮你接生的。现在有两条路,我这头帮你推一推肚子,看能不能让孩子竖过来,然后你自己生。但是你肯定很疼。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我直接现在就用刀,把孩子给你剖出来。也一样很疼。你选哪一个?” 别说产妇听得瞪大了眼睛,就是屋子里其他人也同样是瞪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太可怕了一点? 付拾一偏偏连消化的时间都不给:“我给你十个呼吸想一想,否则我就直接帮你选了。” 然后付拾一就真不管产妇,直接去了床尾,看开口情况。 这宫口还没开全呢。 不过,付拾一没有看见胎头。 付拾一掀开被子,看了看产妇的肚子,伸手摸了摸。 大概能摸出头和屁股的位置。 的确是横位难产。 付拾一脸色有点难看。 横位难产会发生脐带脱垂,子宫破裂等严重危害母子生命的情况。 必须早做决断。 而且现在,产妇已经有大出血的嫌疑。怀疑是子宫破裂,或是宫内出血。 付拾一也不等十个呼吸,直接就下了决断:“直接动刀吧。再拖下去,孩子大人一个都保不住。” 顿了顿,又吩咐:“去,熬一碗浓浓的蜜糖水,里头冲一个鸡蛋。记得,一定要多放蜜糖!” “一定要蜜糖?”侍女有点慌手慌脚。 付拾一都快吼起来:“不管是什么,甜的就行!” 她有点儿觉得这些人实在是不靠谱:这都啥时候来,竟然还问这个?什么糖不能吃?要不是没有巧克力,何至于吃糖蛋?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去,弄个炉子进来,煮一锅开水。就在产房里煮。” “另外,让大夫开麻沸汤来。” 付拾一别看有条不紊的,可是心里头有点儿慌张——现在虽然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但是她从来没有过经验。不知道行不行。 胎儿那头还好说,可是产妇……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想了想:“将大夫也叫进来。我有事儿跟他商量。” 一群人被付拾一指挥得团团转。 先前的产婆也怕担责任,直接就出去了。 不过大夫没进来,高力士倒是进来了。 高力士毕竟是宦官,也没有什么男女区别,所以也没人觉得不妥。 高力士脸色不好看:“虽说让你来办这个事情,但是也不可胡来。” 付拾一神色郑重,手底下忙碌不停的准备东西:“我不敢胡来。这是两条命。就是不敢胡来,所以才要准备充分。” 高力士皱眉:“你叫大夫进来做什么?他若有法子,还需要叫你?” 付拾一反问一句:“那我也没有保证,难道就不试试了?叫他进来不是为了接生,而是为了给产妇续命。你问问他,针灸止血会不会?我要拼一把,看看能不能顺带救产妇一命。” “如果不能呢?”高力士皱眉:“那她也不过是白受苦。” 付拾一定定看着他:“人都是想活着的。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拼一拼?” 付拾一的表情很坚定,眼神也很坚决。 高力士被说服了:“但是大夫是男人——” 付拾一道:“其他部位我会用被单盖住,只留下腹部要切开那一块。他也不需要看见,只需要在穴位上针灸就可以。” 高力士有那么一点纠结迟疑。 付拾一催促:“快点!就算产妇死了,我要动手将孩子弄出来,也必须要十分快!现在就是和阎王爷赛跑,你们必须全力配合我!否则哪一个都活不了!” 高力士不由自主就做出了选择:“叫大夫进来!” 付拾一脑力全开,考虑会用上什么。 因为她不是外科医生,自然没有更精密的器具。 而且现在消毒条件有限,就一个火烧,一个沸水煮。 付拾一将缝合线也准备出来。 大夫此时也进来了,显然有点儿不太赞同:“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行,何必让产妇再受罪?” 付拾一回答一句:“因为我想,人不可胜天,但应拼尽全力。” “不尽力一试,又怎么知道人力不可胜天?” 大夫被问得半晌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最后,大夫沉默的开始卷袖子,参与到了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之中来。 “针灸能止血吗?”付拾一问他——这方面,她了解过,有些医术厉害的,是能的。就是能力的问题。 大夫点头:“能。” “麻沸汤能让她完全昏迷过去,不会被疼醒吗?”付拾一还挺怕自己一下刀,产妇就蹦起来了。 大夫有点迟疑:“应该不能。但是我能用针,让她暂且动不得。只是时间不能长。” 付拾一算了算时间:“三分之一刻钟,行吗?” 大夫点头:“行。” 一碗糖水灌下去,产妇脸上恢复一点颜色,手也不那么冰凉。 再来一碗麻沸汤下去,人也就很快昏睡过去。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和大夫对视一眼:“那么就开始了?” 大夫紧紧盯着付拾一的刀,点点头。然后开始针灸。 因为没有办法消毒,也没有蒸馏酒,付拾一最后只能用草药汤擦了一遍皮肤——有些草药的有效成分,是能抗菌消炎的。 付拾一宽慰自己:没事儿的,我的临床经验比外科手术医生可不差。只需要避开大血管,切的时候小心点,别切伤孩子就行了。缝合我做得很好,没事儿的没事儿! 第346章 成功了吗 这头付拾一刚才开始动手,那头消息已经传到了不少人耳朵里。 尤其是宫里那位。 宫里那位自然是有大决断的,当即就叫人传话高力士:“不论生死,放手一搏。” 高力士听见这句话,捏着的心,就松了一口气。 高力士继续蹲在门口守着,聚精会神听着里头的动静。 偏偏里头什么动静都没有,连说话声都没有—— 屋里要是这会儿有说话声音那才奇怪了。 付拾一戴着口罩,戴着包发帽,握着手术刀,聚精会神的切开皮层,脂肪层,肌肉层,腹膜…… 付拾一连分神都不会有半点。 而旁边大夫硬生生看着,总有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他也是拼了命,才让自己勉强没有吐出来。 吐出来是吐不出来了,但是不妨碍他胃里的东西一直翻滚,以及总觉得那刀子像是在自己肉上划拉一样的恐慌。 大夫好歹是见过一些场面,能忍得住。 侍女们倒是已经换了好几拨了。 没办法,有些直接晕过去倒下,另外几个就齐心协力将人拖出去。 还有些人要吐了,就也出去了。 最后产房里只勉强剩下了两个侍女,一脸惨白的坚持着。 五分钟,说起来很长,可事实上,在手术台上,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但是五分钟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五分钟,是付拾一从切下第一刀,到取出胎儿的时间。 付拾一将孩子连带着胎盘从产妇腹部开口捧出,直接点了个侍女:“来,将胎盘剥下来,脐带剪断。” 侍女不仅声音在颤,捧着孩子的手也在颤:“我……我不会啊。” 大夫艰难开口:“我来吧。” 付拾一“嗯”了一声,好歹还是又提示两句:“剥离胎盘后,剪脐带之前,可以用线绳将脐带绑紧,然后再剪。这样恢复起来快。不容易化脓。” “然后记得将孩子嘴里东西掏一下。别让他窒息。” “检查一下孩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残缺或是毛病。如果都没有,就抱出去交给他们。” 大夫:……听起来竟然好像一点也不复杂呢? 只是接过了那软趴趴的孩子之后,大夫还是欲哭无泪,想撂挑子不干:这么软,怎么检查?怎么弄?为什么产婆不在…… 只是看一眼专心致志继续去摆弄产妇的付拾一,大夫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人一个小娘子都不怕,自己要是露了怯,那岂不是要被笑话死?大丈夫岂能无颜面? 真死要面子系列。 付拾一检查了一下产妇的子宫,发现并无破裂,倒是松了一口气——没有破裂就好。 至于大出血,这会儿也没有这种情况。 付拾一感觉有戏。 接下来就是缝合。 付拾一瞅着那一层层的皮肉,脂肪,筋膜,有点儿头疼。 切开一时爽,缝合火葬场。 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和感觉。 付拾一抬起肩膀胡乱蹭了一把汗,就开始聚精会神的缝合。 中间大夫提了取针的事情,付拾一同意了。 这个时候,看看有没有大出血也好。 高力士送进来一碗汤。 大夫言简意赅:“这是防止血崩之症。” 付拾一更言简意赅:“灌!” 付拾一很清楚,在这样简陋的医疗条件之下,能活命就算奇迹。 反正怎么着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能做的那就都做就是。 既然没有大出血症状,付拾一就彻底放心了。 付拾一层层叠叠缝合之后,再将抑菌的药汤涂抹一遍,最后就直接用纱布裹起来。为了防止伤口恶化感染,付拾一定了每日换两次纱布,涂抹药汤。 当剪断了最后一根线的时候,付拾一真真切切感觉到自己一瞬间有点儿脱力。 付拾一扶住了床,虚弱要求:“来块糖。” 众人齐刷刷无言:小娘子你对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不过侍女还是很快拿来一碟糖球。 付拾一没洗手,请侍女给自己喂了一个,当甜甜的滋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的时候,她这才觉得精神一振。 糖这种东西,看来还是应该随身准备一点。 特殊时候,真的能救命啊! 付拾一将糖球嘎吱嘎吱的嚼碎,心情也开始渐渐飞扬起来:这台手术,简直堪称是教科书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历史上头一遭? 大夫问付拾一:“现在产妇怎么办?” 付拾一实话实说:“听天由命。能活就能活,不能活那就是命。” 付拾一叫来侍女,开始交代医嘱:“人醒了之后不要立刻吃东西,等到放屁之后再吃。不要吃太多,少量多餐。吃有营养的东西,但是不可太油腻。比如鲫鱼汤,鸡汤这种,都可以吃。蔬菜也必须吃,不要吃太凉的东西就成。保持室内通风换气,保持干净和干爽。出汗之后,立刻就要换被单和衣裳。” 一口气吩咐这么多,付拾一想了想,又说了一句:“醒来之后,有发烧情况也是正常。只要伤口不化脓,就没什么大碍。疼是一定的,疼得厉害可以用一点安神香,让她保持睡眠。” “术后失血不少,还可以请大夫开个方子,调理身体,增加身体素质,保证恢复。” 侍女一一记下:“那需要小娘子亲自换药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不需要,这就是一个外伤了。只是伤口不小,能不能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另外,包扎伤口的纱布,一定要沸水煮上两刻钟,然后在正午时候暴晒晒干。切记切记。” 付拾一吩咐完了,就出去了。 高力士还在外头等着呢。 看见付拾一出来,高力士立刻起身:“有劳小娘子了。” 如果之前对付拾一客气,只是基于基本礼貌,而不是对她本身的尊敬。 那么现在,高力士眼里,付拾一的形象,就高大得很厉害了。 高力士想:看着软软嫩嫩,实际上这个小娘子生猛得很啊!这要是生在皇室,搞不好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付拾一受宠若惊:“不敢不敢,应当做的。”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这个事情,我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高力士:小娘子你是多怕被灭口? 第347章 死亡陷阱(母亲节加更)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问她:“在你心里,陛下成什么人了?” 付拾一泪流满面:高公公!我的高公公!您能不能闭嘴,不要透露出这么多信息!我不想知道那么多!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产妇和陛下的关系!真的! 但是表面上,付拾一异常坚决又笃定诚恳道:“陛下是世界上最英明的国君!是继往开来的天下第一人!正是因为有了陛下,我们才能不受战乱之苦!正是因为有了陛下,我们才能如此安居乐业!正是因为有了陛下,咱们大唐才会成为世界第一!” 付拾一一连串虔诚的排比句下来,直接就让高力士傻了。 高力士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觉得这样直白而且夸张的马屁,竟然是真心话…… 高力士:我怕是熬了一夜,脑子有点糊涂了。 而且面对付拾一这样的言语,高力士反倒是不好意思吓唬人,只咳嗽一声,和颜悦色:“既然陛下如此英明,你就更不需要怕了。” 付拾一立刻点头:“高公公您说得对,我竟是糊涂了!陛下这么英明,我竟还以小人之心猜度,简直是应该好好反思!我这就回去反思!” “陛下这么辛苦为民,胸襟宽广,造福百姓,我怎能如此!” 高力士抽了抽嘴角:想回去就说想回去,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高力士无力摆摆手,让人往付拾一怀里塞了一个小匣子,然后就叫人将她打包送回去。 此时天色已经见亮。 这件事情,足足折腾了一夜。 而付拾一直到下了马车,这才觉得自己安全了。 付拾一抱着匣子,提着勘察箱,艰难的敲了敲门——勘察箱本来就重,那匣子也不轻…… 付拾一刚一敲门,门立刻就吱呀一声开了,张春盛探出头来,一看付拾一,立刻忍不住露出放心笑容:“可算是回来了,我还以为小娘子走丢了。”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就不能改一改这毒舌的毛病? 付拾一有气无力,懒得和他斗嘴,“饿了。” 张春盛一面将她东西都接过去,一面毫不犹豫:“小娘子想吃什么?我去做。” 付拾一想了想:“想吃冷淘。” 这天气,热死了。想吃点清清爽爽的东西。 张春盛想了想:“冷面毕竟不热乎,再喝一杯热玫瑰乳?” 付拾一觉得很妥当:“那就来一杯热玫瑰乳。” 热水是现成的,张春盛一直热在锅里,就是知道付拾一回来必定会先洗澡。 付拾一舒舒服服的洗上澡时,不得不感叹:家里人多就是好。有人关心的感觉也真的就是好。为了这个,也要好好努力的为生活奋斗啊! 付拾一洗过澡,才觉得自己身上彻底缓过来——但是熬夜后遗症也出现了:这个时候,她开始犯困。 好在张春盛已经做好了冷淘。 所谓冷淘,其实就是凉面。 将面煮熟之后,用凉开水泡凉,然后再切黄瓜丝,焯绿豆芽。最后将面捞起来,将黄瓜丝绿豆芽都码在上头。 最后,将调好的酱汁浇下去。 一碗凉面是否好吃,最主要的是调味。 用酱油,醋,蒜汁,姜汁,还有花椒粉,芥末来调,最后加上葱花,淋热油。 想要好吃鲜甜,最后一定要加一点点的糖。 凉拌均匀之后,那面上油亮亮的,每一根都均匀裹满了酱汁。 入口先是酸辣微麻,再吸一口气,芥末带来的那种冲劲儿直达天灵盖——会让人激灵一下的同时,更觉得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舒泰。 这样的凉面,吃一口,就会忍不住一口气将碗里的面都吃光。 中间是绝不肯停的:一停下来,那种芥末的辣味和冲劲儿,可是又要重新适应。 付拾一一口气吃光一碗面,又慢慢悠悠喝过了玫瑰乳,这才有功夫看一眼那个匣子。 匣子付拾一一直没打开看过。 但是付拾一很清楚,这个匣子里应该是赏赐,或者说是封口费。 这样的封口费,有点烫手。可还是让人很期待的——毕竟那是来自于皇家啊! 付拾一问张春盛:“你猜里头是什么?” 张春盛很平静:“金饼子。” 付拾一:……毫无惊喜感。 打开匣子,果然是整整齐齐的金饼子。 有六块。 兑换一下,一块金饼子差不多是等于一万二的人民币。 付拾一一晚上挣了七万块。 付拾一看着黄澄澄的金饼子,心里还是激动了:艾玛我有钱了!我有钱了!我真的有钱了!而且是巨有钱那种!一夜暴富有没有!有没有! 付拾一只剩下“嘿嘿”傻笑了。 张春盛将盒子盖上,斜睨付拾一,郑重其事的问:“小娘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 付拾一:!!!你这话问得! 使劲白了张春盛一眼,付拾一冷哼:“你家小娘子我就是这么有本事!我那是救死扶伤去了,你少乱讲!” 张春盛脸上只有三个字:我不信。 付拾一翻白眼:“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然后啪嗒一声将匣子盖上,美滋滋的上楼藏钱去了——这么多金饼子,藏在哪里合适呢?哎呀呀,感觉藏在哪里都不安全……要不要干脆背在身上? 张春盛满腹狐疑:难道小娘子真的救死扶伤了?可是她不是仵作吗?还是小娘子还有什么技艺,是他们不知道的…… 付拾一上楼后,又打开窗户,对楼下张春盛喊道:“赶紧做早饭,一会儿给李县令那边送去!然后你睡一会儿!中午还要开门呢!” 张春盛:……人都这样了,还不忘挣钱。 “知道了!”张春盛没好气应一声,安心去做饭:不管小娘子会多少东西,那都是他们的小娘子。 付拾一将金饼子藏在了地板底下。 然后蒙上被子头一歪,就睡了过去:一晚上精神紧绷,实在是撑不住了。 天色大亮,宫中传来好消息:陛下喜添了一位公主。昨夜刚出生。连带着生母万氏,也被册封为婕妤,只等到时候出了月子就接进宫里。 只有少数人,知道昨夜内幕是如何。 付小娘子的名声,一夜之间,长安权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348章 什么真的 不过付拾一还没有这样的自觉,只是照常在中午起来,接过炒勺,开始做大厨——张春盛昨儿夜里也没睡好,上午还折腾一上午,他也该歇歇。 付拾一名正言顺:“今天咱们一人半天。这样谁也不累。” 燕娘也帮着劝:“可不是吗?你若太累了,炒出来的菜味道不好,那岂不是砸了招牌。” 张春盛这才去歇了。 今儿拾味馆正价不打折,付拾一其实也是想看看,到底自家这个小饭馆,能留下多少客人。 今日渔夫送来了三条打上来的大鲢鱼,付拾一临时加了两个新菜:鱼头豆腐汤,还有一道水煮鱼片。 片鱼片的事情交给了翟升,付拾一美名其曰:“锻炼你刀工的时候到了。” 翟升盯着三条活蹦乱跳的鱼,只觉得生无可恋。 不过最后还是只能迫于师父淫威,卷起袖子苦命的干活。 中午时候,钟约寒和徐双鱼也过来吃饭了:两人嫌弃衙门的饭菜不好吃,在这头来包月了。 同样包月的,还有敏郡王。 敏郡王过来时候,正好钟约寒和徐双鱼也到了。 敏郡王热情招呼两人,坐在了一桌。 理由也是合情合理:“这样付小娘子就会多给我们准备两个菜,咱们能吃更多。” 付拾一正好给客人上菜,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敏郡王您能不能再吃货一点? 关键是徐双鱼还欣然同意。 钟约寒无可奈何,最后也沉默同意。 付拾一轻哼一声,抬手就给他们那一桌将新菜加上。 鱼头付拾一是舍不得给一整个鱼头,而且这个鱼头太大,也不适合整个端上去。所以只用半片鱼头,薄油下锅,将鱼头稍微煎一下,倒入姜片和花椒爆香之后,这才加水开始炖—— 其实想要汤色奶白,这个时候还可以加一个煎鸡蛋。 等到水开,加入豆腐。 稍微炖上个十来分钟,加一点小白菜嫩叶,煮熟撒上葱花和盐巴,就可以直接出锅。 此时鱼汤奶白,豆腐淹在汤里,若隐若现。 那白菜叶则是碧绿碧绿,衬得汤色越发白稠。 而且这样做,汤里丝毫没有腥气,只有鲜美。 付拾一还特地用砂锅炖的。 此时一大盘端上去——落在别的客人眼里,那就是满满的实惠! 而且香味飘出去,也就有别的客人来问了:转眼之间,付拾一就将剩下的五片鱼头卖出去三片。 付拾一又回去接着做水煮鱼片。 水煮鱼片最后主要是滚油——一定要用油,将那些调料的香气激发出来。 而且一定要辣,这样才能吃得人胃口大开,汗流浃背却还想再来一份! 付拾一冷笑着往里多加了一勺茱萸酱:明天,你们就会知道,今天吃得爽会付出什么代价了——变态辣,你们值得拥有。而且我相信,你们绝对会爱上。 付拾一端着那一大盆的水煮鱼片从厨房出来。 所有人都为之侧目:那盆里油都还在炸呢!这是什么新菜!好香好香! 当时就有人问,付拾一只是神神秘秘的笑:“水煮鱼。” 刚将水煮鱼放在敏郡王桌上,敏郡王就抬起筷子来:“快尝尝,咱们趁热吃——” 一筷子鱼肉入口,敏郡王的脸色就变成了猪肝色。 付拾一笑眯眯:“请慢享用。” 敏郡王猛然喝了一口酸梅汤,这才伸出舌头来倒吸凉气,说话都有点儿不清不楚:“介是神马?” 付拾一解释一遍:“水煮鱼。不过从前我只做微辣的,今天这个算是中辣,下一次我给你们试试特辣?” 敏郡王眼睛都红了,闪着水光,看上去又期待又有点儿恐惧:“还有更辣的——” 钟约寒直接了当:“我受不了。” 徐双鱼纠结:“不过我倒是想试试——” 其他客人已经有下定决心的:“刚才那个菜,我来一份!” 一个中午下来,三条大鲢鱼全部都卖出去了。 招牌菜也没剩下几份。 付拾一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这才松一口气。 一转头,那三个都还嘴巴红红的在那喝水呢。 付拾一看着他们的香肠嘴,登时就想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到了李长博:想想李县令第一次吃辣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呢。 不过很快付拾一就对比着得出结论: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岂是庸脂俗粉可比的?美人吃辣,嘴唇红肿那叫我见犹怜。而眼前这三个嘛……我只想哈哈哈。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三个人:“要不然,吃点甜瓜?” 三人同时点头如捣蒜。 付拾一叫燕娘给他们切了一盘甜瓜,这才自己又进厨房去炒菜:这个时候,就该自家人吃上一口饭了。累了一中午,还不犒劳一下自己? 尤其是付拾一在火边上,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几乎要起盐渍。 付拾一还特地在上客之前,就熬了一锅绿豆汤。 这会儿正好舀出几碗来,一会儿做成绿豆汤芋圆。 午饭付拾一做得简单,就一个爆炒鸡杂,一个蔬菜汤,外加一份玛瑙肉。 敏郡王虽然刚吃过饭,可是站在付拾一背后刚看了几眼,闻着那香气,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儿饿了。 刘大郎难抵敏郡王垂涎渴望的目光。 于是咳嗽一声,提议道:“要不然……敏郡王您再吃两口?” 敏郡王脱口而出:“好啊!” 付拾一诧异回头看他,忍不住满头黑线:倒不是怕敏郡王吃光了菜自己没菜吃。是怕敏郡王这样克制不住食欲,将来会变成一个大胖子。 不管是长期顾客的角度,还是为了朋友的角度,付拾一都觉得,自己还是要为他的健康着想。 所以,付拾一起身拿了碗筷,亲自给敏郡王拨了两口:“不可多吃,尝尝味道就行了。回头想吃,我晚上给你做。” 敏郡王看着碗底那两口菜,想哭:付小娘子真的好小气!好抠门!好像个糖公鸡! 付拾一哄他:“乖,一会儿给你做甜点吃,不能吃太饱了。” 敏郡王这才不情不愿接过来:“真的?” 付拾一点头:“真的!” 李长博从门外进来,微笑问:“什么真的?” 第349章 拿来干啥 付拾一一回头,就见李长博穿一件竹绿团花的圆领袍站在背后不远处,面上含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颜色特别清凉,还是李长博就是有这样的气质。 反正他一进来,付拾一就莫名感觉屋里凉爽不少。 这个天,一凉爽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付拾一笑眯眯解释一下前因后果,顺理成章邀请李长博:“李县令也留下来吃一碗?” 李长博丝毫不客气:“再带走一碗。” 付拾一这才反应过来:李长博这个时候过来,应该是为了杜太夫人。 付拾一关切问了句:“太夫人身子缓过来没有?” 李长博答了,而后在徐双鱼身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酸梅汤:“付小娘子先吃饭。” 敏郡王也才想起:“对对对,先吃饭,吃过饭再说。” 敏郡王把那两筷子的菜,吃得格外珍惜。 以至于所有人看在眼里,都是忍不住有点儿替他心酸。 付拾一虽然也不落忍,但还是硬起心肠不去看:真吃成大胖子,到时候病了反而不好。美食虽好,可也要学会克制啊! 付拾一这头吃饭,那头李长博就问敏郡王:“敏郡王也知道昨晚的事情了?” 敏郡王点点头:“知道啊。不就是陛下添了一个公主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李长博点点头,忽然含笑说了句:“付小娘子看似精明,有时候还是有些跳脱活泼,并不什么事儿都能想到。若是有什么她没想到的,还请敏郡王多担待一些。” 敏郡王拿出帕子,用不太符合胖子的优雅擦了擦嘴角,然后微微一笑:“李县令不必担心什么。哪怕是为了吃饭,我肯定也会担待。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徐双鱼悄悄看师兄:师兄,我怎么听不太懂。 钟约寒面色沉静,仿若未闻的同时,轻轻的拍了拍徐双鱼的手背:回去说。 得到暗号的徐双鱼一下子老实了,也学钟约寒正襟危坐。 而付拾一那头,对于李长博和敏郡王二人之间的哑谜也浑然不觉。 付拾一吃过饭,就一头钻进了厨房去。 按理说,做芋圆是该用木薯粉。 但是这年头没有,付拾一就改成了用粘米粉。 粘米粉太黏,煮熟了也太软,所以付拾一用淀粉调了一下。 芋圆芋圆之所以叫芋圆,是因为最开始,芋头口味的才是最常见的。 用蒸熟的芋头碾碎成泥,加入水和调好的粘米粉,然后搓成细条,切成小圆段,这样既不会索然无味,又有芋头的清香,还不会噎人,而是一种爽滑和q弹。 付拾一既是做芋圆,自然不会只做这一种口味。 南瓜味自然不必说,这是经典的口味。 红薯味的现在是吃不上了。所以付拾一换成了这几天吃的甜瓜口味。 甜瓜捣烂成泥浆,然后加入粘米粉——但是要额外加入一些淀粉,否则口感会有变化。 最后付拾一想了想,又加了一种荷叶汁味的。 她其实有一种冲动,做个苦瓜味——就怕没人吃。或者吃过的人打她。 四种颜色的芋圆,付拾一分别煮出来,才加入绿豆汤里,又再来一勺甜甜的玫瑰酱—— 玫瑰酱的红,绿豆汤的浅绿,还有一颗颗颜色各异的芋圆…… 这就是一场颜色和味道的盛宴。 付拾一多做出来一碗,装进食盒里,叫燕娘跑一趟送过去,留下方良在这里吃绿豆汤解暑。 然后再用托盘,将其他几碗端出来给李长博等人。 当看清楚付拾一端出来的绿豆汤时,敏郡王的眼睛都直了:“看起来好好吃……” 徐双鱼也是忍不住咽口水:“真好看。” 翟升嘴快说漏了:“我师父天天在家就做这些好吃的,好些东西,她还没做出来给你们尝过呢。” 付拾一:……完了,拾味馆要被迫开始卖甜品了。 敏郡王果然诚恳的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我每日再多过来两趟吧。” 付拾一:……所以不仅有下午茶,还有上午的点心时间是吗? 关键是敏郡王不靠谱也就算了,李长博也跟着起哄:“我家祖母想必也十分喜欢。若是有合适老人家吃的,都劳烦付小娘子送一份过去,月底结账。” 付拾一:……忽然就感觉自己遇到了财神爷?! 以及深深的,付拾一觉得自己选错了职业:上辈子我不应该考医科大,而是应该去念新东方。 付拾一一口答应下来:“上午下午都送吗?” 众人:果然付小娘子还是赚钱第一! 李长博嘴角一弯:“只要适合,一天几次都送。” 付拾一简直被李长博散发出的那种“不差钱”气质给迷得神魂颠倒:顾客爸爸好帅~ 敏郡王看了看李长博,又看了看自己,再看看付拾一,忽然有那么一丝丝的罪恶感。 不过,这个罪恶感很快就伴随着芋圆入口而飞快被抛到了脑后。 “咦,是甜瓜味的!”敏郡王又惊又喜。 付拾一鼓励他:“再试试别的。” 敏郡王的舌头好得不得了,将四种口味全部尝出来了。 敏郡王还提出了意见:“其实我觉得,加一点碎冰,可能更好吃。” 付拾一给了敏郡王一个大拇指:“敏郡王说得对,不过冰太贵了。成本太高,寻常人如何吃得起?” 敏郡王腼腆一笑:“我府上有冰窖。要不每日送一块过来?” 付拾一又被敏郡王的土豪气息给震了一下:我感觉自己真的好穷。 李长博缓缓开口:“夏日吃冰,偶尔一次还好,若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子,更不可太贪凉吃寒。” 付拾一:我给李县令跪了。 然后她也认同拒绝了敏郡王:“拿井水冰过,就已经很好了。李县令说得对。” 徐双鱼出了个主意:“其实衙门里也有很多冰。如果付小娘子想吃凉的,大可以用东西装了,放进冰窖里冰镇。” 他这个法子一说出来,顿时众人都觉得绿豆汤它不香了。 李长博搁下勺子,用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那徐郎君明日试试,再告诉我们效果。” 第350章 登门拜谢 钟约寒赶紧挽救自己的师弟:“他脑子一热,瞎说罢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那就算了。” 徐双鱼懵懂脸:发生了什么? 付拾一嘴角抽搐:我怎么感觉傻鱼验尸没学会多少,但是学会了恶心人呢?这种事儿不是应该我来吗? 翟升捧着碗躲得远远地:师父丧心病狂就算了,你们为什么也要这么变态?吃着东西一定要说这些吗?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怯生生的声音:“付小娘子在吗?” 付拾一听着有点耳熟,去门口一看,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女郎站在门边,小心翼翼往里头张望。 那女郎不是周莹又是谁? 付拾一有些日子没见过周莹了。 上次见周莹,还是去道观拜访慧光师父的时候。 那是端午节。 知道周莹几乎足不出户,一心一意等着家里人来接。 倒是叶家派人过来了许多次。 周莹穿了一身素净的坦领襦裙,衬得腰身不盈一握,整个人干净又温柔。 付拾一招呼她进来坐。 周莹有些害羞的坐下来,眼睛几乎不敢看敏郡王他们那边。 付拾一问她:“周娘子来寻我,是有事儿?” 周莹腼腆的笑起来:“是。听闻付小娘子开了饭馆,所以过来恭贺。前几日,我陪着师父在茹素,没出门,也不知道这个事情——” 付拾一看她现在神色安宁,与从前截然不同,就知道她应该还算过得好。 付拾一让张春盛端一碗绿豆芋圆汤过来给周莹:“不妨事的。周娘子有这份心,我就已很感动了。” 周莹拿起调羹,却不着急吃东西,反倒是轻声道:“我阿耶和阿娘明日就到了。” 付拾一立刻恭喜她:“那这是好事儿。到时候跟着你耶娘回去,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至于长安城这里的一切,就都忘了吧。” 周莹点点头,也露出笑来:“是啊。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到现在,我都还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还没醒过来。醒过来了,一切就还是我没嫁过来的时候——” 周莹感叹了几句,忽然站起身来:“我能脱离苦海,能离开叶家,也全是因为付小娘子。” “我是真心实意感激付小娘子。恨不得能好好报答付小娘子。” 周莹诚心实意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付拾一赶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看着你能过得好,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付拾一灿然一笑:“我做这些事情的意义,也就有了。你以后好好过日子,好好的结婚生子,过得高高兴兴的,就很好。” 周莹给付拾一发好人卡:“付小娘子真是心地善良。” 付拾一:……我最近怎么总是听见这句话? 周莹嫣然一笑:“我只盼着付小娘子长命百岁,心想事成。将来也嫁一个如意郎君,生几个可爱懂事的孩子,无忧无虑到老。” 付拾一笑得更灿烂了:“那要是真这样,我可高兴极了。” 周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来,递给付拾一:“这是我做的平安香囊。里头有师父画的平安符,付小娘子随身带着。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 付拾一一看,就有点儿受宠若惊:那香囊别看巴掌大,可上头绣花却是十分讲究。而且丝线根根分明,比头发丝还要细。做这样一个香囊,少说七八天。 付拾一双手接过,“我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周娘子这份心意,实在是厚重。” 周莹轻叹:“可是哪里比得上付小娘子的再生之恩?” 付拾一看她又有点儿愁绪的样子,便赶紧开口:“周娘子快尝尝,看看味道如何,还要改进与否?” 顿了顿,她又下意识看一眼李长博:其实这件事情,李长博也有功劳。不过周娘子看来是不打算感谢李长博了? 李长博也不知认出周莹没有,反正并没有看这边,反倒是和敏郡王低声说着什么。 付拾一便没有多事。 周莹吃完了绿豆汤,笑对付拾一道:“很好吃。” 顿了顿,她又道:“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付小娘子。” 付拾一扬眉,有些好奇:“周娘子只管直说,我能帮得上,自然不会推辞。” 周娘子腼腆一笑:“其实是想请付小娘子在我走之前,替我做一桌素席。慧光师父对我极好,照顾有加,我无以为谢,至少走之前,也略表心意。” 付拾一略一思索,就将这个事情应下来:“好。到时候哪天需要,周娘子提前一天跟我说就是。我好准备菜。” 也许是因为由外人在,周娘子多少有些局促,说完了事情之后,就匆匆告辞走了。 送走了周娘子之后,付拾一就看着李长博,抿嘴一笑:“周莹要跟着父母回家去了。” 李长博也是一笑:“那是好事儿。过了这么久,她总算是可以回家去,重新开始。” 付拾一感慨:“但愿以后所有的人,都好人有好报。”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唇角弧度更大:“有付小娘子在,一定会如此的。” 付拾一连忙摇头,一脸诚恳:“光靠我是绝对不行的,主要还是靠李县令这样的人。只有李县令这样的官员多了,这样的案子才能不冤枉好人。才不会有人冤屈无处申诉。” 翟升有点儿牙酸。 他偷偷看一眼师兄弟二人,见两人都十分淡然的继续吃芋圆。 而敏郡王则是和他的反应差不多。 李长博含笑与付拾一对视:“付小娘子不必谦虚,这件事情里头,付小娘子的功劳最大。所有这些破的案子,若是没有付小娘子,我都不敢确定是否能破。至于我这样……不过是分内之事。” 付拾一更谦虚:“不不不,李县令真的是太谦虚了。您和陛下一样,都是十分英明的人。您和陛下一样,都是为国为民的人!这分内之事,还有好多人都没做好呢?而且我做的那些,也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 敏郡王目瞪口呆:我的老天爷,付小娘子和李县令这是要干什么?陛下又不在,你们这马屁拍给谁听? 第351章 真是巧了 这头两人还要继续往下说,那头王二祥匆匆过来,一进门,连气息都没喘匀,就道:“有命案。” 付拾一和李长博顿时就顾不上别的,扭头看住王二祥,异口同声:“带路!” 钟约寒和徐双鱼,翟升也是赶忙站起身来。 敏郡王看着瞬间只剩下自己,身边空荡荡的情形,于是扭头问张春盛:“付小娘子不是在休沐吗?” 张春盛摊手:“我们小娘子这是手痒了。” 手痒…… 敏郡王搓了搓胳膊,决定吃点什么压压惊:“再来一碗绿豆汤——出去买块冰添上。我出钱。” 张春盛:有钱任性啊! 付拾一和李长博等人匆匆跟着王二祥去了。 却发现是在敬业坊。 最后,马车停在姓张的人家门口时,付拾一就不由得愣了一下。 然后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微一颔首。 付拾一没来由的想起了之前那位来找张春盛的美妇人。 宅子门口有下人候着,此时见了李长博等人,立刻就道:“请随我来。” 李长博率先往里去。 付拾一紧随其后。 只越往里走,她心里不详的感觉就越强烈。 报案的人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是说出了命案。 所以付拾一他们现在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情况,只等着进去之后再看。 下人带他们穿过前院,一路进后院,最后停在一个小院落面前。 那位下人低声道:“请诸位进去吧。小郎君的尸身,就在里头。” 还没进去,付拾一就听见了哭声。 那种肝肠寸断的哭声。 付拾一听见这种哭声,就知道是死者亲属。而且必定是关系十分亲近的。 付拾一定了定心神,抬脚进去。 一路穿过院子,就看见厅堂里围着一圈人。 而在地上最中间的位置,摆着一具小小的尸体。 尸体只是脸上用帕子盖上了,其他部位都裸露着。 尸体手脚都是小小的,付拾一看得直皱眉:看样子,竟然是个幼童? 李长博沉声开口:“是谁报案?” “是我!”一个女人跌跌撞撞冲出来,伸手就要拽李长博的袖子:“我告她杀了我儿!” 另一个女子也分开人群,一步步走出来。 付拾一认识她:这一位,是来寻张春盛的那一位女郎。 如今这位女郎脸上通红一个巴掌印,嘴角还有破裂流血的痕迹,而脖子和下巴上,有被抓挠的痕迹。 就连头发,也不整齐,被抓得乱了。 这位女郎,狼狈成了这个样子,却依旧腰板挺直,神色不温不燥,和气有度:“既然县衙的人已到,就请验尸罢。还我一个清白也好。” 付拾一顿时就明白了:如今这位女郎,是被人状告杀人。 杀的,还是地上那儿童。 付拾一微一颔首,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开口:“请诸位出去。我们要勘验现场和尸身,才能判断。” 屋里人一窝蜂似的出去,最后只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留下来。 他眼眶通红,看着李长博,沉声说了句:“若是我妻的确是杀人凶手,还请县令严惩不贷!” 这样一句话…… 付拾一下意识扭头去看那位女郎。 只见那位女郎脚下微微一顿,随后就置若罔闻继续往外走。 李长博只是平静回了句:“任何人犯罪,自有国法。” 付拾一听出来弦外之音:不管谁是凶手,都会同样严惩不贷。看似回应那男子,其实也是另外一个意思:换成别人是凶手,那么也容不得他们包庇! 付拾一朝着李长博点点头:不愧是我看中的李县令! 李长博客客气气请了那男子出去,而后才看一眼付拾一:“这件事情,要不还是让他们三个来?” 付拾一摇头:“我不会徇私枉法。不过,为了避嫌,我只在旁边看。” 按照规矩,既是和案件里的人有牵扯,那么作为公检法这三方的人,都必须回避。 付拾一懂得这个规矩。但是还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微微颔首,看向钟约寒:“钟郎君来吧。” 钟约寒颔首,而后上前去,轻轻的将盖在孩子脸上的帕子掀开。 入目是一张如同睡着了一样的脸。 安详,乖巧,皮肤白皙娇嫩,除了颜色苍白,胸口没有任何起伏之外,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个睡着了的孩子。 付拾一看得忍不住挪开了目光一瞬:这个孩子,可爱得像是小天使。光看五官,也是精致得如同洋娃娃。 钟约寒已经上手开始检查。 他翻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经扩散,眼睛上没有出血点。” “皮下也没有出血点。” “人中处有血点,像是被人扎过。” “还有掐的痕迹。” 钟约寒做出合理的判断:“应该是之前想救孩子,所以掐和刺了人中这个位置。” 他翻开孩子口唇,仔细检查了一下:“下面牙齿并无出血痕迹,但是上面牙龈有淤血痕迹,应该是用力掐人中导致。” “舌头正常,舌骨正常。” 付拾一听着皱起眉头:掐人中?一般掐人中,都是因为忽然的昏迷不醒和惊厥。所以这个孩子,之前并未死亡? 再看看孩子的情况,付拾一觉得的确不像是忽然死亡的:一般忽然猝死,多数都是毫无征兆。而看孩子穿着打扮,应该之前很可能是在睡觉? 付拾一也不着急出声,只是看着钟约寒继续验尸。 钟约寒紧接着又检查了孩子的脖子,四肢,躯干等地方,除了臀部和胳膊几处外伤之外,再无异样。 钟约寒看着那外伤痕迹,“有生活反应,而且新旧不一,旧的只有淡淡的痕迹留下,而最新的……看样子也应该不是临死之前,恐怕是昨天或者上午造成。这种细长条痕,一般都是藤条所致。” 付拾一轻声开口:“孩子应该被体罚过。而且,是长期被体罚。否则不会如此。但是这些地方,都不会造成孩子死亡。继续检查。” 钟约寒面有难色:“再继续往下检查,难道要开腹?” 不仅钟约寒面露难色,就连李长博也是有些为难。 第362章 换个法子 这样的事情,其实提都不好提。 大人也就算了,所有人都会觉得,孩子早夭已经很可怜,死后还要这样受罪,简直就让人无法接受。 付拾一轻声提醒:“不是开腹。而是想办法通过别的迹象来观察。譬如,闻一闻口腔里的味道。譬如,轻轻按压身体每一处骨骼,看会不会有骨折,或是伤口。” “去问问家属,是不是孩子在睡梦中死亡的?” 付拾一说出这话之后,自然李长博立刻就去问了。 随后李长博回来,只点点头。 不必李长博多问,翟升就先问了:“师父如何得知这件事情的?我总觉得,师父好像是能看见一样。” 徐双鱼也看过来。 付拾一却不立刻回答,反倒是问钟约寒:“你觉得呢?” 钟约寒看一眼那孩子尸身,又看一眼付拾一,片刻后,才缓缓道:“孩子人中上有掐过的痕迹。而且孩子神色安详。最后就是,报案的时辰,应该是大部分人午睡的时候。” “若是忽然昏厥,怎么也会请大夫过来看看。张家家境极好,不可能不舍得给孩子请大夫。可屋里既无药味,也无针灸痕迹,就说明并没有请大夫来。” “唯一解释就是,孩子是在睡梦中过去的,发现时候已经晚了。” 付拾一看着钟约寒,心头一片欣慰:“心细如发,想得全面妥帖,约寒你的确是很厉害。” 付拾一说得诚心诚意。 钟约寒反倒是脸上微红,居然羞涩的低下头去,而后认真道:“我也是和付娘子学了诸多东西,才有今日。” “继续验尸吧。”付拾一虽然欣慰,可对着这么一具童尸,也实在是笑不出来,反而心情越发沉痛。 钟约寒心翼翼将孩子身上再仔细检查一遍,连红点都没放过,可依旧没发现任何问题。 钟约寒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来。 付拾一提醒他:“不要紧张,更不要压力太大。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发现不同寻常之处。” 钟约寒深吸一口气。 徐双鱼贴心的替自己师兄擦了擦汗:“师兄你肯定行的!” 付拾一羡慕脸:这样贴心的师弟,我也好想要……不然来个这么贴心的徒弟也行—— 不过随后她想象了一下翟升这样对自己的情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异性徒弟师弟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感觉怪怪的……要不然,有机会收一个女徒弟? 付拾一认真思考了一下收个女徒弟的可能性,最后放弃了。 这个年代,恐怕不太容易。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依稀从她面上辨认出了羡慕:付娘子在羡慕什么?羡慕有人擦汗吗?好像也是,付娘子就算满头大汗时候,也没人帮一把…… 李长博认真思量:或许买个胆大的丫鬟? 屋子里一时安静无比,钟约寒伸手捏开了那孩子的下颔,迫使他张嘴。 刚一张开嘴,钟约寒就觉出不对劲来。 钟约寒凑上去闻了闻,然后就皱起眉头:“有酒。” 付拾一也上前去闻了闻,的确是闻到了浓厚的酒气。 付拾一和钟约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钟约寒沉声吩咐:“孩子不能喝酒,喝酒之后,昏睡是事,睡死过去都有可能。李县令去问问照顾孩子的人,看看是不是孩子喝过酒?” 李长博扬眉,随后直接叫了照顾孩子的下人进来。 张家家世很好,所以孩子有专门奶娘和丫鬟。 奶娘进来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奶娘也是被打了。 脸上红肿一片,还有抓挠的痕迹。 与先前女郎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 付拾一皱起眉头:看来打人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了?手段如此一致。 李长博沉声问:“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你与我们仔细说来。” 奶娘心翼翼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上午时候孩子都还没事,就是午饭时候,吃了一半孩子就说困,饭都不吃就这么睡着了。 本来谁也没多想,才四岁多的孩子,难免也是说睡着就睡着。 可是孩子一睡就是将近一个半时辰,奶娘觉得不对劲,就发现孩子已经呼吸很微弱。她吓坏了,赶紧叫人过来,又掐孩子人中,想将孩子叫醒,可最后孩子还是没了气息。 孩子的阿娘,也就是张家家主的妾董氏差点没疯了。抱着孩子一顿哭之后,就一口咬定是当家主母姚氏动手害死了孩子。 因为姚氏自己的儿子几个月前,也是死了。 姚氏大病一场,这才刚好不久。 董氏这么一说,所有人都觉得是有道理:姚氏失去儿子,而家主张白镬如今更将这个庶子看得犹如眼珠子一样。姚氏心里头,难免难受。 所以,董氏不仅对着姚氏动手撕打,更是一直哭着喊着要报官抓姚氏。 张白镬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听了自己庶母的话,就选择了报官。 这才有了后续。 付拾一听完了奶娘的诉说,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又是嫡子庶子,又是老婆妾,又是庶母的……张家这是要闹哪样啊?家里人这么复杂,难道都不会觉得累? 李长博听完之后,也是半晌没说话。 付拾一悄悄跟李长博嘀咕:“问问孩子吃了什么。”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一直是你看孩子?” 奶娘点头:“是,不过上午时候,我们娘子和郎君一起逗孩子玩来的,那时候,我就没在跟前。孩子贪玩,后头自己从屋里跑出来,还藏了起来。找了好一顿。” “中午也没吃什么,他就睡着了。” 李长博问最关键的:“那中午可有人饮酒?” “有,我们郎君喜欢饮酒,中午就饮酒了。”奶娘说得很肯定:“这和我们郎君出事儿有关系么?” 奶娘一脸殷切,显然很关心这件事情。 李长博斜睨奶娘,缓缓问她:“那他饮酒时候,可有给孩子尝过?” 奶娘十分肯定的点头:“尝过!有时候我们郎君喝酒,就喜欢逗郎君,也用筷子点一点酒给郎君尝尝。” 第363章 谁是凶手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叹了一口气。 钟约寒看住付拾一,轻声道:“是饮酒所致?” 付拾一低头闻了闻孩子的嘴巴,闻到了浓厚的酒气。 她反问钟约寒:“如果是点一点酒尝尝,会有这么浓厚的酒气吗?” 钟约寒一愣,随后再度低头闻了闻,就只能摇头:酒气这样浓烈,哪怕是个成年人,也该喝醉了。 奶娘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说出来的话也是信誓旦旦:“我从没有给我们郎君饮酒!这怎么可能呢?的的确确是郎君中午给沾了一筷子而已。” 付拾一让开位置:“那你来闻闻。” 奶娘不敢上前。 李长博沉声道:“既是都说不清楚,就当面对质罢。” 随后李长博直接打开门,叫了张白镬与董氏进来:“今日郎君可有饮酒?” 张白镬面上一紧,皱起眉头来:“这件事情,和饮酒有什么关系?难道不是毒妇下的手吗?” 听他一口一个毒妇,众人纷纷侧目:寻常人都应该是期盼不是自己妻子做的才对。怎么感觉他像是十分期盼呢? 而此时,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上前来,张口也道:“分明就是姚氏做的这件事情,正是因为她心中妒忌,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说着说着,妇人落下眼泪:“我儿也是命苦,半年之内,接连失去两个儿子!” 看那样子,真是好不伤心。 这话说得张白镬也是眼眶一红,却更加恨恨:“毒妇!真乃毒妇!” 董氏的哭声就没断过,这会儿按了按通红如桃儿的眼睛,看着李长博:“李县令,您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他还那么——姚氏实在是可恶!”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将矛头指向了姚娘子。 姚娘子面对所有人责难的目光,腰板挺得笔直,神色连一丝波动也没有,依旧是平静温柔,恬淡如常。 仿佛这些怀疑和责难,都不过是一阵连头发丝都吹不起来的微风拂过。 波澜不兴。 付拾一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态度强势:“我自会断案。在一切没有明了之前,你们的怀疑,做不得数。” 随后李长博直接问张白镬:“你可曾给郎君喂过酒?” 张白镬点点头:“中午用筷子沾了一点逗他。从前也这么做过很多次,绝不可能出问题!” “确定除了那一筷子,郎君没有饮酒?”李长博重复问一遍。 张白镬摇头:“没有。” 李长博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看向董氏:“你呢?可曾给郎君喂过酒?” 董氏摇头,眼泪不止:“我怎么可能给我儿喂酒?就是平日喂饭,也是奶娘来的。今日,他只在我屋里玩耍一阵。” 顿了顿,董氏又指向了姚氏:“她,肯定是她!我儿跑出去一段时间,最后是她送回来的!” 这件事情忽然被指出来,还真是有些峰回路转的意思。 所有人情不自禁看向姚氏:难道这件事情,还真的和姚氏有关? 李长博看向姚氏。 不必他问,姚氏就缓缓道:“一个孩子跑出来,身边连个人都没有。若不是我发现他,将他送回去,他就在荷花池里了。” 姚氏身旁的侍女红着眼眶站出来:“那么多人看见了我们娘子,多的是人可以作证!智儿到底是我们娘子什么时候遇到的,也多的是人看见!不说别的,当时我们发现智儿的时候,他正蹲在荷花池边上抓蜻蜓!” “要不是我们娘子心善,智儿早就掉下去了!这会儿也不会在这里!” 姚氏看了一眼自己侍女:“解释那么多做什么?又不是没有人看见。我院子那么多人盯着,他们岂会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姚氏慢慢的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来:“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姚氏的样子,依旧是不咸不淡的。 付拾一看着姚氏那个样子,只觉得熟悉:姚娘子和李县令好像!这种宠辱不惊,永远淡然的样子!!! 不过仔细感受一下,她又觉得不像了:李县令很多时候是淡然。可是姚娘子更像是不在乎,所以不去计较罢了。 就像是现在,付拾一觉得:姚娘子看上去是根本不在乎现在这件事情——如果真说姚娘子最后真被冤枉了,她也针不在乎。甚至会有那么一点……鄙夷或者幸灾乐祸? 不过,付拾一还是由衷欣赏姚氏这样的态度。 如果不是氛围不对,身份不对,付拾一简直想给姚氏喝彩:姚娘子好帅!就是要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秒杀他们!秒杀他们!这群渣渣! 当然,站在法医这个身份上,付拾一对这桩案子不做任何评价。只打算用证据说话。 只是,付拾一遗憾的想:自己如果不避嫌就好了,就能用自己专业技能帮姚娘子一把。 李长博面上没什么表情:“姚氏,你遇到郎君时候,郎君身上可有酒气?” 姚娘子仔细回想了一下,很笃定道:“没有。如果我闻到了酒气,一定会记得。当时郎君身上弄得脏兮兮,但是并无酒气。” “时辰呢?”李长博再问。 姚氏沉吟片刻:“应是不到午时。每日我都是午时去我婆母那边用午饭,今日会碰见郎君,也是因为路过。那时候,肯定还没有午时。但也十分接近了。” 李长博转头看钟约寒:“死亡时辰?” 钟约寒轻声道:“刚才去摸,尸体都还没冰冷,可见应该是没死多久。不超过一个时辰。” “所以是未时二刻左右。” 李长博算了算时辰:“所以饮酒的时候,应该是在午时?” 李长博看向奶娘:“郎君被送回去的时候,可有酒气?身上可是脏的?什么时候换过衣裳?换下来的衣裳呢?” 奶娘被李长博这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有点儿懵,不过还是尽力回忆:“送回来时候,身上没有酒气。是有些脏,至于换下来的衣裳……好像是让丫鬟拿去洗了。” 李长博扬眉:“那换过衣服之后呢?郎君又做了什么?” 付拾一看着他那神色,忽然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第364章 破绽百出 李长博玩味问三人:“郎君中午吃饭时候,你们确定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是。”三人异口同声。 李长博再问:“那郎君午睡前,都做了什么?” 奶娘斩钉截铁:“什么都没做,躺下就睡着了。” 付拾一无言翻白眼:几个大人看不住一个孩子系列。 不过,付拾一看住李长博,等着他发威。 果不其然,李长博下一刻便神色一沉,声音都威严起来:“你们三人众口一词,唯独没有任何人交代出孩子在哪里饮酒的——你们怀疑是姚娘子,可是偏偏你们又说,中午吃饭时孩子并无异常,身上也无酒气!” 李长博冷笑一声:“姚娘子和孩子接触时,那么多人都看着,你们却都说是她——我问了这半天的饮酒,你们却都避而不谈,并没有全力配合要找出真相,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一顿质问,付拾一简直想鼓掌:李县令真是心细如发。几人对这个问题的回避,她也是现在才发现,可是李县令竟一直刻意问起,从而试探出三人说辞有问题。 李长博看一眼张白镬:“看管孩子不力,以至孩童死亡,你们打算如何追究?” 张白镬还没说话,那位风韵犹存的妇人就开口了:“听李县令的意思,难道这件事情,竟是成了意外?” 李长博不置可否,沉默以对。 风韵犹存的妇人看住张白镬:“我儿可不能听信这话!孩子那么,若是没有人使坏,怎么会饮酒致死?” 李长博看了那妇人一眼,不过并未言语。 付拾一偷偷竖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张白镬有些迟疑,也是良久没说话。 董氏这个时候哭哭啼啼的也开口:“这件事情,决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儿难道因为是庶出,就该如此丧命?大郎,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付拾一简直觉得辣眼睛:所以,原来后宅里头吹枕头风,就是这样的吗?所以后宅争斗就是这样的吗?孩子都死了,还不忘记要打压另一个…… 付拾一问了句:“你就不想知道,你儿子为什么会死吗?” 付拾一问的话有点儿突兀,一时所有人都看住她。 董氏皱眉,不太客气:“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人?这里哪有你插嘴的份?” 付拾一:好好好,我不插嘴我不插嘴。 李长博淡淡道:“这是衙门仵作。同样负责现场勘验。” 李长博说得坦坦荡荡,威严十足。 付拾一忍不住将背脊挺直,胸膛也挺起来:哼!听见没!我有插嘴的份没! 而衙门其他几个都有点儿目瞪口呆:我们怎么不知道李县令他这么护短的呢? 张白镬立刻出来打圆场:“这件事情,也是我这妾不懂事儿,请李县令和娘子莫要往心里去。” 李长博深深看张白镬一眼:“这件事情,张郎君打算如何?” 董氏再一次开口:“我儿不能白白枉死!大娘子她心生嫉妒,杀害我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大郎!我们的智儿那么聪明——” 张白镬脸上露出痛苦神色,眉头也紧紧皱在一起,他看着董氏,又看了看李长博,唯独至始至终一眼都没看过姚氏。 付拾一看在眼里,替姚氏不值得:夫妻情分至此,实在是……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李长博并未开口催促。 张白镬渐渐纠结。 这个时候,风韵犹存那妇人又柔声开口:“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我知你同情姚氏,可是谁又同情智儿和董娘?” 张白镬似是下定了决心,当即对着李长博深深作揖:“这件事情,请李县令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我要知道杀害我儿的人到底是谁!” 李长博斜睨张白镬一眼,展现了从未有过的毒舌:“你们连到底孩子是在哪里喝酒都说不出,翻来覆去只一句姚娘子是杀人凶手,若我凭这个就断定是姚娘子杀人。怕是我这一身官服也不必穿了。” 付拾一:我忽然好想“哈哈哈”。原来李县令也有这样的时候,真是……莫名可爱? 其他人:……李县令说得真是隐晦。 张白镬脸色通红起来,看样子是听懂了。 张白镬深吸一口气,正打算开口,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嗓子:“老夫人来了!” 张白镬脸色一僵,下意识的就换了表情,毕恭毕敬的转身去迎。 付拾一看他那样,有点目瞪口呆:这典型的变脸比翻书快啊!而且,这么狗腿……一看就不是真心好吧? 当然,这家的八卦气息之浓厚,让付拾一忍不住也有点儿咋舌:老夫人又是哪一个? 付拾一扭头看一眼王二祥,果然看见八卦种子选手二祥同志聚精会神,一脸认真。 付拾一:其实我觉得二祥你不适合做不良人,你应该做娱记,办八卦报社。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叫大唐娱乐周刊。 老夫人从人群中穿过来时候,所有张家人都不由自主让开一条路。 姚氏迎上去,轻声唤道:“姑母。” 付拾一虎躯一震:我的天,我就从这个称呼里,瞬间就能脑补出好多好多的大戏!这个家族的爱恨情仇那种大戏! 既然是姚氏的姑母,那肯定也是和姚氏一个姓氏。 姚老夫人任由姚氏扶住他,却扫了一眼张白镬,直接将人钉在了原地,鸟都不鸟他的走了过去。 张白镬僵在那里,脸色难看,却又竭力想要挤出一个恭谨的样子来—— 付拾一:快打住吧,你这脸扭曲得就像是方便面面饼了。知道这个老太太你惹不起了。 姚老夫人直接就到了李长博跟前,轻声道:“我们家的事情,给诸位添麻烦了。我想问,智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好好的,人怎么会忽然就没了?” 姚老夫人不管是说话语气还是神情,都是恰如其分的样子。 但是莫名却也让人觉得:她未必有那么关心孩子,只是该问罢了。 付拾一则是深深的感觉到:怪不得,姚娘子会是那样了。这简直是一脉所出,毫无二致啊! 第365章 命中注定 对于姚老夫人这个问题,李长博的回答也是客客气气:“小郎君是死于饮酒。只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还没弄明白。” “至于办案,本就是我们分内的事情。” 姚老夫人想了一想,然后再道:“那是不是弄明白了,就一切明了了?” 李长博肯定道:“是。” 姚老夫人看向张白镬,语气十分威严:“到底怎么样,快弄清楚才是。” 随后,姚老夫人像是看到了姚氏脸上的伤,微微皱眉,问了句:“你这脸上是怎么一回事儿?” 所有人都看向姚氏:这可是告状的好机会! 然而姚氏只是淡淡然然的说了句:“没事儿,被那只疯猫弄的。不知怎么了,忽然发了疯,连人也不认了。” 众人:……这话说得,够狠。尤其是配上这个无所谓根本不放在心上的神色…… 付拾一更是差点没被逗笑了:这话也太狠了。 而董氏在听见这话之后,差点一蹦三尺高:“你怎么说话呢?我挠的又怎么样?你杀了我儿,我不仅要打你,更要送你去坐牢!” 付拾一:……原来世界上真有这么蠢的人啊。 众人也齐刷刷古怪看董氏:哪有自己跳着要承认的?也太好玩了吧? 张白镬按住额头,挡住了大半的脸。仿佛也是觉得没脸见人。 姚老夫人斜睨董氏:“她为何要杀自己儿子?” 董氏这会儿也真是仗着自己有理,完全不考虑别的,直接就出言顶撞起来:“什么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早就死了!这是我儿子!我儿子就是她杀的,她嫉妒——” 姚老夫人不用董氏说完,直接就看了张白镬一眼。 张白镬上去就将董氏拉了个趔趄。 自然也成功让董氏彻底说不下去。 董氏看着张白镬难看的脸色,也终于回了魂。一下子嗫嚅着,想补救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最后董氏就抬出了自己死去的儿子:“我苦命的智儿啊——” 张白镬铁青着脸:“你不许再言语!” 张白镬在董氏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霎时就让董氏把后面的哭声咽下去。 大家平白看了这么一出好戏,不约而同都有点儿意犹未尽:继续啊,我们还没看够呢!这么精彩,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姚老夫人不负众望,高深莫测看着张白镬:“你说,智儿是不是菱娘的儿子?” 张白镬明显不情愿,可是憋了半晌,还是只能憋出一个字:“是。” 付拾一:一看就是腰杆子不直的男人。 姚老夫人再问:“那她为何要嫉妒?” 张白镬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无需嫉妒。” 姚老夫人斜睨张白镬:“有些时候,纵容底下人也无妨,但是有些大事上,还是要让他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才好。” 这话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看似说着董氏,可是众人听着,都总觉得像是在说张白镬。 张白镬的脸上,也好像是开起了染坊。 张白镬深吸一口气,缓缓又将情绪压下去,附和姚老夫人:“阿娘说得是。” 付拾一总觉得张白镬脸上的表情,假得像是一层面皮,伸手一揭就能撕下来! 姚老夫人似笑非笑:“不仅要明白这个道理,关键是要记住了。更得这么做。” 张白镬表情僵硬:“是。” 一大群人在这里听着姚老夫人训儿子,可所有人都莫名觉得浑身舒爽:该! 姚氏恰到好处的提起正事儿:“还是先说说这个事情吧?总不能这么下去。” 姚老夫人点点头:“这倒是。” 她总算是放过了张白镬,看向了李长博:“李县令,你看这件事情该如何?” 李长博说了句很顺理成章的事情:“若要查出是怎么一回事儿,恐怕要用刑。毕竟也没有一个人说实话。” 姚老夫人再度点头:“办案必然是李县令擅长的,我一个老婆子,也不懂什么。李县令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 厉海面无表情上前一步:“既是如此,那就请二位与我去旁边说几句话。” 厉海那气势,那表情,说是说几句话,可是谁会相信呢? 奶娘和董氏都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 厉海倒是还客客气气的:“请。” 董氏求助的看向张白镬。 张白镬却微微侧目,并未看见董氏的目光。 奶娘倒是直接开口了:“娘子——” 姚老夫人淡淡道:“去吧。” 姚老夫人身边的仆妇就上前来,将奶娘拖着过去了。 奶娘还想喊叫来着,不过嘴被堵上了。 厉海也过去。 张白镬始终都没动。 那风韵犹存的妇人,之前虽然一直蹦跶得厉害,此时也没有了要蹦跶的意思。 反倒是老老实实的站在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面。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一直平静的站在那儿。 此时,姚老夫人像是忽然想起:“说了这半天话,竟是连坐都没请诸位坐,也实在是家中出了事情,让我们疏忽了。请李县令异步,略坐一坐,喝口茶?” 一时,众人移步到了厅里,坐下喝茶等结果。 因为事情还没有一个定论,所以也没有人贸然开口。 张白镬频频看向门外。 姚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有事儿?” 张白镬立刻老实了:“没事儿。” 李长博也顺势开口:“这次的事情,或许未必如同张郎君之前猜的那样。甚至未必是故意为之——但是,其中必是有人隐瞒这件事情的。这样的案子,官府也不好定夺,所以老夫人您看,是您府上自己处置,还是我来?” 付拾一支起耳朵:李县令这是给张家台阶下,也是想将这件事情推诿出去。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只要不是真的杀人案,其中其他事情,就的确是不好多插手。 姚老夫人听了这话没有丝毫意外,更是立刻就做出选择:“既是如此,那就还是我们自行处置吧。”。 付拾一下意识看了一眼姚氏:既然是姑侄关系,那姚老夫人肯定不会亏待姚娘子吧? 第366章 事情根由 姚氏反正是对这件事情没有一异议,反倒是又过了片刻,提了一句自己去整理一下仪容。 姚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去吧。” 姚氏这才下去。 付拾一看着姚老夫人,总觉得这个姚老夫人其实什么都明白。 但是姚老夫人什么都不说的态度,是在也是急死人了。 付拾一也没办法开口,也没办法过多参与这个案子,这会儿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一口又一口的喝茶,然后心急如焚的等着结果。 厉海自然是业务水平一流。 没要两刻钟,他就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满脸泪痕,一脸萎靡的董氏。 奶娘更是一脸的恐惧,不安到了极点。 厉海朝着李长博复述一遍:“吃饭之前,小郎君在董氏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坛子樱桃酒,所以他就偷偷的吃了。当时董氏在和张郎君……说话,所以没能立刻发现。等发现时候,小郎君吃了小半坛子了。她们商议过后,给小郎君换过衣裳,一切如常继续进行,并未请郎中。” “小郎君不敌酒意,很快就睡过去。他们也并未守着。董氏陪着张郎君吃饭,奶娘也自己去吃饭,并睡了一小会儿。等回到,才发现小郎君已经不行了,这个时候掐人中都没了反应。两个人合计一番,就闹成了现在这样。” 付拾一听完之后,简直目瞪口呆:这简直是再粗暴简单不过的案子啊! 不过,付拾一觉得自己不是很懂董氏的操作:不可能给孩子喝酒,这是每一个大人都应当知道的事情!如果已经不小心喝了,那么第一件事情,也必须是立刻看医生!或者是催吐!可董氏倒好。 付拾一摇头: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故意装糊涂? 而张家的人听完这番话,倒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尤其是姚老夫人和其他下人。 最震惊的,是张白镬。 张白镬面上表情让付拾一忍不住扶额:天啊,男人的智商真的是会被枕头风吹成负数的吗?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对于付拾一的表情,忍不住有点好奇:付小娘子在想什么? 姚老夫人也不给张白镬多思量的机会,直接看向张白镬:“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可明了了?既然明了了,你来说说怎么办?” 张白镬慢慢的收回了震惊的表情,不过脑子回没回神就不知道了。 张白镬像是被人抽空了魂:“阿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真是一个有气无力。 付拾一管这个,叫三观碎裂,人生观崩坍。 不过不要紧,所有人都会经历好几次的。 张白镬这句话,却让姚老夫人皱了皱眉。 姚老夫人看住张白镬:“从你接管这个家开始,你就是一家之主。什么事情,你都问旁人,那你还当什么一家之主?” 张白镬像是回过神来,艰难看一眼姚老夫人,低下头去:“是。” 不过还没等张白镬说话,厉海又抛出一句来:“刚才奶娘说漏嘴,说,也是董氏说的,当初那件事情没让姚娘子死了,这一次,就让她死得不能再死。” 董氏怒瞪奶娘。 奶娘震惊看向厉海:你为什么要一个字都不改的复述出来!我还怎么混下去啊! 而张白镬,则是震惊看住了董氏。 付拾一觉得,张白镬的三观又一次被崩碎了,刚好一点的人生观,再一次的崩塌了。 莫名的,付拾一开始有点儿同情张白镬:这个可怜的娃,也太惨了。 姚老夫人这一次,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姚老夫人太过激动,以至于一下子站起身来:“你再说一遍!” 对于老夫人的请求,大好人厉海当然是乐于助人。 而且厉海记性很好,再一次的一字不差。 于是所有人又清晰的听了一遍。 当然,张白镬的三观,也更粉碎了一点。 董氏大概也有点儿慌了,她看向张白镬,赶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孩子不是我杀的!我只是……” 董氏的话,伴随着一个清脆的巴掌戛然而止。 打人的,是姚娘子。 姚娘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眶一片通红,死死的盯着董氏,声音嘶哑,一字一顿:“我要报官。” 李长博站起身来,很快的接了一句:“请说。” 姚娘子没有挪开目光,只是死死的盯着董氏,以至于看得董氏忍不住的往后退。 姚娘子强忍着泪意:“我要求,彻查我儿死的真相。” 李长博颔首:“姚娘子放心。我会带着县衙的人,彻查这件事情。” 姚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张了张嘴,最后只沉声道:“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官府来定夺。” 这么一句话,等于是彻底将董氏的生杀大权,彻底交给了官府。 而不是交给了张白镬。 方才,姚老夫人只是逼迫张白镬做个决定,但是并没有打算要了董氏的命。 可是这一刻,姚老夫人还是决定站在姚娘子的身边,和姚娘子一条阵线。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从前的人总喜欢亲戚联姻了:没别的,就是为了不受委屈!真到了关键时刻,不至于真是个外人! 付拾一由衷感慨:抛开近亲不亲近的话题,只说这个考虑,真的也是很周全啊!谁说古人不聪明的?古人早就把这些智慧参透了好吗? 张白镬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看了看董氏,可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句话没说。 姚娘子忍不住扑进了姚老夫人的怀里,一下子痛哭失声。 付拾一感觉,姚娘子恐怕又要大病一场了。这种事情……哎。 今天这个撕逼大戏,付拾一忽然就觉得不香了: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发生才好。 再看八卦选手王二祥,这会儿也是差不多。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感同身受,惺惺相惜——太难了,一面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一面是看到这些,心里头难受得不得了。 付拾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李长博,后知后觉的想:李县令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些?我怎么觉得,他都半点不惊讶呢?? 李长博看了一眼付拾一:“这件事情,付小娘子还是暂且回避。不过,恐怕要请张春盛来一趟。” 第357章 旧事重提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叫人去请他来吧。” 王二祥还替付拾一想着:“那晚上生意——” 付拾一摇摇头:“这件事情更重要,钱什么时候都可以赚。而且晚上客人也不多。让燕娘支应一下就好。” 李长博沉吟片刻:“现在过来,将事情说清楚就让他回去。” 李长博说完这话,看一眼姚老夫人。 姚老夫人颔首:“尽量不要妨碍其他人。” 李长博道谢:“老夫人高义。” 姚老夫人长叹一声:“家门不幸罢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家门不幸。” 张白镬站在那儿,瞧着失魂落魄的。 董氏这时候跪下了,一路膝行,到了张白镬跟前,怯怯的伸手握住张白镬的衣角:“大郎,难道你也不肯再护着我吗?” 张白镬低头看董氏。 董氏眼睛肿得像是个桃子,不过容貌的确是姣好,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不过付拾一觉得,董氏只是路边野花,而姚娘子却是实打实的芳华。 当然,现在付拾一同样也有一种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的既视感。 董氏哀哀的看着张白镬。 张白镬看着董氏。 良久,张白镬问她:“你到底有没有做什么?” 董氏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来:“大郎怎么会这样觉得?” 张白镬嘴动了动,却只问出两个字:“真的?”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不忍直视:是不是恋爱中的男人都会比较蠢。 董氏看着张白镬,眼睛里滚出泪来:“大郎,难道连你也不信我了吗?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张白镬最终还是被打动了,伸手将董氏拉起来:“若不是你,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你。” 这话说得…… 付拾一只觉得一阵牙酸:比吃了五斤酸葡萄还要酸!这个男人是不是游泳游多了进水了?怎么能说出这么奇葩的话?你不让任何人冤枉她?你凭什么说这话?你有什么本事敢说这话? 姚老夫人看着张白镬,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头也觉得有些膈应,所以最后就沉声道:“大郎,两个都是你儿子。但是我这个做嫡母的,得提醒你一句。你明媒正娶的,到底是哪一个?” 姚娘子不必等到张白镬说话,就轻声开口:“大郎既然相信董娘子,那就让咱们看看,到底真相是什么。” 张白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连看都没有看姚娘子一眼,只看李长博:“请李县令彻查吧。” 付拾一在旁边看,看着看着也看出了端倪:姚娘子和张白镬的关系,恐怕并不好。看这个态度就知道。 但是……闹出人命官司这样,也是让人有些震惊。 张春盛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重新踏足张家,并且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时机。 张春盛从进大门口开始,心中就已经是感慨万千。 等到进屋来,看见姚娘子,这种情绪就到达了顶峰。 张春盛看着姚娘子,眼眶通红,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跪下给姚娘子磕头。 不为别的,那一根鱼刺,不管到底是不是他的过错,总归是经过了他的手。 而姚娘子则是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之所以说是唯一,除了这是姚娘子目前唯一的儿子之外,最主要的是,姚娘子生这个孩子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恐怕以后很难再有孕。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说实话,心情也很是复杂。 毕竟张春盛现在是她的人啊…… 虽说能理解那是张春盛的旧主,而且感情颇深,张春盛有这样的行为也觉得正常。 但是!!!总归还是有那么一丢丢小小的失落。 付拾一将这点失落压下去,心里宽慰自己:屁大个事情,哪里需要想那么多? 张春盛这一跪,连姚老夫人都有点儿动容。 姚娘子更是伸手将张春盛扶起来:“那件事情,如今便会落个水落石出,查明白了,从今往后,谁的心里也不必有负担。” 姚娘子眼眶微红,最后侧头过去,不让众人看见她落泪。 可是谁都看见,姚娘子的肩膀,分明已经是抖得厉害。 付拾一也是鼻子一酸,有点想哭:这种事情,对于当事人来说,其实即便是查明白了,姚娘子心里也是会一辈子都痛的。 那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苦生产下来的儿子。 因事情过去太久,所以开棺验尸这个,也不太现实了:几个月了,软组织基本腐烂,很多细微痕迹已经消失。 说句不好听的,那根鱼刺,恐怕都已腐烂了。 故而想要破案,厉海就开始将相关人员审问。 张春盛自然是首当其冲。 不过,厉海毕竟还是认识张春盛,态度还是和缓很多:“当时是怎么一回事儿?” 张春盛缓缓道:“我爹是府里从前的厨子,我从小跟着我爹学的做菜。那天府里送了一筐鲜鱼来,老夫人说想吃鱼丸,所以我就做了鱼丸。谁知道小郎君吵着要吃,当时大娘子不在,董娘子就给两个小郎君一人喂了一个。结果……刚咽下去没多久,小郎君就捂着喉咙说痛,再然后慢慢的,小郎君就不行了。” “请了大夫来,大夫说鱼刺扎着了。扎得太深,看不见,拔不出来。最后小郎君就死了。” 付拾一轻声问:“可有吐血情况?” 张春盛点点头:“有。” 付拾一解释道:“鱼刺或是细碎骨头这种异物,如果卡在喉咙里,很可能会划破食道,继而引发出血,再引发其他的并发症,最后致死。” “尤其是小孩子,吃东西不会细嚼慢咽,会特别容易卡住。也会特别容易呛住。” “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子吃东西时候,大人一定要盯着的缘故。” 张春盛磕了头:“但是我敢肯定,绝对不可能有鱼刺。那日用的鱼是鲢鱼,并无什么多余的刺,而且我都是剁成肉蓉,然后一层层刮下来。更不可能混入鱼刺。” 厉海皱眉:“当时你可说明了这样的情况?” “说明了。”张春盛轻声道,看一眼张白镬:“这个事情,郎君却不肯听。只说是我狡辩之言。” 第358章 蠢到家了 张春盛说完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了张白镬:这个人是蠢到了家,还是故意要维护谁? 张白镬看着张春盛,皱了眉头:“如何不是你的狡辩之言?鱼是你做的,你说是什么鱼,就是什么鱼。你说没有,那如何吃出来的?” 付拾一简直是心生佩服:这个人真是脑子里全是水吗? 张春盛也气得不轻:“当时用的什么鱼,厨房的人都能看见。如何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白镬被堵得有点儿噎。 李长博颔首:“的确,一问便知。” 说完淡淡看一眼张白镬:“张郎君还是尽量不要言语。不然影响断案速度。” 张白镬憋屈得脸色发青:…… 李长博又看了一眼厉海。 厉海直接了当:“当日厨房有什么人看见你做鱼了?” 张春盛说了几个名字。 随后姚老夫人就立刻让人去将那几个人全叫来。 那几个人被匆匆叫来,都是一脸忐忑不安,一进来就赶忙道:“当初那件事情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鱼是张春盛做的,我们连碰都没碰过!” 众人:……这哪里是来帮忙作证,分明是来寻仇的。 付拾一看着张春盛傻眼那个样子,只觉得有点惨不忍睹:我的个傻孩子,当初就你被卖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凡有人肯站出来帮你说话,你也不至于这样子。 付拾一又有点儿心疼张春盛:这孩子之前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东西…… 厉海斜睨几人一眼,将眼一瞪,虽然还是平平淡淡的,可是也吓人得很了:“那日,他用的什么鱼?”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有一种压力:好似说不出来,厉海下一步就是拔刀杀人。 那几个人被厉海那么看着,压力自然更大,有两个是不记得了,有一个抖抖索索的说:“是鲢鱼。鲢鱼。” 厉海还不满意:“鲢鱼那么多种,究竟是哪一种?” 那人毫不犹豫:“是花鲢鱼!花鲢鱼!那天送来的一筐鱼里,最大那条,就是花鲢鱼!那条鱼被张春盛做成了鱼丸!” 所有人都又看向了张春盛。 张春盛点点头。 付拾一轻声对李长博道:“鲢鱼都是头大,肉嫩,刺少。尤其是花鲢鱼,更是如此。所以吃鱼,花鲢鱼是极好的。” “花鲢鱼几乎只有一根主刺,所以拿来做鱼丸,也是很好的选择。若是草鱼之类,会有很多小刺,稍有不慎,的确是容易被鱼刺卡住。” “不过,做鱼丸还有鱼刺,我也是平生第一次看见。” 李长博:……总觉得付小娘子这话充满了嘲讽的气息。 付拾一腼腆微笑:我就是骂人不带脏字,还让他们生气也没办法反驳。 张白镬现在也是脸如猪肝色,反正心情不大好。 姚老夫人此时好奇问了句:“那照着这么说来,既然是做鱼丸不会有鱼刺,那鱼刺是哪里来的呢?” 李长博笑笑,颇有点儿意味深长:“那老夫人觉得,这个鱼刺是哪里来的呢?” 同样的问题,就被他这么抛回去。 姚老夫人一时沉吟。 姚娘子倒是看住了张白镬:“大郎,你觉得呢?” 姚娘子生得温柔,可这会儿的目光,却慑人得很。 付拾一想起了一句话:双目灼灼。 如果眼神里真的带能量,那估计这会儿张白镬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不是被捅死,就是被烧死。 厉海问张春盛:“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碰过那鱼丸?” 张春盛想了想:“只有端菜的丫鬟,还有喂小郎君吃饭的董娘子。” 矛头再一次指向了董氏。 董氏脸色刷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去害一个孩子吗?而且,当时两个孩子我都喂过,为什么我的智儿就没事儿?” 这话也挺有道理。 李长博不咸不淡提醒:“预谋杀人,不管用的什么手段,总是为了达成目的。” 李长博询问张白镬:“董氏可有与姚娘子争执过?两个孩子之间,可有过什么矛盾?” 张白镬僵硬开口:“这个我哪知道?” 李长博看向姚娘子。 姚娘子深吸一口气:“有,启蒙先生。当时,青云先生要收徒,我知道大郎和青云先生有些关系,所以就提了一句。大郎起初没答应,后头姑母问了句,大郎就说去问问。青云先生说,干脆两个孩子比较一下,看哪一个和他有缘——” “后来我的赋儿去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大郎先前已答应了董氏,要将董氏的儿子智儿送去。大郎后头是碍着姑母,这才又临时改口。才有了这件事情。” 姚娘子眼眶一红:“若真因为这件事情,那倒不如一开始我不提了。先生不先生,又有什么?我随便请一个,难道就一定不好了?” 付拾一心里默默道:若真是因为这件事情,那董氏也真的是罪该万死。这样小的一件事情,最后闹成了这样——未免太丧心病狂。 张白镬被姚娘子这么一提,似乎才想起这个事情,当即有些愣愣:“可是这个事情,又算什么事情?” 董氏也跟着开口,一张口就是哭诉和委屈:“是啊,这又算是什么事情。我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为了这个事情要杀人吧?到底我做了什么,大娘子要这样信口雌黄污蔑我?” 付拾一斜睨董氏:没看出来,竟然还是个文化人吗?这成语,一个接一个。 董氏紧接着又委屈道:“再说了,当时卡着鱼刺了,也是大夫说的。并不是我说的啊。或许是突发了什么疾病呢?” 所有人看着董氏,忽然觉得这话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对啊,大夫说卡了鱼刺就是卡了鱼刺? 姚娘子也愣住,看着董氏,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她知道董氏说的话不对。可是她也没办法反驳董氏这个话。 李长博便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知道李长博的意思,当即微微一笑,张口脆生生道:“那不如开棺验尸?” 这个提议,顿时让屋里炸开了锅。 开棺验尸。 这样的事情不是小事儿。 而且还是死了好几个月的人…… 李长博看向姚娘子:“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 第360章 生意难做 这案子拖到了明日,李长博自然也没有拖泥带水,当即就让张春盛回去了。 当然,张春盛的嫌疑并没有洗脱——他毕竟还是接触那鱼丸最多的人。只有查清楚真相了,他才能真正洗脱嫌疑。 不过在那之前,因为付拾一的关系,所以他并不需要去衙门的牢里呆着,而是继续回去炒菜。 付拾一在他回去之前,还特意嘱咐:“别走神,好好炒菜,拾味馆刚开张,跑一个客人你就得少吃一口肉!” 众人:……付小娘子这么小气的吗? 张春盛脚下一滑,明显一个趔趄,转过头来时候,眼睛却有点儿微红,喉咙似乎也是堵住了:“小娘子,我知道了。” 付拾一笑眯眯摆手:“那就去吧。记得给我留饭。” 张春盛不回头,抬抬手表示知道了。 付拾一转头,就看见李长博微笑看自己,当时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李县令怎么了?” 李长博含笑夸道:“付小娘子真是贴心重情之人,对待下人也如此仁厚关照。刚才那般,无非是怕他胡思乱想,所以特地叮嘱一句,给他找个借口罢了。付小娘子这样贴心,叫我都觉得自惭形秽。” 付拾一被夸得脚下发飘,赶紧用彩虹屁回敬回去:“李县令才是真正贴心重情的人,我之所以会如此,也全部都是跟李县令学的。如果说真的要自惭形秽,那也是我才对。李县令您都不知道,我对您的钦佩和敬仰,那就犹如是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您和陛下,是我此生最佩服的人了!你们为了大唐的安定繁荣,简直是劳心尽力,叫人惊叹!” 众人齐刷刷犯恶心:付小娘子你的马屁才叫我们惊叹! 李长博嘴角微翘,谦虚不已:“付小娘子这话说得,简直叫我羞愧。我如何敢和陛下比?而且就算学习,也是我跟付小娘子学习。付小娘子如此能干,会的东西这么多,简直叫我自叹弗如。见过付小娘子,才明白那句天外有天,有人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众人麻木的擦拭嘴角:李县令的马屁,也是炉火纯青。 方良眼观鼻鼻观心,自己默默的记录下来付拾一和李长博用的这些词,准备下一次用。 翟升犹豫:我师父这个本事,我要不要学? 付拾一面对李长博的吹捧,不骄不躁:“我会的这些,也全靠李县令慧眼识英雄。李县令您是知道的,我除了会验尸做饭,别的就不会了。可是听说李县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射箭和骑马——这才是真正让我觉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众人:完全刷新了我的词汇库存。原来夸人真的能夸出一朵花来。 方良:我发现了,付小娘子和我们郎君,两人的良心都是不会痛的。 李长博惊叹道:“付小娘子说话总是这么有趣。” 付拾一谦逊:“不及李县令三分之一。” 李长博无奈一笑:“我对付小娘子实在是甘拜下风。” 付拾一连忙摇头:“不不不,明明是李县令更胜一筹。” 看着两人这个架势,钟约寒终于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善意提醒:“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李长博略一沉吟:“我请诸位吃饭吧。” 随后看向付拾一,微笑:“有劳付小娘子了。” 付拾一瞬间笑颜如花,觉得自己看到了小钱钱飞过来,于是对李长博越发喜爱:“李县令真是人又好看心又善,有您这样的上司,是我们三生修来的福分。” 众人:……我能不能捂上耳朵? 钟约寒轻轻拽了徐双鱼一把,“别学。” 徐双鱼眨巴眨巴眼睛:“我觉得听多了,好像也挺顺耳的。我要是学会了,就能夸师兄啦!” 钟约寒改口:“那就学。” 翟升在旁边,艳羡的看钟约寒:我也好想要一个师弟。 钟约寒斜睨翟升一眼,拉着徐双鱼往旁边站了一点。 翟升: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嫌弃了…… 一路到了拾味馆,正是上客的时候。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吃得差不多,于是和他商量:“这个桌子要不一会让给李县令?我去做几个菜,李县令要请衙门的人吃饭——” 敏郡王一听付拾一亲自下厨,立刻灿烂一笑:“那我问问李县令,要不要也算带请请我?” 不用敏郡王问,李长博已经开口了:“敏郡王也在,不如一起?” 敏郡王应得飞快:“好啊。” 说完笑眯眯看向付拾一:“付小娘子亲自下厨,必能做出人间美味。” 付拾一表示很喜欢这个马屁,大手一挥特别豪迈:“那一会儿再来个饭后甜点!” 敏郡王笑得更加灿烂了。 李长博看看他,又看看付拾一,顿了顿后笑着招呼:“那大家先坐下饮一杯酸梅汤吧。” 付拾一也连连点头:“对对对,先喝口水。” 说完赶紧去拿酸梅汤。 这样的天,喝一口酸梅汤,是真的爽歪歪。 这一口酸梅汤下肚,大家都表示:美滋滋。 翟升却如坐针毡:“要不然,我去端菜吧。” 翟升心理压力大:师父亲自下厨,我这个徒弟坐在这里,怕是不合适…… 李长博颔首:“也好,去帮帮付小娘子?” 翟升如蒙大赦,赶紧去了。 翟升走后,李长博笑着问敏郡王:“听说敏郡王今年准备物色郡王妃了?” 敏郡王笑脸一僵,郁闷问李长博:“这事儿大家都知晓了?” 李长博不置可否。 敏郡王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叹一口气:“不过看来看去,也没有合适的。要是有人做饭像是付小娘子那么好吃,我倒是愿意的——” 众人齐刷刷看住了敏郡王,嘴里酸梅汤都忘记咽下去:我听到了什么?付小娘子这样的—— 王二祥立刻激动起来:“付小娘子做饭是最好吃的,不会有人比付小娘子更厉害了!”所以,赶紧娶付小娘子啊! 厉海看了王二祥一眼:“喝水。” 王二祥变成怂包蛋:喝水喝水喝水。 李长博笑问敏郡王:“只要求做饭好吃?那不如选个喜欢的,送到付小娘子这里来,给够了钱,付小娘子一定教的。” 第371章 要一起吗 敏郡王眼睛一亮:“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顿了顿,敏郡王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可是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才叫喜欢的。看了这么多,我也没有遇见喜欢的。” 李长博喝一口酸梅汤,缓缓笑道:“你见了她,就想与她在一起吃饭,想与她一起做任何事情,那就是喜欢了。长安城这么大,那么多好女子,敏郡王多出去瞧瞧,定能找到。” 顿了顿,他又说起另外一个可能:“就算长安城里找不到,那长安城之外还有。洛阳,锦官城,都还有好多好女子。” 敏郡王听着听着就笑了,然后认认真真问了句:“李县令这是经验之谈?” 李长博的笑容,顿了那么一瞬间。 众人赶紧低头:喝水喝水喝水。这敏郡王,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们李县令可不是也没有结婚对象么? 李长博放下竹筒杯,无奈一笑:“听家中祖母念叨多了,难免也有了印象。不过,我与敏郡王您不同,我身上担着这个职务,忙得没有功夫,怕耽误了人家娘子,所以才不敢应下。您应多看看,多见一见,说不定明日就遇到了心仪的娘子。” 众人呛住:李县令您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您很忙,难道敏郡王就很闲吗? 敏郡王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李长博,认真道:“其实我也很忙的。” 众人:忙什么?忙着吃吗? 李长博面上一片平静:“所以才要抽时间。” 敏郡王兴致勃勃:“要不然,下次我们一同去参加宴会?李县令说的这话,很有道理。没有时间,咱们就应该抽时间嘛!” 众人:……敏郡王你怎么了?忽然这么想当媒婆? 李长博竟还大大方方答应了:“好。多谢敏郡王厚爱。” 众人绝倒: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那头在厨房,已做好了一道蒜蓉蒸茄子。 这道菜是典型的快手菜。 先将茄子去皮,切成手指头长的条,然后将蒜和生姜剁成末备用。 茄子上蒸笼,蒸上一刻钟。 这头蒸茄子,那头开始炒料。 锅中入少许底油,趁着油温不高,就先将蒜末和姜末倒入锅中翻炒——这个时候有辣椒,其实加点辣椒末也不错。奈何现在辣椒还在海外。所以付拾一只能舍弃辣椒,将这道菜变成了清淡的菜。 蒜末姜末变色后,就倒入一点酱油,糖,盐,葱花。 此时差不多茄子也可出蒸笼,出来之后,将茄子蒸出来的水分倒掉,浇上炒好的蒜蓉,这道菜就算是成了。 而此时桌上已经上过了凉拌猪耳朵,凉拌豆腐丝,蒸烧白,豆角烧鸭,还有莴笋香菇老鸡汤。 这蒜蓉茄子上去,正好众人就可换换口味。 付拾一又去炒了个回锅肉,肉沫酸豇豆,炝炒凤尾。 这几个菜都是下饭菜。 衙门的人折腾一下午,早就饿了,这会儿下饭菜一上来,就纷纷开动——和王二祥他们这样的不良人吃饭,那都必须要靠抢的。 不然,恐怕是抢不过这帮人。 李长博提醒一句:“给付娘子留一点。” 于是众人速度才慢下来。 而敏郡王,在吃了一筷子回锅肉之后,他就已经又忍不住添了一碗饭。 等到吃上肉末酸豇豆,他就转头看燕娘:“拿个勺来。” 众人看他,他就对着众人腼腆一笑:“不太好夹菜。” 众人:……敏郡王真的是对吃饭这个事情,莫名有一种执着啊。 付拾一最后炒了个鸡蛋苦瓜,然后才解了围裙,上来吃饭。 看着桌上差不多风卷残云的样子,付拾一嘴角抽了抽:你们这么着急做什么? 付拾一叹一口气,坐下之后,徐双鱼就将面前一个空碗推过来:“这是我给付娘子留的。” 付拾一看着满满的一碗菜,忽然又有点儿感动:竟然还能记着我,真的是让人感动啊。 只是看着一碗大杂烩,付拾一就更心酸了:其实我家开饭馆的,真的不必这样考虑我的。 不过付拾一真吃的时候,也觉得还好:虽然互相影响了一些味道,但是自己做的饭嘛,就是好吃! 李长博缓缓道:“一会儿我想请付娘子再替我炒一道这个菜,带回去给祖母。她年纪大了,胃口不佳,我吃这个,觉得很是开胃。” 付拾一:少侠好眼力。这道肉沫酸豇豆,是出了名的下饭开胃! 等到酒足饭饱,人也都各自散了,李长博单独留下等肉沫酸豆角。 付拾一炒了一份出来,又跟李长博道:“老夫人若是食欲不佳时候,就告诉我,我给老夫人做点开胃下饭的菜。” 李长博含笑道谢:“多谢付娘子。” 付拾一真心实意:“老夫人待我很好,我也想孝顺老夫人。” 翟升在旁边默默补充:顺带赚点钱。 送走李长博,付拾一就让翟升和燕娘去算账数钱,自己则是将张春盛叫到了院子里纳凉。 郭氏体贴去给大家烧水准备洗澡。 夜凉如水,星子满撒。 付拾一仰头看着星空,有点儿沉醉于其中的美好。 张春盛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这种情况,还真是头一次,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奈何付拾一一直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张春盛就忍不住开口:“娘子有什么话要说?” 付拾一拍死一只企图在自己脸上着陆的蚊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张春盛。 张春盛心里有点发毛,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换个地方吧。蚊子太多了。” 以至于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全都被这些该死的蚊子给破坏了! 什么愁绪万千,什么感怀悲伤,都只剩下了愤怒:烧死这群跟轰炸机一样的蚊子! 张春盛嘴角抽搐了一下,好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差点白眼都出来了:我都被蚊子咬了几十个包了,娘子你就跟我说这个? 不过,一出口,张春盛的吐槽就变成了:“明天开始,每天晚上用艾烧一烧,它们就不敢来了。” 付拾一和张春盛回了厨房。 然后让郭氏出去照看孩子。 张春盛心不在焉的蹲在灶门口,有一根没一根的添柴。 付拾一酝酿半天,再一次开口:“你和姚娘子的关系……似乎是很好?” 第372章 八卦周刊 张春盛添柴火的手就微微一顿。 颇有些仓皇的抬头看付拾一。 付拾一看着他这样,心里就叹了一口气:还说啥呢? 张春盛迟疑了一下,才道:“姚娘子救过我的性命。那时候,我生了一场病,要不是姚娘子请大夫给我治,恐怕我就过去了。” “那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服侍姚娘子。报答她。所以后来出了那个事情,我就觉得,没脸见她。也觉得是我害死了她的儿子。所以张郎君决定卖掉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多说。我觉得都是我该受的。” 张春盛苦笑一声:“早知不是意外,就该闹破天去,也要将这个事情弄个明白。” 付拾一听着张春盛说这些,自然也听出来,即便是过去这么久,张春盛心里还是没放下这件事情。还是记挂着姚娘子。 付拾一看他,微微纠结了一下,还是按照一开始决定好的那样,说了句:“既然是如此,我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回到姚娘子身边去?” 这话一出,张春盛顿时就站起身来,愕然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被他这幅样子逗笑了:“你这是做什么?当然,没有白白让你回去的道理,到时候,让姚娘子掏钱把卖身钱给我就行了。” 张春盛冲口而出:“娘子不要我了?” 付拾一这次真笑了:“这是什么话?你和姚娘子看上去,都挺牵挂对方的,我相信她也是真心为你好,所以才特地跑一趟。而你心里……所以你想回去,就可以回去。这样也不算辱没了你当初的誓言。至于我这里,以后咱们也可以常来往,只当朋友就是。” 付拾一说完这话,也笑不出来了,有点儿心酸酸的。她赶紧岔开话题:“你看看锅里水够不够热了?他们还等着洗澡哪。” 付拾一掀开锅盖看了一眼,见水够热了,就赶紧喊了一嗓子:“谁先洗澡?” 郭氏进来:“两个孩子先洗吧。我看阿玫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 付拾一点头:“那快给他们洗,我去看看数钱数得怎么样了。” 付拾一说完就要出去。 张春盛这个时候喊了一嗓子:“娘子。” 付拾一回头,就看见张春盛笔直笔直的跪在那儿:“娘子,从娘子买下我那一天,我就是娘子的人。虽然我只是奴婢,可是我也是人。娘子从没拿我们将贱奴看过。所以我早就在心里想过,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若是娘子不要我了,我就真的去跳河!” 付拾一按住额头,一不心将内心吐槽说了出来:“动不动就跳河,你倒是问问河的意见啊!它乐意么!” 郭氏本来还手足无措的,不知该怎么办,听见这话,实在是忍不住就笑喷了:哪有跳河寻死还要问问河的意见?那河也不会说话啊! 郭氏这么一笑,原本凝固的气氛顿时也维持不住。 张春盛跪在那里,傻眼了:娘子的反应,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付拾一摆摆手:“屁大个事情,这么郑重干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我就是问问你,你想怎么样,我都支持你。既然想留下来,以后就换一种方式报答姚娘子。” 说完付拾一就出了厨房。 因为背对着张春盛,付拾一就肆无忌惮的咧嘴笑:太好了,要真走了,我的饭馆可怎么办!重新买个厨子,得要多少钱啊! 翟升看见付拾一笑得这么灿烂,不由得问道:“师父这是捡钱了?”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厨房捡到钱,不也是咱们自家人掉的?有什么好高兴的?” 翟升:……师父你还挺有节操。只看着外面的钱。 翟升忍不住好奇再问:“那师父在高兴什么?” 付拾一笑呵呵:“因为我能赚更多的钱了。” 说完也不理翟升,去看燕娘穿钱。 等到燕娘穿完了一串,她才开口问燕娘:“多少钱了?” 燕娘记着呢:“现在已经四千钱了。” 付拾一看那堆还没数完的,点点头:“差不多应该是七千钱,除掉成本,赚了差不多两千钱。” 付拾一美滋滋:“还是很不错的。咱们生意可真红火。” 燕娘也觉得高兴:“可不是?不过娘子以后可别让我炒菜了。我这一炒菜,手都发颤,就怕客人吃出来味道不好嫌弃。” 付拾一看着燕娘胆的样儿就叹气:“怕什么。简单的菜你也炒得很好的。咱们招牌菜就那么几个,也没什么复杂的。明儿估计你还得顶一天。” 燕娘:……我真不行。 付拾一想了想,和燕娘商量:“等明天过了,咱们再去买两个人?” 燕娘琢磨了一下,道:“其实也不用再买两个,买个伙计就行。忙的时候他在厨房帮忙也行,在外头帮忙也行。咱们家现在人也挺多的。郭娘子的孩子,可以让阿玫帮忙看着,有时候她也能帮忙。” 付拾一也不想买太多人:有时候人多了,反而容易闹出这样那样的事情来,听燕娘这样一说,决定采纳她的意见。 张春盛从厨房出来,对付拾一的态度,莫名有些殷勤:“我给娘子放水洗澡?” 付拾一有点儿想笑了,赶紧忍住,做出平常样子:“好。” 张春盛走了,燕娘悄悄问:“娘子和他说什么了?我发现啊,就娘子制得住他。他那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付拾一笑眯眯:“说了两句心里话。他呀,心眼很好,就是嘴巴上毒了点。咱们多担待就好了。再说了,日后见的人多了,年纪大了,就能慢慢改过来了。等他娶了媳妇,那自然还有人收拾他呢。” 燕娘叹一口气:“娶媳妇还早呢。” 付拾一笑眯眯:“不着急。等两年我有钱了,给他准备点聘礼,娶个好姑娘。” 燕娘轻声感叹:“娘子心善。” 付拾一实话实说:“你们跟着我,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我自然也不能亏待你们。” 付拾一给燕娘许诺:“将来阿玫出嫁时候,我亲自去官府,注销她的奴籍。让她嫁一个好人家。不让她再为奴为婢,更不让她受欺负。” 燕娘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付拾一赶紧起身:“明天还有案子呢,我先洗澡去了!” 第373章 寻找真相 既是要开棺验尸,付拾一自然起了个大早。 同样,家里所有人也都特意早起忙碌:付拾一不在,其他人自然是活就更多了。 付拾一出门时候,看见玉娘出来泼水。 玉娘这会儿还没上妆,看上去也是个清秀可人的佳人。 玉娘看付拾一和翟升一眼,见付拾一看着她的脸,登时就尖叫一声,捂着脸往回跑—— 付拾一幽幽叹息:又不是见不得人,跑什么跑? 付拾一打了个哈欠,慢吞吞走到了桥边,还没来得及上桥,就看见了李长博的马车。 方良笑嘻嘻的招呼:“付娘子起真早,我还以为且得等一会儿呢。快上马车吧,咱们一同过去。” 付拾一爬上马车,翟升想了想,没进马车,跟方良一起坐在外头赶车。 付拾一上去后,看着李长博神清气爽的坐在马车上,自己也觉得清爽起来:不管什么时候,李县令果然都是人间绝色,无比养眼啊。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想:这帅哥看多了,一定能长寿的。一定能的。因为心情舒畅。 李长博等到付拾一坐稳了,这才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一个食盒来,取出了一碟子茯苓饼:“付娘子尝尝。” 付拾一刚吃过早饭,这会儿还撑着呢,本来不想吃,不过看着那茯苓饼不过两个手指头大,简直可以一口一个,登时就动了心:“多谢李县令。” 茯苓饼味道是有些清淡,不过里头加了红枣和玫瑰,倒也不至于是没有滋味。 付拾一尝了一个,就没再伸手。 李长博看出付拾一这是不怎么喜欢,就索性收了起来,又从另外一个匣子里拿出一个碟子来。 碟子里放着一只红彤彤的桃儿。 桃儿应该是洗过,上头的桃毛都不见了。看上去非常非常的可口诱人。 付拾一的目光被桃吸引:“这个时候桃子下来了?” 李长博笑笑:“嗯,下来了。不过都是早熟的,数量很少。外头一般见不着卖的。” 李长博递给了付拾一一根麦秸秆:“付娘子试试。” 付拾一接过麦秸秆,心翼翼的用手指压了压那个桃儿——这个时候就能感受到世家大族的低调奢华。 桃儿不仅是洗干净了,而且均匀的捏过。这样一来,就能让桃儿本来熟透的软肉充分释放出汁水来。 但是捏过的桃儿,要不了两个时辰就会开始烂。 也就是说,这就是准备着给李长博吃的,如果李长博没吃,那么回头这个桃就会被扔掉。 这样一个成年人拳头大的,品相上佳的桃,就这么被浪费了。 付拾一恍惚中有点儿受宠若惊:这种服务的贴心,大概就能被称为帝王服务了吧?李长博从在这样的服饰下长大,没有变成纨绔子弟,真的是非常心性坚毅了! 付拾一有点柠檬精,又有一点佩服:换成是自己,恐怕早就腐败了。 付拾一心翼翼用麦秸秆戳破了那个桃子的皮,然后赶紧含住另一头:她感觉这一戳,桃汁都要冒出来了! 水蜜桃之所以叫水蜜桃,原因付拾一现在才明白:那真正的是蜜水!桃肉好像都化成了水,一入口,清甜的桃香味就充满了整个口腔……这种感觉,就是在喝果汁!而且是纯天然的果汁! 付拾一惬意的眯起眼睛,享受得觉得这就是人生巅峰。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嘴角带笑。 付拾一喝完了整个桃子,马车也正好到了张家门口。 看着那已经只剩下了一层皮和一个桃核的水蜜桃,付拾一认真想:如果我将这个桃核留着,能种出这样的水蜜桃吗? 李长博轻笑一声,说了一句:“种桃树需要太久时间了。付娘子不如努力赚钱,然后花钱买——还能吃到最好的。” 付拾一从善如流的放弃了这个想法,“李县令说得对。这个办法比较明智靠谱。” 李长博被夸得身心愉悦,嘴角弧度都明显了一点。 下了马车,付拾一才发现衙门的人都已是到了。 一群人汇合后,等到张家的人出来,就浩浩荡荡往张家墓园去。 如此又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付拾一吃饱了就犯困,最后在马车颠簸里,迷迷瞪瞪就睡了过去。 李长博也闭目养神。 而徐双鱼靠在了自己师兄肩膀上,睡得口水都滴下来。 钟约寒琢磨了一下,选择这个时候跟李长博开口:“李县令。” 李长博睁开眼睛:“钟郎君有事儿?” 钟约寒轻声道出自己想法:“这个案子之后,我想与李县令辞行。” 李长博一下子道破钟约寒的心思:“钟郎君是想去万年县?” 钟约寒没想到李长博竟然知道这个事情,微微一愣。 李长博继续说下去:“长安县现在有付娘子,钟郎君和徐郎君在这里,也是辱没人才。我跟徐县令提的这件事情。” 钟约寒更加愣住了。 李长博微笑:“就算去了万年县,我们也都是为了维护长安城的安定繁荣,为了给天下死者找出真相,抓住犯法之人。所以,在哪里都是做事情,钟郎君心里不必有负担。” 钟约寒低下头,露出几分羞愧:“只是觉得对不起李县令。” 李长博更歉然:“是我请钟郎君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却没能给钟郎君施展身手的机会。是我对不住钟郎君。” 钟约寒看一眼付拾一,真心实意道:“能和付娘子学这么多东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若不是李县令,我也不能有这样的机会。” 李长博微笑起来:“就算是钟郎君过去了,日后咱们也多的是合作机会。你也可继续跟付娘子学这些。我想,付娘子也是愿意的。” 钟约寒更加觉得愧对李长博:“这件事情,我已经和付娘子提过了。” 李长博笑容更深,也更真诚:“那既是这样,钟郎君实在不必再为这件事情忧心。等到这个案子结束,我亲自送钟郎君过去。” 钟约寒只想深深一拜,更不知道该如何谢过李长博的恩情和体谅。 李长博只道:“钟郎君破的案子越多,我就越高兴,越觉得做了好事。” 钟约寒踌躇满志:“李县令放心,我会的。” 第374章 寻找真相 付拾一其实中间醒了,不过感觉自己不太合适这个时候睁眼睛,索性就继续装睡。 对于这件事情,付拾一也是有些佩服李长博的肚量。 她以为是徐坤挖墙脚来着,可没想到竟然是李长博主动推荐。 但是不得不说,有了李长博的推荐,将来钟约寒过去了,肯定是不会被亏待和慢待。 一路到了墓园,付拾一他们下了马车,由姚娘子带着,到了她儿子的坟墓跟前。 坟上已经有青草长出,看上去,不过,打理得很整齐。 而且也有贡品摆着,看上去也很新鲜。 姚老夫人没来,同样的那位董庶母也没来。 张白镬扶着董氏,一直沉默的跟着姚娘子。 董氏脚下虚浮,面上蜡黄,眼睛却是红肿,看上去好不可怜。 不过付拾一忍不住揣测:也不知是难过自己儿子死了,还是害怕今日的真相? 这样想完,付拾一又觉得有些罪过:自己身为法医,实在是不该有先入为主的观念。幸好今日不是自己来勘验,不然还真不好意思说是绝对的公平。 钟约寒已经是全副武装上。 厉海带头,心翼翼开始准备挖棺材。 当锄头第一下落下去,付拾一就眼尖的看见,姚娘子侧过头去不敢看一眼。 张春盛站在付拾一身后,一直看着姚娘子,也看见了姚娘子的反应。 于是,张春盛就叹了一口气。 棺材很快就露了出来。 那个的棺材,看上去有些叫人心酸——虽然木头是好木头,雕花上漆,可里头躺着的,却是稚嫩的人命。 付拾一看得心里头难过。 棺材被抬出来,放在一块平地上。 而平地上也支起了简易验尸台。 付拾一看一眼众人,提醒:“时间过去有些久了,恐怕尸身已经腐烂,所以大家注意,不要靠太近,闻多了那味道,会中毒的。” “另外,家属请都回避。” 尸身这种情况,家属最好是一眼也别看见。 哪怕是一会儿要重新下葬,也要稍微整理,勉强看得过眼了,才能让家属靠近。 李长博就请三位家属先回避到了一边。 姚娘子是失魂落魄跟着李长博走——人虽然走了,可是心却分明还留在原地。 付拾一看一眼张春盛:“你也回避。” 张春盛一愣:“我并不是家属——” 付拾一轻叹:“你替我去宽慰姚娘子几句,让她不要因为伤心,坏了身子。” 张春盛这才去了。 现场只剩下了衙门的人,钟约寒这才让厉海他们撬开了棺材。 一股腐败气息,顿时铺面而来。 众人全部退后,等到风将那腐败臭气都吹散了,这才又凑上去。 因为事发时候是冬日,尸体下葬时候并未腐败,又做了一定防腐处理,所以棺材里的尸体并未腐败太过严重。 反而隐隐有一点脱水的意思。 这样的情况,比起付拾一预期设想好了许多。 可能因为尸体为童尸,所以脂肪层和肌肉都不够厚,总体含水也不够多,所以才能够这样。 不过即便是如此,尸体应该也是出现过腐败巨人观的。只是到了一定程度,这种腐败就停滞了,可能是因为没了水分和空气。 钟约寒仔细开始检查:“皮肉已经凹陷干瘪,看不出原本模样。双目膨出,舌头也往外吐出,应该是腐败所致。” “脖子上没有淤痕或是外伤。” “胸腔上没有淤痕和外伤。” “腹部干瘪,但是也无淤痕和外伤。” “下身有肠子膨出,应该也是腐败造成。” “手臂和腿上,也并无任何伤痕淤痕。” “整个脑部,没有任何外伤,或是针孔,骨折。” “现在开始解剖验尸。” 钟约寒的表现,一直都是沉着冷静的。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既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钟约寒越优秀,就越是到了分别的时候。不过钟约寒越是业务能力娴熟优秀,将来就能为更多的死者查出真相——这也是好事儿。 钟约寒很快就打开了死者的整个胸腔。 钟约寒顺着食管往下找,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是什么?” 看着那戳出来的一点银芒,付拾一轻声道:“这就是害死孩子的凶器了。” 钟约寒剖开食道,那东西就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竟然是一截银钩。 上头还带着倒钩。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会死。这样的钩子,除非是当时就开胸取,否则只会伤得越来越重。因为这个钩子根本就不可能自行脱落。反倒是会越来越挂得紧,拉伤创口。” 钟约寒也是皱眉:“若说是鱼刺,的确是有可能疏忽,但如果是银钩——那明显就是有人故意放进去了。” 钟约寒看徐双鱼一眼,“去请李县令过来。” 徐双鱼赶紧去了。 李长博过来,看到了那银钩的时候,也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好狠毒的凶手。” 鱼钩会做成这个样子,是怕鱼儿挣扎得太厉害时候脱钩。 而这样的方法,用在人身上,就太过残忍了。 “如果是做鱼丸时候就在里头,几乎是不可能。除非是张春盛故意放进去。”李长博缓缓开口分析,一直紧紧盯着那个银钩:“可是张春盛是姚老夫人的陪嫁所生家生子,姚娘子对他又有恩,他并无任何做这种事情的动机。”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不会牵扯到张春盛,就足够了。 李长博继续往下说:“而且这种银钩,恐怕也不是寻常的东西。一般来说,鱼钩没有用银的,一般是铁的。可以从这方面一路查到凶手。” “不过,倒是也不必那么麻烦,最主要的是,当时接触过鱼丸的人,就这么几个。”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远处朝着这边张望的董氏。 付拾一扬眉:“李县令是有法子了?” 李长博却卖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付拾一:……从来没发现李县令这么爱吊人胃口。 其他人:……从来没有发现李县令这么喜欢卖关子。 李长博命钟约寒将银钩收起来,然后就朝着姚娘子他们去了。 付拾一当然是不会落后半步,急忙跟上—— 第376章 狗血一地 张白镬毕竟还是年轻,身体素质是很过硬的,所以昏过去只是一时,很快就醒了过来。 也没枉费付拾一与王二祥眼巴巴的等着:毕竟他不醒,下一步不好进行啊! 张白镬一醒,付拾一立刻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无奈的清了清嗓子,看了姚娘子一眼,缓缓道:“那既然张郎君醒了,那咱们就开始?” 姚娘子点点头,因为哭得伤心,早已经一句话说不出来。 而她虽然打了董氏一巴掌,可也仅仅是那一巴掌,之后便只是自己垂泪,连哭声也没有什么。 和董氏的楚楚可怜相比,其实说真的就是天壤之别。 付拾一觉得,姚娘子的伤心,只是看一眼,都叫她于心不忍。 至于董氏的楚楚可怜——电视剧里看多了,可能免疫能力比较高? 李长博又特意问了张白镬一句:“张郎君可清醒了?可记得刚才的事情?” 张白镬点点头,不过脸色惨白,一看就知道是在强撑。 付拾一同情看他:这三观不仅全部都被震碎了。而且还失去了两个儿子,一个老婆……这才真正的损失惨重哪。 既然所有人都没有意见,李长博便看向董氏:“董娘子,你为何要杀害你家大娘子之子赋儿?” 董氏张口就是狡辩:“我怎么可能杀害赋儿?我为什么要杀害赋儿?肯定是其他人——” 李长博淡淡的提醒一句:“董氏,可要本官仔细查一查银钩的来历?看这样子,想必银钩不是旧物吧?而且特意做成这样,必定也是要手艺精湛的工匠吧?你真当本官查不出来?到时候,本官只会更加严厉治罪于你。” 付拾一差点给他鼓掌:什么叫威胁?这就叫赤果果的威胁? 董氏当然也知道,李长博说的话肯定是真的——所以董氏的脸色也有点儿变化。 但是杀人的罪过,谁又会轻易承认? 董氏勉强一笑:“那李县令可以尽管去查,怎么能如此信口雌黄——这么多人接触过,怎么就说是我呢?” 姚娘子厉声呵斥:“若不是你,又会是谁?张春盛在厨房做鱼丸,那么多眼睛看着。最后丸子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挤出来的,他怎么也不可能将那么大一个银钩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而且他又如何肯定那鱼丸会给赋儿吃?” “丫鬟若无人指使,必定也不敢。” “唯有你。唯有你!” 姚娘子双目赤红,愤怒几乎化为实质:“就算我儿妨碍了你的路,你也不至于要杀人!你也是做阿娘的,怎么下得去手!你看着我儿那么痛苦,你心里就不会觉得难受吗?” “所以这就是报应!报应!”姚娘子近乎发泄:“若不是报应,智儿又怎么会这样死了?” 一提到了董氏自己的儿子,董氏顿时也是激动起来,怒目看住姚娘子,上去就要抓挠姚娘子:“你胡说!明明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他怎么知道我房里有樱桃酒的?若不是你挑唆,他怎么会去吃那个!” “分明就是你,觉得我害死你儿子,所以你要报仇!” “我跟你说,你儿子死了也是自找的!你明知大郎不喜你,不想娶你,可还是死皮赖脸的嫁过来了!你明知道我和大郎情投意合,却偏要横插一脚。而且处处拿出大头娘子的风范来压我一头!你压着我就算了,凭什么我的儿子也要处处给你儿子让路?” 两个女人一旦吵起来,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是只有头疼的份儿。 李长博一脸头疼:“若是董娘子觉得你儿死因另有隐情,大可以报案鸣冤。” 姚娘子忽然就语气和缓下去,面上只剩下疲惫:“所以这就是你杀害我儿的原因吗?” 董氏像是已经崩溃,大声道:“是!我不仅杀了你儿子,我还想连你也一起杀了!你上次都病成那个样了,我都叫人弄坏你的药了,你怎么就不死?!你怎么就不死?” 谁也没想到董氏竟然说了这么一长串出来。 谁也没想到董氏竟然这样轻易就承认了。 这件事情,让所有人都有点儿意外,于是都纷纷看住董氏。 董氏俨然已经癫狂了。 付拾一忍不住啧啧啧:看看,看看,这哪里还是那个楚楚可怜的白花?露出了真面目了吧?大丽花就是大丽花,再装也是大丽花!这白莲的形象还是维持不住了吧? 付拾一又转头看一眼姚娘子,只见姚娘子已经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好似刚才姚娘子忽然发作,也不过是一场幻觉。 付拾一轻叹了一口气,替姚娘子有点儿难过。 姚娘子面对董氏如此言语,最后只是看向了张白镬,淡淡的疲惫道:“大郎,你来告诉她,当年究竟是谁上我家门提亲的?这桩婚事,到底是谁主动提出来的?你再告诉她。为何我嫁给你?” 姚娘子的语气分明没有质问。 可张白镬脸上却猛然有那么一点恼羞成怒。 只是看着张白镬涨成了猪肝色的脸,众人就都已经明白了:这种事情,一下子就意会了! 董氏也看住了张白镬,恳求他:“大郎,你就将你的心里话告诉她吧!” 面对所有人或是好奇或是期盼,或是灼灼,或是催促的目光,张白镬嘴唇剧烈抖动,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张白镬如此沉默,最终只让姚娘子淡淡的、嘲讽的笑了笑。 而董氏则是整个面上,都只剩下了不可置信和茫然。 付拾一看得心头唏嘘:这么看来,是张白镬最渣男了。这样的渣男,真的是白瞎了姚娘子这么好一个女人!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这姚娘子姑侄,怎么都没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尤其是姚老夫人,看着张白镬这个渣男长大,怎么就不知道他渣男的属性呢?!怎么就硬生生将自己侄女推进了火坑呢? 不过,张白镬虽然不肯说话,姚娘子最后就开了口:“那好,你不说,我来说。” “当年我身上有婚约。未婚夫高中探花郎,奈何他想攀龙附凤,最终毁了婚。那时候,我家中欲重新与我说亲,你就动了这个心思,对也不对?” 第377章 不要脸啊 “你亲自与我姑母说,想求娶我过门,一来我贤惠大方,持家有道,二来也可与姑母作伴,亲上加亲。对也不对?” “而后姑母带着你上门来,你主动向我父母提起婚事,对也不对?” “你主动提出给多少聘礼,对也不对?” “成亲那日,你主动过来接亲,当着众人的面发誓要待我好,对也不对?” “婚后你主动与我生下孩子,对也不对?” “在我怀孕时,你与董氏的事情,你如何告诉我的?你说是不小心,对也不对?” “你跪着求我原谅,求我给董氏一条活路,说你坏了她的清白,只能娶她过门,对也不对?” “哪怕是都生了儿子,也是你自己与我说,你知道嫡庶有别,不会过分,对也不对?” “哪怕是名额,也是你主动来跟我提的,对不对?我与你说过,不要因为一个启蒙老师,坏了兄弟情义,让你另请高明,对也不对?” 姚娘子深吸一口气,语气凌厉:“你敢不敢,说说当时你说的话?!” 张白镬除了眼神飘忽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动作。 更不要提发出什么声音。 付拾一忍不住翻白眼:姚娘子你还不明白张白镬就是个怂包蛋的属性吗?他要是敢开口,我立刻给你表演胸口碎大石! 场面一度因为安静而变得十分尴尬。 付拾一幽幽叹息:我其实还蛮想试试能不能胸口碎大石的。 董氏最后先受不住了,瞪着张白镬:“大郎,她说的都是真的?” 张白镬还是不开口。 董氏忍不住继续说下去,一句比一句凌厉: “你与我说,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因为家里那个老不死的,一定要你娶她。你怕将来她拿捏着张家的家产不给你,所以才不得不低头。是也不是?” “你与我说,即便是娶了她,心里也只有一个我,是也不是?” “你说,让我暂且忍一忍,将来只要老不死的死了,就是我出头之日。是也不是?” “你说,你与她生孩子,是她用药算计你,不是你自愿,是也不是?” “你说,你厌恶她至极,所以看到她就觉得烦,所以这几年你连去都不去她那儿了,是也不是?” “你说,名额是她故意要抢,你也无可奈何,是也不是?” “是你说,会永远永远只疼我和智儿,是也不是?!” 最后一句“是也不是”,董氏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付拾一感觉耳朵里的耵聍都松动了,不由得咋舌:看着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嗓门这么高?难为她之前还能那么细声细气的说话…… 不过,付拾一觉得这个狗血实在是也够狗血的。 只是偏偏这种用大脚趾头都能猜到前因后果的事情,却还是能让人看得唏嘘不已,热血澎湃…… 付拾一深深唾弃自己。 然后看了一眼王二祥那表情,又在唾弃队伍里加上了王二祥。 而怂包蛋还是那个怂包蛋,张白镬至始至终,面对两个女人的质问,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付拾一由衷感叹:这可真是坐得住。 李长博在这个时候,清了清嗓子,看住董氏:“董娘子承认杀人了吗?” 董氏面对李长博如此问题,最终只是一声苦笑,伸手拢了拢自己的鬓发,竭力镇定:“承认了。” 董氏这会儿不装小白花,不摆出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实话是让人看着顺眼了很多。 董氏看向张白镬,缓缓道:“赋儿是我杀的。这个计划也是我想了好几年才想出来的。鱼钩就算是被吃出来,也大可以说是鱼本身的。而且,如果真的吞下去了,一定吐不出来。到时候,谁也不会怀疑。大郎喜欢钓鱼,所以我才能有这个灵感。” “我想,大郎一直跟我说,只喜爱智儿,只觉得智儿是他的儿子。他自己就是庶出,所以更知道庶出难处,将来不会让智儿重蹈覆辙。这些话都是真的。” “我想,就算是没了一个儿子,他还有智儿。我也是为了他在做好事儿。让他不必为了这个烦忧。” “我想,姚氏儿子死了,她也熬不过去死掉了,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到时候,自然而然就只剩下我们一家人。那个老不死的就算福大命大,也不过是再熬一段日子而已。” 董氏说到这里,忽然嗤笑一声:“可我没想到,原来大郎才是那个大骗子。他原来竟是个如此懦弱的人。平日里嘴上说得好听,可真到了保护我的时候,就成了这样。” “也好。也好。”董氏低低的笑起来:“真是好极了。智儿没了,我什么牵挂也没了。什么叫满盘皆输?这就叫满盘皆输!亏我还想着,智儿出了事儿也不要紧,就当是为大郎除去一根心头刺,也挺好的。” 董氏抬起头来,朝着张白镬嫣然一笑:“大郎,你真是叫我失望至极!” “呵呵,也怪我自己,一心想要做人上人,想要富贵荣华。所以盯着张家,听了姑母的话,听了你的话。被蒙蔽了眼睛,选了这么一个男人,最后落得如此境地……” 董氏掩口娇笑,笑够了,忽然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东西,然后一仰头直接吞下去—— 众人齐刷刷一惊,赶紧就冲过去。 董氏却已是噎得眉头紧锁。 可即便是眉头紧锁,董氏还是在笑,笑得停不下来。 付拾一冲上去,“都让开,让开。” 这个时候,哪里是看热闹的时候!而且,这个时候,一定要及时迅速做出反应! 至于董氏寻死,更不能让她成功!人犯了罪,就该去赎罪!自我了断,不就是避开刑罚? 众人纷纷让开,任由付拾一冲过来。 付拾一从背后一把抱住董氏,一手握拳,另一之手紧握住握拳的手,然后从腰部忽然向其上腹部用力施压。 这样能迫使董氏的上腹部下陷,造成膈肌突然上升,这样就会使患者的胸腔压力骤然增加,从而气压上升。 虽说这种情况多是针对气道梗阻,但是忽然卡在嗓子眼的东西,也可以用这种办法试试——再不行,还可以考虑直接切开食道。 付拾一只用了两次海姆立克急救法,董氏就噗的吐出了一个银宝石戒指来。 同时吐出来的,还有血。。 那猩红的颜色,简直触目惊醒。 第378章 看开一点 付拾一看着那戒指,忍不住无语:这样的东西吞下去,能不划嗓子吗? 看着董氏那嘴角带血的样子,付拾一真心实意的提醒:“其实我觉得吧,吞金而死比起砍头可痛苦多了。我看过吞金而死的人。最短的都要折腾个一两天——那些折腾时间长的,三四天了,疼得满地打滚,都死不了。真想寻死,还不如等着砍头。” 众人:……我就知道付小娘子的嘴巴里说不出好听的话。 付拾一不仅提醒,更建议:“真想寻死我给你说个快的法子,拉脖子。用点力,很快人就过去了。就是血会一喷好高,喷得到处都是。这样其实也好,更震撼,更让张郎君记得你今日的样子。让他后悔终生!” 众人无言:付小娘子你还是人吗? 就连董氏,这会儿也维持不住伤痛的样子,被付拾一说得一愣一愣的。 付拾一拍了拍董氏:“你看现在死不了不说,是不是喉咙还巨疼?你就不觉得不划算吗?” 众人扶额:……快来个人把付小娘子拖走吧。 董氏捂着脖子,忍不住道:“你不救我就行了。” 付拾一一本正经:“我们是长安县衙门的人,做的都是好事儿。就算你明天就要砍头了,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而且你死了倒是松快了,还没得到惩罚呢。” 众人均已无力吐槽。 董氏索性也懒得废话,干脆将头转到了一边去:“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等着。” 说完看来是不打算说话了。 李长博看向姚娘子:“那现在要不然咱们先回去?令郎的棺材——” 姚娘子摇摇头:“我就不跟着回去了。我将赋儿送去道观,先诵经一段时间,然后重新选个日子落葬。不然这样折腾,我怕打扰了他的清净。” 李长博颔首:“也好。” 说完又看向张白镬:“那就请张郎君跟着我们走一趟?” 张白镬沉默着站起身来,脚下有些虚浮,不过被他的随从一把扶住了。 他没多看董氏或是姚娘子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心虚的缘故。 付拾一作为张春盛的新主人,此时此刻,觉得自己应该跟姚娘子说几句话。 付拾一上前去,站在姚娘子面前,踌躇一下轻声道:“姚娘子节哀。看开一点,毕竟人这一辈子,难免会遇到几个人渣的。” 姚娘子本来还好,但是听到这个话,心里头忽然就更痛了。 于是姚娘子苦笑一声,不由感慨:“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些。我自己也就罢了,我儿才是真正可怜——” 付拾一斟酌一下,“其实我觉得不能这么想,人死不能复生。而且活着有这么一个爹——不管将来变成跟他爹一样的人,还是因为他爹这样的态度,最后要去和别的兄弟明争暗斗,也不算什么幸福的事情。说不定更可怜。” 众人麻木:我就知道付小娘子嘴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李长博也是扶额:张郎君就站在这里呢,付小娘子你就不怕挨打吗? 李长博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低声嘱咐厉海:“先将人带走吧。” 不然在这里继续听下去,也不知付小娘子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厉海果然很快就将董氏带走,顺带还带走了张白镬。 张白镬这会儿失魂落魄的,也没什么心力去追究付拾一的话——而且看那样子,倒想是根本就没听明白付拾一说了什么。 张白镬走后,李长博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揉了揉有些疼的太阳穴:付小娘子这个嘴啊—— 付拾一的话,将姚娘子也是成功噎得说不出话来。 关键是,姚娘子心塞的发现了一个事情:似乎,人家付小娘子说的事情,还真的是挺有道理的。长在这么一个家里,还真的未必会过得幸福。 众人发现姚娘子的神情,忍不住齐齐在心头呼喊: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付拾一这才开始正式的劝说姚娘子:“所以姚娘子就别想那么多了。这个事情虽然是董氏做的,但是我觉得,如果要报仇,还是该找那一个呢。您就该好好生个孩子,然后把持住家产,让他彻底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他想要什么,就越不给他什么!让他服服帖帖的!屁都不敢放!” 众人齐刷刷一个恶寒,又激灵灵打一个寒噤:付小娘子也太狠了。而且把姚娘子教坏了。 姚娘子关键好像还听进去了…… 反正看着姚娘子那一脸若有所思,李长博就觉得更加头疼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咱们该走了。付小娘子不回去看看店里的生意?” 付拾一赶紧跟姚娘子说完了最后一句:“张春盛还给您肯定是不行了,若是以后您想吃他做的饭,只管叫人来说一声,我让他做好了亲自给您送过去。” 姚娘子点点头,看着付拾一,忽然微笑一下:“付小娘子真是个好人。” 莫名收到好人卡的付拾一搓了搓手:还好我是女人。 姚娘子留下护送棺材,付拾一等人一路往回走。 路上,付拾一忍不住开口夸赞:“钟约寒你这个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钟约寒被夸得微微腼腆:“主要是跟付小娘子学得多。” 付拾一微微扬起下巴,不客气的承认了:“那是自然。以后且还有你学的呢。等你发达了,可不能不管我!” 钟约寒失笑:“放心,逢年过节,我一定给付小娘子送礼。” 付拾一大度摆手:“送礼就不必了。你多来吃几顿饭,拉着万年县那边的人也多过来。我看那徐县令也是个不差钱的——” 徐双鱼愕然张大嘴巴,从灵魂发出一句疑问:“付小娘子你有不想着赚钱的时候吗?” 付拾一认认真真的思量了一下这个,最后将这个问题推回去:“你觉得呢?” 徐双鱼偷看其他人,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翟升快人快语,一下子道破真相:“那还用说啊?我师父就是忘了吃饭也不会忘了赚钱的!” 付拾一替自己辩解:“我也没那么爱钱的。” 李长博微笑说句真话:“付小娘子是觉得,要吃饭也要先有钱才行。” 众人:……“噗哈哈哈,李县令说得太对了!”。 付拾一:…… 第379章 狗血后续 付拾一爬上马车,还没坐定就忍不住问李长博:“李县令您说,这桩案子会怎么判?” 李长博轻声道:“杀人偿命,自是跑不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我觉得罪魁祸首并不是董氏。” 李长博扬眉,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今日说的话,可并不像是平日里会说的话。” 三人组纷纷点头:“付小娘子今日像是变了一个人。” 付拾一白眼三人:“我也是个女人,看着她们被渣男骗,毁了一生,我当然站在他们那边。” 众人了然:所以才会说出那样可怕的话……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的确是心地善良之人。” 付拾一认真推辞:“哪里哪里,不及李县令万分之一。李县令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造福百姓,造福黎民。而且李县令心思细腻妥帖,我们跟着李县令,真的是莫大的福气。” 从前钟约寒听了这话,只会觉得有点儿受不了。 不过今天嘛…… 钟约寒不由自主就加入进去:“能跟着李县令,的确是我莫大的福气。” 翟升见鬼一样看住钟约寒:天啊,这还是那个冰块脸钟郎君吗?是不是悄悄的换过人了? 付拾一倒是知道为什么。 所以付拾一更加笑眯眯:“李县令可不要谦虚了,您看可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说。而且今日李县令这样的破案手段,简直是高明至极,让我大开眼界——” 李长博失笑:“不过是灵机一动罢了。雕虫小技,不值得一提。再说了,没有这个证据,也没办法破案。破案这个事情,若是没有你们,我一个人又如何行?” 付拾一彩虹屁不要钱:“李县令不仅能干,关键是还如此谦虚,实在是叫我等佩服。我跟着李县令,学了不知多少为人处世的道理。只可惜我资质鲁钝,没有办法学全了,更不可能成为李县令这样高洁的人。真是叫人抱憾终生。” 李长博赶紧摇头:“付小娘子这话夸张了。是我跟付小娘子学了良多才对。付小娘子性情乐观坚韧,又勤劳肯努力,实在是叫我这样享受祖宗积荫的人汗颜。我与付小娘子,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 翟升捂着胸口,只觉得人生艰难:我想下车。 徐双鱼小小声:“你们觉得不觉得,昨天死的那个孩子,有些蹊跷。” 马车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付拾一轻叹一声:“怎么不蹊跷?若是大人看好一点,也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小孩子为什么需要人带?其实说白了就是因为小孩子没有分辨事情的能力。 他不知什么是好,也不知什么是坏。更不知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徐双鱼更小声:“我总觉得,其实姚娘子未必是什么都没做。” 气氛更加沉凝。 付拾一想张口说一句“怎么可能”,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这种事情,没有绝对。 最后开口的还是李长博:“就算是姚娘子告诉孩子去吃樱桃酒,可最终让孩子出事儿的,还是董氏。一时没看好孩子,不算什么大错。可是发现孩子不对劲之后,却不告诉旁人,也不请大夫,这才是最可恨之处。” 徐双鱼有些疑惑这件事情:“其实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董氏最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难道不疼自己的儿子吗?” 这话问得付拾一都叹一口气。 李长博斟酌片刻,才道:“不是不疼自己儿子,而是更在乎别的东西。或许只是一念之差,或许是觉得不算什么大事儿。她隐瞒了一时。等到发现为时已晚,她脑子里,就只剩下了自己的利益了。” 因为这几句话,所以一路回去,谁都没说话。 到了衙门,要签字画押,众人就听董氏会说什么。 而张白镬自然也在。 李长博问,师爷谢双繁记录。 其他人悄悄在屏风后头挤着偷听。 董氏刚才吞戒指伤了喉咙,这会说话有些艰难。 不过倒是没人怜香惜玉。 李长博问她:“董氏,你是如何杀害姚娘子之子?” 董氏跪在地上,看着地面上的砖缝,问什么答什么:“用鱼钩。一枚有倒刺的鱼钩。赋儿吃饭不喜细嚼慢咽,从来都是狼吞虎咽。我经常给他喂饭,所以知道这一点。这个念头,我从前就有。只是那天身上刚好有鱼钩,所以鬼使神差的……就用了。” 付拾一点头:是的,很多时候,即便是预谋杀人,真正动手那一刻,也是会觉得鬼使神差一般。 李长博再问:“那大夫呢?可有买通?” 董氏摇头:“没有。我没有买通他,只是让人在他进门时候就告诉他,孩子是吃鱼卡着刺了。” 付拾一有点佩服董氏:这样的心思细腻……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李长博看着董氏,“那也是你故意将罪过推诿到了张春盛头上?” 董氏点头,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说起来,我有些怀疑,大娘子和张春盛到底是什么关系?竟是如此的护着一个奴仆。即便是那奴仆杀了她儿子,她竟然还是只发卖了事!” 董氏说完这话,故意看了一眼张白镬。 张白镬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付拾一忍不住啧啧啧:这个时候,你还有脸面生气啊? 李长博沉声问:“这件事情还有谁知晓?” 董氏还是看着张白镬,盈盈浅笑:“我我姑母也知道。我当时慌了神,被她问了两句,就全告诉她了。要不是我们一起瞒着,这件事情又怎么会没有破绽?” “我姑母还夸我做得好。说,回头再将那老不死的也悄悄下药弄死,张家就只剩下咱们自己一家人了。” 董氏嗤笑:“我今天算是明白了。那话不过是给我说的。她哪里敢真正动手。无非是想哄骗我动手去做这样的事情。她好一出恶气。她被压了那么多年,心里头早就恨姚氏姑侄两个不行了。所以她从来也不疼赋儿。即便那也是她的亲孙子。” 张白镬对上董氏直勾勾的眼睛,气若游丝:“你胡说。” 董氏反问张白镬:“我果真是胡说吗?大郎,你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盼着我动手吗?” 第380章 你敢答吗 对于董氏的问题,张白镬立刻摇头:“我没有。” 董氏低声笑了:“你总是在骗人。从前骗我们,现在连你自己都骗。” “在姑母抱怨老不死的压得她喘不过来气时候,你难道没有跟着一起抱怨吗?”董氏怜悯的看着张白镬:“对了,你还会宽慰姑母,让姑母再忍一忍,熬一熬。毕竟张家所有家产,都还捏在姚氏手中。” “我现在倒是有些可怜老夫人。”董氏笑得更像哭:“老夫人当年自己的儿子夭折,不得不将你放在膝下抚养,又并未将姑母卖掉。她对你也是真的不薄了。可你们母子倒好,明面上讨好着她,背地里恨不得她死。骗了她不说,还骗了姚娘子。你跟我说,你看不惯姚娘子高傲瞧不起你的样子,觉得心里头不舒服。可事实上呢?” “张白镬,你到底活得累不累啊?” 董氏的问题,张白镬一时没有回答。 付拾一捉摸着,他应该是不会回答了。 李长博听够了八卦,咳嗽一声,说到了正经事情上:“这些都是你们家事,就不必在公堂上提起了。” 董氏重新低下头去:“我有一件事情,想问问姚娘子,她究竟,有没有跟智儿说过什么?智儿吃樱桃酒,到底是不是听了她的挑唆?” 董氏语气很凄婉。 李长博颔首:“回头我让人帮你问一句。” 董氏苦笑一声:“她一定不会承认的。” 这个问题对于案情并无什么帮助,所以李长博问起了下一个问题:“那你这次,是故意不请大夫,不告诉任何人,想要嫁祸给姚娘子的?” 董氏沉默片刻,点点头:“是。” 李长博皱眉:“为何?” 董氏苦笑一声:“谁都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若是喝多了,一旦昏睡过去,要么死,要么就变成傻子。我小时候看见过有个孩子喝了酒,变成了傻子。我不想要个傻儿子。” “既然已经救不回来。那不如索性就做点更有用的事情。” 董氏这样一番话,实在是叫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付拾一甚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样的母亲…… 李长博也是沉默良久。 谢双繁忍不住捋了一把胡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倒好。” 董氏笑了,认真问谢双繁一句:“您有庶子吗?或者您是庶子吗?” 谢双繁摇摇头:“没有,我也不是庶出。我和夫人感情很好,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个个都很听话。” 付拾一听得惊呆了:原来谢师爷这么能生的吗? 董氏已经又说下去:“既然你没有庶子,也不是庶出,如何能感受到我的感受?既然感受不到,又如何能这样说?” 董氏笑了笑,看张白镬一眼:“只有他,才是最明白我的感受的。” 张白镬和董氏对视片刻,最终狼狈挪开了目光。 “与其做一辈子庶子,出不了头,倒不如死了。”董氏声音渐渐轻下去,仿若蚊呐。说出来的话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众人:“我是他娘啊,又怎么会不疼他?又怎么会想害他?” 谢双繁原本还有些被董氏说得哑口无言。但是这会儿听见这么一番离谱的话,到底还是忍不住又开口:“你只是自私罢了。嫡庶有别是不假。” “可要说身为庶子就要去死,未免太过偏激。难道人这一辈子,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靠祖宗留下来的?” 谢双繁斜睨张白镬一眼,说得牛气哄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咱们大唐现在有科举,只要好好读书,学个才能,哪里会没有出头之日?” 话是说给董氏听的,还是说给张白镬听的,还真不好说。 但是付拾一差点起立鼓掌:说的太好了!!简直就是至理名言!日子这么好过,怎么不能出头? 奈何张白镬就像是剪掉了舌头一样,完全成了个哑巴,半点回应都没有。 董氏也不开口了。 最后还是李长博开了口:“这些都与本案无关,不可再言。董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交代?” 董氏摇头。 既然没有什么话要再交代,李长博就叫她签字画押,而后交给厉海收监。 而后李长博客客气气看向张白镬:“张郎君,此案就算是了结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白镬摇摇头。 李长博就干脆利落叫人送客。 张白镬沉默寡言的出去了。没多看董氏一眼,没多看旁人一眼,看上去有点儿失魂落魄的意思。 付拾一还有点儿佩服他:这经历这么多变故,还是能依然坚挺的站着,实在也是叫人惊叹啊。而且这个脸皮,也真的是超级超级厚实。 付拾一轻声嘀咕:“要是早认识张郎君就好了。” 徐双鱼听得分明:“付小娘子怎么还想早认识他?” 付拾一认真对上徐双鱼疑惑的眼睛,笑眯眯解释一句:“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举荐他去守城门了。这脸皮比城墙厚的人,我可是没见过哪。” 徐双鱼还稍微反应了一下,才算是反应过来付拾一说的是什么。 然后就是突破屋顶的爆笑声。 徐双鱼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拍掌顿足:付小娘子也太会损人了! 其他几个人也是都没忍住,也笑了个前仰后合。 就连李长博,也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等到笑够了,李长博还一本正经补上一句:“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出路。保准是别出心裁,天下瞩目。” 于是众人一个没忍住,又来了一番爆笑不已。 外头不明就里的人听着,只觉得一头雾水:咱们衙门出什么喜事儿了?这屋顶都要笑塌了—— 不过笑完了,付拾一倒是想起一件正事儿来。 于是她期期艾艾的走到了谢双繁面前,压低声音:“谢师爷,您看,那个……” 谢双繁刚缓过来一点,一头雾水的看着付拾一:“什么?” 付拾一双眼期待的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就是那个。” 谢双繁更纳闷了:“哪个?” 付拾一见谢双繁没有办法跟自己意会,顿时无奈。 正打算说来的,就听李长博咳嗽一声:“俸禄。” 第381章 告别过去 谢双繁恍然大悟。 然后领着付拾一去拿钱。 付拾一美滋滋的跟上,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翟升看着看着,忍不住低声和徐双鱼嘀咕:“我怎么觉得,要是我师父有一条尾巴,她都能甩起来了?” 徐双鱼半点不委婉:“如果付小娘子真有尾巴,一定摇起来了。” 钟约寒咳嗽一声,拎着自己师弟往外走:“不许这么说付小娘子。” 翟升一缩脖子,也不敢言语了。 李长博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付拾一有尾巴的样子,最后低声笑了。 方良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自家郎君越来越调皮了:明明从前郎君还是挺正经的。哎,都是被付小娘子给带坏了。 付拾一领工钱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一个月工资是八千钱多一点。 就顶拾味馆一天半的营业额。 差不多四天的净利润。 折合人民币一万六左右。 就在付拾一感慨赚钱不容易的时候,谢师爷又拿出了一匹绢:“这是李县令给发的奖赏。咱们衙门破案又快又好,陛下赏了李县令。李县令就分给大家。” “一共三十匹绢。付小娘子十匹,其他人共分二十匹。” 付拾一紧紧抱着绢布,嘴上推辞:“这不好吧,应该大家平分才对。哪能我自己独占三分之一。” 谢双繁斜睨付拾一抱得紧紧的手,虽然很想开玩笑让她放下,但是还是放过了她:“这是李县令的意思。当然也是规矩。验尸是个辛苦的行当。” 谢双繁说这话时候,也是真心实意的感叹:“付小娘子能吃得下来这些苦,也真的是让人敬佩。” 不说别的,光是那心里的害怕,就已是很难克服。 更不要说还要仔细摸摸看看。 付拾一谦虚:“哪里哪里,只是讨口饭吃。” 谢双繁问:“那是要现钱,还是要香料?” 付拾一毫不犹豫:“现钱” 虽然香料和黄金一样值钱,可是哪有现钱可爱? 付拾一最后出了谢双繁门的时候,简直是走不动道。 手里拎着八贯多的铜钱,这就是几十斤。 再加上背上的十匹绢——虽说是真的盆满钵满,但是吧,付拾一刚走两步就觉得负担了。 付拾一抱着沉甸甸的钱,背着沉甸甸的绢,这一瞬间,扎扎实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甜蜜的负担”。 李长博和方良看见付拾一艰难行走的样子时,主仆二人都忍不住的抽了一下脸皮:付小娘子就不能分成几次拿吗?这样子,叫人看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长博咳嗽一声:“方良你护送付小娘子回去吧。” 不然手里抱着背上背着,饶是长安县治安再怎么好,他也觉得有点太扎眼,怕付拾一走不回家就被洗劫一空。 方良看着付拾一背上的和手里的,有点儿打退堂鼓:我不想去,真的。 方良一步步挪过去:“付小娘子我帮你拿吧。” 付拾一立刻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方良:……付小娘子你摇头就摇头,干嘛把钱抱得那么紧?难道我还能抢你的? 付拾一也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太明显了,尴尬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方良将绢帛接了过去。 付拾一抱着那几十斤的钱,一步步继续挪——其实这点重量不算什么,但是这么大一坨,而且还这么重,就有点儿不方便了。 付拾一惆怅:“我该挑着担子来的。” 这样装在箩筐里,往肩膀上一挑,就回去了。 方良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只觉得像是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在街上走,不被人盯着就怪了。 “郎君让我用马车送付小娘子。”方良说完,又补上一句:“付小娘子不必客气。” 付拾一转头看,李长博已不在那儿了。 付拾一真心实意的夸赞:“李县令真的是个贴心的人。” 方良具有荣焉:“是吧?我们郎君的确是很好。全长安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最后王二祥路过,看不下去付拾一的乌龟速度,将钱袋子往肩膀上一抗,帮忙送上了马车。 付拾一坐上车,抹了一把汗,忽然就很感慨:古代没有银行,没有电子支付,不能刷卡,没有纸币,一到了发工资的时候,真的是很壮观啊! 付拾一悄悄跟方良打听:“你家郎君领俸禄的时候,怎么领?” 方良实话实说:“赶着马车去啊。不过郎君一般是要胡椒,所以也不是很重。也就是几斤吧。就是发绢帛和粮米时候,有点费事儿。” 付拾一:光听这个阵仗,就知道我和李县令的收入差距有多大了。如果不是我有个小饭馆,那估计完全就比不上。 但是付拾一也很清楚,自己的小饭馆赚钱,除了客人多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是房租便宜。 付拾一感慨了一路。 不过,到了家让刘大郎张春盛来搬东西的时候,她还是骄傲且自豪的:即便是没有小饭馆,我也能养得起家里这么多张嘴! 张春盛低声跟付拾一报告:“有一位周娘子等着小娘子,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付拾一就忙换了一身衣裳,洗过手和脸,匆匆出来见客。 周娘子就是周莹。 周莹看见付拾一,就腼腆一笑,然后跟付拾一介绍旁边两位中年人:“这是我阿耶和阿娘。” 付拾一看着那两位头发都有点开始白的夫妻,灿然一笑:“一看就能看出来。周娘子长得好,继承了父母所有优点。” 当父母的,就没有不爱听夸自己孩子的。 周莹母亲闻言就忍不住笑,嘴上却叹了一口气:“她啊,生的好看,就是命不好。遇到这么一个事情。” 周莹神色也有点黯然。 付拾一笑眯眯宽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吃一堑长一智,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罢了。经历这一回,日后就再也没有苦难了。一辈子都只剩下高兴。” 周莹母亲顿时又高兴起来:“付小娘子真是太会说话了。” 付拾一忙谦虚:“哪里,哪里。” “我们来,其实是想请付小娘子明日给我们做一桌素斋送过去,然后,后日我们就出发回家去了。”周莹也高兴起来,然后说明了来意。就要离开长安,她其实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舍不得。 付拾一诧异:“这样急?” 周莹母亲点头:“是啊,怕叶家继续纠缠。” 付拾一点头:“也好。早点断了联系,早日开始新生活。” 第382章 赚钱之道 既然接下了周莹说的,做个素席的活儿,付拾一当然要竭尽全力做出一桌好席面来。 一般做素席,是以蔬菜、果品、菇耳、粮豆等为主。 其中,尤其是豆制品,更是主要的主要。 当然,那也是后世了。 现在嘛,炒菜都不普及,素席就更是……简陋。 付拾一想了想,定下九个菜来: 凉拌菠菜豆芽,凉拌三丝,凉拌豆腐干。 红烧茄子,炝炒凤尾,干煸四季豆,炒鸡蛋。 再来了一个盗版扣肉,味道是扣肉的味道,但是主体嘛,就从肉片变成了冬瓜。 以及,最后还有一个蛋饺烩菜汤。 付拾一报上菜单和张春盛商量的时候,张春盛都惊呆了:“娘子连素菜都有这么多花样?” 付拾一都快愁死了:“也就这么多花样了。不过,到时候你得负责摆盘雕花。不然这么寡淡滋味,谁受得了?” 张春盛连连点头,随后压低声音问:“可是咱们油都是用的猪油——” 付拾一笑眯眯:“所以炒菜就用酥油。” 唐朝奶制品是琳琅满目的,而且高度发达。 酥油,也就是黄油。这种油是从乳制品里提炼出来的。黄色的是牛乳酥油,微发白的,是羊奶酥油。 酥油一般是用来做点心,或者是做成供奉点灯的灯油。 难得,且贵。 寻常人根本想不到可以拿来炒菜。但是付拾一嘛…… 付拾一表示:当你们吃过黄油煎出来的牛排,你们就会知道,原来黄油是真的很好吃。这种带着浓郁奶香味的油,简直能够抚慰人的灵魂! 张春盛表示了狐疑:“酥油?这个能炒菜?” 付拾一笑容更灿烂:“你认识我之前,你不也是没想过炒菜这个事情?你们以前不都是只用来油炸或是炖煮?” 张春盛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认识娘子之前,我都不会炒菜。或许也可以试一试。” 付拾一去买了酥油回来,当天中午早早的就开始准备这一桌席面—— 因为道观离得很近,付拾一直接就挑着自己的炉子和锅过去了,至于雕花和摆盘,都是张春盛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到时候往上一摆就行。 付拾一瞅着自己的行头,忽然就找到了吃流水席的感觉:时候吃流水席,也是厨子带着锅碗瓢盆,哪家需要就去哪家做席。只是自己从一个吃席的,变成了一个坐席的。 付拾一定下来的菜,都是自己做熟的菜。 所以自然是轻车熟路。 到了中午开席时候,付拾一做的这一桌素席,算是彻底的征服了众人。 尤其是那炒菜时候的香气,简直让道观里几个道姑们道心都不稳,悄悄跑过来偷看付拾一到底在做什么。 就连慧光师父,也是忍不住的交口称赞。 慧光师父诚心诚意:“我跟着我师父去过不知多少地方,都没吃过如此奇妙滋味。付娘子真是心灵手巧。” 付拾一被夸得脸红:“您说笑了。” 周莹对付拾一也是感激不已,拉着付拾一的手道:“我都不知该如何感谢付娘子才好。若不是付娘子,我也不能洗刷冤屈,说不定现在早就被折辱致死了。” 周莹擦了擦眼角:“就是昨日,他们还劝说我回去给叶天授守寡呢。” 付拾一目瞪口呆,赶紧劝:“周娘子可别答应。你年轻貌美又有钱,干嘛要给一个死人守寡?找个俊俏体贴的郎君,一起和和美美过着日子,生他几个胖娃娃,难道不好吗?” 周莹饶是已经加过人成过亲了,此时听见这话,也是被羞红了脸。 反倒是付拾一还在苦口婆心:“不过下次嫁人,一定要先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心喜欢你,喜欢到一拉你的手,都能脸红心跳那种。不然再遇到一个这样的,多惨啊!” 周家所有人:……付娘子这话,是否太直白了? 周莹母亲咳嗽一声,连忙打圆场:“是啊,经此一事,我们下次一定好好的寻一个好的。” 顿了顿,又将话题引到了付拾一身上去:“我们只盼着付娘子到时候,也能找个合心意的郎君,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到时候付娘子成亲,一定写信告诉我们。我们必是要来恭贺的。” 这话说得付拾一简直就是受宠若惊。 慧光师父也笑着跟着一起玩笑:“回头我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一定介绍给付娘子。” 众人齐刷刷点头:“您这里香火鼎盛,来往都是有头有脸的夫人们,若是能替付娘子介绍一二,必能给付娘子寻觅一个好夫婿!” 付拾一:……我还不想嫁人呢,真的一点都不想。 从道观出来时候,付拾一挑着自己的锅碗瓢盆,正走得晃晃悠悠,忽然就瞧见了熟人。 齐三娘一脸焦灼,连个遮阳的扇子都没拿,一路沿着街道往前走,一面走,一面焦急的张望。 付拾一喊她:“三娘,你这是哪里去?这个时候,你们应该生意不差才对。” 齐三娘到了付拾一跟前,刚一开口,就红了眼眶:“玉娘她。她不见了。” 付拾一皱眉:“三娘你先别哭,玉娘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不是她跟哪个娘子去玩了?她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出事儿的。” 齐三娘都快哭了:“早上她说出门来买脂粉,但是到现在都没回家来!她从前从不这样的。她任性归任性,可也没有这样不交代一声的时候。” 付拾一听着也觉得不对,不过还是先宽慰齐三娘:“你先别着急,咱们长安城治安很好。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这样,我去跟不良人说一声,让他们也帮忙找一找。” 齐三娘抓着付拾一的手,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好好好,如果他们帮忙,肯定能找到的——付娘子,你可要帮帮我啊!” 付拾一连忙答应:“我一定帮你。我先回去放下东西,然后告诉不良人那头。我再倒回来帮你一起找。你自己先别这么慌慌张张了。” 齐三娘哭出声:“我哪能不慌?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那就是我的眼珠子,我这心里,现在七上八下的,都快急死了!” 付拾一让齐三娘继续找,自己则是飞快回家。 她其实,和齐三娘的担忧一样。玉娘胆子的很,就算是怕挨打,也绝不敢没有交代就偷跑出去玩,还忘了时间。 从早上到现在,少说两个时辰过去了,玩什么都该回家了。 第383章 天都塌了 付拾一回家将担子一卸,就去寻王二祥。 这个时辰……王二祥必定是蹲在水井边上的大槐树下凉棚子那儿喝糖水。 当然,喝糖水不是目的。 听人聊天搜集八卦才是目的。 付拾一过去,王二祥正听得如痴如醉。 冷不丁看见付拾一,王二祥一愣之后就热情招呼:“付娘子怎么过来了?快过来坐,我请你喝糖水——” 付拾一将他叫到了一边,直接问他:“你见过玉娘没有?就是我们家隔壁齐三娘的女儿。” 王二祥还是比较了解的。 王二祥很快就将脑子里的人物对上号了:“是那个老是簪花的,眼睛长得挺大,就是看人老是看不起那个?” 付拾一:……“对。” 王二祥摇头:“没瞧见啊。怎么了?这个时辰她不是该在家帮忙?” 付拾一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肃穆道:“二祥,你叫人帮忙找找。她可能……出事儿了。” 王二祥这样一听,顿时也不喝糖水了,赶紧去找人跟着一起找。 付拾一叫他,嘱咐一句:“如果找到人了,活着的话,就立刻通知她父母,如果……就先通知我。” 王二祥有点儿无言:付娘子你就不能盼着人家好吗?这话说得,好像是要出什么事儿! 王二祥跑了。 付拾一去找齐三娘,跟着她一起找。 这么久过去,齐三娘还是一无所获。 齐三娘的眼泪都快流干了。 她拉着付拾一的手,已经是六神无主:“万一玉娘要是出事儿了,那可怎么办啊?” 付拾一看着齐三娘这个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想了想,就只能说:“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会帮你一直找的。找到之前,不管如何,你不能倒。” 这话太直白,以至于直白得有点儿扎心。 齐三娘捂着胸口缓了一阵子,这才缓过来,“付娘子你说得对,我得一直找。不管怎么样,总要将人找到。” 付拾一就拉着齐三娘挨家挨户敲门问玉娘下落。 只是付拾一心里头很清楚,这样做,无非是徒劳罢了。 可不这么找下去,齐三娘恐怕当时就要崩溃掉。 这样找,就算玉娘是真的出了事儿,那齐三娘也不会垮掉——因为在寻找过程中,一直找不到人,或许就慢慢的磨灭了幻想,接受了现实。会比忽然来的噩耗,要容易接受得多。 付拾一陪着齐三娘找到了天色渐暗。 两人都走得筋疲力尽。 中间付拾一强行拉着齐三娘喝了几次水,不然恐怕这会儿两人都得中暑倒下。 可即便是如此,也是口干舌燥,身上疲惫不已。 付拾一拉着齐三娘回了家。 齐三娘在进家门之前,还满怀憧憬想着玉娘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可最终也只是失望。 付拾一则是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 燕娘急忙倒了水给她喝:“就这么明晃晃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下去?” 付拾一点点头,连说话都嫌费力气。 燕娘再问:“找到了人没有?” 付拾一摇头。 燕娘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也是做娘的,她光是想想如果丢了的是阿玫,她就心痛得不行,更何况齐家是真丢了姑娘。 燕娘悄悄和刘大郎嘀咕:“也不知该怎么办。” 事实上,这会儿怎么办都是一个等字。 付拾一很清楚,连衙门都没有消息的事情,恐怕这件事情就难办了。 王二祥他们过来的时候,付拾一才刚缓过来一点。 王二祥他们同样也是累得不轻。 付拾一赶紧招呼他们坐下,又给他们倒水喝。 王二祥只干脆丢出来一句话:“压根就没消息,人就像是蒸发了。最后那胭脂铺的娘子说,看见玉娘往大柳树巷走了。我们找过去,却都说没看见玉娘。” 付拾一沉吟片刻问了句:“那,活的没有,死的有没有?” 王二祥刚入口的水就“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喷了山半边脸。 众人却都看住付拾一,一脸无语。 付拾一压低声音:“一般来说,拐卖妇女,无非这么几种可能。一,看这女郎好看,打算玩一玩。二,看这女郎好看,打算卖钱。三,看她有钱,打算要钱。” “所以你们觉得是哪一种?如果是第一种,弄完了打算放人,这会儿咱们就应该见到玉娘了。如果不打算放人,那这会儿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第二种,那咱们该去哪里找人?第三种,要钱的话,也该有个动静了。” 王二祥搓了搓手臂,有点儿慎得慌:“我怎么觉得付娘子你对这种事情这么熟呢……” 山也跟着点头:要不是付娘子是个女的,我都要怀疑她干过这种事情了! 付拾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贫嘴! 王二祥被付拾一的目光震摄,端起水碗,咕咚咕咚的就干了:“我去问问万年县那边。那边要比咱们这边更乱些,尤其是平康坊一带。你们就别再出去找了,不安全。” 山跟着点头:“是啊,谁都能丢,付娘子你可不能丢,不然我们可没办法交代。” 付拾一:……我总觉得这话怪怪的。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 付拾一折腾了半日,这会儿也没了精力。所以店铺里的生意都没操心,坐在柜台上,频频看向街上。 她总觉得,或许玉娘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街上。 可是直到宵禁的时间快到了,玉娘也没出现。 所有人的盼望,落了个空。 此时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万家灯火都安静下来。 隔壁传来的哭声也因此格外清晰。 以至于拾味馆这边的人,也都是有些受到影响,情绪止不住的低落。 付拾一最后挥手:“好了,咱们该睡了。明日再帮忙找吧。” 众人便都是情绪低落的去睡下。 付拾一这一晚上,都没睡踏实过。睡得很浅。 她怕半夜有人敲门她听不见,又怕半夜真的有人来敲门。 这样翻来覆去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就如何也睡不着。她索性一翻身起来,换上衣裳,决定去街上再寻一寻。 第385章 稀奇古怪(月票500加更) 大夫最后是揣着满肚子的疑惑走的。 但是他心知肚明:这里头绝对有事儿!哪家摔了一个碗,就能将自己的手腕割成那个样子的? 但是是也没有要说的意思,大夫自然也就没多问:这种事情,还是少问一点才好。问多了,惹火烧身啊。 送走了大夫,付拾一就和齐三娘提醒:“这个事情,你们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报案。” 齐三娘顿时一脸迟疑和踌躇:报案? 付拾一将两种情况都分析一下:“报案,能查出到底是谁这样对玉娘。能给玉娘讨回一个公道。但是同样的,事情也会传出去。如果不报案……对玉娘来说,可能更容易遮盖这件事情。但是同样的,也没办法再去追究凶手。” “所以,你们要尽快做个选择。若是要报案,一定要……尽快。” 齐三娘此时满脑子都是纠结。 最后她想了想,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娘子你说呢?毕竟你是衙门的人——” 付拾一和齐三娘对视,说句实话:“若你们报案,我们自然竭尽全力破案。李县令是个好官,他不会纵容这件事情。我也会尽力帮忙。但是想要瞒着所有人,几乎不可能。就怕到时候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你们受得了受不了旁人的眼光?” “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彻查到底。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是付拾一也很清楚,别人不是她。 付拾一敢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旁人任何的白眼和闲话就影响心情,但是齐三娘他们,尤其是玉娘,恐怕是做不到的。 付拾一转头出去:“我去和衙门那头说一声,就说人找到了。”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放心,我不会乱说一个字。只会说玉娘自己贪玩,摔到了枯井里,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走到了桥边,实在是撑不住,才昏过去。” 齐三娘点点头,有点儿哽咽:“多谢付娘子。” 付拾一从屋里出来,首先对上石磊的目光。 石磊一脸想问不敢问。 付拾一点点头:“没有大碍,人也很好。只是一点皮肉伤。流了血。” 石磊顿时松一口气,随后又红着眼眶握紧拳头:“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 付拾一劝慰一句:“现在还是照顾玉娘最重要。” 随后付拾一和燕娘他们告辞回去,又特地去了一趟衙门,跟王二祥说了这件事情。 结果没想到李长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还将付拾一叫住:“付娘子说,人找到了?” 付拾一就点点头,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自然,理由用的还是那个,只说玉娘自己不心摔到了枯井里。 说完这个理由时候,李长博就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有些心虚,不敢和李长博对视。 半晌李长博没说话。 付拾一悄悄看他一眼。 然后看见李长博竟然抿着嘴,有点儿不像是平日里和气温润的样子,反而有点儿说不出的威严。 付拾一就更心虚了。 心虚之余有点纳闷:李县令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还是说,李县令觉得自己辖区出现这种事情,有点儿面子上挂不住。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领会到了重点。 于是付拾一诚恳的开口劝他:“李县令切勿难受,这件事情如何能怪李县令?” 李长博面无表情:怎么这件事情要怪我吗?难道是我撒谎吗? 付拾一看没有好转,只能继续说下去:“虽说这是咱们长安县衙门的地盘,可是人要作恶,咱们哪里管得了?在李县令您的治理下,长安县的治安已经很好了。出现这种事情,您完全没有任何责任!怪只怪人心险恶——” 李长博听着听着,就明白了:所以,付娘子以为我在为这个事情不痛快? 然后他认真思量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还真应该为这个事情羞愧: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现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李长博忍不住沉声道:“凶手太过可恶,也太过大胆了。” 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反问一句:“不过,付娘子是不是说漏嘴了?” 付拾一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可不是说漏嘴了!刚才我说的是人家自己摔井里了!可是我现在说的是啥?! 面对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神情,付拾一尴尬一笑:“那个……我现在说我说错了,还来得及吗?” 李长博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且更加整好以暇的坐在椅下看她:“付娘子你说还来得及吗?” 付拾一想抽自己嘴:……我这脑子,到底是怎么了!退化得太严重了!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幽幽的叹一口气,付拾一认真看住李长博,忽然来了好奇:“那刚才李县令在不高兴什么?” 李长博收敛神色,重新面无表情,且双手环胸,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我在想,付娘子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付拾一:……不是,李县令,这件事情就不能翻篇吗? 一时间气氛尴尬。 李长博重新将问题又问一遍:“付娘子不如与我说说,为何要跟我说谎?” 付拾一义正言辞脸,语气也格外义正言辞:“当然是为了维护人家娘子的名声啊!这种事情,看破不说破,才是最合适的!” “所以?”李长博嘴角勾起来,可分明是皮笑肉不笑:“付娘子也是想让我看破不说破?明知道付娘子在骗我,我也要假装自己没有被骗?” 付拾一:……我怎么忽然觉得李县令今天格外较真呢? 李长博和她对视:我倒要看看,付娘子跟不跟我说实话。 于是两人就有点儿僵持。 最后还是付拾一败下阵来,她真心实意的跟李长博商量:“这件事情我刚才的确是撒谎了,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事关人家娘子名声。我的确不方便讲。李县令还是别追问了。若是他们自己要追究,自然会来报案。若是不来报案……就算了吧。” 李长博颔首,非常好商量的:“好。”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第385章 稀奇古怪(月票500加更)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3八5章稀奇古怪大夫最后是揣着满肚子的疑惑走的。 但是他心知肚明:这里头绝对有事儿!哪家摔了一个碗,就能将自己的手腕割成那个样子的? 但是是也没有要说的意思,大夫自然也就没多问:这种事情,还是少问一点才好。问多了,惹火烧身啊。 送走了大夫,付拾一就和齐三娘提醒:“这个事情,你们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报案。” 齐三娘顿时一脸迟疑和踌躇:报案? 付拾一将两种情况都分析一下:“报案,能查出到底是谁这样对玉娘。能给玉娘讨回一个公道。但是同样的,事情也会传出去。如果不报案……对玉娘来说,可能更容易遮盖这件事情。但是同样的,也没办法再去追究凶手。” “所以,你们要尽快做个选择。若是要报案,一定要……尽快。” 齐三娘此时满脑子都是纠结。 最后她想了想,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你说呢?毕竟你是衙门的人——” 付拾一和齐三娘对视,说句实话:“若你们报案,我们自然竭尽全力破案。李县令是个好官,他不会纵容这件事情。我也会尽力帮忙。但是想要瞒着所有人,几乎不可能。就怕到时候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你们受得了受不了旁人的眼光?” “我只知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彻查到底。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但是付拾一也很清楚,别人不是她。 付拾一敢保证自己不会因为旁人任何的白眼和闲话就影响心情,但是齐三娘他们,尤其是玉娘,恐怕是做不到的。 付拾一转头出去:“我去和衙门那头说一声,就说人找到了。”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放心,我不会乱说一个字。只会说玉娘自己贪玩,摔到了枯井里,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走到了桥边,实在是撑不住,才昏过去。” 齐三娘点点头,有点儿哽咽:“多谢付小娘子。” 付拾一从屋里出来,首先对上石磊的目光。 石磊一脸想问不敢问。 付拾一点点头:“没有大碍,人也很好。只是一点皮肉伤。流了血。” 石磊顿时松一口气,随后又红着眼眶握紧拳头:“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王八蛋——” 付拾一劝慰一句:“现在还是照顾玉娘最重要。” 随后付拾一和燕娘他们告辞回去,又特地去了一趟衙门,跟王二祥说了这件事情。 结果没想到李长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还将付拾一叫住:“付小娘子说,人找到了?” 付拾一就点点头,又将之前的话说了一遍。 自然,理由用的还是那个,只说玉娘自己不小心摔到了枯井里。 说完这个理由时候,李长博就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有些心虚,不敢和李长博对视。 半晌李长博没说话。 付拾一悄悄看他一眼。 然后看见李长博竟然抿着嘴,有点儿不像是平日里和气温润的样子,反而有点儿说不出的威严。 付拾一就更心虚了。 心虚之余有点纳闷:李县令为什么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还是说,李县令觉得自己辖区出现这种事情,有点儿面子上挂不住。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领会到了重点。 于是付拾一诚恳的开口劝他:“李县令切勿难受,这件事情如何能怪李县令?” 李长博面无表情:怎么这件事情要怪我吗?难道是我撒谎吗? 付拾一看没有好转,只能继续说下去:“虽说这是咱们长安县衙门的地盘,可是人要作恶,咱们哪里管得了?在李县令您的治理下,长安县的治安已经很好了。出现这种事情,您完全没有任何责任!怪只怪人心险恶——” 李长博听着听着,就明白了:所以,付小娘子以为我在为这个事情不痛快? 然后他认真思量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还真应该为这个事情羞愧:在自己管辖的地方,出现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李长博忍不住沉声道:“凶手太过可恶,也太过大胆了。” 顿了顿,他似笑非笑反问一句:“不过,付小娘子是不是说漏嘴了?” 付拾一先是“啊”了一声,然后才一下子反应过来:可不是说漏嘴了!刚才我说的是人家自己摔井里了!可是我现在说的是啥?! 面对李长博似笑非笑的神情,付拾一尴尬一笑:“那个……我现在说我说错了,还来得及吗?” 李长博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且更加整好以暇的坐在椅下看她:“付小娘子你说还来得及吗?” 付拾一想抽自己嘴:……我这脑子,到底是怎么了!退化得太严重了!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幽幽的叹一口气,付拾一认真看住李长博,忽然来了好奇:“那刚才李县令在不高兴什么?” 李长博收敛神色,重新面无表情,且双手环胸,一副霸道总裁的样子:“我在想,付小娘子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付拾一:……不是,李县令,这件事情就不能翻篇吗? 一时间气氛尴尬。 李长博重新将问题又问一遍:“付小娘子不如与我说说,为何要跟我说谎?” 付拾一义正言辞脸,语气也格外义正言辞:“当然是为了维护人家小娘子的名声啊!这种事情,看破不说破,才是最合适的!” “所以?”李长博嘴角勾起来,可分明是皮笑肉不笑:“付小娘子也是想让我看破不说破?明知道付小娘子在骗我,我也要假装自己没有被骗?” 付拾一:……我怎么忽然觉得李县令今天格外较真呢? 李长博和她对视:我倒要看看,付小娘子跟不跟我说实话。 于是两人就有点儿僵持。 最后还是付拾一败下阵来,她真心实意的跟李长博商量:“这件事情我刚才的确是撒谎了,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事关人家小娘子名声。我的确不方便讲。李县令还是别追问了。若是他们自己要追究,自然会来报案。若是不来报案……就算了吧。” 李长博颔首,非常好商量的:“好。”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第386章 到底咋办 付拾一直到一路走回家里,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刚刚李县令忽然还在生气,转眼之间就又同意了自己的提议。 不过,玉娘已经醒了。 就是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好。 付拾一过去看了看玉娘,顺带问问他们要不要报案。 石磊和齐三娘已经达成一致,并不打算报案。 面对两人愧疚的神色,付拾一尽力显得理所当然:“其实不报案也没什么。毕竟是为了玉娘好。” 齐三娘有些抱歉:“就是麻烦付娘子了。” 付拾一随后进去探望玉娘。 然而进去之后,屋里却并没有人。 付拾一看向齐三娘。 齐三娘苦笑一声,走到箱子面前,将箱子打开。 入目就是一张惊恐的脸,惊恐得只能闭上眼睛,不敢看任何,浑身抖得像是筛糠。 付拾一想着平时玉娘张扬的样子,只觉得对比太大以至于让人想叹气。 付拾一开口:“我是付拾一,玉娘,你不用害怕。” 玉娘猛然睁开眼睛,然后剧烈喘息——刚才太过紧绷,也太过害怕,以至于喘息她都不敢太快,一直憋得难受。 付拾一伸手将玉娘拉出来,问她:“你要不要跟我讲一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提起这个事情,玉娘先是惊恐,而后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认识县令对不对?你认识不良人对不对?” 付拾一点头:“对。” 付拾一脸上镇定冷静的神色,对于玉娘来说,算是起到了一定安抚作用。 玉娘神色缓和一些:“那你叫他们去抓人!” 付拾一肯定的答应了:“好。” 齐三娘声音拔高些许,显得有些急促:“玉娘!” 玉娘立刻吓得脖子一缩,又想躲回去。 这幅样子看得齐三娘登时一句话说不出来,侧过头去,瞬间红了眼眶。 付拾一轻轻推了齐三娘一把:“我知晓分寸。三娘先出去吧。我听玉娘说说,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齐三娘看着玉娘这幅样子,犹豫再三之后,终于是出去了。 付拾一看住玉娘,语气温柔:“玉娘,你出来吧,没事儿的。如果有坏人来,我一定会保护你。” 玉娘看着付拾一那身板,露出狐疑:“你能行?” 付拾一笑眯眯:“你忘了我是谁了?我可是衙门里的人。任何人,只有害怕我的份儿。” 玉娘却觉得有道理:“对对对,他们肯定不敢动你。而且你们家好多人——” 付拾一点头,循循善诱:“你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帮你抓住坏人。” 玉娘却一定要躲在角落里,背上靠着墙,这才觉得安心,这才敢说。 付拾一也就陪玉娘坐在地上。 “我昨日买完胭脂后,想去买几朵花。就想着去卖花人那儿看看。不过,我路上遇到了一个孩子。” “她摔倒了,看着才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地上哭得很伤心。我心软,就去问她怎么了。” “她说她找不到阿娘了。我问她知道不知道回家的路,她说不知道。然后就一直哭,一直叫阿娘。” “我觉得她就算迷路,也不会太远,所以就打算带着她在附近找一找。走了大概两刻钟,路过一条巷子时候,她忽然说她家在巷子里。” “我就拉着她过去了。刚过一个拐角,忽然我后脑勺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玉娘脸上渐渐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来:“等我醒来,已经被蒙着双眼,堵着嘴巴。而且还被绑起来了。” “我好害怕。我好后悔。”玉娘紧紧攥着付拾一的手,眼泪开始涌出来:“等啊等,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才听见有人开门进来。然后一个男人说了句“时辰到了”,紧接着我就感觉手腕上被划破了。血一下子涌出来,我以为我是要死了。” 玉娘“呜呜”的哭起来。 付拾一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一下下的安抚,却并不催促。 哭泣也是一种很好的宣泄方式。 等恐惧,慌乱这些情绪都宣泄得差不多了,玉娘的情况就能渐渐好起来。 过了很久,玉娘才说下去:“就在我以为我要死了的时候,我听见他又说:好了。” “然后他就将我手腕随便包了包,紧接着就走了。” “我就那么继续等着。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又进来了。这一次,他脱我的鞋子和袜子,我以为他要……”玉娘满面通红和惊恐,半晌说不出那句话。最后索性跳过:“他给我灌了一碗汤。后来我就睡着了。” “然后我再醒来,就已经在家里。而且手指好痛好痛。” 玉娘拉住付拾一,咬牙切齿道:“一定要抓住他们!我听见了,那个女孩和那个男人是一伙的!” 付拾一心中一动:“玉娘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听见了!”玉娘拔高声音:“还没割破我手的时候,我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听见外头有孩儿唱歌!还听见他叫那孩子吃饭。那孩子管他叫阿爹!” 付拾一思索片刻:“你听到的声音,只有这两个人的?” 玉娘很肯定:“对。我就是死了化成灰,我也能听出那声音来!” 付拾一欲言又止: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人死了化成灰,就没有听力了。那就是一堆粉末,跟石头粉差不多。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付拾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最好。 付拾一循循善诱:“那你有没有听见别的声音?比较特殊的,比如外头的叫卖声?马车声?或者有没有河——” 玉娘仔细想了一会儿,就说:“我记得是有卖豆腐的声音。有喊卖豆腐的!但是离得不像很近。听得不是特别大声。和从门口经过,是不一样的。” 付拾一鼓励她:“你再想想,看看还有没有。” 玉娘摇头:“没有了。一直都很安静。” “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巷子是在哪里?”付拾一退而求其次,虽然觉得这一条线上未必会有收获。但仍旧奢望:万一凶手的屋子,就在附近呢?那是不是用地毯式的搜索,还是能够搜索出来? 玉娘点头:“记得,就是歪脖子大柳树附近的一个巷子。” 第387章 查不查呢 付拾一走的时候,玉娘拉着付拾一的手问:“什么时候能抓到人?” 付拾一宽慰她:“很快。” 可付拾一觉得,应该不会特别快。 现在的证据太模糊了。 而且还让人觉得奇怪:对方将玉娘抓过去,并不是为了色也不是为了财,竟然只是为了放血剪指甲——不仅变态,而且诡异。 付拾一将这些情况,跟王二祥说了一遍:“留意一下歪脖子大柳树附近,有没有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生活的。” 王二祥很肯定摇摇头:“没有。” 付拾一:……这么肯定的吗? “那一片都是老住户,没有租房子出去的,我们每日巡逻,哪能不清楚?”王二祥看付拾一一眼,沉声分析:“那人估计是将玉娘打昏后就将人藏起来带走了。绝不可能是在那一片。” 付拾一无奈叹息:“好吧,看来这个事情,还真不好查。” 王二祥说了句特别实诚的话:“是啊。人家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而且肯定不怕玉娘凭着记忆找回去。” 付拾一正头疼呢,李长博和方良从外头进来。 方良手里提着给杜太夫人买的点心,一头汗。 不过李长博却依旧是清清爽爽的样子,以至于付拾一都怀疑:李县令是不是其实是个假人?不然怎么从来都不出汗呢? 李长博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在想什么?如此头疼?” 付拾一想了想,将李长博请进了内堂,然后将玉娘说的话都跟他说了一遍。 李长博听完,很快就指出一点:“今日早晨,付小娘子是刚解禁不久,就出来发现了玉娘,对吧?” 付拾一点头:“是。” 说完这一句,她忽然就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李县令是说,就算是不住在这里,也不可能很远!” 李长博含笑颔首:“付小娘子的确是聪明,一点就透。” 付拾一压根不敢受,忙道:“李县令说笑了。若论聪明,自然还是李县令聪明。我们都没想到的东西,李县令一下就想到了!若不是李县令提醒,我们都未必能想得起来。” 李长博笑容明显几分,就连眼眸都似乎是有些弯起来:“付小娘子过誉了。只是熟能生巧罢了。毕竟,我也是做县令的,专门做这个的不是?” 付拾一祭出彩虹屁:“李县令就是老天爷派来做这个的,同样是县令。您就是和旁人不同。不仅思维敏捷,而且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实在是英明又睿智!” 李长博还没开口,王二祥就苦了脸:“我说二位,你们先将这些话放一放,这个事情,咱们现在怎么办?是查还是不查?”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查也不查。” 王二祥懵了:那到底是查还是不查呢?” 最后王二祥求救的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虽然洞悉李长博的意思,但是并不打算告诉王二祥,所以卖关子:“你自己想去。” 王二祥只想哇的一声哭出来:付小娘子和李县令为什么都这么坏—— 李长博言归正传:“这件事情,透着一股蹊跷。让我想起了某些不好的东西。” 付拾一扬眉:“李县令也觉得古怪?” 李长博点点头:“的确是古怪。不为色不为财,却肯费这么大周章……我能想到的,就是巫蛊这种事情了。” 付拾一也点头:“我也觉得,或许是和这些方面有关的。” “而且我看玉娘手腕上的伤口愈合情况,估计应该是昨天天黑之后才受伤的。但是昨天上午,玉娘就不见了。” “最重要的,那个人会煮麻沸散。”付拾一轻声道:“玉娘说喝了一碗汤之后,她就睡过去了,再醒来,就已在家中。喝下去,就会睡不醒,连手指被剪破都没有疼醒。但是对性命又没有影响,我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麻沸散这种东西。普通人,是不可能会煮这个的。” 李长博颔首:“的确是如此。付小娘子心细如发,这些都是细微之处透漏出来的讯息。” “再看伤口。”付拾一继续往下说:“伤口深浅很是均匀,而且手腕这个地方,割得轻了,不会流很多血。割得重了,就会大出血死亡。所以……” 不等付拾一说完,李长博就一脸沉凝道:“这个人,一定手很稳,而且不是普通人?甚至有可能,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不由得感叹:“李县令真的是太聪明了。” 李长博十分受用,嘴角弧度明显是翘起来的:“付小娘子才是真正的聪明。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才能找出这么多有用的讯息。” 付拾一腼腆一笑:“毕竟我是做仵作的,别的东西也不擅长啊。” 王二祥在旁边恍恍惚惚:我总觉得我就像是个透明的人。不仅李县令眼里看不见我,就是付小娘子也看不见我。 最后王二祥就看向了方良。 方良笔直的站在一旁,明显神游天外。 王二祥惊恐:连方良都看不见我。 李长博咳嗽一声,转头看方良,吩咐他:“从今日起,你们多注意附近几个坊市中,会医术的铃医,或者屠夫,厨子,一切用刀精准的人。尤其是身边带个女童的。” “而且他们一定是独居。” 李长博说得很全面,付拾一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只能郑重跟王二祥道:“拜托了。” 王二祥面对二人目光,忽然有点儿受宠若惊:我的天,李县令和付小娘子终于看到我了!终于看到我了!!! 王二祥用力点头:“我一定用尽全力!” 李长博补充一句:“只是这件事情谁也不许往外传。连家里人也不可告诉。一来不要坏了人家女郎的闺誉,二来也避免打草惊蛇。” 王二祥再度点头:“我向您保证!” 付拾一忽然想起卖豆腐的,忙补充:“我建议你们可以偷偷跟踪卖豆腐的,跟着他们路线走。玉娘说,曾经听见叫卖豆腐的声音!” 王二祥苦了脸:“那可不容易,长安县里,卖豆腐的可多了去了。” 付拾一忙安抚他:“辛苦辛苦。” 李长博直接扣高帽子:“这是为了长安城的安定繁荣。虽然他没有伤人性命,可做的事情也是如此狠辣,传出去,百姓会不安的。” 王二祥立刻挺起胸脯:“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为了长安城的安定繁荣! 第388章 大胆猜测 李长博最后点了两个清淡的菜,吃过饭才家去。 在他走之前,特地嘱咐了付拾一一句:“付娘子和家里人这段时间就不要独行了。尤其是付娘子。说不定,那人会卷土重来。” 付拾一郑重道谢:“多谢李县令担心。” 李长博微微一笑:“付娘子是我长安县衙门,最重要的人。所以一定要平安才好。” 付拾一:……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态,说出这样的利用价值……李县令您能不能委婉一点? 不过付拾一还是微笑麻利的应下:“好的。” 送走了李长博,付拾一这才声:“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李县令娶不到媳妇了。还好河源郡主没跟他!”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河源郡主跟着敏郡王一起过来吃饭了。 河源郡主不客气的点了一桌子菜,半点没给敏郡王省钱。 敏郡王则是一脸欣喜:平时自己一个人吃不了,都不敢点这么多,而且付娘子还会念叨……今天可算是有口福了。 付拾一看着河源郡主一个人,就纳闷:“还有一个人呢?” 河源郡主瞬间就通红了脸颊,怒目瞪了付拾一一眼:“我哪知道?!而且我本来就是一一个人!多来人你又不会赚钱,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多来一个人我是不会多赚钱,可是我看着养眼啊。” 河源郡主瞪大眼睛:“难道你……” 付拾一赶紧澄清:“俊男美女,天生一对,我看着怎么能不养眼?!” 再一次被打趣的河源郡主跺脚:“你自己去找一个,不就天天也能看了!” 付拾一幽幽叹气:“就是因为我自己找不着这么好看的,才只能看郡主你们啊。” 河源郡主伸手来掐付拾一的脸,又爱又恨:“真想撕了你的嘴!” 一直插不上话的敏郡王,终于大汗淋漓的插上话:“付娘子也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敏郡王人胖,一到了夏天就格外难熬,浑身都像是个火球,而且还频频出汗。稍微一动,就汗如雨下。 付拾一看得都难受,赶紧给他倒一杯凉水,又将自己烧火的扇子给他寻了一把来:“世上之人,谁不爱那好看光鲜的东西?话说敏郡王以后出门还是随身带一把扇子吧。扇扇风也凉快点。” 旁边的随从赶忙掏出一把折扇来打开,站在旁边就替敏郡王扇风:“咱们郡王说不好太扎眼,在外头不让我们伺候。” 付拾一盯着自己的朴素蒲扇,又看看随从手里的山水写意折扇,不由得咳嗽一声:还是我太没见过世面了。 敏郡王伸手接过付拾一手里的蒲扇,随手扇了扇,然后露出整齐洁白的牙来,真心实意夸赞:“还是蒲扇风更大。那种扇子,就是附庸风雅的——” 拾味馆里其他“附庸风雅”的诸位,齐刷刷的看住了敏郡王,个个表情一言难尽:……怎么说话呢? 河源郡主挨个儿瞪回去:看什么看?就说你们附庸风雅怎么了! 众人:惹不起惹不起。 付拾一忍不住咧嘴笑:敏郡王这种,有时候是真的暖心啊—— 付拾一被这么一暖,决定亲自去炒菜。 她这头刚一走,那头河源郡主就拉着敏郡王坐下来,开始严刑逼问:“你说,你是不是对付娘子有意思了?” 敏郡王满面通红,眼神也开始躲闪。 河源郡主一拍桌子:“说话!” 敏郡王磕磕巴巴开口:“那日李县令说,娶妻要娶个喜欢的女子。我想来想去,最喜欢的女子,应该是付娘子。付娘子饭做得好吃,人也长得好看,而且还和气温柔——” “和气温柔”这四个字,让河源郡主狐疑的看了敏郡王一眼:这难道是在嘲讽我? 那头敏郡王已经有了结论:“反正我若真是要娶妻,我觉得,如果能是付娘子,我会很高兴。” 河源郡主低头沉思一下,一本正经的问敏郡王:“你确定你是喜欢付娘子这个人,而不是只是觉得以后能天天吃上她做的饭?” 这话问得足够犀利,敏郡王磕磕巴巴的快被吓哭:“我也不知道。” 他这幅样子,河源郡主就有点儿抓狂,于是又拍了桌子一下:“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干脆点!喜欢不喜欢都分不清?你要真喜欢,就去大胆追求她才对!你这么天天过来吃饭,算什么?” 敏郡王实话实说:“这里饭好吃。” 河源郡主霎时头疼无比:“算了我懒得管你了。” 死榆木疙瘩不开窍。 而听见这些话的翟升完全是呆若木鸡:!!!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 河源郡主目光横扫过来:“你过来。” 翟升战战兢兢凑上去:“郡主有什么吩咐?” 河源郡主恶狠狠威胁:“今天听到这话,谁也不许说!否则就打断你的腿!” 翟升瞬间狂点头:“郡主放心,我一定不会往外说一个字!” 河源郡主冷哼一声:“哼!去吧。” 翟升麻溜的滚蛋,只是内心震撼久久不能平复。以至于切菜时候,连着切了两次手。 付拾一都快服了:“一晚上的功夫,你手上功力就退化成这样了?” 翟升委委屈屈:不怪我。 不过看着翟升那手指头,付拾一放弃了:“算了我来吧。你歇两天。伤口别就这么包着,尽量敞开。拿凉开水冲洗干净再上止血粉。然后晾着养伤。” 于是接下来两天,翟升过上了自从来到拾味馆之后,最为清闲最为快乐的日子。 每天只负责杵在柜台算账就成。 饿了有饭吃。 渴了燕娘给添水。 简直是快活如神仙。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打乱了这种惬意。 事实上,看见自己师兄的时候,翟升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瞪圆了眼睛:“三,三师兄——” 来的那个人,对着翟升一笑:“师弟。好久不见。” 翟升看着对方一身清瘦的模样,忽然心酸:“三师兄,你瘦了。” 而且瘦太多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那个壮实的汉子,如今竟然成了这一副清瘦的样子…… 第389章 并非巧合(520给各位书友加更)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3八9章并非巧合翟升热情招呼他三师兄坐:“今天三师兄吃什么,我请客。” 三师兄沈镜秉打量翟升,却并不打算去坐,而是上下打量翟升,缓缓皱起眉头:“其实我是特意过来找你的。我过来找你,也是想问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去看师父?” 沈镜秉一说这个话题,翟升脸上笑容就消失了。 他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沈镜秉看他这样,皱起眉头:“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恨师父,可是师父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他一向最疼你——” 翟升一下子抬起头来,认真看住沈镜秉:“是他不和我商量,就将我送人的。是他要去拿我当赌注的。既然是自己赌的,就该愿赌服输。如今我已经有了一个好师父。” 沈镜秉看着翟升这幅样子,就无奈起来。然后他问翟升:“就算他不是你师父了,你不跟着他学验尸了,难道他不是你爹了?” 翟升摇头不会打这个话:“三师兄,你不是我,你体会不到我的感受。” 顿了顿,他故意岔开话题:“还是说说你吧。当初你学这个,学到了一半就不学了,跟着家里人搬到了洛阳,如今怎么样了?这次过来长安城,还走吗?” 沈镜秉盯着翟升看了半晌,直到将人看得有些微微不自在,这才一笑:“几年不见,你倒是真长大了很多。罢了,你不想提这个事情,那就不提了。我们兄弟二人寻个地方,好好吃个饭喝个酒罢。” 翟升立刻神采飞舞的介绍起拾味馆:“我师父不仅技术了得,做饭也是厉害。三师兄你先坐下,等我一阵子,我等客人少些,就来招呼你。不然怕店里忙不过来——” 于是沈镜秉就在角落的桌子上坐下,等着翟升。 好在沈镜秉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客高峰期,所以很快店里就不那么忙了。 翟升找到付拾一,将情况一说。 付拾一立刻点头:“那多点几个菜,你们好好吃一顿,叙叙旧。喝酒吗?再来点酒?” 翟升受宠若惊,简直感动非常。 不过这个感动很快被一句话打回原形:“关系这么熟了,就给你打个对折,记得给钱啊?不然到时候合不上账。” 翟升:……果然我师父什么时候都是爱钱的。果然我什么时候都比不上我师父的钱。 翟升一脸惆怅的出去,看见自己三师兄,就又愉快起来。 接下来,众人就只听见翟升“吧啦吧啦”的介绍拾味馆的各种菜色。以及开始吹捧付拾一。 师兄弟两个喝了不少的酒,最后沈镜秉走的时候,对着翟升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原本我还想着,你若是过得不开心,我不管用什么方法,也让你回家。可现在看来,竟是我们想多了。师父也想多了。” 翟升有点喝大了:“啊?我爹想什么了?他还会想着我吗——” 沈镜秉叹一口气,真心实意:“有空多回去看看师父。他年纪大了,莫要等到……空留遗憾。” 翟升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只是热情挥手:“师兄快回去吧,我好好的。有空再来玩啊——” 沈镜秉:…… 沈镜秉一走,付拾一就嫌弃起了翟升:“你看看你师兄多沉熟稳重,你看看你——你别给我装喝多了。那几口酒,能喝多了?你就是不想回去看你家老头子,我跟你说,你这是不对的!” 翟升坚持装醉:“嘿嘿嘿,师父!师父我跟你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付拾一:!!!你就算拍我马屁,我也不会不收你饭钱的! 不过,付拾一还是没再继续念叨翟升,嫌弃的让他回了屋子去睡觉。 只是回头悄悄找到张春盛,给他一个任务:“有机会你劝劝那傻小子,父子两个哪有隔夜仇?他爹也未必不是想让他来学我的手艺。” 张春盛面无表情:“没机会。” 付拾一:……“机会是人找来的。” 张春盛麻利的擦完灶台擦案板:“我瞎,找不着。” 付拾一斜睨他:“你吃枪药了?” 张春盛也斜睨她:“小娘子管人家家事做什么?你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怎么想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就消气?” 付拾一莫名弱下去:“也不能总是这样。” 张春盛诚恳的劝:“所以小娘子就别操心了。有那功夫,操心操心自己吧。再过几天,先将房子买下来,然后咱们就去买个小徒弟。再然后,小娘子就该选个好夫婿了。” 付拾一惊恐脸:为什么连张春盛也开始操心这个事情了!我还没成大龄剩女呢! 张春盛读懂了付拾一的心思,幽幽的叹息一声:“早点开始物色,万一就有合适的呢?等到了时间再去找,万一一时半会找不到,小娘子可怎么办?!” 付拾一: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不过买房子的事情,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还真是这个道理:拖下去说不定夜长梦多。早点买下来,这个就属于自己了,这样也可以安心,多好? 付拾一为了这个事情,特地拜托了王二祥带话给房东。请房东有时间过来一趟,然后将买卖合同一签,去衙门走个过户的过场。 王二祥热情的帮忙办这个事情。 本来一切都是妥当的。可没想到那房东看着付拾一这里弄得红红火火的,忽然就涨价了。 而且是在原来基础上长了一倍。 付拾一听见价格时,脸就僵了:坐地起价,这不太厚道啊! 王二祥脸色也难看:“老丈,这坐地起价,恐怕是不厚道吧。您这宅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 房东咳嗽一声:“各处宅子都涨价了,行情摆在这里,我也只是水涨船高罢了。而且即便是这个价格,你们若买了,也是不吃亏的。” 王二祥暴脾气:“行情是行情,之前说好的价格,如何今日又变化?而且我也没见过直接涨一倍的!这件事情,走到哪里都说不通!” “若是你们不买,也可以继续租。若是不租了,那也行。”房东皮笑肉不笑的丢出一句,果真是硬气。 第390章 你要咋办 付拾一听到这句话,就笑了:“我的房租还没到期呢。既是谈不拢,这件事情咱们就先不谈了。您看如何?” 房东却不依不饶:“那你倒是告诉我,续不续租?续租的话,租金也得涨。你要是不租了,我就得寻下家了。” 付拾一和房东对视,半点也不受威胁的继续笑眯眯:“那您就找吧。正好我赚了点钱,也可以换个大宅子。这个宅子……毕竟也就只有便宜一个优点而已。不过先说好,若是我搬走,这里租来时候是什么样,那我还给您还原。那时候屋顶漏雨,我走时,屋顶还得漏雨才好。我这人,有一点不好,就是非常非常讨厌别人占我便宜。” 付拾一说到了最后一句,语气已是非常重了,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 所有熟识付拾一的人,都忍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寒噤:总觉得付小娘子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房东立刻就不干了,瞪眼睛:“你还想拆房子?” 付拾一看王二祥一眼:“有王二祥作证,我自然只是恢复原样。” 王二祥已经按捺不住暴脾气了。此时一拍桌子,忍不住喝道:“欺人太甚!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安县不良人都是吃素的?!” 房东还没说话,付拾一就先将王二祥按住了:“咱们是官府的人,又不是强盗。做买卖自然还是要你情我愿。他既不想卖,就让他留着。” 付拾一冷笑一声:“这个地方,我也看看是不是人人都压得住。” 付拾一将茶盅倒扣过来:“送客!” 房东气得蹦起来:“这是我的地界!你敢?!” 付拾一懒洋洋提醒他:“租金你都收了,这还没到期呢。要不然,您先十倍租金赔偿给我,我立刻卷铺盖走人?” 王二祥瞪眼睛,凶神恶煞的撵人:“既然租金没到期,这就是人家的地界!” 张春盛和刘大郎也神色不虞的围上来,虎视眈眈将房东围住。 房东落荒而逃。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忽然就消了气。 反倒是其他人都气得不轻:为了这个房子,他们费了多少力气? 付拾一宽慰众人:“好了好了,不值当为了这个生气的。咱们的拾味馆胜在技术好,不管去哪里开张,咱们都能赚钱的。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我们就直接买下来再搞装修。不然遇到这样的房东,得气死。” 王二祥煞气腾腾:“付小娘子不用担心,我回头找几个人,和他好好谈谈。” 至于谈什么,那就很随意了。 付拾一看着王二祥一副社会人的样子,“扑哧”乐了:“这种事情,压根不用你们出面。更犯不着这样压他。他无非就是一个心理,觉得我们拾味馆客似云来,赚钱了。” “所以再卖那么少的钱,他就不乐意了。”付拾一撇嘴:“原本我还想着他的确吃亏,不如加点钱给他来的。” 可是旁人伸手要,和自己主动给,那感觉是不一样的。 付拾一感叹:瞧我这个倔脾气,我就不喜欢别人对我伸手要——你越要我越不给!哼! 王二祥觉得付拾一太软糯:“都这个时候了,付小娘子可别心软。对付这种人,套起来打一顿,他就老实了。再不然,放几句狠话,他也得老实了!” 付拾一笑眯眯:“不要紧,我有更温和更斯文的办法。咱们可不能坏了李县令温柔和气的形象。他不是想威胁我吗?那我们就来看看最后是谁求谁。” 众人:???付小娘子没糊涂吧?这话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让众人坐下来,将计划说一说:“郭娘子不是打算买宅子吗?咱们从明天开始,就开始大张旗鼓打听房子去。还是要那种临街的,带铺面的最好。” 众人懵:“可不也是为了郭娘子吗?” “对啊,郭娘子若能买个这样的宅子,就可以每个月有一点收入了。不管租金多少,总归是有租金。娘两个吃饭肯定够用。”付拾一笑眯眯:“最主要是放出风声去,就说咱们在找房子。外人又不知道咱们找房子做什么。” “还有阿兄,也该买房子了。”付拾一看一眼刘大郎,一本正经:“经过这个事情,我明白一个道理,买房果然要趁早。” 众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付小娘子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付拾一见众人都不笑,只能耸耸肩:好吧,大家都这么严肃,那就别卖关子了。 付拾一轻声道:“这么做,是为了让房东觉得,咱们的确不会低头。然后,再多提一提,从前这里是鬼屋的事儿。横竖还有几个月,咱们做足了姿态的话,他肯定会慌的。” “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想要来租或者买这个房子。”付拾一咧嘴一笑:“咱们不必多说一个字,反而要做出特别支持特别乐见其成的样子。” 王二祥瞪圆了眼睛:“那万一真成了呢?” 付拾一笑眯眯:“他要价不便宜,而且你看见过哪家买房子当天就定的?总归要回去想一想,背地里再打听打听。我们只要让他们起个疑心就行了。要是有人打听来,咱们就说一说前头死人的事情。但是咱们到底遇到什么,就都讳莫如深,一个字不提。别人问,咱们就故意岔开话题就行。” 付拾一管这个,叫做充分预留想象空间。 有时候令人恐惧的不是事实真相,而是自己的想象。 恰好这个时候,猫奴走过来要小鱼干,付拾一伸手撸猫,笑眯眯:“一个猫奴就能让他们传得沸沸扬扬的说闹鬼,咱们这样,他们只有想更多的。到时候,只要卖不出去,咱们又不吐口说要续租,他一定来求咱们。” 如果房东不是这个爱钱都不要脸的性格,付拾一还不敢这么肯定。 但是现在嘛——付拾一很肯定:既然都能做到这个嘴脸,那肯定是很怕这个房子砸手里的。到时候——哼哼!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笑了。 翟升呆了一会儿,说了句大实话:“师父,我忽然觉得你好聪明。” 付拾一瞪他:“所以你以前觉得我不聪明?” 翟升欲哭无泪:……总觉得我自己给自己挖坑了? 第391章 他又来了 付拾一这头出了这个主意,所有人心里头倒是不那么堵得慌了。 反而一个个铆足了劲儿等着房东求上门那一天。 而另外一头,这件事情也很快被敏郡王与李长博知晓了。 李长博是听方良说的。 方良绘声绘色将情形描述一遍,然后又将付拾一的应对也描述了一遍。 李长博听完沉默了一会,然后搁下了手里的卷宗,正襟危坐起来:“所以,王二祥没管这个事儿?” 方良缓了一下才领会了自家郎君的意思:所以郎君是觉得王二祥没有给付小娘子做主吗? 方良尴尬一笑:“那也不能当面就打啊——” 那传出去,不是成了强抢民宅了?万年县衙门的脸面也别想要了。 谁知,李长博缓缓道:“口头约定,若有证人,也是约定。按照唐律,一样有效。若临时反悔,可杖责,可赔钱。” 方良嘴巴都张大了,好半晌才找到自己声音:“唐律还有这样的规定?” 李长博斜睨方良:所以你是在怀疑我? 方良感受到了自家郎君不善的目光,赶紧补救:“那个,我都不知道——估计他们也不知道。那现在要不然我去跟付小娘子说一声?” 此时此刻,方良有点儿怀疑,其实唐律根本没有这么一条规定,这是自家郎君胡乱整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护短。 李长博摇头:“不必了。付小娘子说得也有道理。这件事情你盯着,也不用管,若有神马,立刻叫人回报给我。” 方良立刻答应下来。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方良准备去帮李长博研墨的时候,忽然听自家郎君不疾不徐说了一遍:“所有不良人,背诵唐律。若不流畅者,罚钱半数!” 方良目瞪口呆看着李长博,委婉提醒:“这恐怕不太好吧——” 李长博头都不抬,更是没有半点回转心意的意思:“照办。” 方良只能磨磨蹭蹭走出去,跟厉海说这件事情。 厉海听完,皱眉问:“为何想起这事?” 方良小心翼翼将前因后果说一遍。 厉海只剩下了沉默。他沉默也是面无表情,所以看上去有那么一点…… 方良赶紧劝:“我家郎君他——” 不等他说完,厉海竟然缓缓点头,然后平静接受了:“如此也对。” 厉海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走了。 方良留在原地,目瞪口呆:就这么轻易接受了吗?这个世界怎么了?怎么我都看不懂…… 而另外一头,敏郡王已经让随从拿了一盒金饼子,一头是汗的到了拾味馆。 付拾一正优哉游哉喝酸梅汤呢。 今天她奢侈了点,加了一点碎冰,好降一下心里头的火气。 刚吃一半,敏郡王过来,吓得付拾一赶紧收碗:这要是被敏郡王那吃货看见了,还不得缠着要? 刚把碗收起来,敏郡王就已经来了。 看那大汗淋漓的样子,付拾一有点奇了:“这会儿又不是吃饭时候,敏郡王这么着急过来是有事儿?” 敏郡王从随从手中拿过箱子,放在了桌上,肃穆道:“付小娘子拿去买房吧。” 箱子打开,里头排列整整齐齐的金饼子瞬间就让付拾一的眼睛都直了。 付拾一看着那些可爱的金饼子,说话都有点心不在焉:“买什么房?” 天知道,付拾一费了多大功夫,才克制住自己伸手拿过来的冲动。 敏郡王还是很严肃:“自然是买现在这个房。今日之事我已听说了。” 付拾一脑子还在金饼子上:“然后呢?” 敏郡王将金饼子往付拾一面前推了推:“所以付小娘子用这些钱去买房吧。买下来,付小娘子就能安心做饭了。” 付拾一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坚决不敢再看金饼子一眼:“这使不得。敏郡王不必如此。买房子的钱,我有。” “那为何不买?”敏郡王还在疑惑。 付拾一疑惑反问:“为何我要买?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敏郡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踌躇片刻后就道:“那我想用这些钱,入股付小娘子的拾味馆。我出房子,付小娘子出力,如何?” 付拾一明白敏郡王的意思,当即想也不想拒绝了:“这不行。” 敏郡王真心实意:“我想帮付小娘子。” 付拾一笑眯眯:“那敏郡王多跟朋友介绍,叫我多赚钱就好了。” 敏郡王看着付拾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付小娘子不想与我太过亲近?” 敏郡王皱着眉头,像是不太能接受这个事情。 付拾一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一来男女授受不亲,二来身份不同,三来我不喜欢与朋友有金钱牵扯。” 敏郡王低下头去,思量片刻后点点头:“那我明白了。” 付拾一觉得敏郡王是真明白了。 可接下来敏郡王问了一句:“那若是付小娘子做我的妻子,是不是就不必忌讳这么多,更不必如此生疏客气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我听到了什么?我不是幻听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 敏郡王不遗余力的重复一遍,而且十分诚挚:“请付小娘子嫁给我罢。我保证,一定会对付小娘子好的。我赚的钱,也全部都给付小娘子。” 付拾一彻底懵了。 “师父!师父!出案子了!”就在这个时候,翟升心急火燎冲过来:“出了一桩大案子!” 付拾一一瞬间回过神来,然后还觉得猛然松了一口气:敏郡王这个问题,太不好回答了。 付拾一抱歉一笑:“敏郡王我有公务在身,先行一步。至于敏郡王您的厚爱,我实在是当不起,还请您另觅良人吧。” 说完这句话,付拾一赶紧就跑路了。 她两辈子加气来也没跟人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尤其是拒绝完了之后,她更是看都不敢看敏郡王一眼,然后还觉得心虚,特对不起人家敏郡王。 不过一出了屋子,看不见敏郡王了,这种感觉也就很快消退了。 付拾一转头问翟升:“出什么案子了?” 第392章 是不一样 翟升还没来得及说,过来找人的王二祥就将事情说了:“河里有浮尸。” 付拾一皱眉:“泡发了没有?” 王二祥摇头:“还没。” 付拾一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天气,要是发现晚了,尸体都泡发了,那才叫一个凄惨。 尤其是做尸体检验时候,那才叫一个凄惨。 一路赶到了衙门,尸体已经是运回来了。 钟约寒虽然不在,但是徐双鱼还在。 徐双鱼从付拾一一进衙门,就迎上来,“我已经将尸体送进验尸房了。” 验尸房里,即便是外头太阳热辣,里头也是让人觉得一股寒气。 俗称:……阴气。 验尸台上已摆上了一具尸体。 付拾一皱眉:“女尸?” 徐双鱼颔首:“是。所以才请付娘子过来。” 其实徐双鱼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只是并没有钟约寒那么多经验。 这几天的案子,徐双鱼都是自己处理的。 这一个,徐双鱼是没辙了——男女毕竟还是授受不亲。而且他对女子身体构造,实在是也不了解。 付拾一麻利的换过衣裳带上口罩手套,然后就开始了验尸。 翟升和徐双鱼,一个负责帮忙,一个负责记录。 付拾一将女尸大概观察一遍:“死者,女,年纪应该是在三十岁左右。身高五尺一左右。尸体无明显损伤。” “女尸身上穿着为蓝色初粗布裙,白色上衣。脚上的鞋少了一只。可能是掉在了水里。也可能是掉入水中之前就已掉了。” 付拾一慢慢的将女尸身上衣裳剥下来,将尸体上尸斑看得分明。 伸手轻轻按压尸斑,发现尸斑能够完全消失。 而且尸斑都集中在了尸体背部,后腰等位置。 付拾一问徐双鱼:“尸体被发现时候,是不是脸朝上飘着的?” 徐双鱼连连点头,并且浮夸赞叹:“付娘子真厉害,竟然一眼就看出这个。” 付拾一对于这个马屁,唯有无言。 然后她就开始现场教学:“一般来说,漂浮在水里的尸体,大多数都会是男人面朝下,女人面朝上的姿势。而且女尸会比男尸浮出水面更多部位,甚至连大腿也会上浮。” 徐双鱼仔细想了想自己曾经见过的,登时就惊为天人:“还真是!这是为什么?” 翟升迟疑着开口:“我爹也说过这话。说是因为女人死了之后怨气更大……” 付拾一差点没被这个迷信的说法给听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怨气更大…… 付拾一问翟升:“那你爹有没有说过,所有的哺乳类动物死亡后,如果丢在水里,都是肚皮朝上脚朝天。你说,它们是不是也是怨气更大?” 这个问题,不仅把翟升给问懵了,而且给问住了。 翟升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徐双鱼同情看翟升:一般这个时候,付娘子一定会说出不一样的观点。而且肯定和常理不同。 徐双鱼勤学好问:“那到底是什么缘故导致的这个现象?” 付拾一看着两个学生都露出了勤学好问的神色,顿时叹一口气:“这个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妇人身上的油脂更多。” 翟升表示不相信,他看一眼躺在验尸台上,完全就是瘦瘦的女尸,不服道:“那这个妇人如此瘦,怎么会比得过那些七尺壮汉?” 付拾一有点想打死翟升。 不过又不不得承认,翟升这个问题还是很有代表性。 付拾一看一眼女尸,淡淡道:“这里说的油脂更多,是指同样身高同样胖瘦的男女比较。照着你这么说,婴幼儿比起成年人,那就叫瘦了?” 翟升无法反驳,却又不服:“可是男人和女人比,男子看上去就是更壮的。” 付拾一开始点名:“双鱼,你来说说,男人为什么看上去比女人壮实。” 毕竟是法医课堂,当然是要问问和法医有关的东西。 徐双鱼毕竟跟了付拾一更久,更加深谙付拾一的套路。 所以略一沉吟后,很快就找到了答题方向:“男人的骨骼通常更加粗壮,而且身上筋肉更发达。而女人通常更纤细一些,身上的筋肉也不发达。” 对于这个答题,付拾一表示满意。但是还远远不够:“那你再说说,如果是同样高矮,同样重量,你觉得女人看起来更胖还是男人看起来更胖?” 徐双鱼挠了挠脑袋,满心都是苦涩:我总觉得日子好艰难。 徐双鱼吭哧吭哧半天没答上来。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又看翟升:“那你说呢?” 翟升也是吭哧吭哧答不上来。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两个只知道吃饭的学生,揭晓答案:“是女人。” 翟升愣了。 徐双鱼也愣了。 翟升弱弱的问:“可是刚才不是还说了,是男人看起来更壮实——” “是啊,但是同样身高同样体重的男女,就是女人看起来更加丰腴。这也是因为肌肉和脂肪含量的缘故。”付拾一指向女尸的肚皮:“比如肚子,女人肚子上,通常都是肉嘟嘟的。而男人肚皮,就是一层肚皮。能明显感觉到皮下是没有软肉,几乎直接是肌肉。” 说到这里付拾一顿了顿,想起了敏郡王那个肚腩。 于是咳嗽一声补上一句:“个别胖子除外。” 于是翟升和徐双鱼也想起了敏郡王的肚腩。 “而且女人还有胸部。这个部位几乎全部由脂肪组成。”付拾一开始科普:“不仅如此,而且女人胯骨更宽,这些都会造成女尸会面朝上的缘故。因为这边更容易扶起来。” 一转头,付拾一看到了两个学生通红通红的脸蛋,以及无处安放的无措目光。 付拾一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对两个纯情的男生造成了什么样的害羞。 付拾一忍不住叹息:“我一个女的说起这些都能坦然,你们怎么就这么容易害羞?你们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是你们都是仵作。在仵作眼里,难道尸体还有男女区别吗?” 翟升的回答理所当然:“可是男人就是男人,女人就是女人啊——” 付拾一表示:这话噎得我无话可说。 第392章 无话可说 付拾一噎了半天,然后就想明白了:这的确是我的错。 所以付拾一从善如流换了个新的词语:“你们知道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医者父母心。” 两个好学生齐刷刷点头表示知道。 “那你们可以理解成,普通大夫是给活人治病问诊,而我们……是为死人服务的医生,专门给死人问诊。”付拾一觉得这个形容词很好:“所以,我们也该有一颗父母心。父母眼中,孩子多大了,也都是孩子。不管男女,不必避讳,一视同仁。” 两个好学生表示,这次完全明白了。 “当我说这些时候,我脑子里并无任何奇怪想法,所以我并不觉得需要害羞或是避讳。”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两个学生,意味深长问他们:“所以你们这样反应,代表了什么?” 两个好学生表示:付小娘子骂人都带拐弯的。 “既然做了这一行,就必须要做到在这个时候,心无杂念。”付拾一语重心长,谆谆教诲。 翟升和徐双鱼两人若有所思,看上去应该是听进去了。 付拾一重新回到案子上来:“而且我断定尸体是面朝上,不只是因为这个常理。毕竟,常理只是符合大部分的情况,总还是会有特殊的例子。” “所以,你们现在可以想想,我是根据什么情况来判断的。”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就不打算再多说下去。径直开始继续工作。 付拾一翻开了死者眼睑,仔细观察眼球:“瞳孔已经扩散,但是只是轻度浑浊。根据尸斑和这种现象,可以推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六个时辰左右。” 付拾一推算了一下:“所以,应该是在早上。差不多就卯时。” “另外,死者眼球上,有明显的出血点。” “脸上皮下也有出血点。” 掰开下颔,付拾一仔细观察过牙龈口腔:“口腔粘膜上也有点状出血痕迹。” 徐双鱼了然点头:“这些都是窒息会造成的现象。所以,死者是死于窒息?” 付拾一点头,然后再看一眼脖子:“脖子上并无任何勒痕和淤青,推断不是机械性窒息所致。” 推断是不是溺亡,其实也很容易。 付拾一用力按压了一下死者胸腔。 霎时就从口鼻开始往外冒水——这说明了死者的肺部里,充满了液体。 而这种情况,也说明了死者并非是死后抛尸。 付拾一沉声叙述:“肺部有积液,按压会有水涌出,是溺亡窒息致死,而不是死后抛尸。” 翟升观察那些水渍:“是不是跳河自杀?” 付拾一瞬间想到了张春盛总说的那个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为什么动不动就要跳河呢……污染环境和水资源啊!!!! 付拾一对于翟升的问题,摇了摇头:“这个不好说。要检验完了才能下定论。” 付拾一继续验看下去。 “胸口有压痕。”付拾一皱眉,看着那一条印记。 印记呈长条状,将整个胸口从左到右都贯穿了。 而且还呈现出略微的弧度来。 付拾一盯着痕迹看了半晌,沉声道:“压痕有生活反应,出现红肿迹象,可见是生前造成的伤痕。” 翟升和徐双鱼也盯着看了半晌。 最后翟升试探着提到:“或许,是跳河时造成的?河边是有护栏的。跳的时候,不小心压到了?” 徐双鱼立刻摇头,表示不赞同这个观点:“跳河时候难道不应该翻过栏杆吗?难道说,跳河还有倒栽葱往下跳的?如果是自己跳,就算碰到了栏杆,那也应该是腿。” 付拾一也摇头:“不一定是跳河时候造成。甚至不一定是死亡时候造成。有可能是相近的时间弄的。” 这个疑点既然暂时没有更好的解释,那么就先放到了一边。 付拾一检查四肢,然后发现了一点轻微痕迹。 胳膊上在手肘的位置,有一处淤青,另外指尖也有擦破的痕迹。 付拾一想了半天,也没能找出符合情况的设想,于是也只能暂且搁置:“左手手肘处有淤青,双手指尖都有摩擦破损的痕迹。原因不明。” 继续再往下检查,付拾一发现了膝盖上的淤青:“膝盖处有淤青,可能是跪姿所致。” 付拾一最后检查了尸体下身,并没有任何异样。 付拾一皱眉:“身上并无捆绑,防御性伤痕,肺部充满液体,看尸体表现,更像是自杀。” 但是付拾一看着尸体,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翟升和徐双鱼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当即就准备一番,准备收拾。 “死者家属呢?”付拾一问徐双鱼。 徐双鱼摇头:“没有家属。发了,至今无人来认领。” 付拾一皱起眉头:“无名女尸?” 徐双鱼点点头:“若是还没有人来认领,就只能靠衙门来排查了。若还是找不出人,那就只能当成是无名尸体处置,到时候先送去义庄。三年若无人认领,就送去乱葬岗。” 付拾一低头看一眼女尸。 想了想,提议道:“不如画个画像。” 李长博从外头进来,恰好听见这一句:“若是如此,那就再好不过。” 李长博说完这句,又问了一句:“不知付小娘子能否看出一些别的东西?除却年纪,死因之外。比如平日做的什么事儿,家境如何——这样排查起来,更容易一些。” 之前几个案子下来,付拾一的本事,李长博还是很清楚的。 付拾一立刻点头应下来:“这个不难。” 说完,付拾一就开始重新检查:“想要知道死者平日走路多不多,就可以看脚底下的茧子。若是走路不多,茧子必定不会太厚。尤其是那脚上没有任何茧子的。必定是几乎不怎么走动的。” 而女尸脚下,老茧并不厚。 不必付拾一下结论,翟升就明白了:“她脚上没有老茧,可见平日走路时间不多。” “若是手上活计多,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付拾一拿起女尸的手,仔细观察。 “手指关节明显且粗大,一定是平日里干活不少,还偏力气活。” 徐双鱼摇头:“那她肯定没少干。” 第393章 神秘身份 的确,女尸手掌宽厚,骨节明显,一看就知道不是养尊处优的手。 而且手上,还有老茧。 付拾一问徐双鱼:“那你再来说一说,她是做什么的?” 徐双鱼卡住了,看了半天吭哧吭哧也说不出一句来。 翟升迷惑着来了一句:“妇人不是都在家里做活儿?擦地啊,做饭什么的。也许还要种地——” 付拾一摇头:“种地的妇人,因为常年手上接触农作物,所以多数指甲里都是泥,或者是草木汁液染黑了指甲。但是她没有。而且,若是做农活的妇人,就算戴着帽子,多数也会被晒黑。你看看她的手和脸。” 众人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徐双鱼愣了:“怎么手和脸一样的白?” 翟升仔细观察过后纠正了徐双鱼:“我觉得脸没有手白。手更白。” 付拾一要不是还戴着手套没摘下来,简直就想扶额叹息。 最后,付拾一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笑:“妇人应该是常年在屋内的。而且很少走动。但是仅仅是做家务,并不会这样。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不像只做家务。肯定在照顾家里的同时,还要做别的。” 李长博说到这里,看一眼付拾一:“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付拾一将女尸的手拿起来,让他们仔细看:“你们看看,她的手和我的手有什么不同。” 付拾一将自己手套取下来一只。 女尸的手,关节粗大,手上的皮肤粗糙干燥。尤其是过了这么一会儿,本来被泡发的皮肤晾干了,就更能感觉到那种干燥。 而付拾一的手,每一根手指都是匀称的。就算算不上纤纤柔夷,那也是白嫩干净。 两个一对比,还真有点儿明显。 徐双鱼脸红红的,嗫嚅着不敢说。 翟升这个愣头青,直接就说了实话:“我觉得师父的手比较好看。也比较白和嫩。” 众人看着翟升,彻底无言:让你验尸,不是让你选美! 付拾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李长博看了翟升一眼,而后才缓缓开口:“付小娘子的手,看上去很柔润。而她的手,格外干。而且付小娘子的手很干净,没有一点起皮的地方。但是她的手,再指甲跟上,有许多撕破的地方。” 付拾一总算是有点欣慰,笑眯眯点点头,夸李长博:“李县令真的是观察仔细。一下子就看到了关键的地方。那些撕破的地方,都是起了倒刺。就是冬天,倘若我们不涂手油的时候,会起的那种皮。撕得不好,就会破皮流血,还很疼。” 众人顿时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再仔细解释一下起皮的原因:“夏天我们一般不会起皮,是因为足够湿润。不管我们自身经常出汗也好,还是夏天空气里水汽也足够也好,都是足够湿润。而冬天则是不同。冬天我们手不出汗,加上烤火等等,手上会格外干燥。所以冬日我们才需要涂抹油脂在手上和脸上,防止被风吹裂了。” “而这个倒刺,就是因为手部太过干燥导致的。当然,这个地方皮肤很薄,如果频繁使用澡豆,或是接触什么刺激性的东西,都会刺激它,然后产生倒刺。就是那个肥皂,也是一样。” 付拾一说着这话,李长博就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而徐双鱼此时也是才思敏捷:“所以,她的手会出现这个问题,是因为干燥?或是总摸一些刺激性的东西?这和她做的事情有关?” 付拾一点点头,鼓励他:“你可以想想,什么样的事情,会导致这种情况。” 然而徐双鱼就有点想不到了。 就连翟升也没想到。 李长博也是苦思冥想。 最后竟是方良徐徐开口:“是洗衣。” 众人细细一琢磨,顿时都深以为然的点头。 不过翟升很快问了句:“可是洗衣不都是接触的水吗?怎么会不湿润?” 付拾一:……我要怎么跟你解释什么叫油脂保护层? 李长博缓缓开口:“洗手多了之后,只要手上水干了,就会觉得受伤的皮肤格外干燥紧绷。我想,或许洗衣服也是同样原理。而且洗衣服不仅接触水,还要用一些东西——” 方良轻声道:“一般人家用草木灰,富贵人家用澡豆。” 付拾一连忙点头,微微松一口气:有时候,解释一些东西真的很费劲! 李长博继续说下去:“所以每次洗手之后,讲究的女子,都会用香膏。那香膏,一般就是油做成——” 付拾一笑眯眯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不过她还是有点儿意外:没想到李县令竟然会对这些这么懂的吗?女人护肤也懂…… 说到这个份上,其他人总算是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戴上手套,将另外一个情况给大家看:“而且你们看,她的右手掌心,有一个老茧。” 徐双鱼看着那老茧,问了句:“左手没有吗?” 付拾一将左手给他们看,上头果然没有。 付拾一看翟升和徐双鱼:“明白是为什么了吗?” 两人齐刷刷摇头。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无奈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少爷们,果然是没有生活经验的。 不过,李长博也有点儿汗颜:“我也不明白是为何。” 方良刚要解释,就被付拾一拦住了。 付拾一诚恳的向三位建议:“那你们回去看看洗衣的妇人,究竟是怎么洗衣的?有时候多积累一点生活经验,也不是坏事儿。” 李长博深以为然的点头,并且略微羞涩:“果然是生活处处都文章。我从前,竟是如此无知。多亏了付小娘子,我才学会了这么多东西。受教了。” 付拾一刚还气势十足,这会儿也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李县令只是没有机会接触这些而已。而且李县令一心好学,从不因身份而看不起这些,这才是最难得的地方。李县令这样平易近人,才是真正的值得我们学习呢。” 李长博露出笑意来:“付小娘子说话总是如此客气,又如此爱夸旁人。不管什么事情,付小娘子都能看到好的一面,实在是叫我佩服——” 徐双鱼、翟升:什么?我们怎么不知道付小娘子(我师父)爱夸人? 第386章 要开窍了 李长博这头亲自送付拾一回府与杜太夫人玩耍。 到家后,特地嘱咐方良一句:“你过去与付小娘子家里说一声。别叫他们担心。” 付拾一不由感叹:李县令是真贴心。 转眼看到杜太夫人,杜太夫人不等付拾一见礼,就招手叫她过去:“天这样热,你快过来吃一碗绿豆汤。” 李长博反倒是被晾在了一边。 花嬷嬷从冰鉴里取出了三碗绿豆沙冰来——绿豆沙冰如今正好微微化开,冰沙恰到好处,不至于全是冰碴,又正好是沁凉微沙。 那种沙沙的口感,也不知是因为绿豆熬得酥烂,还是因为冰沙细腻。 李长博原本以为三碗沙冰有自己一碗。 谁知杜太夫人道:“你就别在这里了,若没事儿,继续忙去吧——” 李长博弯了膝盖准备跪坐的姿势,霎时就尴尬起来。 付拾一乐不可支:“还是让李县令吃一碗沙冰吧。这样热的天,为了长安百姓,李县令已这么受罪。相信太夫人还是愿意为了长安百姓,赏了李县令这一碗冰沙的。” 杜太夫人犹豫犹豫才松了口:“那也行罢。就吃一碗。他成日为了长安为了大唐,倒是我连人都见不着。哼!” 杜太夫人这一声冷哼,让李长博后背有点冒汗:祖母这是怨言诸多啊。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样,笑得就更厉害了:“那是李县令不对,回头太夫人罚他!” 李长博看付拾一:付小娘子这是帮我呢,还是要害我呢? 付拾一诚恳建议:“太夫人就罚他每日回来侍奉太夫人您吃饭!” 这个惩罚手段,直接就叫杜太夫人大笑出声,乐不可支的拍桌子叫绝:“付小娘子这个主意好,这个主意好!” 花嬷嬷一面将汤匙放到了三人跟前,一面跟着起哄:“我看这个惩罚手段就很好。太夫人就这么干。” 杜太夫人看向李长博,面上戏谑:“你说呢?” 李长博表示认可:“我认罚,认罚。” 屋里一时欢声笑语。 那头方良在拾味馆,碰上了还在等着的敏郡王。 敏郡王难得没了一脸和气,盯着面前的小匣子,一脸肃穆。 方良诧异,悄悄问了燕娘:“敏郡王这是怎么了?” 燕娘压低声音表示不知道:“反正自从我们小娘子出门,郡王就这样了。” 方良掐指一算:那这是真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方良将付拾一估计暂时回不来的事情说了,敏郡王那头想了想也没招惹。 倒是敏郡王听闻付拾一暂时不回来,就请了方良过去问话:“可是衙门那头事情多?” 方良笑了笑:“倒不是。刚才我们太夫人请了付小娘子过去做客,估计要用过饭之后,才会回来。我们太夫人每日烦闷,全靠付小娘子能哄着她老人家开心了。” 敏郡王脸上郁闷一瞬:“太夫人总是请付小娘子过去?” 方良昧着良心点头:“这是自然。太夫人很喜爱付小娘子。” 敏郡王一脸狐疑的看着方良。 方良人畜无害,一脸坦然。 最后,方良笑呵呵告辞。 敏郡王气得坐下,“倒酒!” …… 一碗绿豆沙冰,吃得付拾一心满意足:这个时节,能来一碗绿豆沙冰,真的是让人灵魂都能被升华—— 付拾一吃得越香甜,杜太夫人看着,也不由自主觉得碗里的绿豆沙冰香得很,吃完大半碗沙冰,又跟着付拾一吃了两口桃子。 李长博还记得上次付拾一吃水蜜桃的情形,笑着吩咐花嬷嬷:“付小娘子也爱吃软的。” 杜太夫人是会吃的:“这个天,可以放进冰鉴里冷一冷。再拿出来吃——” 付拾一光是听着这话,想象着那个滋味,就忍不住的有点儿滴答口水: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啊……呜呜呜羡慕使我变成柠檬精。 最后,付拾一被杜太夫人投喂得连肚子都有点儿圆了。 杜太夫人拿出叶子牌,问:“付小娘子可会这个?” 付拾一表示可以学。 李长博也道:“不若我也趁机学一学——” 杜太夫人含笑看李长博一眼:“那倒正好,这个要玩的人多,才有意思。” 叶子牌刚学到一半,王二祥就骑着快马匆匆赶过来报信:“又发现一具浮尸。” 李长博立刻就站起身来,匆匆要往外走。 刚走两步想起付拾一还在,就回头看。 付拾一差不多也是同样反应。 不过付拾一想起的是杜太夫人。 她歉然看向杜太夫人,诚恳道歉:“只能下次陪您打牌了。” 杜太夫人有些惋惜,但也深明大义:“去吧。” 两人匆匆而去。 花嬷嬷遗憾叹气:“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上。” “无妨,叫人去衙门打听着,他们什么时候完事儿了,就叫人送过去。”杜太夫人不甚在意的笑笑,然后侧头问花嬷嬷:“你觉得,长博是不是有些在意付小娘子?” 花嬷嬷仔细想了想:“看不出在意来,不过,付小娘子说笑时候,咱们郎君听得认真,也总随着一起笑,还笑得真心。”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的训诫花嬷嬷:“还说不知道?看得如此仔细。” 花嬷嬷就告饶的笑。 杜太夫人笑完了,就感叹:“我总觉得,他是要开窍了。不过就是这个开窍的对象……” 这个事情,花嬷嬷就不好随意开口评论,于是只让杜太夫人自己琢磨。 那头,付拾一在马车上问王二祥:“在哪里发现的?是什么情况?” 王二祥将情况说一遍:“是在一个转弯处,当时估计也是一同飘下来的,但是……男尸被挡住了。所以一时半会儿没人看见。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了。” “看情况,可能两具尸体是一起的。” 付拾一面生微微沉下去:“那这么说来,可能就不是自杀了。” 李长博斟酌片刻:“也未必,许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两人活不下去,就一同赴死。这种情况,也不罕见。” 付拾一揉了揉小肚子,觉得肚子里有些隐隐坠痛,不过很快就不明显:“看过就知道了。” 第387章 一起赴死 尸体已是送去了验尸房。 一天折腾了这么两次,翟升和徐双鱼都有点儿精疲力尽。 两人看到了付拾一,就像是看到了亲人。 翟升扑上来,眼泪汪汪:“师父!” 付拾一:……你把手给我撒开。 徐双鱼一言难尽:“付小娘子快看看吧。这个事情有点儿麻烦。” 付拾一皱眉:“怎么麻烦了?” 徐双鱼轻叹:“人脸都快被啃干净了。根本辨认不出来是谁。” 这个事情,刚才王二祥没提。 付拾一立刻冲进了验尸房。 谢双繁等人也跟着一同进去了。 付拾一只看一眼那尸体的脸,就差点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 那尸体脸上只有四个字才能形容。 那就是“血肉翻卷”。 付拾一扭过头,深深的吸一口气,这才又将目光转回去,仔细观察尸体面部。 付拾一找到了撕扯的痕迹:“面皮上很均匀的撕扯痕迹。看样子,能将肉扯成这种棉絮样,的确是鱼类或者鳖这种东西。我记得,护城河里有不少鱼。” 李长博颔首:“护城河里的鱼不允许捕捞,而且一部分是红鲤鱼——” 红鲤鱼是观赏鱼,肉不太好吃。 最主要的是护城河里,不允许打捞,连垂钓都不允许。 所以鱼是不少的。 付拾一轻声道:“鲤鱼是杂食的鱼类。它们会吃虾,小鱼。而且会互相攻击吃同类。” “最关键的是,他们对血腥味很敏感。” 李长博瞬间领会了付拾一想说的重点:“所以,死者掉入河里,如果皮肤没有破损流血,就不会被鱼类啄食。” 付拾一点点头:“至少在开始的前期,不会被鱼类啃食。” 所有钓鱼的人都知道,最好的鱼饵是什么?是自己做的鱼饵。 不管是虾肉,还是鱼肉,还是动物内脏碎末,都能吸引鱼儿来咬钩。 而人身上,最腥气的是血液的味道。 李长博面上微沉:“所以,他掉入水中之前,面上一定有伤。所以才会引来鱼儿啄食。” 付拾一赞同点头。 谢双繁捋胡子,冷眼旁观: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和李县令之间,相处越来越默契了? 翟升和徐双鱼两人,此时已经快把眼睛凑到了那死者的脸上,仔细观察,想找出伤口。 付拾一看他们两个敬业的样子,也不知该鼓掌欣慰,还是该无言。 最后她唯有出声:“看不出来就让开吧。”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默默退开两步让出位置:我们真的好没用…… 肌肉在放血之后,再被水泡着,最后就会变成一种淡粉色,末端甚至会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白色。 有点像是猪肉。 付拾一戴上手套,轻轻的一点点按压整个面部。 没有了皮肤,直接就是肌肉和脂肪,说实话,按上去的感觉,有点像是在按某种肉馅。 死者的眼睛估计是因为没有破损,所以并未受到啄食。 付拾一也仔细翻看了一番。 眼球的瞳孔扩散,但是瞳孔依旧可以勉强辨认,说明死亡时间还没有超过一天。 付拾一闻了闻整个尸体的味道,觉得也的确是十分新鲜。 当然,最关键的是,眼球上虽然也有点状出血,但是并不严重。 这说明面部没有遭受到剧烈的撞击。 而这种点状出血,一般是因为窒息。 付拾一没有在整个面部找到任何的骨折。 付拾一轻声说出自己结论:“死者脸上的伤痕,可能不是来自于击打。而是可能被故意损毁。” “故意损毁。”李长博缓缓重复一遍。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皱起眉头,思量片刻又松开。 他盯着尸体,慢慢分析:“要么是原本他脸上就伤了。有伤口。要么,就是有人故意将他的脸皮划伤,或是剥去面皮。而这两种,不管哪一种,都可能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他。” 付拾一指着耳朵边上一段并不算十分清晰的痕迹:“他的脸,可能是被人剥皮了。” “你们看这一段,明显是有刀割的痕迹,很整齐。” 付拾一用镊子翻了一下那皮,让众人看得更清楚:“你们仔细看看,这刀割的痕迹避开了发际线。有一定幅度。而靠近皮肤的肌肉,也是被割得很平。” 李长博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就越发笃定:“是被剥皮了。不过,是活着剥的,还是死了才剥的?” 众人想着那血淋淋的场景,不由得狠狠打了一个寒噤。 并且众人有一种深深的感觉:我怎么觉得,李县令是真的跟付小娘子学坏了呢? 谢双繁因为恶寒,所以捋胡子的时候哆嗦了一下,差点拽下来一根胡子,当即疼得呲牙咧嘴。 他看向李长博,不满提醒:“李县令还是不要忽然说这么吓人的话才好。” 众人齐刷刷点头:这话付小娘子说,才合适。毕竟我们心里都有准备。 付拾一倒不觉得吓人。 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之后,付拾一坦然道:“没有生活反应。” 李长博颔首:“那就是死后伤。” 众人古怪看李长博和付拾一,油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我们有点多余…… 付拾一看了一眼死者身上的衣裳,轻声道:“衣服上并无血迹。可能是换过衣裳,也可能是因为血迹很新鲜时候,就在水里泡着了。” 说到这里,付拾一微微一愣,随后抿住嘴唇,匆匆的解开了死者上衣,然后在死者胸口用力按压一下。 死者的口鼻处,涌出了水。 看着这一幕,付拾一瞬间就沉默了。 她盯着死者沉思,其他人一时之间也不敢说话,最后都有点儿懵:怎么了? 徐双鱼想了一会儿,想明白其中的关窍,登时就惊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不明就里的其他人,就迷惑看着徐双鱼: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了? 付拾一和徐双鱼对视一眼,然后轻声开口问徐双鱼:“你觉得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双鱼答不上来,只能摇头:“我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说不通啊。” 付拾一点头,重复一遍:“是啊。说不通啊。” 第397章 说不通啊 过了一会儿,李长博也看出了端倪:“如果是跳河淹死,那尸体的脸皮是怎么剥下来的?” 直到李长博问出这话,翟升和谢双繁这才恍然大悟。 山在旁边瑟瑟:“难道是鬼魂索命——” 众人齐刷刷看住山,然后齐刷刷无言。 厉海斜睨山一眼,面无表情:“鬼魂索命,无需剥皮。”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附和:“鬼神都不会那么无聊的。他们既有特殊能力,实在是没有必要故弄玄虚。” 谢双繁用力点头:“也是。” 山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那这么诡异,怎么解释——” 这个事情不用付拾一解释,李长博直接就道破了真相:“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人不是在护城河淹死的。而是死了才被丢入护城河。但是,凶手不愿意叫别人认出来他。” 山这才恍然大悟。 只是思索一下之后,他又忍不住的问了句:“既然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还要扔进护城河?” 这个问题,翟升就会。 他咳嗽一声,故作平静:“为了毁尸灭迹。丢进护城河,人又是淹死的,如果是普通仵作验尸,看出是淹死的,加上身上没有伤口,就会判断是自杀。至于脸皮没了,也只会觉得是鱼吃掉了。那么这桩案子,就算是这么结束了。” 付拾一点点头,表示翟升说得很有道理。 翟升顺手再拍了个马屁:“也就是我师父这样厉害的仵作,才能看出,这个脸皮是被剥掉了,而不是被吃掉了。” 翟升看向付拾一,一脸讨好:师父我想吃肥肠~ 付拾一赞许看他:有时候,有个徒弟也挺好的。 徐双鱼也跟上:“的确,要不是付娘子,肯定就觉得这两个人是为了殉情,一起跳河什么的——” 徐双鱼顿了顿,疑惑问付拾一:“不过,付娘子你说,这两个人,都是淹死的,又这么靠近,到底是不是一起的?” 付拾一摊手:“我哪里知道?” 众人大眼瞪眼:付娘子都不知道那问谁? 付拾一狡黠一笑:“不过,倒是真有人知晓。” 众人立刻齐刷刷好奇:谁啊,这么有本事? 付拾一指了指尸体:“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问他们自己就行了。” 付拾一说完这话,沉声开口:“现在咱们就开始正式验尸了。” 众人头晕:原来闹了半天,付娘子还没正式开始?那付娘子刚才是在闹什么呢…… 翟升和徐双鱼两人一起合作,很快就将死者衣服脱下来。 并且顺带检查了一下衣服上有没有什么线索或是证据。 然而,男人的衣服上,什么证据也没有。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什么证据都没有。 付拾一面无表情的想:至少证明他是个穷光蛋。 身上连个大钱都没有…… 脱光了死者衣服后,付拾一没亲自上,直接看向了翟升。 翟升颤巍巍:“我来?” 付拾一点头:“你来吧。多动手,才能积累经验。才能早日出师。你不了,不能一辈子给我当徒弟吧?总要去成家立业吧?” 翟升一脸惊恐:我还啊师父。 付拾一无声用目光催促:别废话,快开始。 翟升颤巍巍的开始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自己验尸。 一想到这个,翟升就觉得自己浑身更加紧绷了。 翟升泪流满面:第一次来得太突然,我真的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不过在众人目光催促下,翟升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就是仔细听,会发现翟升的声音都带一点微微的颤:“死者,男,年纪……” 翟升求助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无情的挪开了目光,根本不给翟升对视的机会。 “咕嘟”咽了一口口水,翟升才继续往下说:“大概三十到三十五左右。身高大约六尺左右。” “脖子上没有任何淤青和伤痕。” “胸口……胸口有淤痕,贯穿左右,而且有一定弧度。这一点,和之前女尸几乎是一样。” 翟升渐渐忘记紧张,眉头紧锁,仔细眼看尸体每一个细微痕迹:“左手胳膊上有撞击痕迹。手指指尖有擦伤。指甲里有灰泥。手掌上有厚重老茧。” “右手胳膊,手肘有淤青,手臂上还有几条疤痕。像是被抓挠和咬的。但是应该不是新伤,已经结痂愈合,只是伤口肉还是嫩肉。所以较为明显。同样手掌上也有厚重老茧。” “左腿和右腿上,除了膝盖淤青之外,均无别的伤痕。左边腿有一个陈年伤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应该和本案无关。” “另外,死者脚底有老茧,应该是经常走远路的人。” “至于职业,看不太出来——” 翟升说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心虚,于是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夸他:“很好。” 然后再问:“你想想,有什么遗漏了?” 翟升苦思冥想一阵,茫然摇头。 付拾一知道自己不能再要求太高了。毕竟,这孩子已算是做得很好了。 考完了一个学生,付拾一直接看向另外一个学生:“双鱼,你说翟升他遗漏了什么。” 徐双鱼心翼翼补充:“忘了死亡时辰。” 翟升泪流满面:我的天,我的肥肠肯定吃不上了。我居然连这么一个必须要检验的东西都没说——还忘得九霄云外……完了完了,师父肯定要弄死我了。 付拾一暂且没有发怒迹象:“那你说说,死者是什么时候死的?” 徐双鱼斩钉截铁:“根据死者瞳孔变化和身上的尸斑,死亡应该在七个时辰左右。算算时间,差不多也是卯时。” 付拾一点点头,轻声再问两个徒弟:“那你们觉得,两个死者之间,可有关联?” 两人齐刷刷点头。 不只是翟升和徐双鱼,其他人也都是跟着点头。 翟升此时满心想补救,赶紧抢答:“死者身上都有同样的痕迹,都是在胸口位置。膝盖上的淤青也是出奇的一致。而且都是淹死。都是护城河里发现——就连死亡时间也如此接近。我想可能是死于同一个地方,同一种方法,同一个人手里。” 第390章 香飘十里 付拾一倒是无所谓。 她只是看向李长博,确认了一遍:“煮一煮?” 李长博颔首:“上次那锅还留着呢。”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厨子一听又要煮人头,脸色都白了,赶紧麻利的将上次的锅找出来送到了停尸房这边。 谢双繁和李长博打商量:“要不然,其他帮不上忙的人,就先回去歇一歇?” 李长博同意了,但是特地说了句:“劳烦谢师爷处理其他事情。我在这里盯着。” 谢双繁本来已经愉快往外走的脚,登时就如同有千钧重,一下子就落了地,就连快乐也变成了抗拒。 谢双繁忍不住垂死挣扎:“其实衙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事儿了,天都要黑了。” 谢双繁心里在流泪:我真的想回家。我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吃饭…… 就在谢双繁完全绝望的时候,李长博忽然微微一笑:“谢师爷处理完手头这点事情,早点家去吧。” 谢双繁一愣,随后难以掩饰的狂喜:真的可以吗? 所有人都被些话双反这幅样子给逗笑了。 付拾一有点想扶额:谢师爷您真的就没想过,李县令这是再逗您玩吗? 谢双繁没要付拾一提醒,自己倒是领悟过来了。然后他哭笑不得看着李长博,只能笑骂一句:“李县令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然后就狗撵似的跑了。 那架势,分明是害怕李长博临时改注意,不让他回家了。 付拾一忍不住喷笑出声。 笑过了,就又忍不住感慨:“其实谢师爷真的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一眼谢双繁跑远了的背影:原来这就是算是顾家? 既然要煮人头,付拾一当然是得亲自动手。 虽然上次已经展现过一次技术,但是翟升那时候不在,没有这个荣幸观摩。 所以这一次,徐双鱼特意将这个靠近观摩的机会让给了翟升。 翟升看着付拾一一点点将头皮从后脑勺开始掀,身上就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付拾一手上之稳,动作之细,却又让他看得转不开眼睛。 这一刻,翟升觉得付拾一手上的刀,似乎是都有了灵魂。明明是稳如山岳,却又让人觉得轻盈得像是蝴蝶。一刀下去,皮开肉绽,半点凝滞也没有。可却分明又是添一分力就重,减一分力就轻。 翟升入迷了。 而付拾一同样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也入迷了。 所有人都盯着付拾一手上的动作。 看着那皮从后脑勺开始,慢慢的被掀起来。皮肉和骨头,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分割。 天气毕竟炎热,很快付拾一额上就沁出一层汗来。 汗顺着往下淌,淌到了眼睛上,有些渗进眼睛里,有些挂在睫毛上挡住视线。 付拾一的眼睛也被刺激得觉得辣。 “帮我擦汗。”付拾一沉声吩咐。 最先反应过来是李长博。 李长博拿出自己帕子,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赶忙轻轻在付拾一额上按了按。 鼻子以下的汗,全部都被口罩给吸收了,倒是不用擦。 主要是额头上的。 李长博动作很轻,颇有些小心。 付拾一自己主动要求:“用力抹一抹就行。不然汗会滴到尸身上,会污染尸身。” 顿了顿,付拾一反应过来,这是大唐。不是现代。 于是她换了个措辞:“多少对死者有些不敬。而且滴到了眼睛里,影响手上动作。” 翟升也掏出手帕来,一本正经:“那以后我会盯着师父,给师父擦汗的。” 徐双鱼也掏出手帕。 付拾一抽了抽嘴角,戒备的看着二人:“你们都摸过尸体,还没洗手。” 虽然摸的时候还戴着手套,可是毕竟是没洗手! 徐双鱼和翟升:……呜呜呜被嫌弃了。 李长博特地澄清:“我进来之前,刚洗过手。” 付拾一冲着李长博微笑道谢:“所以就麻烦李县令了。” 然后她就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动作。 这个人头,和之前的人头还是不同。那个人头毕竟已经腐烂了,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剥皮的事儿,大概将腐肉剔除就行了。 但是现在这个,除了面皮上的,其他部分都保存完好,不管是从保存证据上来说,还是从尊重死者上来说,都不能直接将人头剁下来,然后直接将皮肉一起煮了,等到肉炖软烂了,直接剔除。 所以活就必须要细致。 付拾一将皮从后脑勺的部位翻开,两边并不完全割断,这样整个颅骨露出的时候,皮依旧是和脖子上连着。 这个时候,颅骨上还有许多残留的肌肉和筋膜。 不过不要紧,这个不用特地清理特别干净。 将颅骨露出之后,付拾一找到了颈椎和颅底接连处。 众人也没看清楚付拾一手上是如何动作,反正就听见“咔哒”一声,然后付拾一就这么将颅骨从身子上拔了下来! 就是那么轻松! 就是那么从容! 就是那么简单! 众人盯着那个颅骨,又看了看还躺在验尸台上的男尸,不由自主的都抬了一下手。 当然并不是想接过那颅骨。 而是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付小娘子这个动作有点儿叫我脖子发凉。 付拾一看着两个学生抬手的样子,还误会了,于是摇头解释:“还得将头盖骨掀起来,将脑子取出才行。总不能连脑子一起煮了。” 不知为何,众人听着这个话,都觉得非常有画面感。 一时之间都有胃里翻腾。 李长博不动声色踱步到了门口,深深的吸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并且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付小娘子只是工作需要,并不是随便就会拧人脑袋下来,更不会随便煮人脑…… 翟升和徐双鱼没地方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 与此同时,两人看向付拾一的目光,就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付小娘子可真是彪悍啊……做这种事情,面对这种情况,从来都没变过脸色! 翟升与此同时还有点焦虑:看来不花大价钱,恐怕师父是嫁不出去了!谁敢娶她啊?! 付拾一对众人内心一无所知。 反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390章 香飘十里 付拾一倒是无所谓。 她只是看向李长博,确认了一遍:“煮一煮?” 李长博颔首:“上次那锅还留着呢。”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厨子一听又要煮人头,脸色都白了,赶紧麻利的将上次的锅找出来送到了停尸房这边。 谢双繁和李长博打商量:“要不然,其他帮不上忙的人,就先回去歇一歇?” 李长博同意了,但是特地说了句:“劳烦谢师爷处理其他事情。我在这里盯着。” 谢双繁本来已经愉快往外走的脚,登时就如同有千钧重,一下子就落了地,就连快乐也变成了抗拒。 谢双繁忍不住垂死挣扎:“其实衙门这个时候也没什么事儿了,天都要黑了。” 谢双繁心里在流泪:我真的想回家。我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吃饭…… 就在谢双繁完全绝望的时候,李长博忽然微微一笑:“谢师爷处理完手头这点事情,早点家去吧。” 谢双繁一愣,随后难以掩饰的狂喜:真的可以吗? 所有人都被些话双反这幅样子给逗笑了。 付拾一有点想扶额:谢师爷您真的就没想过,李县令这是再逗您玩吗? 谢双繁没要付拾一提醒,自己倒是领悟过来了。然后他哭笑不得看着李长博,只能笑骂一句:“李县令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然后就狗撵似的跑了。 那架势,分明是害怕李长博临时改注意,不让他回家了。 付拾一忍不住喷笑出声。 笑过了,就又忍不住感慨:“其实谢师爷真的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一眼谢双繁跑远了的背影:原来这就是算是顾家? 既然要煮人头,付拾一当然是得亲自动手。 虽然上次已经展现过一次技术,但是翟升那时候不在,没有这个荣幸观摩。 所以这一次,徐双鱼特意将这个靠近观摩的机会让给了翟升。 翟升看着付拾一一点点将头皮从后脑勺开始掀,身上就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付拾一手上之稳,动作之细,却又让他看得转不开眼睛。 这一刻,翟升觉得付拾一手上的刀,似乎是都有了灵魂。明明是稳如山岳,却又让人觉得轻盈得像是蝴蝶。一刀下去,皮开肉绽,半点凝滞也没有。可却分明又是添一分力就重,减一分力就轻。 翟升入迷了。 而付拾一同样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也入迷了。 所有人都盯着付拾一手上的动作。 看着那皮从后脑勺开始,慢慢的被掀起来。皮肉和骨头,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分割。 天气毕竟炎热,很快付拾一额上就沁出一层汗来。 汗顺着往下淌,淌到了眼睛上,有些渗进眼睛里,有些挂在睫毛上挡住视线。 付拾一的眼睛也被刺激得觉得辣。 “帮我擦汗。”付拾一沉声吩咐。 最先反应过来是李长博。 李长博拿出自己帕子,也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赶忙轻轻在付拾一额上按了按。 鼻子以下的汗,全部都被口罩给吸收了,倒是不用擦。 主要是额头上的。 李长博动作很轻,颇有些小心。 付拾一自己主动要求:“用力抹一抹就行。不然汗会滴到尸身上,会污染尸身。” 顿了顿,付拾一反应过来,这是大唐。不是现代。 于是她换了个措辞:“多少对死者有些不敬。而且滴到了眼睛里,影响手上动作。” 翟升也掏出手帕来,一本正经:“那以后我会盯着师父,给师父擦汗的。” 徐双鱼也掏出手帕。 付拾一抽了抽嘴角,戒备的看着二人:“你们都摸过尸体,还没洗手。” 虽然摸的时候还戴着手套,可是毕竟是没洗手! 徐双鱼和翟升:……呜呜呜被嫌弃了。 李长博特地澄清:“我进来之前,刚洗过手。” 付拾一冲着李长博微笑道谢:“所以就麻烦李县令了。” 然后她就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上动作。 这个人头,和之前的人头还是不同。那个人头毕竟已经腐烂了,所以根本不用考虑剥皮的事儿,大概将腐肉剔除就行了。 但是现在这个,除了面皮上的,其他部分都保存完好,不管是从保存证据上来说,还是从尊重死者上来说,都不能直接将人头剁下来,然后直接将皮肉一起煮了,等到肉炖软烂了,直接剔除。 所以活就必须要细致。 付拾一将皮从后脑勺的部位翻开,两边并不完全割断,这样整个颅骨露出的时候,皮依旧是和脖子上连着。 这个时候,颅骨上还有许多残留的肌肉和筋膜。 不过不要紧,这个不用特地清理特别干净。 将颅骨露出之后,付拾一找到了颈椎和颅底接连处。 众人也没看清楚付拾一手上是如何动作,反正就听见“咔哒”一声,然后付拾一就这么将颅骨从身子上拔了下来! 就是那么轻松! 就是那么从容! 就是那么简单! 众人盯着那个颅骨,又看了看还躺在验尸台上的男尸,不由自主的都抬了一下手。 当然并不是想接过那颅骨。 而是想要……摸摸自己的脖子:总觉得,付小娘子这个动作有点儿叫我脖子发凉。 付拾一看着两个学生抬手的样子,还误会了,于是摇头解释:“还得将头盖骨掀起来,将脑子取出才行。总不能连脑子一起煮了。” 不知为何,众人听着这个话,都觉得非常有画面感。 一时之间都有胃里翻腾。 李长博不动声色踱步到了门口,深深的吸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并且宽慰自己:习惯,习惯,习惯习惯就好了。付小娘子只是工作需要,并不是随便就会拧人脑袋下来,更不会随便煮人脑…… 翟升和徐双鱼没地方避,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 与此同时,两人看向付拾一的目光,就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付小娘子可真是彪悍啊……做这种事情,面对这种情况,从来都没变过脸色! 翟升与此同时还有点焦虑:看来不花大价钱,恐怕师父是嫁不出去了!谁敢娶她啊?! 付拾一对众人内心一无所知。 反正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400章 你饿了吗 将大脑也完整无损的取出时候,付拾一心中成就感简直爆棚。 这种感觉……实在是叫人沉迷。 付拾一捧着只剩下骨头的颅骨,简直想自己夸自己。 颅骨取下来之后,其他东西,付拾一就让两个学生送进霖窖。 其实现在颅骨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 不过,因为上头还有肉,所以还是必须完全煮过,彻底只留下骨头,才能开始画像。 老规矩,付拾一在验尸房门口就将锅架起来,然后将人头放在锅里,添上水就开始生火。 最开始其实都还好。 可是煮上一会儿之后,那感觉就不太好了。 上一次的人头毕竟是高度腐败,所以味道不太好。 但是这一次的,还是很新鲜。 众人闻着那渐渐出来的香味,觉得有点儿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闻过。 尤其是翟升,不停的嗅着,心里有点迷糊。 付拾一咧嘴一笑,非常“善解人意”的提醒了众人:“这个味道是不是很熟悉?其实就是炖骨头汤的味道嘛。尤其是翟升,咱们拾味馆熬,你怎么都闻不出来?” 本来众人还好好的。 但是付拾一完这话之后,没有一个人幸免于难。 一时之间,呕吐声此起彼伏,院子里像是展开了一场竞赛。 看着这几个平日里都很俊俏的郎君一个赛一个的狼狈,付拾一觉得自己某种恶趣味已经被成功满足:哎呀,果然这些事情,是很考验一个饶颜值的。三个人,也就李县令的颜值丝毫不被影响,反而更加让人觉得心疼了…… 付拾一等到众人吐干净了,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了,就仰头看了一眼色,问了句:“时辰不早了,我饿了,你们饿了没有?” 众人看着付拾一笑眯眯的样子,莫名的生出一股惊恐来:付娘子难道是想…… 果然不出众人预料,只听付拾一笑眯眯的出了句:“不然一起吃点东西?拾味馆可以送来的。到时候我免费赠送一份骨头汤?” 刚刚平息的胃里,登时就一下子又翻腾起来。 众人一面歪头呕吐,一面在呕吐的空隙里,艰难用眼神控诉付拾一:付娘子,你是魔鬼吗? 付拾一无辜脸:可是我真的饿了啊。 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方良过来了。 方良是被叫去拿食盒的。 方良提着食盒回来,艰难看向自家不停干呕的郎君:“郎君,太夫人叫人送了饭菜过来——” 付拾一眼巴巴:好羡慕哦,我也想有人给我送饭。 方良转头看向付拾一:“是给您和大家一同用的。太夫人还叮嘱,付娘子是女郎,不可跟他们一样拼命熬坏了身子——” 付拾一眼睛都亮了。 事实上,她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所以付拾一转头看向了李长博,眼巴巴的用目光问:可以吃饭了吗? 李长博勉强止住干呕,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当然,也深深的闻到了那股诱饶香气。 于是他就又有点儿胃里翻腾。 最后,李长博艰难的了句:“既是如此,那咱们去别处,先吃饭再罢。” 众人一脸抗拒:不,我一点儿也不想吃饭。 李长博叹一口气:“走吧,多少还是要吃一点。晚上毕竟要很晚才能收拾了。而且在这里……也不太好。” 就因为最后一句,众人纷纷同意。 不过,不得不,李家的饭菜还是很可口的。 而且杜太夫人让人送来的菜,有凉菜,有热菜,还有炖菜——甚至还有一只金黄的烤羊腿。 就是那一木盆的汤……让众人深深的陷入了纠结。 付拾一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汤:“汤色奶白,一看就知道是骨头汤。里头煮的的是木耳,黄花菜,还有芸薹。我觉得,可能是羊骨头汤?” 不管是什么骨头汤,它只要是骨头汤,就顿时让众人避之不及。 反正这汤,最后只有付拾一喝得心满意足:夏嘛,就要多吃汤汤水水补充水分,不然容易脱水哦。 付拾一喝完了一碗再添上一碗,并且诚挚相邀:“你们都尝尝?真的很好喝!” 众人敬谢不敏。 就连李长博也是没有勇气。 付拾一无可奈何的感叹: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众人用佩服的目光看付拾一:果然付娘子在任何时候,都是这么彪悍。 翟升:我怀疑我师父这个时候还想吃脑花。 结果喝了两碗汤的付拾一舔了舔嘴唇,觉得味道有点寡淡了,于是顺口句:“其实再来一份烤脑花也不错。” 翟升深吸一口气,低头啃了一口烤饼,不想多一个字。 其他人也是赶紧啃饼:不然刚吃下去的恐怕就又要吐出来了。 一顿饭好不容易吃完。 付拾一一本正经对两个学生道:“其实真的,作为仵作,面对这样的局面,又算什么?什么时候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对着尸体吃饭,你们就算是可以出师了。” 翟升和徐双鱼都是一脸抗拒。 非常的抗拒。 李长博看不下去,替两人了句好话:“我觉得,也不一定非要如此。毕竟,验尸时候也没功夫吃饭——” 翟升、徐双鱼星星眼:救星啊! 吃过这一顿饭,人头差不多也煮好了。 虽然还没到了筋骨酥烂的地步,但是表面上的肉都能轻松刷下来。 付拾一将人头捞出,然后飞快用刷子将上头的肉都刷下来。 同时扭头吩咐李长博:“李县令将纸张准备好。” 处理完了人头,付拾一将人头摆在桌上,洗过手,就开始凝神静气准备画画。 只要今晚上画好了画,明日不良人就能拿着画去找人。 妇人毕竟出门少,可能见过的人不多。 但是男人在外头奔波,相信只要画出画像,那么找到线索就是指日可待。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开始落笔。 就跟上一次画画一样,即便是除猎升是第一次看,可是其他人看着付拾一那新鲜的画法,却还是忍不住觉得这是神乎其技。 付拾一背后,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 李长博尤其看得入神。最后甚至于跃跃欲试。 第392章 出神入化 李长博也是学过画画的,对于这种新鲜画技,难免有些西想尝试。 不过,又有点不敢贸然出手。 付拾一自己画完了一张,倒是想起了李长博的本事,于是赶紧道:“大家干脆一起画?这样既能多几张,好让他们分头去找。也可以熟能生巧——” 头骨素描这种活动……对于破案来说,的确是十分有用的。 付拾一觉得,自己两个学生也得会。 李长博欣然应允。 而翟升和徐双鱼则是硬着头皮上。 付拾一这次就开始了现场教学:“画这种画,最重要的是要注意一个明暗的对比。有了明暗对比,画出来的东西就能立体。而东西一立体,就能人让人感觉真实。” “而画头骨,则是在头骨的基础上,加上皮肉。” “每个人的脸最终会是什么样子,最主要是骨头决定的。其次无非就是眼睛大小,鼻头大小,还有嘴唇大小形状。”付拾一轻声解释:“因为我们只看到了头骨,所以只能画出骨像。和真正的相貌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只有六分相似的缘故。” “这具尸体,毕竟眼睛还是完好的,所以我能画得更相似。如果是纯头骨,恐怕就不会这么像了。” 付拾一一边画一边讲,等到画完了,自己就搁下笔不再画,改成了老师巡逻。 三个学生一字排开,虽然都没画完,可是高低已经能看出来。 毕竟李长博是有画画功底的。 所谓一通百通,也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所以付拾一最后在李长博后头看得有点入神。 李长博只是还有点生疏,但是下笔却很果断,线条干净不凝滞,该深的地方深,该浅的地方浅。明暗对比,一下子跃然纸上。 就是对皮肉厚度把握得不是很好。 所以画出来的并不十分相似。可也做到了四分。 至于另外两个学生……付拾一看着他们的作业,实诚的说了句:“要不还是照着我画出来的先临摹?等明暗对比学会了,再来学习别的。不然我怕误导大家到时候找错了人就不好了。” 翟升、徐双鱼:感觉心都被扎了一下…… 李长博咳嗽一声,宽慰二人:“熟能生巧,无妨的。二位郎君从前都没做过,自然是需要一个过程。不管学什么画,也不是一蹴而就,一日两日的事情。” 翟升和徐双鱼这才好受一点。 两人哀怨看着付拾一,心里头感慨:同样的意思,怎么就能说出两个效果呢? 付拾一摊手:说实话也不对吗? 为了这个画像,最后他们几个人折腾了大半夜。 直到天快亮了,这才折腾出了十幅画像。 付拾一捏了捏已经僵了的手指尖,无比想念打印机。 熬了一夜,大家神色都有点儿憔悴,唯独李长博还是浑身清爽。以至于付拾一几乎怀疑:李长博到底是不是人?不会真的是神仙吧?不然怎么感觉什么情况他都没有影响呢…… 早晨将所有的画像交给了厉海之后,他们就只剩下了等待。 熬了一夜,付拾一早已经困得不行了。 所以在坐李长博顺风车回去的时候,付拾一眼睛一下子就闭起来,而后昏睡过去。 李长博沉声吩咐:“方良,走稳一些,慢一些也无妨。” 李长博的声音,都是轻了许多。 方良响亮的应一声:“得嘞!” 李长博:…… 于是他再轻声吩咐一句:“走僻静的路。绕远也无妨。安静些,付小娘子睡着了。” 方良刚要大声应,一下子捂住了自己嘴,轻轻的挤出了“放心”二字。 然后方良小心翼翼将车速降了下来,整个过程中,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即便是如此,方良还是惶恐不安:我的天啊,我们郎君会不会因为这个事情就要换了我啊? 方良发誓,这辈子他驾车就没走这么慢,这么稳过。 没有颠簸,没有喧哗,付拾一睡得越来越香。 最后可能是瞌睡虫感染,李长博本来是靠在那儿闭目养神,这会儿也是慢慢睡着了。 方良好不容易走到了桥头,结果马车里却半点声音也没有,连个指示也没。 方良踌躇片刻,就干脆将马车停在了路边阴凉处,自己也打盹等着。 马车上三个人,睡得都是无比香甜。 翟升忙和徐双鱼将验尸房收拾整齐后,是走路回来的。 路上还买了个烤饼吃。 走到桥头,就看见熟悉的马车停在那。 定睛一看方良都睡着了。 翟升将最后一口烤饼塞进嘴里,不怀好意的上前去,猛然一拍方良的肩:“嘿!” 方良一蹦而起。 就连马都受了惊,猛然往前窜了一下。 于是马车里两个,就撞在了一起—— “哎哟!” “哎哟!” 两声痛呼响起,方良慌了,翟升傻了。 随后两个一个捂着脑门,一个捂着嘴撩帘子探头出来。 捂着脑门的是付拾一。 捂着嘴的是李长博。 付拾一呲牙咧嘴,“怎么回事儿?” 李长博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翟升觉得自己要完蛋。 不等他溜,方良就已将事情说了。 翟升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接受暴风雨的来临。 付拾一都被翟升给气笑了:这就是个妥妥的熊孩子啊。 于是付拾一就开始说教:“你听没听过一句,人吓人吓死人?作为仵作,你好好想想,被吓死的人是什么原因致死。想不出来,就抄写仵作手则五十遍。” 仵作手则,是付拾一创造。 里头详细规定了验尸要素,步骤,以及职业操守。 字数不多,也就洋洋洒洒二千字。 翟升一听五十遍,脚都软了:师父这是要我的命啊。 而李长博始终没有说话——反而有点眼泪汪汪的意思:那不是同情,而是疼的。 付拾一脑门已经没那么疼了,于是松开来,反过头去关心李长博:“李县令怎么样了?” 付拾一脑门上,清晰的肿出了一个牙印…… 李长博盯着牙印愣了片刻,才沉默摇摇头:“没事儿。” 付拾一不信:“听你说话都不清楚了。别磕断了牙吧?你张开嘴,我看一眼。” 第393章 效率很高 面对付拾一的关心,李长博还是坚定摇摇头:“没事儿。” 就是还有点儿说话不清楚。 付拾一就更加不信了:“李县令就松开手我看看。牙要是真磕断了不是小事。” 方良也有点儿吓坏了:“郎君还是看看吧。” 翟升心里打鼓,也很想看看有没有大碍:“是啊,李县令快让我们看看吧。” 盛情难却之下,李长博最后只能松开手,将自己的伤情展示出来。 所有人看清楚李长博伤势之后,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尤其是付拾一:完了完了,李县令要破相了。 牙断没断付拾一不确定,但是李长博的下嘴唇上,已经明显被咬破了一个口子。 也不知深浅,但是这会儿在不停往外冒血。 付拾一赶紧招呼他下马车:“快快快,咱们先进去清理一下伤口,然后撒点药粉——” 李长博顶着一嘴一下巴的血迹摇头:“无妨,不是大碍。两日自己就好了。伤口不深。就是我自己咬破了。” 付拾一心虚:明明就是我一头撞破的。 一想到这个,付拾一就更加心虚了:破相先不提,就说这几天吃饭,估计都不方便了…… 对李长博浓浓的愧疚,造成了付拾一对熊孩子深深的憎恨。 付拾一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翟升:“挺大个人了,半点不知稳重!抄一百遍!” 翟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一下子给劈傻了:一百遍?师父你是认真的吗?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这个地方没办法包扎,但是也不能马虎了。李县令先跟我进屋,我弄点药水稍微消毒一下吧。” 李长博伸出舌尖舔了舔,将嘴唇上血迹舔掉:“没事儿了。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涂了药,反倒是不方便。” 李长博态度很坚决:“熬了一夜,付小娘子先回去补觉吧。这个伤只是小事。” 说完这话,李长博反倒是看一眼付拾一脑门上的红肿:“倒是付小娘子回去之后,抹点清凉消肿的药膏,别破了相。” 付拾一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李县令自己破相了还想着我……真的是人太好了。 眼看着付拾一还要坚持,方良就赶紧顺着自家郎君的意思劝:“太阳这么大,倒不如早些让郎君回去歇一歇。他也熬了一宿。至于药,家里也有好的药膏。我定会给郎君用的。” 付拾一想了想也是,于是没再坚持。 只是回去路上,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又狠狠的瞪了翟升一眼。 翟升就差被吓哭了:“师父我错了……” 要是早知道那一拍下去是这么一个后果,打死他他也不敢拍啊! 付拾一瞪翟升:“你就是欠抽!” 翟升毫不犹豫:“师父您要是解气,抽我也成。” 付拾一没了脾气:……我懒得! 不过,想到李长博的伤,付拾一还是于心不安。想来想去,只能去厨房吩咐张春盛:“你熬一份软软烂烂的粥,用鸡汤做底,里头加上瘦肉糜,然后快起锅时候加上莴笋叶沫。一定要软烂适口。争取都不用嚼那种。” 张春盛瞬间领悟:“是不是杜太夫人吃?” 付拾一想了想没解释:“差不多。反正是送到那边的。记得,一定要软烂。” 李长博伤了嘴唇,这几天吃东西肯定都影响。这种熬得软软烂烂的粥,吃的时候不用嚼,怕碰到伤口,甚至可以用吸管直接吃。 付拾一想来想去,也就这个最适合他了。 付拾一是怀着深深的愧疚睡过去的。尤其是看到自己脑门上那个牙印,更是深深后怕:幸好牙没崩,不然在没有牙医的情况下,该怎么维持住李县令的仙人人设? 光是想了想李长博咧嘴一笑,露出了两颗金门牙的样子,付拾一就深深的惶恐。 这种惶恐感觉……以至于付拾一做了噩梦。 反正醒来的时候,就中午了。 楼下客似云来。 付拾一到了后厨问了问粥的事情。 得知还没空送过去,就自告奋勇:“我来吧。” 付拾一提着食盒过去,没见到李长博,倒是先见了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好奇看住付拾一手里的食盒:“这是什么?” “粥。”付拾一实话实说:“李县令不是嘴巴受伤了吗?我想他吃饭肯定不方便,就特地熬了这个。这样他吃饭方便点。” 花嬷嬷和杜太夫人对视一眼,都懵懂了:长博受伤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付拾一肯定不会说谎。杜太夫人就谢过付拾一,又跟付拾一说了几句话。 付拾一惦记着店里的生意,就赶忙告辞了。 出来之前没忘了嘱咐杜太夫人:“粥可以用下锅子温着,这样什么时候李县令醒了都能吃。这几天,我都给他准备,叫他一定好好养伤。” 杜太夫人笑眯眯的应了。 等到付拾一前脚走了,她就赶紧对花嬷嬷吩咐:“快去拿个小碗来。我先尝尝。付小娘子手艺了得,肯定是与众不同。” 花嬷嬷僵了一下:“这是给小郎君的——” “我一个人肯定吃不了。”杜太夫人很有信心。 花嬷嬷无奈去了。 于是李长博起来后,听说付拾一送了东西过来,于是跑过来一看,就看见杜太夫人正在喝粥。 瞧见他,杜太夫人还慈祥的招手:“快来,付小娘子特意给你送的粥!可好喝了!” 李长博看着就给自己剩下一碗的那半盆粥:……我觉得,祖母真的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 杜太夫人喝完了最后一口粥,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这才想起李长博受伤的事情。 于是叫他上前来仔细看了看,最后才发现了他嘴唇上的破损。 杜太夫人严肃嘱咐:“你这伤挺严重的,这几日就好好养着吧。直到付小娘子做腻了粥为止。” 李长博:……祖母,咱们可以花银子买。付小娘子也会很高兴。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李长博喝粥时候,嘴角都翘起来。 刚喝过粥,李长博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方良就过来禀告:“郎君,案子有线索了。” 李长博立刻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我去一趟衙门,晚上再回来陪您用饭。” 杜太夫人不忘嘱咐:“记得装严重些!” 花嬷嬷抿嘴偷笑:“我看付小娘子十分关心郎君,必会连送几日的。” 第403章 有儿有女 李长博到了的时候,付拾一已到了。 付拾一是来问案子进度的,正好就碰上了厉海他们有了线索。 有人认出来,这两口子,是住在教化坊的人。 男的是泥瓦匠。 女的是洗衣妇。 之所以被认出来,也是因为那人前一阵子刚修缮过房屋,碰巧又见到了那妇人给自己丈夫送蓑衣来。 主要是那男的脸上有个胎记,但是画上没有,所以直到看到了妇人的画像,这才一下子认出来。 也是听厉海说完了这句话,付拾一才恍然大悟为何凶手要特地毁去死者面容。 因为有胎记,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既是有了线索,那少不得就要带着人呢去一趟教化坊。 李长博亲自带人去。 付拾一也跟着去。 上了马车,付拾一就盯着李长博嘴唇上的伤看。 现在那伤口已经收敛,也不流血了,看上去也就不那么严重。 只是那一块微微红肿,加上淤血,所以看上去……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吃东西留下了什么汤汁。 当然,要是思想龌蹉一点的,也会觉得会不会李长博和哪个妹子玩嗨皮了——比如付拾一这样的。 付拾一脑补了一路小剧场,因此差点憋不住笑。 付拾一一直一直笑,笑得李长博忍不住有点儿发毛。 最后,李长博就咳嗽一声,问了句:“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摇头:“没怎么,就是忽然发现李县令姿容俊美,叫人惊叹。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看到美好事物,难免心情舒畅。” 李长博:…… 不小心听了个全套的方良搓了搓下巴:我怎么觉得我家郎君被调戏了呢? 下了马车,厉海已是连问了好几家。 付拾一提醒:“去杂货铺和米铺问。” 这两种地方,但凡是个家庭妇女,都一定会常常去光顾。既然画像只有妇人像,那就侧重先问妇人。横竖他们是两口子,一查就都有眉目了。 厉海默默去了。 不多时就有了确定的消息。 那两夫妻,是外地来的,租的房子。 租的是闵大夫家里的房子。 闵大夫家里只有个小女儿,妻子当初生产时候死了,一直还没来得及续弦。 闵大夫就将房子的厢房租给了这一对夫妻。 而这一对夫妻也不像是付拾一猜测的那样没有生养,而是有一儿一女。 儿子才刚两岁。 女儿倒是已经十一岁了。 既是打听到了,衙门的人就乌泱泱的往闵大夫家中去。 闵大夫家里却并没有人。 闵大夫被接去问诊了。 家里竟然只有三个小孩子。 开门的是个半大少女。估计就是那两夫妻的女儿。 那少女瘦巴巴的,衬得一双眼睛很大。 可能是经常晒太阳,人黝黑黝黑的。 那少女看他们的目光充满戒备:“闵大夫不在,出门问诊去了。你们要是看病,就明天再来。他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方良上前去,笑眯眯道:“不是找闵大夫看病的,而是来找你耶娘的。他们在家没有?” 少女摇头:“不在,他们前日就出门干活了。说是去富贵人家做工,要做半个月。” 少女这话一说,登时付拾一等人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该怎么开口告诉她,她的父母双双遇害? 方良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你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都在何处?” 少女摇头:“没有别人了。我们是老家得了瘟疫,侥幸没死,然后逃出来的。” 付拾一:……这可怎么是好? 方良同情的看着少女,斟酌片刻:“我们是衙门的人。这是令牌。我们昨日发现了两具尸体——” 少女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才理解到了其中的意思。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轻声的问:“是我耶娘的尸体?” 说实话,面对这样一双眼睛,其实心里压力是真的有点大。 不过方良还是只能点点头:“可能是。你看看这个画像,看看是不是他们。” 厉海伸手将两张画像递过去。 少女接过,只看两眼,就很确定:“是我耶娘。” 她低头打开门,眼眶有点儿红了,不过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你们进来吧。” 这是一座挺宽敞的院子。 正房三间,还有左右厢房。 院子也不小。 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可以说是很周正的房子。 付拾一由衷感慨:这位闵大夫实在是有钱人啊。也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样一套房子…… 想起自己那个房东,付拾一莫名就有点儿心塞。 少女唤作阿满。 阿满今年已经十一岁半,年底就十二了。 她还有个弟弟,两岁,刚学会说话。叫做阿财。 和阿财一起趴在门槛边上悄悄往外看的小女孩,是闵大夫的独女,今年五岁,叫安润。 阿满用碗倒井水给他们喝,眼眶始终红红的。两个小点的孩子,都还懵里懵懂什么都不知道,只怯怯的扒着门露出半个身子看人。 阿满问他们:“我耶娘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实话实说:“是淹死的。” 阿满诧异了一下:“淹死的?那是——” “不是自己死的,是淹死的。”付拾一轻声说完,然后问阿满:“你最后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 阿满轻声说:“是前天。前天早上他们说要出门去做工。恐怕要半个月,让我在家好好照顾阿弟。不要乱跑。” 阿满这么大了,夫妻二人放心阿满自己在家带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穷人孩子早当家,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能当大半个大人使了。 付拾一点点头,再问一句:“那你可知他们是去哪家做工?他们之前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阿满摇头:“没有不对的地方。耶娘走的时候还说说笑笑的。还跟我说,等赚了钱,回来给我买花布裙子。” 付拾一叹一口气。看着阿满眼眶里的眼泪,有点儿不忍心往下问。 可办案就是办案,付拾一最终还是狠狠心问了:“你是你耶娘的亲生女儿吗?阿财呢?” 这话一问出口,阿满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阿满惊恐的看着付拾一,失声反问:“你怎么知道?” 第404章 叫人唏嘘 阿满这个话,分明就是承认了付拾一问的问题。 她不是夫妻二人亲生,阿财也不是。 付拾一轻轻拍了拍阿满的肩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你耶娘之中,是谁有毛病不能生养?你知道吗?” 阿满垂下眼睛,脸上都涨红了。 众人都忍不住尴尬咳嗽:付娘子,你问的问题太尴尬了啊!人家还是个女孩呢! 付拾一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阿满不想说,付拾一也没勉强,只看向了李长博:我想问的都问完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开始问自己想问的:“你和你弟弟都是怎么成为你耶娘孩子的?” 阿满轻声回答,略有些局促的揉着自己的衣带:“我是我耶娘捡来的。我弟弟也是捡来的。我耶娘带着我来长安城的路上,捡来的。” “当时我弟弟才一岁。” “不过具体是在哪里捡的我忘记了。我在店里等他们,他们出去买东西,买完东西回来时候,就抱着弟弟。然后我们就来了长安。租在了这里。”阿满说到这里,忽然反问了一句:“我耶娘为什么会死?” 这个问题,李长博答不上来,只能诚恳保证:“我们会查出真相的。” 阿满又低下头去,好半晌没说话。 李长博叹一口气:“闵大夫和你耶娘关系如何?” 阿满抬起头来,认真看着李长博:“闵大夫是个好人。特别好特别好的好人。” 李长博扬眉:“是吗?闵大夫怎么好了?” 阿满说起闵大夫,脸上竟然带了一点微笑:“闵大夫免费帮我看病来的。上次我肚子疼都快疼死了,多亏了他。有时候我耶娘不给我饭吃,他也会偷偷给我吃饭。还跟我耶娘说,让我帮忙带安润,会给一点钱。这样我耶娘就不会天天打我了。” 阿满这一番话,直接就叫众人都有一点沉默:所以这对死鬼,好像也并不是什么好人啊? 李长博沉默片刻,最后就只能道:“闵大夫晚上回家是吗?” 阿满点点头:“是啊。一会儿我做好饭,他就回来了。” 李长博看一眼厉海:“那你叫人在此处等着。” 厉海点点头,直接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直接就把自己墩墙根那儿了。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行吧,也不是很晒,估计不会有事儿。 阿满为首的三个孩子也傻眼了。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出来之前,语重心长拍了拍王二祥的肩膀:“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多让自己舒服点。” 王二祥一脸懵懂:我怎么了我? 付拾一和李长博等人出来之后,也没闲着。 而是敲响了左邻右舍的大门。 问了一圈之后,众人得出结论:曾勤寿和他妻子张娥,两口子都还算是不错的。不仅老实本分,而且勤劳肯干。为了赚钱养孩子,两人都是拼了命。而且他们家两个孩子也懂事,除了穷一点,也算是十分叫人羡慕了。 曾勤寿和张娥两口子竟然得了这样好评,也是叫人意外。 听说他们夫妻二人都死了,邻居们比衙门的人还意外。 意外之中又透出一股同情来:那他们家两个孩子可怎么办?不是只能等着饿死了? 李长博问到最后一次见曾勤寿他们夫妻二人的时间,却都摇头。记得最清楚的,还是一个三天前早上,看见曾勤寿出门去找活。 面对这个情况,李长博就皱起眉头来。 最后一次见到曾勤寿,是三天前。 所以在曾勤寿死的那天,根本就没人见过他们夫妻二人。 就连死之前那天,也没人见过。 厉海沉声道:“那或许就只能查一查,看看他附近哪个大户人家找到的活儿。” 李长博却缓缓道:“如果他们没告诉阿满实话呢?” 顿了顿,李长博的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来:“甚至如果阿满在撒谎呢?” 大家听见这话,不由得都琢磨起来:这两种保护管哪一种,都会导致这条线就是个死胡同。而且是费时费力的死胡同。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点了解李长博的:一般李县令这么问,那肯定是因为李县令觉察到了什么。 所以付拾一就看住李长博,扬眉问他:“李县令看出什么了?” 李长博反问付拾一:“你觉得不觉得,阿满太镇定了。” 付拾一被问得有点不确定起来。 她没看出什么端倪。 所以,最后她就试探着找了个理由:“也许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而且没什么感情?” 李长博轻声道:“没什么感情必是不可能的。就算曾勤寿夫妻二人对阿满不好。但是对于阿满来说,毕竟是养活了她。当初带着她逃命出来。她心里,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而且如果是孩子,当依靠没了的时候,也绝不会如此淡漠镇定。” 厉海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所以,李县令是说,阿满知道些什么?” 李长博没否认。 付拾一也有点儿被李长博说得,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那为什么不将阿满带回来审问?”山有点不明白。 李长博说了一句:“还有两个孩子。” 付拾一听见这话,登时抿嘴就是一个姨母笑:李县令果然是到了什么时候,都是如此贴心暖人啊。而且还观察如此细微…… 也没什么好打听的了,付拾一问李县令:“咱们现在做什么去?” 李长博立刻答道:“巷子口那有一家卖糖水的。” 从他回答速度看,恐怕也是早就计划好了。 于是一大帮子的人就乌泱泱去巷子口喝糖水。 都是不良人,而且李长博还穿着官服——摊主吓得话都说不顺了:“诸位郎君喝点什么?” 李长博从容不迫:“都有什么?要解暑的。” 摊主推荐一个:“有薄荷饮。” 李长博环视一圈,见众人没有意见,就都来一杯薄荷饮。 一杯也不值钱,一个钱一碗。 统共七八个人,摊主还送了一碟子的酸李子。 李长博给了十个钱,叫人送了两碗过去给王二祥和阿满。 付拾一光听薄荷饮这个名字,还觉得肯定好喝。不过一喝到嘴里,登时就明白为啥只要一个钱一碗了:就是薄荷汁倒进凉开水里,加点稀薄的糖。 这成本,四舍五入就等于是不要钱。 付拾一深深感慨:怪不得张春盛总说,要取个好名字,才能赚钱呢。 第396章 她在撒谎 喝薄荷饮的摊子上,只有他们在喝——毕竟这会儿已经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再过一会,都该煮晚饭了。哪里还会有人出来喝这个? 李长博一面喝薄荷饮,一面跟摊主聊天:“老丈摊子摆在这里,都是左邻右舍照顾生意吧?” 摊主感慨:“可不是吗?我年纪大了,也不会个别的营生,只能做这个。全靠街坊四邻的照顾。” 李长博颔首:“那老丈肯定对周围的邻居很熟了。” 摊主点头,干脆坐在另一条板凳上,跟李长博先聊天:“可不是?说句不夸大的话,我对周围的人,那是熟得不得了。” 李长博听闻这话,微微一笑,“那我跟您打听个人?” 摊主点头:“您说。” 李长博就说出了曾勤寿的名字来:“曾勤寿,您有印象没有?就是脸上有个胎记那个。” 听听李长博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曾勤寿有多了解呢。 付拾一忽然有点醒悟:有其主必有其仆,方良八面玲珑,和李县令也不是没有一点关系的吧? 付拾一支着耳朵,喝着薄荷饮,安安静静的听。 提起曾勤寿,摊主连回想都没有,就点了头:“记得。他每天中午有时候下工了,就带一碗糖水回去,给他小儿子。有时候自己也喝一碗。” 付拾一心中一动:每天? 不等付拾一说话,李长博就缓缓开口:“那最后一次他买糖水,是哪天?” 摊主仔细想了一阵子,“好像是前天?不对,又好像是大前天——” 衙门一帮人都快被急死了:到底是哪一天? 摊主最后想来想去,也有点想不起来。但是很笃定的说:“昨天没来。我记得昨天中午我都快收摊了,也没见他来。我还想,这是有事儿耽误了。” 摊主这样一说,李长博就和气笑问:“那之前就没有这样的印象?” 摊主点点头:“没有。但是我记不得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好吧,老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也是正常的。 不过对于这种记性不好的事情,付拾一还是有点儿懊恼:这要是记得就好了。 李长博倒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什么事情来:“对了,你们周围可还有洗衣妇?我们想洗几件衣裳。” 摊主立刻就笑起来:“我小儿媳就是。要不然就找她?” 付拾一已是瞬间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当即笑眯眯接话:“我们要熟手。洗几件贵的衣裳。生手怕不会。” 摊主大包大揽:“放心我小二媳妇都做了好几年这个营生了!她还将活儿分给其他人做呢。咱们这一片的洗衣娘子,都是在她手上拿衣裳!”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笑盈盈请摊主带路。 摊主也是欢喜得很。 摊主起身带路,付拾一对着李长博竖起大拇指:李县令真棒。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从容不迫的起身跟上。 厉海看看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的背影,默默的落后一步。 并且恰到好处挡住了其他人。 付拾一跟在李长博身后走,两人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 一会儿要怎么说话,要达成什么目的,两人已是心照不宣了。 待见了那摊主的小儿媳妇,付拾一便上前去,客客气气见礼:“我有一件事情,想和小娘子打听。” 小儿媳妇忙还礼:“小娘子请言语。” 付拾一就将曾勤寿和张娥的事情说了,“小娘子最后一次见那张娥,是什么时候?” 小儿媳妇想了想,自己记不得了,就回去翻了翻自己账本子:“是前日中午。她领了衣裳回去洗。” 付拾一顿时一扬眉:“领了衣服回去洗?前日?” 小儿媳妇很确定的点了点头:“是前日。我怕记错,都记着的。” 李长博在旁边沉声追问:“那可有送回来?” 小儿媳妇还是肯定点头:“送回来了。不过是她们家大女儿送来的。昨日中午刚送来。然后说她阿娘没空,就叫她来的。倒是没再领衣裳回去洗,竟有些奇怪。” 付拾一与李长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异:这样一来,就可说明,之前阿满的确在撒谎。 阿满说,前日她耶娘就出门了,一大早出的门。 可是现在却…… 李长博轻声道:“再看看。” 付拾一颔首,随后客客气气的与小儿媳妇道谢,又许诺道:“回头我就叫人送衣裳过来洗。” 李长博忽道:“不知我能否看一眼大娘子是如何洗衣的?” 对于这个要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唯独付拾一想起了自己验尸时候说的那句话:……原来李县令还记得呢。 那小儿媳妇虽觉得奇怪,可对于县令的要求,自然还是只能照办。 小儿媳妇指着自家院子里的石板:“一般来说是这么洗。左手按着,右手搓。特别厚重的东西,就只能左手按着,右手用捣衣棍拍打。有时候也用搓衣板——” 小儿媳妇挨个儿示范了一遍。 付拾一表示:没有好的洗涤用品,洗衣服还真的是挺难的。 而后,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发现李长博看得是认认真真。 面对他这样认真的架势,付拾一莫名有点儿想笑,又莫名有点儿钦佩:不是什么人在这个出身这个身份,还能如此好学,如此愿意降低身段,来关注这些细微小事的。 付拾一由衷感叹:果然是男神啊爱尚小说网爱尚小说网。抛开那张脸,这个品行,也是闪闪发光的呢。 从摊主家中出来,付拾一低声问李长博:“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是直接将人带走吗?” 李长博却摇摇头:“带走人很容易,查出真相却很难。咱们或许要演一出戏。” 付拾一期待的搓搓手,觉得自己奥斯卡小金人终于有机会展露:“我听李县令的。” “那咱们还去巷子口继续喝薄荷饮。”李长博平和说了后续安排。 付拾一搓手手的动作僵住,开始认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掏耳朵,以至于有点听力受到影响? 李长博见她不动,还笑了一笑:“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再一次确认:“所以,咱们的计划就是喝水?” 付拾一内心:李县令你怕不是在豁我哦~ 第397章 什么计划 对于付拾一的疑问,李长博坦然点头:“对,就是喝水。” 付拾一觉得:恐怕我是真的有点跟不上时代了。 李长博领着众人喝薄荷饮,喝了半晌之后,终于看见一个男人骑着个毛驴从外头回来。 穿的是青松团花的圆领袍,脚下一双新布靴。 毛驴屁股上还驮着个小小箱。 付拾一一瞬间就激动起来,飞快用手肘撞了一下李长博的胳膊:“李县令。” 李长博被撞了也是面不改色,只是笑吟吟的放下了茶碗:“再等等。” 付拾一急得抓心挠肺。难受得不行:李县令你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就看着有可能知道什么的证人这么走过去而无动于衷吗?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安抚她:“付小娘子别着急。” 付拾一只能按捺性子。 结果这一按捺,就又喝了一碗薄荷饮。 摆摊的老丈苦着脸上来抱歉:“小老儿我这薄荷饮没了。诸位恐怕是没法继续喝了。” 李长博就让方良结账。 方良有一碗算一碗,一碗一个钱,都给了。 喜得老丈又送了一碟大黄杏。 付拾一用手帕包起来提着,看着嘴里就冒酸水:刚才无聊尝了一个,那酸味现在都还有呢。 付拾一决定,回去做成杏脯吃!反正不能浪费。 提着左右两包杏子,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不着急了:反正都到了这个时候,不管李县令有什么计划,等着看就行了。 主要是付拾一领悟出了一个事实:李县令做好的决定,着急也没用。李县令实在是个稳得住的人。 又过了须臾,王二祥就从巷子里咧嘴笑着出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串纸包。 付拾一扶额:二祥,看这样子,你这不是去查案,而是去看病去了。你这假公济私太明显,还被领导抓个正着,我看你怎么办。 付拾一偷偷看李长博。 李长博一脸平静。 只是当王二祥经过时候,厉海冷不丁出声:“二祥。” 厉海这一声,吓得王二祥一个哆嗦,手里的纸包都掉了。 等看清楚站在树荫底下的李长博等人,王二祥的神色就更加僵硬:“李县令……” 李长博依旧神色如常,问出来的话还如沐春风:“你家里有人病了?” 王二祥答这个话时候,不停拿眼睛偷偷看李长博:“我娘最近有点儿咳嗽。” 李长博颔首,态度更加和气:“你也不知他医术如何,为何不寻个好点的医馆。” 王二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将药包捡起来:“都试了,还是不管用。就寻思换个大夫试试……” 付拾一按住额头,不忍心看了:二祥啊,也就是人家李县令人好。不跟你计较,不然你这样,早就一脚踹你屁股上,让你该滚哪里去就滚哪里去了。半天了,你一句案子上的事儿也没说啊!你能不能有点觉悟,你是公差出来的! 付拾一看着王二祥懵懵懂懂的样子,决定为了八卦事业也要拉他一把:“二祥啊,你该多谢李县令。李县令对咱们多宽容啊!你在那儿等着,李县令也没回衙门去享受。而是继续查案子找线索。而且还坚持在这里等着你。除此之外,又有哪一个上司,如此真心实意的关怀下属的家眷?遇到李县令这样的上司,真的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拼命朝着王二祥挤眉弄眼使眼色。 王二祥后知后觉,但是胜在语气和表情都特别诚挚:“付小娘子说得对!能在李县令手底下办事,实在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说完王二祥就深深一拜:“我心中无比感动,只求能一辈子追随李县令!为李县令鞍前马后!” 付拾一目瞪口呆,简直要给王二祥鼓掌:二祥你可以的,这个抱大腿的本事,简直超级厉害,我简直是望尘莫及。 就连厉海也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王二祥。 小山等人也是目瞪口呆:我们也想去抓个药了。 李长博嘴角都翘起来,却不看王二祥,反倒是目光落在付拾一脸上,意味深长:“理应如此。不必如此说。” 付拾一忙低头假装自己一点也不心虚。 不过,马屁拍了,还是要说一下案情。 付拾一问:“闵大夫是不是骑毛驴回去的?穿着青松团花的圆领袍?” 王二祥点头,微微迷惑:“对啊,付小娘子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特别想知道闵大夫说了什么:“他怎么说的?” 王二祥将自己如何问,闵大夫如何回答,详细的说了一遍,连语气表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王二祥最后还道:“他的说辞和阿满差不多。那曾勤寿夫妻二人,应该是前日就出了门。夫妻二人还特意嘱咐他要照顾两个孩子。得知他们夫妻二人双双殒命,闵大夫颇有些感慨。” 付拾一:……闵大夫这是在撒谎啊。 李长博若有所思一阵子,才缓缓道:“既然是如此,那厉海你在这里盯着就行了。” 厉海一口应下。 王二祥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然我留下来也行——” 李长博微笑看一眼王二祥手里提的那些药包,“你先将药送回去吧。老人家生着病,肯定不舒服。早日好了,你也少些担心。” 这里离王二祥家也不过两个坊市,所以王二祥就先走一步。 其他人则是回了衙门。 付拾一路上问李长博:“那咱们就这么等着?” “先看看再说。说不定谜底一会儿就能揭晓。”李长博笑笑,却并不将话点透了。 付拾一想白他:李县令,卖关子不是这么卖的。李县令,总是众人皆醉我独醒也是不对的,最后你会失去我们这些朋友的。 李长博却偏偏给付拾一戴高帽子:“付小娘子如此聪慧,一定会想到的。什么都点破,就无趣了。” 付拾一:……李县令你让我说点什么好…… 李长博笑问付拾一:“要不,我先送付小娘子回去?” 没等付拾一回答,马车正好到了衙门口。 付拾一跳下马车,摆手拒绝了:“我走几步吧。不碍事。” 结果话音刚落,就听见敏郡王欢喜的呼唤:“付小娘子~~” 第398章 灵魂呼喊 敏郡王的欢喜呼唤,直接就让付拾一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付拾一侧过头去一看,就看见敏郡王那白胖胖脸上的灿烂笑容。 付拾一:……敏郡王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可是人都到了衙门口了,不过去打个招呼,实在是太无礼了。关键是众目睽睽之下…… 付拾一可不想出现什么爆炸性的新闻。 付拾一用蜗牛爬的速度磨蹭过去,无奈一笑:“敏郡王过来办事吗?” 内心:敏郡王你要是有点人性,就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敏郡王却一脸笑容,声音还特别响亮:“我在这里等着付小娘子,特地送付小娘子归家。” 付拾一面对四面八方齐刷刷投过来的目光,欲哭无泪:我到底怎么着你了,敏郡王你要如此害我? 李长博犹豫片刻,微笑着跟上去。侧头问付小娘子:“付小娘子方才不是已说还要再勘验尸体?” 付拾一眼前一亮,此时此刻,犹如看见了人生希望。 霎时她就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对!我还要验尸来的!” 敏郡王从善如流,十分体贴:“那我就等着付小娘子。” 付拾一看着敏郡王诚恳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一口回绝:“还是算了,真的等太久了。敏郡王生意也是繁忙,不该在这个地方浪费时间。” 结果敏郡王这个时候口才也是好极了:“付小娘子为了长安安定繁荣在出力,我等一等又算什么?若是没有这份安定,我如何能安心赚钱?” 听听!多么的冠冕堂皇! 方良近距离听着都听呆住了:敏郡王啥时候口才这么好了?而且领悟到了付小娘子拍马屁的精髓?他们发生了什么? 再悄悄侧头看一眼自家郎君——方良赶紧悄悄收回了目光:一般这个时候,这个表情,郎君就是心里头很不爽快了。 果然,李长博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已不那么和善带笑:“既然敏郡王知道这是为了长安的稳定繁荣,那就更不该在此耽误付小娘子时间了。” 敏郡王赶紧拱手:“李县令误会了,我不是要耽误付小娘子时间。而是我想照顾付小娘子。好让付小娘子能更加安心的去做事情。” 敏郡王说完就退后一步,笑眯眯对着付拾一道:“付小娘子快去忙吧,忙完了好回家。” 这种语气,这种态度。 像极了一个等着丈夫回家的贤惠妻子。 里头隐藏的那点暧昧气息,更是叫付拾一浑身都不自在。 付拾一恶寒了一下,坚定拒绝了:“敏郡王与我也不算亲近,还是不麻烦敏郡王了。我忙完了,自己回去就可。” 敏郡王被这么一说,好似有些受伤。 不过很快敏郡王就坚定的说了句:“现在不算亲近,将来兴许就是一家人。付小娘子你放心,我不会妨碍你的。你一个小娘子,孤身走在路上,多不安全!” 长安县衙门全体:……敏郡王你这是在侮辱谁呢!在我们管辖范围,谁敢动付小娘子一根毫毛试试?而且,付小娘子可是一根手指头能打死人的厉害人物! 面对敏郡王如此深情,付拾一沉默片刻,随后忍无可忍丢出一句:“敏郡王要是再如此,我就叫郡主了。” 敏郡王:…… 李长博:……付小娘子你能不能更有气势的说更怂的话?而且我敢打赌,河源郡主必定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果不其然,敏郡王腼腆一笑,就说了真相:“我阿姐知道这件事情。也是她鼓励我来追求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觉得自己一口老血就卡在了嗓子眼。 付拾一想了一下当初河源郡主为了追求李长博时候的“死皮赖脸”,觉得自己可能要遭。 李长博也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付拾一决定永绝后患。 所以她郑重其事看住敏郡王:“你跟我进来,咱们好好谈谈。” 敏郡王立刻就有了小欢喜:“付小娘子是打算接受我了吗?” 付拾一:…… 李长博:……我这么觉得李家人脸皮都这么厚呢! 方良:郎君快跟上去,快跟上去!不然就错过这一场好戏了! 付拾一转身就走。 敏郡王立刻跟上。 李长博领着方良也跟上。 很快得到消息的谢双繁,徐双鱼也屁颠颠的过来了。 付拾一知道人是越来越多,心情也就越来越沉重,最后有点无语:好不容易来了次桃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结局?感觉自己要被所有人围观了……苍天啊,大地啊,我造了什么孽啊! 付拾一领着敏郡王到了验尸房。 敏郡王对这个地方熟悉熟悉,看着一点不害怕。 付拾一打开验尸房的门,侧头问敏郡王:“敏郡王你既是想追求我,那我问问你,你可知我每日都做些什么?” 敏郡王认真想了想,还真总结起来:“吃饭,睡觉,做饭,来衙门。” “对,来衙门。”付拾一不怀好意一笑,指着验尸台:“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敏郡王知道这个是做什么的吗?” 敏郡王知道这个,愉快的答了:“验尸!” 上次验尸,敏郡王并没有看到解剖详情,所以付拾一这一次决定让他看看自己真实的工作:“对,这是验尸台。那些尸体,都是和你我一样鲜活的生命。但是因为各种原因,都殒命了。而后送到了这里来。我的职责就是勘验他们的死因。” “要知道,有些尸体还完好无损,可有些都已经生蛆长虫,残缺不全。我要一点点清理干净。”付拾一伸出手来,将手掌翻了翻,给敏郡王看:“就用这双手。” “敏郡王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当厨子吗?”付拾一笑容更加变态:“因为做厨子要处理各种肉类,我能更方便的学会解剖,用那些肉类练手。敏郡王是不是从来没想过,当我处理那些肉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和感受?” “我这双手摸过的尸体,切过的尸体,已是数不胜数了。”付拾一眼巴巴看住敏郡王,看着他脑门上上浸出来的冷汗:“敏郡王您能接受吗?假如我们在一起,我们牵手时候,你真的不介意这双手,前一刻才摸过尸体吗?” 敏郡王,卒。 众人,卒。 李长博面无表情:我觉得,付小娘子恐怕是真嫁不出去了。 第408章 不害怕吗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40八章不害怕吗付拾一笑眯眯看住了敏郡王:“不仅如此。假如有重大案情时,半夜我也得出门去。敏郡王真的不介意吗?” “还有,尸体特别大味道时候,那是洗澡也洗不掉的。敏郡王不介意自己身边同床共枕的人,像从棺材里才爬出来的吗?” 一连三问,问得敏郡王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敏郡王额上全是一层汗。 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急的。 付拾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语气终于是和缓下来:“所以,敏郡王还是先想清楚这些,再来说这些话。” 敏郡王闷闷的点头:“嗯。” 付拾一微笑:“好了,回去吃饭吧。时辰不早了。” 敏郡王乖巧点头,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 付拾一再一次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吓唬走了。 李长博忍不住轻笑出声。 付拾一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可能已经让整个衙门都听见了:……我的名声啊! 李长博浅笑着问付拾一:“付小娘子就这么不想嫁人吗?” 那语气,也不知是玩笑,还是在打趣。 付拾一糗得要死,却也只能叹一口气:“不然能怎么办呢?若真要嫁人,那也是必须能接受这些的,不是吗?” “况且,敏郡王这样……一看就不是深思熟虑的决定,完全是头脑发热。我要信了我就是个棒槌。” 李长博笑容更深,却意味深长道:“兴许敏郡王的确是真心呢?毕竟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好。” 付拾一摆手:“那他肯定就不能这么放弃了。等他想好了,还坚持,那又再说。” 李长博的神色郑重些许:“所以,那时候,付小娘子打算答应他?” 所有人齐刷刷一起伸长了耳朵。 付拾一下意识反驳:“这怎么可能——” 李长博反问:“怎就不可能?” 付拾一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一,身份悬殊。这桩婚事必定有诸多问题,如果没有决心一一克服忍耐,那还是不要为好。二,我与敏郡王并不熟悉,成亲如何能草率?三一个就是,我要替父守孝。三年还有一年呢。如今只是不必穿素服了而已。” 李长博深以为然的颔首:“既然付小娘子想得如此明白,那我也不必替付小娘子担忧了。” 付拾一奇怪看李长博,没敢将话问出来:我的婚事,为何李县令要担忧? 徐双鱼此时忍不住说了句:“其实我觉得敏郡王真的挺好的,毕竟付小娘子可能真的不好嫁啊——” 付拾一目瞪徐双鱼:你再说一遍! 徐双鱼立刻改口:“要是付小娘子嫁不出去,我愿娶付小娘子,给付小娘子养老! 众人一个没撑住,都笑喷了:这是给自己娶媳妇,还是给自己娶了个老娘?还养老…… 付拾一扶住额头,认真的说:“从今天开始,双鱼你离我远一点吧。” 徐双鱼蒙圈:“啊?为什么?” 付拾一忍无可忍:“因为我怕愚蠢会传染!” 众人再次大笑出声,这一次,验尸房的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就连李长博也是大笑出声——笑的时候牵扯到了嘴上伤口,也完全止不住他的笑。 徐双鱼还在继续蒙圈。 付拾一无力摆手:行了,我还是回去做饭吧。 李长博干脆也回家去,叫方良送他们二人。 谢双繁拉都没拉住:我的县令啊,你回来就看了一个这事儿,转身就要走吗?说好的查案子呢? 过了桥头下车时,付拾一转身吩咐方良:“稍等一等。” 然后付拾一飞快跑进去,将张春盛熬了一下午的粥用瓷盆装上,再跑出去交给了方良。 还特地嘱咐一句:“回去之后,温度应是正好。不烫嘴,李县令正好适口。” 方良脆生生应了。 李长博在马车里也听见了,撩开帘子笑看付拾一:“付小娘子的粥很好吃。” 付拾一真心实意:“应该的。” 目送李长博马车走远了,付拾一这才慢悠悠回去。 此时拾味馆的客人都坐了一大半了。 而且付拾一发现,最近生意似乎是有越来越好的架势。 于是付拾一心情就又好起来了:都是小钱钱啊! 刚走到了门口,付拾一就碰到了出来买东西的齐三娘。 齐三娘一脸憔悴,头发似乎在短短几天都白了一大半。 从前爽朗的眉目间,这会儿也只剩下了疲惫和愁苦。 付拾一看得有些心疼,就主动招呼:“三娘这是去哪里?” 齐三娘见了付拾一,就笑一笑:“打算去买樱桃毕罗去。玉娘想吃那个。” 付拾一记忆中卖樱桃毕罗的,可是有点儿远:“怎么这个时候想吃那个了?” 齐三娘自己倒是心甘情愿:“她难得有了点胃口,就是想吃龙肉,我这个做阿娘的,也得想办法弄去啊。” 说着话,齐三娘匆匆就走了。留下付拾一一个人看着她的背影感叹。 回去之后,付拾一洗了个手,就去厨房帮忙。 张春盛赶紧拦住了:“小娘子还是赶紧歇一歇吧。在外头跑了一日了。” 付拾一就去帮郭氏带孩子。 阿玫年纪小,可却懂事,贴心异常的又是倒水,又是给付拾一切西瓜:“小娘子快吃,西瓜能解暑。” 付拾一掐一把阿玫逐渐肉起来的小脸蛋,嘱咐她:“你以后可不能随便乱跑。乖乖听大人话。知道吗?还有,要是有什么人看着可怜,你也别自己去帮忙。找你二祥叔去。要是有人求你帮忙,你就告诉他,你还是个孩子,帮不上忙。他要敢强迫你,你就大声喊人。” 阿玫也不知听懂没有,反正点头点得特别乖巧。 付拾一拿了瓜,啃了一口:虽然皮厚了点,甜度也没那么高,仔也多,可是还是真的很好吃呀~ 猫奴领着儿子过来,双双蹭起了付拾一的腿。 蹭到了小鱼干,立刻就领着儿子去边上吃,看都不多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你身为一个猫,这么现实可不好。 郭氏给付拾一指:“付小娘子看看,那两根黄瓜都能吃了。” 付拾一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哪里哪里?” 第409章 闲话家常 当付拾一亲手摘下那两条黄瓜时候,那心情,简直是无法言语。 首先是成就感。 说实话,这还是付拾一第一次自己种出了菜来。 而且是一天天看着瓜苗长大,筹抽叶子,爬蔓,开花,结果。 如今看着这两条黄瓜,付拾一表示:满满的都是成就感,和收获的喜悦! 还有谁! 于是当天晚上,付拾一亲自上阵,隆重的做了一个黄瓜炒鸡蛋。 别看这个菜,黄瓜炒鸡蛋看似简单,可真要做好了,却并不那么容易。 首先是炒蛋,蛋要如何炒得蓬松软嫩,那是很考厨子的手艺。 付拾一先将新鲜鸡蛋敲入锅中,然后加入一点凉开水,再来逆时针打散鸡蛋。一定打充分,保证鸡蛋里打入空气。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鸡蛋够蓬松。 而后锅中下猪油,猪油化开就可以倒入蛋液了。 倒下去之后,一定不要等鸡蛋摊成饼,用筷子就开始搅拌鸡蛋——此时也是逆时针。 这样蛋液刚凝固,就被筷子挑上来,还没凝固的蛋液滑下去。 等到差不多都凝固了,再稍微用筷子翻炒几下就好。 一定不要贪恋。 此时可以将鸡蛋盛起来,也可以直接倒入黄瓜片。 付拾一是先盛起来,然后重新放油炒黄瓜片。 黄瓜片差不多了时候,付拾一再重新将炒蛋放进去,翻炒受热,香味融合——这样能够保证那蛋不会老,始终都是蓬松香软的状态。 两根黄瓜也不,付拾一想了想,单独拿了一个碟子出来,盛了一碟,又将粥打了半盆,打算亲自送过去。 恰好这个时候方良就来了。 方良是来送化瘀膏的:付拾一的脑门,还有点肿呢。 付拾一就请方良将饭菜带回去:“这是李县令的宵夜。里头的菜,是我家院子里种出来的。今日头一回吃,也请李县令尝尝。” 方良简直受宠若惊:“付娘子竟连这个都想着我们郎君,郎君不知多高兴。” 付拾一倒是坦然得很:“毕竟是我弄伤了李县令的嘴,我自然要负责的。你快去吧,别放凉了。” 方良提着食盒赶紧回去。 付拾一一回头,就看见张春盛古怪看着她。 付拾一摸了摸自己脸:也没像是沾了东西啊。 于是她问张春盛:“怎么了?” 张春盛委婉劝道:“李县令身边有丫鬟仆人,其实用不上娘子这样操心的。” 付拾一莫名:“人家有仆从是人家的事情,跟我没关系啊。” 如果弄伤了人都不管不问的,那多不合适!良心上过不去啊! 付拾一吃上自己种的黄瓜时,感觉是格外美味。美得她都有点感动:自己的劳动果实,果然格外甘美。 翟升纳闷:“这个黄瓜我也没觉得就和外头买的不一样啊。” 付拾一怒目:“你懂什么?这种自己的劳动果实——” 翟升打断了她:“可是师父你都没浇过水,不都是郭娘子和燕娘弄的吗?” 付拾一举着筷子:我打死你个孽徒! 张春盛凉凉补刀:“你忘了?菜是娘子自己炒的。自己摘的。“ 付拾一特别真心的建议:“多吃菜多吃饭,把嘴堵上,我不会当你们是哑巴。” 郭氏和燕娘都被逗笑了。 笑声甚至传到了隔壁齐三娘家。 玉娘听见这声音,登时捂住了耳朵,几乎是立刻暴怒:“她们是不是在背地里笑话我?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齐三娘赶紧劝:“怎么可能呢。付娘子是个极好的人。如果不是她——” “明面上装好人,背地里笑话人,谁不会?!谁不是这么做的?你去找她!不许她笑了!”玉娘捂着耳朵尖叫,完全听不进去道理。 齐三娘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玉娘不依不饶,逼着齐三娘去找付拾一面对质。 齐三娘最后没了法子,只能出来。 只是一出来,眼泪就更止不住了。 最后齐三娘在付拾一他们家后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付拾一听见动静,过来开门看了一眼,都吓了一跳。 齐三娘厚着脸皮求付拾一不要说笑。 付拾一无语了片刻,最后也只能答应。 但是她心里很清楚,这是玉娘现在神经敏感了。也完全是一种心理创伤的表现。如果继续长期发展下去,很可能会得心理疾病。 付拾一委婉建议齐三娘:“要不然,还是好好开导开导她。或者是尽量让她开心一些。或者带着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不然这么下去,难道她还能一辈子不见外人,一辈子听不得别人笑吗?” 齐三娘叹一口气,说不出话来。不过却将付拾一的提醒给听进去了。 付拾一回去后,将齐三娘的请求说了一遍。 张春盛第一个忍不住,嗤笑一声:“这是什么道理?我看就是欺负人。要是隔壁住的天皇老子,难道她还敢这么说?我看她就是觉得我们娘子好欺负。” 燕娘倒是同情:“她也怪可怜的。” 郭氏也点头。 付拾一嘱咐大家:“咱们就稍微收敛一些。俗话说,与人为善嘛。就算不看在玉娘脸上,也看在齐三娘面上。” 齐三娘的确是个不错的邻居。 一时之间,众人也没了兴致说笑,吃过饭各自洗漱就睡下了。 付拾一睡前还想了一下案情:也不知李县令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是想来想去,付拾一也没想到李长博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头李长博倒是有点儿躺不下——刚吃过宵夜,心情又好,一时半会,竟是没有睡意。 方良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郎君还是早点睡吧。明日一大早还要去衙门呢。” 李长博却招手:“你说,今日敏郡王说的话,可是真心?” 方良想了想:“我觉得是真心。毕竟付娘子做饭是极好吃的。” 李长博垂眸,思忖片刻:“他不适合付娘子。” 方良目瞪口呆:“郎君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长博娓娓道来:“他出身高贵,若是娶了付娘子,李家必不同意付娘子继续做仵作。甚至开饭馆都不行。到时候,付娘子岂不是成了他一人的厨子了?只从这一点,就已是不合适。” 方良仔细想了想,觉得还真是:“最关键的是,付娘子这样才能,真的就浪费了。” 第401章 合情合理(月票600加更) 李长博听完这么一句,登时就合情合理点点头:“有道理,所以不能叫他娶走付小娘子。” 方良目瞪口呆:可是问题来了,那要怎么拦呢? 李长博最后也没说。 方良琢磨了一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 早上李家刚打开大门不久,付拾一就亲自送了粥过来。 故而早上,李长博与杜太夫人吃的粥。 厨房其实也考虑李长博的伤,特地做的清淡好嚼的饭菜。 杜太夫人说了句实话:“他们做的饭菜,都是不太对。味道就是没有付小娘子的好。” 李长博不疾不徐吃光了一碗,这才回答:“付小娘子钟灵毓秀,岂是凡人能比?” 然后又让花嬷嬷给他添了一碗。 杜太夫人赶忙给花嬷嬷使眼色:少给他点,少给他点! 花嬷嬷目不斜视舀了一碗,没舍得克扣李长博:虽说也肯定是饿不着。 李长博出门时候,杜太夫人再度殷切嘱咐:“记得装严重一些。” 李长博无奈:“如何能骗人?若真想吃付小娘子做的饭菜,我们也可花钱定——” 杜太夫人恨铁不成钢:“那如何一样?” 然后杜太夫人就不太想理会李长博,干脆了当将他赶出家门。 一路上,李长博都忍不住仔细琢磨这么一句话。 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里头有些深意。 路上,李长博还顺带捎上了付拾一。 看见付拾一时候,李长博先看一眼付拾一脑门,这才笑着谢过付拾一的宵夜。 付拾一只说不费事,又问起了李长博的伤:“李县令的伤如何了?可还疼?” 李长博电光火石之间,本来一句“无碍”都要出口,却硬生生扭转成了:“没有大碍,多少还是有些疼痛。” 付拾一宽慰他:“好好养几天。毕竟是咬破了那么大一个口子。” 李长博嘴角微翘:“好。” 一路到了衙门,还没进去,就正好遇到厉海出来买卷饼。 如今燕娘每日早上出来卖卷饼,都不必付拾一操心。 厉海与李长博禀告:“人已经带回来了。暂且收押,李县令若想审问,随时都行。” 李长博微笑应下:“那就一会儿审问。” 付拾一瞬间纳闷:“抓了谁?” 李长博继续卖关子:“是杀人凶手。” 付拾一:???我听错了吗?还是我不在时候,衙门发生了什么事儿…… 面对付拾一的懵懂,李长博失笑,颇有些取笑意味:“付小娘子昨日一定没用心猜,故而才会想不明白。” 付拾一惆怅叹气:“我觉得可能李县令你高估了我的能力。” 哪里是不用心?分明是头都要想秃了! 李长博轻笑:“付小娘子许是一叶障目了。那一会儿,付小娘子就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付拾一就开始翘首期盼李长博提审。 等待过程中,付拾一瞧见了徐双鱼。 结果徐双鱼倒好,一看见付拾一,就立刻和翟升贴着墙根走了—— 付拾一一头雾水:我这是身上有毒吗?不然这样避着我是要做什么? 徐双鱼不仅避着她,就连点名时候,都不敢看她。 付拾一拉住徐双鱼:“你避着我做什么?” 翟升迷惑:“不是师父说的,让他躲着您吗?” 付拾一:……我瞅着这两个学生,就是两个棒槌。 付拾一谆谆教诲:“双鱼啊,以后多跟你师兄说说话,有什么事儿都听他的。知道吗?” 徐双鱼表示明白。 那单纯的样子,只叫付拾一忍不住生出了想卖掉他的冲动:这样的小可爱,一卖一个准啊。 …… 当付拾一终于能看清楚抓回来的人时,还真是愣了好一会儿。 没别的原因,都是因为这人付拾一认识:这不是昨日穿青松团花圆领袍的闵大夫吗? 圆领袍还是那件圆领袍,闵大夫还是那个闵大夫,就是这个身份的转变,让人有点接受不了。 闵大夫一看见李长博,竟然比谁都更激动,别的不说,先问了句:“孩子们怎么样了?可安顿好了?” 李长博看向厉海。 厉海沉声道:“暂且安顿在衙门里了。” 付拾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是想明白了李长博说的等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等闵大夫自己露出马脚来。 当闵大夫知道有人查过来,肯定会心中慌乱,所以必会有行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闵大夫应该是在打算逃出城的时候,被人赃并获的。 付拾一忍不住看一眼李长博:像李县令这样心思缜密,又聪慧无比的人,真的太适合做刑侦了。 而听闻孩子们都安顿得很好,闵大夫也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垂眸跪下:“县令有什么想问的,我都说。只求县令安顿好三个孩子。” 李长博颔首:“这一点,闵大夫不用操心。而且这个也不是交换的条件。” 闵大夫垂头,也不知想什么。 付拾一忍不住细细打量闵大夫,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杀人。 李长博开口问他:“闵大夫,曾勤寿夫妻二人,可是你杀的?” 闵大夫似是挣扎了一瞬,最后还是点点头:“是我杀的。” 如此干脆又平静的语气,一时之间还让所有人都生出了几分恍惚:这反差也太大了。这样一个人,就能如此平静的杀人吗? 李长博的神色也还是平静,不过语气里仔细听,却也听得出来几分复杂来:“你为何要杀害曾勤寿夫妻二人?如何杀害他们夫妻二人,都细细说来!” 闵大夫跪在那儿,神色渐渐恍惚起来,却没立刻说细节,只是说了句:“因为他们该死!”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为了说服谁,闵大夫声音激烈:“因为他们该死!” 李长博沉声道:“就算该死,总也有个缘由!而不是任由你说!况且你杀了他们,可想过他们一双儿女?” 闵大夫霍然抬起头来,像是被侮辱:“那县令可知,他们夫妻二人那一双儿女,都是如何得来?!” 这个阿满早就说过。 她是跟着他们逃避瘟疫,后来被收养。 而另一个孩子,则是路上捡的。 付拾一垂眸思忖: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第402章 谁是坏人 闵大夫对着李长博的眼睛,灼灼道:“阿满就罢了,那小儿子,是偷来的!和拍花没什么两样!” 所有人都默然了。 这个情况,其实也不是没有人去猜。可是……真这么说出来,那感觉还是不同。 “就是阿满,你们以为是想让她当女儿?不过是盘算着养大了,看看能不能生个儿子!”闵大夫说完这一句,简直悲怆:“阿满才多大?才十二岁!那就是个禽兽!” 这言语之中透露出来的那点信息,简直就让人震惊。 闵大夫双目微红:“他们夫妻两个,做恶做尽了,老天爷不收他们,我来收!” 满堂更加默然。 李长博看着闵大夫,虽然神色有所变化,但是依旧保持着冷静,并没有因为闵大夫这番话而激愤:“纵然二人有恶,你也可报官,而不是自己动手!你杀害二人,如何也无法洗脱自己罪名!” 闵大夫再度低下头去,好似不愿再多说一句。 李长博垂眸,点出一句:“就算他二人都作恶不浅,可是与你又有什么干系?又是什么缘故,让你忽然生了杀人的心?别忘了,你是大夫,理应救死扶伤。” 这话是个医生就受不住。 闵大夫明显就颤了一下。 付拾一立刻知道这就是突破口了。 李长博丝毫不停顿,继续突破:“身为医者,一连要了两条人命,还剥皮毁容,你可还记得你当初从医时候发的宏愿?” 闵大夫霍然抬头:“他们该死!” 李长博立刻跟上:“如何该死?” 闵大夫颤声道:“他们想糟蹋阿满。还想将来算计我的安润。我亲耳听见,他们说,安润与她们小儿子差不多大,将来若是没有更好的人家,就设计安润。到时候……我的家产,自然也就是他们的。” “我妻子难产而亡,我拉扯女儿长大并不容易。我怕后娘不好,连续弦都不敢。他们竟然敢生出这样的心思!而且阿满才多大?那才是个孩子!” 闵大夫喘着粗气,显然是情绪激动得不能自持。 看着他这样,不难猜测他心里的愤怒有多大。 付拾一没有儿女,仿佛是不能体会到闵大夫的感受。可是转念又一想,其实不是不能体会,而是会做的选择不同。 杀人是不对的。 除了在自保情况下,不小心杀了人可以算作无罪,其他情况,都不应该杀人。 尤其是这种私底下算计造成的仇怨。 如果她是闵大夫,她不会杀人。她会报官。 所以,付拾一就实话实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你大可以稳住他们,然后直接报官。为什么要选这种连自己都牵扯进去的方法?” 闵大夫嘶吼出声:“你不是当爹的,如何能领会这种感受?” 付拾一被质问得一时反驳不能。 李长博声音平静,语调也是平缓,就连表情也还是没有变化,但却将闵大夫问住了:“闵大夫,你有时间谋划杀人,如何就没有时间报官?还是你就是想杀人最后,好继续旁若无人的过日子?” “就算你想好好过日子,报官也是一样的。阿满既并不是他们女儿,你更无需顾虑这一点。说不定,还能帮那小儿找到亲生父母。” “你为何不做?” 闵大夫一个字答不上来。 所有人都琢磨出味来:这是还有隐情? 李长博等了一会儿,闵大夫才缓过来,然后跪直了,说出一句:“人是我所杀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愿一命相抵。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横竖人已经死了,为何杀人,已是不重要了。” 闵大夫如此态度,还真是叫人有些佩服:如此坦然认罪,不怕死的还真没几个。 李长博竟然也不真的再问:“那既是如此,你交代一下杀人经过罢。” “我在水里下了药,他们喝过之后就昏睡不起,此时我就将他们拖到了厨房,在水缸里淹死。再驼到了河边,丢进河里。”闵大夫言简意赅描述一遍,简单平静得令人发指。 “那为何要毁容?”李长博再问一遍。 闵大夫的态度也很干脆:“怕被认出来。他脸上那么明显一个胎记,太容易被认出来了。我原本想着,过两天我卖掉了房子,就带着几个孩子离开长安的。” “却没想到官府动作这样快。”闵大夫长叹一声,闭上眼睛,还是仰天长叹:“时也命也,罢了,罢了!” 付拾一等人在旁边看得是目瞪口呆:这计划还挺缜密。要不是能头骨画像,那岂不是还真就抓不住闵大夫了? 闵大夫叹过,再睁开眼睛,就只剩下请求了:“我岳父母在洛阳。等他们过来,就请他们来见我一面罢?我的房子,还有这些年存下来的银钱,都是预备给安润做嫁妆的。旁人不知我藏在哪。” 这种要求也算合情合理,李长博微微颔首:“放心。他们若是来了,一定会让他们过来探你的。” 事情既已问完了,李长博摆摆手,示意厉海将人带走。 厉海将人带下去之后,李长博看向付拾一和谢双繁两人:“你们觉得如何?” 谢双繁几乎是立刻道:“其中必定还有隐情。”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我是觉得杀人动机有点不对。如果是偷听偷看到了,要么是当时就冲进去扭打起来,一时冲动杀了人。犯不着如此偷偷摸摸的计划杀人。” 谢双繁捋胡子,十分笃定:“所以一定隐藏了什么秘密。作为大夫,他真是气愤杀人,完全可以下毒,可以用别的法子。如此瞒天过海——” 付拾一再度点头:“如果不是毁容一事儿露出了破绽,被我看出顺序不同。那这个案子,很可能是被当成意外溺亡来算的。” 王二祥白着脸,艰难插嘴进来:“难道你们就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吗?闵大夫说,人是被淹死在水缸里,你们难道没听见?” 付拾一一听这话,顿时一合掌:“对!你不说我倒都忘了!两名死者胸口的弧形痕迹,的确是水缸留下!而水缸高度,正好是让二人跪着低头淹死的高度!而指尖擦伤,也是因为死者在濒临死亡时候,一定会死命挣扎!所以就会抓挠地面!” 王二祥脸色更白了:……你们真的不记得,咱们都喝过水缸里的水了吗? 第403章 不记得吗 面对王二祥如此反应,付拾一有点迷惑:“二祥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艰难摇头,根本不敢开口说话——一想起来自己喝过了缸里的水,他就觉得恶心想吐。他是真怕自己一张口就吐了。 付拾一见他不说话了,也就懒得再理他。 转而和谢双繁继续说起案子:“所以,谢师爷觉得他在隐瞒什么?”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遗憾摇头:“实在是猜不到。” 李长博倒是慢悠悠的将衣裳整理一下,插嘴一句:“就这么关着,迟早是会露出马脚的。”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小娘子随我走一趟?”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没等脑子反应,嘴巴就已经自动答了:“好的。” 等到跟着李长博出了门,付拾一这才想起来问一句:“去哪里?” 李长博轻声道:“护送三个孩子回去。” 付拾一扬眉,了然一笑:“顺带再打听打听?” 李长博颔首不语,也只微微一笑。 徐双鱼和翟升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背影,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小声嘀咕: “我怎么觉得,李县令越来越偏重付小娘子了?” “我也觉得李县令眼里只有我师父。” “也许是咱们两本事太差了。” 两只小可怜对视一眼,均是有些戚戚然。 然后不约而同的就往验尸房去了:这年头,没有点业务能力,都不会被人看得起了,所以还是得努力! 谢双繁则是看了一眼王二祥:“二祥啊,你不跟着去看热闹吗?” 王二祥现在极度想吐,艰难摇头。 谢双繁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仿佛他辜负了人民的期望。 厉海沉默着跟上去,双手抱着胳膊,走得特别威严。 临走前,还特地看一眼谢双繁。 谢双繁:……你看我做啥?我还不知道你?攒着口水也不知要干啥的,锯了嘴的闷葫芦,难道你看完了热闹还会告诉我?哼! 李长博领着付拾一,见到三个孩子的时候,还有点意外。 昨天付拾一就觉得阿满十分冷静。今天就更这么觉得了。 阿满带着两个小的,正安安静静的吃蒸饼——衙门食堂的厨子手艺一言难尽,但是他们吃得很香。 阿满笑眯眯看着两个小的,身上有一种难言的温柔。 付拾一看得有点儿愣。 她总觉得,阿满身上,有一种超前的成熟。 付拾一看得愣,李长博就低声问她:“付小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就将自己的感觉说了:“是总觉阿满有些太过成熟了。” 李长博看付拾一,看她尚还带一点稚嫩的脸上的疑虑重重,不由微笑:“付小娘子也不过是大她三岁罢了。三岁,又能差距多大?” 这一句话,说得付拾一是哑口无言。 她不得不承认,李长博说得很有道理。十二岁,也不是多天真的年纪了。十二岁,许多事情已经懂得了。 十二岁,再加上从小经历,早熟一些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付拾一叹一口气,“兴许是我多虑了。” 阿满已经留意到了他们二人,当即就放下蒸饼,站起身来,主动问了句:“闵大夫呢?” 李长博用了个委婉的词:“恐怕是暂且回不去了。你能照顾好你弟弟和闵大夫的女儿吗?如果不能——” 阿满立刻点头:“我能照顾好他们的。我可以单独养他们都行。家里有米有钱。能买菜做饭。” 李长博颔首:“那我们送你们先回家。” 阿满就招呼两个小的跟着她走。 安润是个格外好看的小姑娘,长得胖乎乎的,唇红齿白,眼睛又大又亮,像极了年画上的胖娃娃。 她穿着一个草叶青的裙子,扎着两个小揪揪,抱住了付拾一的腿,眼巴巴的问:“我阿爹呢?他怎么不跟我们回家?” 付拾一对着这双眼睛,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最后,竟是李长博一弯腰将安润抱起来:“我们这里有人病了,所以要留下你阿爹看病。他让你回家去乖乖等着。” 安润毕竟还是小孩子,好骗得很,当即就信了。 而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哄孩子的样子,表示自己有点儿被苏到了:啊啊啊,什么叫可甜可咸?这就是了!霸道总裁能有,温柔入骨也有啊!这是什么宝藏李县令! 付拾一觉得自己小心肝都有点儿受不住了。 阿满也有些意外的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顺手抱起了另一个,然后就往外走。 付拾一跟在他背后,看着他左手一个胖娃娃,右手一个胖娃娃,得出了一个事实:李县令虽然是读书人,看着也文绉绉斯斯文文的,但是其实臂力惊人啊! 抱过孩子的都知道,一个孩子到底有多沉。 付拾一默默拱手:佩服!佩服! 阿满跟在后头,神色更复杂了。 待到上了马车,李长博拿出马车里的点心给两个孩子吃,付拾一莫名就有点儿醋:我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 李长博不经意瞥了一眼付拾一,将她目光看在眼里,于是微笑道:“付小娘子喜欢什么口味?我叫方良准备上。” 付拾一脱口而出:“我都行。” 李长博神色温和,语气更温和:“好。” 付拾一莫名有点儿又一次被苏到了:啊啊啊,今天李县令你是打开了放电开关吗?这也太完美男神了吧?! 一路上,付拾一都沉浸在一种恍惚中:我怀疑我穿到了某一本书里,而李县令就是本书男主角。 待到送阿满进了家,厉海帮着将他们的毛驴和包袱也弄进去了,李长博就站在院子里,轻声对阿满问道:“我有几句话还要问你。” 阿满将两个孩子安顿好,让他们在屋里玩耍,自己过来,一张口就反问了李长博一句:“李县令是想问我,我为什么要帮闵大夫撒谎吗?” 李长博顿时笑了,夸赞阿满:“阿满是个聪明人。” 阿满抿着嘴巴,并不因为一句夸奖高兴,反而透出一股深沉来:“闵大夫是为了帮我和弟弟。我心里,是感激他的。而且闵大夫真的是个好人。况且……没有了闵大夫,我和弟弟,也什么依靠都不会再有了。” 第404章 经历什么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没想到阿满会说出这样一番现实的话来。 前面的理由或许也很重要,可是付拾一分明能感觉到,阿满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格外陈恳。 那是阿满真心所想。 闵大夫这样的好人并不多见。 所以,阿满希望闵大夫能成为她的依靠。因此就不希望闵大夫出事儿。 阿满看着付拾一和李长博,轻声问他们:“如果闵大夫不回来了,我能带着弟弟继续住在这里吗?我会照顾好安润的。会当亲妹妹一样照顾她的。” 阿满脸上有一种迫切。 李长博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是说起了另外一个事情:“你弟弟是在哪里被抱过来的,你还有印象吗?如果能够,还是应该将他送回亲生父母跟前。” 阿满沉默了。 付拾一轻声劝她:“你弟弟还很小。光有你一个人照顾他,其实也不好。不说别的,难道将来你嫁人,也带着他?就算真带着他,那他跟谁去学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父母双全的孩子,和家庭残缺的孩子,到底是不同的。如果有机会得到更好的生活,为什么要让他继续受罪呢?你爱他,难道他的亲生父母就不爱他了?” “若真是穷苦人家,送回去也养不活了,也好商量。但是如果他原本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呢?” 付拾一这一番话,让阿满红了眼。 阿满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问:“那安润怎么办?” 李长博实话实说:“闵大夫已经修书一封,请他岳父岳母来接安润走。你毕竟不是她亲姐姐。就算是,也没有几个孩子关起门过日子的道理。万一发生点什么,那就是追悔莫及。” 阿满再一次沉默。 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付拾一轻声问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闵大夫杀了你耶娘的?” 阿满垂下眼眸:“当时就知道了。我看见闵大夫将我爹娘拖出去。” 付拾一诧异:“你没睡着?” 阿满点点头:“我那天晚上没吃饭。所以饿得睡不着。闵大夫一进来,我就知道了。” “最开始我不知道闵大夫做了什么。但是第二天爹娘都不见了,闵大夫说,他们出去做活,短时间不会回来。叫我跟着他们父子两个好好过日子等着。”阿满笑了笑,只是笑容却转瞬即逝:“我就猜到了。” 付拾一看着阿满,轻叹一声:“你真的很聪明。” 阿满反问付拾一:“那聪明人是不是都命苦?” 明明还是稚嫩的五官,可硬生生透出一股看透世情的暮气沉沉来。 付拾一琢磨了下,实诚的说了句:“可能也不一定。只是聪明人想得多,所以心里就容易觉得苦。当然,也不排除聪明人自己误了自己。有句话说得好,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我总觉得付小娘子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感同身受呢? 一时又思忖:我在付小娘子眼里,算不算聪明人? 阿满也不知听懂了这么深奥的话没有,反正是一脸若有所思。 李长博轻声道:“不过闵大夫的事情,也不一定就会回不来。兴许是流放。而且,就像是你说的,闵大夫是好人。说不定街坊邻居受过恩惠的,也愿意帮他一把请民愿呢?” 付拾一知道这个做法。 一般来说,罪犯也不一定就不会得到赦免。 除了皇帝上位,或是皇帝大婚,立太子得情况,会天下大赦。还有一种情况也可以。 那就是民众自发请愿,替这个人求情。上联名书。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未必是不可以:假如闵大夫真的如同阿满说的那样,是个好人,邻里多受他恩惠,那么民众求情,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关键就是有人要去操作这个事情。 要说自发自愿,也未必有人愿意冒出头来。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这是在给阿满指路啊?可是为什么呢? 李长博说完了重要事情之后,就看付拾一一眼,示意该走了。 付拾一跟在李长博身后,总觉得这次这个案子,有点糊里糊涂。 她看不清李长博的立场了。 而厉海,也不用招呼,沉默着就跟在后头,像是一抹影子。 方良在路上也悄悄和厉海嘀咕:“我们郎君为什么要帮闵大夫呢?” 厉海一声不吭。 付拾一和李长博坐在马车里,倒是没听见这话,但付拾一心里头的疑虑,也是一样的。 李长博则是闭目养神,完全岿然不动。 付拾一越来越糊涂。 就在马车快要回衙门的时候,李长博忽然轻声说了句:“我们等下再去见一见闵大夫。” 闵大夫的确是个斯文人。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这个境地,看上去依旧是斯斯文文,客客气气,透着一股宽容和慈悲。 付拾一觉得:看上去真的挺符合医生这个人设的。 闵大夫见到李长博,问的第一句,还是安润和阿满的情况。 付拾一扬眉,忽然有点儿明白了自己觉得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闵大夫好像对阿满,有格外亲近的态度。 这种亲近,简直可以媲美亲生女儿。 而这个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只是即便是看透这些,这个时候也不是贸然开口问的时候,付拾一只能是暂且按捺住。 李长博将阿满带着两个孩子回去的情况说了,将自己打算替阿满弟弟找亲生父母的事情也说了。 也将阿满的难过说了。 闵大夫皱眉:“虽说的确合情合理,可是李县令怎么不想想,阿满以后要怎么办?难道她一个人?她还那么小——” 李长博反问闵大夫:“你在杀害她耶娘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些问题?你出了事儿,她弟弟是拐来的,她又该去依靠谁?不只是她。就是你女儿——” 闵大夫一下子就沉默了,脸上急躁和质问褪去,变成了层层苦涩,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又问起了案情:“你当时在他们水里下药,看着他们都喝了?” 闵大夫有点不明白,疑惑看住李长博:“自然都喝了——” 第414章 你在撒谎 李长博定定看着闵大夫,其中目光让他都有点儿看不太明白。 李长博沉声问他:“确定是都喝了?包括孩子?” 闵大夫汗都冒出来,立刻道:“不不不,孩子们没有喝——” 李长博依旧是那样的目光看着闵大夫。 闵大夫额上的汗越来越多,最后就汇聚成了小溪一般,嘀嗒嘀嗒不停往下掉落。 甚至最后衣襟上都湿了一大片。 付拾一很恰到好处的解释了一下这样的现象:“一般来说,只有人在特别紧张,或是特别亢奋的情况下,会心跳加速,会导致快速出汗。能出这么多汗,想必是闵大夫一定心跳很快吧?” 李长博却是微笑:“就是不知道闵大夫是紧张,还是亢奋?我想这个时候,应该是紧张了。” 李长博依旧看着闵大夫。 闵大夫勉强一笑:“我不知你们二人在说什么。” 既然闵大夫这样一说,李长博就笑容深了几分,而后又轻又缓的问出了这么一句:“我有个疑问,想请闵大夫为我解惑。” 闵大夫声音都透出了紧绷感:“请李县令只管说。” 付拾一也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就在付拾一注视下,缓缓问闵大夫:“我睡觉时,一般都会从里头将门关上。为何曾勤寿夫妻二人,却不关门呢?” 闵大夫一下子张开了嘴巴——也不知是因为震惊,还是因为想急切的说点什么。 付拾一则是瞪大了眼睛: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李县令也太聪明了吧? 李长博等了片刻,终于等来闵大夫的答话:“那也未必人人都是如此——” 李长博微微颔首:“是,未必人人都是如此。所以我就去问了阿满,问她知道不知道你要杀人的事情。她承认了。” 闵大夫一下子就急了:“她怎么就承认了!这件事情和她没有关系!是我哄骗她的!她还是个小女孩,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也没做!” 付拾一看着闵大夫着急的样子,特别想跟他说一句:李县令问的是知道不知道你杀人的事情。不是问的她有没有参与!你真的误会了…… 付拾一偷偷给李长博竖大拇指。 她觉得,李长博简直是刑侦的好苗子。不管是现场侦查,还是这问讯的功夫,都是超级有天赋啊! 这种人,就是当之无愧的男神了——家世好,学问高,关键是能力还很优秀。 李长博微笑看着闵大夫。 闵大夫渐渐的回过神来,然后他有点生气:“李县令这是在诈我?!” 李长博就大大方方承认了:“是。没想到闵大夫什么都交代了。” 闵大夫立刻改口,不承认方才的话:“我交代什么了?” 李长博淡淡道:“根据阿满的说辞,她知道你杀人的事情。但是一直没声张。但是我一直在想,她就算再憎恨曾勤寿夫妻,可是一个小女孩,哪有那样的冷静,知道你杀了她熟悉的人,还要帮你撒谎。我们最初也没有怀疑你。只是阿满说他们夫妻二人出门的时间,和我们得知的时间不同。所以我才起了疑心。只是我并不知是你。所以就来了个静观其变,等你自己露出马脚来。” “没想到,你这么沉不住气。”李长博看闵大夫一眼,目光里有些深沉:“我想不通,阿满为什么帮你撒谎,最后竟然还要跟着你一起逃命。” 说到这里,付拾一也全都想明白了:“就是因为,阿满自己也参与了。阿满知道你下毒,所以没有吃东西,这样就不会昏睡不醒。还能帮你开门,最后又帮你撒谎隐瞒所有人。” 闵大夫看着李长博和付拾一,竭力反驳:“胡说!阿满只是帮我隐瞒而已!我要做这个事情,从来没告诉她过!药是我自己配的,无色无味。是我下在水缸里的!他们夫妻二人也并没有关门的习惯,我过去,轻轻一推就开了!我本还想从窗户进去——” 闵大夫的反驳,显得有些慌乱。 李长博忽然问了句:“阿满是和他们夫妻睡一个屋吗?” 闵大夫下意识就回答了:“当然不是,他们一共租房三间,左右两间分别是他们夫妻二人睡,和阿满带着阿财睡。” 付拾一瞬间领悟了李长博问这话的意思。 于是她就将其中关键点破:“既是夫妻二人单独睡,他们夫妻二人又都是壮年,难免会有夫妻之间的事情。怕被孩子撞破,他们肯定会锁门。” “根据阿满说的,她是看着你将曾勤寿夫妻二人拖出去的。你一进屋,她就知道了。”付拾一看住闵大夫,指出了不合理的地方:“你看,既然不睡在一起,她就算晚上不关门,可门都没锁。你又是进去做坏事儿的,不可能还出动静。所以,她是怎么听见你进屋的?” “要么她没看见,她一直在撒谎。要么就是她其实一直没睡,在等着你。” “而且连着两道门都没有反锁,我不信是他们夫妻二人真的如此粗枝大叶。” 付拾一这一番话,“夫妻之间的事情”先将闵大夫和李长博搞得满脸通红——这种事情,只该意会,不该言传的。 紧接着,闵大夫越是往后听,就越是神色惊异,看那样子,似乎还有一点不可置信。 付拾一看着闵大夫这样,就无比同情的诱导他:“你再想想,你为什么要杀人来着?” 闵大夫看着付拾一,近乎下意识的回答:“因为曾勤寿他就是个禽兽!他对阿满……他还想算计我的安润……” 付拾一叹一口气,实话实说:“阿满就先不说了,这个事情不管是真是假,但是其实说白了,和你没有多大关系。安润还很小,而且他想下手都要还要等很多年。你却如此笃定要杀了他——就算曾勤寿真的是禽兽,真的该死,那他的妻子呢?她也必须立刻死吗?” 付拾一实诚的看着闵大夫,说句实话:“这个事情,闵大夫不觉得不合情理吗?” 李长博也看着闵大夫。。 二人一起静静的,等着闵大夫想这个事情,然后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406章 攻破心防 闵大夫想了很久。 很久很久。 脸色也几经变化。 他最后颓然道:“我看见阿满被曾勤寿……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我本来想报案的。但是阿满她就完了。这辈子她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这件事情,我问阿满为什么不告诉她阿娘。” 闵大夫的语气有点儿艰涩:“阿满说,他们夫妻两个都是商量好了的。从她满了十一岁之后,就被……他们夫妻两个还想着,等阿满大了怀上了孩子,就让阿满做妾。” “然后再将阿满卖掉就行了。”闵大夫苦笑一声:“阿满对安润是极好的。安润有一次差点烫着,是阿满拼着自己烫伤了,也将安润挡着了。安润偷偷问过我,阿满是不是阿娘。阿满也很关心我……我……” 付拾一听着闵大夫的诉说,有点儿起鸡皮疙瘩。 闵大夫轻叹:“所以我又看见曾勤寿对阿满……我就怒火冲天。况且他们两口子,还想要我的家产!” 闵大夫揉了揉太阳穴:“是我一时糊涂。等我杀完了人,我也后悔了。但是这种事情,开弓没有回头箭——” 闵大夫不言语了。 良久才慢慢又说下去:“我没有跟阿满说这件事情。只是将人丢进护城河最后,就告诉了阿满,说她以后自由了。等她长大了,可以嫁给喜欢的人,不用被……” “阿满问我,嫌弃不嫌弃她,愿意不愿意等等她。” 闵大夫微笑了一下,随后就是深深的懊恼:“我竟然好高兴。竟然就真的答应了。她明明还那么小——” 付拾一终于忍不住了:“闵大夫,您是大夫,应该很清楚,阿满还是个孩子。就算十二岁了,看似已经是个年轻女郎,但是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闵大夫苦笑一声:“是我糊涂了。” 闵大夫脸上都是羞愧和臊红。 李长博却缓缓道:“闵大夫一个人带孩子,想必很辛苦吧?阿满平日一定也很贤惠吧。给了闵大夫一个家的感觉吧。” 闵大夫沉重点点头。 李长博轻声问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有这种感觉呢?” 闵大夫恍惚想了想:“就这几个月吧……尤其是有一次听见阿满偷偷的哭。我去宽慰她,她问我要是现在生孩子,会不会死——我就想护着她了。” 付拾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李长博轻叹一声:“这件事情,到底阿满有没有参与,闵大夫,你要想清楚。安润很想你。我想,这件事情如果你肯全部说清楚,我也可以酌情——” 闵大夫没有犹豫:“是我一人做的。从头到尾没有告诉过阿满。阿满是在她爹娘死后才知道的。阿满之所以撒谎,也是因为我答应她,将来娶她续弦。” 对于闵大夫这种说法,付拾一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闵大夫是在庇护阿满。 而阿满在这件事情里,绝不单纯。 付拾一有点儿不寒而栗:看闵大夫这样,就很被洗脑了似的。 李长博带着付拾一出来了。 付拾一迫不及待问了句:“李县令不继续问了?” 李长博看着远处的树,缓缓摇头:“不问了。他是不打算说了。而且……人是他杀的。他并非是受到了挑唆。就算是阿满参与其中,也只是同伙。” “但是阿满年岁还很小。” “最关键的是,没有证据。” 付拾一也看那棵树,见风吹得树摇摇摆摆,心里也莫名有点儿感慨:“我在想,阿满如果是故意,那真的是……很可怕了。” 李长博轻声一叹:“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阿满有多大错。她或许是希望有人救她,但是她没想到,闵大夫会杀人。” 付拾一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一次的案子,破起来简单,可是里头隐藏包含的那些东西,却叫人心里头很是有些感慨。 “曾勤寿夫妻二人,我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人。”付拾一轻声一叹:“光是偷孩子这一条,就真的丧尽天良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所以如果能找到孩子的亲生父母,倒是好事了。” 李长博忽然收起了感慨,看向付拾一:“你说,阿满说的会是真的吗?” 付拾一不寒而栗:“如果阿满一直在说谎……那就太可怕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案子,也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付拾一收拾收拾心情,赶回去帮忙招呼客人。 一回去,付拾一就看见了敏郡王。 以及敏郡王身边坐着的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身边还跟着一个献殷勤的卢知春。 卢知春依旧是仙人模样,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但是事实上,却是个极贴心的暖男。 付拾一瞧见,燕娘刚一上菜,卢知春立刻就拿起筷子,先给河源郡主夹一筷子。哪怕被河源郡主红红脸的瞪了一眼。也是丝毫没有停顿和不高兴,依旧柔声嘱咐了句什么。 河源郡主脸上就更红了。 看着这一幕,付拾一特别想问旁边坐着的敏郡王:这狗粮,吃饱了吗? 敏郡王大概也是真被狗粮塞了一嘴,竟然脸上露出羡慕来。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柜台。 这一看,就看到了付拾一。 四目相对。 敏郡王霍然起身,欢欢喜喜的叫了一声:“付小娘子!” 那样子,莫名就让付拾一想到了别人家的养的那种超爱主人的粘人大狗。 那眼神,那表情,那瞬间激动得要颤的气势——没有一样是不像的。 就是也成功为付拾一引来了其他人的瞩目。 付拾一扶额,然后咳嗽一声,假装没有不自在,慢腾腾的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郡主,敏郡王,卢郎君,中午好啊。” 卢知春微笑脸:“好些日子没看见付小娘子,付小娘子这里依旧是客似云来。饭菜味道也还是那么好。我该恭喜付小娘子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付拾一连忙回:“我该恭喜卢郎君抱得美人归,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办喜事了。” 卢知春笑得灿烂:“承付小娘子吉言。” 河源郡主立刻怒目瞪付拾一:“胡说!什么抱得美人归!” 第416章 诚心诚意 河源郡主这个怒瞪,并没有太大的威力。 反倒是有一种娇嗔的妩媚。 付拾一由衷感叹:“爱情的力量真是太伟大了。” 母老虎都要变成绕指柔了。 付拾一如此直白,河源郡主脸上彻底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炭。 然后,河源郡主伸出手来,一把捂住了付拾一的嘴,拖着就往后头去:“你再胡说,我就抽死你——” 付拾一差点笑出声来:这样的河源郡主,简直是可可爱爱。傲娇得不行啊。 再看卢知春,完全也是一脸笑容——就是脸上有点红:付小娘子用词太直白了。以至于让人有点受不住啊。不过付小娘子说话就是实诚,全是大实话! 敏郡王在旁边有点儿坐立不安,脖子都伸长了,“付小娘子没事儿吧?” 卢知春说了句实话:“放心吧,付小娘子肯定不会挨抽的。郡主也只会抽我们。对于小娘子们,她一向还是宽容的。况且……我看分明还是付小娘子厉害些。郡主就是个纸老虎。” 敏郡王一脸震惊的看着满脸笑意的卢知春:卢郎君你居然敢?!!!真的不怕我阿姐听见?! 卢知春招呼他:“吃菜吃菜,不然凉了多可惜。” 敏郡王震惊的拿起筷子,然而却有点儿尝不出滋味。 而河源郡主拖着付拾一一路进去后院,完全就已是脸上红得要滴血了。 她松开付拾一,娇嗔跺脚:“几天不见,你这张嘴怎么越来越讨人厌了?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你懂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没吃过羊肉,还没见过羊跑啊?那话本子什么的,还有卓文君那些——可是流传千古的爱情故事呢。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大唐,不也好多这样故事。那些个公主什么的——” 河源郡主急得直跺脚,又扑上来要捂付拾一的嘴:“你怎么还说!” 付拾一哈哈大笑,躲来躲去,就不让河源郡主得逞:“这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当初可是谁跟我说的,瓜甜不甜,扭下来吃一口就知道了?怎么这会儿反倒是没了那样的气势了?” 河源郡主只剩下跺脚的份儿了:“今时不同往日,怎么能相提并论?” 付拾一斜睨河源郡主:“看来,这卢知春是真得了郡主的心了。” 她逗够了河源郡主,就不逗她了,拉着她坐在竹椅上说体己话:“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河源郡主扭捏了一下:“打算明年提,然后年尾成亲。今年秋闱,他要参加科考的。” 付拾一颔首:“郡主这是怕别人说他不是自己本事。” 河源郡主大大方方承认了,并且拢了拢鬓发,扬起下巴:“他的才能,旁人是比不上的。我就不能让别人笑话他!” 付拾一“啪啪”鼓掌:“郡主好觉悟。就是要有这样的觉悟!夫妻两个,可不就是在于一条心,互相维护?” 一句“夫妻同心”,直接就又让河源郡主脸变成了猴屁股。 付拾一看得津津有味:这谈恋爱的女孩子,果然就点亮了娇羞和温柔的属性啊。 河源郡主自己害羞够了,于是看一眼付拾一:“我今天来可不是让你打趣我的。我来问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付拾一正了正颜色,一本正经反问:“什么怎么想的?” 河源郡主急得直瞪眼:“当然是我那傻弟弟的事情。他想娶你。” 付拾一似笑非笑看住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一直身上发毛:“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付拾一慢悠悠反问:“郡主不厚道啊。” 河源郡主愣愣的:“我哪里不厚道了?” “明知道敏郡王傻,您还推我进火坑?”付拾一说完,自己就绷不住笑了。 河源郡主看着付拾一:……我好想拿出鞭子来。 河源郡主认真的、苦口婆心的:“他看着傻,可是赚钱是很厉害的。我敢打包票,付小娘子你嫁给他,他一定能给你赚好多钱。而且本身他也有封地,有爵位,穷不了。”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那么一滴滴的心动:敏郡王的确好有钱哦。 但是这样的心动,很快就被她掐灭了:“不了,我觉得吧,人这一辈子,还是应当靠自己。老话说得好,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永远指望得上。况且,花自己赚的钱,心安理得。而且我若是为了钱嫁给敏郡王,郡主作为姐姐,真的乐意吗?” 河源郡主认真思索一下:“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你要真是为了钱,我就觉得你配不上他了。” 付拾一无奈一笑,摊开手耸耸肩:“所以郡主您看,这不就对了?这个诱惑已经没了。而且作为朋友,我相信您也肯定不希望我因为钱去嫁给谁——” 河源郡主脱口而出:“你真缺钱只管跟我说!我养你都行!”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然后眨巴眨巴看着河源郡主道歉:“实在是对不住,我是感动的。” 河源郡主对着付拾一翻了个白眼。 然后又看一眼付拾一:“说了这么多,我也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想嫁。” 付拾一一脸诚恳:“郡主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想我也应该如此。两个人是否应该成为夫妻,是否应该在一起,应该是看感情的。” 这话让河源郡主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她才认真看住付拾一,说道:“你这话说得对。但是我的确也希望你成为我弟媳妇。而且,我那傻弟弟的确是喜欢你的。我能感觉出来——至少在他眼里,你是女人。而不是和旁人没有区别。他真心想对你好。” “敏郡王不是喜欢我。是喜欢美食。”付拾一实话实说:“旁人或许很难理解他。所以他会因此觉得孤独。而我,不仅喜欢吃,还会做吃的,在他眼里,就和旁人都不一样。” “这种喜欢,也可以是朋友之间的喜欢。我和敏郡王之间,谁也不了解谁——这如何算得上喜欢?” 对于这句话,河源郡主明显不赞同,一拍大腿,脱口而出:“可是我和春见谁也不了解谁啊!不是一样的互相喜欢吗?成了亲,天天在一起,有的是时间了解!” 那样子,像极了要包办婚姻的大家长。 第417章 包办婚姻 对于这种包办婚姻,付拾一叹一口气:“你和卢郎君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世家子弟,你们接触的人和事,都差不多的。在某些事情上的观念,也是差不多的。” “所以你们就算不了解,也不会有多大的矛盾分歧。” 付拾一诚恳看住了河源郡主:“可是我和敏郡王不同。他是天潢贵胄,他和贵族们才能玩到一起。而我只是一介贫民,我出入的地方,和他截然不同。不知见了贵人们该如何自处,也不知该如何办花宴,更不知该如何帮助夫君出谋划策。我甚至连珍玩古董也鉴赏不来。他若弹琴,我除了说出真好听之外,就没了别的词。他若作诗,我也只能听出顺口不顺口。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别说是成亲,就算做朋友,也是会有各种分歧的。” 河源郡主听得若有所思,最后眨巴眨巴眼睛,声:“这些都可以学。” 付拾一对于这句话,笑眯眯的反问:“若郡主嫁给一个贩夫走卒,每日要过清贫的日子,算计买菜如何能节约一个钱,郡主觉得能学会吗?洗衣做饭好学,可是郡主做起来真的开心吗?天天为钱算计也可以学,但是郡主又会开心吗?同样的事情,倒过来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我已经这么大了,再从去学那些,不仅难以适应,而且蹉跎时光。最关键的,我这一身的本事,若为了嫁给某一个人,就不得不荒废,我心里是觉得不值得的。” 付拾一一连着说了这么一长串,河源郡主就沉默了下来。 良久,河源郡主声:“若是他不介意这些呢?他还是让你继续做仵作呢?他也不需要你去办花宴呢?他愿意跟着你去做你觉得开心的事情呢。” 河源郡主眼睛里满是期待:“是不是就可以了?” 付拾一也没了词,只能点头:“若是的确能如此,而且互相喜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河源郡主立刻来了热情:“那从今日起,只要他有空,就让他跟着你。你们多接触试试!” 付拾一提醒河源郡主:“郡主,我去衙门,敏郡王可不好跟着——” 河源郡主顿了一瞬间,摆手:“这个你就别管了。” 河源郡主高高兴兴出去吃饭,付拾一无奈苦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河源郡主才好。 付拾一自己又发呆了一会儿。 猫奴走过来,蹭了蹭付拾一的腿,仰起脸来“喵喵喵”的叫唤。 付拾一掏出一条鱼干,给了猫奴。 猫奴却并不像从前那样做个只要鱼干不要付拾一的渣猫,反倒是更加磨蹭得殷勤了。 付拾一迷惑了片刻,“扑哧”乐了,然后伸手可劲儿秃噜猫奴的圆脑袋,揉得它咕噜咕噜起来:“你还知道安慰我呢?放心放心,我就是有点感慨,没什么大事儿。” 说完这句话,猫奴“喵”了一声,然后等付拾一停了手,就叼起鱼干,跑去找儿子分享了。 付拾一看着手上还残留的猫毛,咧嘴惊叹:我家这个猫奴,难道是要成精了?!它是不是听得懂人话? “付娘子喜欢狗吗?”敏郡王忽然问了一句。 付拾一回头,就看见敏郡王站在走廊另一头,怯生生的看着自己。 看着敏郡王如此心翼翼,付拾一有点儿心软。 不过最后她还是摇摇头:“不喜欢。” 喜欢也不能养。 敏郡王轻声问:“那付娘子喜欢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喜欢验尸破案啊。” 敏郡王脸上白了白,显然是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付拾一笑眯眯:“敏郡王快去吃饭吧。我去给你和郡主切一盘甜瓜。” 说起甜瓜,敏郡王立刻眼前一亮:“我刚收到一筐桃,付娘子等着,我叫人送过来!” 然后就急慌慌的跑出去吩咐,付拾一拦都来不及。 付拾一幽幽叹息:这么热情,我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最后付拾一拿出了自己珍藏的冰粉来给敏郡王分享:光吃别人的,那就不公平也不好意思了。 凉粉的做法其实是很简单。 主要是冰粉籽不好弄。弄来了冰粉籽就成功了一大半了——接下来都是时间问题。 冰粉是之前就跟张春盛做出来的,一直吊在井水里。冰凉凉的,别提多爽口。 将冰粉舀进碗里之后,再将红糖水,山楂条碎,核桃碎,还有一点西瓜块,芋圆,都放进去,最后还要撒一点点熟的白芝麻——冰粉就算好了。 付拾一端出去的时候,敏郡王和河源郡主都有点挪不开眼睛:“这是什么?” “是冰粉。”付拾一笑眯眯介绍:“来试试。” 这种比果冻更q弹爽滑的口感,不是普通人能拒绝得了的。 果然吃了第一口,他们姐弟两个就露出了同一种惬意的表情。 看得卢知春也忍不住的吃了一口。 卢知春忍不住盛赞:“这个甜品,在热的时候,来上一碗,的确是享受至极!” 卢知春这样一说,顿时其他几个几个桌子的客人也是不由得看过来。 然后众人就齐刷刷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立刻道:“一碗十个钱。” 当场就有客人点了。 付拾一就美滋滋去厨房继续做调凉粉。 河源郡主看着付拾一忙碌的身影,撅嘴:“付娘子也太爱钱了。” 卢知春微笑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也没什么不好。反倒是看着付娘子这样,人间也是多了几分烟火气。” 敏郡王连连点头:“卢郎君说得很好,付娘子很好。” 河源郡主酸溜溜的想:怪不得人家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呢。 付拾一忙归忙,没忘了李长博和杜太夫人。特意准备出两碗料足的,用食盒装了,亲自送过去。 另外,付拾一还打发了燕娘去给卢娘子送了两碗:这种零食,孩子一定很喜欢的。 付拾一前脚刚送完回家,后脚花嬷嬷就带着一筐甜杏过来了:“太夫人吃着很好,就想到了付娘子。说一定要送来给付娘子尝一尝。” 付拾一寻思着一筐杏也不值钱,收下了也无妨。 这头刚收下杏,那头花嬷嬷就又问:“不知那冰粉还有没有?太夫人吃着很好,寻思给府里几个年纪大的老人都尝一尝。想问付娘子买一些。” 第418章 不可贪多 付拾一一听这话,顿时心领神会:“有是有,不过不多了。” 花嬷嬷咳嗽一声:“来两碗也成。” 付拾一也说一声:“这个太凉,不可多吃。不过如果暑热难当,或者有热伤风,肺热咳嗽倒是很适合吃这个。而且这个毕竟是零嘴,不可因此耽误正餐。” 花嬷嬷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付拾一就给花嬷嬷再来了两碗。 弄完了,花嬷嬷咳嗽一声:“倒是还应该再来一碗料多的。我们郎君还没吃上呢。” 付拾一瞬间领悟送过去的两碗都去哪里了。 她赶忙提醒了一句:“如果已经吃了两碗了,可不能再吃了。这个凉,吃多了容易拉肚子。” 花嬷嬷也连忙点头:“那我回去提一提。” 付拾一寻思杜太夫人现在也是小孩脾气,恐怕轻易听不进去,于是就笑眯眯许诺:“就跟太夫人说,让她留着肚子,明天做好吃的甜点给她老人家配茶喝。” “只有身体健健康康的,才能吃更多好吃的。” 花嬷嬷千恩万谢走了。 回去将话跟杜太夫人一说,杜太夫人登时乐了:“付小娘子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这要是我孙女,我肯定最疼她。多会哄人高兴。” 说完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这两碗留给长博吧。” 花嬷嬷抿嘴笑:“那咱们小郎君可高兴了。” 杜太夫人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让丫鬟放进冰盆里冰镇着,吃起来肯定更好。对了,看他嘴巴好了没。好了就给他吃,没好就不给他吃了。” 花嬷嬷失笑:那么点伤口,哪里算什么事儿?我看您就是想留起来晚上偷偷吃。 花嬷嬷当然不肯留,直说好得差不多了。 傍晚李长博带着一身暑热从衙门回来,丫鬟就将冰粉端上来—— 李长博一听是付拾一送来的,顿时嘴角翘起来:“付小娘子做的,必定美味。” 丫鬟还疑惑看了一眼李长博,思忖:自家小郎君什么时候嘴巴这样甜了? 李长博已卷了袖子,拿了小银勺开动——此时从远处看,那就是一副标准的优雅用餐图。放出去,不知能迷倒多少少女。 付拾一此时正在柜台里闲极无聊的削桃皮。 敏郡王的确是叫人送了一筐桃来。 个个儿成年男人拳头那么大,脆甜脆甜的。还不黏核,削好了皮之后,用刀一切,轻轻就掰开了。 而且脱出一个完整的桃核来。 这种桃,最适合做桃罐头。 桃罐头不能用软桃,那个一捏就烂,切不出形状,煮过之后就会变成黄色,也没个卖相。 付拾一先将桃肉这么剥出来,又切成了两厘米见方的小块儿。 晚上客人走差不多了,厨房不忙了,付拾一就去了厨房,找了个干净的小黄铜锅。 水烧开之后,将桃粒和白糖放进锅中,一共煮一煮。时间不用太长,差不多十分钟就够。 这么一煮之后,桃肉就变成了一种微微有些透明的样子,也软了许多。 但是是软而不烂。 将这一锅桃肉凉一下,付拾一又开始搓冰粉。 搓冰粉就是将冰粉籽放在细棉布里包起来,然后就开始揉搓。 将黏黏糊糊的胶质成分通过搓揉的方式弄出来。 搓得差不多了,就将冰粉水里加入澄过的石灰水——只取透明的部分。不是整个儿倒入。 倒入石灰水之后,再来将冰粉水搅拌均匀,再用小碗装起来。每一个碗里,加入一些桃肉,再静置起来。 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在阴凉的地方了。有冰箱也可直接放入冰箱。 可惜付拾一是没有冰箱,只能吊入井里。 井里阴凉,一个时辰后,其实就已成了。 付拾一这是做出来的简易果冻。 等要吃的时候,还是要再加一勺煮过桃子的糖水——不然不甜。 张春盛看着付拾一折腾半天,自己偷偷都记在了心里,等付拾一将小碗都装在木盆里放入井中,他就问:“为什么要放桃肉?” 付拾一笑眯眯:“好看又好吃。” 张春盛表示疑惑。 付拾一笑呵呵表示:明天你就知道了。这还只是果肉果冻呢。等我回头用樱花做一个,你就知道它的颜值有多高了。到时候,一个数百钱都能卖出去。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张春盛就跃跃欲试的想看看是什么样子。 付拾一不着急,慢悠悠浇了菜,看着丝瓜也开始结果了,领着阿玫数了数,等身上见了汗,这才将果冻从井里拉上来,然后拿出一个小碗来。 果冻放在碗里,看不出任何的好来。 付拾一就去取了个白瓷碟子,将果冻倒扣出来。 再舀一勺桃子水浇上去。 张春盛看着那个轻轻一动就乱颤不止,透明得像是一汪水,里头果肉看得清清楚楚的果冻,“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付拾一拿起瓷勺,拿捏好力道,轻轻往那圆溜溜的果冻上一拍—— 那种颤动和弹性十足就更明显了。 这种感觉,让人想起一个词:吹弹可破。 付拾一问张春盛:“你说一个卖五十钱,贵吗?” 张春盛摇头:“不贵。太便宜了。” 付拾一邪恶笑了:“那就卖八十钱。数字也吉利。” 做甜品,比做菜不费事儿,更不考究火候。 但是因为颜值问题,却总是更容易卖出高价。 付拾一惋惜的想:可惜没有红茶,不然来煮奶茶卖也不错的。哇哈哈,再来点珍珠—— 名字付拾一都想过了,就叫:大唐奶茶店。 多霸气!多顺口! 付拾一手起勺落,充满遗憾的将果冻一分为二,再分二为四:“八十钱一个,咱们就别浪费了,尝一尝就行了。” 一份给了张春盛。一份给了阿玫,另外两份,就给燕娘和郭氏。 郭氏受宠若惊:“这样金贵的东西——” “郭娘子,咱们家是做吃食的,自己还缺吃的了?”付拾一笑眯眯。 翟升咽口水:“师父——” 付拾一看向翟升,笑容更灿烂了:“想吃?” 翟升点头如捣蒜:我师父做吃得真没得说。 付拾一拿出在火上炖了半夜的砂锅:“那你将这个砂锅替我送过去给翟老头。就说我谢谢他给我介绍的徒弟。我很满意,这是谢礼。” 翟升脱口而出:“我不去!” 第419章 一片心意 对于翟升的宁死不屈,付拾一笑眯眯拿了阿玫还没吃完的果冻,轻轻的在他面前拍了拍。 翟升的宁死不屈,最终还是动摇了。 付拾一笑眯眯将罐子交给他,“告诉翟老头,好好养病,我知道他心里不服气。我等着他挑我毛病呢还。” 翟升焉哒哒的应了一声。 然后看着付拾一,欲言又止。 付拾一将他推出门:“去吧,回来再吃。午饭前回来,还等着你跑堂呢。” 然后无情将门关上。 翟升看着紧闭的大门,最后还是抱着罐子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师父太凶残了。 结果翟升就在自己家门口不远处碰见了沈镜秉。 沈镜秉是带着女儿过来探病的。 见了翟升,沈镜秉先是惊讶,紧接着就又欣慰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的。走,咱们快进去,师父看见了,他必定高兴。” 又让自己女儿叫人:“这是你小师叔。” 小丫头长得可爱,软软糯糯的叫一声,叫得翟升都不好意思。摸遍了全身也就掏出一个玉佩来,索性给了小丫头当见面礼。 随后师兄弟两个一起进门去。 翟升浑身不自在,浑身透着紧绷。 沈镜秉劝他:“父子两人哪有隔夜的仇?” 翟升想说什么,但是总归没说。匆匆见了翟老头,生硬说了句:“这是我师父给你的。师父说,让你好好养着,好起来了,她还等着你去挑毛病。” 说完就说:“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翟老头好悬没再一次气昏过去。最后指着大门:“你走吧!我看你是彻底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翟升梗着脖子走了之前,看翟老头:“是你不要我的!” 翟老头捂着胸口,好半天没缓过来。 沈镜秉赶紧劝:“他还小呢,不明白您的心思。大了就好了。” 翟老头都快哭了:“他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啊!” 沈镜秉也沉默了。 而另外一头,付拾一亲自送去的水晶果冻受到了卢娘子和杜太夫人的一致好评。 卢娘子抿着嘴夸:“付小娘子迟早要声名大噪。” 付拾一美滋滋:“要真这样,还正好替我的拾味馆打广告了。” “广告?”卢娘子疑惑。 付拾一言简意赅:“就是广而告之。” 卢娘子抿嘴笑得更厉害了:“放心,会的。” 而杜太夫人的表现更加夸张,她拉着付拾一的手,认真说道:“要不然你留下来给我当孙女吧。” 付拾一受宠若惊,又忍不住皮了一下:“那可不行,那我就得管李县令叫哥哥了,这一家人,可不适合在一起办差。会被人说闲话的。而且李县令肯定就赖账不给钱了。” 杜太夫人立刻道:“多问他要钱,他钱可多。他自己手底下还有不少他自己置办的产业呢!反正他也没个媳妇,多问他要钱!” 付拾一“哈哈”大笑:“太夫人这话说得,那我就不客气了。” 心头乐不可支:我觉得,李县令再不娶媳妇,就真要成为捡来的孩子了。 杜太夫人笑眯眯:“别客气。多做点好吃的,让他给钱!” 杜太夫人拉着付拾一的手,翻来覆去看:“付小娘子的手太巧了。” 付拾一被夸得很受用,于是也夸一夸杜太夫人:“太夫人过奖了。这不也要太夫人您识货才行吗?这水晶果冻,在旁人眼里,就是不顶饱不耐饥的东西,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一直觉得李县令眼光超级好,如今可算是找到了根了。这就叫一脉相承!” 杜太夫人也很受用:“你这孩子,嘴巴也甜。真不知你爹娘怎么教的,真叫我羡慕。我们李家,若也有这样讨巧孝顺的孩子就好了。” 付拾一立刻推荐李长博:“我看李县令就很孝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您。” 杜太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直到付拾一告辞,还叫花嬷嬷包了一大包的绿豆糕给付拾一:“虽然没你做的好吃,但是饿了垫一垫也行。” 花嬷嬷亲自送送付拾一出来,无限感慨:“太夫人很难这么高兴。付小娘子还要常来才是。” 付拾一连忙应了。 回去之后,杜太夫人还和花嬷嬷感慨:“付小娘子这夸人的话虽然听起来直白过头,可听着是真心实意,叫人高兴。不像是那些宴会上的场面话,听着也就是走个过场。” 花嬷嬷也应:“可不是。我听着都高兴。尤其是夸咱们小郎君时候,我啊,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 杜太夫人笑盈盈:“是啊,能夸得人心里如此高兴,还不显得谄媚和虚伪,其实也是本事。这讨人喜欢啊,从来都是一门学问。” 花嬷嬷大概知道杜太夫人又想起了一些糟心事,就劝:“现在在这里,清清静静过日子,和付小娘子说说笑笑,太夫人就别操心家族里了。横竖有大夫人支应。” 杜太夫人精神一振:“这倒是。你去取那果冻来。我再吃半个!” 花嬷嬷:……怪不得付小娘子送来了三个。 杜太夫人看花嬷嬷迟疑,忙道:“我跟你同吃,我们一人半个!绝不多吃!” 结果下午付拾一去衙门的时候,问起李长博果冻的事儿,李长博一脸讶然:“什么果冻?” 付拾一:……李县令果然没吃上。 同情看李长博一眼,付拾一道:“李县令还是回头来拾味馆吃吧。” 下次送,还就送两个就行了。不然老人家吃多了,就吃不下饭了。而且甜食对牙口也不好。 李长博已是明白了。不由哑然失笑,又有些无奈:“祖母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那就好好哄着她高兴。”付拾一随口道:“你小时候她哄你,大了就该你哄她了。这不就是一个轮回嘛。” 李长博微笑:“付小娘子说得是。” 顿了顿,又道:“阿满为了请愿书,跪在坊门口半天了。” 付拾一一愣:“她这么卖力?”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我想去看一眼。” 付拾一明白那意思:“我也同去。”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 方良在旁边看着,忽然有点儿心塞:我感觉自己好像是透明的呢? 第420章 不知为何 马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还没下马车,付拾一就已经忍不住挑起帘子看着路边。 还真就看见了阿满。 阿满领着阿财和安润跪在路边上,面前放着一张绢布的请愿书。上头也已经是按了好几个手印。 不过想要达到求情的效果,怕是远远不够。 阿满额上一片红肿。 一看就知道不知给人磕了多少头。 就连阿财和安润也是不得幸免。 尤其是安润,脸上一片惶恐,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懵里懵懂的跪着,叫人不知多心疼。 付拾一低声和李长博嘀咕:“李县令你说,要是闵大夫看见这一幕,该是个什么感受?会不会后悔?” 李长博看了片刻,才道:“也许是在杀人之后,他就已经后悔了。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看了一阵,李长博才道:“走,我们下去吧。再跪下去,两个的,就受不住了。” 付拾一跟着李长博下车。 李长博走到了阿满跟前,阿满抬头看李长博。 四目相对,阿满眼眶迅速蓄满了泪,带着颤开口:“他们都不肯帮忙。” 那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难以置信。 李长博倒是依旧温和:“先回家去再说吧。” 阿满选择了听李长博的。 两个的早已经又饿又渴,回家之后第一句就是问阿满要吃的喝的。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 方良立刻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吃东西喝水。 还贴心的给阿满也倒了一碗水。 阿满一口也不喝,盯着那碗水,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 到底这件事情有多艰难,阿满到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李长博等着阿满哭够了,这才缓缓开口:“阿满,我们得看一看案发现场。你与我们仔细说说。” 阿满点点头,抹干净眼泪。 付拾一柔声提醒:“喝点水。外头晒了一天,再不喝水,你会生病。你病了,谁来照顾你?两个孩子又怎么办?” 阿满又红了眼眶,不过还是乖乖低头喝水。 喝过水,阿满带着他们进厢房去。 阿满他们一家子租用的是东厢房。 东厢房刚好三间,正好就给一家子用。 付拾一第一时间留留意到了锁。 果然在作为堂屋的那一间屋子,就有锁。 另外还有几件家具——虽然家具很简陋,但是收拾得很整齐。墙壁上还供奉着天地君亲位。一看就知道,虽然穷困,但是这家人还是将日子过得井然有序的。 付拾一问阿满:“你睡哪一间?” 阿满沉默指了指右边。 付拾一就先看左边那间。 同样也是家具简陋,但是整齐干净。 或许是阿满打扫过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门。 发现门上也在里头装了门栓。 付拾一随手拿起门栓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就放下了。 看了一圈,付拾一好像什么也没看出来。 然后,又去阿满的房间看了一眼。 阿满房间更简陋了。 不过付拾一特地看了一眼棉被——棉被有些薄,可能是夏天刚换的。松松软软的,应该不是用了多年的。 反倒是刚才她看过那两夫妻的,要板实得多。 阿满的屋子也有门栓。 付拾一随口问阿满:“你耶娘留下了钱没有?” 阿满点头:“有。留下了十八千的钱。” 付拾一颔首:“那也不算少了。若是买个屋子,也差不远了。” 阿满没吭声。 付拾一又去厨房看了看。 厨房里也是干净整齐。看得出来,阿满的确是个勤快贤惠的姑娘。 而付拾一留意到,厨房的水缸是新换的。 “他们就是在这里遇害的吧?”付拾一问阿满。 阿满颔首,指了一个地方。 付拾一看着那个地方,自己跪下去,试了试——水缸里水半满,就能将头摁下去了。 闵大夫真是选了一个好地方。 而缸口那一圈,正好硌在胸口位置。 阿满看着付拾一这动作,下意识扭过头去,竟然不敢看。 李长博也是无言:付娘子总是这么彪悍作甚…… 毫无负担的付拾一扭过头来,问了阿满一句:“那剥皮的刀呢?” 阿满下意识回答:“扔了。扔进了护城河。”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看住了阿满。 李长博缓缓言道:“根据闵大夫的说法,你不应该知道这些的。” 阿满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时之间愣住。 付拾一站起身来,拉着阿满的手走到了院子里,然后轻声道:“还是说清楚吧。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就算你不说,我们难道就会永远不知?” 阿满不愿意开口。 李长博摩挲着手里玉竹为骨的折扇,缓缓开口:“你耶娘二人就算真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他们却很疼你弟弟。你弟弟胖乎乎的,白白嫩嫩的,可见是没吃过苦。而且,巷子口卖糖水的老丈说,每日都给他买糖水喝。” “你耶娘不会别的应声,单靠泥瓦匠和洗衣,都能存下如此多钱,可见他们也努力生活。他们恐怕是想要在长安安身立命吧。” “或者,再干两年,带着你们去乡下买地——” 付拾一将话头接过去,将自己留意到的疑点一一道出:“三个门栓都是油润光亮,说明是经常使用的。可见你们平日都有锁门的习惯。” “你的被褥是新棉。他们自己夫妻二人的,反倒是旧棉。你屋中还有蚊帐,我仔细看过,也是新的布。你身上衣服,并无布丁。” “所以你若说被虐待,我是不信的。” 阿满惊愕看住付拾一。 付拾一面上沉凝:“阿满,你在撒谎。而且,你所有细节都知道,连剥皮都知。我刚才特地问你是在哪里害死你了你的养父母,你指出了准确位置。却偏偏不敢看我假装溺水的样子。为何?因为你心中有亏,你害怕!” 李长博微微一笑:“阿满,你究竟是主谋,还是挑唆,还是一起参与了杀人?” 阿满拼命摇头:“我没有杀人,人是闵大夫杀的。不是我。我也没有参与。我只是偷看了——” 李长博冷不丁开口打断她:“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们夫妻二人?” 阿满一下子僵住。 第421章 无路可走 / 阿满显得有些无措。 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没有言语,静静等着阿满再开口。 阿满摇头,没有承认:“我没有……” “你若是不恨他们,又怎么会面对他们的死亡而无动于衷?甚至暗自欢喜?”到了这个地步,李长博的言辞越来越犀利。 阿满支支吾吾不出来,好半晌才道:“他们不仅对我动手动脚,还想等我生孩子后卖掉——”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忽道:“请付小娘子代为检查。” 付拾一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这转弯转太快了。 而且这种事情吧……付拾一给死人做过很多次,还真没给活人做过。 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也算是一种检查手段。 只是,就算那一层膜没了,也不一定就能证明什么。 付拾一伸手将李长博拉到了一边,轻声道明这种情况:“李县令,虽说民间传闻女子的贞洁都可以通过落红来检验,但是事实上这个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我们很早就发现,妇人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落红的。有些人,甚至可能天生就不会有。有的呢,太过脆弱,稍微动作大一点,甚至骑马跑步,都会没了——” 付拾一自己原本还很坦荡。 但是李长博很快就涨红了脸,红得还要滴血一样—— 最后搞得付拾一也有点儿忍不住脸上不好意思起来:和一个如此帅气的男神讨论这种事情,好像是有点怪怪的…… 李长博嘴唇微动,只说出一句:“只需走个过程。她若没有撒谎,必定慌张。”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给了李长博一个大拇哥:断案如神李县令,很懂得击垮心理防线嘛。这种办法,虽不能作为证据,但是可以帮助断案。 付拾一咳嗽一声,故作一本正经的看向了阿满:“那你跟我进屋去吧。” 阿满用力摇头,本能抗拒。 李长博沉声拿出官威:“阿满,这是官府查案,你必须配合。” 阿满被付拾一拉进了屋子。 付拾一只面对着阿满,自然也就平静下来,恢复了一个法医该有的冷静和专业。 付拾一将手洗干净,然后对阿满道:“脱掉下身衣裳,腿分开。我只是看一看,不会痛的。” 阿满满面屈辱,死死咬着嘴唇。 付拾一轻叹一声:“自己配合一点,不用疼。不然你真不配合,到时候官府强制检查,就会找人按着你。只要你是真的被曾勤寿夫妻二人欺辱,对闵大夫的量刑也有好处。” 阿满眼前一亮,随后竟就肯配合了。 阿满脱掉了衣衫。 付拾一还没开始检查该检查的部位,就先看到了好几条疤痕。 是绑起来的痕迹。 在阿满纤细腿上格外显眼。 这个痕迹已是旧伤了。看上去像是溃烂之后重新愈合,皮肤颜色已是看不出任何不同,但是疤痕增生却无法消除。 付拾一疑惑看了两眼。 阿满轻声道:“这是当初第一次我要逃跑,他们把我绑起来留下的。其实我已经十四岁了。” “我还生过一个孩子。” 付拾一瞪大了眼睛,感觉天雷从自己头上排排滚过。 付拾一打开了阿满的双腿,往私密处一看,果然已不是十二岁的模样,甚至还有两条撕裂过后愈合的伤痕。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点儿被惊到了。 她坐下来,盯着阿满,缓了一口气:“所以他们夫妻二人,是女方出了问题,不能生育吗?” “对。”阿满合上腿,然后将衣裳穿上,垂下眼帘:“自从生完孩子,我就不再长高,面容也不变化了。” 付拾一颔首:这是因为外界因素,造成的生长停滞。换句话说,就是激素变化,给了大脑错误讯息,以至于不再分泌长高的激素,所以自然就不再继续长高。 通常来说,提前进入青春期的女生,通常都会提前发育,只是这种发育和长高并无什么太大关系,而是走向成熟的发育。 这也为什么说,过早接触男女之事,或是生养孩子,对女性身体很不好的原因。 因为这两种事情,都会让生长期更早结束,体内激素变化,从而导致其他问题。 不过对于阿满这种情况,还是比较极端的——付拾一问阿满:“那孩子呢?难道阿财——” 阿满面无表情:“他们说孩子死了。我前一段时间听他们说话,才知道,不是死了,是他们嫌弃是女婴,所以扔掉了。” “然后他们才对阿财起了贪念。将阿财偷回来了。阿财是我喂大的。” 付拾一简直觉得惊雷滚滚:这也太可怕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来让自己接受这个无比惊世骇俗的真相。 阿满眼泪又大滴大滴落下来:“我想,那路上连人家都没有。我女儿肯定是活不成的。” “所以……”付拾一轻声将疑惑问出来:“你才这么恨他们。可是他们对你好像也不差——” “那是为了稳住我。他们一面骗我再生一个孩子,生个亲生孩子,一面私底下商量,要把我卖掉。但是张娥又害怕我跟曾勤寿感情好,所以很讨厌我。我第一次被……是张娥按着我,让曾勤寿弄的。只要我不肯配合,张娥就会帮他按着我。前些日子我身体不好,闵大夫替我诊脉过,说我可能将来生育艰难。必须好好调养。” 阿满低下头,抹了泪:“他们就想到了卖掉我。对外还可以宣称是嫁女儿。” 付拾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个时候要是告诉阿满,杀人是不对的,显然也不合适。 “所以我就骗了闵大夫。”阿满显然也不需要人宽慰,继续往下说:“闵大夫身边没个女人,我就帮他做事情,他果然就开始心疼我,照顾我。我又故意让他看见我被曾勤寿和张娥两个人……我求他救救我,然后骗他说,其实他们还打安润的主意。闵大夫就气疯了。当时就要报官。但是我说,报官了,我也不能活了。人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我只能去死。” “我求他给我一包毒药。我自己动手。”阿满连声啜泣:“闵大夫说,他帮我,让我别操心了。” 阿满低下头:“闵大夫是个好人。我提出以身相许,他竟然拒绝了。说再等两年,可以光明正大娶我进门,才可以做那档子事。” 付拾一听到这里,全都明白了。 第423章 机会来了 付拾一最后给河源郡主来了一款定制的兔子和花的果冻。 花用的是糖玫瑰。 糖玫瑰一泡水,最后就会变成一种半透明的粉。 配上桃肉雕的兔子——看上去还是很有点仙气飘飘的意思。 付拾一管这一款果冻叫骑花瓣的兔子——玫瑰花太大朵,且都是单瓣,并不十分好看,所以只能选用一片花瓣,不然不够美。单片花瓣放哪都是有点影响效果,于是付拾一塞在了兔子的屁股底下。 于是这一款骑着花瓣的兔子就新鲜出炉了。 当付拾一宣布名字的时候,拾味馆里稍微有些文化的人,都笑喷了。 当然,燕娘和刘大郎两人表示:非常形象啊!咱们家娘子真棒! 张春盛诡异看着付拾一,问她:“娘子,难道别人问河源郡主得时候,郡主就回答:这是骑着花瓣的兔子?” 付拾一想了一下那场面,咳嗽一声,死要面子:“也没什么不妥的……这不是很形象?” 张春盛:“呵呵。娘子您还得多读书。” 付拾一:……你在嘲讽我没文化是吗? 翟升咳嗽一声,打圆场:“也许郡主有更好的主意,到时候听郡主的吧。” 付拾一立刻连连点头:“是是是。你说的很有道理。到时候听郡主的吧。” 结果河源郡主也是个文盲。 思来想去河源郡主也没想出更好的,最后懒得想了,苦着脸一挥手:“行了行了,就用这个名字吧。一个名字而已,到时候我大不了请公主当场赐名!” 付拾一立刻竖起大拇指,开始彩虹屁:“高!实在是高!郡主简直英明!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 河源郡主喜滋滋的提着所有的果冻走了。 碟子是河源郡主送过来的,食盒也是。 碟子是白瓷描金的碟子,食盒是雕花嵌宝的食盒。 一个字形容,是贵。 两个字形容,是很贵。 三个字形容,是超级贵。 付拾一由衷感叹:“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这包装真的很重要。” 果冻装在粗瓷盘子里,看上去也就只能卖八十文顶天了。 可是现在被河源郡主这么一包装,一个个看上去都值八百文。 张春盛用一句话让付拾一冷静:“那种好东西,民间根本买不着。就算买的道,娘子你也买不起。” 付拾一:……说话别这么实诚行不行。 刚说完话,李长博就神清气爽的进来了。 付拾一忍不住多欣赏了两眼,这才迎上去:“李县令有什么吩咐?” 李长博无奈一笑:“一会儿我要进宫一趟,我特意来跟付娘子说一声,若是祖母派人来买吃食,不许给她多了。一样一份就是。她若不满,就说是我说的。” 付拾一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太夫人吃坏了肠胃?拉肚子了,还是食欲不振了?还是不能消化了?” 李长博摇头:“倒是没那么严重。只是我怕出什么状况。她毕竟年岁摆在那了。” 付拾一也点头:“也是。太夫人这个年纪,恐怕也不听劝,只能好好哄着,李县令也别和太夫人因为这个事情闹起来,我这头少给一些就是了。多做一点有利健康的。” 李长博拱手作揖,简直是松了一口气:“有劳付娘子。” 付拾一还礼,笑眯眯:“果冻李县令还没尝过,要不要尝一尝?” 虽然现在还是早上,没有到了吃零食的时候,不过这种纯天然手工做的果冻,也没什么。 李长博欣然点头:“祖母说,甚为美味。我心中一直好奇——” 当那一款“骑着花瓣的兔子”果冻端上来时候,李长博也是惊叹一声:“色如水晶,宛若透明,将里头景色一览无余!付娘子竟是如何做到的?!” 付拾一被李长博的夸张反应给取悦到了,浑身舒坦,每个毛孔好似都张开了:“就是偶然之间发现的作法。偶然之间想的。其实这个用料和那个冰粉是一样的。只是这个更好看点。” “意境也好,灵兔在花瓣上坐着,像是偷溜下凡,又好似正要飞升天界,憨态可掬,实在是叫人觉得有趣。”李长博继续夸,好听的话好似不要钱。 付拾一听得心花怒放:“李县令可真会说话,不愧是学识渊博的人。” 李长博笑问她:“是给寿安公主的生辰礼?河源郡主定做的?” 付拾一肃然起敬,不由得伸出大拇指:“李县令真乃神人也!” 这一猜就透,简直叫人惊叹啊! 李长博微笑:“这是兔子,而寿安公主属兔。我以为,若是付娘子凭借自己喜好来做,必定不会如此花哨。肯定不会特地雕花。而且这么早就做好了——思来想去,必定也是有人提前定了。” 付拾一大拇指就落不下来:“李县令真是太细心了。简直就是料事如神!” 顿了顿,付拾一问起了另外的事情:“李县令刚才说要进宫,难道也是去贺寿?” 李长博承认了:“是。昨日的事情,已和陛下了结了。”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趣,压低声音悄悄问:“陛下怎么说?” 这个案子,牵扯出两条人命,可关键杀人凶手却让人同情和唏嘘—— 唯一的机会,就是看看陛下那头会不会法外开恩。 李长博垂下眼眸,轻叹一声:“陛下的意思,是若找到阿财生父母,那就流放五百里。徒三年。可使钱。至于阿满的罪过,既有闵大夫担着,就让他担着吧。” “往事无从考证,究竟发生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李长博声音透出一股凝重:“陛下的意思,是人心难测。但总归都是可怜人。陛下刚得了公主,所以同情安润。” 付拾一明白了:陛下是觉得,阿满既然坐出这种蛊惑闵大夫,欺骗闵大夫,为了达到自己杀人目的的事情,从前那些事儿,未必不是她撒谎。为了证明阿满没有撒谎,至少是拐卖儿童这个事情上没撒谎,那就必须要找到孩子亲生父母。 付拾一不知该说陛下这个决策英明,还是该说,其实等于没给多大机会:事情过去这么几年,想要找到孩子生母,靠着现在的交通和通讯……实在是艰难。 但是付拾一也明白:“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这样,一会儿我跟厉海去一趟,尽可能多问点细节。能找到就最好。” 第415章 最好一起 阿满知道这个消息时候,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浑身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付拾一看着阿满这样,心里头一下子也不确定阿满是撒谎还是没撒谎:“阿满,你说实话,到底阿财——” “他真是被偷来的。”阿满言之凿凿,只是眼底还是有些绝望:“可过去这么久,当时又是在路上,万一那夫妻也是赶路的人呢?万一找不到了呢?那闵大夫怎么办?” 付拾一作为法医,说了句特别迷信的话:“那就要看命了。” 厉海侧头看付拾一一眼,面无表情:“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当时孩子不见,必定报官。” 只是,曾勤寿两夫妻看着的确是该有儿有女的年纪,所以从来没人怀疑过他们二人。 付拾一颔首:“对,先找过再说。” 厉海忽然提起宫宴:“反倒是李县令,进宫参加宫宴——我怕他回不来。” 付拾一纳闷:“怎会回不来?” 厉海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因为乘龙快婿。” 付拾一:……我知道李县令很抢手,抢手到了陛下都想要他做驸马。但是这个事情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事情啊。 于是付拾一就言道:“那就要看李县令到底有没有这样心思了。” 厉海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摸了摸鼻梁: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厉海没有再废话一个字。 付拾一就就更莫名了:总觉得厉海跟我说这个事情,是有点什么意味深长呢…… 从阿满家回去之后,付拾一刚洗过手,坐下喝了口水,齐三娘就过来了。 齐三娘看着更憔悴了:脸上蜡黄,头上白发更多,神色也是有些恍惚。 付拾一赶忙招呼齐三娘坐,然后叫燕娘切一盘甜瓜来。 齐三娘这个时候过来,必定是有什么事情。但是齐三娘不主动开口说,付拾一也没开口问。只当齐三娘是过来串门。 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之后,齐三娘忽然说起了一件事情:“我听说,付小娘子最近在找房子?打算买房子——” 付拾一颔首,大大方方承认了:“是。这家房东临时涨价,我心里头气不过,就不想买他家的了。” 齐三娘立刻道:“那你看我家那铺子如何?” 付拾一一愣,随后明白齐三娘的意思:“你是想将你们家铺子转让出来?” 齐三娘颔首:“是。这个铺子是我们是打算买下来的,本来打算做到老了做不动的时候再卖,或是传给儿女。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玉娘又那样……我就没了心思做生意。” “恰好听说你们打算买铺子,所以我就腆着脸皮来问问——” 付拾一总算是听明白了。 齐三娘是想转租。虽然房子不是她的,但是她们的租金刚续上,一口气还交了三年的。 如今齐三娘不想做了,直接走,这三年租金房东也是不会退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 齐三娘他们那边的格局是比这边好的,院子也更大。就是铺子没这么大。 付拾一想:如果是连通了,倒也可以将生意扩大一些…… 齐三娘看付拾一沉吟犹豫,以为她不愿意,忙开口:“其实那铺子那能扩的。当初是我们用不了那么大的,所以后头隔出来一半做了库房,这才看起来又浅又窄。而且我们和房主也谈好了,等我们有钱时候,就买下来,五百贯钱就够。” 这个价格,很是实惠了。 付拾一算了算,自家铺面盈利,一天是在三贯到六贯,就算最少的,一个月差不多是九十,六个月差不多就能回本。 这个价格,在付拾一心里接受范围内。 “若是付小娘子肯买,也不用现在买,大可以继续租。三年租金,若是现在买,就能直接抵扣。若不现在买,也可继续租。我们走得急,也知道不可能全部要回来,所以只要能回六成租金就行。”齐三娘说这话时候,语气很急切。 看得出来,齐三娘这是十分想让付拾一答应下来。 可是这么大个事儿,付拾一也不好立刻决定,想了想就与齐三娘道:“我得想想。这样,三娘你给我一日时间?” 齐三娘虽然急切,却也只能答应。 事实上,这个事情,齐三娘已问过了一圈了。周围邻居,都没有要接手的打算和可能。付拾一是齐三娘最后的机会。 否则,这笔租金,要么只能给牙行再赚一部分,看能不能转租回收,要么就只能不要了。 哪一个结果,都不是最好的。 送走齐三娘,付拾一就将家里所有人都叫过来:“你们觉得,这个事儿该如何是好?拾味馆刚开起来,咱们现在虽然有资金,但是不是扩招的好时机,我却并不知晓。” 这样一番话,顿时让家里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沉思。 张春盛最先发表意见:“这件事情,其实我觉得是个好机会。咱们拾味馆生意一直不错,也有不少达官贵人来吃。但是,咱们堂子太小。许多达官贵人宁可买回去,也不在现场吃。归根究底,是不愿和平头百姓挤在一起。若是能分成两边——还是能赚钱的。咱们这里位置很好,附近不少达官贵人的府邸。” 付拾一颔首,这些东西,她也知道。 燕娘没什么主意,只说一句:“我听小娘子的。” 刘大郎更没什么主意,干脆利落:“我听阿妹的。” 翟升小心翼翼:“如果师父缺钱,我还有点私房,可以先拿出来垫上——” 付拾一摇摇头:“不是钱的事儿,齐三娘也说了,钱不够可以先租着。我是在想一个事儿,如果继续现在这个规模,换去隔壁,对咱们的影响几乎也是没有的。” “所以,究竟要不要,干脆买隔壁,放弃这里?” 这话一说出来,登时就让大家都沉默了。 放弃这里。 说得好像只是搬去隔壁。 而且隔壁的房子更好,更宽敞,格局也方正。 但是不知为什么,大家心头都涌出一股浓浓的不舍来:短短两个月,他们在这里付出的东西,实在是很多。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费劲了他们的心思。 张春盛果断开口:“最好一起买。” 第425章 透露消息 张春盛轻声道:“如果是想换地方,或是不得不换地方,那咱们干脆选个更好的地段。没必要在这里。” “但是如果是想扩建,那就正合适。” 付拾一苦笑一声:“这房子也不是咱们的,房东如果咬死了不卖——咱们也没办法啊。” 付拾一这话说得也是。 张春盛也不说话了。 翟升咳嗽一声:“要不,咱们先问问这个房东?” 翟升笑眯眯:“咱们也放出去这么久的话了。连客人都问了宅子闹鬼的事情,相信房东也听说了。” 这个事情,燕娘也知道:“是啊,好些个客人问过了。我都按照娘子说的,只说咱们家的猫奴能辟邪。装修上也做了一些手段,不用害怕。客人这才心安了。” 付拾一颔首:“那就不必特地去问了。直接告诉三娘,咱们将他们家铺子接过来了。” “然后,将这个事儿宣扬出去。”付拾一不怀好意笑一笑:“不然他还真的是以为咱们找不到房子呢。” 猫奴带着儿子过来讨零嘴,付拾一伸手就将猫奴抱起来,摸她大脑袋:“咱们家猫奴,真是个招财猫啊。” 众人:这管它一个大肥猫有什么事儿? 猫奴“喵呜”一声,傲娇看了众人一眼。 众人:这猫怕是成精了。 付拾一干脆问猫奴:“你觉得隔壁怎么样?也拿下来给你做后花园好不好?” 猫奴又“喵呜”一声。 付拾一拍板:“那就这么干了!” 众人目瞪口呆:它敢应娘子你还真敢听啊?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还买下来做后花园——一个猫它要什么后花园! 付拾一笑呵呵摆手:“好了,好了,我去给它拌饭了。” 付拾一抱着猫奴走了。 翟升一脸飘忽去找王二祥。 路上走着走着,险些委屈得掉眼泪:在我师父眼里,我连个大肥猫都不如,实在是太屈辱了吧? 王二祥眼看翟升一脸苦涩,不由关切:“这是怎么了?” 翟升摆摆手,一言难尽:“别提了,我觉得我师父太宠那只猫了!这也就是我师父没钱!有钱肯定都给打个金铃铛挂脖子上了!” 王二祥一口否定:“绝不可能!付娘子的钱,绝不会拿出来的!” 翟升思量片刻,“你说得有道理。” 翟升将齐三娘他们打算回去的事情一说,又将付拾一决定要买下来的事儿也说了。 王二祥一听这话就开始吸凉气:“五百?这么贵——” 不过等翟升将计划一说,王二祥就只剩下“嘿嘿”笑了。 而付拾一将话回给了齐三娘时候,齐三娘自然是欢喜得很。 齐三娘拉着付拾一的手,感激涕零:“都叫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我实在是不知说什么……” 齐三娘有点语无伦次。 看来是真不知说什么。 付拾一笑笑:“难得有这样的缘分,而且对我也不亏。是好事儿。我们只是正好互利互惠——”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玉娘冲了出来,双眼赤红的恶狠狠瞪着付拾一:“什么互利互惠?分明是你占便宜!你说,是不是你故意的?!” 付拾一还真被玉娘唬了一跳。 玉娘现在这样子,真的挺吓人的。 之前玉娘潜心打扮,虽然不太符合付拾一的审美,但是好歹也跟上了时代潮流。 但是现在,玉娘连眉都不修,脸色惨白,黑眼圈重得像是画上去的,而且眉毛杂乱。说不出的不修边幅—— 就是身上的裙子,也不知是做过什么,皱巴巴的活脱脱是从哪里扒下来的咸菜。 一个鲜亮的美女,变成这个样子…… 付拾一有点痛心疾首。 不过,面对玉娘的指责,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平静反问:“你阿爹阿娘是为了我才想回乡下的?” 玉娘还是恶狠狠的:“若不是你劝的,我阿耶阿娘怎么会动这样的念头?而且,当时也是你把我找到的,谁知道——” 玉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三娘打了一个嘴巴。 齐三娘气得浑身颤抖:“谁教你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才甘心?要不是付娘子,你这会在哪都不知道!付娘子日进斗金,哪有功夫做这样的事情?” 玉娘被这一个巴掌,打得人都差点摔了。 付拾一没伸手扶。 她只是对上玉娘恨意满满的目光,平平静静的解释:“你被带走那日,我在厨房做菜。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人看见,都有人能证明。你既不是我带走的,如何能说我预谋?” 玉娘有点儿哑口。但是很快就又恶狠狠道:“你可以买别人动手——不然为什么得了利的都是你?” 付拾一彻底冷淡了脸色:“那点租金,还给不起雇人的钱。你家卖饼,和我生意上并无冲突。我为什么偏偏针对你家?难道是嫉妒你美貌吗?你年纪脑子里能不能正常一点?你以为谁都像是你这样,成日里除了涂脂抹粉,就只剩下儿女心思?你自己听到了那是个男人,偏要来污蔑我。究竟是我嫉妒你要做这些事情。还是你在嫉妒我?” 玉娘被问住了。 付拾一将心头话索性一股脑吐出来:“你耶娘哪里对不住你?从好吃好喝供着你。没让你吃苦受罪。你被掳走了,你阿娘满街找,满街问。渴了累了都不知道!你倒好,找回来了,还折腾你耶娘。你要吃樱桃毕罗,路多远了,多晚了你阿娘也给你买。我看他们是真对不住你,给你惯坏了!我只知儿女孝敬父母的,却不知儿女该觉得父母欠她的!” “玉娘,事到如今经历这么一件大事,你都还不能明白过来。我看你也真的白活了。我纵不是什么大好人,但也知道奉公守法。也知与人为善。你既觉得不该让我占便宜,那你倒是去找一找别人。哪怕你和房东去说,让他退钱都无妨。” “但是若你再张口污蔑我,我就带你见官!污人名声,那是重罪!” 付拾一声色俱厉,训斥得玉娘一愣一愣的。 付拾一训完了,看一眼齐三娘,抱歉道:“我也是年轻气盛,一时没控制住情绪。三娘勿怪。再考虑考虑,看是否还要将铺子转租与我。” 说完这话,付拾一转身就走了。 第426章 声名大噪 齐三娘几乎是立刻追了出来:“付娘子,您别见怪。玉娘太不懂事,这个事情,我们已是说定了,就不会有更改。明日一早,我就请房东过来。一起做个见证。” 付拾一看着齐三娘着急的样子,顿了顿:“您也别着急,考虑考虑,好好与玉娘说。若是玉娘要强,决定留在长安也不一定。” “若您执意要走,明日只管过来,我家里随时有人,都可做主这件事情。” 齐三娘应一声,又是连声抱歉。 付拾一宽慰两句,就回去了。 她面色如常,也没人怀疑什么,张春盛等人还兴致勃勃讨论不知道齐三娘他们什么时候搬走,什么时候可以过去看房子—— 齐三娘那头,也是破天荒头一回,在玉娘出事之后,对玉娘发了脾气:“你到底想怎么想?主意这样大,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玉娘泪流满面,倔强和齐三娘对视:“凭什么叫她占了便宜?咱们好不容易才在长安城里站稳了脚跟——之前还说,要在长安城里给我找个夫婿,再将家里人都接过来……” 齐三娘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别提多难受,当即深吸一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情,谁愿意呢?继续留在长安,你还这么说亲?你能受得住?” 玉娘很是倔强:“我能。” 齐三娘看着玉娘那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玉娘,我和你阿爷都年纪大了,快要做不动了。你出了这个事情,将我们也吓坏了,我们不想再出任何事情。回去乡下,平平顺顺过日子,哪里不好?” 玉娘咬着嘴唇,就是不情愿:“可也没有叫别人占便宜的道理。” 齐三娘头疼:“那你说怎么办?” “耶娘继续开店,我不出门就是了。”玉娘张口就来:“反正就是不要她占便宜!我就看不惯她那个样!” 玉娘咬牙切齿:“这个事情肯定和她有关联。她就是为了吓唬我!” 齐三娘气得浑身发抖:“你住口!回去这个事情,我和你阿爷已经决定了。你若不想走,你一个人留在长安罢!” 玉娘一愣。随后转身就跑——这一跑,还竟然出了门。 等到齐三娘追出去时候,人都跑没了。 齐三娘跺着脚,心里头别提多懊恼担心。也不敢回去,就在门口等着玉娘回家来。 燕娘在门口看见这一幕,悄悄和付拾一提了:“会不会影响咱们?” 付拾一摇头:“没事儿。咱们要是有这个运气,自然有。要是没有也没法强求。这个事情,顺其自然吧。” “那玉娘不会再出什么事儿吧——”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摇摇头:“光天化日,她只要不跟着别人走,就不会出事儿。她现在应该戒备心挺强的。” 强到了看所有人都像坏人。 玉娘一路跑到了弥清书院。 这个书院里,有她认识的人。 玉娘一口跑过来,这才想起,这个时候,书院是还在上课的。 而且她想起了自己现在也未化妆,衣服也是随便穿了一件的事情——她登时就忐忑起来。 玉娘躲在树后,用手指将头发弄了弄,又将皱巴巴衣裳扯了扯,好不容易觉得可以见人了,刚走出去,书院里就出来一个书生。 这个书生,玉娘倒也认识,于是她赶紧上前去,想请旁人帮自己找人。 结果对方道:“你找陈森?他请了长假,随着他师父云游了。” 玉娘霎时就愣住:“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对方想了想:“就在前两天。也不算久。而且不算突然,前半年我就听他提起过。怎么他没告诉你?” 玉娘茫然摇头,抬手按住心口,只觉得那地方闷得慌,喘不过气来,别提多难受。 对方终于领会到发生什么事情:“我以为你们……竟是我唐突误会了。女郎你要不然去他家问问?更多事情我也不知了。” 玉娘咬唇,问了句:“平日他跟你们提起过我没有?” 对方一脸迟疑。 玉娘强势道:“你只管说。” 对方就说了:“提过,说你就是对诗词歌赋十分喜欢,缠着他,想跟他学——” 玉娘脚下一软,差点跌倒。 玉娘觉得自己也不必再问了。勉强一笑,对着那人道谢过后,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去。这个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她原想着,说不定他一直没来看自己,是因为太忙了。 现在才知道。哪里是因为太忙?分明就是因为人已经走了。 她以为他肯定会娶她,可没想到竟然自己被骗了。 玉娘眼泪流了满腮,引得路人不由侧目。 玉娘胡乱抹了一把脸,低头匆匆跑回去——这个时候,唯有家里,才能让她觉得安心。躲在房间里,关上窗,她才能觉得松一口气。 玉娘满脸泪痕跑回来,吓了齐三娘一跳。 结果不等她问,玉娘一口气冲回房间里,就将门关上,不肯见她,也不说话。急得她团团转。 这一场闹剧,也都落在拾味馆的人眼里。 付拾一听翟升八卦完了,登时挥手:“行了行了,人家的家事,我们管那么多做什么?人回来了,还是自己回来的,那就没事儿。” 付拾一内心:我怎么觉得翟升越来越八卦了?是不是跟王二祥学坏了?看来以后应该让他们少接触。 正想着呢,方良忽然赶车过来了:“付娘子,出案子了。您得跟我走一趟。” 翟升立刻去提勘察箱,却被方良一下拦住:“翟郎君别动,这个事儿,就付娘子去就行了。” 付拾一心里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接过翟升手里勘察箱,付拾一轻声嘱咐:“你们在家等我回来。” 上了马车,付拾一这才压低声音问方良:“宫里出什么案子了?是突然死人了?” 方良惊讶:“付娘子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皱眉:“这个时辰,你应该在宫门口等着李县令才对。不该过来接我。如果是我们衙门的案子,也没有必要叫翟升回避的道理。那不就剩下一个可能性了?” 方良心服口服:“付娘子实在是心思细腻。聪慧过人。的确是宫里出事儿了。您去看了就知晓了。” 第428章 记得身份 付拾一说完这一番话,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都替付拾一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怼的皇帝! 付拾一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尴尬的笑了一下,笑容很僵硬:“陛下,您要不仔细看看这个骨头,然后我跟您说缘故?” 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付娘子你真的对陛下身份有数吗?陛下可不是李县令! 李长博也有点儿僵硬:付娘子,咱们悠着点行不行。 不过面上,李长博却镇定道:“陛下可以看看,付娘子这么说,必定是有她的缘故。” 好在皇帝陛下也不是个肚鸡肠的,没有犹豫就说了句:“好啊。” 然后真站起身来,凑过来看骨头。 付拾一先闻到了皇帝身上的龙涎香——这味道太特殊了,从来没在别的地方闻过。好闻,但是又莫名让人觉得威严。 虽然知道龙涎香的主要成分是什么,但是付拾一还是不由自主就郑重起来。 皇帝身量高大,衬得付拾一有点儿娇,皇帝很平易近人的微微弯下腰来,然后看着付拾一手里的骨头:“这是有什么说头?” 付拾一指给皇帝看:“看这个骨头,这是缺失骨骼相连的那根指骨,这根指骨上,并无任何伤痕。” “再看另外一根手指,也缺了指尖那一节。”付拾一又拿了一块:“这上头也同样没有伤痕。” 皇帝若有所思:“是不是说明,并不是一刀砍下来的?” 付拾一点头:“如果是刀砍,一刀掉了两根手指,必定不可能都恰好在骨节处砍开。而且如果是砍断的,必定是会有痕迹——哪怕是刚好在骨节处。” “要么,就只剩下酷刑手段。剥开皮肉,将骨头剥离下来——就像是做无骨鸡一般。” 付拾一发誓,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 然而皇帝很疑惑的侧头问付拾一:“无骨鸡是什么?” 付拾一:……我怎么忘了,这还是不是饮食开始飞速发展的宋朝!而是大唐!现在咱们连炒菜都没有呢!而且只爱吃羊呢! 付拾一于是只能绘声绘色描述一遍无骨鸡:“就是取一只新鲜鸡,然后在不剁块,不伤整个表皮的情况下,将鸡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取出来。然后再将鸡肚子里塞上任何想塞的东西,譬如菌菇,比如鸽子或是鹌鹑,或者甚至是药材都行。或是蒸,或是炸,或是煮。这样能保证吃的时候,每一块肉都是纯肉,不需要剔骨。” “我最喜欢的是塞上菌菇和几味药材。然后扎紧了口子,直接上锅蒸。等到熟了,端出来一切,肚子里就会流出原汤来。那汤喝起来——既有鸡肉的香,又有菌菇的鲜。最好吃的还是那蘑菇。” 付拾一甚至感觉口水都冒出来:“那蘑菇吸收了整个鸡的精华,香得能叫人咬掉舌尖!” 付拾一发誓,自己绝对听到了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但是肯定不是皇帝陛下。 付拾一怀疑是敏郡王:毕竟敏郡王那个吃货,肯定能想象出来那是个什么滋味—— 皇帝忽然笑了:“看不出付娘子验尸了得,对厨艺竟也有研究?” 河源郡主就开始替付拾一打广告:“那可不是?叔父我跟您说,您可别看付娘子,她做的饭,那可比御厨的还好吃!” 付拾一差点给河源郡主跪了:郡主啊,您是捧我呢,还是要杀我呢?这陛下身边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只能是最好的!我一星星,如何敢和明月增辉啊! 敏郡王那个憨货,也附和:“叔父,这事儿是真的。我现在每日都要去付娘子那吃饭,否则便是吃不香。” 付拾一觉得膝盖更痛了:敏郡王啊敏郡王,你说我也没给你下毒啊。你干什么要害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妖术呢! 不只是皇帝好奇了,就连高力士也好奇起来:“说起来,那日去请付娘子,的确看见前面有一个拾味馆——” 付拾一僵硬又尴尬:“那个,嗯,就是我开的饭馆。” 付拾一连忙保证:“我没有因为做生意赚钱耽误工作的!我做生意也是因为要养家糊口——” 然而皇帝也只是个凡人:“味道竟是如此好?” 皇帝此言,带着三分怀疑,七分跃跃欲试。 付拾一:……我特么感觉我要出名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替付拾一作证:“味道确实不错,且经济实惠。街坊四邻很是喜爱。就连我家中祖母,也十分喜欢。” 皇帝从怀疑变成惊讶:“连杜太夫人都如此喜欢?那可见的确是不错了。朕有机会去试试。” 高力士笑眯眯建议:“也不必改日,不如就今晚——御膳房有的是材料。各种山珍海味都有。今日又是公主生辰——” 付拾一弱弱提醒:“陛下,今日我摸过尸骨了。您介意吗?” 气氛一度尴尬。 河源郡主恶狠狠瞪了付拾一一眼:付拾一你是不是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种煞风景的事情?眼看你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到了!你竟然!!! 敏郡王“咕嘟”咽了口水:付娘子,你是故意的吧? 李长博微笑开口:“陛下,付娘子是个实在人。她也最怕别人介意这个。所以,每次都先提醒。” “要不然改日吧?今日还是破案要紧。” 皇帝“呵呵”笑了:“的确是个实在人,这么实诚的娘子,也不多见了。你这职业确实——不过,这有什么?当年在战场上,手上血都来不及洗,就饿得抓了饼子就啃,也没什么。” 付拾一一时没克制住,敬仰的看皇帝,彩虹屁不要钱的就出来了:“陛下此等豪情,哪里是寻常人能比的?陛下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付出如此辛劳汗水,简直叫我的敬佩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陛下您若有机会,只管来我拾味馆,我愿为陛下使出浑身本事,置办一桌酒菜!绝不收钱!” 付拾一这话掷地有声。 “绝不收钱”四个字,更是毫不犹豫,诚恳万分。 熟悉付拾一的人,都知道付拾一这是真的拿出了绝对诚意。 可不熟悉付拾一的人,听了这话嘴角就抽了抽:就你一破仵作,你还想请皇帝吃饭?还想收皇帝的饭钱? 第428章 记得身份 付拾一说完这一番话,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都替付拾一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怼的皇帝! 付拾一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尴尬的笑了一下,笑容很僵硬:“陛下,您要不仔细看看这个骨头,然后我跟您说缘故?” 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付娘子你真的对陛下身份有数吗?陛下可不是李县令! 李长博也有点儿僵硬:付娘子,咱们悠着点行不行。 不过面上,李长博却镇定道:“陛下可以看看,付娘子这么说,必定是有她的缘故。” 好在皇帝陛下也不是个肚鸡肠的,没有犹豫就说了句:“好啊。” 然后真站起身来,凑过来看骨头。 付拾一先闻到了皇帝身上的龙涎香——这味道太特殊了,从来没在别的地方闻过。好闻,但是又莫名让人觉得威严。 虽然知道龙涎香的主要成分是什么,但是付拾一还是不由自主就郑重起来。 皇帝身量高大,衬得付拾一有点儿娇,皇帝很平易近人的微微弯下腰来,然后看着付拾一手里的骨头:“这是有什么说头?” 付拾一指给皇帝看:“看这个骨头,这是缺失骨骼相连的那根指骨,这根指骨上,并无任何伤痕。” “再看另外一根手指,也缺了指尖那一节。”付拾一又拿了一块:“这上头也同样没有伤痕。” 皇帝若有所思:“是不是说明,并不是一刀砍下来的?” 付拾一点头:“如果是刀砍,一刀掉了两根手指,必定不可能都恰好在骨节处砍开。而且如果是砍断的,必定是会有痕迹——哪怕是刚好在骨节处。” “要么,就只剩下酷刑手段。剥开皮肉,将骨头剥离下来——就像是做无骨鸡一般。” 付拾一发誓,这是她能想到的最贴切的比喻。 然而皇帝很疑惑的侧头问付拾一:“无骨鸡是什么?” 付拾一:……我怎么忘了,这还是不是饮食开始飞速发展的宋朝!而是大唐!现在咱们连炒菜都没有呢!而且只爱吃羊呢! 付拾一于是只能绘声绘色描述一遍无骨鸡:“就是取一只新鲜鸡,然后在不剁块,不伤整个表皮的情况下,将鸡身上每一块骨头都取出来。然后再将鸡肚子里塞上任何想塞的东西,譬如菌菇,比如鸽子或是鹌鹑,或者甚至是药材都行。或是蒸,或是炸,或是煮。这样能保证吃的时候,每一块肉都是纯肉,不需要剔骨。” “我最喜欢的是塞上菌菇和几味药材。然后扎紧了口子,直接上锅蒸。等到熟了,端出来一切,肚子里就会流出原汤来。那汤喝起来——既有鸡肉的香,又有菌菇的鲜。最好吃的还是那蘑菇。” 付拾一甚至感觉口水都冒出来:“那蘑菇吸收了整个鸡的精华,香得能叫人咬掉舌尖!” 付拾一发誓,自己绝对听到了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但是肯定不是皇帝陛下。 付拾一怀疑是敏郡王:毕竟敏郡王那个吃货,肯定能想象出来那是个什么滋味—— 皇帝忽然笑了:“看不出付娘子验尸了得,对厨艺竟也有研究?” 河源郡主就开始替付拾一打广告:“那可不是?叔父我跟您说,您可别看付娘子,她做的饭,那可比御厨的还好吃!” 付拾一差点给河源郡主跪了:郡主啊,您是捧我呢,还是要杀我呢?这陛下身边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都只能是最好的!我一星星,如何敢和明月增辉啊! 敏郡王那个憨货,也附和:“叔父,这事儿是真的。我现在每日都要去付娘子那吃饭,否则便是吃不香。” 付拾一觉得膝盖更痛了:敏郡王啊敏郡王,你说我也没给你下毒啊。你干什么要害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妖术呢! 不只是皇帝好奇了,就连高力士也好奇起来:“说起来,那日去请付娘子,的确看见前面有一个拾味馆——” 付拾一僵硬又尴尬:“那个,嗯,就是我开的饭馆。” 付拾一连忙保证:“我没有因为做生意赚钱耽误工作的!我做生意也是因为要养家糊口——” 然而皇帝也只是个凡人:“味道竟是如此好?” 皇帝此言,带着三分怀疑,七分跃跃欲试。 付拾一:……我特么感觉我要出名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替付拾一作证:“味道确实不错,且经济实惠。街坊四邻很是喜爱。就连我家中祖母,也十分喜欢。” 皇帝从怀疑变成惊讶:“连杜太夫人都如此喜欢?那可见的确是不错了。朕有机会去试试。” 高力士笑眯眯建议:“也不必改日,不如就今晚——御膳房有的是材料。各种山珍海味都有。今日又是公主生辰——” 付拾一弱弱提醒:“陛下,今日我摸过尸骨了。您介意吗?” 气氛一度尴尬。 河源郡主恶狠狠瞪了付拾一一眼:付拾一你是不是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这种煞风景的事情?眼看你扬名立万的机会就到了!你竟然!!! 敏郡王“咕嘟”咽了口水:付娘子,你是故意的吧? 李长博微笑开口:“陛下,付娘子是个实在人。她也最怕别人介意这个。所以,每次都先提醒。” “要不然改日吧?今日还是破案要紧。” 皇帝“呵呵”笑了:“的确是个实在人,这么实诚的娘子,也不多见了。你这职业确实——不过,这有什么?当年在战场上,手上血都来不及洗,就饿得抓了饼子就啃,也没什么。” 付拾一一时没克制住,敬仰的看皇帝,彩虹屁不要钱的就出来了:“陛下此等豪情,哪里是寻常人能比的?陛下为了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付出如此辛劳汗水,简直叫我的敬佩之情,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陛下您若有机会,只管来我拾味馆,我愿为陛下使出浑身本事,置办一桌酒菜!绝不收钱!” 付拾一这话掷地有声。 “绝不收钱”四个字,更是毫不犹豫,诚恳万分。 熟悉付拾一的人,都知道付拾一这是真的拿出了绝对诚意。 可不熟悉付拾一的人,听了这话嘴角就抽了抽:就你一破仵作,你还想请皇帝吃饭?还想收皇帝的饭钱? 第429章 身份究竟 就连皇帝自己也是忍不住面皮一抽:朕难道给不起饭钱吗? 李长博汗都有点下来,而后微笑从容开口:“陛下有所不知,我与付小娘子认识这么久,也从没得到过这样待遇。付小娘子赚钱不易,从不舍得乱花。她一直说要存钱买宅子呢。” 这样一说,所有人都点头表示了了然。 皇帝笑呵呵的问:“竟然连你都没请过?” 李长博实诚点头:“有时候付小娘子也会请我们过去试菜。也不算没请过。只是并没有这样高规格的待遇。” 付拾一维持着一脸诚恳:“陛下,您放心,您若是去,我一定拿出浑身本事来!” 皇帝被逗笑了,笑得身上的玉佩都碰出了声响。 河源郡主替付拾一捏着的那心,总算是放下来:这样勉强就算过关了。 高力士提醒一句:“吃饭这个事情,不如先放一放?咱们还是先查案?” 皇帝这才想起正事儿。 付拾一也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拽着死者的骨头。于是赶紧放好了,咳嗽一声继续说:“除非是这样的手法,否则不可能这么完整的取走骨头。” “但是这种事情,费事,没必要。” 付拾一摊手:“所以十有八九,是漏掉了。” 皇帝想了想,看一眼李长博:“长博以为呢?”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咋舌:我的天啊,原来李县令和陛下关系这么好?!竟然直呼其名! 李长博思忖片刻:“重新叫人下去找一找。这种事情,兴许是遗漏也不一定。” 付拾一立刻提了一个可能:“手指骨节并不大,可能是被枯枝败叶或是泥土掩盖了。” 于是皇帝就又派人下去找。 付拾一就先验尸。 “如何区分男女?”皇帝既然走过来了,索性也没继续回去坐下,反倒是站在旁边背着个手看。一面看还一面问。 付拾一略略紧张了一瞬:这可是大名鼎鼎的玄宗皇帝!玄宗皇帝! 不过转念一想,玄宗皇帝职业技能是治理国家,以及音律歌舞,并不精通自己这个,所以就放松了:我说得不太对,他也听不出出的。 付拾一指着盆骨给皇帝解惑:“一般来说,男女骨骼区别最明显的是小盆骨。” “而区别主要在于小骨盆的形状,男性小骨盆的形状较小,形状似倒置的圆台,即上大下小,而女性因为要生产的缘故则骨盆较男性宽大,似圆桶。” “死者盆骨宽大,好似圆筒,所以这位是女子。” “另外,女子骨骼会比男子骨骼轻一些。是因为骨皮质较薄,骨密度相对小。男子骨骼表面会粗糙一些,凹凸感也要强一些。” “还有就是颅骨与四肢骨骼的区别。” “男子和女子相比,前者颅骨粗大,骨面粗糙,骨质较重,肌脊明显;颅腔容量较大,前额骨倾斜度较大;眉间、眉弓突出显著;眼眶较大较深,眶上缘较钝较厚;鼻骨宽大,梨状孔高;颞骨乳突显著,后缘较长,围径较大;颧骨高大,颧弓粗大;下颌骨较高、较厚、较大。” “而四肢骨骼,也是男子的更粗壮,修长。” “但是这些对比,都不如盆骨区别明显。所以一般区分性别,盆骨是最为可靠的。” “而判断死者年龄,可以从牙齿来看。这个李县令应该比较熟悉。” 付拾一指了指死者头骨:“我刚才看了一眼,死者并没有开始长出智齿,而且牙齿磨损不大,所以她死的时候,应该是很年轻。不超过二十岁。” “这个年纪,一般来说,要么是年轻宫妃,要么是宫女。而且身份地位不会很高,否则就应该早就被找到了。” “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虽说是露天,但是井底温度并不十分高,所以,可能相对时间需要更长一些。普通尸骨露天,白骨化最少也要六个月。这个的话,至少得九个月。” “当然也可能更长。但是这个就不好推断了。” 付拾一侧头问李长博:“发现死者时候,她身上可否有佩戴饰物?布料什么的呢?” “都有。香囊已经不可辨色,但是是个十分精美的样式。是前两年十分流行的。” “还有一个镯子,一根银簪。几根木簪。” 付拾一点点头:“那就只能从这些东西上去确认身份了。” “人是怎么死的?”皇帝对这个最感兴趣。 付拾一指了指脊椎骨:“脊椎骨上有裂痕,说明当时坠落下来之后,伤到了脊椎。通常脊椎骨折,很有可能当时就动弹不得了。” “再看腿骨,一有一根是完全断裂。断口参差不齐,还有小碎片缺失,所以就说明,死亡时候,死者的腿骨也是折断的。” “这就说明,当时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要么是已经死了。所以这些骨折不会有任何影响。但是还有一种情况——”付拾一的语气有点儿意味深长。 在场的人莫名都觉得背上微微一寒:感觉有点儿可怕呢? 皇帝沉声将话接过去:“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她当时没死,但是摔断了骨头,动弹不得,所以,就被困死在境井底。” 付拾一点点头:“她的头骨上并无骨折或者骨裂的痕迹,所以,摔下来时候,她并没有伤到头部。” “那会不会是毒死了或者如何?”皇帝又问,看样子是有点儿好奇:“不是说中毒的骨头,都是乌黑的?” 付拾一实话实说:“并不是如此的。骨头发黑,是很多种情况可以造成的。而中毒,一般来说,除非是慢性毒,否则是不会在骨头里留下太多痕迹。光靠我们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皇帝看一眼付拾一,虽没说话,神色却有点意味深长。 付拾一咳嗽一声,赶紧解释:“这个事情,我与我先辈们曾经做过实验。用鸡鸭,猪狗,甚至猴子做过实验。发现中毒并不会导致骨头发黑。一般都是体现在血液和皮肉上。骨骼被影响是很少的。” 皇帝有点儿兴趣:“实验?” 付拾一:……感觉越说越需要解释得多。 李长博恰到好处将话题接过去—— 第431章 看懂了吗 所有人看完这个壁画,都沉默下来。 也许都看懂了,但是都未必敢说。 皇帝看过,良久才叹一口气:“也是个苦命人。” 随后就问付拾一:“她当时是没死?” 付拾一颔首:“应该是没死。否则是谁刻下壁画?而且我大概猜到了为何骨节丢失了。” “为何?”众人齐刷刷看住了付拾一,就等着她揭晓谜底。 就连皇帝也是一脸好奇。 付拾一开口说话时候,显得有些悲凉:“是因为她自己用血肉供养了种子。让种子发芽了。而她将东西埋在了树底下。她是想着就算没有人发现她的尸骨,这棵树也会长出井口,然后被人发现。然后再发现她的尸骨,再将当年一切重见天日。” “那手指,可能是她自己放在了种子旁边,所以当骨节脱落时候,就被带入了泥土之中。” 付拾一看着众人:“井底没有水,也没有吃食。但是看样子,她还是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的。” 付拾一猜测:“可能最终是饿死的。要么就是因为皮肉有创口,所以有感染。” 别的证据实在是没有,她也没办法推断更多。 付拾一拿出怀里的玉佩,用镊子轻轻剥开表面的腐朽布片,最后就看见了一个玉佩。 付拾一猜到玉佩应该是能证明那男子身份的东西。 所以手底下就顿了一顿:这种牵扯到了皇宫内幕的事情,实在是叫人有点儿不敢往深处挖掘啊。 李长博忽然伸手盖住了付拾一的手,他声音也响起:“这个时候,付娘子还是回避吧。陛下您看呢?她只是勘察尸体的仵作,没必要参与查案。” 皇帝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神色安宁从容。 皇帝微微一笑:“那就听你的。你是长安县县令。人也是你的人。” 一直没敢吭声露头的徐坤:……陛下,长安城还有一个万年县,您是不是不记得了? 不过,这些都不耽误徐坤自己也打算回避:“这件事情可能牵扯到了秘辛,我想,陛下不如请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河源郡主岿然不动:这样的八卦,自己人看看也没啥。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负心绝情的王八蛋—— 敏郡王老老实实:“叔父,我有些饿了,不如我护送付娘子回去,她还要做生意呢。” 李长博看向敏郡王,敏郡王和他微笑。 李长博也微笑:“倒是正好了。” 皇帝和颜悦色看敏郡王,目光简直慈爱:“既是如此。那就去吧。” 付拾一跟着敏郡王告退,内心惶恐:我的天,原来敏郡王这么受宠吗?在皇帝跟前,直接说饿了什么的……太随意了吧? 敏郡王领着付拾一走远了,就柔声宽慰:“付娘子别怕,我叔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十分和善的。” 付拾一点头,表示自己看出来了:这跟电视剧里演的一点都不同。电视剧里皇帝和别人之间相处,不管多亲近都是显得特别规矩多,严肃又庄重——但是现在亲眼看了,就感觉其实也和普通家庭相处差不多。就连称呼都是没啥特殊的——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皇帝叫陛下的。 付拾一问敏郡王:“敏郡王真饿了?” 敏郡王摸了摸肚子:“真饿了。御厨做的东西也不怎么合我胃口。” 付拾一:敏郡王您这么实诚,真的不会被打吗? 当然她还是很明白,敏郡王这个时候不计形象说自己饿了,还是为了帮她脱身。 付拾一决定拿出实际行动来:“那敏郡王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敏郡王笑眯眯:“听说从前付娘子会做什锦汤饼,我也想尝尝。” 付拾一:……敏郡王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道消息? 心里就算觉得奇奇怪怪,付拾一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既然是特地提了,怎么也要满足一下不是? 敏郡王的马车比起李长博的,要华丽一些。但是显然暗格很多。 一上马车,敏郡王就从各处暗格里掏出了点心、蜜饯、鲜货招待付拾一。 付拾一看得目瞪口呆:这些精妙的手工技艺,各种机关,你拿来藏吃的,你真的不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吗? 见付拾一半晌没动,敏郡王还开口催促:“付娘子不必客气。这些东西都是寻常东西。不算多珍贵。” 这是让付拾一没有心理负担。 付拾一看着那莲花酥,轻叹一声:“其实我觉得,敏郡王你家厨娘一定有一双巧手。” 敏郡王严肃纠正:“是厨子。不是厨娘。” 付拾一:……这是重点吗?! 那莲花酥当真是一朵莲花样子。 但是实际上是酥皮点心。 只是酥皮层层分明,又层层舒展,每一片上,只有那一点花瓣尖尖上有红色晕染,越到里头越是雪白——就跟真正的荷花花瓣一般。 就连花心中间的蕊黄莲蓬,也是活灵活现—— 付拾一简直是佩服。 她大概知道做法,但是对于这种需要配方和技术的甜点,她觉得还是有点无能为力。 巧夺天工。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每一朵莲花底下,是一片桑叶。 桑叶是新鲜的,剪成了圆形,就像是一片嫩荷叶。 看桑叶新鲜程度,就知那必定是早上摘的。 付拾一心翼翼取了一块荷花酥,还没送到最边上,外层的酥皮就已经掉了一裙摆——真是轻轻一碰就掉渣的那种酥! 这种酥脆,让人忍不住就心翼翼起来。 付拾一一口咬下去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听见了细细碎碎酥皮断裂的声音。 她以为酥皮这样脆,肯定是十分的硬。 但是没想到,一口咬下去,只觉得酥,而不觉得脆。那些酥皮油润润的,入口就化开了。也不让人觉得干。 酥皮是淡淡的甜,而莲蓬心才是那种奶香浓郁的甜。 那种甜里还夹杂一点果香和花香,一下子叫人恍惚有一种错觉:我难道真的吃的是花? 敏郡王在旁边一脸求夸奖:“付娘子觉得这些点心怎么样?” 付拾一将点心咽下,偷偷又看一眼剩下的那一朵莲花酥,然后才郑重道:“我绝对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 第431章 看懂了吗 所有人看完这个壁画,都沉默下来。 也许都看懂了,但是都未必敢说。 皇帝看过,良久才叹一口气:“也是个苦命人。” 随后就问付拾一:“她当时是没死?” 付拾一颔首:“应该是没死。否则是谁刻下壁画?而且我大概猜到了为何骨节丢失了。” “为何?”众人齐刷刷看住了付拾一,就等着她揭晓谜底。 就连皇帝也是一脸好奇。 付拾一开口说话时候,显得有些悲凉:“是因为她自己用血肉供养了种子。让种子发芽了。而她将东西埋在了树底下。她是想着就算没有人发现她的尸骨,这棵树也会长出井口,然后被人发现。然后再发现她的尸骨,再将当年一切重见天日。” “那手指,可能是她自己放在了种子旁边,所以当骨节脱落时候,就被带入了泥土之中。” 付拾一看着众人:“井底没有水,也没有吃食。但是看样子,她还是活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的。” 付拾一猜测:“可能最终是饿死的。要么就是因为皮肉有创口,所以有感染。” 别的证据实在是没有,她也没办法推断更多。 付拾一拿出怀里的玉佩,用镊子轻轻剥开表面的腐朽布片,最后就看见了一个玉佩。 付拾一猜到玉佩应该是能证明那男子身份的东西。 所以手底下就顿了一顿:这种牵扯到了皇宫内幕的事情,实在是叫人有点儿不敢往深处挖掘啊。 李长博忽然伸手盖住了付拾一的手,他声音也响起:“这个时候,付娘子还是回避吧。陛下您看呢?她只是勘察尸体的仵作,没必要参与查案。” 皇帝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神色安宁从容。 皇帝微微一笑:“那就听你的。你是长安县县令。人也是你的人。” 一直没敢吭声露头的徐坤:……陛下,长安城还有一个万年县,您是不是不记得了? 不过,这些都不耽误徐坤自己也打算回避:“这件事情可能牵扯到了秘辛,我想,陛下不如请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河源郡主岿然不动:这样的八卦,自己人看看也没啥。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个负心绝情的王八蛋—— 敏郡王老老实实:“叔父,我有些饿了,不如我护送付娘子回去,她还要做生意呢。” 李长博看向敏郡王,敏郡王和他微笑。 李长博也微笑:“倒是正好了。” 皇帝和颜悦色看敏郡王,目光简直慈爱:“既是如此。那就去吧。” 付拾一跟着敏郡王告退,内心惶恐:我的天,原来敏郡王这么受宠吗?在皇帝跟前,直接说饿了什么的……太随意了吧? 敏郡王领着付拾一走远了,就柔声宽慰:“付娘子别怕,我叔父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十分和善的。” 付拾一点头,表示自己看出来了:这跟电视剧里演的一点都不同。电视剧里皇帝和别人之间相处,不管多亲近都是显得特别规矩多,严肃又庄重——但是现在亲眼看了,就感觉其实也和普通家庭相处差不多。就连称呼都是没啥特殊的——人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管皇帝叫陛下的。 付拾一问敏郡王:“敏郡王真饿了?” 敏郡王摸了摸肚子:“真饿了。御厨做的东西也不怎么合我胃口。” 付拾一:敏郡王您这么实诚,真的不会被打吗? 当然她还是很明白,敏郡王这个时候不计形象说自己饿了,还是为了帮她脱身。 付拾一决定拿出实际行动来:“那敏郡王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敏郡王笑眯眯:“听说从前付娘子会做什锦汤饼,我也想尝尝。” 付拾一:……敏郡王这都是从哪里听来的道消息? 心里就算觉得奇奇怪怪,付拾一还是一口答应下来:既然是特地提了,怎么也要满足一下不是? 敏郡王的马车比起李长博的,要华丽一些。但是显然暗格很多。 一上马车,敏郡王就从各处暗格里掏出了点心、蜜饯、鲜货招待付拾一。 付拾一看得目瞪口呆:这些精妙的手工技艺,各种机关,你拿来藏吃的,你真的不觉得有点暴殄天物吗? 见付拾一半晌没动,敏郡王还开口催促:“付娘子不必客气。这些东西都是寻常东西。不算多珍贵。” 这是让付拾一没有心理负担。 付拾一看着那莲花酥,轻叹一声:“其实我觉得,敏郡王你家厨娘一定有一双巧手。” 敏郡王严肃纠正:“是厨子。不是厨娘。” 付拾一:……这是重点吗?! 那莲花酥当真是一朵莲花样子。 但是实际上是酥皮点心。 只是酥皮层层分明,又层层舒展,每一片上,只有那一点花瓣尖尖上有红色晕染,越到里头越是雪白——就跟真正的荷花花瓣一般。 就连花心中间的蕊黄莲蓬,也是活灵活现—— 付拾一简直是佩服。 她大概知道做法,但是对于这种需要配方和技术的甜点,她觉得还是有点无能为力。 巧夺天工。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每一朵莲花底下,是一片桑叶。 桑叶是新鲜的,剪成了圆形,就像是一片嫩荷叶。 看桑叶新鲜程度,就知那必定是早上摘的。 付拾一心翼翼取了一块荷花酥,还没送到最边上,外层的酥皮就已经掉了一裙摆——真是轻轻一碰就掉渣的那种酥! 这种酥脆,让人忍不住就心翼翼起来。 付拾一一口咬下去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听见了细细碎碎酥皮断裂的声音。 她以为酥皮这样脆,肯定是十分的硬。 但是没想到,一口咬下去,只觉得酥,而不觉得脆。那些酥皮油润润的,入口就化开了。也不让人觉得干。 酥皮是淡淡的甜,而莲蓬心才是那种奶香浓郁的甜。 那种甜里还夹杂一点果香和花香,一下子叫人恍惚有一种错觉:我难道真的吃的是花? 敏郡王在旁边一脸求夸奖:“付娘子觉得这些点心怎么样?” 付拾一将点心咽下,偷偷又看一眼剩下的那一朵莲花酥,然后才郑重道:“我绝对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 第433章 砍价能手 房东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有点急了:“二百怎么就贵了?他们家不是要五百吗?” 付拾一重复一遍人家的优势:“人家院子大,屋子也多。” “也不至于多一倍!”房东着急辩解。 付拾一继续:“人家格局更好,方方正正。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我的便宜啊!” “关键是,人家和气好说话,还送家具。” “家具也不值什么钱的——” 付拾一打断他:“但是心里头舒坦啊。” 这个理由…… 房东没了话说。 付拾一笑眯眯看房东:“您要不转头租给别人?” 房东脸色更加难看:自己托人买过拾味馆的饭菜,人家味道的确是好。生意好也是因为有独家秘方。这要是能搬走还好说,就开在隔壁……谁敢来啊?凭什么来啊? 付拾一还在旁边继续拱火:“怎么了?是没人租吗?要不房东您亲自来也行啊——开饭馆可赚钱了。真的。您看我都买得起五百的房子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房东的脸色难看得简直是要哭出来。 房东废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多卖几个钱吗?眼看着他觉得都要成了,结果付拾一倒好!转头要买隔壁的房子! 王二祥幸灾乐祸:活该,让你自己不识趣。涨价就涨价,偏要狮子大开口!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房东。 房东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在这个时候,敏郡王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不能买,付娘子可以买下来,这边给下人住,铺面联通,这样就更大一些。” 敏郡王腼腆笑着说出最重要一句:“当然,关键是要够便宜,价格不合适就没必要了。” 付拾一默默的在桌子底下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能赚钱的郡王爷。这脑子,就是很清楚。这个助攻,也恰到好处。 房东一下子仿佛看到了希望,连连点头:“价格真的便宜,才二百!这个价格放在长安哪一个地方也拿不下来!” 付拾一杀价:“一百二。这已比最开始说的要贵很多了。” 房东心窝子在滴血:“一百八,真的不能更低了!这里地段真的好!这边都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 敏郡王笑眯眯:“一百五最合适。要知道,贵人们再多,也不住这里。他们也不来这种饭馆吃饭。只不过是懒得换地方,又刚好可以连通而已。怎么样?若是合适,现在就立刻交钱,谁都以免夜长梦多。” 房东自然纠结。 付拾一一脸为难:“这么多钱,可是要借钱了。到时候万一买不下来隔壁可不是亏了——” 敏郡王沉吟片刻,就只好道:“那要不然,再考虑考虑——” 这话刚一出口,不等付拾一回答,那头房东就先开口了:“就现在立刻写个字据,然后交钱罢!这个事儿我看也别拖了,大夏天的,谁都不愿意多跑不是?” 敏郡王征询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不情不愿点点头:“那就给您一个面子。” 敏郡王做了一回见证人。 付拾一本来是能将钱换算成金饼子给的,但是她不乐意。 所以直接就让燕娘跟她一起将箩筐抬出来付款——律例规定,超过五百贯的钱,必须用金子或是绢帛来支付。 但是这点钱——付拾一微笑脸:“咱们家业,只有这个,您就受累自己搬一下吧。” 一贯钱,是六斤。一百五十贯,是九百斤。 九百斤。 只能用牛车来拉。 人肯定是搬不动的。光点都要点半天,累个半死。 房东苦着脸,却还是咬牙答应了:“行,我去雇车去。” 付拾一看着房东累个半死,一趟趟的搬钱,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一百五十贯,这个价位不算捡漏,但是也比市价便宜很多。算是在付拾一接受范围内。 等房东喘着粗气走了,付拾一就去跟敏郡王道谢:“多谢敏郡王。” 敏郡王微微一笑:“不算什么大事儿,能帮上付娘子,是我的荣幸。” 敏郡王脸上表情是真的诚恳。 付拾一简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间也真的觉得:要不嫁给敏郡王也挺好的。这种暖男多好啊。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付拾一心里很清楚:做个有钱的老富婆更好。 敏郡王紧接着又问:“付娘子差钱吗?若是差钱我还有些——” 付拾一赶紧摇头,又端来一个果冻将敏郡王的嘴堵上:“够的够的。你别操心这个了。” 而这个时辰,差不多也有顾客上门,付拾一就去忙顾客。 敏郡王不紧不慢吃掉果冻,擦干净嘴,这才恋恋不舍的来告辞:“付娘子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付拾一点点头,亲自送敏郡王出去,“多谢敏郡王您今日的照拂。若他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管开口。” 敏郡王看着付拾一的眼睛,笑容腼腆而真挚:“我应该做的。也是不求回报的。李县令做得的事情,我自然也做得。请付娘子不要这么见外。” 敏郡王马车走远了,付拾一才眨眨眼,疑惑的想:提起李县令做什么?李县令是我顶头上司,他跟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吗? 付拾一回去后,就将这一点疑惑抛开了。 而且一想到这个地界如今算彻底落到了自己受伤,再不会有什么变故,付拾一就止不住心情大好,好到直接手一挥,每一桌送一盘开胃菜酸脆莴笋片。 喜得几位老顾客纷纷打趣:“付掌柜今日这是遇到了喜事啊。难道是定亲了?” 付拾一:……神一样的猜测。 消息传到后厨,张春盛和翟升两个都止不住的大笑出声,以至于付拾一瞬间有点担心:会不会口水落到菜里? 忙活到了夜幕降临,付拾一还不肯关门。 张春盛纳闷问:“娘子这是等谁呢?这么晚了,肯定不会有顾客上门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等李县令呢。他若出宫,必过来的。” 可现在李长博都还没过来,可见一定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 付拾一有点担心。 第433章 砍价能手 房东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有点急了:“二百怎么就贵了?他们家不是要五百吗?” 付拾一重复一遍人家的优势:“人家院子大,屋子也多。” “也不至于多一倍!”房东着急辩解。 付拾一继续:“人家格局更好,方方正正。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我的便宜啊!” “关键是,人家和气好说话,还送家具。” “家具也不值什么钱的——” 付拾一打断他:“但是心里头舒坦啊。” 这个理由…… 房东没了话说。 付拾一笑眯眯看房东:“您要不转头租给别人?” 房东脸色更加难看:自己托人买过拾味馆的饭菜,人家味道的确是好。生意好也是因为有独家秘方。这要是能搬走还好说,就开在隔壁……谁敢来啊?凭什么来啊? 付拾一还在旁边继续拱火:“怎么了?是没人租吗?要不房东您亲自来也行啊——开饭馆可赚钱了。真的。您看我都买得起五百的房子了。”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房东的脸色难看得简直是要哭出来。 房东废了这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多卖几个钱吗?眼看着他觉得都要成了,结果付拾一倒好!转头要买隔壁的房子! 王二祥幸灾乐祸:活该,让你自己不识趣。涨价就涨价,偏要狮子大开口!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房东。 房东肠子都要悔青了。 就在这个时候,敏郡王开了口:“其实也不是不能买,付小娘子可以买下来,这边给下人住,铺面联通,这样就更大一些。” 敏郡王腼腆笑着说出最重要一句:“当然,关键是要够便宜,价格不合适就没必要了。” 付拾一默默的在桌子底下伸出大拇指:不愧是能赚钱的郡王爷。这脑子,就是很清楚。这个助攻,也恰到好处。 房东一下子仿佛看到了希望,连连点头:“价格真的便宜,才二百!这个价格放在长安哪一个地方也拿不下来!” 付拾一杀价:“一百二。这已比最开始说的要贵很多了。” 房东心窝子在滴血:“一百八,真的不能更低了!这里地段真的好!这边都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 敏郡王笑眯眯:“一百五最合适。要知道,贵人们再多,也不住这里。他们也不来这种小饭馆吃饭。只不过是懒得换地方,又刚好可以连通而已。怎么样?若是合适,现在就立刻交钱,谁都以免夜长梦多。” 房东自然纠结。 付拾一一脸为难:“这么多钱,可是要借钱了。到时候万一买不下来隔壁可不是亏了——” 敏郡王沉吟片刻,就只好道:“那要不然,再考虑考虑——” 这话刚一出口,不等付拾一回答,那头房东就先开口了:“就现在立刻写个字据,然后交钱罢!这个事儿我看也别拖了,大夏天的,谁都不愿意多跑不是?” 敏郡王征询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不情不愿点点头:“那就给您一个面子。” 敏郡王做了一回见证人。 付拾一本来是能将钱换算成金饼子给的,但是她不乐意。 所以直接就让燕娘跟她一起将箩筐抬出来付款——律例规定,超过五百贯的钱,必须用金子或是绢帛来支付。 但是这点钱——付拾一微笑脸:“咱们家小业小,只有这个,您就受累自己搬一下吧。” 一贯钱,是六斤。一百五十贯,是九百斤。 九百斤。 只能用牛车来拉。 人肯定是搬不动的。光点都要点半天,累个半死。 房东苦着脸,却还是咬牙答应了:“行,我去雇车去。” 付拾一看着房东累个半死,一趟趟的搬钱,终于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一百五十贯,这个价位不算捡漏,但是也比市价便宜很多。算是在付拾一接受范围内。 等房东喘着粗气走了,付拾一就去跟敏郡王道谢:“多谢敏郡王。” 敏郡王微微一笑:“不算什么大事儿,能帮上付小娘子,是我的荣幸。” 敏郡王脸上表情是真的诚恳。 付拾一简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间也真的觉得:要不嫁给敏郡王也挺好的。这种暖男多好啊。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因为付拾一心里很清楚:做个有钱的老富婆更好。 敏郡王紧接着又问:“付小娘子差钱吗?若是差钱我还有些——” 付拾一赶紧摇头,又端来一个果冻将敏郡王的嘴堵上:“够的够的。你别操心这个了。” 而这个时辰,差不多也有顾客上门,付拾一就去忙顾客。 敏郡王不紧不慢吃掉果冻,擦干净嘴,这才恋恋不舍的来告辞:“付小娘子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 付拾一点点头,亲自送敏郡王出去,“多谢敏郡王您今日的照拂。若他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只管开口。” 敏郡王看着付拾一的眼睛,笑容腼腆而真挚:“我应该做的。也是不求回报的。李县令做得的事情,我自然也做得。请付小娘子不要这么见外。” 敏郡王马车走远了,付拾一才眨眨眼,疑惑的想:提起李县令做什么?李县令是我顶头上司,他跟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吗? 付拾一回去后,就将这一点疑惑抛开了。 而且一想到这个地界如今算彻底落到了自己受伤,再不会有什么变故,付拾一就止不住心情大好,好到直接小手一挥,每一桌送一盘开胃小菜酸脆莴笋片。 喜得几位老顾客纷纷打趣:“付掌柜今日这是遇到了喜事啊。难道是定亲了?” 付拾一:……神一样的猜测。 消息传到后厨,张春盛和翟升两个都止不住的大笑出声,以至于付拾一瞬间有点担心:会不会口水落到菜里? 忙活到了夜幕降临,付拾一还不肯关门。 张春盛纳闷问:“小娘子这是等谁呢?这么晚了,肯定不会有顾客上门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等李县令呢。他若出宫,必过来的。” 可现在李长博都还没过来,可见一定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 付拾一有点担心。 第434章 昔日真相 付拾一最后就留了门口的灯,坚持等到宵禁。 在宵禁之前,李长博的马车终于出现在桥头。 方良在桥上就看见了拾味馆的灯,犹豫一下就问李长博:“郎君,拾味馆的灯还亮着,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李长博本在闭目养神,听闻此言,就伸手撩开车帘看一眼。 果然就见一豆晕黄,还在那儿闪烁。 李长博嘴角止不住翘起来:“付娘子必定好奇,正好我也饿了。” 方良秒懂,立刻赶车过去,只是心头纳闷:郎君不是在宫里吃过宵夜? 付拾一听见马车轱辘声,立刻就站起身来,跑到门边张望。 一看见熟悉的马车,付拾一也咧嘴笑,迫不及待的就跑出来。 李长博准备下车,刚一探头,就看见付拾一笑脸。 李长博面上霎时温和带笑:“付娘子还没睡?” 付拾一十分坦诚:“我想着李县令从宫里回来必定是要饿的,所以我就等一等。” 李长博下了马车,垂眸而笑:“我还真是饿了。” 付拾一立刻道:“我给李县令煮碗汤饼吧。” 什锦汤面,在这个时候,是真的值得拥有。 面是现成的,煮好就能端上来。配合一碟酸莴笋,那简直是舒服。 付拾一坐在李长博对面,看着他安安静静吃面喝汤,都有点儿馋了:美人如画,吃饭也是这么好看哪!这要是去拍广告,一定能出效果! 方良也有一大碗,不过方良在靠着厨房那边吃。 用他的话说,他怎可和自家郎君一桌吃饭? 也就随他去了。 付拾一最后也有点儿饿了,于是去摸了一个桃来吃。 当付拾一将桃削皮之后,利落将桃儿分成两半,挑出桃核之后,还顺理成章的将其中一半放在碟子里,推到了李长博面前。 李长博刚从桃肉上将目光挪到了付拾一身上,就看见付拾一捧着剩下那一半,“咔嚓”一口啃下去。 光听那声音,就知道桃肉肯定又脆又甜…… 付拾一也觉得很甜,于是眉眼都弯起来,一脸惬意。 李长博不自觉跟着也笑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看一眼桃肉:付娘子直接上手了,我是不是也要这么…… 李长博喝尽了最后一口汤的时候,付拾一已经啃完了半个桃子。 她洗过手,看着那完整桃肉,忽然后知后觉:李县令是世家子弟,从家教就很严,恐怕都没这么吃过东西吧?而且桃上有汁水……弄手上也不舒服。 付拾一于是歉然一笑,赶紧又切了一下,再取一根竹牙签,给李长博扎着吃。 李长博悄悄的舒一口气:真捧着来,自己还是有点儿不适应。 等李长博吃完了桃,付拾一这才眉眼弯弯的又问了一句:“今日的事情,是都了了吗?” 李长博一听这话顿时笑了:付娘子果然对这件事情好奇。还以为她能坚持不问呢——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还没说话,付拾一自己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一声尴尬道:“我也是怕后续还有什么问题。” 这分明就是借口。 李长博也不戳穿她,只是先卖了个关子:“付娘子知道,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天家阴私,不知道是最好的。” 这话一出,付拾一的脑袋就耷拉下去。 就在付拾一以为这个真相自己是永远无从得知的时候,李长博缓缓开口:“那个玉佩,是一位驸马的。” 这个消息足够劲爆,以至于付拾一瞬间张大了嘴巴,一时之间只觉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惊!皇家内室起波澜!驸马出轨为遮丑,竟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至于是哪一位,如今就不必再想了。这件事情,就此忘记最好。”李长博说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站起身来,缓缓道:“那女子是宫女,死了大概三年了。当时都以为是逃跑了。” “可笑的是,那公主成婚的日子,是宫女死后不久。” 李长博面上露出一丝丝的讥诮。 付拾一从这简短的几句话里,听出了海量信息。 一时间,付拾一脑子里飘过好几条刷屏弹幕: 娇俏公主错付一生!枕边驸马竟是杀人凶手! 惊天秘闻!帅哥为攀龙附凤,竟对亲骨肉痛下杀手! 宫女薄命,托付清白,反被索命! 付拾一咋舌:这可真是年度丑闻,千古大瓜!不过这个套路,好像也是那种薄情男的标配。 付拾一感叹了完了不忘问:“是不是驸马长得挺好看的?” 对于付拾一的脑回路,李长博不是很懂,一时间还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这才缓缓道:“还不错。的确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听说当年也是长安城有名的美男子。” 付拾一了然点头:“果然如此。这要是个长相一般的,估计也脑不出这样的事情来。自古美男多花心啊——” 李长博面无表情:我怎么不知道我花心? 看见他这般表情,付拾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误伤了。于是她咳嗽一声,殷勤替李长博倒茶,彩虹屁顺口就出来:“还是李县令这样的才子好。学问高,本事大,家世好,有节操!李县令就算是美人投怀,也肯定做不出对不起自己妻子的事情!将来李县令的妻子,必可以放心大胆,高枕无忧!” 李长博面无表情喝一口茶,然后才一扬眉:“是吗?付娘子竟是如此看好我?而且还如此肯定——” 付拾一就差指天发誓了。 不过,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是言之凿凿:“那是肯定的!我认识李县令这么久了,哪里见过李县令对其他女子多看一眼?就是河源郡主那样的美人,李县令也是坚持自己,不忘本心,从没有动摇!我心里又是惊叹又是感动!是李县令让我又相信,世上真的有好男人的!见了那么多夫妻相杀的案子,我都害怕成亲结婚,觉得世上没有好男人了!是李县令您,让我再度觉得,人间还是有好男人的!” 付拾一默默在心头加了句: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 李长博听着这话,面色缓和,嘴角也多了点弧度。 他似笑非笑看着付拾一,一句话就在舌尖上滚动—— 第435章 不敢糊涂 只是这句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临时换成一句:“若是我有这样的本事,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付拾一满面诚恳:“李县令做了太多好事了!还请李县令一定要继续保持下去,好歹让我们看看,大唐还是有好男人的!” 李长博无奈,最后还是微微颔首,郑重应了:“好。” 李长博从付拾一那儿出来,已然是宵禁时辰了。好在几步路就到家,倒也方便。 方良心大的和李长博问:“今儿付娘子夸郎君那话,郎君竟是没夸奖回去。真难得。” 天地良心,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了!可是最后竟然没听到!以至于心里头竟然有点儿怪怪的,觉得说不出的失落和着急—— 李长博想起那一番话,淡淡反问方良:“付娘子说错什么了吗?我需推辞吗?” 方良:……郎君你就这么自信吗! 一路到家,李长博还是先问了杜太夫人的情况。 得知杜太夫人早都睡着了,他也去安心洗漱睡下。 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都起晚了。 因为昨日宫里的谁人,李长博今日就没去衙门,只是在家休沐。 早起之后,想了想,李长博就去了拾味馆。 拾味馆已经是一派忙碌——人手刚刚够用,谁也不能偷懒。 李长博过来,自然是贵客临门,付拾一就被赶紧叫下来。 付拾一还没睡太醒,所以有点儿朦朦胧胧。 看见李长博清清爽爽站在院子里,付拾一就慢慢清醒了:“早啊,李县令。”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李长博几眼,又心满意足的想:一大早就能看见美男,这种感受,简直是妙啊!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看着她身上随意的穿着,登时一笑:“我是不是扰了付娘子的清梦?” 付拾一腆着脸拍马屁:“哪里哪里,再美的梦也不及看见李县令来得赏心悦目。长安第一美男子李县令光临,这里登时就是蓬荜生辉!那如何能梦见?” 方良目瞪口呆,实在是忍不住插话:“付娘子,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仙丹?怎的忽然就开始舌灿莲花?” 付拾一摸了摸自己的手,不好意思笑了:“有吗?若有的话,那也一定是李县令的功劳!看着李县令,这些词儿就自动从嘴里冒出来了!” 方良默默伸出大拇指,然后退到了一边去。心里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口才,谁听了不得心花怒放? 李长博早已经是唇角弧度翘起,心情无比愉悦了:跟付娘子在一起,总是心情如此好呢。 李长博也略微谦逊了一下:“付娘子说笑了,我何德何能,哪有那样的本事?还是付娘子钟灵毓秀,心思灵慧的缘故。付娘子总是如此夸赞,实在是叫我汗颜。” 付拾一摇头:“都是真心话!” 方良惊叹:这掷地有声的架势!多么多么的真实!多么多么像真的! 李长博深深作揖,嘴角含笑,眉目里都是笑意:“那我该多谢付娘子慧眼识珠。竟能看出我这般好来。我定不敢辜负付娘子的赞誉。” 付拾一:啊啊啊,真是成就感爆棚啊!我算不算为大唐做贡献! 而看着李长博笑盈盈的样子,付拾一又有点儿姨母笑:李县令真是好看啊,开玩笑时候真的也是好看啊! 好不容易说完了闲话,李长博说起正事儿:“昨日付娘子忘了问最后那个事情是如何了结的。” 付拾一给他倒茶,实话实说:“我以为不能问来的。这个事情毕竟……” 李长博喝一口水,这才缓缓道:“陛下并未声张,反而是决定将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毕竟也算是皇家丑闻。” 对于这个结果,付拾一也算是心里头早有猜测:这个事情,真要追究下去,不仅皇家没脸面,主要是公主又如何自处?宫女本身身份卑贱,也无人替她伸冤追究,这件事情,会如此处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到底还是让付拾一心里头有点儿感慨。 李长博一直看着付拾一的表情,此时微微一笑,轻声道:“陛下虽然心软,但也不是一味心软之人。” 这么说来,必是有转机!付拾一眼前一亮:“李县令快说!” 李长博不紧不慢喝一口茶,再不疾不徐开口:“陛下命人将那一颗橘子树心挖出来了。” 一团问号开始在付拾一脑门上盘旋:橘子树挖出来干什么?难道陛下还缺橘子吃了? “然后连同那玉佩,一起赏赐给了驸马。”李长博慢悠悠继续。 付拾一眼睛瞪圆了。 李长博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然后叫人告诉驸马,说见捡到了驸马玉佩的地方,生长了这一颗橘子树,命驸马好好种着。说是难得的缘分。又叫人安抚驸马,虽然树是靠着尸骨营养长大,但是想来结出来的橘子也是能吃的。说不定更甜。” “说,让驸马好好种,到时候尝一尝橘子到底甜不甜。” 付拾一就剩下拍案叫绝了: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简直比送棺材送牌位还要绝啊!妙啊!这个橘子就算不结,驸马天天盯着,估计也吓得够呛!最后说不定被折磨出精神病……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认真科普:“其实说实在的,陛下想知道,我立刻就能告诉他。尸骨腐烂之后,其实也是一堆肥料,的确是会让树长得更好,更容易挂果。但是到底甜不甜呢,还是根据日照和水分有关的。” 李长博脸色有点儿绿:我怎么觉得付娘子应该是吃过尸骨种出来的果子…… 方良也是惊呆了:付娘子这个时候说这个,合适吗? 付拾一“扑哧”一声乐了:“怕什么?古往今来,多少坟茔填平不可考?多少人埋骨黄沙连草席都没有?兴许我们脚底下这一片土地,就埋葬过无数尸骨。人的,动物的,虫子的——最终这些都是尘埃和养分而已。要这么避讳,那啥也别吃了。人若不做亏心事,就算明知底下埋着尸骨,也不会觉得心里难受的。这,也算是先人的一种馈赠,不是吗?” 付拾一说完之后,忍不住哼唱:“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我们来相会,再过几十年,你一堆,我一堆,送去农村做化肥——” 众人齐刷刷恶寒:付娘子你闭嘴! 第442章 意下如何 高力士被付拾一直直白白的眼神给看乐了:混迹官场多年,什么人没瞧过?可是付小娘子这样直白的,还真是第一次…… 付拾一上前去,特别热情:“高将军好,高将军喝水——燕娘,快去倒酸梅汤来!要井水冰过的!” 燕娘:……小娘子这样子,活脱脱就是看到了钱啊。 敏郡王在一旁微笑:付小娘子这样是惹人爱怜。 高力士满意颔首:“喝水就不必了,今日过来,是有要紧事情的。咱们先说正事儿要紧。” 付拾一表示很赞同,于是连连点头:“是是是,先说正事儿要紧!” 付拾一眼巴巴看高力士:待会儿金饼子从哪里过来呢…… 然而高力士半晌没动。 反倒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缓缓开了口:“付小娘子验尸技术了得,这一点,我相信大家都是有目共睹。” 付拾一迷惑:难道发奖金之前还要按照国际惯例,来一个表彰大会?不过没关系,我准备好了。反正也耽误不了几分钟。 于是付拾一就微笑着听,恰到好处的表示谦虚:“哪里哪里,不过是绵薄之力。不值一提。为了长安城的稳定繁荣,我一定会紧跟陛下脚步,为建设安定繁荣的大唐,拼尽全力!” 这语气激荡,豪气壮志的,付拾一自己都想给自己鼓掌了。 可惜高力士和敏郡王一个鼓掌的都没有。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睛,和敏郡王对视:难道我说得不好吗? 敏郡王赶紧一笑,跟上付拾一的步伐:“付小娘子说得极是!我们要紧跟着陛下脚步,为建设大唐做出贡献和努力!” 听着这话的高力士,终于没忍住,脸皮抽了抽:陛下也听不见,你们这是弄啥呢? 不过付拾一一番豪情壮志,高力士也说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最后就笑呵呵道:“这话说得,呵呵,呵呵,真是精忠报国。陛下也是一片爱才心切,所以就让我来问问付小娘子:想不想去刑部当差?” 付拾一一下子愣了。 她转头看敏郡王:敏郡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敏郡王一脸惊讶:刚才没听高力士说起这个事情? 当然转头一想,敏郡王觉得是好事儿。 只是付拾一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有点儿懵了。 高力士笑呵呵的喝茶水,屁股稳稳当当坐在椅子上:“不着急,这个事情突兀,付小娘子尽可以好好想一想。” 高力士美美的喝一口酸梅汤,有点儿惬意的动了动身子:拾味馆这个椅子啊,坐得好舒服。高度合适,一点不累。回头想办法给陛下做个镶珠嵌宝的,陛下一试之下,必定欢喜。还有这个酸梅汤,比起宫里的味道也不差太多了。关键是之前吃的点心,不知道还有没有—— 高力士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不够完美。 张春盛已捧了一碗双皮奶过来:“郎君尝尝。这是咱们拾味馆招牌点心。很有名的。” 高力士赞赏看一眼张春盛:好苗子,要是进宫去服侍…… 张春盛看着高力士赞赏的目光,不知为啥,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是有点儿心里头一紧。 而付拾一则是已经陷入了纠结当中。 这件事情,诱惑力有点大。 升职加薪的诱惑力,几乎是没有的。毕竟拾味馆生意好,付拾一觉得自己当仵作挣的死工资,还是不必太放在心上。 而且工作环境是一定要以开心和顺心为主的。 现在同事之间和睦,顶头上司如此体贴暖心,每天还不被上班打卡拘束,工作内容也是自己喜欢的——这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不,给个神仙都不换的日子。 但是一想到那毕竟是刑部——付拾一觉得自己这个墙角,已经松动了。 之前,陆二叔的案子就是被刑部接管了。 若是…… 若是…… 犹豫就是在那么一会儿,最后付拾一轻声摇头:“这件事情,我恐怕不好任何话。我是李县令请的仵作,不管要走还是要留,都是应当问过李县令的。” “而且刑部接触的案件,恐怕也并不太适合我。”付拾一实话实说。 刑部的案子,多数是大案和要案。杀人案其实很少。能用上仵作的地方,也真不多。 最关键的是,她见过刑部侍郎。 那个人,他觉得完全没有办法和李长博相提并论。 如果在那边工作,她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没有长安县县衙来得舒服。 而对于付拾一这样的回答,高力士表示了惊奇:“付小娘子可知刑部是什么地方?可知刑部的仵作,又是如何身份?那是有正经品级的。” 付拾一还是摇摇头:“知遇之恩,不能忘。我是李县令的人,要走要留,都是他说了算。” 敏郡王犹豫一下,开口道:“刑部那边的案子,更能让付小娘子施展才华。” 高力士也颔首:“敏郡王是个明白人。” 付拾一笑眯眯:“道理我都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哪里能光看好处?我刚在县衙站稳脚跟,和同事们熟悉起来。因为我,李县令将之前的仵作都介绍给了长安县,我一走,他就没有趁手的仵作了。而且,今日那边刚又出了案子,还没查明白呢。更不能半途而废不是?” 付拾一一揖到底:“多谢陛下厚爱,也多谢高将军,敏郡王的高看,只是我恐怕要辜负你们的美意了。” 敏郡王看着付拾一,觉得自己没看懂她。 付拾一笑眯眯,并不多言语。 高力士忽而笑了:“付小娘子品行高洁,心思纯净,实在是叫人钦佩。能遇到付小娘子,还真是李县令的福气。不过,不去也不要紧,陛下依旧是有赏赐的。” 付拾一笑容顿时无比诚挚:“陛下真是仁爱慈厚!我只恨自己不能当面拜谢陛下隆恩——” 说着这话时候,付拾一已经开始忍不住搓手手:金饼子,金饼子,金饼子~ 然而高力士在付拾一期待目光里,并没有掏出小匣子,反而只是从旁边人的人手里拿起了一个卷轴。 付拾一笑容裂了:卷轴?讲道理?赏赐不是应该是金饼子吗?你不要告诉我,只是给我颁发了个荣誉证书!!! 第443章 荣誉证书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 付拾一露出了一个不那么真心的笑容。 高力士糊涂了:刚才不是还兴高采烈的?怎么忽然就成这样了? 最后高力士是在一片懵逼里念完了来自于陛下的赞赏和加封。 付拾一听到了最后,脸上笑容终于诚挚了许多。 因为这不仅是个荣誉证书,更是代表着陛下赏了她一个七品官衔。以后就有正儿八经的俸禄了——虽在长安这个地方,可能牌坊倒了就能打死七八个七品官,但是好歹是有正经俸禄的。 而众所周知,大唐是历朝历代以来,官员工资十分高的朝代。 然后,高力士在念完了之后,特地了句:“只是好听,正经职位是没有的。付娘子还干仵作的事就校主要是出行方便。” 付拾一深深的明白那意思:对外着好听,以后再有人质疑是女子什么的,那就完全不用怕,直接怼回去——毕竟是陛下亲自封的呢。 而且七品大员,是有官服的。 付拾一心里有点火热:一不心,我就成了公务员呢?!果然抱着大腿好升官啊! 付拾一这次的谢恩,真心实意得让高力士过分。那吹捧的话,高力士觉得自己都开了眼界。 以至于高力士深深的有了好奇:也不知道陛下要是再给几次封赏,付娘子会不会词穷? 高力士笑呵呵:“官服你自己去领就校不过没有女子官服,恐怕得委屈付娘子——” 付拾一真心实意:“挺好挺好,穿男装方便。” 高力士又道:“陛下知你厨艺不错,所以特地赏赐香料二斤。” 这个香料,的是胡椒。 付拾一哈喇子一下流出来:胡椒!胡椒!那可是价同黄金的胡椒!大唐公务员发工资的替代品! 付拾一差点就像跪了:“谢陛下隆恩。陛下实在是太大方啦!” 这个称赞,真心实意得让高力士都无法觉得有半点虚伪。 高力士将“荣誉证书”交给付拾一,然后就要走。 敏郡王忙给付拾一使眼色:这个时候,还是要拿出诚意多谢高力士跑一棠。毕竟高力士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若几句好话,那只有好处的。 这种人事情事故,付拾一其实不用敏郡王提醒,她也懂得。 付拾一伸手就将高力士袖子拉住了,并且诚恳道:“吃饭时间到了,您留下来赏脸吃口饭吧。我亲自做!” 高力士本来觉得不太好:陛下都还没吃上呢。 可转念一想刚才的甜品,心里不由自主就多了期待。 不等高力士犹豫,敏郡王也开口:“拾味馆的饭菜,高将军尝尝。吃过了就没有不回头再来的。” 高力士心动了:“横竖时间也早,那不如试试——” 敏郡王腼腆笑:“我作陪。我那儿还有今年新酿的葡萄酒——” 付拾一哪里好意思让敏郡王掏酒,赶紧道:“其实店里有新口味的茶饮——滋味很好的。” 敏郡王立刻心动:“那不如试试——” 付拾一做的是醪糟甜汤。 醪糟的做法,其实不难,最关键是掌握煮米的火候,以及加入酒糟的多少,以及发酵程度。 醪糟的度数比米酒要低,但是酸酸甜甜的,带一点酒香味,又很好喝。 付拾一煮的时候加入了一些果丁——杏子,桃子,葡萄什么的,然后再加一点糖。这样甜度更高,更适口一些。 其实如果有条件,应该加一点银耳,一点菠萝块,枸杞,再来几颗汤圆——这就是一道甜品了。 但是现在作为饮料,所以不需要加太多料,只要保证有淡淡的的醪糟香,一点点果香就校 再一冰镇—— 不管是谁喝一口,都只会感叹一声:这是什么神仙饮料! 既然是招待高力士,付拾一将拾味馆所有招牌菜都拿出来了。 什么凤凰涅盘,什么玛瑙肉,什么回锅肉,什么梅菜扣肉,干煸四季豆,拍黄瓜,凉拌三丝,卤肉拼盘,都端上了桌。 考虑到高力士恐怕觉得内脏难登大雅之堂,于是付拾一没给上肥肠。 付拾一还给来了个韭菜炒河虾,又做了个菠萝鱼。 满满登登一大桌子菜,飞禽走兽,鱼虾都有了。 付拾一遗憾的想:可惜没有螃蟹。 于是付拾一就想起了一道着名的菜:赛螃蟹。 咸鸭蛋家里是有的。付拾一亲自腌的。她用的是老方法,用盐水泡。 这样做出来的咸鸭蛋,蛋黄流油,蛋白却没那么咸。 干就干。 捞出一个咸鸭蛋煮熟。 煮蛋过程里,将三个鸡蛋的鸡蛋清与鸡蛋黄都分开。 然后,在一个碗里,准备一点醋,糖,还有盐,搅拌均匀。再将姜去皮剁成姜蓉,然后倒入碗中搅拌均匀。 此时咸蛋也煮好了,掏出蛋黄就可。 将咸蛋黄在干净碗里压碎,倒入打散聊鸡蛋黄里。直接下油锅炒散。 炒得差不多了,将调好的姜蓉水倒入一半在锅里,继续翻炒。 炒出香味就起锅。 然后再将鸡蛋清倒入锅中炒散,再倒入剩下的姜蓉水,稍出香味后,将先前的蛋黄也放入锅里,翻炒均匀就出锅。 这样一盘菜,简单就简单得有点粗暴。因为它就是一盘炒鸡蛋。 可偏偏名字又很霸道:赛螃蟹。 那香味,的确是和螃蟹吃起来有得一拼。 付拾一准备将这一盘赛螃蟹端出去,想想又问张春盛:“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张春盛扫了一眼:“金玉满堂。” 付拾一觉得也挺符合,于是就端出去了。 敏郡王和高力士谦让半,终于高力士下了筷。 这一筷子进口,登时高力士眼睛就亮了。 看这个样子,敏郡王也是迫不及待赶紧吃一口。 一入口,敏郡王的眼睛也亮了。 两人一句话没,连着吃了几口,完全忘了一旁等待评价的付拾一。 付拾一:……你们就不能看我一眼吗?我知道这个材魅力,可是你们知道吗,你们这样很给李家丢人——好歹都是吃过御宴的人啊! 等到菜都下去半盘子了,两人都端起杯子,畅饮一口醪糟饮,然后痛痛快快的呼出一口气,这才有了功夫搭理付拾一。 第444章 给你零嘴 在美食的力量下,高力士如今跟付拾一说话,语气那叫一个和善:“这个菜叫什么?竟是吃出了螃蟹味。” 敏郡王也一脸期待。 付拾一咳嗽一声,放出那个富贵的名字来:“金玉满堂。看这颜色,是不是很符合?” 高力士又问:“那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付拾一微一迟疑,敏郡王立刻就道:“毕竟付娘子是开饭馆的,恐怕这也是独门秘方,不好外传。” 高力士当然也明白,当即颔首:“是我唐突了。付娘子不必回答。不过这个滋味,的确是比起御厨也不差什么。” 付拾一笑得开心:今天,拾味馆又多了一道菜。想来又会火爆一阵子了。开心心。 高力士是被抬着走出的。 毕竟吃多了的人,都不太想动弹。 敏郡王还记得付拾一的话,不敢坐轿子,让随从打着伞,准备步行回家。 付拾一将一盒肉脯塞进他怀里:“今日多谢敏郡王了。” 敏郡王抱着肉脯,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算什么。哪怕是朋友,也该帮忙。” 敏郡王没将另外一句话说出口。 付拾一也装傻不问。 敏郡王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怀里盒子上:“这是——” “我自己做的零食,肉脯。”付拾一笑眯眯介绍:“刚做出来没多久,本来打算留着自己吃的。” 如今也没什么别的适合做谢礼,就只好拿出了这个。 敏郡王将怀里盒子抱得更紧了,“那付娘子岂不是没有零嘴了?要不然——” 付拾一以为敏郡王会说不要了。可没想到敏郡王说了句:“要不然,我一会儿叫人送点点心过来吧。” 敏郡王直接做了主:“就这么决定了。” 付拾一站在原地,看着敏郡王走得飞快的背影,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鉴定完毕,真吃货无疑。 其实这个肉脯,付拾一是打算留着出公差的时候吃的。她发现了,出公差时候其实还真是挺多的。有时候路远难免回不来。而且外头饭菜也不一定合口味。 尤其是长夜漫漫的时候,万一饿了都不好意思去找吃的。 猪肉脯付拾一做了两种口味。一种原味带点甜味,另外一种是辣味。 刚才给了敏郡王的,就是辣味的。 不辣的付拾一打算留给李长博和杜太夫人。 付拾一升官的消息,告诉了拾味馆众人之后,登时就让所有人都又惊又喜:这娘子一下子就当官啦? 张春盛这时候也不毒舌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娘子以后可以横着走了。” 付拾一笑眯眯吐槽:“我又不是螃蟹,还横着走。” 张春盛无言。 刘大郎则是更实在:“当官了好。其他人以后可不敢瞧不上我阿妹了。” 燕娘最担心:“就怕以后别家的郎君听说了,更不敢上门了。” 翟升不心捅出了实话:“不当官也没郎君敢上门啊。好不容易来了个敏郡王,我师父都没看上!” 付拾一:……不是,我想问问呢,我怎么就成了豺狼虎豹了? 而对于敏郡王,付拾一瞪了一圈众人:“这件事情不许提,尤其是在敏郡王跟前。这个事情,谁也不许多想。敏郡王是郡王爷,理应配个门当户对的女郎。我还是安安稳稳的,将来找个寻常人,踏踏实实过日子。荣华富贵的,咱们就不想了。开饭馆挣的钱也够用。” 燕娘和郭氏都是过来人,一一起点头:“娘子看得明白。这男女结婚,还是要说日子过得踏实。” 当天晚上,付拾一的拾味馆提前关门,大家在一处一起庆祝了一番。 因头一晚上喝醪糟饮喝多了,付拾一最后有点上头,以至于第二天起晚了。 付拾一睁开眼睛时候,连去衙门的时辰都过了。 她手忙脚乱穿衣裳,跑到衙门时,所有人看她目光全变了。 更都不约而同开始敲诈:“恭喜付娘子升官发财,付娘子要请客啊!” 付拾一:……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不过这种事情,付拾一当然是笑眯眯回应:“请!一定请!” 家里就是开饭馆的,请客吃饭那还不简单? 付拾一到了验尸房,翟升和徐双鱼正在研究尸块。 看着两个学生勤奋的样子,付拾一表示很欣慰。于是也忘了自己是找翟升兴师问罪的——都要来衙门,翟升居然自己就走了! 付拾一转头去寻李长博。 她对去哪里领官服一窍不通,所以得问问。 路上碰见谢双繁,谢双繁也拱手笑着夸奖付拾一:“恭喜付娘子,贺喜付娘子。” 付拾一已经说顺口了:“请客!一定请!” 谢双繁都被逗笑了:“那我到时候可要带上家里夫人孩子。吃个够本!” 付拾一还没见过谢双繁的妻子,不过还真有些好奇:“谢师爷一定要带,不带我可要拿今天这话笑话你。” 说完付拾一就问谢双繁请教了官服去哪里领的问题,也省得再麻烦李长博。 谢双繁说了之后还笑话付拾一:“付娘子这样着急?”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还没穿过官服呢。而且,穿着官服去查案,不是也方便点。至少就没人说闲话了。” 谢双繁深以为然的捋了一下胡子:“世上的人,不以貌取人的少。” 随后付拾一就去取官服。 谢双繁进去谈公务。 结果说起了付拾一刚没进来的事儿,李长博便诧异看了他一眼:“付娘子怎么不进来?” “去领官服去了。”谢双繁将付拾一心急的样子说了,笑过后,又感叹:“付娘子也真是运气好。” 李长博却意味深长道:“谁知道呢。这件事情……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但是以后尽量还是别让付娘子太出风头。” 谢双繁琢磨了一阵子之后,明白了:“你是怕,树大招风?” 李长博微微颔首:“陛下昨日让高力士去了拾味馆。还问了付娘子要不要去刑部。” 谢双繁吓了一跳:“那付娘子怎么说?!” “师爷莫急。”李长博嘴角弧度微微上翘,“付娘子她回绝了。没答应。” 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第445章 死者身份 谢双繁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没走就好。没走就好。自从付娘子来了,得到上头夸奖的次数都多了。案子悬而未决情况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付娘子可不能走。 松了一口气之后,谢双繁更加深以为然点头:“以后还是低调些。” 正说着话,徐坤忽然过来了。 还跟钟约寒一起。 几日不见钟约寒那张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众人发现:好真有些想念。 徐双鱼更是欢欢喜喜扑上去:“师兄!” 钟约寒面色稍缓。 徐坤笑得很是热情:“徐郎君怎么也不去找钟郎君玩耍——我万年县县衙,也是徐郎君的家。” 钟约寒收了表情:“不敢如此。办案就是办案,他不能随意走动。况且他也有自身的职责。” 然后他看一眼李长博,轻声道明来意:“我们万年县出了一桩案子。有一具尸体,并无头颅,无法确定身份,但是我们那边并无任何人来报失踪,我也找不出更多证据,所以就来问问长安县这边。” 这话一出,李长博顿时拧起眉:没有头颅…… 谢双繁冲口而出:“那岂不是和我们现在这一桩案子十分接近?” 钟约寒一愣:“长安县也有了一样的案子?” 李长博就请徐坤等人进去说话。 进去之前,徐坤左顾右盼,然后问了句:“付娘子可在?” 他这样特地问一句,大家也都知道他是为什么过来了:怕问有没有失踪案是假,想请付娘子过去才是真。 对于徐坤这种鬼心思,众人表示:……我就知道徐县令肯定有心思! 可惜付拾一不在。 徐坤一脸遗憾:“付娘子怎么就不在呢!” 李长博温和的笑:“付娘子有了官身,今日去取官服了。” 徐坤还不知这个事情,当时惊了一跳:“难道是那日的事情——” 李长博颔首。 徐坤一脸羡慕,又看一眼钟约寒:“可惜钟郎君毕竟不好抢了付娘子的风头。而且付娘子过去,也是陛下亲自提的——” 李长博不打算过多议论这件事情,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对了,徐县令那边的案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边正好也是徐郎君都知情,不如让他们师兄弟二人交流一二?” 钟约寒若有所思看一眼李长博,收回目光后就问徐双鱼:“你们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徐双鱼仔细将情况说了一遍。 说完了,钟约寒却皱眉:“你是说,不只是没了头颅?连躯干也不见了?确定是女子?” 徐双鱼颔首:“那是师兄那边呢?” “身子都在,就是头颅没了。不过也是切成了碎块。没有什么有用的证据。只知是女子,而且恐怕是个娇贵的女子。保养很好,年纪不过双十。”钟约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从断口看,很光滑整齐。” 徐双鱼下意识道:“我们这边也是。付娘子说,必定是用工具切的。” 钟约寒提出要求,想看看那些尸块。 徐双鱼不敢贸然答应,只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颔首。 徐双鱼这才带着钟约寒去,去之前,又提了一句:“我也想去看看师兄那边的。” 这句话简直是正中了徐坤的下怀,他连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既然如此相似,说不定是一人所为,所以我们理应一同来办这个案子!” 那语气,叫一个义正言辞。 徐坤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就差恳求了。 那感觉,若是李长博拒绝了他,他就得心碎而死。 李长博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意,缓缓道:“互相交流是应当的,毕竟都是维护长安城的安宁。不过,一同办案还是算了,我们这边一筹莫展,恐怕到时候成为悬案——那就耽误了徐县令办案了。” 徐坤一听这话,琢磨了一会儿,难免有些犹豫:“那先交流交流也好。” 谢双繁悄悄冲着李长博使了个眼神。 李长博接收到了,不过并没有按照谢双繁意思打听——徐坤如此犹豫,显然他掌握的东西肯定是不少的。 谢双繁有点儿着急。 李长博却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多证据,让付娘子看一眼,一切都明了了。 当然眼神表达不出这么意思,反正谢双繁之所以没轻举妄动,全是出自于对李长博的信任。 一时之间钟约寒看过尸块,很快就得出了结论来:“肯定是同一人所为。切面大同异,都是一刀下来,这样的手法,除非是用的同一种工具,不然肯定会有差异。” 翟升问出心中疑惑:“只能说是同一种工具而已,如何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能将大腿骨硬生生截断——绝对不是型的刀具。这样的东西,若是到处都有,我们就不会如此费劲功夫,也想象不出那工具该是什么样了。”钟约寒将断面指给翟升看:“你能想象,一刀就能将整个人切开吗?” 翟升摇头:“刽子手可能能做到,但是绝不可能连续动作——” 当过仵作的都知道。 但凡看砍头,刽子手虽然手起刀落,人头就能落地,可是那并不是人人都可以随便做到。就算刽子手,那一刀下去,也要消耗诸多体力。并且事先准备很久。 正说着话,付拾一喜滋滋的穿着新官服回来了。 她身材娇,还是现场那边改了改衣裳,这才穿着合身的。 七品是穿绿袍,付拾一穿着,越发衬得人像是秀气的竹,挺拔纤细,气度一下子就上去几个档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衙门其他人看着付拾一穿着官服回来,只觉得她走路姿势似乎都有点儿变了——今日付娘子,格外意气风发啊。 徐坤看见付拾一时候,立刻就扑上去,然后来了一通马屁:“付娘子这一身官服,真是衬得付娘子年少有为,秀美无双!付娘子这般气度,这个官服就像是为付娘子量身打造!” 付拾一:……哪里来的马屁精,叉出去! 当然叉出去是不能了。 付拾一笑呵呵:“徐县令可是稀客,怎么今日想起来长安县衙门啦?难道是来恭贺我的?那我可是受宠若惊——” 众人:付娘子今天这些好听话,怎么听都是不走心啊!平日夸李县令那诚恳劲呢?付娘子你说,你是不是对徐县令有什么意见? 第446章 是强迫症 徐坤倒是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就是来恭贺付娘子的。付娘子这一下升了官,你我也算是同为官场人了。以后自然要互相照拂才好。” 付拾一牙都有些酸了:没想到徐坤文绉绉起来,竟是如此叫人害怕。 李长博咳嗽一声,决定拯救付拾一:“付娘子,徐县令他们来,主要是为了案子。他们那边,也出现了相似的案情。” 付拾一顿时扬眉,来了好奇:“相似的案情?有多相似?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对于付拾一的三连问,李长博只回了四个字:“看看便知。” 付拾一听闻钟约寒过来,就也过去了验尸房。 分别这么久,如今再见钟约寒,付拾一倒是依旧觉得熟悉:“钟郎君,看出什么了没有?” 钟约寒回头看见付拾一,忙打招呼:“付娘子。” 那态度,绝对是恭敬——虽然没有正式拜师,但是也是老师。这一点,钟约寒心里是始终如此认为的。 打完招呼了,钟约寒这才摇头,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也没看出来。” 付拾一更想去看看钟约寒那边的尸体。 所以当下事不宜迟,直接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去了万年县县衙那边。 万年县县衙的验尸房,付拾一只看一眼就乐了:这不就是我那个验尸房的翻版么?看样子徐坤为了挖墙脚,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付拾一打趣钟约寒:“钟郎君一看就是没在这边吃苦啊。” 钟约寒难得冰山脸上有了变化,面上微红,实话实说:“徐县令对我有求必应。只是刚来就出了这种我束手无策的案子,实在是……”丢人。 听出他话里意思,付拾一就宽慰他:“其实我对这次的案子也是有些束手无策。咱们毕竟还是能力有限的。又不是神。” 钟约寒面色稍缓,然后点点头,叫了徐双鱼一起去将尸体搬出来。 付拾一一看那尸体,就有点儿熟悉。 仔细看过一遍之后,她就更笃定了:“凶手必然是同一个人。你们看四肢绑缚的位置,是差不多的。打结的位置也是差不多。再有就是,切割的地方也差不多——这人一定有强迫症。” 众人齐刷刷疑惑:强迫症? 李长博更将问题问出来。 付拾一解释一遍:“就是不管做任何事情,一定要强行做到某种程度的整齐,整洁,或者是步骤。严重的时候,即便自己知道自己过分强迫症了,也没有办法控制。整个人就像是疯魔一样,必须要做到。不然就会抓心挠肝的难受。” 眼看众人还有点不明白。 付拾一就画了一行图。 第一个空格画了一个圈,第二个是两个。一直到了第九个空格,付拾一忽然随意画了个三个圈。 于是不少人都问:“不是应该是九个圈?” 付拾一“嘿嘿”一笑,反问:“谁规定了是九个圈?” 沉默。一片沉默。 李长博强忍着难受,扭开头不去看那图,心里有些无奈:付娘子怎么总是如此……如此…… 最后,他竟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 反倒是付拾一看着不少人抓心挠肺的样子,笑呵呵的用脚尖将三个圈抹了,重新画上九个圈。 这下,不少人看得都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摊手:“这就是强迫症了。不过,看样子都不太严重。这种本身也是常见的事情,所以不必太放在心上。” 不少人陷入了沉思。 包括李长博。 钟约寒若有所思:“所以,凶手也是有这样的毛病。” “应该是。”付拾一指着四肢上的截断处:“胳膊都是分成了八段。腿也是。按说大腿和大臂的长短并不相同,所以不管距离相似,还是块数想同,都可以说明,可能尸体是出自同一人的杰作。” “一般来说,会有些强迫症的人,在平日生活中,也是非常注意细节的人。因为稍有不整洁,或是不符合他心中规律的东西,都会让他难受。” 付拾一再道:“而且创面如此一致,说明是同一把刀做成的。就连力道也差不多——” 这些事情,之前不是就有已看出来了? 徐坤急得提示:“这些我们都知道了。付娘子还看出什么不一样的没有?” 付拾一实话实说:“凶手很高明,留下信息很少。” “但是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充足的时间,和地方。否则,不会连着弄死两个人,也没人发现。再有就是,他这种切割尸体的方法,让我想到了一种东西。” 付拾一环视一圈,轻声问:“你们见没见过炮制药片?” 李长博一点就通:“你是说,切药的铡刀?” 付拾一点头。 众人思量一阵,觉得的确是很符合:铡刀切出来的药,比人手切的更薄,更均匀。炮制起来更方便。 翟升咋舌:“可是那得要多大的铡刀,才能够有这样的效果啊?” 付拾一随手比了一下:“从尸体看,至少是能横着将人都切得了的刀。至少得一人宽吧。” 李长博已经想到了如何追踪这条线:“徐县令,我们一同叫人去各处打铁铺问问,再去城门口问问,看看最近有没有谁进城的时候,带着这么一把大铡刀——这种大型的铁器,必会有人留意的。” 徐坤本来还在神游,此时听见李长博这话,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而后叫来人吩咐。 付拾一盯着尸体一直看,徐双鱼此时声问了句:“付娘子,我觉得这两个死者之间,或许是有什么联系。要知道,杀人肯定有原因。这个人,连着杀了两个人,是为什么?” 付拾一顿时眼前一亮,欢喜道:“双鱼我觉得你越来越聪明了! 徐双鱼腼腆一笑:“我天天都有吃猪脑的。” 付拾一:……算求了,这还是那个傻孩子。哪有变聪明?分明就是个蠢蛋蛋。吃猪脑补脑子,这种鬼话都信?到底是太年轻,单纯得令人发指! 钟约寒则是已经想到了:“所以两具尸体共同之处,就可能是凶手的杀人原因。甚至她们本来就互相认识——” 第448章 爱得深沉 付拾一穿着官服回去,自然是引起了不的轰动。 前脚付拾一刚进门,后脚左邻右舍都过来了。 都是来围观付拾一的——虽说崇贤坊里头不少达官贵人,这一片常常有官员出入,可是身边的当官的可没有几个。 最关键的是,付拾一还是个女郎。 这就很稀奇了。 众人看着付拾一的绿色官服,左摸摸右拉拉,又羡慕又酸:“哎呀,付娘子以后可是飞黄腾达了。” 付拾一客气的笑一笑:“官职很低,实在是谈不上。谈不上。日子更是没什么变化的。” 又有人道:“付娘子如今做了官,以后可要多多照拂我们才是。” 不少人都纷纷应和:“是啊,付娘子要提携照顾我们才是。” 对于这种请求,付拾一微微挺起胸脯,十分诚恳道:“好,如果哪家需要打官司,我一定帮忙。不敢说能徇私枉法,但是打点一下,请人多多照顾一些,也是能办到的。” 众人:……谁要打官司了!!!付娘子到底听懂了我们的话没有! 付拾一还是一脸诚恳的和他们对视。 真诚得叫人无法怀疑付拾一的心意。 有人干笑一声:“哪里就需要打官司呢?我们都是良民——” 众人一阵尴尬恭喜后,都散了:跟自家没多大关系,凑什么热闹? 付拾一送走了这群“热情”邻居,一屁股就瘫在了走廊摇椅上,长长的“哎哟”了一声。 燕娘走过来,给她递了个热帕子,笑话她:“娘子真是一点娘子的样也没有,反倒像是个大老爷。” 这话说得! 付拾一“嘿嘿”的笑了,不得不承认:“可不是么?本来去衙门都不累,验尸也不累。刚应付他们,可是给我累坏了!不过也好,以后他们可不敢再说什么风凉话,更不敢得罪你们了。” 对于这些事情,燕娘看得十分开:“跟她们计较做什么?都想巴结娘子得好处呢。就算平时,也大不了占便宜借点盐不还什么的,跟乡下还是一样的。” 付拾一深以为然:“其实乡下城里没什么区别,毕竟人都是那样的人,一样的两个眼睛一个嘴,光看别人好的地方嫉妒,长个嘴最爱说闲话。” 燕娘被付拾一这等通俗的形容给逗笑了:“娘子这个嘴……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付拾一抹了一把脸,笑得更厉害:“我也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啊。” 燕娘拿着脏帕子下去了。 阿玫已经端来了酸梅汤,将丫鬟的职责办得明明白白。 付拾一美滋滋的看着自己专属丫鬟:“这日子真是太美妙了。” 阿玫问付拾一:“娘子都做官了,以后是不是要骑毛驴去衙门?咱们是不是要买驴?” 这个问题,还不容付拾一沉吟片刻。张春盛就抱着一辫子蒜过来了,嗤笑一声:“买什么驴?直接买个母马,回头还能生马呢。毛驴哪配得上我们娘子?” 然后他将蒜放付拾一面前:“娘子快换衣裳帮忙剥蒜吧。前头要忙不过来了。” 付拾一麻溜一口干了酸梅汤,就上楼去换衣裳。 楼梯上遇到了猫奴,猫奴欢欢喜喜的“喵呜”一声,然后领着付拾一往房门口走。 付拾一过去一看,顿时:…… 面对整整齐齐的大中三只耗子,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 付拾一看一脸邀功的猫奴,猫奴得意的叫唤:看!我的战利品! 最后她只能满头黑线将猫奴带进屋,翻出三个鱼干,苦口婆心劝猫奴:“咬死了就咬死了,可千万不能吃!知道吗!留着!能换鱼干!一个耗子一条鱼干!耗子可没鱼干好吃!你要是吃耗子,以后别想再上我的床!踩我的枕头!” 猫奴歪了歪头,眼睛微微眯了眯,那表情,在付拾一看来,就是活脱脱的嘲讽。 没等付拾一回味,猫奴叼着鱼干去找儿子,给她留下那耗子一家三口。 付拾一换了衣裳,认命的用一张草纸捏住耗子尾巴,提溜着下楼去准备处理。 对于这种灰耗子,付拾一表示:虽然从前解剖的都是白鼠,但是并不妨碍我一点也不害怕。 付拾一甚至遗憾的想:要不是因为野生鼠太肮脏,可能携戴病毒,而现在连个橡胶手套都没有,那倒是一次很好的解剖教学呢—— 刚出来,付拾一就看见了翟升和敏郡王,以及……李长博与方良。 三人此时表情一模一样,都是瞪圆了眼睛。 付拾一忘记自己手里的鼠家三口,愉快打招呼:“怎么都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就去做饭。” 大家神色都有点儿一言难尽。 翟升心翼翼提示:“师父,你手里提的是——” 付拾一想起鼠家三口,就提起来给他看:“猫奴抓到的!你看!最大的可能都有半斤重了!” 翟升眼看三个大耗子,最大那个比猫奴儿子也差不多,登时就倒退三步,中气很足的一声嚎叫:“呀——” 这调子太高,以至于翟升都喊破了音。 付拾一也惊了一下,差点没忍住将耗子给扔了。 埋怨看翟升一眼:“叫什么?一个大男人,怕这个,像话吗?” 敏郡王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将背脊挺直一些,然后尽量不露出勉强的神色。 方良乐不可支问:“付娘子就一点不怕?” 付拾一疑惑:“这有什么好怕的?可惜不是田鼠,不然还能吃——” 敏郡王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吃?!” 李长博嘴角抽了抽,陷入深深怀疑:付娘子现在,还有什么是没吃过的吗? 而被吐槽的翟升,眼里含着泪花躲在方良背后,控诉道:“师父!不是我不像大男人,而是你不觉得你都不像个女郎了吗!” 哪有女郎提着耗子到处跑!就这形象!还被敏郡王看了个正着! 翟升觉得自己敢打包票:我师父铁定是嫁不出去了!这样的女郎,别说别人不敢娶,恐怕还有些心思的敏郡王,也不敢娶了! 结果下一刻,敏郡王竟然腼腆的问了句:“付娘子,田鼠好吃吗?你吃过吗?” 就连付拾一也不由得深深看了敏郡王的奶油肚一眼,然后陷入沉默: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吃货,竟然对吃的东西毫无芥蒂和挑剔——也是爱得深沉啊! 第449章 呼之欲出 不过田鼠付拾一还真吃过,回想着那细嫩滋味,她不由得舔了舔唇,冒出口水来:“好吃。” 敏郡王的神色透露出危险的讯号。 付拾一赶紧道:“现在田鼠还太瘦,等到秋天的时候!” 敏郡王遗憾点头。 李长博在旁边安静静地听着,也不知心里头想了什么。 方良侧头看自家郎君,再看一眼敏郡王和付拾一说得热火朝天,于是上前提醒:“付娘子还是先将东西给我,我帮您扔了。你们也好说话。” 付拾一这才想起手里的鼠家三口。 然后赶紧去扔了,又仔细洗过手,这才回过味来:自己刚进门,怎么李县令过来了?他是不是回家就换了个衣裳?难道是有事? 付拾一洗过手出来,李长博正和敏郡王对坐喝茶。 看上去一派和睦。 付拾一过去,李长博笑看她一眼:“付娘子请坐。我正与敏郡王说起,看看要不要买一批孩童,给付娘子做徒弟学艺的事情。” 付拾一惊讶看二人,不明白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这个事情。 但是…… 替二人斟满茶水,付拾一这才开口:“其实我觉得,还不如开个学堂,让想学的人来学。买来的虽然不得不学,可是毕竟……不是真心喜欢。” 而且,付拾一总觉得,这样做,恐怕不会出效果。而且法医这一行,不是人人都做得。关键是要聪明,理解能力强,还最好要有一点心灵手巧的意思。 李长博喝一口茶水,笑看一眼敏郡王。 敏郡王就劝她:“其实,早点学出来几个,付娘子也能轻松很多。到时候也能过自己的日子。” 付拾一沉吟片刻,微笑道谢:“多谢敏郡王。” 但是这个事情嘛,她就没说好还是不好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见敏郡王还要开口,就先岔开话题:“今日一会儿我想带着祖母出来走走,请付娘子替我准备几个适合祖母吃的饭菜。” 敏郡王便住了口,想了一阵,也没再开口。 付拾一一口应下:“太夫人年纪大了,出来活动活动,也有益于身子骨。” 既是太夫人要过来,付拾一当然要亲自下厨。 敏郡王就和李长博继续聊天。 敏郡王替李长博斟茶:“李县令为何要阻拦这件事情?” 李长博看住敏郡王,却问了另外一件事:“敏郡王这样心思,是为了付娘子早日嫁人?” 被戳穿心思,敏郡王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也没有平日腼腆,大大方方承认了:“是。” 对于敏郡王这样的情况,李长博半点惊讶也没有,反而温和一笑,和敏郡王对视:“敏郡王如此表里不一,就不怕付娘子半点不喜?” 面对如此意味深长的话,敏郡王也微笑,终于有了一丝平日的腼腆:“彼此彼此,李县令也差不多。” 两人相视而笑,看起来一派和睦。 方良站在旁边,目不斜视,事实上冷汗都快下来了:总觉得自家郎君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李长博慢慢喝一口酸梅汤:“凭着付娘子本事,总有一日,付娘子会名满天下。她是天上的鹰隼,不是笼子里的黄雀。” 敏郡王轻笑:“我有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何处,就去何处。黄雀有什么意思?笼子里养大的玩物罢了。” 要说还是鹰隼有意思。 李长博面色渐渐冷凝,语气也有点儿肃:“付娘子不是任何人的玩物。” 敏郡王也正了颜色:“我是正经想娶妻。” 顿了顿,敏郡王反问:“我是想娶妻,那李县令又是为什么?就算付娘子嫁人,也不影响她继续做仵作。与李县令又有什么影响?” 方良大气不敢喘:敏郡王这话有点犀利啊。就是不知郎君能不能承受住—— 这话问得李长博沉默了良久。 付拾一出来,看到了二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样子,就悄悄撞了下燕娘:“这是怎么了?” 燕娘也没过去听,自然也不清楚:“兴许是说什么事情?” 付拾一好奇:“还没怎么见过李县令这样严肃呢。” 而那头,李长博缓缓开口回答敏郡王的问题:“她是我请来的,我自是要负责到底。” 敏郡王更干脆:“那为了付娘子终身大事考虑,李县令更应当支持我才是。毕竟放眼天下,谁又比我更好?” 方良支着耳朵听,心里忍不住撇嘴:这口气可太大了。不说别的,我们郎君就比你更好! 李长博也微微一笑,看住敏郡王:“那敏郡王就试试。若能胜过我,我便不再多说一句。” 敏郡王见了鬼一般:“付娘子的婚事,为什么要胜过你?” 李长博被问得微微一怔,心里头仿佛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偏这个时候有人带着高力士进来了。 方良一胳膊肘就撞了自家郎君,惊恐得话都说出来:我的天啊!这是谁! 李长博和敏郡王抬头一看,登时也都不敢坐着了,起身就迎上去——皇帝陛下亲临,能不紧张吗! 付拾一也瞧见了,事实上,她认出了高力士,却没认出皇帝。 但是看气度,看高力士跟着他的样子,心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登时,付拾一有点儿慌:“燕娘,你掐我一把。我怎么觉得我出现了幻觉呢?” 燕娘掐了付拾一一把。 付拾一确定不是自己幻觉后,立刻殷勤的扑上去:“这位郎君,里面请,里面请!” 内心:我的天啊!皇帝陛下真的过来吃饭了!我的天啊!要是伺候好了,吃得满意了,会不会给我好多金饼子! 此时此刻,皇帝陛下在付拾一眼里,就是一堆移动的金子,正布林布林的闪着金光。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付娘子,能包店吗?” 付拾一满脸笑,见牙不见眼:“能啊,太能了!我这就去安排!” 付拾一转头歉然看一眼李长博和敏郡王:那咋办?天老大,第二老二,老三就是皇帝陛下,你们要不缓缓? 敏郡王和李长博读出了付拾一的意思,而后二人对视一眼,都迎上去行礼。 陛下显然是微服私访,笑眯眯也很好说话:“都坐下说话。既是碰见了,就一起。” 李长博看一眼方良,方良就去家里通知一声。 第450章 乱点鸳鸯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皇帝陛下。 然后发现皇帝陛下真的是长得挺帅的——如今杨贵妃还没出现,按照年龄计算,才不多两岁而已。 所以现在皇帝陛下还是个非常年轻且非常帅的形象。 三十多岁,帅气多金的男人——这简直就是完美男神。 付拾一偷看一眼,紧张得心里头砰砰跳:如果长安办选美,陛下参加,那肯定是至少前三甲!另外两名,一名是卢知春,一名是李长博。 紧张之后又有点儿惋惜:假如,今日能开门营业收门票就好了,一百钱一张票!相信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付拾一决定去做饭冷静冷静。 李长博和敏郡王就作陪。 李长博和皇帝陛下本就是关系不错,如今坐在一处,更是气很融洽。 陛下问李长博:“长博也住这一片吧?” 打开话匣子之后,陛下就成了话唠:“离得这么近,又在一个衙门当差,怪不得长博如此照顾付娘子。” 陛下笑着看一眼敏郡王:“只是我没想到,阿敏也搬过来了。你们这是要作甚?我都好奇,这拾味馆到底如何风味,竟是叫阿敏没有个吃腻的时候。” 敏郡王立刻就将付拾一夸上了天,最后还腼腆道:“若能娶个这样会做饭的妻子,那我此生,就算圆满。” 李长博缓缓扫了敏郡王一眼,嘴角抿了片刻,又微笑:“可惜,付娘子每日忙于验尸。不然倒可以叫敏郡王送了心仪的郡王妃来,好好学学厨艺。不过他们家大厨也已得了真传,跟他学也是一样。” 陛下看着两人,似笑非笑。 高力士也神秘微笑:这明争暗斗的,陛下能看不出来? 陛下喝了一口酸梅汤,然后就更有看戏的心思了:添上一把柴,是不是更有意思? 于是陛下含笑道:“说起来,你们二人都到了该婚嫁的年岁。朕的孩子都要能娶亲了,你们竟还没个音信。” “要不然,朕与你们办个选美。”陛下一面说,又美滋滋喝一口酸梅汤,发出了灵魂感叹:“若能添上些许碎冰,才算完美。” 敏郡王没有心思附和陛下英明,只警惕看一眼李长博,内心盘算。 李长博神色不改:“其实,敏郡王应该多物色。至于我——就不必了。” 敏郡王不甘落后,腼腆一笑:“我记得李县令年岁比我还大一岁。” 所以,更应该让李长博先物色! 李长博对着敏郡王微微一笑,然后诚恳看向陛下:“实在是我不能领情,因为我已有了心仪的女郎。” 这一句话,成功让陛下给呛着了。 “咳咳咳”一阵剧烈咳嗽,陛下终于缓过来,忙问:“是谁?是哪家的娘子?” 敏郡王也是惊得不行,更是警惕:难道!!! 方良也一脸惊悚的看李长博:昨天都还没有呢!今天就已有了?而且郎君还没问过付娘子呢! 面对众人惊愕又好奇的目光,李长博微微一笑,谁也不看,就看敏郡王:“但是我还没得了她的应允,实在是不好说出名讳。不然,给她造成困扰,岂不是失了本心,是我孟浪?” 陛下“哈哈”大笑:“这还没答应你,你就如此维护了!可见是真心啊!” 敏郡王则是笑容都僵在了脸上:李县令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啊! 陛下不怀好意看敏郡王:一个逼问不出来,那就只剩一个了。 敏郡王牢牢低头,捧着酸梅汤就开始装傻:“付娘子这里的酸梅汤不仅好喝,而且菜也很好吃!尤其是几道招牌菜。” 说起菜,李长博想起一个事情来,于是就问了句:“有一件事情,陛下需得知晓。付娘子这里的菜肴,多是豚肉。陛下可否避讳?若要避讳,我就去知会一声。” 陛下就看一眼高力士:这货也没告诉朕? 高力士忙解释:“民间羊肉价贵,普通百姓吃不起,我也不好意思给付娘子添了负担。” 陛下似笑非笑:这理由,找得真是好。 高力士不好意思一笑,更加谄媚。 陛下心情一好,就放过了高力士:“无妨。入乡随俗。百姓吃得,朕也吃得。” 李长博颔首:“不过付娘子做鱼和别的菜也很拿手,只让付娘子上两个拿手豚肉就是。” 说完这话,他就顺势站起身来:“我去与付娘子知会一声。” 而后他自然而然就去了厨房,仿佛拾味馆是他家一般。 敏郡王看着李长博的背影,忽然有点儿心塞。 陛下看着自家侄儿这幅样子,恨铁不成钢:“若真心悦,就该奋力直追。李长博他固然不错,难道你就差了?给朕上!早点娶妻生子,到时候朕给你亲自主婚!” 同时心中补充:反正李长博成亲,朕也是要亲自主婚的!你们哪一个成了都行! 敏郡王一愣,随后终于有了点信心:“陛下也觉得付娘子不错?” 陛下用过来人的口吻道:“你要明白,咱们李家娶新妇,只看自己瞧得上瞧不上!至于家世陪嫁,我李家的儿郎,难道缺了金银吃喝?” 不过想到了付拾一的职业,陛下又有点儿撮牙花子,犹豫一下:“不过就怕两口子吵架,朕来不及去救你。” 高力士眼观鼻鼻观心,竭力假装没听见,饶是如此也止不住肩膀都颤了:陛下您这么一说,不怕吓坏了侄儿? 敏郡王腼腆一笑,替付拾一说好话:“付娘子很好。绝不会的。” “无妨。”陛下真不在乎这些,手一挥:“不行就挑两个温柔貌美的妾。” 敏郡王连忙摇头:“不不不,太费钱了。” 众人听得无言:……敏郡王你那么能挣钱。 而另外一头,李长博在厨房里,低声与付拾一道:“东坡肉来一个,回锅肉来一个,其他全换成鸡鸭鱼肉。陛下毕竟平日只吃羊肉。” 付拾一寻思:羊肉我会做啊!别的不说,快手菜,葱爆羊肉就很好吃! 厨房里没羊肉,付拾一打发刘大郎赶紧去买:“要嫩的那种!要配一块羊油!” 付拾一偷偷看一眼坐在那儿和敏郡王说话的陛下,志得意满:没吃过炒菜的皇帝陛下,等吃过葱爆羊肉,必定会惊为天人!到时候!到时候!哈哈哈——我说不定就发达了! 想想其实要是有材料,再来个黑胡椒羊排——那才更是出彩呢! 第451章 葱爆羊肉 其他菜的配料都是现成的。 付拾一只准备葱爆羊肉的配料就行。 葱爆羊肉的主要配料,就是大葱。 将大葱葱白切成马耳段,姜蒜切片,芫荽切段备用。 再将买来的羊肉切成薄片,用盐,酒,酱油,糖,还有胡椒粉,半个蛋清,一勺调好的淀粉,腌制个一刻钟左右,再加入一点干的淀粉。抓揉均匀。 此时就能用羊油爆锅了。 羊油下锅,将油脂全部熬出,将油舀出来晾凉一些,再回锅里,倒入肉片翻炒——油温太高,肉容易外头糊。而且口感就不够滑嫩。 羊肉片变色发白后,就赶紧盛出来,用锅里剩下的油把姜蒜片爆香,再加入葱白翻炒。 翻炒均匀,出点香气后立刻倒入羊肉片,再来一点盐,醋,胡椒粉。 炒到大葱变软,就算是好了。 不过付拾一并不着急起锅,而是顺手舀了一勺鸡汤进去!再将芫荽放入,洒点芝麻—— 这才算是可以出锅。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做这道菜——主要平日里羊肉太贵,家里没怎么买过,所以自然而然做得也少。 此时陛下已是吃得眼睛放光了:玛瑙肉的软糯,很少有人能拒绝的。 等葱爆羊肉上去,只吃一口,众人都愣了。 羊肉或多或少都有膻味。 但是今天的羊肉却没有。 而且尤其的嫩。胡椒味不重,但是却恰到好处的香—— 一顿饭下来,一桌人全都肚子溜溜圆。 陛下看着付拾一,语重心长:“付娘子这里,果然是别出心裁。不管桌椅也好,还是聚餐而食也好,都是处处奇特。最关键的是,这些菜肴,的确是不同凡响。” 斟酌片刻,陛下道:“不知付娘子可有心思转行?朕觉得付娘子恐怕也适合做御厨。” 此言一出,屋里一片寂静。 众人傻傻看住陛下:这可真是……别出心裁。 李长博按住了鬓角的太阳穴,用指腹用力揉了揉。 高力士看着陛下,欲言又止。 只有敏郡王怂恿道:“其实真的还不错。做御厨也很有意思。付娘子想要什么食材,就有什么食材!到时候,我送付娘子一把黄金打造的菜刀!” 黄金菜刀!!!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说出了心中所想:“那要是砍崩了口,还不得心疼死啊?” 众人齐刷刷看住她:……这个时候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陛下放声大笑,太大声以至于屋顶上的灰都快被震落下来。 而此时此刻,李长博默默的在心里想一个问题:那我是不是应该送付娘子一把黄金剖尸刀? 这个念头,一直缠绕在李长博的脑海里,驱都驱不散。 他觉得自己甚至于都能想象出来付拾一收到这个黄金剖尸刀的样子了。 高力士笑盈盈催促:“付娘子可愿意?” 付拾一苦着脸,想跑路。 刚退了两步,就被高力士盯住:“付娘子想去哪啊?” 付拾一摊手:“其实还有饭后甜品没上来着。” 一个甜品如果不能让他们忘记这个问题,那就来两个。 事实上,敏郡王这个吃货在,就休想回避这个问题。 吃了一碗冰粉和一碗双皮奶之后,付拾一再度被敏郡王眼巴巴问:“付娘子愿意转行吗?” 付拾一面对众人目光,摇头:“我只想开饭馆赚钱。让所有长安人都能尝一尝我的手艺。” 后一句是假的,第一句是真的。 御厨可不好当。 付拾一心知肚明的。 高力士呵斥她:“给陛下做菜,那是你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福分!”这么不识抬举,可是要挨打的! 付拾一不好意思一笑,看向陛下,直接就上杀手锏:“主要是,我只会这几样啊。而且我都是做豚肉居多。羊肉太难做了。再说了,陛下若想吃,只管叫御厨来学。我将配方交给他!” 所有人都是一愣。 完全没想到付拾一居然这么大方:这做生意,秘方是最值钱的东西。那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陛下都有些意外:“果真?” 付拾一用力点头:“果真!只还请陛下别叫御厨再往外传了。好歹给我留一口饭吃。” 众人再次无言: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记得赚钱的事儿呢? 李长博唇角微勾起来:付娘子果然还是付娘子。 陛下笑得几乎直不起腰,点着付拾一,什么话也说不出。 最后送走皇帝陛下时候,付拾一还不忘招呼:“有空再来玩啊!下次我一定做新菜!” 高力士:……怎么付娘子就这么随意呢。好像是陛下亲戚一样。 结果陛下还真挥了挥手:“好。” 敏郡王和李长博一左一右立在付拾一身边,不约而同去看她。 只见付拾一满脸喜悦,整个眼睛都是明亮的。映照着房檐下挂着的灯火,像是一对晶莹剔透的墨色琉璃。 她脸上也只有喜悦,并无半点恐惧,仿佛送走的,果真只是个普通客人。 这一刻,两人忽然都生出羡慕来。 然后二人对视一眼,又将目光挪开。 “时辰不早了,敏郡王该家去歇息了。”李长博一本正经开口,语气淡然又肃穆。 不像是关心,更像是提醒和催促。 敏郡王原封不动将这句话还回来:“李县令又何尝不是?” 付拾一收回目光,笑眯眯:“是啊,时辰不早了,拾味馆也要关门了。” 于是敏郡王和李长博纷纷告辞。 只是李长博走之前,随手将折扇放在了柜台上,并没带走——仿佛是真忘了。 刚走出拾味馆不远,李长博便顿了脚步:“扇子忘了。” 方良下意识道:“付娘子瞧见,定会帮忙收起来。明日再来——” 话说到了一半,他就在李长博毫无波澜的目光中硬生生止住,心翼翼试探:“要不现在去取——” 李长博面无表情颔首:“也好,反正不远,咱们过去取吧。” 方良落在后头,悄悄的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郎君越来越难伺候了!这分明就是自己想回去,故意找个借口!还不肯明说!非要我猜! 李长博回头斜睨方良:“跟上!快些!” 付娘子再晚就真关门了! 第452章 我担心你 李长博和方良转头回来,付拾一还真有些意外。 李长博自然而然开口:“我扇子落下了,就回头来找。” “那扇子肯定是李县令心爱之物。”付拾一下意识的接了句,然后就跟着一起找—— 方良眼尖,一眼看到柜台上的扇子,临出口时候却一下犹豫了:这个事情,我究竟是应该开口还是应该不开口? 最后他看一眼自家郎君,决定老老实实的不开口。 李长博跟在付拾一身后,在刚才吃饭的桌子附近找来找去,缓缓开口:“我发现付娘子在面圣时候半点不紧张害怕。” 这个问题…… 付拾一有些挠头:我该怎么告诉李县令,接受了现代主义人人等的教育,大概可能是不会对皇帝这个人,有太多的崇拜和敬畏?要说不紧张也不是,毕竟那也是惹不起的人不是? 但是皇帝嘛,真不是什么稀罕的。毕竟华夏五千年,这皇帝不少。学历史时候,光背诵这些,相信每一个人都很头疼:太多了。 听多了见多了,那就不紧张了。 而且还早就从历史书上知道,大唐风气开放,并没有那么大规矩,皇帝大多数也是十分不错,也都不至于跟个平民计较。 于是付拾一就语重心长说了句:“我一心爱戴陛下圣明,拿出了我所有热情招待他,我也做好了我的本职工作,更没有对外说什么不利于家国的话,更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心虚的?再说了,陛下又不糊涂,自然看得清楚我什么人。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只有心虚的人,才害怕哪。”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李县令不是也半点不紧张。” 李长博哂然一笑:自己不紧张,是因为自己背后有整个家族。地位本就高。就是陛下也要礼遇三分。 付拾一眨巴眼睛看着李长博,觉得自己好像琢磨出一点什么来:“李县令这今天是怎么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片刻。 最终还是一笑:“就是担心你。” 他这语气,柔得像是一阵春风。 就是风力太大,吹得付拾一有点心肝脾肺肾都颤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李县令又开始无意识的放电!真是要了我这个老阿姨的命了! 付拾一认真反问:“担心什么?” 李长博垂下眼眸,觉得自己心思都快要被看穿,“陛下正值壮年。付娘子应该离他远一点。而且他又是敏郡王的叔叔。敏郡王的心思,陛下已知晓了。” “我怕,陛下今日那一句去做御厨,不是什么临时起意。” 付拾一举起脚指头发誓,她真的不是有意要笑的。 但是她真的觉得李长博这话怪像是天方夜谭的:“李县令是不是糊涂了?陛下可不是敏郡王那样的吃货。而且,留着我验尸,给朝廷培养出更多仵作,不好吗?陛下肯定比你会算账的。” 而且,读过历史的都知道,唐玄宗,此生在这个阶段爱的,是武惠妃。 等他年纪大了,真爱就只是杨玉环了。 这两个女子,都是对歌舞等精通的。所以唐玄宗爱的款,根本就不是她这样的! 但是这话付拾一不能说,所以就隐晦提醒:“陛下不至于饥不择食。我既无才德,也没有服侍之能。无非颠勺做饭,剖尸验骨,这两样,能吸引到什么正常人?” 李长博深深的看了一眼付拾一:原来我竟不是正常人? 同样不是正常人的还有敏郡王。 这一瞬,李长博深深还有点儿感激敏郡王——好歹让他在不正常的路上,不那么孤单。 李长博艰难说出了在舌尖上打滚的话:“付娘子切勿如此言说。不说别人,我以为付娘子才德兼备,能力出众,是我不可多得之人。就好似那沧海遗珠,独一无二。” 这一番夸奖,在今日是格外真诚。 付拾一听多了,下意识回道:“哪里哪里,李县令这是过奖了。李县令才是真正的才德兼备。我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个人,侥幸学了点技艺傍身——” 李长博神色肃穆,打断付拾一:“付娘子是旁人不能比的。” 付拾一张了张口,半天不知该怎么回——不过心里是高兴得不得了:我怎么觉得李县令今天夸得我有点发飘呢? 心里美滋滋,付拾一说话时候就笑得格外灿烂:“那就说明李县令慧眼识珠。” 李长博也微笑起来,颔首承认了:“这个词,倒是贴切。” “明日我来接付娘子一同去衙门?”李长博不给付拾一再多想的功夫,只是笑吟吟的改了话题。 付拾一点头:“好啊。穿着官服的确是不好意思再走路了。否则就是给陛下丢人啊。” 想起阿玫的建议,付拾一自己又有点儿乐:“阿玫说让我买个毛驴骑着,但是我想到当时那个陈老丈——还是算了吧,万一哪天被撂下来,多惨!” 李长博也想起来,笑容就更深:“毛驴脾气大,还是买个温顺的母马合适。我记得我家中马厩就有——付娘子会骑马吗?” 付拾一还真不会,只能尴尬一笑。 李长博自然而然:“我教你。”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那多麻烦,要不还是坐马车——” “骑马很有趣。”李长博微笑道,“而且还有打马球比赛,陛下宫中也经常打马球。不然,我带付娘子去看看?” 马球,是唐朝的全民运动。 付拾一早就听说过,并且心驰神往。 所以一听这话,顿时就心动得不行:“只能进宫看吗?” “民间也有。许多大一点的书院,也经常举办比赛。会有很多女郎去看。”李长博笑容更深:“我也会。” 而且技术还不错——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要花钱吗?太贵就还是不去了——” “不用。”李长博无奈的笑,“我带付娘子去,付娘子替我喝彩就是。” 付拾一眉开眼笑:“好啊好啊!” 不花钱就能看,当然是再好不过! 而且付拾一崇拜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真是多才多艺,连打马球都会!看着这么斯文,我还以为李县令更喜文静一些的活动——比如下棋写诗什么的。” 第453章 出大事了 送走了李长博,付拾一打着哈欠将门关上,这才去后头。 齐三娘也是这个时候敲门过来的。 燕娘一开门,看见齐三娘站在门外,还有点儿惊讶。 又忙将她拉进来,瞧她两眼通红,忙问:“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齐三娘勉强打起笑脸,只说自己来找付拾一。 付拾一刚端上饭碗,这会儿就又放下,拉着齐三娘坐下,又问她吃过没有。 齐三娘只说吃过了,可付拾一看她那样,分明就是在说谎:哪有刚吃过饭,嘴巴就干得起壳的? 付拾一不容齐三娘反驳,塞给她筷子,又亲自给她盛饭:“不管天大的事情,也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吃饭就是头等要紧的事情。” 付拾一甚至故意说了句俏皮话:“就算是马上天要塌了,那也要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去撑着,是不是?” 这话没将齐三娘逗笑,但是也算是让她勉强打起精神来。 只是看那样子,也是食髓知味。 众人都能看得出来,齐三娘这是心里装着事儿。 付拾一示意大家快吃,吃过了,就她和燕娘与郭氏留下来,听齐三娘说话——都是女人家,说话也方便。 果然,人都走了,只剩下一屋子女人,齐三娘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明日一大早就打算离开长安了。” 这可是有点儿突然。 燕娘都有些忧心忡忡:“这是怎么了?” 齐三娘欲言又止。 郭氏压低声音问:“是不是玉娘怎么了?” “嗯。”齐三娘刚发出一个音来,就死死咬住牙关——不这样,她立刻就能哭出声。 燕娘忙握住齐三娘的手,拍她的背:“不管天大的事儿,人平安就行。到底是怎么了?” “玉娘原先只是不肯出门,如今倒好。今天一个没盯住,她就要寻死。”齐三娘眼泪不住往下掉,她盯着脚尖:“问她什么,她也不说。” 付拾一皱眉:“寻死?她这几日出门了?” 说起这个,齐三娘有点不好意思:“那日和付娘子吵过之后,她出的门,回来就不对劲了。我以为……可我看了看,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众人松一口气。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大家也都没辙。 付拾一大概明白齐三娘的意思:“三娘是想我先将租金退给你们?” 齐三娘脸上窘迫,却没否认。 付拾一也干脆,站起身来:“本来就是说好的事情,早就该给的。” “我先带着玉娘回去,她阿爷留下来交接。”齐三娘感激不尽:“主要是手边上的钱都用得差不多,剩下的都送回老家了。怕路上要用钱。” 付拾一只是笑说应该的,心里多少有些心疼齐三娘。 如果没猜错,玉娘的情况应该是不大好。否则不至于如此急匆匆的就要走。 不过这个事情,齐三娘不愿意往外说,她自然也就不问,毕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问多了,反而齐三娘不自在。 付拾一故意拿了一块金饼子:“没有散钱了,好在也没多几个钱,就这样吧。剩下的,就当是我给玉娘将来出嫁的添箱。” 说完就将金饼子直接塞进了齐三娘的手里。 齐三娘眼眶一红,差点没哭出声。 燕娘和郭氏都哄着她,然后又宽慰了一阵子,这才送齐三娘回去——其实两家侧门就隔了一条一个人过的路,三步就到。 看着齐三娘进屋关门,燕娘就悄悄道:“娘子怎么不写个字据?” 付拾一抿嘴一笑:“没关系。谁还没个难处的时候呢。” 就算这个钱,回头他们不认了,那也就当是助人为乐了。 燕娘感叹:“娘子总是这么心软。” 付拾一知道她担心什么:“放心吧,我心软但是不傻。没人能将我卖了的。” 紧接着,付拾一又收拾了一大包点心和零嘴,放在门口:“明日燕娘你交给她们母女吧。玉娘不喜我,我就不露面了。” 郭氏听着就摇头:“娘子真是太心善了。” 付拾一笑眯眯:“咱们又不缺这一口吃的。我就算不喜欢玉娘,可齐三娘毕竟和咱们邻居一场。如今她要走了,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何必再想那些不愉快?” 说完,付拾一就去抓紧时间洗漱。 上楼碰见了猫奴,看着猫奴在黑暗里亮盈盈的眼睛,付拾一抿嘴乐:“晚上你可要好好守门,明早给你做鸡肝拌饭。” 猫奴愤怒:“喵呜!” 付拾一赶紧进房间——猫奴好像真的听得懂人话啊?拿它当狗使,它竟然还生气! 坐在床榻上,付拾一一时半会又有些不想睡。索性站起身来,将自己的笔记和牌子都拿出来。 其实今天,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上楼去,将这个牌子拿出来,然后恳求陛下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情。 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消散了。 证据不充分,而且似乎牵扯到了一些人。 贸然重新调查,会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 付拾一摩挲已经有些卷边的避忌,轻轻呢喃:“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 长安县县衙那一年的档案,她背地里已是查阅了一多半。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当年的案子。 放好东西,付拾一这才安然躺下。 第二日一大早,付拾一是被吵醒的。 他们还没开门,可衙门却过来人叫她。 又出现了新的案子。 在一家羊肉汤饼店门口,又发现了一袋子尸块。 那家人早上起来去取羊肉,刚开门就看见鲜血浸透的麻布袋子。 麻布袋子是系着口的。 店主上前去打开一看,就看见最上头摆着的手。吓得一声叫唤,裤子都湿了。 左邻右舍听见动静,开门一看,这才有人来报官。 付拾一赶紧穿好衣裳,叫翟升提着勘察箱就要出门。 这个时候,李长博已在门口了。 他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上车。” 付拾一和翟升就麻利的上车去。 付拾一发现,李长博的脸色有些凝重。 “这个案子,恐怕有些像是上一次柳绾绾杀人案。”李长博肃穆开口:“若不尽快抓捕,恐怕要死很多人。” 这个事情,付拾一当然也明白,于是叹了一口气。 第454章 什么意思 一路赶到了羊肉店。 付拾一就留意到了门口一滩血迹——这是从尸块里流出来的。 那血迹的形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麻布口袋——纹路都还映照在上头呢。 如今羊肉店的门口都被整个的围了起来,不许旁人经过破坏。 至于羊肉店的生意,这几天i暂时也不能做了。 付拾一想起了昨日戏谑说的话,于是侧头看一眼厉海:“不如看看这家羊肉店的肉怎么样?” 厉海面无表情点点头,转身去查这个事情。 翟升乐了:“要是真的,那就有意思了。” 付拾一瞅了他一眼:在死者面前这么高兴?也亏得没家属。有家属不得打死你。 翟升被看得心里发毛,心翼翼的干活去了,半点不敢造次。 付拾一寻思有机会就跟他好好说说。 尸体已被装在了箩筐里,为了保证不破坏尸体,所以又将袋子系上了,并没有完全打开,更没有将尸块取出。 付拾一仔细看了看抛尸的环境,又站到街道上,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还真看到了一点别的东西:街面上,有几滴鲜血。 其中,有两滴还被踩到了。 付拾一站在最远的那一滴鲜血处,看着羊肉铺子:“凶手应该就是在这里取出了尸体。进行抛尸。” 李长博扫了一眼,立刻看出来:“这地方,那应该是马车或者牛车了。” 随后他就吩咐:“去坊门口问问,负责开门的人,有没有留意到有人驾车过来。” 付拾一又看了一圈,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就摇摇头准备回衙门。 李长博自然也跟着一起。 路上,李长博一直皱着眉头在想这个案子。 付拾一也安安静静的思索。 只是这个事情,和以往的案子都不同。这一桩案子,留下的证据太少了。 思来想去也找不出更多的东西,她索性就不想了,也劝李长博:“李县令也别想那么多了。这个事情,必是凶手故意毁尸灭迹的。” 现在也没个监控什么的,能调查的证据,真是太少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只是接连几天都死了人,难免叫人觉得焦虑。又是如此凶残手法——” “那也只能等着他露出更多的马脚。”付拾一觉得说这话时候,自己心里也怪不好受的。露出更多马脚容易,可那说不定就又要死几个人。 “我在想。”李长博缓缓言道:“他每次抛尸的地方都不同。都是羊肉店,是为什么?难道他真的是有某种目的——” 付拾一提了一句:“可能刚才那家店,也不太干净……我看到了很多苍蝇。” 卖肉的地方都难免有苍蝇。 但是为了保证肉的新鲜,大家都会用尽方法来驱赶苍蝇。 包括并不限于熏艾,撒药粉,装纱窗,或者是勤打扫。 拾味馆为了驱苍蝇,就是将垃圾尽快处理,而且盖上盖子。 拖地的水也是放了姜和蒜的:刺激性气味能驱赶昆虫。 然后窗户那儿都装了纱窗。 即便是如此,苍蝇还是不能杜绝。 可刚才那地方……苍蝇大清早就那么多,可见那环境在真是不怎么样了。 李长博听完这些话,就更头疼了:“那这个凶手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大家不要去吃肉?不干净?” 这种癖好和方式——李长博面无表情的想:真是奇怪。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也是被带偏了。 所以她咳嗽一声:“李县令或许换个思路?别想着昨日的话了。” 李长博一下子回味过来:“付娘子的意思是——” 付拾一笑眯眯的点头。 这李长博登时也笑了,只有点儿无奈:“我竟是没想到。既然他有这样的癖好,那么只需要查一查那些羊肉馆——” 说到这里,李长博又有点儿头疼:长安城里,羊肉馆数不胜数。要一一排查,不是个事情。 付拾一也替李长博感叹:“所以不良人们又要辛苦了。而且也不一定有效。” “别忘了,万年县那边……也有。”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不管如何,一定要将这个人揪出来。否则长安城就要乱起来了。” 付拾一颔首:“是啊。” 这种事情,最容易让人人心惶惶。 “拾味馆里已有客人开始讨论这个事情了。” 李长博的神色就更严峻。 回了衙门后,付拾一就直接带着尸块去了验尸房。 并且又一次唱起了那一首歌谣:“我是一个缝补匠,缝补本领强~我要把那碎尸块,缝得很漂亮——” 李长博面无表情杵在旁边听着,半点波澜也没有。 反倒是没听过的翟升和徐双鱼此时有点背上发毛——这到底是在唱啥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唱的? 付拾一戴着手套,将尸块一块块取出,然后再拼凑成一个人形。 毕竟有了经验,这一次,付拾一拼得很快。 不到两刻钟,一具尸体就已成了。 付拾一盯着拼凑好的人形,“这一次,除了缺头之外,还缺一条左胳膊。” “我有点怀疑这个人是想做什么了。”付拾一忍不住吐槽:“每次都不完整!少的部分难道他炖着吃了?!”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然后咽了咽口水:算了,还是当没听见吧。付娘子总是如此恐怖,要学会习惯。 李长博只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开始尸检:“死者依旧是女性,所有尸块断口都是特别整齐,依旧是同样一种凶器造成。” “其他尸块均为死后分尸。但是左边胳膊靠着肩膀那个切口,却有生活反应。说明那条胳膊是人活着时候就切下来了。然后,凶手将人杀死,再行分尸——” 付拾一又忍不住吐槽:“我有点搞不明白。难道是为了保证肉的新鲜?” 翟升和徐双鱼更加瑟瑟发抖。 李长博轻声接过话头:“不管如何,必是有原因的。虽然没有头颅,但是付娘子能不能大概判断一下年纪,生长环境?说不定能找出身份——我记得付娘子还可以通过检查胃袋来看死者生前吃了什么。” 付拾一颔首:“当然能。而且这个事情,是我分内之事。” 第455章 准备充分(5月月票700加更) 付拾一指着脖子的断口:“脖子断口非常整齐,无生活反应。肌肉血管骨骼都清晰可见。以及气道和食道,都是非常清晰。” “看肌肉纹理,以及血水渗出,可以推断出,尸体非常新鲜。” “新鲜到……死后估计是立刻切割,然后就扔了出来。” “内脏全部被掏出,然后又将躯干切成块。不难看出,也是非常整齐,无生活反应。” 付拾一指向那一堆内脏:“而胃袋就在内脏里。但是刚才我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付拾一神色凝重起来。 所有人也都情不自禁看向那一堆内脏。 当然出了付拾一和翟升徐双鱼三人,其他人即便是勉强辨认,也辨认不太出来。 付拾一将胃袋捧出:“这就是胃袋。” 李长博一眼看出端倪,眉头都皱起来:“怎么竟然是空的?而且破了一个口子——” 付拾一没说话,只耸耸肩。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凶手做的?他故意取出了胃袋里的东西——” 屋里陷入沉默。 所有人盯着那空空如也的胃袋,心情都有点儿复杂。 付拾一缓缓开口,不过是查作业:“双鱼,我跟你们讲过,怎么看进食时间?” 徐双鱼一个激灵,下意识想找钟约寒,然后忽然想起师兄早去了万年县。 这一刻,徐双鱼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明白师兄为什么那么快答应徐坤了。 徐双鱼努力回想自己学到的知识点,磕磕巴巴道:“看蛋白质是否进入肠道——” 等到他磕磕巴巴讲完,付拾一倒也算满意:至少没忘记,毕竟蛋白质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是个新鲜词儿呢。 付拾一直接再出一道考试题:“那你看看肠道里,然后判断一下,死者大概是什么时候进食的。” 徐双鱼看了一眼肠内容物,试探道:“一个……半时辰?” 这个答案,虽然徐双鱼不是很有自信,但是答对了。 食物一般是在胃里呆一到四个时,而其中蛋白质的吸收主要是在肠。 所以如果肠前段有东西,一般就是在死前三时左右进食过蛋白质——也就是肉蛋类的食物。 李长博听了半天,沉吟片刻:“那具体死亡时间呢?” 付拾一很笃定道:“就是在解除宵禁之前,天快要亮的时候。是卯时初的样子。” “抛尸的时间是在卯时刚过,加上处理尸体的时间,最迟也是卯时初。再早一点,就是酉时了。” 付拾一再道:“而且这个凶手,处理尸体的方法,很有些意思。胃袋里清空了,说明什么?他是知道仵作验尸手段的。他对衙门查案,很了解。” 李长博面色一直很沉凝。 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如果是酉时初,还吃过东西。那么就是在宵禁后——” 他看住众人,轻声提了个问题:“宵禁之后想吃东西,就只能在家吃了。所以这个人,是和凶手吃的?” 凶手要用东西切尸体,肯定不可能去别人家中杀人。 那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可能。 李长博扬眉,露出一个笑容:“所以说,他还是露出了一个破绽。” 翟升从来都是实诚孩子。 当即他就脱口而出:“事实上要换成别的仵作,那他还是没有露出破绽的。” 付拾一尴尬一笑:这熊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我厉害你也不能这么吹捧啊! 李长博倒听进去了,并且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所以说,他只要不知道付娘子手段,他迟早还是会被我们抓住。” 他看付拾一一眼,温和一笑,像有一句“拜托你了”尽在不言中。 付拾一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莫名有点儿的骄傲:所以还是要有一技傍身啊。 说完了胃袋,付拾一又指了指死者脚指甲:“一样的,脚上涂了蔻丹。” 看那颜色,她又补上一句:“还是刚做的。说不定是女为悦己者容。” 所以死的时候,一定很不敢置信。 相熟,精心打扮,付拾一想到的,只有情郎了。 这样一想,难免叫人有点儿感慨? 付拾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所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还真一点没错。 李长博看法和付拾一倒是截然不同,略沉吟之后,他缓缓道:“平康坊或许能查出线索来。” 他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付拾一有点儿跟不上节奏。 不过她也没问,只微微蹙眉自己思索和琢磨。 李长博一错眼就看见付拾一在那苦思冥想。他笑笑,轻声解释一句:“只有平康坊的女郎,才能如此轻易得手。就算是买个丫鬟妾,那也不是当天买当天用的。牙行那里太脏,买回去,都得先养一养,洗一洗。只有平康坊里的,买回去了,就能立刻适应。凶手连杀三人,必定不可能一直养在家里。所以我想,许是当天叫去的。” “而把酒言欢,或许是为了将人迷倒,好动手。” 付拾一颔首:“都是女子,而且感觉都是爱美的女子,将自己打扮得很精致。说明,凶手或许对这一类的女子情有独钟。” 翟升点点头:“那师父你就不用担心了。” 付拾一面无表情:哪里来的不孝徒弟,叉出去杖毙吧! 李长博咳嗽一声,训斥了一句:“不可胡乱言语。世上之美,岂是千篇一律?付娘子清水出芙蓉,胜过万千庸脂俗粉。越是天生丽质,才越是无需赘饰。” 众人被这一番话给惊呆了:李县令你这一番话,听起来好像是很狗腿啊!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李长博一脸平静:我这话有什么不对吗?付娘子听了应该高兴吧? 他有点儿不确定,悄悄的又看一眼付拾一。 事实上付拾一还沉浸在李长博的赞美里,神魂都不知飘到了哪里。 此时付拾一恍惚觉得:就算是杨玉环站在我面前,肯定也是我更美! 而眼前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让人忍不住多想:付娘子是不是拿捏住了李县令什么把柄?不然为什么如今忽然就换成了李县令当狗腿子了?从前不都是付娘子狗腿吗? 徐双鱼没想那么多,他觉得李长博说得很对:“对,付娘子是世上最好看的仵作!” 第456章 美到发飘 翟升悄悄的嘀咕:可不是最好看的仵作吗?世上恐怕就一个女仵作,独一份,谁能比?男人和女人比好看?像话吗? 付拾一倒是美滋滋的,觉得李长博和徐双鱼两个都是眼光特别好的人。 至于翟升——这种不孝徒弟,拉出去杖毙最合适。 付拾一继续验尸,然后在尸体手指上,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女尸指甲留得很长,而且上了蔻丹,看起来红彤彤的。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指甲缝里的清洗可能就被忽略了。 付拾一找出了一点泥垢。 因为浸了鲜血,所以原本颜色已经看不清楚,可是仔细闻,除了血腥气之外,还有药香味。 “要么原本是药粉,被血给弄成这样。要么就原本是药膏。不管哪一种,肯定都来自于杀人现场。” 李长博扬眉:“付娘子如此肯定?” 付拾一咳嗽一声:“她身上一丝污垢也没有,肌肤上仔细闻,还有一点香膏残留的味道。说明她应是极爱干净和爱美的。” “她一定不会容许自己手指甲缝里塞了污垢。” “更何况,指甲缝里塞了东西是很不舒服的。” “这两种情况,不管哪一种,她都一定会立刻去洗手。可是最终她没有洗手——说明什么?” 翟升接了一句:“说明她已是不能去了。” 李长博颔首,称赞一句:“付娘子果然心细如发。若不是付娘子的细腻,我们就算见到了,也必是当成不知。” 付拾一腼腆一笑:“李县令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翟升斜睨自家师父:师父你说你会不好意思,谁信啊? 李长博却微笑,越发诚恳:“都是实话。” 付拾一考虑半天,愣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话来夸回去,于是心头不得不佩服:李县令夸人真是越来越好了。 美滋滋的付拾一,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 不过不管她如何卖力,尸体上都没有了更多证据。 付拾一渐渐神色凝重。 她侧头问徐双鱼和翟升:“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就像是一场较量?” 翟升大神经:“啊?什么较量?” 徐双鱼听付拾一这么一说,然后就恍然大悟:“我觉得好像也是!这个凶手,好像是故意清理所有证据。但是又故意挑衅——之前万年县一次,我们一次。可是现在……他好像只挑我们长安县了?” 李长博也颔首:“就是如此。从各种迹象看,都能看出,凶手是个极注重细节,而且也注重规矩人。就连抛尸,他也全部选的羊肉店。没有道理,他没考虑万年县和长安县之间的情况。” 付拾一验尸完毕,将尸块都移入冰窖后,这才去洗手。 李长博站在付拾一身边,忽道:“出了这样一个人,付娘子从今日起,便与我同进同出吧。” 付拾一一愣,不太明白这个逻辑。 李长博理由很充分:“他好像只对女子下手。而且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 在这一瞬间,听到这话,付拾一就忍不住想:我算是年轻女子,还是算貌美女子? 低头瞅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男士圆领袍,她最后咳嗽一声:“我想,我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吧——” 对于付拾一毫不在意自己安危,李长博神色肃穆:“付娘子这是美得不自知。” 饶是付拾一脸皮比城墙厚,听见这话也是忍不住被自己口水呛了。 她神色诡异的看李长博,寻思:李县令是脑子被门挤坏了,还是眼睛有问题?还是他的审美异于常人?这话听着可真不像是客气话了啊……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觉得也没必要推辞了,反正昨日都说了一起上下班来着,搭便车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她最终从善如流:“那就劳烦李县令了。” 李长博终于露出笑来:“付娘子天下无双,若是因为这些事情影响了付娘子安危,我要如何自处?” 对于这话,付拾一猛然一听,还心都砰砰跳了一下:好像情话哦! 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李县令这是在保护人才啊! 此时此刻,付拾一不知该为自己的一技之长遗憾还是高兴。 李长博中午亲自送付拾一回的拾味馆。 还顺带吃了个饭,又叫方良端了菜给杜太夫人。 敏郡王在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表情倒是有些精彩:“李县令不忙吗?不是说出了新的案子?” 李长博和气微笑:“再忙也该用心餐饭。付娘子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敏郡王满脸狐疑:“我怎么没听付娘子说过?” 李长博笑容更加温和:“兴许是你们接触太少。” 敏郡王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被扎成了筛子。 他盯着李长博,总觉得李长博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可看来看去,就是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了。 这一段饭,敏郡王吃得不是很顺心。 因为李长博就坐在隔壁桌,悠然自得的与付拾一提意见:“不知付娘子可否为我准备一份清淡些的?” 付拾一对于大主顾,从来都是很宠的,当下一口答应:“没问题,我亲自去做。” 付拾一去了,李长博微笑看敏郡王,好似打招呼。 可敏郡王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吃过饭,李长博又和敏郡王打招呼:“如今天气炎热,敏郡王恐怕也有憩的习惯?付娘子也该休息一二。毕竟在衙门累了一上午。” 敏郡王走远了,才忽然想起来:在衙门累了一上午,你还让她给你做菜!怎么我感觉这么不对劲呢! 李长博也是回去憩了。 但是打发方良送了一袋子的草药过来。 方良笑道:“这是我们郎君给太夫人亲自配的安神枕,能助眠养神。郎君特地让我给付娘子送一份。” 付拾一双手接过,一入手就感觉沉甸甸的。 仔细闻一闻,竟然也没有药味,反倒是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怪好闻的。 付拾一笑眯眯道谢:“那你替我跟李县令说一声谢谢。” 方良不客气的提要求:“郎君说,付娘子必说谢谢,他说您也不必见外,若有空,帮他再做一袋子肉脯就很好。” 第457章 不必见外 付拾一纳闷:不是刚给李县令送过了? 看穿付拾一的心思,方良尴尬咳嗽一声:“太夫人觉得好,给了郎君一片尝了尝,就全拿走了。” 付拾一赶紧憋住笑,自己承认错误:“是我的不是,我想着太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以为她不喜欢这些,没再单独准备出一份来。” 方良就更尴尬:在单独准备一份也是这样的结果,付娘子你信不信?太夫人自己吃不了,她还有几个当年的手帕交…… 送走了方良,付拾一这才笑出声来。 张春盛从厨房探头:“娘子中邪了?” 付拾一摇头:“就是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啊!” 张春盛琢磨了半天,觉得还是不太对劲:“娘子,不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吗?” 付拾一意味深长看他:“这你就不懂了。老,老,越老越啊!” 张春盛还是不太明白。 付拾一看着张春盛,叹息:“你还是太年轻了。” 这话说得张春盛嘴角抽了抽,看怪物似的看付拾一,最后懒得废话,重新钻回厨房去。 刘大郎听见张春盛嘀咕:“比我还呢。” “说啥呢?”刘大郎好奇。 张春盛拿起菜刀:“切点排骨,晚上烧排骨吃!” 付拾一在张春盛“哐哐哐”剁排骨的声音里,美滋滋的抱着枕头上楼,睡了个美滋滋的午觉。 下午神清气爽碰头时,付拾一见面就夸:“李县令真是厉害,配的药枕果然好用。我一觉就睡到了现在,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李长博笑的格外温和:“有用就好。” 付拾一和李长博聊了一路,到了衙门后,付拾一就去看陈年档案,李长博也去处理公务。 翟升和徐双鱼被派出去勘察尸体:有一个老妇人上吊死了,虽然是自己上吊的,但是因为家里人俱是不在,所以邻居就报官了。 这一看,付拾一就看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快下班的点,忽然来了一桩案子:有人在自家的地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当时吓了一跳,被邻居一提醒,这才想起来报案。 地方倒也不远,就在城郊。 付拾一被叫出来,听完了情况,就看向李长博。 恰好李长博也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就叫方良套车,一个就去提自己勘察箱。 王二祥被派来帮付拾一提箱子。 王二祥抱怨:“最近怎么总是死人?太晦气了。” 眼看着该回家去吃饭,如今看来是回不成了。说不定还得在城外过夜—— 付拾一也有些头疼,不过还是实话实说:“这种事情,哪有挑时候的。咱们既做了这一行,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若是家里有事儿,就跟李县令说一声,他肯定能让你回去。” 王二祥摇头:“就是天天死人,有点怕了。” 付拾一幽幽叹息:“是啊,最近尸体太多了。” 这大夏天的,也不知那具尸体在地里多久,会不会已经腐烂…… 揉了揉自己脑袋,付拾一觉得有些头疼。 李长博套好了车的同时,还让方良驾车路过点心铺子就下去买一盒点心。 上了马车最后,李长博还对付拾一道:“若是回不来,就让方良提前去农户家里预定饭菜。” 付拾一忍不住乐了:“咱们不像是去查案的,像是去郊游的。” 李长博微微一笑:“苦中作乐罢了。” 方良送了点心盒子进来。 付拾一架不住李长博诚恳,吃了两块就不敢多吃。 李长博也陪着付拾一,手里拿着点心心不在焉吃了两口,此时见付拾一放下,就纳闷:“是点心不合付娘子口味?” 付拾一摇头,十分诚恳的建议:“李县令还是别吃了。要知道,一会的尸体,指不定是什么样呢。” 本来李长博虽然没觉得点心多好吃,但也不至于反感。 可听完了付拾一的建议之后,他忽然就觉得味同嚼蜡,甚至隐隐有点儿恶心。 脑子里更是不由自主的浮现了许多画面来。 最后李长博将点心放下,并且郑重其事重新收起来。 好在就在城郊不远处,出了城门只走了两刻钟就到地方。 有人等在官道上,一见不良人,就赶紧招手。 付拾一他们跟着人到了发现尸体的地里。 还隔了一段距离,付拾一就闻见了一股浓烈的味道。 那是蛋白质腐烂变质的味道。通俗点就是:尸体恐怕已经进入了腐败阶段。 付拾一一闻这个味道就苦了脸:不管做多少年法医,这个味道,还是让人很难面不改色啊!而且这种味道,很难散去,这一身衣裳不洗也就别想穿了。 付拾一幽幽的替自己身上的官袍叹了口气。 李长博已经默默的掏出了口罩戴上。 定睛一看,还是付拾一当初给他那个绣了青竹的。 付拾一也看出来了,当即略有点儿不好意思:“回头我再给李县令做两个。” 这都洗得发白了,好歹做两个,有个替换不是—— 李长博竟也不客气:“我喜欢青竹。” 付拾一明白了。 又忍不住多看他一眼:李县令好像现在和以前有点不同啊—— 一面想着这个问题,付拾一一面将口罩和手套都戴上,而后这才过去尸体那边。 越是靠近尸体,那股味道就越是浓烈。 而脚下的泥土也越松软,像是刚翻过。 还有苍蝇“嗡嗡嗡”的飞来飞去。 现在天色还很明亮,付拾一凑上去一看,刚吃下去的点心就有点儿太过活泼好动,甚至想出来透口气。 尸体是脸部朝上的,此时脸上皮肉已是呈现出腐败的颜色,而皮肤虽然大部分还完好无损,可事实上,却在不停的涌动。 付拾一凭经验就能断定:那是蛆。 而脸上此时也有不少蛆虫在脸上爬。 鼻孔与张开的嘴唇里,都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冒蛆虫出来。 那些蛆虫圆圆胖胖,扭着身体奋力往外爬,费尽了浑身所有力气。 付拾一秉着呼吸,看一眼周围散成一圈,却没有半点靠近意思的人们,脸皮一抽,忽然后悔今天没带翟升和徐双鱼过来。 这样震撼的场面,真应该叫他们都看看。 第458章 场面震撼 即便是所有人都避而远之,付拾一也要硬着头皮上。 李长博左右看一眼其他人,毫不犹豫就接过了王二祥手里勘察箱:“你们在边上守着。我来给付娘子打下手。” 然后,他就跟着付拾一往里走。 而且还要注意,每一个脚印都落在付拾一走过的地方,怕破坏了现场。 王二祥看着李长博认真严肃的样子,挠头疑惑:李县令这是怎么了?忽然就不怕了?上次不还吐了来的…… 付拾一一扭头发现李长博也有点儿意外:他怎么不怕了? 李长博知道付拾一在看他。可是却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会儿多吸一口气,都是煎熬。 付拾一蹲下,略将尸体看了一遍,而后徐徐开口:“死者男性,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这一点,从他大张着嘴的牙齿能看出来。而且,他面上胡须也没留起来。” “身高五尺九左右。身上衣服完好,腹部因为尸体炸开有脏污,料子是锦缎。可见家境不错。” “肠子外漏,但是被衣服包裹,所以还没掉在外头。” “面上有伤,因为腐败生蛆,暂时看不出形状,但是推测很严重,隐约能看见骨头。” “身上其他地方未见明显伤痕。” “头发散落,可能是因为某种原因,发冠掉落,所以不能约束头发。” 付拾一伸手按了按死者皮肤,“除了伤口处生蛆之外,其他地方倒还没生蛆,但是也腐败严重,呈现出深绿色。腹部膨胀炸裂,双目圆瞪,眼球凸出,而舌头也吐出,可见死亡时间应该超过三天,但是不会超过七天。” 在盛夏时节,有蛆虫帮助,从死亡到软组织腐败液化,变成白骨,差不多也就只需要一个月左右,甚至更短。 故而付拾一才会说超过三到七天之内。 李长博下意识道:“那……可否能准确一些时间?” 付拾一当然知道准确的死亡时间对破案有多重要。 只是这个事情…… 付拾一皱眉苦思冥想,还真想出来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个案例。 有了借鉴,付拾一就淡定起来。 她伸出手:“铲子。” 李长博打开勘察箱,然后拿出铲子来,递给付拾一。 他的表情是好奇的。 不只是李长博,其他所有人,也都是好奇得不得了。 付拾一直接在尸体头部旁边蹲下,然后开始刨土。 她这样的举动,登时让所有人都震惊无比:付娘子这是怎么了?好啊佛的怎么开始刨土了? 李长博好奇凑上去。 但是付拾一只是不停翻土,而且还翻得很细致。 李长博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他能感觉到付拾一的认真。 于是他只得按捺住好奇,继续看,连开口都不敢:付娘子这么认真,万一开口打扰她思绪,就不妥了。 付拾一将尸体周围翻了个遍,确定自己没有遗漏之后,这才轻声开口:“假设人死后伤口血腥吸引来了苍蝇。苍蝇呢就发现这个湿润而且全是肉的地方很适合自己的宝宝生长,于是它就在伤口深处产卵。” “在现在这样的天气里,要不了一天,苍蝇宝宝——也就是蛆就能从卵里孵化出来。然后开始生长。湿润的环境,充足的营养,会让他们长得很快。” “然后差不多五天到六天左右,蛆宝宝就会爬出来,到土里去变成蛹。” “再等三到五天,苍蝇就会破开蛹出来。” 李长博听到这里还不明白,那这个脑子也就别要了:“所以说,如果有蛹,就说明人至少已经死了五天到六天。如果蛹空了,那么人就死了差不多十天左右。” 听着李长博沉稳的话,付拾一给他鼓掌:“是的,李县令真的太聪明了。一点就透。” 李长博更真心实意的夸回去:“实在是不及付娘子万分之一。付娘子竟想出这样的方法来确定,的确叫人佩服。我方才都惊住了。若不是现在在此处,我便该给付娘子深鞠一躬,多谢付娘子叫我又学了东西。” 付拾一差点就飘了:“哪里哪里,我也是听说过相似案例。不过是拾人牙慧,而李县令就不一样。李县令如此聪慧,一点就通,恐怕比干再世,都无法相比。如此玲珑心思,叫人羡慕。” 众人在旁边听着这些,从最开始的赞同,变成麻木,最后就成了深深的无言:你们如此旁若无人吗?考虑考虑地里躺着的那个好不好? 方良咳嗽一声,提醒李长博:“郎君。” 李长博瞬间回过神来,歉然一笑:“咱们还是先查案吧。刚才付娘子可在土里发现了什么?” 付拾一也回过神来,觉得怪不好意思,于是咳嗽一声重新肃穆起来:“现在土里并没有蛹。说明蛆虫还没开始蛹化。差不多应该是死了四天左右。” 四天左右…… 李长博想了想,叫来地的主人:“你这个地,上一次过来是几天之前?之前可有异样?” 那人显然还没从惊吓里缓过来,神色全是不安:“五天之前。我刚将菜收了。今天我的菜苗差不多能移栽了,我就过来翻地准备种菜。结果就发现这里不对劲,挖开一看——” 那人脸上惊恐神色更浓,颤栗着根本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显然是想起了刚才那一幕,又紧张害怕了。 李长博就让他先退下去缓缓,又问另一个看见的人:“可是他说的那样?” 那人连连点头:“是。我们两刚出门就碰见了,于是正好一起过来。还是我发现那地方好像动过土,就叫他挖开看看。结果一挖开——呵哟喂!吓死我了!我们当时就吓坏了!报官也是我提的!他还想再挖出来换个地方埋了。还说入土为安。这要是真的埋下去了,将来被发现了,那我们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李长博瞧他兴奋不已,咳嗽一声,干脆打断,敷衍夸赞一句:“做得的确很好。人命官司,不能马虎。” 那人更加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个道理!不过县令,您可要弄清楚,人可不是我杀的!我们也是巧合发现了!” 第459章 仔细检查 付拾一仔细将周围勘察过后,是在也是没有找出更多有用的讯息。 于是就提出先将尸体运回衙门再说:“按照这个速度,如果再不进行有效保存,尸体恐怕很快就会烂掉了。” 现在运回去,体表皮肤还算完好,也能再看出一些东西。 李长博允了。 然后将尸体放在拉尸板上拉回去。 将尸体往外抬的时候,付拾一还用一个竹筒收集了一部分土壤,以及几个比较肥硕的蛆。 她虽然是用镊子夹的,可还是有点儿恶心,可是即便尽力屏住了呼吸,也依旧是不能改变她身上鸡皮疙瘩一层层冒出来。 其他人也没好受到哪里去。 尤其是抬尸体那几个不良人。 尸体上爬满了蛆虫,要将尸体抬回去,就先处理这些蛆虫。 大部分的抖落了事,可是更多的,还在尸体内部。 所以抬的过程中,难免有爬出来的蛆虫就爬到了他们手上。 想着这些蛆虫的来历,所有不良人都是鸡皮疙瘩一层层的起来。 这种经历,实在是叫人很容易抓狂。 所以不良人们抬着尸体,那叫走得一个飞快,以及配合默契—— 付拾一提着竹筒,跟李长博目瞪口呆在后头跟着,差点就要跑起来。 付拾一心里默默地想:果然是么有压力就没有动力。 不过,即便是放在了车上,一路回去这个味道也足够让人觉得一言难尽。 付拾一等人进衙门的时候,所有人都避之不及。 谢双繁更是夸张的捂住了鼻子尖,远远的和李长博商量:“我得先走一步,家里有要紧事情!” 李长博一眼看穿谢双繁心思,似笑非笑:“谢叔想走就去吧。有什么事儿,我随时叫人去知会你。而且我听说最近谢叔家眷不是都出城避暑了?” 谢双繁:……臭子真的是一点都不体贴! 谢双繁悲愤摸出了口罩:“我竟是忘记这一点,那我就不用回去了。” 谢双繁即便是戴上了口罩,可是刚靠近,就被熏得忍不住倒退了两步:“什么玩意,怎么这么臭——” 付拾一一面指挥不良人抬着尸体往验尸房送,一面抽空回答:“也没什么,在晚个几天,恐怕咱们就要去收拾骨架子了。” 想了一想,付拾一再笑一笑:“谢师爷去叫厨房烧一盆炭来。” 谢双繁:“???”大热天的。 正说着话,翟升和徐双鱼也回来了。 同样是被这股浓烈气味熏得倒退三步。 付拾一欢喜合掌:“正愁人手不够,你们就回来了,真是天助我也。”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浓厚的不祥预感。 等见到了尸体那样子,徐双鱼还好,翟升一个没忍住,一个健步冲到了墙角,剧烈呕吐起来。 付拾一看他那样,幽幽感慨:看来磨练得还不够啊…… 等到尸体就绪,而翟升也吐完了,付拾一就给二人一人塞了一双手套:“来吧,捉虫吧。先将尸体里尽可能的清理干净。” 两人目瞪口呆。 这会儿,就连徐双鱼也有点儿想呕吐了。 李长博默默的退后一步,然后温和出声:“这次案子告破,我会给你们请赏。” 其实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特别难办的尸身,仵作验尸价格也格外高。 付拾一说到请赏,顿时来了干劲:“听见没?好好干,能不能买房子娶媳妇,就看你们工作卖力不卖力了。” 翟升和徐双鱼都神色凝重:……其实不娶媳妇也成。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不可能推诿的。毕竟是职责所在,所以很快,他们二人就调整好了心态,硬着头皮带上手套开始捉虫。 而付拾一则是开始收集证据。 她先将死者靴子脱下来。 不过有点困难——因为腐败导致的巨人观,尸体的脚已经肿胀得不行,塞满了整个靴子。甚至挤压处都出现了破损。 付拾一心翼翼将鞋子剪破,这才将鞋子脱下。 付拾一将鞋子给李长博看:“鞋子做工很扎实,而且用的布料和线都是好东西。再看这个皂靴上头的云纹,是银丝,这说明死者家境很好。” 李长博若有所思:“这样的话,那他怎么会一个人出门?” 对于这个疑惑,付拾一只能摇头:“那就不知了。” 而后,付拾一又将死者衣裳心剪破,全都脱下来。 整个过程,付拾一都必须心翼翼——那衣裳紧紧绷在尸体身上,一不心,就损伤了尸体。 衣裳同样是好料子。 李长博面上的疑惑神色越来越明显。 付拾一在尸体身上,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尸体身份的东西。 不仅没有文书,就连一个首饰也没有。 付拾一皱眉:“这个人,究竟是出门做什么的?” 李长博轻声道:“或许是遇到了抢劫?他衣裳鞋子都如此好,不可能身上没有别的东西。” 就算他自己这样的,身上也还有两个玉佩,束发还有个发冠呢。 付拾一方才脱衣裳的时候,已经将尸体躯干上情况大概检查一遍。 此时就将发现告诉李长博:“死者双侧胳膊都有脱臼的情况,而且,胳膊上还有防御伤。看印记,可能是某种棍子。” “另外,他的手上,有老茧。都是在虎口和掌心位置。” “只有右手有老茧。” 李长博屏了呼吸,凑上去大概看了一眼,断定道:“这是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另外,他的食指指尖也有老茧,这说明他可能还会射箭。” 李长博沉默片刻,无奈道:“他可能是个练家子。再不济,可能也是习武过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他的功夫可能不太好。他身上虽然有防御伤痕,不过只有一处……也就是说,他就防御了一下。” “而且身体上没有别的地方有伤痕。”付拾一更同情:“就可以推断出,可能没有太久缠斗的情况。” 这下所有人都有点儿情不自禁看向尸体:所以学了那么多年武艺,究竟起到什么作用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替死者讨回一点颜面:“君子六艺,不见得就多厉害。兴许是没有防备就被暗算了。” 对于李长博这种说辞,众人都是心照不宣的露出一个笑容:李县令这是联想到了自己,所以不想丢了脸面吧? 第460章 火盆用途 所有人都有了一种看破别说破的默契。 翟升此时烦躁的告状:“师父,这些抓出来的蛆虫,放在一边儿就开始乱爬!竹筒都快装不下了!” 谢双繁此时带着人送了火盆过来。 付拾一指了指火盆:“诺,烧死好了。” 众人面面相觑,惊呆了:这是什么主意?太可怕了吧…… 翟升试探着问了一句:“师父你是认真的?” 付拾一斜睨他:“不然呢?留着过年啊?” 徐双鱼声:“要不倒掉吧。” 付拾一笑眯眯提醒:“那它们能不到处乱爬吗?然后变成苍蝇,生更多的蛆虫吗?咱们验尸房里,最怕的就是这个!冰窖里存的尸块,就算是暂时不会腐败,可是你想想,万一有苍蝇进去了产卵——再稍微热一点……” 徐双鱼变得异常坚定:“那还是烧死吧。” 付拾一点点头:“去吧。” 在炭火里,蛆虫一顿乱扭之后,就都被烤熟了。 毕竟是蛋白质,烤糊了之后就散发出一种奇奇怪怪的味道。 混合着尸体的臭气,以至于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头脑都有点儿不清醒了。 翟升甩了甩头,有点紧张:“不会是有毒吧?我怎么觉得头昏脑涨的?”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付拾一很淡然:“蛆虫主要就是蛋白质构成,跟烤肉差不多。只是臭气和香气混合,就有点儿难闻而已。习惯就好了。” 面部勉强清理干净之后,付拾一看着那尸体惨不忍睹的脸,与李长博商量:“凭着这个样子,恐怕是画不出什么画像了。不如煮一煮,然后用颅骨画像?” 李长博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不这样的话,根本就确定不了死者容貌,更别说确认身份。 于是付拾一又叫不良人生火架锅。 而她则是还是先将尸体继续尸检。 付拾一很快就找到了几处伤:“应该是鼻梁骨折断了,造成他一瞬间泪流满脸,疼得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失去行动力。你们看骨折断口——那一下,不仅导致骨折,还导致了皮肉破开,血流如注。” “所以口腔里,也有很多血迹——看牙缝里就知道了。” “不过真正的致命伤,是后脑勺。” 付拾一抬起是死者的脖子,将后脑勺一面侧过来看:“你们看这里,虽然有头发遮挡,但是血液凝结成块,头发分都分不开。可见当时血流不少。再拨开头发看,就能看得出来,后脑勺这个伤口,不仅是弄破了皮肉,还将骨头也打碎了。” “看样子,像是钝器伤。接触面也不,差不多是婴儿拳头那么大——” 付拾一指着凹陷:“骨折之后,很可能形成许多细骨头碎片,直接进入了颅内,引起更严重的损伤和出血。而后引起死亡。” “这样的力气,一看就知道,必定是奔着打死人去的。” 付拾一轻叹一声:“应该是很快就失去意识死亡,并没有受折磨太久。” “他鼻腔里没有泥土,说明被埋进去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李长博沉声问了句:“会不会是铁锤?” 付拾一点点头:“很大可能是这种东西。” “凶手将他埋进土里,是想掩人耳目,还是想栽赃?”李长博沉吟,“死者身上的值钱东西,是不是都被凶手带走了?所以,是不是见财起意?” 付拾一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能查出来之后,才知道。” 李长博盯着死者的脸:“恐怕得劳烦付娘子今夜画图出来。明日一早,好让厉海带着人去问问看,看是否有人见过这个人。” 谢双繁提醒了一句:“可以去各处的客栈问问。他若是长安人,出城去,那么肯定在长安就有朋友。既是有钱人家,那去各处酒楼,书院问问。” “若是他要进城,一路上难免住店。”谢双繁微微一笑,颇有点儿姜还是老的辣的意思。“那么,就更容易找了。” 李长博也微笑起来:“谢师爷所言甚是。” 谢双繁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胡子。 付拾一将尸体再一次检查后,就将位置让给了徐双鱼:“今日剥皮取颅你来。我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 付拾一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简直是英明得不行了:要知道,这样一来,自己也不用折腾了,更能锻炼到学生,让他们有难得的实践机会!真是一箭双雕! 付拾一说要回去换衣裳,李长博立刻站起身来:“我也回去换一身衣裳。” 然后看一眼翟升:“你留下和徐郎君一同吧。一会儿叫你师父给你送饭?” 李长博这哪是商量?分明就是决断。 翟升欲哭无泪,盯着躺在验尸台上那位,只觉得心里头都是埋怨:你说说,你为啥非要死这么惨呢?让你不多个心眼儿!还连累我! 翟升揉了揉肚子,悄悄问徐双鱼:“你饿不饿?” 徐双鱼摇头:“不想吃。你难道还能吃得进去?!” 翟升讪讪:“刚才不是吐了吗?这会儿习惯了,不恶心了,就觉得饿了。” 谢双繁同情的招招手:“我那儿还有两块点心,要不先垫一口?” 翟升坚决摇头:谢师爷的点心放了少说半个月了。师父说过,东西放久了,就别吃了,有毒的。 谢双繁斜睨他:“那就饿着吧。” 谢双繁踱步出去,心思自己该去吃点东西——刚才尸体虽然恶心,可是毕竟这么多年看过那么多尸体,多少还是习惯了。 只是路过烤肉店的时候,他脚下一个犹豫,还是没敢进去,转头进了一家蒸饼店。 付拾一那头,则是和李长博已是回了拾味馆。 李长博叮嘱:“一会儿我接付娘子来。” 付拾一谢过,便一刻不肯停留的冲进了浴室。 燕娘悄悄和郭氏嘀咕:“你觉得不觉得,好像李县令对咱们娘子有些不一样了?” 郭氏笑的很隐晦:“我看付娘子是桃花要开了。前头敏郡王,后头李县令,到时候啊,付娘子恐怕是要挑花眼!” 燕娘却有点犯愁:“我倒觉得这个事情不太靠谱。” 郭氏想了想两人身份,也叹一口气:“是啊,怎么就没个普通人家的郎君来呢?” 第461章 真是暖男 想着煮人头要花费不少时间,付拾一不疾不徐洗过澡,又自己去炒了个什锦炒饭,又盛了一碗海带排骨汤,切了一份酸脆莴笋条。 刚要开动,李长博就带着一身水汽来了——虽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可付拾一闻到了香皂味。 可见是刚洗过澡,就穿上衣裳过来了。 付拾一问他:“李县令吃饭了没有?” 李长博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吃过了,怕付小娘子等着急了,随意吃了一碗汤饼。” 付拾一盯着他含笑的眼睛:……我是揭穿还是不揭穿? 最后付拾一决定逗逗他:“那李县令恐怕还要等等我了。我还没吃呐。” 李长博笑得温柔:“无妨。” 付拾一悄悄去厨房让张春盛再做一份蛋炒饭,自己回来时候就端了一盘卤豆干当配菜。 她发现李长博已经很自觉坐在了她对面。于是不怀好意一笑,舀了一勺蛋炒饭“嗷呜”塞进嘴里,露出陶醉的神色来:“饿了大半天,终于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美滋滋啊——哎,这个肉好香~这个豆子好嫩~还有这个米饭,真是每一颗都弹牙——” 李长博的目光落在付拾一面前的米饭上。 虽然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变化,但是付拾一眼尖的看到了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付拾一贼笑。又舀了一勺排骨汤美滋滋喝一口:“今天这个排骨也好新鲜,海带的清香配上排骨,真是绝配啊!” 李长博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付拾一打算继续,于是她夹起莴笋条来,脆生生的咬一口。 她敢打赌,李长博绝对是听见了莴笋被咬断时候脆嫩的声音。 李长博目光落在付拾一嫣红的唇瓣上,不动声色又咽了一口口水。 付拾一差点哈哈大笑:李县令快要忍不住了! 付拾一美滋滋笑眯眯。 李长博的眼底同样也是盛满了笑意。 偏他无奈叹一口气,语气诚恳道:“方才吃的汤饼没吃饱,付小娘子不然再分我一口炒饭罢?” 付拾一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了这种把嘴馋都说得理所当然,又优雅温和的人。 面对这样的李县令,付拾一觉得自己根本就是抵抗不住:这谁舍得不给他吃啊? 付拾一麻溜的将菜都推到了两人中间,“李县令的炒饭马上就来。” 下一刻,张春盛亲自端着海带排骨汤和炒饭来了。 李长博的喉结又咕嘟的动了一下。 可面上依旧优雅而客气。 付拾一暗笑:“李县令快尝尝,看看今日的米饭如何。我们打算推出快餐系列,这就是其中之一。” 李长博一愣:“快餐?” 付拾一颔首:“就是能快速做好的饭菜,方便快捷,也节省食客时间。尤其是一个人不知吃什么时候,就可以点这种。” 李长博颔首,而后尝了一勺。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付小娘子口中好像很随意的这种快餐,也是极其美味。更是世间难寻。 李长博最后只从嘴里憋出了四个字:“的确好吃。” 这四个字,让眼巴巴一直等着的付拾一无言了。 付拾一郁闷扒饭:我都等这半天了,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李长博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付拾一郁闷中,也不言语。 两人各自细嚼慢咽。 吃着吃着,李长博终于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他眨了眨眼睛,有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 因为这点疑惑,他最后觉得好似米饭也没那么香了。 付拾一倒是缓过来:李县令在美食点评上,一向很直男。能说出好吃的话来,就说明的确不错了。 她搁下筷子,喝了最后一口汤,满足一笑:“李县令还要不要来一份冰粉?” 李长博微微摇头,劝她:“刚吃完热的,吃凉的不好。尤其是女郎,该少吃冰冷之物。” 付拾一惊愕了:没想到李县令竟然还懂这个?! 付拾一最后是恍恍惚惚的跟着李长博上了马车一路往县衙去。 张春盛心疼翟升和徐双鱼,给两人各自准备了一份炒饭一碗汤。 付拾一提着食盒,忍不住多偷看李长博:李县令从前蛮像仙人,好似不食人间烟火。但是现在怎么越来越像暖男了?要是有一天他说出多喝热水的话来……可能也不用太意外? 李长博一直正襟危坐,任由付拾一打量。 事实上,袖子的手指,却忍不住微微蜷缩起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付小娘子怎么总是看我?我说错话了? 好不容易到了衙门,李长博微微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也将那些事情抛之脑后,提着食盒去给两个小可怜送饭。 徐双鱼大概可能真的是属狗的,鼻子特别灵,付拾一还没进屋,他就喃喃道:“好香啊——” 翟升一回头,就看到了付拾一手里的食盒,登时如同看见了亲人一样,猛的就扑过来:“师父啊!您可来了!您再不来,我就饿死了!” 付拾一:……你在逗我玩吗?一顿而已。 徐双鱼也是一脸期待。 付拾一闻着那空气里飘荡的臭气,不确定看了两人一眼:“在这里吃?” 翟升摇头:“我们走远一点吧。” “对了,师父,实在是太臭了,附近住户过来打听,问我们是不是在煮粪水。”翟升一面抱怨,一面接过食盒,与徐双鱼飞快跑了。 徐双鱼还是很敬业:“付小娘子,已经换过三次水了。” 付拾一点头:“再煮一下就可以了。我看上面的软组织也都掉差不多了。你们吃过饭来刷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想就这么逃跑算了。 李长博去找了一趟谢双繁。 谢双繁堵着鼻子在假寐,呼噜声震天响。 李长博无奈推了一把:“谢叔怎么堵上鼻子了?” 谢双繁睡眼朦胧:“太臭了。我怕有毒。” 李长博:……“可是用嘴不也是吸进去了?” 谢双繁一下子清醒了。他欲哭无泪看着李长博:这种孩子,真的是太讨厌了。 李长博微笑:“谢叔,我叫方良给你带了酒菜。” 谢双繁眼睛都亮了,张口就夸:“你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贴心。长大了就更好了。” 第462章 怕是不成 ||-- 最新网址:ku谢双繁的酒菜吃了一个时辰,吃完了刚好付拾一的人头像也完成了。 只是,这一次翟升和徐双鱼的画画技术,还是没有长进。 反倒是李长博,像是忽然开了窍,竟然已能自己观察着人头画像,达到五六成和付拾一的画相似。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的画像,登时有些惊叹:“李县令在画上,真的太厉害了。果然是不能比较。这两个真的是连给李县令打下手都不配了。” 这话比较狠。 付拾一还嫌不够,她还鄙视的看一眼两个徒弟:“看看李县令,再看看你们自己,真的你们就没有半点羞愧吗?” 翟升和徐双鱼瞪着自己画出来的,再看看隔壁李长博画出来的,两人都没好意思抬头。 谢双繁笑眯眯的说了句:“那怎么相比?你们是不知道,李县令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神童!” 这话一出,大家倒是都纷纷表示信服。 而李长博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李长博:原来李县令还会不好意思啊? 接着众人又将画像临摹了数张。准备明日一早让人去寻人去。 等忙活完了,天都见了鱼肚白。 付拾一回去路上,就已是困顿不堪。好悬没睡着了。 下马车的时候,付拾一忽然想起上次睡着撞了李长博的事儿,她自己就忍不住抿着嘴乐:“上次李县令的嘴好了吧?没留疤吧?” 付拾一这样一说,登时李长博也笑了:“倒是没留疤。如今已好全了。” 说了句句话,两人这才散了。 李长博回去之后也不着急睡觉,先去给杜太夫人请安。 杜太夫人刚起,看见李长博这样,登时无奈:“说了多少回,叫你少熬夜,你偏不听。什么案子,就那么重要?” 等李长博将情况一说,杜太夫人反倒是心软了:“看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耶娘在家担心成什么样。还是尽快破案才好。” 说完又念叨李长博:“你呀,也是一样叫人操心。什么时候要是能够开窍,想娶妻生子就好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微笑反问:“那祖母想要个什么样的孙媳妇?” 杜太夫人一下子呆住了。 然后和花嬷嬷面面相觑:难道真是开窍了? 杜太夫人试探问李长博:“你与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已开窍了?有了心仪的小娘子?” 李长博含笑不言。 既没承认,也没反驳。 反倒是站起身来:“罢了,时辰不早了,还是先睡一会吧。祖母也别多想,我不过是随口一问。” 杜太夫人伸手去抓他,却被他走得飞快溜掉。 杜太夫人气得跺脚:“你倒跑得快!说得好听,叫我别多想,我怎能不多想?” 花嬷嬷扶着杜太夫人,无奈的劝:“您又不是不知道小郎君的性子,他若是不想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 杜太夫人坐下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越琢磨越觉得自己那个榆木疙瘩孙儿就是开窍了! 于是她拉着花嬷嬷,悄悄问:“你说,是不是真的开窍了?” 花嬷嬷点点头:“我觉得也像是。” 杜太夫人就开始琢磨:“那到底是谁呢?” 花嬷嬷欲言又止。 杜太夫人就瞪她:“你我多少年了?还跟我玩这一套?想说就说!不想说就别做出这样来!非要我问!我就不问!哼!” 花嬷嬷被逗笑了,只能说了:“就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杜太夫人斜睨她:“不当说还做这样?” 花嬷嬷无奈:“我这不是也不知对不对嘛。我说了,太夫人也就随意一听就是了。别多想。” 杜太夫人懒得说话,只瞪她。 花嬷嬷压低声音说了:“我觉得是付小娘子。太夫人你想啊,小郎君成日里接触的小娘子,只有付小娘子一个。付小娘子又那般好——我要是个男子,我都得喜欢她。” 杜太夫人若有所思:“这倒是,付小娘子做饭好吃,又会哄人高兴,关键是还有一身本事——我那傻孙子,估摸着也是看上这一点了。” 花嬷嬷差点笑出声:自家郎君绝对是看上这一点了! 杜太夫人皱起眉头:“若真是这样,那就有点儿坏了。他耶娘肯定不同意。” “所以啊,我看也是难办。”花嬷嬷也跟着叹气:“小郎君这心思,我估计是成不了了。” 杜太夫人揉了揉太阳穴:“也真是头疼。不开窍叫人头疼,开窍了也头疼。不过要是真能将付小娘子娶进门……” 杜太夫人说着话,就说不下去了。 她掏出帕子来,优雅的擦擦嘴角:“咱们要不明天请付小娘子过来做客吧?” 花嬷嬷知道杜太夫人想什么:“那今日还要不要去买拾味馆的饭菜?” 杜太夫人毫不犹豫:“当然要!” 杜太夫人又看一眼花嬷嬷:“你去叫方良来,我偷偷问几句。” 花嬷嬷也想知道,赶紧就去了。 方良困顿之下,又有好处勾引,毫不犹豫就出卖了自家郎君:“我觉得郎君的确是特别看重付小娘子。而且郎君对付小娘子,越来越贴心了。” 杜太夫人听得津津有味:“你跟我说说,怎么个贴心法?” 最后方良说了一上午。 光水都喝了三四回。 不过倒是越说越精神。 等方良把那些关于自家郎君的八卦都说完了,杜太夫人这才心满意足放过了他。 杜太夫人冲着花嬷嬷意味深长道:“看来这榆木疙瘩是开窍了啊。” 花嬷嬷也有点儿欢喜:“可不是嘛!不过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倒是没看上我们家下小郎君。” 转念一想,又叹一口气:“没看上也好,不然也是个伤心事儿。” 杜太夫人想了想,说了句:“不管成不成,都是命中注定。成了,说明他们就该在一处,是棒子都打不散的鸳鸯。若不成呢——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人不就是这么慢慢长大了的?不经历些事儿,永远都还是个孩子呢。” 花嬷嬷细细一琢磨,不由笑了:“太夫人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 “不必操心。他是我带大的,不会做出格的事情的,这点把握我还是有的。”杜太夫人笑眯眯说了句,“我想吃拾味馆的凤凰涅槃了。你去买去。” 最新网址:ku 第463章 是个熟人 付拾一一觉睡到了下午,起床就发现自己大姨妈来了。 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刚起来洗漱完,就疼得又缩回床上去。 燕娘熬了一碗浓浓的姜糖水端上来,止不住担忧:“怎么这样厉害?” 付拾一按着肚子,身上冒虚汗:“我也不知。兴许是凉的吃多了。从前有时候也这么疼。不要紧,熬过去就行。” 燕娘喂她喝糖水:“衙门那头我去说一声,告假吧。” 付拾一估摸着自己也不行了,于是老老实实点点头。 只是这个理由请假到底不好说,就只说是病了。 燕娘刚从衙门回来,就看见李长博的马车缓缓停在自家门口。 她忙快步上前去:“今日娘子病了,已是告假了。李县令您看——” “病了?”李长博一瞬间就皱起眉头,随后追问:“怎么好好的病了?” 燕娘含糊其辞:“就是病了。不过不太严重,歇两日就能好。” 李长博思忖片刻,没再追问,只带着方良自己去衙门了。 只是到了衙门,又吩咐方良:“我开个方子,你去抓药,给付娘子送去。” 方良纳闷:“您也不知付娘子生的什么病——” 李长博神色笃定:“去罢。” 方良只能听吩咐去了。只是心里头止不住嘀咕:咱们郎君什么时候改行当大夫了?又是哪里学的神算子? 李长博到了衙门,第一件事情就是问画像寻人的事情。 还别说,真给问出来了。 是一个学院里头的学生认出来的。 厉海道:“他们是同乡,都是峡州人。而且都是地方望族,家中富庶。他过来读书科考,至今两年。半年前他收到好友信,说是他那同乡也想来长安。到时相见。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 “我派人沿着官道出去,差不多也该有回信。” 李长博扬眉,“那位学生呢?” “姓许名舟。如今也在衙门。”厉海言简意赅。 李长博给他一个赞许目光,而后去见了许舟。 许舟还未及冠,清瘦文雅,此时眼眶通红,显然很是伤心。 见到李长博,许舟赶忙站起身来行礼。 李长博还礼后,便请他坐下,问起死者的事情:“他叫什么名字?家中如何情况?” “他叫秦况,我们都是峡州人。他家是望族,既有做官的,也有生意,十分富庶。他家只有两个儿子,他是老来子,家中十分疼爱。从便请了最好师父读书习武。只是因不舍得他单独在长安求学,故而当初未能同来长安。他信里屡屡提到长安,十分欣羡。我想,他许是瞒着家里人偷偷来的。”许舟说到这里,叹一口气。 “他对家中呵护,多有叛逆之心。昔日我也曾劝他。” “可未曾想到……” 许舟又用袖子按了按眼角,歉然一笑:“李县令见笑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不经意问了句:“这几日你都在书院?没有出过城?” 许舟摇头:“没有。” “他的信,你可有存着?”李长博再问。 许舟点头:“都还存着。不良帅已叫人去取了。我那书童陪着一同去的。” “秦况家中地址呢?恐怕还得劳烦您写下来。好叫我们去个信通知。”李长博盯着许舟看,口中客气。 许舟倒是半点没有不自在,也似是没觉察出李长博的盘问意思,只是点头。 “既是家中望族,那秦况身边怎么没有个随从书童?”李长博趁着许舟写地址的时候,就如此问了句。 许舟写完搁下笔,这才摇头:“我也不知。毕竟我们两年未见,我对他如今情况,并不知道全部。” 说完这话,许舟又对着李长博深深作揖:“李县令,这件事情还要劳烦您去查明真相,好叫秦况的冤屈得以昭雪。他家中人都不在,有任何事,您便与我说。好歹是同乡与好友,我与他家人无异。” 李长博盯着许舟看了许久,这才微微一笑:“许郎君宅心仁厚。” 许舟眼眶一红:“原本说好,他来我要带他去吟诗斗酒,如今竟成空谈——我只盼着他能瞑目。” 秦况写来的信很快就被取回来。 李长博仔细看过,上面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而且看过信后,他也发现,秦况的确是个心思单纯,又对家中有些叛逆。 兴许是老来子,难免多有疼爱在意。以至于约束也过多。所以秦况许多事情都不能顺应心意。 最后一封信上,秦况还道,家中强逼他定亲,他并不愿意。又说起了长安繁华,说打算来长安看看。 李长博看过信,看向谢双繁。 谢双繁捋着胡子:“这还不简单?显然是他不满家中安排,自己私自跑出来了。不懂事的孩子,总做这种蠢事。不仅给家里人添担心,更给旁人添麻烦。” 李长博隐晦看一眼许舟。 许舟一脸尴尬——不过没有反驳的意思。 微咳一声,李长博将话题扭转回来:“所以他身边兴许是真没带书童。” 谢双繁揉了揉眉心:“而且他身上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可见很有可能是财露白,被人见财起意了。” 李长博虽然没承认,但是心里觉得这个倒是很大可能。 许舟身上并无疑点,所以李长博很快也就让许舟走了。 许舟走后,李长博就看向谢双繁:“谢叔觉得,这个案子是见财起意?可没有道理从峡州到长安,前面那么远的路都平安无事——偏到长安地界,才出事。” 谢双繁捋着胡子一脸沉吟:“可许舟的确没出过城,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出过城。兴许只是巧合。毕竟世上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不过不管怎么样,凶手是一定要找出来的。按照付娘子查出来这些来看,死亡时间虽然确定,致死原因也确定,可想找出真凶,还是很难。” “那两个农户仔细盘问过了没有?可有什么收获?” 谢双繁摇头:“没什么收获,问了好几次,说辞都是一样的。可能真的是别人故意埋尸在那的。但是为什么埋在那么显眼地方——” 第464章 的线索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凶手才知道。 厉海派去离长安最近那个驿站问的人,终于回来了。而且带回来一个肯定的消息:七天前,秦况的确是出现过。还在驿站将马车低价处理,改坐别人的马车。 毕竟当时离长安,也只有大半日的功夫。 而秦况之所以换马车,是因为马生了病。 所以同行的女子,才会建议他将马车变卖。 这一句话,李长博登时就抓到了重点,扬起眉来:“同行的女子?” 不良人点头:“当时的确有同行的女子。我问过,据说样貌很不错,看上去,虽然有些娇弱,但是气度也不错。不像是丫鬟。” “至于车夫,我也打听过,说是眼熟,却不知是谁。总在那儿拉活。别的消息就没了。” 李长博眉头更紧:“既有同行女子,那……秦况死了,那一名女子呢?”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恐怕是凶多吉少。 “查一查,那家农户附近,有谁是家里有马车的。”李长博沉声吩咐,神色有些凝重:“找到那个车夫。拿着画像,挨家挨户问,问问谁见过秦况和他的同伴。” 这个案子到了现在,似乎也就没有什么悬念了——只要找到车夫,顺藤就能摸瓜。 可真正叫人揪心的,是那位女郎的下落。 而另外一头,方良照着李长博的方子,抓了草药给付拾一送去。 送药的时候,方良都有些不好意思:哪有给人送药的?多不吉利? 此时付拾一还躺着呢。 燕娘将药接过来,狐疑的看方良:“这是李县令叫你送来的?是什么药?” 方良尴尬一笑:“是我们郎君叫我送来的。说是给付小娘子治病的。药方在这里。” 燕娘满肚子都是奇怪,拿着药上楼去,给付拾一看。 付拾一听说李长博给自己送药,也怪纳闷。等接过药方一看,先是再度感叹李长博字写得真好,紧接着又脸上一红怪不好意思。 她嗔怪的看一眼燕娘:“怎么还把我来这个事情跟李县令说了?” 这种事情虽然很正常,但是总归还是有些害羞不是? 燕娘一脸糊涂:“我没说啊?!” 付拾一看着燕娘那一脸冤枉,登时也不知说什么了。琢磨了一下,就更糊涂:“那他怎么知道的——” 燕娘就把遇到李长博的情况原原本本与付拾一讲了一遍。 付拾一就笃定了:“那是他猜到了。你不肯说是什么病,他就明白了。” 这么一想,付拾一就有点怪怪的:李县令对女人的事情好像很了解啊! 燕娘拿着药问付拾一:“那这个药——” “还是熬了喝吧。”付拾一琢磨了一下,决定不要辜负李长博的一番好意。 不过她也真挺佩服的:李县令居然连开方子都会啊!这是十项全能人才! 燕娘下去熬药,这下拾味馆的人都知道李长博特意叫人送药过来的事情。顿时个个儿心生佩服:这李县令不仅能破案,还会开方子啊?! 郭氏悄悄跟燕娘嘀咕:“这样一看,李县令还是真不错。心思细,知道疼人。跟他过日子,付小娘子肯定能过得舒心。” 燕娘也觉得是,可一想起李长博的家世,又觉得不妥当:“就是出身太高。我觉得不好。” 敏郡王过来吃饭时候,药还没熬好。 他鼻子尖,一下子闻到了药味,就问刘大郎:“这是谁病了?” 刘大郎只知道付拾一要吃药,具体是什么个情况,燕娘没说,他也就没多问。所以这会儿也是不知道。 敏郡王露出担心来:“那我去瞧瞧付小娘子。” 刘大郎顿时为难:“我阿妹在自己屋里。” 敏郡王是男人,当然不能进去。 敏郡王想了想,就有了主意,直接叫随从去请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带着卢知春很快过来了——本来两个人正打算去西市看幻术的,听说付拾一病了,幻术也顾不上看,赶紧匆匆过来。 河源郡主上楼见了付拾一,这才得知付拾一得的是什么“病”,登时哭笑不得:“那个蠢货!” 付拾一也怪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事儿了。要不干脆吃个饭再走?”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没事儿,正好陪陪你。反正明天我们也能去看幻术。哪天没空呢?闲着也无聊,也没个事情可做的。” 河源郡主这话杀伤力简直是暴击。 付拾一觉得自己快结出柠檬了——那已经不是羡慕,而是酸了。 付拾一哀怨看她:“郡主我觉得你还是别抱怨了。我这天天为了生计忙碌的人,听见这话,心都要酸死了。” 河源郡主翻了个白眼:“那你嫁给我那蠢弟弟,不是就跟我一样了?” 说起这个,河源郡主登时兴致勃来:‘要真是嫁过去了,我天天带你玩怎么样?打马球你喜欢不喜欢?投壶射箭你肯定喜欢——咱们还可以去打猎!” 付拾一躺在那儿,幽幽的叹息:有钱人的快乐,真的是无穷无尽呢。 不过对于这种诱惑,付拾一还是坚决表示:“靠着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钱,花得才心安不是?” 河源郡主撇嘴:“那你嫁过去了,不就都是你的了?有什么区别?你这不是死心眼是什么?” 死心眼的付拾一:……好吧我死心眼。 “他真挺关心你的。”河源郡主啧啧两声:“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这么在意过。要知道,他刚才叫人心急火燎来找我,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呢!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河源郡主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原来关心则乱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笑吧笑吧。 不过要说没有触动,也是不可能的。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敏郡王是个心思细的人。而且心肠也好。” “所以你要不认真考虑考虑?”河源郡主又开始诱惑:“嫁给他,那真的是好处不少的!” 付拾一觉得自己不答应好好考虑,都对不起河源郡主的游说。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好好好,我考虑考虑。还不行吗?” 河源郡主满意点点头,又开始说起幻术:“最近在长安可有名,你要不明天跟我们一起去看?” 第466章 要不回去 付拾一傻眼了:李县令你肿么了!你是移情别恋了吗!说好的长安技术哪家强,拾味馆里找付娘呢!你竟然要找钟约寒不找我?! 于是她幽幽的问:“李县令,是我技术不如钟郎君?” 李长博歪头:付娘子怎么了? “还是我工钱要太高?”付拾一继续灵魂追问。 李长博:……什么? 付拾一幽幽叹息:“果然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 李长博按住额头:“付娘子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幽幽控诉:“不是李县令决定用钟约寒不用我了么?” 方良在旁边看得都急了:“我们郎君那是担心付娘子,付娘子别误会!” 李长博点头如捣蒜:“付娘子该歇着。” 付拾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误会了。 尴尬一笑,她打个哈哈:“方才李县令如此肃穆,我还以为是不欢迎我过来。却原来是关心。” 付拾一满心黑线:这哪里像是关心!这分明就像是要辞退!害我还以为我就请个假,李县令他就考虑换人了,赤果果的职场歧视! 方良也忍不住幽幽开口:“是啊。郎君,你刚才神色是肃穆了些。容易有误会。” 正当气氛尴尬时,厉海轻飘飘来了句:“查案要紧。付娘子来看看肉块。” 于是话题成功被扭转,付拾一转头看向尸块去。 李长博自己思量片刻,抬手摸了摸下巴,问方良:“果真是太肃穆了?” 方良用力点头:那哪里是肃穆,分明是责备了!而且还是颇为严厉那种……真不怪人家付娘子多想。 最后李长博第一次在案发现场走了神。 不过付拾一作为专业的法医,倒是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说来也是奇怪,进入工作状态之后,付拾一反倒是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钟约寒很快也过来了。 四个仵作凑在一起看尸块。 徐双鱼贴心道:“付娘子今儿就别动手了。” 翟升也很狗腿:“是,要做什么师父您吩咐。” 钟约寒大概也知道付拾一请病假的消息,咳嗽一声:“付娘子只管开口。” 付拾一身为团宠,忽然觉得美滋滋:我的学生都很贴心啊!简直是孝顺!完美! 这些尸块明显也是故意被遗落在这里的,勘察完了店铺之后,付拾一一行人就转战验尸房,开始拼图游戏。 所有尸块特征都是很明显的。 与之前是如出一辙。 而拼凑这么多次,大家也都有了经验,没要了一刻钟,人体就拼凑完全。 依旧是没有头颅。 但是这一次缺少的是左腿。一整条左腿。而且也是断口处有生活反应,是硬生生切下来的。 这条左腿,从大腿根到脚趾尖尖,都没了。 付拾一特地叫徐双鱼看了胃袋。 胃袋里果然是空空如也。 再看了肠,推断出,大概也是夜里吃过东西。 情况竟然和上一个是一模一样。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轻声道:“这几个死者,情况几乎都是差不多,连身份都差不多。” 李长博皱着眉头:“但是平康坊那边没有任何的消息说是有人失踪了。” 钟约寒的眉头皱得很紧:“已经四条命了。不管怎么样,都该有人报案了。” 可偏偏现在毫无消息。 付拾一沉思良久,设想了一下:“是不是直接赎身,所以没人怀疑?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出另外一个地方,能符合这四个人的情况。” 李长博摇头:“还有一个可能。” 所有人齐刷刷看住李长博,等着他揭晓秘密。 李长博沉声言道:“这是一早就买好的。” 翟升眼睛都要掉出来,差点瘫了:“那我们上哪儿查去。” 付拾一只觉得一股凉气悠悠然的往上升:“这……不是把人当牲口养呢?他到底要做什么?” 徐双鱼默默的往自己师兄身边靠了一下,然后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厉海就是这个时候开口的:“人形。头,躯干,左臂,左腿,还差右臂和右腿。” 这话带着一股冷漠无情。 可是众人都分明感受到了寒气从脚脖子底下窜上来。 而且仔细想一想厉海的话,又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啊! 付拾一却忽然想起了玉娘的事情。 然后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是不是某种邪教的祭祀?之前我家隔壁那家人的事情,你们还记得不记得?只是那一次,没有伤及性命。” 李长博接话:“这一次的,无一活口。但是的确像是某种邪恶的祭祀。” “或者拼凑。”钟约寒指了指台子上的尸体:“凶手是不是最终想拼一个人出来?” 翟升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这个时候就说了句:“不对啊,一天一个,现在这么热的天,等到胳膊腿儿全凑齐了,那一开始的头,岂不是都已经生蛆了?” 说起生蛆,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秦况。 于是都幽幽的看翟升:就不能不提这个事情吗? 李长博颔首,若有所思:“所以他会想办法保存尸体,或者将尸体特殊处理?要么就是并不会留下。” 厉海面无表情:“有不少邪教都有杀人祭祀的情况,但是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付拾一吐槽:“说不定只是个喜欢杀人的变态——这些都是他的战利品……” 脑子里灵光一闪,付拾一没能抓住,却也一下子住了口。 她皱眉将所有情况说了一遍:“这些女子,无一例外都是美人。而且要用的部分都是硬生生截断下去的——这是不是说明,这些肢体,对凶手来说,有特殊功用?他一天一个,可是好像时辰也是不一样的。” “第一个死者,是丑时左右,第二个是寅时,第三个卯时,第四个是什么时辰?” 付拾一看一眼尸块,重复一遍:“辰时。”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想我们找到了凶手杀人的规律。若是在这个时辰之后,严密盯着各处路口,说不定就会有所发现——”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市,并不容易。”厉海皱眉。 钟约寒轻声提醒:“羊肉店。” 付拾一遗憾叹息:“其实要是有驯养过的犬只就好了。抛尸会闻到血腥味。” 第467章 也可以有 对于付拾一这句话,李长博陷入了沉思。 良久,众人听见李长博说了句:“或许倒可以试试?宫中有训犬的人,可叫衙门的人去学一学。” 付拾一:……难道传说中的搜索犬即将诞生? 厉海面无表情:“这次是等不及了。” 最后还是付拾一出了个主意:“下一次如果时辰没错,应该是巳时。但是那个时辰,人非常多。若要抛尸,恐怕不方便。或许他还是会等到今日这个时辰——” 李长博颔首:“那就如此部署。付小娘子该回去了。” 付拾一:……李县令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在回去路上,付拾一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李长博虽说一直正襟危坐,但是目光并未离开付拾一半点。 见她一直思索,便问:“付小娘子在想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总觉得李县令今日与往日不同。” 李长博斟酌着解释一句:“因为今日,我忽意识到,付小娘子是女子。以往,是我考虑不周了。” 饶是老阿姨脸皮比城墙厚,被这么一个英俊后生说到了自己的姨妈—— 付拾一也架不住来了个老脸一红: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她咳嗽一声,企图挽尊:“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生理结构上的差异而已——” 李长博诚恳:“是我照顾不周。这种情况,除却饮食上的问题,也有劳累过度的缘故。昨日付小娘子还一夜未眠——” 付拾一自己则是一脸坦然:“这有什么?既是选了这条路,就要接受这些。别的可以等,唯独生和死这种事情不能等。” 李长博犹豫再三,提了句:“要不然,付小娘子还是带个小徒弟吧?”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倒也有点这个心思,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欣然同意,并请李长博也帮忙物色人选。 李长博亲自将付拾一送上了楼去,这才转身回府。 燕娘又和郭氏悄悄嘀咕:“李县令怎么也不知避嫌?要不然,咱们提醒一下小娘子吧?” 郭氏犹豫一下:“小娘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看出来?我想,小娘子会不会也是故意不点破?要不然就是她也看上李县令了?” 燕娘就又开始发愁了。 张春盛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嘬着牙花子翻了个白眼:“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咱们小娘子,不愁嫁!” 不愁嫁的付拾一,夜里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起来,就又是生龙活虎的。 早上吃一碗小馄饨,喝一碗药,付拾一刚一出门,就看见了河边上的马车。 刚上车,李长博便取出一匣子的红枣:“这个最补气血。付小娘子此时应该多吃。” 付拾一接过,略有些窘:来个姨妈,天下皆知这种感觉,真的是怪怪的。 今日李长博要出城去。 去办秦况的案子——牵扯到的村民太多,将他们一一叫来长安县衙显然不现实。所以干脆李长博就出一趟公差。 李长博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想在衙门里,还是跟我去?” 也没新案子,付拾一就干脆跟着李长博去。 秦况的案子,昨日确定了秦况身份之后,便没了新进展。 加上又有连环碎尸案,所以李长博有些心浮气躁,想尽快将案子破了,以此警告那些藏在暗处作奸犯科的宵小。 农庄里已是一片繁茂的景象。 尤其是路过几家种了葡萄的,看着树上那些葡萄,付拾一就有点流口水。 李长博看在眼里,微一扬眉,就悄悄记下。 到了埋尸的地方,付拾一又仔细看了看。然后问李长博:“李县令觉得,这里算显眼还是不显眼?” 李长博沉吟片刻:“算是显眼吧。” 李长博慢慢开窍:“那日土也不算深——或许是故意的。” 付拾一不怀好意一笑:“有时候,虽然是一个村里的,哪怕是邻居,但是鸡毛蒜皮的事情毕竟很多——” 所以有时候难免互相有个嫌隙什么的。 李长博欣然夸赞:“付小娘子心思灵慧,实在是我之军师一般!若是没有付小娘子,我怕是要没了主意。” “李县令只是不了解村里这些人的心思。”付拾一赶紧将自己彩虹屁也拿出来:“我若没有半点优点,怎么配得上李县令如此优秀的上司?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李县令是当中翘楚!”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嘴角要翘上天:“就如同付小娘子所言,我若是不努力些,如何配得上付小娘子?” 方良听得嘴角一抽:郎君,付小娘子,你们还记不记得咱们来干嘛的? 于是方良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 李长博和付拾一这才想起正经事。 李长博就叫王二祥去打听打听,问问村里其他人,和这家有没有矛盾。 王二祥喜欢这个差事,嘴巴都要笑裂,屁颠屁颠就去了。 付拾一深深感叹:真的是男怕入错行啊!这个记者真的是埋没了! 在王二祥去打听消息的时候,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没闲着。 李长博请了里正过来。 然后将画像给里正看:“你们在七天前,可有见过这个人?” 里正摇头:“那天下雨,我在家也没出过门——” “一整日都没出门?”李长博疑惑。 里正解释一遍:“太阳大,一般只有早上和下午出门。白日里,谁也不会出门的。只有有时候那几家有马有牛的,会出去拉车挣钱。这里离驿站不远,靠这个挣钱也方便。” 李长博一下子抓到了重点:“拉车?那那日他们可也去招揽生意了?”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怀疑什么:或许就是拉车时候,看见了秦况的钱财,所以才见财起意! 里正摇头:“这个就不晓得了哩。不过,村里的确是没有生人来过就是了。” “这个人,我见都没见过。”里正说得很肯定。 李长博颔首,不过很快又道:“兴许是您没瞧见,要不,您再问问别人?” 人就死在村子里,还被埋在了村子里,不可能一个人没瞧见。 李长博收敛了几分和气,意味深长道:“要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包庇者,按同谋论。” 第468章 小气有罪 李长博这话一出来,登时就让里正脸上的神色就裂了:这是赤果果的警告啊。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煽风点火:“是啊,这同谋的话,罪过可不轻。还劳烦里正告诉村里人一声。这自己过来说,是帮了衙门帮了官府,可若是等我们自己查到了头上——” 付拾一穿着绿色官袍,李长博穿着绯色官袍,两人站在一起,还怪有震慑力的。 虽然对女子穿官服有点儿奇怪,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问的。 里正低头应了,客客气气不敢造次。 他去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就等着。 方良取来点心盒子,又当场支起水壶烧开水冲红糖水喝。 付拾一有点儿恍惚:这怕不是来办案,这是来郊游啊。 不过还别说,美滋滋的,挺好。 这件事情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事儿的,所以付拾一悄悄使唤方良:“要不,劳烦你帮我跑一趟。问问那家桃卖不卖?我看那桃挺好的,还有那葡萄——也不知甜不甜。” 不冲着李长博,就算冲着两人交情,方良也一口答应下来,还问:“我刚看见官道边上有卖油饼和甜瓜的,要不再来一点?” 付拾一犹豫:“不好吧。吃太多了,叫村民看着不好——” 方良倒是干脆:“怕什么?他们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付小娘子你穿着官服呢。他们都不敢多看您的。” 于是付拾一迅速沦陷:“那好吧,都来一点。” 方良去了,付拾一竭力正襟危坐,摆出正经严肃样子来,面无表情的想:真的姨妈要来了,还有姨妈期间,是会食欲大增的。人嘛,口腹之欲还是要满足一下的,不然心里会委屈。这心理委屈一多了,容易得心理疾病。嗯,没错,就是这样。 李长博一直在旁边看着,不过没有干涉。 这会儿看着付拾一这样,倒忍不住笑了一下。自然,笑容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平静。 等到方良寻摸东西回来,李长博便坦然道:“那甜瓜给我切一角。正好渴了。” 方良忙去切一盘端上来。 怕李长博弄脏了手,上头还扎了银签子。 付拾一由衷感慨:这可真的是贵族享受了!方良竟然连切水果都会!搁在现代,可不就是全能助理了? 李长博十分自然的拿起一块甜瓜,悠然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好不自在。 付拾一看他都吃了,自然更加没了顾虑,当下敞开肚皮,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殊不知,李长博吃过一块之后,就不动其他东西,只与方良含笑看她这个吃一点那个尝几口,整个一不亦乐乎。 方良惊叹:付小娘子胃口是真好啊!不过怎么就不长肉呢?女子嘛,还是肉多一点才好看。比如河源郡主那样的—— 李长博则是开始沉思:付小娘子这么爱吃东西,所以才学的下厨吧?要不然,买两个厨子? 气氛一片大好时候,王二祥回来了。 王二祥气喘吁吁的,灌下去一大杯水,滔滔不绝就开始了传播八卦的事业:“你们是不知道,这家人还真是出了名的关系不好!他亲兄跟他关系也都老死不相往来了!” 付拾一啃着甜瓜追问:“为啥啊?” “是这样,他们家原本挺有钱,但是阿娘偏心。偏偏阿爷死的时候没留下话。等阿娘死的时候,就很干脆的将所有家产都给了他!他亲兄就得了明面上的地,还有不知多少年的祖宅!将新修的大宅子全给了他!他阿兄偏偏也倒霉。当初娶了妻,生孩子时候难产走了,一尸两命。他呢连生了三个儿子!所以那老娘呢,就用这个理由,把值钱的全给了他!” 王二祥说得痛心疾首,显然也觉得老人家这是偏心了。 付拾一听得唏嘘:“虽说五个手指头伸出来有长短,可哪一个不重要啊?这偏心可不是好事儿。就因为这个,所以就闹翻了?” “不是。”王二祥摆摆手,“那阿兄是老实人,虽然委屈也没因为这个和他闹太难看。后来是因为地里放水的问题。他阿兄一个人,没钱又想再娶媳妇,就到处想法子挣钱。地里水就没一直盯着。等忙完了一看,他将水已经拦了,放进自己地里了!放完了也没帮他再放,就把水给别人了。最后为了抢水,他阿兄和人打了一架,腿瘸了。” “从此之后,两家再不来往。人人都说他不地道。他阿兄伤了腿的时候,他也没去帮个忙照顾照顾,打架时候更没帮忙,还帮着别人说话——” 付拾一听着都有点儿怒了,忍不住拍桌:“就该老死都不相往来!我要有这么个弟弟,我不仅不跟他来往,我还得跟他打官司!祖上留下来的东西,凭什么让他一个人拿走?这是惯的他!”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忍不住劝了句:“付小娘子稍安勿躁。” “村里其他人因此和他不怎么来往?”他问王二祥。 结果王二祥摇头:“那不是。是因为他太抠了,爱钱如命!什么好处都要!而且要钱不要脸那种!为了钱,什么缺德事都敢做。人家的鸡鸭不小心吃了他家地里的菜,那他就直接将鸡鸭都据为己有,说是赔偿!还有田埂,故意挖了重新弄。结果就偏了,他家能多得一点地——最后大家就都讨厌他了。” 付拾一听得目瞪口呆:“这人缘弄这么差,也是需要一定的本事啊。他就没想过将来怎么做人的问题吗?” 尤其是住在乡下,很多时候都是需要邻里之间互相帮助的。 这人缘差了,日子也不好过啊! 王二祥摊手,眨眼:“他家不是儿子多吗?人家可不缺人。” 付拾一:…… 就是李长博也忍不住微微摇头。 方良最现实:“那现在看来,哪家都有可能陷害他啊。” 李长博思忖之后,问了王二祥一句:“他可有马车?可有做拉车挣钱的营生?”。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是啊,他既然爱钱如命,那就很可能见财起意啊——” 第469章 就是你吧 王二祥顿了一下,点点头:“还真樱”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对视一眼。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沉凝。 李长博咳嗽一声:“那去将那人叫来吧。” 不多时,那人就被叫来——那人名叫柯艾千,身材壮实,看上去就不像个老实样,一双眼睛贼溜溜的转。就像是在看哪里能捡到钱。 单凭面相上来,就知道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 柯艾千谄媚上前来:“县令,那件事情真与我没有关系!” 李长博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后言归正传:“没有任何关系,你自不用害怕。只不过是问你几句罢了。” 柯艾千就做出一副有问必答的样子来。 “你有马车?”李长博问他。 柯艾千点头:“有马车。李县令要用吗?价格不贵的——” 付拾一佩服的看他:这名字取得真是太好了。而且,我都没有这么爱钱和大胆! 李长博也是下意识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娘子似乎也有这样的风范。不过,付娘子做出来,却不叫人反福真是奇怪。 他收回目光时候,就微皱起眉头:“你既有马车,七日之前,你在做什么?可有出门拉过客?” 柯艾千记不得太清楚,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阵子。 然后还真想起来了:“那下大雨了,我没出门。”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盯着柯艾千看了半晌,似笑非笑。 柯艾千有点儿慌:“我真没出门啊。” 不过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是不打自招啊。没出门,你心虚做什么? 当然不得不,李长博就那么往那儿一杵,的确是怪吓饶。 然而即便是如此,李长博依旧不开口,依旧那么似笑非笑看着柯艾千。 柯艾千最后招架不住,左看右看,一阵坐立不安后,声承认了一句:“我那出门是出门了,我没拉客。我就出去别蓉里摘了两条青瓜当菜——那不是下雨嘛!我就没走太远。” 付拾一差点没忍住笑场:李县令这摆了半架势,你就招认个偷黄瓜? 李长博大概也没想到这个,面上微微闪过了一丝的不自然。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样子,更想笑了。 李长博整理了一下自己袖子,又将气氛扭回来。 他徐徐问了句:“出去摘菜时候,就没看见什么人?或者……捡到什么东西?” 柯艾千的眼珠子差点瞪到霖上,身上也有点儿瑟瑟发抖的意思,一张口更是全暴露了:“你怎么知道我捡到了东西——” 其他人也都愣愣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什么时候会神算了?这么料事如神的吗? 李长博微微一笑,不出的威严:“若只是偷个菜,你不至于如此心慌。而且,偷菜这种事情,你应是做熟了吧?” 柯艾千脸色一阵阵变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全是后悔。 李长博也不给他太多时间琢磨,直接道:“东西交出来吧。” 柯艾千当然还想犹豫一下。 可惜李长博根本不给机会,淡淡对山吩咐:“不交出来就带几个人去搜。” 山脸上狰狞一笑,又颇有些期待的搓了搓手,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正好我们几个最近都没钱吃肉了。” 付拾一深深地明白柯艾千这个时候的感受:这就是要命了啊! 山笑容格外的真牵 落在柯艾千眼里,那就是割肉的刀了——不良人为啥叫不良人啊?因为他们也不是好人啊! 柯艾千还是挺过不良饶名声的。 所以这会儿他才更加的心慌和肉疼。 他猛的跪在了李长博跟前,就差哭出来:“我全告诉您,全告诉您!不就是一个银戒指嘛!也不值多少钱——” 李长博冷冷淡淡看着他。 柯艾千一阵肉疼,还是只能将怀里焐得热热乎乎的银戒指拿出来了。 山一把夺过,狠狠瞪了柯艾千一眼,狞笑一声:“倒是个机灵鬼。” 柯艾千浑身都开始乱颤。 山将银戒指托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接过银戒指,仔细端详。 素银的底子,上头并无什么繁复花纹,只是缠枝莲饶了一圈。 不过上头镶了一颗绿松石。 绿松石不算特别大,但是颜色很好。 付拾一看一眼,就大概知道用途:“应该就是富贵人家身上装饰用的,不算价值连城,但是胜在显眼。带着玩还校”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一眼,颔首:“连带着玩也不能算。以秦况的身份,戴这个寒酸了。而且这样纤细,恐怕是女子的。” 付拾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光秃秃的样子,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世家少爷就是世家少爷。这样的珠宝都看不上—— 李长博轻声道:“这也就是搭配衣裳颜色的货色。” 他一句,付拾一就不得不叹一口气:李县令的话,句句都是扎在了穷人心窝子上。 不过他的意思,付拾一还是明白的:“所以,这个东西,是女子戴的。很有可能,就是随手放在包袱里细软,不算特别珍贵的。掉了也不心疼——又或者,是故意丢下来的东西?” 付拾一在这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很多很多。 李长博颔首:“若是付娘子赶路,会将最值钱的戴在身上吗?” 对于这种愚蠢的问题,付拾一根本不用思考:“当然不可能那么蠢了。出门的话,当然越低调越好——” !!! 付拾一明白过来,喃喃道:“是了。这种货色对于秦况来,只是个玩意儿。能跟他一起出门的女子,自然也不会当这个是宝贝。可能就是出门在外,不想太过招眼,所以才戴的——” “她肯定经过了柯艾千家门附近。但是戒指掉了——是不是代表着……代表着……”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忍心下去。 李长博也默然片刻。 随后就听他问:“你带我们去看看,捡到戒指的地方。” 柯艾千苦着脸应一声:“哎。” 付拾一等人走远了,低声问李长博:“李县令觉得他不像是杀人凶手?” 李长博微微含笑,只了一句:—— 第470章 天性使然 李长博道:“如此爱贪便宜的人,如果有更值钱的东西,肯定不会只将这个戒指看成宝贝。更不可能只将这个带在身上。” 付拾一觉得自己还是没懂。 于是李长博就轻声举个例子:“如果付小娘子有个金镯子,又有个银镯子,藏在哪里都不安全,你会选择放在家里吗?” 付拾一摇头:“还是带身上安全啊。” “那只带个银镯子吗?”李长博似笑非笑。 付拾一下意识还摇头:“肯定最值钱的是金镯子。这个更要——” 话说到了这里,付拾一就明白了:如果真见财起意,那柯艾千得到的东西肯定不只是这么一点。所以,值钱东西更多,柯艾千犯不着把这个戒指宝贝成这样。 她囧囧的看着李长博,努力想一个事情:为什么李县令举例子都要用我? 旁边王二祥等人已是止不住偷笑。 再看方良,虽然面无表情,可肩膀都在颤抖了好吗! 李长博也唇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付拾一决定不和他们计较,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哼! 到了柯艾千家门口,柯艾千苦着脸指地方:“就是这里。” 竟是路中间。 李长博仔细看过之后,再问柯艾千:“当时可有车辙印?” 柯艾千仔细回想一下,一拍大腿:“有!我们这里一下雨,路上泥就泡软了。车过去肯定留下印子!我记得当时是有车辙印子的!” 王二祥忙追问:“朝着哪边去的?” 柯艾千摇头,尴尬一笑:“我摘了青瓜之后回来就在路上发现这个,我怕人看见,赶紧捡起来揣怀里就进屋了。哪敢在外头多停留?” 这话一听就是实话。 合情合理得一丝丝毛病都挑不出来。 李长博沉吟片刻,再问一句:“那你家的地,怎么走?” 柯艾千顺手就指:“从那边过去——我们几家的菜地都在那儿。稍微有点远。” 李长博再指了指反方向:“那这边有马车的人家,有几户?” 付拾一看着那边,默默的给李长博竖起拇指。 戒指肯定是秦况或者秦况的女眷掉的。 所以他们不管死了活着,肯定都经过这里过。埋骨之地是那边,那么自然就是从这边过去的。 柯艾千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立刻大声道:“我阿兄!还有张家!王家!但是我阿兄最近!他也最恨我!肯定是他!绝对是他!李县令快去抓他吧!” 柯艾千这个反应,绝对是足够劲爆。 不然大家也不至于全部都惊呆了。 此时众人心里都只有一个疑问:这真的是亲弟弟吗? 付拾一看着柯艾千,诚心实意问他:“你哥哥怎么得罪你了?” 柯艾千面色不改,说得头头是道:“他这个人怪得很!从来不和别个人打交道!又是的瘸子,他看人的样子,都吓人得很!” “肯定是那个人不小心得罪他了!他就干脆把人杀了。又埋到我地里,想嫁祸给我!这个戒指肯定也是他丢的!他故意的!”柯艾千越说越愤恨,越说越笃定。 付拾一看着他那样子,几乎都有点儿恍惚:说得好像是见过一样呢。 李长博咳嗽一声,打断了柯艾千的言语,淡淡道:“这个事情,没有证据不可胡言乱语!” 不过李长博还是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走过来,压低声音跟他说起柯艾千的阿兄柯劳十:“柯劳十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大家都说他为人老实忠厚,虽然不怎么爱言语,是个闷葫芦,也不怎么和大家来往,但是的确是个老实人。” “平日里也挺热心帮忙。只要叫他,他就算不情愿,也会帮一把。” 王二祥这样一说,付拾一就想起了阿满那个案子来:谁不说曾勤寿两口子老实来的? 不得不说,有时候老实人不声不响的,才是最心黑手辣那一个。 于是付拾一又想起了一句俗语:咬人的狗都不叫。咬得也最疼。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就将人叫来问问。” 那柯艾千又继续说:“我那天肯定没出门,我家里人都能证明!可是他,谁给他证明?” 付拾一从柯艾千脸上看到了一丝得意洋洋,她有点儿忍不住转开了头,不想再看。 且不说这个柯劳十是不是真凶,只说亲兄弟之间做到这个份上——也怪叫人鄙夷的。就算是上辈子来讨债的,那也不至于就要这样的过分。 如果说背地里伤人已经够可怕,那这种明目张胆的陷害又算什么? 李长博眉头也微微皱起,冷冷淡淡扫了一眼柯艾千:“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言语了。” 他语气实在是冰冷,柯艾千即便是说得眉飞色舞,这个时候也是只能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 也不知李长博想了什么,他忽道:“我们去柯劳十那边看看。” 又看一眼柯艾千:“你就不必去了。就在这里等着,若有什么,再问你。” 李长博警告看他,“今日这些话,若传出去,耽误了破案——” 柯艾千脖子一缩,嘴巴霎时就闭得紧紧的。 柯劳十家很快就到,算起来不过隔了不到五十米。 柯劳十的房子一看就知是陈旧老房,和柯艾千的房子,不可比。此时他家门紧闭,王二祥敲了很久门也没人答应。 王二祥不甚确定:“是不是不在家里?” 又敲了一阵,隔壁邻居出来,说了句:“可能去地里干活了。要不去地里找一找?” “下大雨那天,他出门拉车了没有?”李长博客客气气的问了句。 邻居想了一阵子,不甚确定:“好像是出去过,又好像是没出去过,太久了,记不得了——我好像又记得那天,他开门我还听到的。他那个门该修了,开门声音很大。” “但是我真的记不清楚了。”邻居有点不好意思:“你们问他自己嘛。” 柯劳十还真是在地里干活。 这个天,该给芋头浇水,不然就会收成不好,容易干死。芋头在冬天,又能当菜,又能当主食,家家户户都要种一点。。 柯劳十一瘸一拐的,扛着个锄头跟着小山回来,一直低着头,完全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形象。 第471章 是不是你 5月月票800加更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471章是不是你这样一个形象,很难将他和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等他走近了,付拾一就看见他黝黑脸庞上深深的沟壑。 这个壮年汉子,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风霜留下的痕迹。 甚至付拾一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么一点刘大郎的影子,莫名有点亲切。 只是刘大郎虽然老实,却也比眼前这个男人要开朗一些,眉目之间也更多一点乐观。 柯劳十眉心深深的两道竖纹。 这是总皱眉造成的。 付拾一看就知道。 而一个总是皱眉的人,显然日子是不怎么顺心的,人自然也不会开朗又乐观。 柯劳十走到李长博跟前,给李长博躬身行礼。 李长博已将人悄悄打量过,这会儿开口,反倒是和和气气:“我们是为了柯艾千地里那尸体来的。” 柯劳十点点头,问了句:“是他杀的?” 当真是个沉默寡言的。 李长博摇摇头:“还没查出来。如今各处都要查一查。我们了解到,秦况当日是坐了你们村里的马车。所以来问问,是哪个人拉的他们?七日之前,就是下大雨那天,你出门没有?” 柯劳十点点头:“出门了。但是没拉到活,看着要下雨,就回来了。” 他面色很平静,半点没有柯劳十滑溜的感觉,态度完全像是在诉说,而不是在算计。 付拾一觉得,这两兄弟,还是柯劳十让人觉得更好一点。 李长博问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时候下雨没有?” 柯劳十摇头:“还没下呢。刚回来没一会儿,才下的雨。马不能淋雨,淋雨就容易生病。” 说起马的时候,他的话似乎也多一些,神态也更生动一些。 付拾一觉得,他肯定觉得这马比亲弟弟还要亲近—— “那你见过这个人没有?”王二祥又掏出了秦况的画像。 柯劳十盯着瞧了很久,最后才摇摇头:“没见过。” 付拾一一直盯着柯劳十的,也不得不承认,柯劳十的确不像是在撒谎。 “那你还记不得记得,和你一起出门拉车的人都有谁?”李长博再问一句,这一次紧紧盯着柯劳十的眼睛。 柯劳十低下头去,慢慢说了两个人:“张家那个,还有柯艾千。” 前面一个还好,后面这个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迅速对视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分开。 李长博笑道:“那就再去问问张家。” 走之前,李长博还特地嘱咐一句:“今日你不要走动,就在家里,随时可能叫你过来。” 柯劳十答应了,然后指明了张家方向,看着付拾一他们走了,这才慢吞吞去开自家大门。 走出去老远,付拾一都听见了柯劳十家大门因为摩擦而发出的那一声绵长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这个门,是该修一修了。 付拾一低声问李长博:“兄弟两个说辞完全不同,如果张家再说出一个不同的,那就真有意思了。” “总有一个人在撒谎。”李长博徐徐言道,反倒是嘱咐付拾一:“付小娘子别思虑太多,好好养着身子是正经的。这个时候,需得多注意。” 付拾一感觉自己小心肝忍不住扑腾了一下:男神一旦暖起来,真是让人不由自主的迷恋啊—— 不过,这种上司对下属的关怀,付拾一还是很快端正了思想,并且借机表忠心:“李县令真是太关心我们了。李县令这一番关怀之情,我唯有竭尽毕生所学,才能够报答!李县令放心,轻伤不下阵,我不是脆弱之人!我愿为大唐,为陛下,为李县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长博侧头看住付拾一,目光幽深得像深渊里的颜色。 付拾一小心翼翼对视:李县令难道不满意吗? 好半晌,李长博才缓缓说了句:“付小娘子果然忠心耿耿。对陛下的心意,日月可见。” 付拾一听着,总觉得李长博像是在吃醋? 于是赶紧坚定不移的补上一句:“对李县令的心,也是一样的!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就差举手发誓了。 而且神色诚恳无比。 李长博看着看着嘴角就翘起来,然后听他轻笑一声,玩味问了句:“是吗?” 付拾一琢磨:李县令这是不信啊? 于是她更加诚恳的看着李长博,言之凿凿:“必须是啊!” 李长博这才放过了付拾一。 其实也可能是因为张家到了。 方良同情的在背后看自家郎君:从前觉得郎君是个榆木疙瘩,现在才知道,原来付小娘子是个石头疙瘩!木头好歹还会发芽开花,石头除了砸死人,还能干啥? 可不知为什么,方良看着眼前这一幕吧,还总想笑:不知道现在郎君体会没体会到从前那些小娘子的心情? 到了张家门口,张大郎正在修马车。 说明来意,张大郎就麻利的回答了张大郎的话:“那天刚去驿站我就接了个去长安城的,等送了回来,天都黑透了。出门时候,倒是没留意另外两个——不过好像是都去了。” 这个话一出来,众人面面相觑:所以是柯艾千撒谎了? “不过太久了,我们几个经常在驿站碰头,记不得了。”张大郎不好意思笑一笑:“每天太忙,也没留意那么多。”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句:“那你回来时候,可有留意路上车辙?” 张大郎想了想:“好像是有车辙。不过路上有车辙不是正常?村里牛车驴车马车的,路上总有印子。” “你回家要路过柯劳十家门口,他家可有异常?”李长博再问。 张大郎敏锐感觉出什么,笑了一下:“你们觉得是柯大郎?那不可能!柯大郎为人老实,钱都要得不贵,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去找活,他的回头客最多!” 张大郎又压低声音:“真要说谋财害命,那还是柯二郎。那人才是真正的爱钱如命,有一次人家拉下了钱袋子,他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最后硬生生挨了一顿打,这才掏出来还了。要不是那家人多,他肯定就不承认。” 张大郎这个语气,分明就是瞧不上柯艾千。 第472章 谁在撒谎 “那你路过柯艾千的门口时,可有什么特殊之处?”李长博玩味看着张大郎,也不知在想什么。 张大郎摇头:“那日雨那么大,人都没出门,哪有什么特殊之处?” “那你那日送的客人,是送到了何处?”李长博紧接着又问了这么一句。 张大郎也真是敏锐,一瞬就猜到了李长博的心思:“县令这是怀疑我?不过,的确不是我,那日我送的客人,是长安城的人,就住在修业坊青竹巷,院子里有棵大枣树的就是了。” 这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确也不像是张大郎。 李长博微微颔首,随后就带着人先告辞。 付拾一觉得越问越是扑朔迷离:“这到底是谁呢?” “三人之一。”李长博微微一笑,随后又忽补一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两人一起作案?” 付拾一想了一想,点点头:“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找不到更多证据。” 那日挖尸,他们赶到时候,周围已经全是脚印,现场被破坏了个干净。 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你去打听打听,张家和柯家兄弟二人关系分别如何。” 王二祥领命而去。 李长博继续带着付拾一去喝茶。 付拾一吃饱了,王二祥这才回来。 只说张大郎和柯家兄弟两个关系都一般,都是不怎么来往的。 李长博放下杯子,缓缓言道:“那如今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众人都看向李长博,想知道他有什么好法子。 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 王二祥下意识道:“那就搜屋?” 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此事还要劳烦付娘子多走走看看。” “既是杀人埋尸,肯定不是在地里杀的。那么可能就会留下什么痕迹。这个事情,还是付娘子最擅长。”李长博说到这里,想了一想,又添上一句:“若付娘子累了,中途也可歇一歇。” 付拾一尴尬咳嗽:“咱们是来办案的,还是办案要紧。既然现在要用这样的法子,那你们搜屋的时候,就注意一下铁器。比如大锤之类的。一定要足够大。” “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秦况没有直接去长安城,而是到了这个地方?他如果是在路边被杀害,那么另一个女子呢?” “有没有可能,是他们过来避雨?雨势太大,所以他们只能寻个地方避雨。要不然,就是有人邀请他们过来。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会不会这个人让他们毫无戒心?” 付拾一说了一长串,觉得自己都有点儿逻辑混乱,于是更加尴尬一笑:“都是猜测。” 谁知李长博接了下去:“若是避雨,除非是马车漏雨,否则犯不着。若真如此,那不必先找凶器,而是看看马车可有修补痕迹。如果是邀请的话——那么这个人,不仅要让他们没有戒心,而且最好还要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则,长安城近在咫尺,秦况梦寐以求的地方就在前头,他为什么不一鼓作气?” 李长博环视一圈:“会不会,是有人邀约他们在这里碰头?” 这个猜测,就有点阴谋论了。 付拾一直接想起了秦况那个朋友许舟:“会不会是许舟?” 李长博摇头:“不知。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所以还是按照第一种猜想来办。而且搜屋子的时候,不仅寻找凶器,更找一找值钱的东西。两个人出门,恐怕身上是带了不少细软的。这些都是值钱东西,凶手既然连身上发冠都扒了下来,自然是不舍得将这些东西都扔了的。” 付拾一点点头,有点儿佩服李长博:“有道理。” 王二祥早已经摩拳擦掌:“要我说,还是这种粗暴的法子来得快。这次就看我们的!” 然后他就领着一众不良人率先打头去砸门了。 付拾一看着他们熟稔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从前是个什么办案风格。 于是她默默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无奈。 柯艾千家的门是最先砸开的,砸开之后,立刻就让人砸了柯劳十的门。 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听见风声动静,藏匿或者潜逃。 不良人办事,自然有自己的套路——而且是十分粗暴有效。 柯艾千一看不良人们的架势,登时脸都白了:“各位各位,这是要做什么?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呀!是我阿兄杀的!” 李长博此时还保持着客气微笑:“只是搜一搜,看一看。不要紧的。” 柯艾千想拦又不敢,他妻子搂着儿子,两个半大子提着锄头护在左右两边,一家人都颇有些敢怒不敢言。 付拾一看着他们手里的锄头,忽然就知道了凶器是什么:“凶器是锄头。别的先不搜,将所有锄头拿来!” 李长博自己想了想,没想明白为什么是锄头,于是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轻声解释:“秦况脸上有伤,是锄头造成的。而后脑勺的伤,像锤子打的是不是?其实也是锄头。” 取过一只锄头,付拾一将锄头给李长博看:“这边薄片是锄地的,秦况脸上的伤,是这个造成的。这个不是普通棍棒,就算挡住了木柄,锄头这里也容易伤到人。而后脑勺的伤,是锄头连接点造成的。这里有个厚的铁环,木头楔在里头,再用木头薄片和布片塞紧。这样用之前,可以稍微吸点水,就不容易松动。用这边砸人,就和锤子一样的效果。” 李长博听得微微扬眉,随后直接看王二祥一眼。 不良人们就一阵倒腾,将农具全都寻过来。 包括那两个半大子手里的。 其中一个还企图反抗,结果也不知不良人怎么做的,一下就给掀翻了,按在地上动都动不得。 这下,他们全都老实了。 付拾一幽幽叹息:有时候对付刁民,还是真的应该用雷霆手段啊。太和气,反而让他们觉得能闹一下—— 付拾一直接就招呼了王二祥:“来,帮忙拆下来。铁器上的血迹可以清洗,但是碎木和碎步片上的血迹,可不容易清洗。” 第473章 关键之处 锄头拆了一地,然而也并没有找出有血迹的锄头。 柯艾千一大家子战战兢兢的盯着,直到付拾一停手,柯艾千这才高声开口:“真的不是我!怎么可能是我!肯定是柯劳十!他——” 李长博淡淡扫了一眼。 柯艾千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下子没了动静。 然后焉头巴脑,委委屈屈的嘀咕不停:“我哪敢杀人啊?我哪敢啊——” 而付拾一他们又去了柯劳十的家中。 柯劳十家中安安静静,锄头摆了一地。 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良人。 王二祥将锄头拆开。 很快付拾一就发现了带血的木片——时间过去这么久,颜色已经变成了一种暗红色。 应该是清洗过,所以边缘已经看不太出来曾经被血液浸染。 付拾一将木片递给了李长博,让他看。 李长博看过之后,就将木片递给了柯劳十:“为什么杀人?” 柯劳十看着那木片,只说了句:“什么杀人?” “那这个怎么解释?”李长博指着血迹问他。 柯劳十神色很坦然:“上次野狗来咬我,我打死了一只野狗。” “谁看见了?”李长博继续问。 柯劳十想了想,摇头:“没人看见。不过张家分了半只。我给他的。” 李长博就看一眼王二祥,让王二祥去请张大郎来。 张大郎很快就过来了。 吃狗的事情还竟然是真的,不仅张大郎能作证,就连张大郎家里人都能作证。 张大郎还说了句话:“他就是吃亏在没有个婆娘,家里要是有婆娘,有孩子,哪个不能给他证明哦——” 张大郎拍了拍柯劳十的肩:“要不然还是咬咬牙,找个婆娘。” 柯劳十低着头,答应了一声:“这事儿过去了就找。多花钱也行。” 他们说着话,这头付拾一只能看李长博:这桩案子,还真是扑朔迷离了? 李长博却看一眼付拾一:“既是如此,那再看看,我们就走吧。”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往屋里去了。 付拾一紧跟其后。 不过付拾一却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床榻上只有一卷有点脏的铺盖,枕头也只有一个。 而厨房里没洗干净的碗筷,也只有一副。 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单身男人的生活。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微微摇头:“没什么异常的,咱们恐怕还要再看看。” 然而李长博却轻轻拉住了付拾一的胳膊。 李长博指了指药罐子:“药罐子里有药。可他不像是病了。” 付拾一就掀开药罐子看了一眼:“很新鲜,估计是下一顿还要热一热继续喝。就是不知道是什么药。” 李长博也没认出来。 柯劳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沉声解释:“我那天淋雨,有点风寒。就抓了药吃。” 付拾一看着柯劳十。 柯劳十的样子,可不像是生病的。而且感冒一般是三到七天左右,基本能症状消失——柯劳十没有必要现在还吃药。 付拾一浅笑道:“是不是风寒药,请个郎中就知道了。” “也是。”李长博也笑一笑,末了还安抚一句:“毕竟事关人命,需得处处仔细明白。所以劳你们配合了。” 柯劳十脸色有点不好:“我说了我没杀人。” 付拾一问他:“有人能证明吗?” 没人证明,就还是别言语了。 柯劳十的脸色跟更难看,却一下子就不吭气了。那副隐忍不发的样子,莫名有点儿阴沉。 这个时候王二祥也搜了一圈,实在是没发现什么。 李长博皱眉领着付拾一等人出来。 柯劳十“哐当”一声就将门关上了。 付拾一听着那牙酸的摩擦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不对。他们在撒谎。” 李长博一愣,见付拾一的目光落在门上,登时也反应过来:“敲门!” 王二祥想去就要敲柯劳十的门。 付拾一按住脑门,提醒他:“是隔壁的门。” 隔壁很快开了门—— 看着好几个人心虚站在门口的样子,付拾一脑子里很快就脑补出了一副画面来:一家子人趴在门口,盯着门缝,一面偷听隔壁的动静,一面看热闹。还津津有味。 这样的画面,差点没让付拾一给笑出来。 不过,这个事情和自家扯上关系,这家人就没那么高兴了。一个个尴尬又心虚。 李长博竭力维持住平静,清了清嗓子:“那日你们听见柯劳十的门响声,是下雨之前还是如何?” 其中有一人特别肯定:“雨没下就响过,中间还又响了好几次。我还纳闷下大雨他出去作啥子!我一直在屋檐底下编蓑衣,听得清清楚楚!”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下大雨,正常人都不会出去。 可杀人埋尸就说不好了。 付拾一压低声音:“可是有个问题,那柯艾千说有车辙——” “或许是张大郎。”李长博轻声言语一句,而后直接就道:“去将他们三个都找来。直接开审吧。” 看得出来,这个案子折腾来折腾去,将李长博也给折腾得烦了。 所以李长博或许打算来点雷霆手段? 付拾一倒没什么意见。 这个案子,说来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个杀人埋尸。而且一定和车夫有关,但是这谎言这么多——就叫人觉得烦躁了。 很快三人齐聚。 李长博也摆出了审案的架势。 柯艾千一脸谄媚和心,柯劳十一脸阴沉,张大郎就客客气气,完全是生意人的架势。 付拾一揉了揉头:还真是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柯劳十,你那日下大雨,为何频繁开门进出?”李长博直接一拍惊堂木,而后不怒自威的问了句。 柯劳十语气很平静:“出门摘菜,准备做饭。” “路上没碰见什么人?”李长博又问。 柯劳十垂下眼皮:“没遇到,反正人不是我杀的。跟我没关系。” 张大郎还帮柯劳十说话:“是啊,不可能是他杀的,他是个老实人——” 李长博斜睨张大郎:“既不是他们兄弟二人杀害的秦况,那就是你了?” 张大郎一下住了口,“县令开玩笑了。” “刚才,本官叫人又一次搜了你们各自家中,搜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李长博似笑非笑,目光从三人面上一一滑过。 付拾一面上面无表情,心里茫然:啥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第474章 杀人凶手 这样一句话,引来了三人都是一愣。 柯艾千反应最大:“我藏的钱那可是我自己存下来的——”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没少存私房。 柯劳十倒是下意识看了一眼张大郎。 张大郎神色也有点儿微微变化:“发现了什么?” 李长博但笑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看三人:“人是怎么死的,你们心里清楚。如今将你们叫出来,无非是为了找到那女子——” 张大郎干笑一声:“县令说笑了。这个事情,和我真的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捡到了一点东西——那是捡的。我和柯大郎也不知人怎么就死了。就他一个人,死在路边了。我们就把人埋了。算起来,还做了个好事呢。” 他这样一说,顿时所有人都是哗然:这分明就是承认了啊! 李长博神色没什么变化,语气也是平平淡淡:“是吗?只是看见了尸体?” 柯艾千瞪圆了眼睛:“肯定人呢就是他们杀的!他们还想冤枉我!” 柯劳十看一眼柯艾千:“我又没说是你杀了人。” 这话怎么听,付拾一都觉得好像是有点儿嘲讽的意思:柯艾千可是说了柯劳十是杀人凶手的。 付拾一又看一眼柯艾千,柯艾千也是神色尴尬,手指都不太自然的纠在一起。 张大郎很肯定:“我们就是在路边发现了尸体。所以就将人顺手埋了。” 柯劳十点头:“是我先发现的。本来想叫人,张大郎刚好过来,就一起埋了。” “埋在你亲弟弟的地里?”李长博似笑非笑:“这是什么目的?” 柯劳十很简短:“吓唬他。” 付拾一忍不住嘀咕:这也未免太吓人了。 王二祥更是发出了灵魂问话:“那你们就没想过,这事儿怎么了结?” 柯劳十阴沉沉说了句:“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人不是我们杀的。” “那你们来说说,你们当时是怎么做的?”李长博饶有兴致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所有人都支起耳朵听。 张大郎尴尬一笑:“就是发现了尸体,我就提议埋之前将他身上东西都扒下来。毕竟埋尸也是要费力气的,我们不能没点酬劳啊——” “那你又是如何发现的?”李长博看向柯劳十。 柯劳十说话永远都是言简意赅:“就是那么发现的,他趴在那儿,我路过就发现了。” “那他当时伤势如何?”付拾一插话问了句:“你发现时候他就断气了?在哪里发现的?地上有血迹吗?” 柯劳十摇头:“没气了。脸上和后脑勺上都有伤,地上血没多少。人那时候都还是热乎的。发现的地方,就是他家门口不远。” 柯劳十伸手指了指柯艾千。 柯艾千一愣,随后大喊冤枉:“我要是真杀了人,怎么可能不把东西留下来!” 众人深以为然点点头:这倒是真的。这么爱钱的性格,恐怕还真不会放过一星半点的钱财。 付拾一缓缓道:“你胡说,当时人分明还没死。你们将人埋进去时候,人还活着。他嘴里全是泥——” 柯劳十立刻反驳:“不可能,我摸过了。人都凉了——” 李长博灼灼看住柯劳十,惊堂木一拍:“还敢狡辩!人就是你杀的!” 众人糊涂:李县令这是闹哪一出? “你们方才还说人是温热的,这会儿又说人都凉了。”李长博神色冷淡:“前后矛盾!”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沉声道:“秦况尸体如何,大家都看到了。他尸体腐烂,蛆虫遍布。可是大雨之中,苍蝇飞不了,更无法钻进泥土产卵。所以,他一定是死在下雨之前。” “按照张大郎之前说法,他是天黑时候才回来——那时候雨下了那么久,尸体暴露雨中,就是正常人,恐怕也是浑身冰冷了。更何况是个死人?至于鲜血——就更是无稽之谈。” “大雨之中,血迹如何能留存?” “如果只是发现尸体,血迹都被冲掉了,后脑勺伤口隐蔽,有头发遮挡,如何能看得清楚?” 付拾一看住柯劳十:“到底是为什么,你要杀人?秦况的同伴,你又藏在了哪里?” 付拾一每说一句,众人就佩服一分。最后简直是五体投地:这些细微之处,还真是容易忽略。付娘子真是火眼金睛! 李长博微微含笑,赞许看一眼付拾一后,又看住柯劳十和张大郎:“你们合伙杀人的事情,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大郎立刻大声辩驳:“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发现的时候,人就真的死了!我只是拿了东西而已!” 张大郎指着柯劳十:“是他杀了人,你们问他!” 付拾一好奇了:“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就这么帮他?” 张大郎心翼翼伸出两根手指:“两块金饼子。还有他身上所有东西。” 付拾一:……好吧,两块金饼子的确是值不少钱了。怪不得张大郎这么愿意帮忙。 张大郎嗫嚅一下,又说了句:“而且我也怕他把我也杀了。他当时看我的眼神——” 也许是想起了当时情景,张大郎竟然又打了一个寒噤。 “他当时还跟我说,我也参与了这个事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张大郎声音渐渐低下去:“我上有老下有,我哪敢沾上这种事情?反正人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帮忙埋尸——” 张大郎说得越多,大家心里就越是觉得古怪:这真的是眼前这个老实人说得出来的话?做得出来的事情? 李长博沉吟片刻,没再问张大郎,只看向柯劳十:“你还有什么好说?” 柯劳十抬起头来,竟然承认了:“人是我杀的。那怎么了?我什么也不会说,正好给我陪葬!反正我什么也没有。”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柯劳十竟然嘴一咧,笑了。 那个笑容,怎么说呢—— 付拾一觉得就是变态才会有的笑容。 但是付拾一想了想,却笑了:“李县令,这说明那个娘子还没死。咱们快去找吧,时间久了,搞不好真死了。” 柯劳十忽然阴鸷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多管闲事。” 付拾一丝毫不惧,反倒是咧嘴一笑:“我乐意,你管得着?你这样的人,就不配有人给你陪葬!” 柯劳十忽然像是被激怒,怪声嘶吼,直接就攥着拳头朝付拾一冲了过去—— 第475章 暴力单位 不少人下意识的惊呼一声,觉得付拾一大概是凶多吉少。 离付拾一最近的李长博,霍然起身冲过去。 然后近距离感受了一下付拾一的一拳打出来的鼻血。 付拾一虽然来着姨妈,但是反应和身手并不输平时。 所以面对柯劳十忽然冲过来发难,下意识就一个侧身躲过柯劳十的手,自己的拳头也下意识的出去了。 学医的都知道,人体反应是很神奇的。条件反射更是很神奇。 比如,膝跳反应。 比如,瞬间能疼晕过去的偷桃大法。 再比如,脆弱的鼻子。 鼻子受伤,那瞬间必定是涕泪横流,鼻血齐飞—— 如何让成年男人在短暂时间失去战斗力?那就是两个部位,快狠准来一下就行。 当然时间未必很久。 但是足够付拾一再补上一脚,然后吩咐王二祥将人绑起来。 柯劳十鼻血都被捶出来。 来不及捂鼻子,又被一脚踹翻。 那鼻血也划出了优美的弧线,差点甩在李长博的衣裳上,最终在土地上开出一朵凄凉花。 付拾一斜睨地上蒙圈的柯劳十,不屑的笑了:我这种什么没见过的老阿姨,会被你吓得惊慌失措?人在江湖飘,哪能没点身手? 王二祥下意识扑上去将人控制了,然后又抬头看一眼付拾一。 一片鸦雀无声之下,山下意识喃喃:“原来传闻是真的。” 王二祥低头看柯劳十不断冒出来的鼻血,嫌弃的将人直接摁到了地上,避免蹭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吞了一口口水,附和道:“付娘子毕竟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打死人的。” 众人纷纷点头:我信了! 李长博看付拾一一眼,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最终他默默的收回了自己的脚,重新坐下,凝视失去反抗能力的柯劳十:“那娘子到底在何处?” 柯劳十闭目不言。只是鼻血横流的样子让他狼狈不已,失了一点狠辣气势。 大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柯劳十分分明就是要让人死,给他陪葬! 李长博看向了张大郎。 张大郎都吓傻了——这柯劳十还敢以下犯上!连官员都敢动! 此时李长博一看过来,他“噗通”就跪下了,满脸惊恐:“我真不知道啊!我就是帮忙埋尸的。人是怎么杀的,什么时候杀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更不知道还有什么娘子了!” 张大郎连连磕头,态度非常诚恳,一点不像是撒谎。 付拾一沉凝片刻:“也许他真没撒谎。咱们与其在这里费工夫,不如先叫人找着。” “这头呢,可以用刑审问。”付拾一说完这话,轻飘飘的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刀,然后就开始给桃子剥皮:“李县令你看,人要是皮被片下来一些,既不会死人,又会很痛。要不,我来试试?” 所有人都惊住了:付娘子要干什么…… “我毕竟是解剖尸体的,知道怎么疼,怎么不会死人嘛。他现在是杀人犯,肯定不能轻易死了,那又要逼问,只能用这样手段。”付拾一看柯劳十一眼,露齿一笑。 众人齐刷刷寒噤:总觉得付娘子这样特别邪恶。 李长博却嘴角带笑,一脸轻松写意:“也好。” 反正是配合得不行。 柯劳十当然还不信:“吓唬谁呢?” 王二祥同情看他:“我劝你还是有点准备,付娘子真的是仵作。” 柯劳十皮肉一紧。 付拾一笑眯眯:“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不说?” 柯劳十咬紧牙关,一脸坚定。 付拾一就叫人将柯劳十上衣扒了,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团布,拿着刀就开始在他背上比比划划。 那架势,好像是在思考怎么下刀。 李长博提醒一句:“付娘子还是带上手套。免得弄脏手。” 方良斜睨李长博:郎君你老实说,是不是不愿意付娘子碰别人? 付拾一慢吞吞应一声:“有道理。” 然后当着柯劳十的面将手套戴上:“开始了啊。” 柯劳十自己闭上了眼睛,一脸的慷慨就义坚定不移。 付拾一用刀背轻轻的试了试。 柯劳十浑身剧烈颤抖,冷汗如雨。 那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在忍受巨大痛苦。 付拾一又问了一次。 柯劳十还是不说。反倒是咬着后槽牙:“大不了就是死!” 付拾一也不玩了——大唐可不允许动用私刑。更不许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刑。她刚才只是打算用精神施压,让柯劳十崩溃,交代实话。 可是没想到柯劳十竟然这么坚定。 付拾一叹一口气:“他肯定不会说了。” 柯劳十睁开眼睛,牙龈都咬出血了,他居然露出一个笑:“哈哈哈,怕什么?我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再有就是赚的!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李长博就让人先将柯劳十看管,自己带着人亲自去搜。 付拾一低声分析:“很可能他没藏在自己家里。扩大搜索范围,叫所有村民一起找。悬赏。” 李长博颔首,而后吩咐下去。又补上一句:“再有隐瞒不报之人,按同罪论!” “我们去他家里,再寻一寻。”李长博不想错过一丁点时间。“兴许有什么蛛丝马迹。” 然而柯劳十看似老实,其实还真是个作案高手。 他家里是一丁点的痕迹也没有。怎么看都没有地方能藏匿活人。 唯一找到的只有一个肚兜,肚兜上还有血迹——这就叫人觉得有些紧绷了:这恐怕是那位娘子的。 李长博看一眼,就挪开目光:“人应该还没死。否则他不用隐瞒。继续找。看看有没有地道之类的。” 有时候百姓为了藏东西,在家挖个地洞也不稀奇。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当时我们见到他人,他是从外头回来。他既然没杀那个娘子,肯定不会放着不管。所以会不会——” 李长博立刻带着人顺着当时柯劳十过来的路去找。 地里有庄稼,所以藏不了人。越走越远,所有人都有点儿心里没底:真能找到人吗?柯劳十那么有信心,恐怕是藏得很好…… 李长博给大家打气:“他既是要留下人,为了方便照顾,肯定不会太远。而且肯定那地方是能遮风挡雨的。只是一般人想不到而已。再仔细找一找。” 第476章 一切明了 只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反倒是最后柯艾千提供了线索:“冬天我们要烧炭,有个窑,平时都没人去,只有冬天才用。会不会——” 众人眼前一亮,立刻叫柯艾千带路。 结果在一片沙丘处,还真有个隐蔽的窑。一大半都在地底下,上面只有一点墙壁,上头用麦秸秆盖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草垛子。 一看到这个窑,付拾一就忍不住感慨一句:这里还真是个藏匿人的好地方。谁能想到,会有人躲在这里? 站在窑口前喊了一声,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里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回应。 王二祥心翼翼探头往里看,可里头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所有人面面相觑,有点儿不敢相信人是不是在里头。 付拾一却指着地上的青草:“你们看着这里,这个盖子不仅被掀开过,而且地上的草还被人踩过,的确是有人从这里下去过,而且时间很相近。” 众人看过去,果然看出了不一样。 那地方的草颜色比外头的浅。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 李长博吩咐王二祥等人掀开盖子,心下去。 王二祥一下去,就惊喜叫出声:“底下有人!” 只是等到王二祥将人背上来之后,看着那人样子,众人却都忍不住掩住口。 王二祥背上的人身上衣裳近乎都没有,只草草的披了个衣裳——还是王二祥的。 看体型,应该是个女郎。 李长博率先转过头去。 其他人也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慌忙也将头转过去—— 付拾一赶紧就上去,将人紧紧掩住。 好几个不良人也都将外头衣裳脱下来。 付拾一就给人裹上。 最后勉强能看了,付拾一这才咳嗽一声:“好了。” 李长博目不斜视,只看付拾一:“人情况如何?” 付拾一其实这会儿才有机会看看人的具体情况,当即不由得露出不忍来,实话实说:“情况不是特别好。还是想办法抬回去。要不叫人拿个门板来。” “她身上不少血迹,也不知是哪里受伤了。而且人也昏迷着,不知是什么情况。但是最好还是赶紧送回长安城,请个高明的大夫来诊治。” 李长博立刻吩咐下去,又道:“先围起来,付娘子检查一下。” 付拾一点点头:“也好。” 可是这么一看,付拾一眼眶都有点儿发酸:太惨了。 这位女郎虽然昏迷且有狼狈,但是这样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娥眉微蹙,脸色惨白的样子,只叫人觉得我见犹怜。 她下巴上一片斑驳的干涸血迹,嘴角也有撕裂痕迹。 付拾一心翼翼的捏开牙关看了一眼。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见过不少死状惨烈的尸体,但是毕竟眼前这个女郎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有呼吸有意识有心跳,兴许刚才弄疼了她,她还无意识的皱眉和颤抖。 李长博微微有些紧张:“怎么了?” “她的舌头被剪掉了。嘴里还有很多伤口,都已经发生溃疡。看样子,像是被什么抓挠的。”付拾一压低声音,怕惊扰了她。这个时候,可能昏睡还不那么痛苦。“但是伤口有些发炎迹象,所以她现在有些发热,但是温度还算好。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深吸一口气,付拾一进入了工作状态:“看伤口状态,恐怕也有几天了。” 心翼翼松开手,付拾一又看她身上其他地方,不由得更加心酸:“她身上多处淤青,看样子最近有过剧烈的肢体冲突。而且……胸口也有抓痕。” “另外,手脚都被绑着,看上去完全就是被囚禁的架势。”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将绳索都解开。然后心翼翼的分开她的腿看了一眼。 “另外,私密处也有血迹。很有可能是被人强迫过。” 众人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样的状况,经历了什么,其实都能想象得到。 李长博沉声言道:“人有没有别的大碍?” 付拾一仔细检查一遍,甚至连头部都摸过了,摇了摇头:“没什么别的伤口。” 说着话,门板也抬来了,付拾一心翼翼抱着女郎放在门板上,又用被子紧紧的裹住。 一行人这才回去村里。 柯艾千目睹整个过程,此时也是目瞪口呆,回过神来,就跳着脚骂道:“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正常人咋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 那语气,还真是义正言辞。 付拾一忍不住深深的看他一眼:难道你又正常了?你们这家人,都不太正常好吧! 村里其他人也默默看热闹,悄悄嘀咕,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大声的。 李长博再见到柯劳十的时候,只淡淡与他道:“人已经找到了,怕是不能够给你陪葬了。你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了?” 柯劳十充耳不闻,一言不发。 李长博也不与他废话,直接叫押上马车。 而后一路回长安城里。 在回去路上,李长博几乎是一言未发,一直在沉吟。 付拾一也没什么心思说话:这种情况,真的是太叫人震惊了。柯劳十看似老实,可做出来的事情,却真的算十恶不赦。 因王二祥是快马回去报了信,所以等到付拾一他们到了的时候,不仅大夫在了,就连许舟也在了。 许舟如今充当秦况的家人。 许舟听说与秦况同行的女子还活着,如今多少有些激动,迫不及待要看一眼,想问问当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也让许舟见了:“你看看,可否认得。” 结果许舟一见,还真是吃了一惊:“怎么是她?” “你认得她?”李长博问了句。 许舟点点头:“认得。她是我们那地方有名的花魁。卖艺不卖身那种。年岁比秦况大两岁,我和秦况当年看过她的表演。” 李长博看许舟:“那他们之间是什么情况?秦况信里可有提起过?” 许舟茫然摇头:“这个还真是不知。也没提过。她和秦况——如果秦况家里人知道,肯定要气坏。” 付拾一实话实说:“人都死了,还气什么?这娘子也是命大。换成一般人,早就自己寻死了。” 但是付拾一看得出来,这个娘子求生意志很强烈。 第477章 求生意志 第477章求生意志 面对付拾一的大实话,许舟尴尬不已。 李长博习以为常,只是无奈一笑,咳嗽一声就打了个圆场:“如今也只能等她醒来,问问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许舟点头,有点儿悲从心中来:“好歹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给秦家一个交代。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提醒他:“舌头受伤,恐怕最近说话都不利索。而且以后说话也很难。” 虽然发声的是声带,可是要发出不同声音,却需要舌头的协助。 李长博听闻这话,登时一愣: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许舟也愣住了,满心疑惑:“舌头怎么会受伤呢?” 付拾一将那女郎舌头被剪掉的事情说了:“有可能凶手是怕她咬舌自尽,也有可能凶手是怕她呼救。” 许舟毕竟还年轻,听见这话之后整个人都吓坏了。 而那头,那女郎好不容易行醒了。 根据许舟所说,那女郎唤作李秋娘。 因为李秋娘现在状况有点不太好,对人十分抗拒,尤其是对男人格外排斥,故而其他人都在屏风后头,让付拾一过去问她。 付拾一刚才就帮李秋娘擦过一遍身子,又确定了一下是否被强迫。 这会儿李秋娘脸上干净,更看得出美貌来。 李秋娘脸若银盘,眼睛很大,鼻如悬胆,唇若樱桃,是个极其端庄的容貌。 大夫站在旁边,有些为难,见了付拾一,就像是见了亲人:“她身上还有身孕。恐怕是需要保胎——这药是开还是不开?” 付拾一下意识的看向李秋娘。 李秋娘立刻点头,并露出几分哀求的意思。 付拾一明白了:李秋娘她是想保住这个孩子的。 所以付拾一也点点头:“劳烦您开个方子,一会儿我们叫人去抓药。” 李秋娘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后双手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又看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身上穿的官袍,她大概认识,脸上戒备也少了一点,反倒是眼眶红了,伸手就要来拉付拾一的袖子,更要起身跪下。 付拾一赶紧按住她:“你现在身子这样,又怀着身孕,赶紧歇着。咱们就这么说话就行。” “我也知道你冤屈,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让你们二人冤屈白受的。”付拾一拍了拍李秋娘的手背,然后问她:“你知道杀死秦况的凶手是谁吗?” 李秋娘浑身颤抖一下,随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随后她用手做捏笔写字状,迫切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也是欢喜:“你会写字啊?那就太好了。我问,你答,咱们尽快将案子破了。” 李秋娘点点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也不知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还是想到了秦况的死。 付拾一很快叫人送来了笔墨,李秋娘抓过纸笔,也不用付拾一问,就开始奋笔疾书。 第一个写的,就是凶手名字。 还真是柯劳十。 只是她不知柯劳十的名字到底怎么写,写成了柯老实。 付拾一点点头,告诉她:“人已经抓了。现在你跟我们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李秋娘眼泪涟涟,哽咽着继续写下去。 中间几度眼泪将墨都氤了。 付拾一也不劝她,安安静静的等着,又轻声念出来给李长博他们听。 事情还是很简单粗暴。 他们那日打算进长安,但是马生了病,走不动了。 秦况的意思是直接扔了,她因还想着以后日子,就劝说秦况将马卖掉。然后重新租了个马车。 之所以租柯劳十的车,也是因为价钱便宜厚道。 天公不作美,刚走了没多久,天上就是乌云层层,好似要下雨。 柯劳十也问他们要不要先避雨,说明了马车有些漏雨。 恰好李秋娘也不舒服,一直胃口不好,恶心没精神,柯劳十劝了两句,秦况也不舍得李秋娘继续赶路,就答应说先避雨。 甚至还要可柯劳十家中住下——也给钱。 本来到这里,都还一切正常。 可是进了门没多久,柯劳十先将李秋娘安顿好了,趁着李秋娘去解手的时候,忽然就对秦况下手了。 具体如何打斗她没瞧见,出来正好看到柯劳十拖着秦况。 她吓坏了,扑上去看秦况,结果也被一拳就砸得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候,柯劳十不在家,她就想逃跑,好不容易挣脱绳索跑出去,沿着大路跑,也不敢敲别人家门——就怕到时候互相包庇,自己反而没了机会。 可惜,刚跑到了一家家门口,她就看见了柯劳十。 柯劳十也看见她了。 她吓得疯狂拍门,可是门里根本没人应。 反倒是被柯劳十一把按住,拖到了旁边阴暗处。 挣扎中,她故意将手里戒指撸下来,丢在了路上,心想万一有人看到,就能救自己一命。 可惜的是,柯劳十刚将她按住,柯艾千就开门出来,而且也很快发现了戒指。 但是柯艾千只是将戒指揣进了怀里,并没有多往四周看一眼,更遑论告诉别人。 柯劳十将她拖回家,绑了个结实,然后还将她舌头拉出来,用剪刀剪断了。 大雨太大,她的尖叫和哭声,竟没有传出去。 舌头被剪之后,李秋娘就彻底动弹不得了,就连意识也渐渐模糊。 她只知道柯劳十出去了,过了很久才回来。脚上全是泥。 然后柯劳十翻了翻秦况和她的行礼,找出两个金饼子,揣在怀里又出去一趟。 等柯劳十回来之后,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候,就已经在那个黑咕隆咚的窑里了。 柯劳十就在旁边,然后跟她说了句话。 柯劳十说:“你男人也死了。你现在也是哑巴了。你要是听话,我就把你留下当媳妇,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卖给别人。” 说完这话,柯劳十就去扒她的衣裳。 李秋娘写到这里,停顿很久,眼泪将字迹全部模糊。 过了很久,她才又写道:“我不肯,却打不过。也不敢狠命的挣扎,因为我知道自己很可能是有了身孕。若秦郎出事,他就是秦郎唯一血脉。我本就是歌姬,可秦郎不该绝后。” 第478章 苟且偷生 面对李秋娘的泪如雨下,付拾一轻声说了句:“其实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情况,只有生命是最可贵的。你做得很好,不仅保住了自己性命,也保住了孩子。” 李秋娘惊讶看付拾一。 付拾一坦然道:“若是贞洁和性命只能选其一。我选活命。人死了,就会化成臭水和枯骨,什么都不剩。就算真有投胎转世,那也不会是现在我这个人了。所以,还是命重要。” 李秋娘更加惊讶。 付拾一轻轻拍了拍她:“所以不管多艰难,活着就是最好的。是最对得起爱自己的人的。我相信秦况也这么想。” 付拾一想:当然,秦况就算不这么想,现在也说不出来了。 李秋娘琢磨了一下,忽然更加泪如雨下。 付拾一递给她帕子,劝她:“为了孩子,保重身体。” 李秋娘的哭声果然就渐渐止住了。 付拾一心头暗叹一声:果然做母亲的人,总是格外坚强。 李秋娘写字问付拾一:“秦郎如今在何处?我能否见他?” 这个问题有点难办,付拾一十分委婉的说了句:“还是别见了。他的情况不太好。你还是记着他最好看的时候比较好。将来也好跟孩子说说,他爹是什么样子的。” 付拾一岔开话题:“对了,你们为什么要来长安城?” 提起这个事情,也不知触到了李秋娘哪里的伤心,她忽然眼泪又下来了。 她苦笑写道:“我与秦郎私定终生,秦家不肯。秦郎一怒之下,带我来长安。” “秦郎……本不该命绝。” 写这样一句话时候,付拾一看的清清楚楚,李秋娘的手都在颤抖。 几乎要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付拾一看过之后,顿时明白她为什么会颤抖得这么厉害。 是因为,李秋娘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秦况。 毕竟秦况是为了她,才要来长安城。毕竟秦况是为了她,才租车。 毕竟秦况是为了她,放弃了近在咫尺的长安城,反而去了柯劳十家中。 结果就落到了如此境地。 李秋娘有这种心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是付拾一很清楚,这件事情不怪李秋娘。 所以她按住李秋娘的肩膀,认真与她道:“这个世上,可恨的是作恶的人,而不是没能对恶人防范住的人。” “秦况固然有些大意,可是人若活在世上,处处都是防备和小心,是很累的。这件事情,更不该怪到你的头上。” “秦况疼你,爱你,不只是你的福气。也是他的福气。他为你付出,也是心甘情愿,甘之若饴。我相信,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改变选择。他只是会更加小心护着你,不叫你受这样的委屈和惊吓。” 付拾一微笑:“相信我,他一定从不后悔遇到你,更不怪你。相反的,他这一辈子,能遇到一个自己愿意倾心付出的女子,体验这种付出的快乐,才是真正的不枉此生。” 付拾一觉得,人这一辈子,从别人那里获得爱不算多么值得骄傲事情。真正骄傲的事情,是能遇到一个自己愿意倾心付出的,恰好对方也爱你的人。付出,比得到更快乐。 付拾一说得太诚恳太笃定,以至于李秋娘眨了眨眼睛,几乎忍不住的浅浅一笑:甜蜜过往历历在目,如何能不会心一笑? “不管别人说什么,这件事情,只是你和秦况的事情。他父母也好,他兄弟也好,哪怕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不能去干涉和指责这件事情。你要记得这个话。秦况他一定想要你好好活着,快快乐乐,长命百岁。” 付拾一又拍了拍李秋娘的肩膀,轻声道:“死了不可怕。活着才艰难。为了自己,为了孩子,为了秦况,你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替秦况将他那一份也活出个样来。” 李秋娘听进去了,郑重点了点头。 而在屏风后头的李长博和众人也听进去了。 李长博面上是若有所思。 付拾一嘱咐李秋娘好好休息,而后就退出来。 退出来时,将李秋娘手稿也带出来。 付拾一将李秋娘手稿交给李长博,神色有些默然。 李长博压低声音轻声道:“付小娘子刚才说得很好。而且,付小娘子如今故意这样告诉她,是怕她将来被秦家人刁难,到时候挺不住吧?” 付拾一意外看了李长博一眼,随后释然一笑:“是了,以李县令的聪明,当然已经看到了未来是什么样子了。” 付拾一低下头去,承认了自己的作法,又有些索然无味的说了句:“有时候,流言蜚语真的能杀人的。嘴里说出去的话,也真的能杀人。” 这个道理,李长博也很明白。 所以他也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付小娘子看事情很通透。” “我总觉得,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秋娘都能捡回一条命,那就不应该死在流言蜚语里,不应该死在秦家人的责怪里,或者这一辈子都郁郁寡欢。”付拾一抬头看天,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胸臆里的郁闷也呼出去。 “希望她能好好活着,也希望秦家人没有那么恨她。”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的侧脸,看着她脸上被阳光照出来的一层浅浅绒毛,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形容少女的脸颊是桃腮。 因为这样的景象,真的很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一层浅浅的绒毛,吹弹可破的皮肤,仿佛诱惑着别人咬一口。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李长博凭借着意志力将思绪拉回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毕竟李秋娘肚子里还有秦况唯一血脉。不看僧面看佛面。而且有了这个孩子,秦家也算是没断了念想。” “时间长了,他们自己也会想明白的。” 付拾一斜睨他,促狭说出他没说出的话:“但是一开始,他们肯定是不会想明白的。所以,难免恶言相向。” 付拾一笑容更深:“李县令,你在替秦家人说话呀。” 李长博微微一笑,面上却多了几分红霞:“毕竟都是可怜人。” 付拾一就释然了:“也是。就是不知会闹成什么样。” 第479章 杀人原因 既是证据确凿,那么李长博就升堂审案。 李秋娘需要休养,故而并不到现场。 付拾一如今也是有品级的官员,就不藏在屏风后头,而是端正坐在一旁。 一切就绪,将柯家两兄弟带上来——说来也好笑,柯艾千本来是来看热闹与作为柯劳十家属的。如今跪在堂前,满心都是惶惶不安。 李长博惊堂木一拍,自然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李长博却只看堂下兄弟二人:“你们二人还不老实交代?李秋娘已醒,将所有事情告诉我们了。” 柯劳十一下抬起头来,十分笃定:“不可能!” 李长博淡淡的解释一句:“李秋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没了舌头,她还能写字。” 柯劳十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十分的精彩:既像是茫然,又像是惊讶,又像是后悔,又好像觉得李长博是在骗人。 看着柯劳十这个样子,所有人都难免觉得柯劳十的的确确是个无志之人。 柯劳十摇摇头:“你们肯定在骗我。她一个婆娘,怎么可能会写字——” 李长博冷哼:“不过是自欺欺人。李秋娘又不是寻常农妇,写字又有什么稀奇?” 柯劳十还是半信半疑。 但是李长博懒得理他,只看一眼柯艾千:“根据李秋娘说的,那日她是拍过你家门的,你为何不开门?” 柯艾千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我怎么没听见?” 付拾一忍不住叹一口气:这人明显是在撒谎啊。 李长博也不多言,只是提醒:“若是公堂之上还要欺瞒,打板子至少二十。”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解释:“要知道,二十个板子,足够皮开肉绽,骨断筋酥。没个半年一载,恐怕是好不了。” 柯艾千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仿佛板子已在眼前。 李长博将惊堂木一拍,不仅吓了柯艾千一跳,也吓了其他人一跳。 然后就听柯艾千杀猪似的毫了一嗓子:“我说!我说!别打!别打!” 众人:……这么不经吓唬,还敢见死不救呢?就不怕厉鬼啊? 李长博神色冷峻,只一个字:“说!” 柯艾千先是卖可怜,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这家里孩子多,过日子难,我哪敢轻举妄动啊?有什么事儿,当然得先顾家里其他人的安全——” “那日敲门,她也不说是谁,也不说要做什么,我哪知道开门会不会有麻烦?” 柯艾千小心翼翼看李长博,有点讨好,有点祈求:“所以我没敢开。” 李长博却显然不肯就此罢休,反倒是又问一句:“那为何后来开了?你之前与我们说是摘菜,如今看来不过是谎言!什么摘菜!你是听见没动静了,所以开门看看情况罢了!” 这话显然没说错。 柯艾千脸上有点儿尴尬。 付拾一低声咳嗽一声:有点憋坏了。 好半晌柯艾千才期期艾艾解释一句:“毕竟敲了那么久的门,我心里难免有些好奇——再说了我也不是见死不救的,考虑一哈子就觉得还是开门看看合适。” “但是那时候就没人了啊。”柯艾千信誓旦旦,竖起手指头来,赌咒发誓:“真的,这话是真的!我没骗人!” “那戒指呢?”李长博也不和他废话。 柯艾千尴尬一笑。 一切都在不言中。 “见死不救,如同杀人。”李长博神色冷峻训斥一句。 柯艾千嗫嚅半天,没敢辩驳。 接下来就该柯劳十了。 然而柯劳十还在震惊之中。 李长博看他一眼:“你可知,你杀死的小郎君是谁?” 柯劳十回过神来,不耐烦:“我管他是谁,杀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 许舟忍不住开口:“秦家是我们那边的望族,世代行善,老年得幼子,爱若明珠!你叫两位老人家今后如何生活!” 柯劳十竟然嘶吼一句:“他又不是没哥哥!他哥哥凭什么就不被重视!” 这一句话出来,众人都明白了柯劳十的心思。 柯劳十说的不是秦况,而是他自己。 “他竟然还敢抱怨父母太过疼爱他,抱怨他哥哥约束他!说让他们慢慢担心去!还说过个一年半载,家里就同意他们成婚!”柯劳十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话不停的冒出来。 “他这样,不如就去死!他凭什么过好日子?凭什么有婆娘?这种人,就该死!该死!” 柯劳十咬牙切齿。 柯艾千就在旁边看着,简直吓坏了。 他觉得柯劳十说该死的可不是秦况,而是自己! 柯劳十拳头攥紧,像是随时都要暴起伤人。 众人都被柯劳十这幅样子给弄得有些紧绷。 付拾一更是暗自戒备:如果再来一次,我该对哪里下手——这次可别弄得血流到处都是,脏兮兮的。 许舟忍不住替自己好友辩驳:“秦况虽是幼子,从小受尽疼爱,可从来也是孝顺无比!他阿兄,虽然是疼他如儿子,可他也曾为救他阿兄险些丧命!他阿兄病重,需一味药引子,极难得。他亲自去寻,掉下山崖摔断了腿都没吭一声。为了叫耶娘高兴,他读书刻苦,学艺刻苦,一切都只是为了叫家里人高兴罢了!他此生就这一次,违逆耶娘心意,怎知就丧命你手!” 许舟握紧拳头,大声呵斥:“你心思阴暗,便当全天下人都与你一般,你又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旁人叫屈?” 许舟从怀里掏出信来,眼眶红红,满含泪水:“这是昨日傍晚我收到的秦家来信,他们还叫我看顾秦况一二,让我转告他,在长安若是好,在这边安家立业也可!他们只盼着秦况好好的!可如今,他们从此竟是再无相见之日!” “你于心何忍啊!” 面对许舟质问,众人纷纷低头,心头发酸。 柯劳十跪在那儿,神色木然:“反正是要给他偿命的。” 他那副样子,哪里还有老实的样子?分明是叫人憎恶!! 付拾一叹一口气,只觉得无可救药:人性多恶,唯有善是那一点光辉璀璨。如今善意泯灭,就如腐肉蝇蛆,只剩恶臭。人啊,不怕你平庸,就怕你麻木不仁,无知愚昧。 第480章 心中不满 李长博微微蹙眉,再度问一遍:“你究竟为何杀害秦况,又将李秋娘软禁?!” 柯劳十这次终于回答了:“他太有钱了。他婆娘也太好看了。凭什么他那样的蠢货能这样?我就只能一个人?凭什么他们这些做弟弟都这么逍遥!” 最后一句话,柯劳十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说话时候,更是恨恨的盯着柯艾千。 所有人都觉得,他这话不是在说秦况,而是在说柯艾千。 柯劳十渐渐激动起来:“而且我看出来了,他们根本就不是两口子!他们是偷偷跑出来的!既然是奸夫,那凭什么不能跟我?!我也有钱!我能供得起她吃饭穿衣!凭什么我不能有个这么漂亮的婆娘!” 这话简直…… 李长博冷冷看着柯劳十,吐出一句:“强词夺理。”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头,默默给李长博竖起大拇指:可不是强词夺理么。 柯劳十被打断,反而不服气,脸上青筋都挣出来:“那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能?” 李长博淡淡开口:“李秋娘是有名的花魁,一夜斗金也不是没有过。她住的是雕梁画栋的藏娇金屋,熏屋子的是比黄金还贵的胡椒。穿的是最好的绫罗绸缎。你挣的钱,连她一个月脂粉钱都不够。你如何养得起?既然想娶妻,就该娶个门当户对的,能踏实过日子的。她本该娇生惯养,跟着你却要做农活,洗衣裳,吃的是粗茶淡饭,你说凭什么?” “再说秦况。凭什么他不能受尽宠爱?凭什么他不能娶娇妻用美婢?你若嫉妒他,也该光明磊落自己用功。再不济,博一个善名也能得世人尊敬。你父母兄弟皆与你不亲近,你就该娶个妻子,生个孩子,也是家庭美满,也有了亲近之人。你疼爱妻子,呵护孩子,他们自会回报你。你杀了秦况,夺了他的妻子,难道你就做了得了秦况?你就有人可亲近了?” “殊不知,杀人需偿命。就算侥幸瞒天过海,暂得安生。那抢来的妻子,又如何会与你一条心?你为留下她,伤得她体无完肤,她心中恨不得你死,你又何曾得到了半点爱怜?” 李长博这洋洋洒洒一番话下来,柯劳十已是喃喃的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瞪着李长博,声嘶力竭吼了一嗓子:“我还有钱!” “这钱,你敢肆意花么?”李长博微微一笑,尽是鄙夷:“一旦你放肆花,别人就会觉察。” 柯劳十一屁股跪坐在地。 此时他脸上只剩了惊惶和绝望。 这个老实人,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还有,你杀了人,却要诬陷自己弟弟——”李长博看住他,问了这个事情。 柯劳十一说起柯艾千,就激动起来:“他这么坏,就该被抓起来砍头!他这么贪财,大家都会认为是他杀了人劫财!” 谢双繁点点头:“这倒是。换个人来,说不定还真就草菅人命,直接断定是柯艾千杀人了。毕竟那个戒指——” 付拾一分明看见,在谢双繁说完这话之后,柯艾千整个人都是惊恐了起来。 虽然是在这种庄严肃穆的时候,付拾一还是没忍住乐了一下:也不知道柯艾千经过这一次,会不会长记性? 柯艾千惊恐之下,居然张口朝着李长博说道:“李县令断案如神,还我清白,我实在是感激得很!我回去要给李县令您供一个长生排位,天天给您上香!” 这样谄媚的语气,这样的态度,这样的打算,都叫众人:…… 就连柯劳十都惊了一下,脱口而出:“耶娘那么疼你,你也没见给他们天天上香磕头——” 柯艾千立刻坚决道:“李县令是我再生父母哇!” 众人:……好吧要是这样说,其实还真没错。 柯劳十怨恨看着自己这个弟弟:“我当年就应该不救你,就让你淹死好了。” 柯艾千立刻大声道:“你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耶娘早就说过!当年你就看我不顺眼,把我丢进河里!我才一岁多!差一点就冲走了!你虽然叫了耶娘过来,但是我也差点死了!你要不是临时后悔了,你以为耶娘会继续留着你!而且你根本不知道。你就不是他们亲生的!是捡来的!”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这是什么概念? 如果这话是真的……那一切好像就很合理了。 李长博惊讶一瞬,而后沉思。 柯劳十则是大声喊道:“绝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的!” 柯艾千冷哼一声:“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一出生,耶娘那么高兴?!” “就是因为你不是亲生的!”柯艾千翻了个白眼:“这个事情也没人知道,耶娘说就不说出去了,可你居然想害死我?” 付拾一:……我怎么觉得也不像是真的呢?以柯艾千爱钱的性情,如果知道这个哥哥不是亲生的,怎么还会留给柯劳十祖宅? “现在你死了,我正好将祖宅收回来!”柯艾千这一句话就说到了付拾一想的事情上,而且还带了几分亢奋:“我柯家祖宅怎么能在外人手里!” 付拾一:…… 柯劳十大喊一声,状若疯癫站起身来,朝着柯艾千扑过去:“你胡说八道!我打死你——” 要是不拦着,柯劳十真不一定做出什么来。 付拾一看着柯劳十这幅样子,忽然又觉得他可怜。 柯劳十被按住了之后,还在继续死命的挣扎。 李长博将惊堂木一拍,登时又是满堂寂静。 李长博环视一圈,缓缓开口:“这件事情休要再提。当年事情,本官会帮你们问清楚。但是柯劳十!你可认罪!你杀害秦况,又囚禁李秋娘,触犯法律,理应受到惩罚!” 柯劳十看着李长博,如同看到了救星,“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李县令,您断案如神,帮我查明这件事情吧!不然我死了都不能闭眼啊!” 柯劳十脸上,是真正的涕泪横流,一把年纪的男人,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满脸都是惊慌。 第481章 可怜之人 李长博答应了。 只是还是将柯劳十判了秋后力斩。 而柯艾千和张大郎二人,一人见死不救,一人已算同谋,故而一个打了二十棍,一个流放。 打自然是现场打。 第一棍子下,柯艾千就叫唤得像是杀猪一样凄惨。 付拾一偷偷看李长博,压低声音问:“李县令你说,你打完了人,人家还给你立长生排位吗?” 李长博被打趣,无奈一笑,看付拾一一眼,眉眼都柔和下来:“付小娘子要不要回去歇着?” 付拾一摇头:“我就在衙门里。一来帮忙照顾李秋娘,二来也可以等一等看有没有新的尸块。” 提起这个连环杀人案,李长博的笑容就收敛了去,变成了凝重。 付拾一叹一口气:“这个案子一天没破,一天都是个事儿。不过现在这个事儿——也是个事儿。李县令果真要帮柯劳十查一查?” 李长博轻叹:“不必查了。” 付拾一扬眉:“啊?可是李县令不是答应他了——” 李长博沉默片刻,说了句十分感慨的话:“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不管往事如何,他死之前,就叫人告诉他柯艾千撒谎就是。” 这样的结果…… 付拾一抿嘴笑:“李县令真是心善。我还以为,李县令也和其他人一般,觉得就该让柯劳十抱憾终生,死不瞑目。” 李长博轻声道:“所以才在临死之前告诉他。只让他安心上路。在那之前,他也是受尽折磨的。” 付拾一点点头,说了句自己感想:“其实有时候,这种折磨才是真正的叫人心中不得半点安稳。想想都是煎熬。” 这样的惩罚手段,也是真正的惩罚。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李秋娘的安顿,恐怕也是个事。还有那些赃物——” 付拾一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许舟毕竟和李秋娘不熟,而且许舟并无产业在长安。他自己都是住在书院之中,所以肯定没有办法安顿。我不是刚好买下了隔壁宅子?不如就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让李秋娘住过去。再让她买个小丫鬟照顾日常起居,让她暂且安置一段时间。拾味馆别的不说,饭菜是都不错的。肯定能将她和孩子养得好。” 李长博一听这话,登时大喜过望:“那真是太好了。” 顿了顿,想起方才付拾一说自己的话,他又笑着送回去:“其实付小娘子才是心善之人。这样的麻烦事情付小娘子也肯接。” 付拾一实话实说:“主要是她现在这幅样子也没办法照顾自己。如果还去道观,也是给道长们添麻烦。她也不能吃素,最好能好好调养。她现在还不能行动,等到能行动了,再看她的意思。她的情况和周莹不一样。她连个家里人都没有,我收留她,也不怕有人来找麻烦。” 李长博微笑总结:“若不是心善,付小娘子何必费这么多功夫操心?” 付拾一轻叹,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都是出门在外的人,又都是女人,能帮一把是一把。行善积德嘛,说不定哪天我遇到难处,也会有人肯帮我呢。” “会的。”李长博说这话的时候,很笃定。 付拾一不由得多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温和一笑:“对于付小娘子这样的人,老天爷也会厚爱几分的。” 付拾一觉得顺耳极了,当即不由抿嘴笑:“李县令越来越会说话了。” 李长博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俱是与付小娘子学来的。” 付拾一震惊脸:!!!李县令今天是吃了什么?! 她赶紧真诚且谄媚的夸回去:“李县令可别自谦了。我分明都是和李县令您学的!不信您问方良!” 方良得了这个机会,当然往死里夸李长博:“那是,郎君文韬武略,有君子之风,我在郎君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李长博:…… 如何安顿李秋娘的事情与许舟一说,许舟倒是很赞同,千恩万谢的表示,钱不是问题,只一定要照顾好李秋娘和孩子。 许舟又说,自己已经去了信给秦家,秦家最多两个月就能到长安城来。 那时候,李秋娘的肚子也大了,胎也安稳,人估计也缓过来。再看要如何安顿,也好办了。 许舟最后嘱托付拾一:“万请付小娘子再劝劝她。叫她安心修养,一定将孩子生下来。” 虽然知道许舟这么说,大部分原因是为了秦况的血脉,但是付拾一还是点点头,对许舟印象也不错:“许郎君重情重义,叫人佩服。” 许舟叹一口气:“毕竟相熟一场,如今他落这样境地,我于心不忍。也只盼着他的妻儿能好好的。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李秋娘是女子,别的他是真帮不上。 付拾一进屋去将这个结果与李秋娘说了一声。 李秋娘点点头,朝着付拾一拱手道谢。然后又比划着让付拾一一定要收钱。 付拾一当然不会不收钱,她十分坦然道:“自然是要收钱的。不过也不会比客栈更贵。省下来的钱,李娘子买个丫鬟吧。吃喝我们拾味馆是可以现点的。李娘子想单独做也可以。房钱是一个月一贯钱。随时有热水供应,安全有保障。若是李娘子愿意的话,我给李娘子优惠一点,定期供应鲜花。” 李秋娘看着付拾一,忽然微笑了一下。 只是这个笑容转瞬即逝,很快她就红了眼眶。 李秋娘就这么红着眼睛点点头,又对付拾一做了个感激的动作。 付拾一笑眯眯,假装没有被煽情到:“那我又能有一笔收入了。到时候李娘子有什么需求,只管告诉我。我现在就回去一趟,先让人去帮忙收拾屋子。至于丫鬟——我叫牙行送几个过来,你亲自挑吧?这个估计要跟你很久,还是应该自己挑个合眼缘的。”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觉得自己也算是有经验了:燕娘两母子,还有张春盛,其实真的都还是不错的。燕娘勤劳无比,阿玫天真又可爱,还懂事。张春盛除了嘴巴刻薄点,哪里都挺好。 李秋娘点点头,握住付拾一手,轻轻将自己手上一个碧玉镯子推到了她手腕上。 付拾一吓了一跳:“这我可不能要!” 第482章 影响食欲 付拾一执意不收,李秋娘眼眶更红。 付拾一抿嘴一笑:“我已收了房费。饭钱也不打算少收你的,自然是不必再要你的镯子。你可以安心。若真想让我多赚钱,就索性多买点饭吃,这样你我都安心。” 李秋娘无奈点头。 付拾一也没亲自回去,直接打发翟升跑了一趟。 翟升任劳任怨跑了一趟。 燕娘听说了李秋娘情况之后,连声感叹李秋娘是个苦命人,而后与郭氏一同,飞快给李秋娘在隔壁后院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 翟升又亲自跑了一趟牙行。 刘大郎不忘嘱咐翟升:“你记得叫人多带两个好的。到时候让你师父也挑一个。” 等到一切完事,刘大郎亲自赶车去将人接回来。 许舟也跟着一同过来,鞍前马后十分热心。 刘大郎都赞:“许郎君真是古道热肠。” 许舟只有苦笑:“哪里哪里。只是分内之事。” 牙婆已经在之前齐家那边宅子等着了。身边带了七八个十二岁到十五岁的丫鬟。 这个年纪的丫鬟,买回来正好顶上用。 既不会太不懂事,也不会年纪大了该配人。这些做牙行生意的,问明了需求,自然知道该带什么样的容易被挑上。 付拾一打眼敲过去,就叹一声:这些丫鬟吧,一个个都挺瘦的,看上去就知道大半都营养不良。 李秋娘挑了一个长了个圆脸的:“她和我从前的丫鬟长得像,就她吧。” 燕娘看付拾一:“娘子也挑一个。现在咱们家的条件身份,您身边没个正经丫鬟可不像话。” 阿玫虽然也是丫鬟,可年纪实在是太了,能做的事情有限。 付拾一从头看到了尾巴上,最后指着最垂头丧气那个:“多大了?” 牙婆一愣,随后就笑着介绍:“刚十三,不过她是帮我抬东西的,也没个丫鬟样。太能吃了,虎背熊腰的——” 付拾一问价格。 牙婆考虑很久,道:“那就五百钱。”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么便宜——” “这么说吧,她是被人贱卖的。之前买她的人家要回老家,不肯带着了。她既不好看也没个技艺,又能吃。我们哪里卖得出去?只好留下她干粗活。好在还有一把子力气。”牙婆压低声音告诉付拾一:“一顿要吃三个大蒸饼!哪里养得起!比男人还能吃!” 付拾一听得啧啧惊叹:好饭量! 于是付拾一当下就拍板了:“那就她了!” 麻溜给了钱,付拾一笑眯眯说了句:“太瘦的我都不好意思使唤。而且我那勘察箱死沉死沉,一般人真提不动。” 然后付拾一还当场问那胖丫头:“你有多大力气?” 胖丫头瞅了一圈,盯上了院子里的大石磨。 然后害羞腼腆一笑,过去将那石磨给抱了起来。 毫不夸张的说,那一瞬间,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下巴。 只有牙婆得意洋洋的:“我们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她担两担米,半点问题都没有!要不是太能吃,真的很划算!” 付拾一表示很满意:“哪能光叫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放心,饭管够管饱。” 牙婆推了胖丫头一把:“你可要享福了。总算是遇到个买你的。卖给别人家,我还真怕你饿死。这位娘子是开饭馆的,肯定不愁吃!” 胖丫头眼睛亮晶晶的:“真能吃饱吗?” 付拾一就差发誓。 刘大郎更实在,过去端了一盘刚出锅的蒸饼,给胖丫头。 胖丫头一手一个蒸饼,幸福得牙不见眼。 付拾一看她大口啃馒头的样子,忽然也有点儿饿了:果然看着别人食欲好,自己也会食欲变好的呢。 鉴于胖丫头力大无穷,且能吃的份上,付拾一略一考虑就想到了一个绝配的名字:春丽。 春丽之前的名字太随意。所以她表示很喜欢现在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好听。 付拾一也很满意:这种稍微培养一下,绝对能做拳皇的。 李秋娘刚才选过了丫鬟后,就被送进屋里休养了。 付拾一让燕娘带着两个丫鬟先去洗漱喝水吃东西,再收拾住处。 李秋娘的丫鬟叫曼儿,很乖巧也很能聪明,洗漱之后拿了个蒸饼就去守着李秋娘了:“我得守着我们娘子,她万一需要我呢?” 付拾一也不拦着:世上的人,各司其职嘛。 她笑眯眯看着春丽:“春丽,你食欲好吗?会不会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春丽嘴里塞着馒头,茫然摇摇头,咽下去之后反问一句:“为什么会有吃不下饭的时候?” 付拾一咳嗽一声:“就是看到比较恶心的东西?” 春丽满不在乎:“就算是蹲在茅坑边上吃蒸饼,吃的不也是蒸饼么——” “扑哧——”旁边剥蒜的张春盛没忍住被逗笑了,嘴里酸梅汤都喷了出来。 翟升更是目瞪口呆。 燕娘笑得眼角都挂了眼泪。 付拾一仔细思考一下,点点头:“好像也没毛病。” 张春盛瞪了付拾一一眼,不耐道:“娘子是验尸的仵作,你是她丫鬟,从今天起,你就得也跟着去验尸房里。看完了那些尸体,娘子怕你吃不下饭。所以先问问你。” 说完又瞪了付拾一一眼:这不就完了吗? 付拾一汗颜:我这不是寻思委婉一点? 如果说张春盛的话够直接够犀利,那春丽的反应,也没太叫人失望。 春丽想了一阵,回答了句:“反正也不叫我吃尸体。我还是吃蒸饼,为什么吃不下?” 付拾一非常想热烈鼓掌。 然后看住翟升,一本正经教训:“你看看你那觉悟!还不如春丽!” 翟升笑容戛然而止: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被训? 付拾一拍了拍自己裙子,满含希望:“春丽啊,你放心,真受不了也不要紧,慢慢的总是能适应的。” 春丽郑重点点头:“娘子放心。我不会吃不下饭的。我什么都不怕。就怕饿肚子!没有比饿肚子更难受的事情了。” 张春盛嘴角抽了抽:“放心,管够!咱们娘子从来不在饮食上克扣大家。我就怕过几天你吃多了油水,饭量就了,直闹着要吃菜。” 直闹着要吃菜的燕娘和郭氏尴尬对视,然后都不约而同笑了:好像还真是这样? 第483章 神鬼不知 春丽攥着馒头,眼神都亮了:“不光是可以吃蒸饼,还可以吃菜和肉?” 张春盛脸皮又是一抽。 燕娘和郭氏笑得直不起腰来。 付拾一很爽快:“不敢说肉管够,保证顿顿有。大骨汤更是随便喝。每天还有糖水喝!” 春丽一下子扑到了付拾一面前,欢喜无比握住了付拾一的手,低头热切看住她:“小娘子!我不要月钱,吃饱就成!” 付拾一感受着春丽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嘴角有点抽搐:这哪里像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分明就像是个壮士! 壮士太热情,付拾一颇有些紧张:“月钱还是要发的。自己买个头花什么的戴——” “头花有什么好?还是吃的好!”春丽信誓旦旦,毫无一丝一毫的小女儿情怀。 于是付拾一瞅着自家的胖丫鬟,忽然就开始犯愁了:将来真能找到对象吗? 不过想了想自己曾经说过“老富婆”这个豪言壮语,付拾一又点点头:不嫁人也成。自己一个人吃肉,还不给别人分肉汤,应该是春丽的心愿。 反正不管怎么说,付拾一也是有丫鬟的人了。 刘大郎瞅着春丽,语重心长:“你跟着小娘子,不仅要处处听小娘子的话,还要保护小娘子。知道吗?不然不给你吃肉了。” 春丽一脸壮烈:“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别想碰小娘子一下!” 张春盛嘬牙花子:刘大郎这是掐住了春丽的命脉呀。 付拾一洗了个手,又吃一碗冷面,这才慢悠悠领着自己新上任的胖丫头出门去衙门。 只是刚到了衙门口,碰见王二祥,王二祥上上下下看春丽,整个人都有点傻。 付拾一笑眯眯做过介绍,王二祥半天不知道说点啥好,只能频频点头:“挺好,挺好。” 等李长博和谢双繁看了,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默契道:“付小娘子眼光很好。” 谢双繁捋着胡须,反正说得是意味深长。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介绍:“别看春丽这么高,年纪还小。但是力气贼大!我寻思着,让厉海和方良有空时候教一教她。她也好有个防身的本事。这样我也跟着沾光。” 这么一说,李长博顿时微笑起来:“那倒是合适。说起来,那些寻常丫鬟的确不适合付小娘子。” 谢双繁也笑呵呵:“就是不知道胆子大不大。” 付拾一很干脆:“锻炼锻炼就行了。反正现在看着胆子挺大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习惯习惯就好了。” 春丽知道这几个都是当官的,这会儿有点怂巴巴不敢抬头,却又忍不住偷偷拿眼睛看李长博。 付拾一留意到了,带她出去后,就问她:“你看李县令干什么?他怎么了?” 春丽的嗓门有点大,这会儿也没想过要悄悄的,“我觉得他真好看!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 付拾一竖起拇指:有眼光。 然后暗搓搓的说了句:“回头带你看更好看的。” 说完了看春丽有点向往,就故意又逗她:“不过,要是看好看的人,和吃肉馅蒸饼,你选哪一个?” 春丽在这件事情上,绝对是志比金坚:“蒸饼!” 付拾一哈哈大笑:果然啊。 屋里,谢双繁憋着笑打趣李长博:“你说付小娘子口中那个比你更好看的人,究竟是谁?不过这丫头倒是挺有慧眼,知道皮相不过是皮相——” 李长博斜睨他,面无表情提醒:“谢叔,我恍惚记得,从前谢叔死皮赖脸求娶,就是因为皮相?” 谢双繁赶紧憋住了,用力瞪眼:“胡说!那是因为我透过皮相看到了你表姑的贤惠!” 李长博微笑不言。 谢双繁逐渐绷不住,郁闷恨恨:怎么总是占不到便宜!这孩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谢双繁决定转移话题:“不过,付小娘子选的这个丫鬟还真是选得好。衬得付小娘子格外清秀灵动!我看付小娘子嫁出去全靠她了!” 李长博一个没忍住:“付小娘子本来就生得不错,只是不愿多费工夫打扮罢了。她选这丫鬟,必也没有如此心思。” 谢双繁诧异看他,上下打量一番之后,欲言又止。 李长博咳嗽一声,干脆说起了公事。 谢双繁眼睛转一圈,笑眯眯:“对对对,说公事。” 心里却盘算:我今天回去我要好好跟夫人写个信告诉她今天的事情…… 至于长安县县衙也很快就习惯了付拾一身边多了个跟班的事情。 王二祥委婉表示:“付小娘子可能是怕娇弱的帮不上忙。” 厉海远远看了一眼,很有眼光道:“是个学相扑的苗子。” 众人诡异看厉海:付小娘子已经很奇葩了,为什么这样一说,好像付小娘子这次选的丫鬟也要一鸣惊人似的…… 小山小声嘀咕:“那天付小娘子那一手,我觉得完全不用配这么个丫鬟……” 见识过付拾一如何快准狠直接一拳一脚过去,将人整得涕泪横流的架势,此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王二祥搓了一下胳膊,发愁:“付小娘子已经很难嫁人了。如今再添上这么个丫鬟——” 厉海斜睨他,面无表情呵斥:“这个事儿不用你操心。散了吧。” 众人如鸟兽散,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付拾一带着春丽直接去了验尸房,然后叫徐双鱼和翟升带她下一趟冰窖,看看尸体锻炼一下。 徐双鱼这孩子实诚点点头:“我知道,付小娘子现在不能沾凉,李县令叮嘱过。” 付拾一:……我来个姨妈怎么能搞到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翟升还要说一句:“李县令真是贴心啊。” 可面对徐双鱼这个憨头巴脑的蠢孩子和翟升这个缺心眼的徒弟,付拾一只无力摆摆手:“去吧去吧。” 徐双鱼与翟升带着春丽提着灯下了冰窖。 付拾一就在上头支着耳朵等听尖叫。 不过尖叫没听到,倒是王二祥气喘吁吁跑过来,脸色难看:“付小娘子,又出现了!神不知鬼不觉的,他扔在了我们衙门最近的一个羊肉馆!” 付拾一下意识脱口而出:“那家羊肉馆是不是不干净啊!” 王二祥:……。 付拾一也反应过来,赶紧道:“走走走!赶紧去现场!” 第485章 心思缜密 5月月票1000加更 李长博盯着麻布口袋,又看一眼地上的脚印:“那这个脚印,确定是凶手的吗?” 付拾一轻声道:“很有可能。但是也可能是上一个食客的。我只能尽力试试。看看能不能算出凶手身高。” 李长博当然也知道这个事情的难度,当即颔首:“就算不是,试试也不要紧。只是辛苦付小娘子。” 付拾一摇摇头:“这是我分内之事。不过,还得想法子将这个脚印拓出来。” 这种细致活,付拾一不放心交给别人。 本打算自己来,结果没想到李长博一言不发的就开始卷袖子。 方良也立刻去准备墨和纸。 付拾一看李长博不拘小节,自己也就不纠结了,而是仔细将现场又看过一遍。 付拾一小心翼翼打开了麻布口袋。 打开麻布口袋那一瞬间,本以为会看到血淋淋的尸块,可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信封。 付拾一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是凶手给他们留下信了。 她小心翼翼将信封取出,抿紧了嘴巴。 她不知信里写的什么,但是她觉得可以肯定的是,这信里内容必是挑衅的内容。 如果说之前她只是隐约觉得被挑衅,那么现在她就可以确定了。 凶手……的确在挑衅。 从一次次更嚣张更靠近县衙的抛尸行为就能看得出来。 徐双鱼和翟升也是惊呼一声:“凶手竟然还敢留下信!” 李长博也凑过来。 付拾一拆开了信封,将信纸取出来展开。 信纸上只有一句话,是写给李长博的:李县令,如此厚礼,万望笑纳,期待会面之日。 从这一句话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甚至是客气又礼貌,而且表达了一片想见面的心意。 然而配上这一麻袋的尸块,就是无尽的嘲讽和讥诮了。 徐双鱼喃喃说了句:“他说的会面之日,是在等待我们抓他吗?” 翟升说了实话:“人家哪里是期待见面,分明是嘲讽我们抓不住他。他在说我们无能呢。” 付拾一:……扎心了孩子。 李长博紧紧抿着嘴唇,面色也有点儿难看。 付拾一偷偷看他,觉得可能他是快要气炸了——好像从来还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李县令的脸色也从没有这样难看过。 方良小心翼翼劝了一句:“郎君,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冷静啊。” 李长博深深吸一口气,颔首:“将信收起来吧。我们也别想那么多,他这是在用激将法。毕竟每一次,他都会暴露更多东西给我们,我们迟早会抓住他的。” 付拾一点点头:“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是应当冷静。他做的事情越多,我们能查到的东西也就越多。所以只要我们足够冷静理智和细腻,就能抓住凶手。见面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春丽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憨憨说了句:“这个尸块,应该也不轻吧?他提着尸块在街上走,为什么没人觉得怪异呢?” 春丽这个话算是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 李长博重复一次:“是啊,为什么就没有人发现,或者觉得怪异呢?” 付拾一思量一阵子,只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么是大家觉得他背个麻布口袋到处走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要么,就是他还有一个伪装?” 其实付拾一还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时候也抛出来:“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他会对羊肉馆这么了解?” 这话还真把众人给问住了。 付拾一轻声道:“他对长安城的羊肉馆,很了解。要么是他很爱吃羊肉,要么就是特意调查过——” 李长博似是有了眉目,脱口而出:“他或许也是做的和羊肉有关的事情。” 付拾一点点头,也觉得很有可能。 翟升思忖片刻:“那要么他就是送货的?卖羊的?” 这些事情,大家都是无从得知了。 现场查不出更多证据,脚印也拓印好了之后,付拾一等人就将尸块运回了长安县衙门。 付拾一特地看一眼春丽,关怀了一下:“害怕吗?” 春丽摇头:“不怕。” 付拾一笑笑:“那一会儿你就站在旁边看。” 春丽点点头。 尸块运回去之后,当然是要拼人形了。 当付拾一将尸块一块块从里头往外拿的时候,春丽的脸色就一点点开始变化。 付拾一看她好几眼,见她只是脸上发白,但是并没有更大反应时候,就彻底放心不再多看。 说句实话,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锻炼之后,付拾一觉得自己拼凑尸体的速度是真的大大提升了。 主要是找到了规律。 付拾一一面拼尸体,一面分析:“这个凶手一定是有强迫症,所以才会每一次都切这么整齐,而且切得这么的大小均匀。就连选的死者都是这么胖瘦均匀!” 翟升和徐双鱼:……好像还真是。 李长博沉吟着问:“那会不会,他在生活琐事里,也是如此?” 付拾一给了个肯定的回答:“那是必须的。强迫症严重起来,是很严重的。整个人也会特别偏执,一定要做到完美才肯满意。否则他就会很难受,吃不下睡不着那种。” 李长博默默点头,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付拾一将尸块拼凑妥帖之后,指着缺失的右臂:“他还差一条腿,就拼出个人形了。” 众人看着验尸台上缺了头颅和右臂的尸体,一时之间,都是沉默不语。 付拾一叹一口气,再补上一句:“另外,这一次他的确是将尸块冷冻过。尸块温度很低,像是刚从冰窖拿出来一样。依旧是除了右臂是生前伤,其他均为死后分尸。” “另外,除了四肢绑住之外,这一次我在脖子上发现了一点端倪。因为冷冻的缘故,所以可能留存更多血液,痕迹就要明显一些。” “他是将人掐死的。这一点,从肺部也有表现。之前因为脖子上都没有留下有痕迹的部分,所以虽然知道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是不能确定是哪一种。现在这一次,可以确定就是掐死的。” 付拾一又道:“另外,我发现,这具女尸虽然没有被侵犯的痕迹,但是很可能已经怀孕了。” 第486章 重大发现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就是所有人都跟着一惊:“怀孕了?” 付拾一微微颔首,继续往下说:“最然内脏都被取出,而且胃袋里东西已经取出,但是从肠道反应来看,死前一个时辰左右,应该是刚吃完东西。凶手虽然有这种消除线索的意识,但是他毕竟还是知道得太少。” “这具女尸子宫明显变大,而且其中鼓鼓胀胀的,很有可能是怀孕了。” “他并没有将子宫清理过。” “但是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反正子宫里肯定有东西。” 付拾一没好意思说子宫肌瘤什么的。 李长博果断开口:“切开看看。” 付拾一看一眼翟升。 翟升立刻递过来解剖刀。 付拾一小心翼翼将子宫切开,果然看见里头的胎儿。 胎儿差不多有一寸半长,勉强不算一团,开始长出了手和腿。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确定了:“差不多三个月左右。孩子发展很健康。” 众人面面相觑。 付拾一摊手:“也不知孩子是谁的。如果人是早就买来养着备用的,那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凶手自己的?” 她这样一说,众人顿时都吞了一口口水:那凶手可真够残忍的。虎毒不食子呢—— 李长博倒是想到了别的:“如果他杀人是为了某个祭祀,那么怀孕的妇人,也能用吗?会不会因此生出别的变故?然后,他自己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了的话——” 付拾一觉得完全可以试试。 谢双繁更是老辣,捋着胡子说了句:“咱们还可以试试,就说发现胎儿是因为做梦。梦见个孩子来敲门,让我们帮帮他,他想入土为安重新投胎——如果孩子是他自己的,我想他肯定不可能无动于衷。必定是要做一些事。” 众人看住谢双繁,默默的伸出手指给他点赞。 谢双繁笑呵呵的:“另外最近再盯紧一点。如果这具尸体不能用了,那凶手说不定没准备这么多的人可以采集。那就得再想办法——” 李长博轻声提了一句:“凶手选的女子,俱是年轻貌美,而且十分懂得打扮,不像是普通牙行里随便买的。所以,叫人盯着平康坊。” 付拾一也提出一条线索:“方才我也是没想起来。咱们其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你们想想,凶手既能冷冻尸体,那是不是说明了,他有冰窖?” “而且不是我们这种小型冰窖。而是很大的冰窖。” “一般人的冰窖,可不敢拿来冻尸体。” 付拾一实话实说:“他也可能利用冰窖,来保存尸体。” 李长博眼前一亮:“的确我们是忽略了这一点了。” “既是这样,立刻叫厉海他们去打听打听,城里冰窖。” 李长博连等都等不及,匆匆出去。 付拾一开始收拾和善后。然后准备去研究那个脚印。 直到缝合完了,付拾一准备叫翟升和徐双鱼两个抬尸体进去,忽然想起春丽来。 她看一眼春丽,发现春丽还老老实实蹲在墙角发呆呢—— 那样子,还真不像是怕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叫她:“春丽来搭把手,跟翟升他们将尸体抬下去送冰窖。” 春丽猛的站起身来:“好嘞!” 事实上,春丽果然比徐双鱼和翟升都要麻利能干得多。 付拾一怀疑要不是不好抬,春丽一个人就能行。 算脚印这个事,付拾一打算回家去做。 这会儿该到吃饭时间,她估摸着拾味馆该忙起来。带着翟升回去帮忙也不错。 付拾一路上和春丽聊天:“刚才看着这些,你怕不怕?” 春丽摇头:“一开始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付拾一有点惊讶:“怎么就不怕了?” 春丽憨憨一笑:“一开始想着那是人肉,就有点儿怕。然后后来我就假装那是个小猪仔,我就不怕了。” 付拾一:……这怕是个铁憨憨。我看你不仅不怕了,恐怕还甚至有点馋。 翟升插嘴问了句:“那你是不是想吃肉?” 春丽惊讶又崇拜看住翟升:“翟郎君咋知道的!” 翟升嘴角抽了抽,半晌不知该说啥才好。 付拾一咳嗽一声,“他瞎猜的。不过不怕就好。以后你跟着我,这种事情少不了。” 春丽点点头,又问:“那我能揣着东西去吃吗?后来我就饿了——” 付拾一嘴角彻底抽搐,且面对春丽的勇猛,有些无言以对。 翟升更是目瞪口呆。 琢磨一会儿,付拾一寻思自己从前做法医,到了饭点直接叫外卖现场吃也不是没干过—— 于是她就点点头:“也能吧。就是离远点,别掉渣,更别出声。” 说完这话,付拾一深深的看翟升一眼:“你看看你们,再看看春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翟升差点哭出来:这真比不了。忒不讲究了! 回了拾味馆,果然正好赶上了忙碌时候。 付拾一先叫春丽洗过手,这才让她自己先吃个馒头垫上一口,吃完了,在底下帮忙打下手。 而后付拾一就上楼去,准备开始计算鞋印。 琢磨了一下,付拾一又让翟升骑马跑一趟,去将徐双鱼和钟约寒叫过来——这两个,学一下这个也没什么坏处。 翟升欲哭无泪:“师父刚才怎么不早说!” 付拾一一脸坦然:“我忘了。怎么我使唤你都不行了?不是说有弟子服其劳?” 翟升一脸郁闷的去了。 付拾一想了一想,就去收集脚印。 有对比,才好计算。 将张春盛和刘大郎脚印都收起来,一会儿再加上三个学生的,也算是高矮都有了。 猫奴喵呜喵呜的过来撒娇。 付拾一就给它小鱼干,然后吐槽它:“你可是越来越胖了。该减肥了知道不?” 猫奴炸毛,按着小鱼干霸气冲着付拾一骂骂咧咧。 付拾一:……咋的你真的要成精啊? 敏郡王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敏郡王是来吃饭,顺带邀请付拾一去看幻术的:“西市的幻术越来越有名了,付小娘子想去看吗?” 敏郡王嘴上问的是想去看吗,实际上脸上写的是:去吧去吧,跟着我去看吧。 付拾一坚定不移摇头:“我对那些没什么兴趣。” 敏郡王一下子焉了。 第486章 重大发现 付拾一说完这句话,就是所有人都跟着一惊:“怀孕了?” 付拾一微微颔首,继续往下说:“最然内脏都被取出,而且胃袋里东西已经取出,但是从肠道反应来看,死前一个时辰左右,应该是刚吃完东西。凶手虽然有这种消除线索的意识,但是他毕竟还是知道得太少。” “这具女尸子宫明显变大,而且其中鼓鼓胀胀的,很有可能是怀孕了。” “他并没有将子宫清理过。” “但是也不一定就是怀孕了。反正子宫里肯定有东西。” 付拾一没好意思说子宫肌瘤什么的。 李长博果断开口:“切开看看。” 付拾一看一眼翟升。 翟升立刻递过来解剖刀。 付拾一小心翼翼将子宫切开,果然看见里头的胎儿。 胎儿差不多有一寸半长,勉强不算一团,开始长出了手和腿。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确定了:“差不多三个月左右。孩子发展很健康。” 众人面面相觑。 付拾一摊手:“也不知孩子是谁的。如果人是早就买来养着备用的,那这个孩子会不会是凶手自己的?” 她这样一说,众人顿时都吞了一口口水:那凶手可真够残忍的。虎毒不食子呢—— 李长博倒是想到了别的:“如果他杀人是为了某个祭祀,那么怀孕的妇人,也能用吗?会不会因此生出别的变故?然后,他自己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了的话——” 付拾一觉得完全可以试试。 谢双繁更是老辣,捋着胡子说了句:“咱们还可以试试,就说发现胎儿是因为做梦。梦见个孩子来敲门,让我们帮帮他,他想入土为安重新投胎——如果孩子是他自己的,我想他肯定不可能无动于衷。必定是要做一些事。” 众人看住谢双繁,默默的伸出手指给他点赞。 谢双繁笑呵呵的:“另外最近再盯紧一点。如果这具尸体不能用了,那凶手说不定没准备这么多的人可以采集。那就得再想办法——” 李长博轻声提了一句:“凶手选的女子,俱是年轻貌美,而且十分懂得打扮,不像是普通牙行里随便买的。所以,叫人盯着平康坊。” 付拾一也提出一条线索:“方才我也是没想起来。咱们其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你们想想,凶手既能冷冻尸体,那是不是说明了,他有冰窖?” “而且不是我们这种小型冰窖。而是很大的冰窖。” “一般人的冰窖,可不敢拿来冻尸体。” 付拾一实话实说:“他也可能利用冰窖,来保存尸体。” 李长博眼前一亮:“的确我们是忽略了这一点了。” “既是这样,立刻叫厉海他们去打听打听,城里冰窖。” 李长博连等都等不及,匆匆出去。 付拾一开始收拾和善后。然后准备去研究那个脚印。 直到缝合完了,付拾一准备叫翟升和徐双鱼两个抬尸体进去,忽然想起春丽来。 她看一眼春丽,发现春丽还老老实实蹲在墙角发呆呢—— 那样子,还真不像是怕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叫她:“春丽来搭把手,跟翟升他们将尸体抬下去送冰窖。” 春丽猛的站起身来:“好嘞!” 事实上,春丽果然比徐双鱼和翟升都要麻利能干得多。 付拾一怀疑要不是不好抬,春丽一个人就能行。 算脚印这个事,付拾一打算回家去做。 这会儿该到吃饭时间,她估摸着拾味馆该忙起来。带着翟升回去帮忙也不错。 付拾一路上和春丽聊天:“刚才看着这些,你怕不怕?” 春丽摇头:“一开始有点怕,后来就不怕了。” 付拾一有点惊讶:“怎么就不怕了?” 春丽憨憨一笑:“一开始想着那是人肉,就有点儿怕。然后后来我就假装那是个小猪仔,我就不怕了。” 付拾一:……这怕是个铁憨憨。我看你不仅不怕了,恐怕还甚至有点馋。 翟升插嘴问了句:“那你是不是想吃肉?” 春丽惊讶又崇拜看住翟升:“翟郎君咋知道的!” 翟升嘴角抽了抽,半晌不知该说啥才好。 付拾一咳嗽一声,“他瞎猜的。不过不怕就好。以后你跟着我,这种事情少不了。” 春丽点点头,又问:“那我能揣着东西去吃吗?后来我就饿了——” 付拾一嘴角彻底抽搐,且面对春丽的勇猛,有些无言以对。 翟升更是目瞪口呆。 琢磨一会儿,付拾一寻思自己从前做法医,到了饭点直接叫外卖现场吃也不是没干过—— 于是她就点点头:“也能吧。就是离远点,别掉渣,更别出声。” 说完这话,付拾一深深的看翟升一眼:“你看看你们,再看看春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翟升差点哭出来:这真比不了。忒不讲究了! 回了拾味馆,果然正好赶上了忙碌时候。 付拾一先叫春丽洗过手,这才让她自己先吃个馒头垫上一口,吃完了,在底下帮忙打下手。 而后付拾一就上楼去,准备开始计算鞋印。 琢磨了一下,付拾一又让翟升骑马跑一趟,去将徐双鱼和钟约寒叫过来——这两个,学一下这个也没什么坏处。 翟升欲哭无泪:“师父刚才怎么不早说!” 付拾一一脸坦然:“我忘了。怎么我使唤你都不行了?不是说有弟子服其劳?” 翟升一脸郁闷的去了。 付拾一想了一想,就去收集脚印。 有对比,才好计算。 将张春盛和刘大郎脚印都收起来,一会儿再加上三个学生的,也算是高矮都有了。 猫奴喵呜喵呜的过来撒娇。 付拾一就给它小鱼干,然后吐槽它:“你可是越来越胖了。该减肥了知道不?” 猫奴炸毛,按着小鱼干霸气冲着付拾一骂骂咧咧。 付拾一:……咋的你真的要成精啊? 敏郡王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敏郡王是来吃饭,顺带邀请付拾一去看幻术的:“西市的幻术越来越有名了,付小娘子想去看吗?” 敏郡王嘴上问的是想去看吗,实际上脸上写的是:去吧去吧,跟着我去看吧。 付拾一坚定不移摇头:“我对那些没什么兴趣。” 敏郡王一下子焉了。 第488章 天降赏赐 付拾一打算做酸菜鱼,就从坛子里捞了酸菜出来。 切好酸菜,又将姜蒜切片,葱头洗干净。 光是酸菜还不够,付拾一又切了几朵新鲜的香菇——现在能不能吃上新鲜香菇,完全是看运气。 毕竟现在菌类都是天然野生,还没开始人工培育哪。 付拾一也是定了几家山上农户的,让他们只要一有新鲜的就送来。 不过也很稀少就是。 蘑菇里的鲜美和特殊香气,从来都给菜肴增光添色的。 付拾一将香菇切成薄片,为的是取其味。 菜都备好,付拾一就开始热锅、下油。 等油热冒烟时,这才下葱姜蒜爆香,又加酸菜炒,等酸菜炒出香味,这才加入一大瓢的水熬煮。 酸菜鱼的灵魂是酸和辣。 考虑大家不太能吃辣,付拾一只是丢了几颗茱萸子进去。 这样多少有一点辣味。 夏天应当多吃辣,多吃姜蒜,这样有助于排石助阳。 这头熬着酸汤,那头付拾一就开始炸鸡米花。 鸡肉下锅之前,一定要在馒头屑里滚一圈,沾满了馒头屑才行。 而且油温不能太高,否则就容易糊。 鸡米花一个个比成人拇指大不了多少,所以很容易熟,炸一次就刚好。 中间要多次翻面,不能一直炸一面。 等到颜色金黄时候,这鸡米花也就好了。可以直接捞出来,然后装盘。 鸡米花刚炸好时候,未必完全酥脆,稍微凉一下,就成了外酥里嫩的口感。 一口下去,能听见清脆的“咔嚓”声。 春丽一直都在给付拾一烧火,付拾一尝了一个后觉得还行,又夹了一个给春丽:“尝尝。” 春丽的神色刹那之间只能用震惊来形容:“都还没吃呢——” 下人不是该吃剩饭吗? 付拾一笑眯眯:“先尝尝,不要紧。” 春丽“嗷呜”一口就将鸡米花叼过去。然后面上神色就变得精彩丰富起来。 首先是笑容,那是止不住的笑。 付拾一看春丽那神色额,就知道应该能赢得大家的喜爱。 于是她就美滋滋去下鱼了——酸汤熬了这么久,酸味已经出来了,这个时候下鱼,才能更好的入味。 黄辣丁刚才就用姜片,米酒腌制过了。 这会儿直接下锅,煮个一刻钟,就正好上桌。 付拾一忙得热火朝天,忙完了才看见春丽眼泪汪汪的盯着自己。 春丽那热切的目光,让付拾一有点觉得渗人:“这是怎么了?” 春丽热泪盈眶,一脸坚定:“以后娘子只管使唤我!” 付拾一:……你这个忠心有点儿太容易得到了呀!好歹矜持一下! 不过嘴巴上,付拾一还是咳嗽一声故意玩笑:“只要包吃包住?” 春丽一呆,随后疯狂点头:“住都无所谓,吃饱就成!偶尔有这种肉吃,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付拾一无奈:得,拾味馆又多了个热爱美食的人啊。 张春盛已将凉菜和蒸菜都上了好几个。 付拾一与李长博等人一起用饭,张春盛他们几个单独开了一桌。方良也过去了。 李长博第一次吃鸡米花,倒是很喜欢,不过疑惑问了句:“胡椒?” 付拾一点点头:“没有胡椒其实也行,但是味道没这么好。” 李长博沉吟片刻:“若是要正式卖,就不必放胡椒了。” 钟约寒看看李长博,又看看付拾一,居然笑了一下:“原来李县令也懂得生意。” 翟升摆摆手:“人家李县令只是懒得费心思算计这些。这做生意算账有什么难的?咱们拾味馆价格实惠,所以才这么多客人。要是加胡椒——那就肯定不合算。要么没人买,要么我们亏本。” 李长博被钟约寒打趣了,半点不恼,反倒是微笑:“我懂得做生意不稀奇,毕竟家中也有不少产业。倒是钟郎君竟也能开玩笑了,可见与我是不生分了。” 付拾一差点就想鼓掌了: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互相嘲讽都说得这么文艺……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李县令说得还是挺对的,这钟郎君和李县令看起来是更像朋友了,彼此之间更熟悉亲近。 付拾一招呼大家:“尝尝这个黄辣丁。难得能抓到这么多。不然还真不敢做这个菜。” 古代又不是养殖鱼,野生鱼就是纯凭运气,打到什么是什么。 付拾一又道:“还有一些个大的河虾,回头再炒个河虾。” 李长博开口阻拦:“付娘子现在身体这般,还是不要太过操劳得好。” 付拾一从善如流:“那明天做。” 一口黄阿丁入口,那种酸爽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 而酸爽过后,又有一点浅浅辣味,让人瞬间血脉都似乎有了隐隐沸腾之感。 这些酸爽微辣激活了味蕾之后,紧接着就是黄辣丁的鲜美。 黄辣丁鱼皮稍厚一些,但是却充满胶原蛋白,软糯无比。 而包裹在里头的嫩肉,此时更是汤汁饱满,嫩得叫人口水流下来。 关键是鱼肉不腥不老,轻轻一抿,整条鱼的肉都能被吸下来。 这种从容和轻松,更叫人欲罢不能。 徐双鱼嘴里还没清空,就忍不住含糊开口:“好次!” 付拾一吐出鱼骨,满意一笑:改天煮火锅再来点这个鱼,也是很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 钟约寒冰山脸上也有点动容,而且他默默的又给徐双鱼来了条大的,将师兄弟之间的友爱和谐体现得淋漓尽致。 翟升是忙了个不亦乐乎—— 李长博吃不得辣,却还是忍不住又将筷子伸过去。 看着李长博鬓角冒汗,嘴唇红润,时不时悄悄倒吸一口气的样子,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什么叫秀色可餐?这就是! 于是付拾一不怀好意的劝:“李县令多吃点,这几天可是忙坏了,好好补一补。”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一眼,灿然一笑,眉眼都弯弯:“付娘子也是。” 这一瞬间,付拾一简直被惊艳:谁说李县令只有云淡风轻谪仙一般的那一面?现在这样,简直是明艳得像三月里晃眼的光!当真是唇红齿白,星眸剑眉啊啊啊!!! 这顿饭,不亏! 第489章 被埋没了 付拾一这一波不亏,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李长博那头一错眼,就看见付拾一看他,眼神和河源郡主曾经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于是谪仙一般的李县令,满面春风的笑了。 在付拾一看来,那一刹那,真是桃花朵朵开,春风拂面来。 当然,主要李长博放出来的强大电流,一瞬间也让她心都酥了—— 付拾一这一次不清醒的时间,有点长。 直到自己被自己咬着了舌头。 李长博硬生生被付拾一给逗笑了。然后满面春风也变成了满面无奈。 众人齐刷刷看向付拾一,纷纷投来关切目光。 付拾一尴尬一笑:“咬着舌头了。” 众人纷纷表示理解。 徐双鱼刚想开口说话,就被钟约寒轻轻踢了一脚。 徐双鱼刹那明白:这个时候不应该开口说话!要相信师兄的判断! 于是徐双鱼埋头,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把鱼刺吐。 这个小小风波也很快过去。 就在众人和黄辣丁酣战时,偏有人来敲门了。 燕娘起身去开门。 付拾一还有点纳闷:“这个时候了,谁会过来?难道是邻居?” 翟升道:“说不定是客人。” 付拾一摇头:“不大可能吧。这么晚了——” 燕娘一脸恍惚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位熟悉的大人物。 付拾一都惊呆了:“高将军!” 惊过了,付拾一就只剩下了期盼了:每回见到高将军,总是有很多好处有木有! 所以高力士在付拾一眼里,那就是行走的小金人!会布林布林闪光那种! 付拾一笑容格外灿烂迎上去:“高将军怎么有空过来?吃过了吗?没吃的话要不然就在这里吃?” 高力士当然看到他们在吃饭,于是探头看了一眼桌上。发现了两个自己没见过的新菜色,于是到了最边上的话就改成了:“那我就不和付小娘子客气了。” 众人:……高将军您好歹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怎么能为了一口吃的如此从善如流!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她格外殷勤的叫燕娘拿了碗筷出来,又将留的那一盆打算明天早上煮面的酸菜鱼也端出来。 就连鸡米花也端了出来——那本来是留给阿玫吃着玩的。 然后又叫张春盛再去现做两个菜。 如此待遇,也算是十分热情。 高力士看着,也算满意,笑容都明显了些:“付小娘子不必如此劳累,只当某是寻常人就是。算年纪,某都能做得了你叔叔了。” 高力士如此给面子,付拾一也立刻改了称呼:“是,高叔叔也不是外人。所以我才敢说这话。不然这都如此了,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高力士更满意:付小娘子说的话,怎么总是这么顺耳呢。 李长博这个时候才开口:“高将军这会过来,是有事儿?” 高力士和李长博说话时候,更加亲昵:“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陛下想尝尝付小娘子手艺。另外,叫我送赏赐过来。” 付拾一的脑袋上天线在听见“赏赐”二字时候,就“刷”的一声立得笔直,唯恐错过了重要信息。 她这幅眼巴巴期待的样子,更是让众人忍不住掩面:付小娘子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形象吗? 高力士看一眼随从。 随从立刻奉上锦盒。 高力士亲自打开,笑道:“这是陛下赏你的。” 锦盒里,赫然躺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菜刀。 付拾一盯着那把菜刀。 菜刀倒映出付拾一的震惊。 这是一把非常华美的菜刀。 刀身和普通菜刀一边儿大小厚度。 但是!刀把上镶满了华华丽丽的宝石。 最大那一颗珍珠,差不多有小拇指那么大——虽然不怎么圆,但是的确珠光宝气,搁在外头是难得一见。 除此之外,还有红宝石蓝宝石。 反正就四个字:富丽堂皇! 付拾一感动得眼泪汪汪。 心疼的接过了锦盒,取出了菜刀。 入手就是一沉,可见用料也真是没省。 付拾一就更心疼了:这么大一块银子啊!这么大一块啊!为什么偏偏做成了菜刀!这玩意也不能用啊!宝石也不能撬下来换成钱啊!我是不是得供起来啊—— 高力士笑呵呵:“不用谢恩了,陛下说,只当是饭钱。” 付拾一哆嗦着嘴唇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其他人都按住了额头,不忍直视:付小娘子也太钱了,竟然能激动成这个样子。 唯有拾味馆一干人等了解付拾一:小娘子这是心疼钱呢!给这个还不如给个金饼子! 李长博咳嗽一声,建议付拾一:“可以放在店里,当成镇店之宝。” 付拾一回过神来,想了想名人效应这四个字,于是又重新眉开眼笑:“对对对,这可是陛下亲赐的!” 就在付拾一宽慰自己时候,高力士咳嗽一声,尴尬说了句:“这事儿不能声张。毕竟不好叫人知道陛下行踪。” 付拾一的笑容顿时就裂了。 好半晌,她才肉疼的说了句:“也是,那我就悄悄的放起来,当成镇宅之宝。毕竟是陛下赏赐,带着真龙之气,肯定能给我带来福气。” 高力士满意点点头:“这话在理。” 付拾一想了想,说了句大实话:“不过下次陛下再来,可别再赏赐这样贵重的东西了。就寻常给钱就成——老占便宜,我心里怪不好意思。” 高力士不了解付拾一,还只当付拾一真心的,笑呵呵的说了句:“陛下不差这点赏赐。既然给你,就安心收着。” 付拾一眼泪汪汪替高力士布菜:宝宝心里苦,想哭。 李长博咳嗽一声:“赏赐太多也打眼,高将军劳烦费心。在长安,拾味馆还是不要太招摇得好。” 高力士思忖一阵子,点点头:“李郎君这话在理。回头我悄悄和陛下提一提。” 然后高力士吃了一条黄辣丁。 瞬间,他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美食爱好者:“这是何物,怎么如此美味!” 付拾一看着高力士脸上的惊艳,云淡风轻一笑:“这是昂公鱼。酸辣味的,最适合夏日开胃去湿。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 高力士夸得真心实意:“付小娘子真是被埋没了。” 第490章 养不起啊 付拾一面对如此夸奖,尴尬得不得了:“仵作才是我的正职的。做饭只是兼职——” 高力士重复一遍:“所以才是埋没了。” 这下李长博也有点尴尬的摸了摸下巴,开始沉思:难道我当初真的不该让付小娘子进衙门? 李长博最后咳嗽一声,提醒高力士:“高将军不是说陛下明日要吃拾味馆的饭菜?是陛下亲自来还是——” 高力士这才想起正事儿,忙道:“对对对,明日的事情先定下来。中午的时候,我亲自过来取。你们不必操心。只管做出来就是。” 付拾一拿出碳笔和纸来:“那要什么菜呢?” 付拾一一面记,一面暗笑:要是搁在现代,唐玄宗陛下,这肯定是外卖的忠实拥趸者。 光是想象外卖员站在玄武门门口大声喊“李郎君的外卖!李郎君你的外卖!”这个情景,付拾一就差点笑出声。 高力士看了一眼桌上还没吃完的菜:“这个酸辣昂公鱼来一份。那个鸡米花也来一份。那个凤凰涅槃也不错——” 付拾一实话实说:“昂公鱼今日都做了,万一没有的话,要不替换成别的鱼?” 高力士不是特别满意,想了想到:“那明日我叫人给你送一筐来。” 顿了顿,高力士补上一句:“剩下的我夜里过来。” 付拾一无言的点头:“好好好。” 高力士咳嗽一声:“陛下最近因为天热吃不下饭,这道菜酸爽开胃,想来可以略解陛下的茶饭不思。你好好做。做好了,自有赏赐。” 付拾一忙点头,想了想:“要不,明日叫御厨过来学也成——” 高力士瞪了付拾一一眼:“这可是求不来的殊荣!” 说完懒得理她。 付拾一讪笑:我这不是怕多惹事儿吗? 不过既然定下来,付拾一也就没多说,伺候高力士吃好喝好,送到门口时候,她还不忘挥挥手:“高叔叔,记得跟陛下说,下次给钱就行了!” 也许天黑路滑,高力士觉得脚下差点一滑。 直到上了马车,他才摸着光滑的下巴问侍从:“是不是付小娘子就是想要钱来的?某觉得,她这次收赏赐的时候,可没上次那么高兴。” 侍从想了想,摇头笃定道:“世上的人,谁不更看重陛下赏赐?钱哪里不能赚?” “也是。”高力士点点头,没再多想。 而另外一头,钟约寒领着徐双鱼也告辞离去。毕竟现在都要宵禁了,再不回去,坊门关了可就回不去了。 翟升也帮着收拾桌子去。 而付拾一送李长博。 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这个菜刀,我真供起来?” 李长博看付拾一就差在脸上写明不情愿三个字的表情,忍不住眉眼一弯:“收起来就行。真供起来会被贼惦记。” 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觉得。” 说完遗憾叹了一声:“真是可惜了,也不能换成钱。说不定卖了都够买一套小宅子了。” 她是真的满脸遗憾,有贼心没贼胆。 于是李长博宽慰她:“留着吧,钱好赚。这种东西,虽然没什么大用,以后也可以拿出来给子孙后代说说。” 付拾一满心怀疑:我会有子孙后代吗? 不过她也知道李长博的好意,于是心有戚戚的点点头:“陛下太抠门了。一定是舍不得金饼子。” 李长博意味深长笑了:“陛下可不是抠门。这东西,一看就知是量身打造,对于付小娘子来说,只有好处的。” 付拾一下意识反问:“什么好处?” 李长博决定不说太明白,于是只说了个大概:“陛下的心意,总有人揣摩。做陛下跟前的红人,多少有些好处。” 怕付拾一一直琢磨这个事情,李长博岔开话题:“时辰不早了,付小娘子快睡下吧。听说西市的幻术很好看,等这桩案子破了,不如我请付小娘子去看?” 连着好几日都听说这个幻术,付拾一终于生出了好奇心来,“好啊。” 李长博笑容更深了:“明日付小娘子不如来摘葡萄?院子里那一架葡萄,我看红了不少。横竖不摘也被鸟雀叼走了。” 这个付拾一是真有兴趣:“好啊,那明日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吧。明日我也晚些去衙门。吃过午饭,我们再同去?”李长博思忖片刻,答了这么一句。 付拾一欣然点头。 送走了李长博,付拾一转头回去,就发现春丽卖力的打水。 付拾一震惊的看着春丽:“打水不是张春盛和我阿兄做么?” 春丽憨憨一笑:“今天吃了这么多肉,不干活我都不好意思!” 张春盛在旁边凉凉补充:“小娘子,她吃了八碗饭!我们吃饱了,她把剩菜全吃了!锅巴都吃干净了!这要不是咱们中午还有剩饭,还真不够她吃的!” “小娘子没瞧见,那盘子比刷过还干净!” “还是让她消消食吧。” 付拾一目瞪口呆:八碗饭?!这是什么概念!张春盛和刘大郎每个人吃三碗就顶天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春丽一番,付拾一没忍住问了句:“你没吃撑吧?不舒服可要告诉我。” 春丽摸着肚子,不好意思笑了笑。那神色要多腼腆害羞就有多腼腆害羞。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你别告诉我没吃饱——” “饱是饱了,吃撑还没有。”春丽回味了一下饭菜的香味:“再吃一碗绝对没有问题!” 付拾一忽然给春丽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职业:她真的适合去做吃播,当大胃王。 刘大郎说了句:“这是从前吃得太差,肚子里没油水,只能靠多吃来充数。过段时间就好了。不过,消消食也好。”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点头,决定刷新一下自己观念:对待春丽这样的怪力少女,真不能考虑娇弱什么问题,那是对春丽的侮辱。 提了一大缸的水,春丽愣是连喘都没喘一口气。 拾味馆的人都惊呆了。 阿玫羡慕的摸着春丽的胳膊:“我长大了也要这么大力气,天天给小娘子打水!” 付拾一:……可别。我养不起。 燕娘也是一脸复杂:这容易嫁不出去。 当天晚上,春丽又让付拾一见识了一下什么叫做女汉子。 春丽打鼾。一夜没停。 偏因为没床,所以春丽是在付拾一的屋里打地铺的。。 所以付拾一第二天是顶着生无可恋的熊猫脸下楼的。 第491章 烤了吃吗 付拾一在楼梯口遇到了同样下楼准备吃早饭的猫奴。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生无可恋。 猫奴愤怒的交换了一声,尾巴重重的甩了一下,浑身上下透着不满意。 付拾一表示明白:“今天就解决!今天就解决!” 猫奴傲娇的踩着轻盈的步伐率先下楼。 付拾一生无可恋紧跟其后:我现在地位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咱们家真正的老大,恐怕是猫奴。 春丽早就下楼帮忙干活了,这会儿看见付拾一和猫奴对话,就问付拾一:“小娘子怎么还怕一个猫?” 付拾一:…… 猫奴扒拉碗,示意付拾一赶紧的。 付拾一刚要动,春丽就呵斥一句:“主人都还没吃,你吃什么吃?等着!” 猫奴一呆,傻傻的看着春丽半天,忽然它就怂巴巴且讨好的过去,在桌子底下坐下了:我等着。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决定以后也凶悍一点。 早饭桌上,付拾一说了买床的事情:“还是让春丽自己睡吧。我实在不习惯屋里多一个人。” 刘大郎不明白付拾一的苦心,还劝:“别人家小娘子都有丫鬟伺候起夜,阿妹也该有。” 付拾一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不不,我不习惯。真的!” 燕娘就打圆场:“小娘子办事最有主意,咱们都听小娘子的。” 付拾一悄悄松了一口气。 燕娘要出门做生意,刚一开门,就尖叫了一声。 拾味馆的人听了,赶紧过去看。 结果就看见大门口有一只血淋淋的麻布口袋。 付拾一一看这个麻布口袋,登时大喝一声:“都别动!” 这只麻布口袋最近出现得很频繁。 付拾一一眼就看出,是连环凶杀案的那种麻布口袋。 而且配合着血淋淋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付拾一产生了联想。 付拾一扭头吩咐:“张春盛你跑一趟,去请衙门其他人过来。” “燕娘去请李县令。” “春丽你去,告诉其他邻居暂且不要出来看热闹。郭娘子将阿玫看好,别叫她出来。” 然后付拾一让翟升去提自己勘察箱,再去寻一个干净箩筐。 吩咐完这些,付拾一这才开始勘察现场。 现场倒是没有太多证据。 只是留下了一个麻布口袋。 袋子不大,里头装的是什么不好说,但是血迹不少。 付拾一上前去轻轻解开了袋子。 袋子里赫然一具尸体。 是一只羊。 最上头就是一只羊头。 羊脑袋被扒了皮,血淋淋的,睁着两个眼睛,圆鼓鼓的瞪着付拾一。 付拾一分辨出是什么之后,反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没事儿,不是死人。” 翟升看看付拾一,又看看那麻布袋子,问了句:“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斜睨一眼:“这都不明白?是警告啊。” 翟升一愣:“警告?” “为什么偏偏是羊?因为凶手对羊肉店有偏爱,他用这个表明了自己身份。为什么抛尸一只羊给我?是为了警告我,他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找上门来,干掉我呗。”付拾一摊开手,耸耸肩,一脸无奈:“他想告诉我,这只羊就是我的下场。” 翟升毛骨悚然:“这么可怕?他难道想将师父扒皮抽筋?” 付拾一点点头:“有可能。不过这样的事情谁也说不好。毕竟……我也不是变态,猜不到他的心思。” 付拾一索性将麻布口袋拎了进去:“翟升,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接下来你得拼尸体。” 翟升呆愣半天,憋出一句:“可我对羊不熟啊——” 付拾一笑眯眯:“没事儿,慢慢来,不着急。” 翟升最后欲哭无泪,却还是只能任劳任怨。 而其他人这个时候差不多也都回来了。 李长博是带着方良一路跑过来的,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穿着平日练功的短打衣裳就过来了。 手里还提着他的剑。 李长博跑过来时,额上都见了汗。 待见到了付拾一平平稳稳坐在椅子上,盯着翟升拼尸体的时候,他才舒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喘匀了气息,转头将剑递给方良,而后徐徐过去在付拾一旁边坐下:“是什么情况?” 付拾一指着地上的羊尸:“有人在我们门口放了这个。” 李长博看一眼,而后面色就沉下去。 剥了皮的羊尸血淋淋的,看上去就让人觉得不祥。 翟升满头是汗的摆弄着,时不时低声问付拾一一句自己猜得对不对。 付拾一也轻声说两句。 李长博就在旁边沉着脸看着,待到翟升将最后一块尸块放上去,拼凑完整了,这才蓦然开口:“是凶手?” 付拾一点点头:“应当是凶手。不然我实在是想不出谁这么无聊。” 李长博忽然缓缓一笑:“这么说来,有些人要狗急跳墙了。” 他虽笑着,面上却殊无笑意,反倒是透出一股冰冷阴沉来。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个样子,知道他这是生了气,顺口宽慰他:“是啊,说明我们调查方向是对的。否则,不至于如此。” 李长博还是那模样:“未免太过嚣张。” 付拾一盯着那羊:“羊肉看起来挺新鲜的,也不知道有毒没毒——” 李长博猛的扭头看付拾一:难道我听错了? 翟升也是目瞪口呆:“师父你再说一遍?” 付拾一笑眯眯吩咐翟升:“你快看看这头羊到底怎么死的。要不是中毒死的,我们就来烤羊肉串!” 春丽吞了一口口水,热烈响应:“好啊!这么多肉——” 方良大惊失色的劝道:“使不得!使不得啊付小娘子!这来历不明的东西,咱们可不能吃!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啊!” 付拾一却只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觉得呢?” 李长博思忖片刻,问了句:“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做出失去理智的决定?” 付拾一笃定点头:“对,因为判断事情不够冷静,很容易出错和失误。” 李长博唇角缓缓勾起:“那就吃烤羊肉吧。只是肉这么多,今日早上左邻右舍又受了惊吓,不如就请大家一起分了。” 付拾一只关心一个事:“钱谁出?” 李长博脸上冰冷瞬间被替换成了无奈,半晌才失笑:“衙门出。”。 付拾一笑眯眯:“成交!” 第492章 气急败坏 最后当然也没用凶手丢在门口的羊肉。 方良悄悄去买了羊肉,然后带回来替了。 至于那只惨遭分尸的羊,付拾一叮嘱方良叫人送出城深埋。 付拾一得到了李长博的特批,就在河边上生了一堆篝火,烤羊肉。 周围的邻居都是目瞪口呆:这和衙门关系好,就是厉害!连长安城的整洁形象都不要了吗? 不过当香味飘散开来,大家就只剩吸溜口水的份了。 偏偏又有点小微风,吹得那气味四散开来,像是一只只小手手,勾得人嘴里直冒口水。 付拾一倒是不亦乐乎:烤肉真的是快乐的源泉。尤其是夏天吃烧烤——再来点冰啤酒和可乐,那简直要上天。 虽然付拾一生产不出可乐,但是付拾一会做酸梅汤。 甚至付拾一还大手一挥,专门拨款:“去,张春盛去买一点碎冰来。咱们一会儿做冰镇酸梅汤!配着羊肉吃!” 燕娘穿着肉,满头是汗:“小娘子热不热?要不然还是让张春盛来吧。” 春丽在旁边给付拾一扇风,眼珠子都落到了肉串上,口水更是疯狂分泌。 付拾一摇头:“热还能忍,反正也是为了吃肉嘛。” 这个羊肉串的香味,不仅勾引着来来往往的人,就连那些拾味馆的食客们也纷纷问:卖不卖? 一整头羊,吃不了就该坏了,付拾一重重点头:“当然卖!” 李长博坐在拾味馆里,看着付拾一,嘱咐厉海:“留意着点,说不定凶手就在这附近,悄悄看着。万一他气急败坏要做出对付小娘子不利的事情,你保护好她。” 厉海缓缓道:“付小娘子不需要。” 伴随着这句话,李长博觉得自己面前就浮现出了付拾一一拳过去的样子。 登时,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毕竟她是女子,体力有限。” 厉海重新沉默下来,只是深深的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莫名:“怎么了?” 厉海摇头。 李长博:……这里头肯定有话没说。 但是厉海这样的人,逼也逼不出来,李长博只能放弃,改成反复思量:我说错什么了吗? 第一批羊肉串烤好了,付拾一就让方良给杜太夫人送去——虽然杜太夫人肯定没少吃过烤肉,但是今天难得做个新奇玩意,她还是想分享。 付拾一愉悦的想:太夫人这样爱吃会吃的老太太,真是太可爱了。 而后,卢娘子那里都叫燕娘跑了一趟。 邻居们一家分了十来串,登时就也不嫉妒了,纷纷开始夸起了付拾一。 以至于场面一度和谐。 付拾一就更加愉悦了:我要是凶手,我能被气死。 付拾一咬一口肉,再喝一口夹杂着碎冰的酸梅汤——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登仙了。 最后,也不知河源郡主他们从哪里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 河源郡主瞪付拾一,张口就骂:“好哇付拾一,有这种好事儿你竟然敢不叫我!怎的,怕我吃穷你?” 付拾一秒怂,谄媚一笑:“那哪能呢?我就是觉得,郡主这种小仙女,怎么能吃这种烟火气的东西?!而且这么热这么晒,哪里值得?”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小仙女”这个称呼。 上一秒河源郡主雷霆雨电,这一秒已是雨停风歇,只剩嗔怪一瞪:“不吃烤肉,我喝露水啊?” 付拾一“嘿嘿”的笑了。 然后她张望一眼河源郡主身后:“怎么卢郎君没跟来?” 河源郡主欲言又止,然后一挥手,“算了,开开心心的,提他干嘛?” 付拾一的天线蹭的一声就竖起来:这是吵架了? 不过看着河源郡主那样,付拾一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打听八卦的欲望,笑眯眯的说了句:“对对对,吃烤肉吃烤肉。郡主快尝尝,这可是我的秘制香料,外头吃不到!” 河源郡主也加入了吃烤肉大军。 而敏郡王更不用说,一过来自觉的就坐在了河源郡主旁边等烤肉。 最后,就连高力士过来取餐,也是惊了一跳。 他不由得问了李长博两句:“怎么还在河边烤上了?” 李长博就大概将前因后果说了。 高力士也有点怒:“也忒没王法了。是该这么办。烤肉给某也来点!” 只是拿到了烤肉,高力士盯着肉,又压低声音问:“确定肉能吃?” 李长博用筷子就夹了一块肉,吃下去后才解释:“重新买了一头羊。” 高力士放心带着烤肉往回赶,正好在路上就吃完。 吃完了高力士擦擦嘴,心满意足:付小娘子手艺,真是独步天下。嘴巴擦干净点,别被陛下看出端倪。 不过嘴巴是擦干净了,但是根本就不能消除身上的味。 高力士刚一靠近皇帝,就被闻出来:“怎么,吃上烤肉了?” 瞒不过,高力士就将拾味馆如何如何的事情说了。 皇帝听完,还有点咋舌:“这也太皮了。不过还知道换个肉,还算是有点脑子,也没不要命。” 顿了顿,他又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长博倒是越来越跳脱了。当街烤肉,亏他想得出。” 高力士说实话:“恐怕是付小娘子的主意。李县令毕竟还是世家子弟,想不到这么没规矩的事情。” 皇帝笑着点头:“这倒是。他那个人,有时候还是太死板了点。如今反倒是多了鲜活气。朕看挺好。” 高力士狗腿吹捧:“陛下觉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然后皇帝身心愉悦之下,又看一眼高力士:“就你自己吃了?没想着给朕带点?” 高力士忙低头认错:“陛下说得是,我错了。要不我再跑一趟?” 陛下想了想还是作罢:“还是别去了。朕改日亲自去。到时候捉一只肥的羊带去。” 顿了顿,又想起案子:“你说的那个凶手,就是近日在长安城兴风作浪那个?怎的还没抓住?这可不像长博的能力和作风。” 高力士叹一口气:“如今连付小娘子都威胁上了,而且行事缜密,没留下什么线索。这才会如此。李县令估计心里也急着呢。”。 “既是如此,派两个人盯着拾味馆。别叫人家小娘子出了事儿。”陛下随口吩咐,而后就将这个事儿放下,专心去吃自己的外卖去。 第493章 真凶何在 烧烤当天,虽然依旧没有抓住真凶,但是当天并未出现过任何的尸体。 晚上到了快宵禁时候,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偏继续悬着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这个事情,所以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李长博倒是气定神闲起来,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说了句:“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凶手至少被我们影响了。而且他手里应该没有可以替换的人。他若还想继续,恐怕要重新买人。”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李县令是打算从这方面来突破了? 送李长博出去时,李长博轻声道:“凶手恐怕十分记恨你,所以你若有什么,一定立刻叫人。我叫方良留在这里。他机灵,有什么也能处理。” 付拾一拍着胸口说大话:“不用不用,对我李县令还不放心吗?我的能力,李县令又不是不知道。” 李长博咳嗽一声,安抚她:“这个事情,不能逞强。为保万无一失罢了。付小娘子听话些。” 付拾一狐疑看着李长博:我总觉得李县令最后一句话,像是在哄小孩子。 不过这样温柔耐心的语气,还是很好的顺毛捋了付拾一,让付拾一乖顺无比的点点头,“那好吧。” 方良先将李长博送进家门,这才折返回来,还带着自己铺盖卷——他在铺子里打地铺,顺带盯着门口,怕明日还有人过来警告。 白天烤羊肉串烤了一上午,付拾一早就累得不行,这会儿是沾床就倒。 一夜无梦。 第二日早上也没任何事情发生。 付拾一忍不住和方良吐槽:“你看吧,我就知道,李县令的担心存数多余。凶手都自顾不暇了,还能将我怎么样?” 方良面上神色很正直:“付小娘子,这种事情不能马虎大意。我们郎君也是因为担心您的缘故。” 方良顿了顿,又特地补上一句:“我们郎君只是对亲近的人才会如此。可见郎君心中的确看重付小娘子的。” 方良眼巴巴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表示了深深的理解:“放心放心,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会觉得李县令这是多管闲事的。我也十分感动李县令的一片心意。只是觉得劳动你们,怪不好意思的。” 方良摇头,一脸诚恳:“我只不过是尽绵薄之力而已。能为付小娘子和郎君做点事,我心甘情愿,高兴得不得了!” 付拾一:……行了行了,累不累? 方良腼腆一笑,表示一点不累。 付拾一最后由衷的和方良说了句:“你这个嘴,真是太能说了。你到底跟谁学的?” 方良眨眨眼,难得说句大实话:“不是和您与郎君吗?” 付拾一吃瘪,一旁听了个全程的翟升登时哈哈大笑,丝毫不考虑自己的处境。 李长博过来时候,拾味馆里的早饭刚熟。 付拾一端着一碗豆角粥,热情招呼:“李县令吃过饭没有?没吃赶紧坐下一起吃一口。早上我们还烙饼了,是嫩南瓜炒鸡蛋的馅,很香很好吃。” 李长博下意识就坐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单独坐个小桌,其他人自觉去了另外一个大桌。 李长博唇角微微带笑,拿起勺子轻轻搅动粥,将滚烫的粥稍微凉一凉。 豆角粥顾名思义就是粥里加了豆角。 豆角是豇豆,而且是嫩豇豆。带着露水掐下来,那一小把也不够炒一顿菜的,所以就干脆加到粥里。 粥里还放了几颗花椒。 米粥雪白,豇豆青翠,看着就是清新可口的。 至于那嫩南瓜鸡蛋饼,也是菜园子里刚下来的。 付拾一表示不爱吃老南瓜,不想留太多老南瓜。 燕娘就将南瓜掐下来,做嫩南瓜吃。 嫩南瓜吃起来,可是半点不甜,也不水。反倒是透着一股脆嫩,细细咀嚼之后又有一点回甜,但是很清香。 配上鸡蛋,那才真的是……完美。 付拾一吹凉一口粥,嗷呜放进嘴里,热乎乎滑下肚后不由自主就满足叹息:真的是太好吃了。 趁着胃里暖暖的,再来一口烙饼,油香配着面香,真的是叫人一下就感受到了那种淀粉和油脂混合的香气。 等吃到了馅的时候,更是一下子就又将那一点油腻驱散。 付拾一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完美。 李长博优雅的喝粥咬馅饼,登时也是眉眼弯弯:“好吃。” 付拾一习以为常,并不指望从李长博嘴里听出别的话了。 但是当李长博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吃了一整个馅饼时候,她还是清楚的感知到:果然李县令是觉得好吃的。没有半点水分。 付拾一也忍不住笑了:“李县令若喜欢,回头再来。” 李长博从善如流:“好。” 正说着话,筷子还没放下,徐双鱼忽然过来了。 徐双鱼是一路跑过来的。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出现在付拾一面前时候,脸上涨红,汗水不停往下滴。 付拾一惊讶片刻:“这是怎么了?这么急?” 李长博看他身后,发现并无人跟来,于是猜到几分:“私事?” 徐双鱼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只能看着两人着急点头。 付拾一看着他喘成破风箱的样子,赶紧宽慰一句:“天塌了也不急这一会儿功夫。你先把气喘匀了。” 李长博却猜到了徐双鱼这么着急的原因:“是不是钟郎君?” 徐双鱼连连点头,着急的伸出手来,扒拉付拾一的袖子,拽着付拾一就要出去。 付拾一还来不及震惊李长博究竟是怎么猜到了钟约寒出事儿,就也心里头一紧:钟约寒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付拾一不安的想:如果是普通事情,肯定徐双鱼不会急成这个样子。 于是付拾一只来得及解下围裙扔在椅子上,就要跟着徐双鱼匆匆的去。 李长博却按住他们二人,沉声道:“不着急,马车比走路快得多。双鱼你先坐下喘口气,将事情说一说。到了地方我们才好知道该怎么办。不然,只是徒劳。”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的话有道理,于是也按着钟约寒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碗开水:“烫,慢慢喝。”。 徐双鱼却根本没有心思喝。 第494章 天都塌了 李长博沉声命令:“喝口水。” 徐双鱼低头喝水,差点被烫得扔了碗。 看他好似醒过神一点,李长博就放柔了语气:“喝两口水。” 徐双鱼勉强喝了两口,也终于喘匀了一点,却一伸手抓住了付拾一的袖子,可怜巴巴道:“付小娘子,您救救我师兄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沉声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徐双鱼憋着一口气说完了:“徐县令接到密报,说我师兄是那个杀人凶手!” “然后徐县令带着人在验尸房冰窖里找到了那些头颅!” “徐县令已是将我师兄关起来了!” 徐双鱼有点儿眼泪都冒出来的意思:“付小娘子,您快救救我师兄!他绝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李长博也皱眉:“徐郎君的确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冷笑一声,说句大实话:“他要有这样的能耐,那算是长进了。” 明明凝重的气氛,愣是让付拾一说出了一丝丝的……怪异。 就连徐双鱼,也是愣在当场,半晌不知该怎么反应:被付小娘子这样一说,倒像是有点瞧不上师兄……付小娘子到底站哪边? 好在,很快方良就驾车过来,徐双鱼拉着两人就上了马车,催促方良:“方良你快点。” 对于徐坤,李长博也没什么把握:“就怕到时候万一屈打成招。” 付拾一摸着下巴思量一阵子,觉得很有可能:“如果能破获这个案子,徐坤倒是真的说不好会屈打成招。” 徐双鱼听着两人说这话,脸色都白了。 方良看不下去,“郎君和付小娘子还是别说这话了,这不是吓唬徐郎君吗?钟郎君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 付拾一斜睨徐双鱼,见孩子的确是吓得够呛,终于大发善心:“别怕。真屈打成招了,我们也能翻案。” 李长博也跟着点头,算是保证。 可徐双鱼的脸就哭丧得更厉害了:“那我师兄挨打了呀!” 就在徐双鱼的担心里,方良将车驾得飞快,两个车轱辘都快转成了大风车。 到了万年县衙门时候,李长博往里走,就被拦下来了:“李县令,我们县令说,今日有要紧事,不见客。” 李长博面色没变,眼神却深邃了许多。 方良上前笑着商量:“见不见的,还是进去通报一声罢?” 对方略有些迟疑,大约是怕挨骂。 李长博沉声道:“我们手里有证据,可以协助徐县令查案。你与徐县令说,我只求破案,不求功劳。” 这话一放出来,登时那衙役就进去禀告了,脸色都不一样了。 付拾一文绉绉的说了句:“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李长博纠正她:“应当说,物以类聚。” 付拾一连连点头,诚恳的承认了自己错误:“是是是,我那个词不好听。” 方良按住脑门,只觉得脑壳疼:难道郎君这话,就好听了?这不都是嘲讽人家徐县令唯利是图吗? 不过有了这话,徐坤还真就见了李长博。 还格外热情。 连带着对付拾一也是。 徐坤原话:“我原本还想着去借人呢。李县令这就过来了,实在是及时雨!” 付拾一一脸受宠若惊:“原来徐县令这么信任我。” 徐坤笑容尴尬了一下,不过很快坚定道:“付小娘子是长安城里有名的仵作,我如何会不信任你呢。” 付拾一腼腆一笑:“那不如先让我看看尸体先?” 顿了顿,她顺理成章问:“对了,钟郎君呢?” 徐坤看一眼徐双鱼,心知肚明就是他搞的小动作。当即面上却义正言辞:“自然是先关押起来了。毕竟,他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付拾一点点头,“叫他来。我当面问问。” 付拾一这个架势,倒像是她原本就是万年县的仵作——而且徐坤都得听她的那种。 徐坤被治得一愣一愣,也算服服帖帖,李长博便只深深看一眼,并不开口。 一面往验尸房走,付拾一一面问徐坤:“那这些东西,有人碰过了吗?冰窖都有谁去过?” 徐坤被问得愣住了。只能侧头看自己师爷。 师爷擦了擦额上的汗,无奈接话:“事关重大,没叫太多人去看。只是我们徐县令带着几个不良人进去确认了。” “钟郎君也是跟着一起进去的。” 师爷小心翼翼试探了一句:“怎么,付小娘子觉得,钟郎君是冤枉的?” 付拾一义正言辞说了句:“我只看证据。如今没有证据,我不敢妄下定论。” 师爷赔笑:“是是是。” 一进去验尸房,付拾一就忍不住皱了眉头:太乱了。 就连验尸台都歪了。 可见里头经历了些什么事情。 付拾一想到可能证据都被破坏了,顿时更加皱眉。 徐坤等人一直盯着付拾一看,见付拾一皱眉,就忍不住有点儿忐忑,想着这是发现了什么? “头呢?”付拾一侧头问。 师爷就指了指冰窖:“我们都没动过这些头。” 付拾一点点头:“那我们下去看看。” 刚点上灯,钟约寒就被带过来了。 他脸上青了一块,不过整体上来说,倒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严重的打斗。 付拾一不动声色打量了一眼之后,就问他:“验尸房的钥匙,一共有几把?是不是只有你能开?” 钟约寒摇头,脸色霜寒:“一共三把。我这里一把,衙门里备用一把,还有一把在林老丈的手里。他平日负责打下手,也负责清理。” 说完这一局,他又补上一句:“三把钥匙都还在。” “那锁呢?”付拾一一面问,一面自己上去拿住锁看了看。 锁上没有撬过的痕迹。 付拾一扬眉,心知肚明这是熟人作案了。 不过,这话现在也不用点破,她直接领着人下了冰窖。 冰窖里自然是冰冷刺骨。 付拾一注意到了地上的脚印——但是进去过的人那么多,脚印现在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所以付拾一着重看人头。 半透明的大冰块上,整整齐齐放着六颗人头。 整齐到付拾一觉得对方肯定有强迫症。 六颗人头,全是女子的人头,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了那些残缺不全的尸块上去。。 说实话,尸体方良也看了不少。可是这么一溜的人头……他还是有点儿慎得慌。 第495章 如何断定 付拾一戴上手套,将人头挨个儿的拿起来看。 人头都是眼睛闭着的,冻得邦邦硬,脸上都有白霜那种。 不难看出来,这六个女子,都是美人儿。 头发漆黑,肤色洁白,五官也都精致。 而且还是同一个风格的——那叫一个婉约。 付拾一咋舌,打趣钟约寒:“你喜欢这个风格的女子?” 钟约寒脸色铁青:付小娘子这是来帮忙的吗? 徐双鱼认真想了想,摇头:“我师兄肯定不喜欢。” 付拾一差点失笑:“你又知道了。” 不过,很快她又问钟约寒:“你说,凶手拿了这么多尸块走,是想干什么?” 钟约寒疑惑:“我又不是凶手,我如何知道?” 付拾一盘算:“一般来说,这种情况,要么是邪教,要么是他吃了。如果是邪教,那他是为了供奉或者献祭,举行什么仪式。那肯定是有所求——钟约寒看着无欲无求的,可不像。” 众人纷纷点头。 就连徐坤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他甚至忍不住心酸的想:当初我差点就挖不过来人!钟郎君钱也不稀罕,名也不稀罕,太难了! 师爷没被付拾一带歪,坚持道:“那也说不定。咱们也不是凶手,哪里猜得到?” 付拾一点点头,给了师爷一个目光点赞。 徐坤也有点回过神来:“那是不一定的。付小娘子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人心的险恶。” 李长博微笑开口:“付小娘子只负责验尸。人心险恶,不该是我与徐县令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为什么李县令这么维护付小娘子? 徐坤笑笑:“这倒是。” 付拾一问徐坤:“那密报是怎么说的?” “是人头一直在冰窖?” 徐坤点头:“对,这不是也是为了保存吗?不放在冰窖放在哪里?” 这下不用付拾一开口,李长博就徐徐问道:“那其他尸块呢?为何只有头颅?而且这么久了,其他人都没进过冰窖?” 徐坤尴尬一笑:“这不是平日也没什么人下来。而且这种阴气重的地方——”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悄悄吐槽:看不出徐县令居然这么迷信啊。 李长博再问:“那分尸工具呢?” “至于举报的人是谁呢?” 两个问题,徐坤一个也答不上来。 最后还是师爷顶上:“这个事情,我们怎么知晓呢?恐怕只有凶手才知道工具放在何处。至于举报的人,且不说我们不知,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轻易告诉旁人。不然那岂不是给人带来麻烦?” 付拾一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捧着人头招呼徐双鱼过来:“你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 徐双鱼伸手接过了那颗人头,首先就觉得冰凉刺骨。 手上差点就捧不住。 徐双鱼还是展现出了专业的仵作素质。抱着冰凉刺骨的头颅,愣是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徐双鱼轻声总结:“这伤口整齐平滑,一看就知是一刀切断。看样子,是活着的时候直接切下来,一刀毙命——” 徐双鱼悄悄打量付拾一,瞧她没有反应,登时就慌了:还有啥来的? 最终吭哧半天,徐双鱼也没吭哧出来。 再看钟约寒也是眉头紧锁,但是并没有想到任何东西。 付拾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个老师有点儿失败:这一看就是毕不了业的学生。 最后,付拾一慢悠悠看了两人一眼,终于说出了其中关键:“如果人头是在这里冻上的——那为何没有血迹?” 付拾一一提起这个,顿时两人就一下子想起来:“是了!血迹!” 翟升这个时候才敢说话:“刚死的人,血液依旧会缓缓从伤口渗出,越是大面积伤口,靠近要害的伤口越是如此。所以,这个人头底下没有血迹,冻得却很好,说明这个人头是从别处拿过来的?” “而且是冻好了之后才拿过来的。”徐双鱼一脸亢奋的接下去:“我师兄虽然掌管冰窖,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冻人头!这明显是故意栽赃!” 徐双鱼没办法不兴奋:光从这个细节,就能证明师兄是清白的啦! 徐双鱼兴奋,但是徐坤就不太高兴了。 于是徐坤拉着脸问李长博:“那凶手到底在哪里——” 李长博一本正经的反问:“徐县令觉得我知晓?” 徐坤一脸义正言辞:“既然李县令将我的凶手弄没了,那自然是要找出真正的凶手才能交代罢——” 他这话一出来,师爷脸上一下就变了,赶紧拔高了嗓子喊道:“这个案子,就连陛下都在关注,只要是李县令和我们县令一起联手,相信很快就能破了!” 说完这话,师爷还赶紧给徐坤使眼色:快啊!赶紧的啊!说话啊!这么大个案子,咱们硬抢功劳,陛下怎么看! 李长博似笑非笑。 徐坤也反应过来,干巴巴笑一笑:“是是是。我们要联手找出真凶。” 付拾一和其他人都意味深长看徐坤,多多少少有些佩服:徐县令这个胆量,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啊。 而徐坤说完了这个话,李长博这才似笑非笑一下:“徐县令如此说,是想要两家联手?” “对对对,我们联手,联手!”徐坤一面说,一面抹了抹自己额头上得汗。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似是征求付拾一的意见。 付拾一自然是点点头:人多力量大,虽然徐县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底下人也有能干的不是? 李长博矜持颔首:“那既是如此,就联手吧。” 既然决定联手,付拾一就告诉他们一个坏消息:“看见没,一共有六个人头。” 李长博想明白了,登时脸上就有点儿难看:“这么说来,昨日他还是杀了人。” 付拾一点点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丢弃尸块。”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不过,好在他也算是漏了马脚。只要这些头真的是那些尸块的,那就好办了。” 徐坤弱弱的问了句:“头这么多,还能分得清哪个是哪个么?会不会到时候搞错了——” 众人听到了这话,忽然都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齐刷刷看住了付拾一。 第496章 如何分辨 付拾一也有点儿瞠目结舌:好像……还真有这个问题。 翟升这个倒霉孩子看着付拾一也有点儿发愣的样子,冲口而出:“师父不会也没办法吧?” 付拾一瞪了他一眼,心中将他大卸十八块的同时,皮笑肉不笑:“那不能。虽然她们长相相似,皮肤白皙程度也相似但是,总归还是有细微的区别。到时候认真比对,通过脂肪层的厚度,血管分布来进行判断。” 付拾一笑容总算是真成了点:“这样的事情,翟升他们三个就能做。” 李长博轻笑一声,做出总结:“杀鸡焉用牛刀?” 牛刀付拾一得意笑了:“正是。” 另外三把杀鸡刀面面相觑,都焉了。 徐双鱼悄悄的嘀咕:翟升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付小娘子明明只喜欢听好听的话的。 钟约寒斜睨徐双鱼一眼,徐双鱼赶紧将嘴巴闭上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重新道:“不过现在咱们倒是可以从内鬼下手。” “能将人头神不知鬼不觉放进来的,必定是手里有钥匙的人。或者能接触到钥匙的人。”付拾一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个人的面上。 李长博明白了那意思:“钟约寒自是不可能。所以只剩下另外两个。只需严加审问——” 有人提出质疑:“那钟郎君也可能是故意的呢?冰窖这么大,而且他天天出入,也可以随时清理掉——” 付拾一说了句大实话:“他犯不着。第一,他没必要冤枉自己。第二,他若真有那个脑子,就不会被逼到这一步。” “第三,这应该就是凶手故意挑衅,或者是真想嫁祸,或者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李长博忽然神色一凝:“调虎离山。” 付拾一随后也一下子反映过来:“走,快回拾味馆!” 李长博率先往外走。 付拾一紧跟其后。 徐坤犹豫片刻,被师爷推了一把:“快去啊,您别愣着。” 徐坤就一阵风的跟上。 其他人也浩浩荡荡跟上去。 等赶到了拾味馆的时候,付拾一发现拾味馆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拾味馆发现了尸块。 而且还是在汤里,发现了一截带着指甲的手指头。 付拾一看着那汤,以及汤里的指头,差点没吐了:报复,绝对是报复!赤果果的报复! 食客是一位老食客,此时暴跳如雷:“你们拾味馆怎么能做这么龌蹉的事情!这可是吃人啊!” 张春盛已经安抚了半天,可根本安抚不住。 还是厉海带人赶过来,这才勉强镇住场面。 敏郡王过来吃饭,也是点明了身份,又帮着镇住了场面。 这才没当场动手——好些人起哄,要砸了拾味馆。 张春盛毕竟也没经历过这么大阵仗,这会儿脸色都有点儿发白。 反倒是敏郡王上前去一拱手:“各位街坊邻居,都是熟客了,平日拾味馆如何,你们都看在眼里。今日突然出现这样情况,也是意外。但是不管究竟是什么缘故,我一定让人查清楚弄明白!毕竟我也日日过来,你们都知晓。” 敏郡王甚至面上还带着笑:“要是这个事情不查清楚,我哪里还敢吃?” 这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而且敏郡王也一下子就亲和起来:这会儿那不是王公贵族,而是和他们一样身份的食客。 于是这才算是安抚住了众人。 至少能安安心心等着县衙派人来。 付拾一盯着那一截手指头,咬牙切齿:“取刀来。” 看她那样子,倒像是要吃人。 李长博觉得太阳穴突突跳,连忙沉声道:“别恼。这或许也是激将法。” 付拾一看李长博,纠正他:“不是激将法,而是以牙还牙。凶手是在报复我。” 昨天的羊肉串吃得多愉快,凶手就多恼怒。 而凶手多恼怒,报复手段就有多凶猛。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不过,他这么嚣张,我一定得抓住他才行!” 李长博轻声表态:“我陪着付小娘子一起。” 敏郡王也凑热闹:“我也陪着付小娘子一起。” 翟升将解剖刀递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直接捞出那截手指头,沉声道:“虽然有些对死者不敬,但是不能叫活人留下心理阴影。这个手指头,我看看是不是炖烂了。” 付拾一小心翼翼切开了那一截指尖。 这一切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毫无犹豫和负担的切人肉。 有人开始嘀咕:“不会真的是卖人肉的吧?我就说他们家豚肉怎么这么好吃,比羊肉都好吃——” 有人开始慌乱起来。 毕竟吃了人肉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人若无其事我? 付拾一斜睨人群一眼,拍了一下桌子。 这一刻,付拾一的样子有点儿凶神恶煞,如同山大王一般。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沉声喝道:“这一截手指头都没熟透,决不可能是汤里原本就有的。你们不信,可以上前来看。” 付拾一又捞了一块肉,同样切开:“你们看看,对比一下,立刻就能看得出来!” 李长博轻轻看了一眼敏郡王。 敏郡王立刻自告奋勇:“我来瞧瞧。” 敏郡王看过之后,登时就笑了:“果然大有不同。你们不妨亲自来看看。” 李长博随后也凑上去仔细看了看。 看过之后,也是一脸肃穆:“果然是不同的。这就是栽赃嫁祸。” 李长博的脸本来就让人觉得可信。 再加上那一身官服,更让人觉得靠谱。 一个郡王,一个县令,两人都替拾味馆作证,这无疑是增加了可信度。 当然也有那谨慎的,斗胆上来仔细瞧一眼。 等看过之后,也是不由得惊呼:“果然是不同。” 如此这般,才算是将拾味馆被砸的危机给解除了。 不过,又有那好事的,在人群里嚷嚷一句:“那谁知道今天是不是不小心掉进去了?总不能是吃饭的故意扔进去的吧?他们家豚肉和别处都不同——” 张春盛都快气笑了,他猛的吼道:“哪个龟孙在底下煽风点火?有本事当面质问!藏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付拾一一看就知道要坏菜,当时就觉得脑壳疼。 第497章 郑重承诺 张春盛一炸,围观的人也都炸了。 本来发现手指头的事情就够惊悚了,这下店家还这么凶。 不少人当场就嚷嚷起来,觉得拾味馆就是仗着有背景有靠山,这件事情也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张春盛记得差点就想抹脖子,眼眶都气红了。 付拾一看着他这样,就拉了他一把:“去,去后头。将早上买的猪肉拿出来。” 张春盛红着眼眶咬牙切齿:“早都切过了,哪里还能看出什么来?” 付拾一瞪他:“我的话都不听了?” 张春盛一咬牙,忍着怒气低头去了。 李长博这个时候,悄悄的看一眼厉海。 厉海微一颔首。然后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人群后头。 付拾一干脆踩到了凳子上,安抚群怒:“大家稍安勿躁。我叫人去将后厨准备的今日的肉全部拿出来。我可以现场给你们拼凑!看看到底是不是豚肉!” 她一说这话,所有人都是惊了一下,不由自主看住她,完全是愣愣的。 有人小声嘀咕,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付拾一笑眯眯,一派和蔼可亲:“当然是真的。” 李长博皱眉,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虽然面上笑眯眯,但是背在背后的手,却攥紧了。 他一愣,忽然又有点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还道是付小娘子根本就不生气,却原来也是装样子。拾味馆,就是付小娘子的命根子啊。 就在人群里情绪总算是被安抚住时,李长博悠然开口:“若是拼凑出来,的确是豚肉不假,那么以后谁若是再造谣,该如何?” 付拾一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那就是真的造谣,该抓起来见官。” 敏郡王也笑呵呵的附和:“对,见官!” 这话一说,登时不少人都是噤若寒蝉的样子。 但是也有几个老食客也附和:“只要的确是豚肉不假,我们也好放心。自然是不会再乱说。况且拾味馆真这么光明坦荡,我们以后就更不担心,自然还敢过来。” 这个时候能这么说的,绝对是饕餮客,那为了一口美味,什么都不怕。 付拾一笑容更深几分:“这是自然。不过,拼凑是需要一些时间,所以诸位不如先进来坐下,喝杯茶?不要钱。” 众人有纷纷答应,然后就往里走的。 也有不愿意的,所以就站在外头看热闹的。 不过一时半会的,倒是没有一个人走。 张春盛将肉搬出来——半条猪,已经切了一半左右。 付拾一将这剩下的整肉给大家看:“拾味馆每日买半条猪,谁点了,就现切现炒。这是今日用剩下的。” “那谁知道是不是做样子的?兴许用的还是人肉呢?吃进肚子里了,你能怎么证明?”有人在人群里抬杠。 付拾一没看见是谁说话。 但是厉海却将人的后领一把拉住,直接拽到了李长博跟前,“就是此人一直在煽风点火。” 李长博便金刀阔马的往椅子上一坐,摆出审案的架势来:“你有何居心?是谁派遣你过来?” 李长博目光深沉如海。 那人先是吓得不轻,而后才硬起了脖子,道:“李县令这是冤枉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来吃饭的小老百姓。哪能有什么居心?也不是谁派来的!倒是李县令这么冤枉我作什么?” 李长博就盯着他。 对视两眼之后,那人怂了,低下去。 付拾一在旁边冷笑:看你这个样子,信你没什么就有个鬼了! 李长博还没说话,厉海就沉声开了口,问:“李县令,对付这种人,不如打?” 衙门办案,也有规矩。 真不招,可以酌情打一打。 只要不是屈打成招,那也就不是问题。 厉海的提议合情合理,李长博却不想采纳:只要动手了,那这个屈打成招的话,怎么也不好摆脱了。 可没想到付拾一却道:“不用打,我知道一个办法,既痛也不会出人命。” 李长博一愣。 付拾一笑眯眯:“不如我给他松松筋骨。” 正规的医院,都有按摩康复这个科室。 但是这个按摩,和大家理解的按摩可不同。 如果外头的按摩是身心舒畅,春风拂面的。 那么付拾一会的,就应该算是分筋错骨手那一类别的。 好处是真好处,痛也是真痛。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人笑了。 那人莫名就打了个寒噤,随后反应过来有点懵了:我怕一个小娘们干什么? 这样的想法给了他底气,他梗着脖子道:“那我要是不是呢?” 付拾一神色一正,特别诚恳:“那我自然赔礼道歉,不仅当众道歉,而且我还赔钱。赔一贯钱作为补偿。如何?” 一贯钱是真不少了。 那人看穿着就知道不是什么有钱人,当即就心动。 不过犹豫之后,立刻道:“我要五贯!” 众人都有点微妙:这是拿着这个事情,当赚钱来了? 付拾一也微妙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口答应:“行。” 付拾一抱歉朝着大家一笑:“那先办这边的事情。” 又看一眼翟升:“将没有煮的肉都拼一拼。” 翟升差点没当场去世:最近总拼人尸已经够了,现在竟然!还要拼猪尸!而且还这么碎! 翟升丝毫不怀疑张春盛的刀工。 所以才更加绝望。 但是面临拾味馆的生死存亡,他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付拾一则是笑眯眯挽起袖子,活动了一下手指——虽然总是弄响关节不好,但是为了效果,她还是毫不吝惜的给对方表现了一下。 果然,关节一响之后,对方脸色就变了,脸上开始抗拒。 付拾一笑呵呵:抗拒吧,抵触吧。这样浑身绷紧了,才好更疼呢。 抓住对方的左手,付拾一直接就对肩膀下手了——早就看出这家伙肌肉紧绷,行动都不那么的敏捷,就猜到他肯定有肌肉劳损。 付拾一分筋错骨手一下去,就登时听见了一声凄厉的嚎叫——那真正的是从灵魂发出来的嚎叫。嘴巴张大到能看见喉咙,如果不是光线遮挡,恐怕还能顺着喉咙看进胃里。。 这样凄厉的嚎叫声,登时就让所有人都齐刷刷打了个寒噤。 第498章 有点失望 那样痛苦的嚎叫声,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一下子打了个寒噤:也没见如何动作啊—— 付拾一还是满面笑容的。 然而只不过是三个呼吸,那人就承受不住痛苦,大声叫唤:“停停停!我说我说我说!” 付拾一收回手,然后掏出帕子细细的擦了擦手,这才歪头问他:“那还不快说?” 那人其实还没回过神来呢。听见付拾一这样一说之后,登时就瑟缩一下,直接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我是登仙楼的学徒。他们听说这边出了事儿,叫我来看看情况。” 说到了这里,那人抬头小心翼翼瞄了付拾一一眼,迟疑不敢继续说。 付拾一没开口,只是微微的冲着他一笑。 那人就哆嗦一下:“他们说,如果真能搞垮拾味馆,我们那儿生意就更好了。到时候还可以花点钱将厨子挖过去——” 听到了这里,敏郡王就忍不住的开口了:“这人手指头,不会也是你们做的吧?” 这话可将那人吓得够呛,他差点就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声音又大又哆嗦:“这我们哪里敢啊!说说坏话,煽风点火还行。那人手,如何敢碰啊!” 付拾一笑眯眯的起哄:“又不是杀人,只是切一截手指头,又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造谣——不知道造谣成功了,我拾味馆这么多人的命说不定都保不住?” 说到这里,她有点儿凌厉和恼怒:“还是说,拿刀杀人要见血,你怕。用嘴杀人不见血,你就不觉得人是你杀的了?” 那人被训得不敢犟嘴半句——估计是怕付拾一动手。 李长博看他一眼,又淡淡的瞄了一眼人群里:“殊不知,口水杀人,才是最厉害的。一句话杀人的事,多了去了。不然为何十八层地狱,还有一层拔舌地狱?” 李长博这话太有哲理,付拾一忍不住点头:鬼神未必存在,但是先人也一定是感觉到了有时候言语真的是有非同寻常威力的。 人群里不少刚才跟着起哄的人,也是忍不住的点点头。 付拾一看着这些人这样,无奈叹了一口气,都懒得多说。 她只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这个事儿,恐怕是得找来登仙楼的人问问了。这件事情,可是兹事体大。” 付拾一瞥一眼瑟瑟的那人:“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真是登仙楼的人做的。” 李长博颔首:“这是自然的。” 处理完了这个事情,付拾一就转头去看翟升他们。 翟升和徐双鱼两个拼了半天了。不过也没拼出多少来——肉丝儿且不说,光是猪肉片,还没弄完呢! 徐坤在旁边看了半天热闹,这个时候说了句:“其实拿一个真的人肉来比对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付拾一侧头看徐坤。 徐坤有点心虚,捋着胡子不敢和付拾一对视:“我就是瞎说的——” 付拾一却点点头:“其实也是个办法。只是这也没有人肉。没法比较。” 李长博沉吟片刻。 不等他开口,敏郡王赶紧提醒二人:“这可不能!这里毕竟是饭馆!以后我们还要来吃饭的!其实我们很相信拾味馆的口碑!” 李长博微微一笑:“其实可以问问卖豚肉的,拾味馆到底每天拿多少肉——这肉多了,也卖不出去不是?” 众人还真是有点害怕付拾一拿出个尸块来:毕竟看热闹看了这半天,大家都明白这个小娘子到底多吓人了! 于是众人都纷纷点头,“对对对,这也是个办法。” 只有翟升哀怨的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您有这个主意,早说啊?!我都拼了这半天了! 李长博慢悠悠的吩咐不良人去将卖豚肉的找来。 结果这一找,不仅卖豚肉的来了,买鱼和鸡鸭的也来了。 都是来给拾味馆作证的。 每个人都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拾味馆每日的肉都是新鲜的,连数目是多少都说得出来。 付拾一见许多食客都纷纷点头,这才悄悄松一口气:拾味馆好不容易有了点名声,今天差点就毁了。 想到这个,她就有点生气。 李长博见差不多了,也就叫其他人没事就散了。 只是好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还等着登仙楼的掌柜过来对质。 付拾一心知肚明,也懒得戳破。只恳请李长博就在拾味馆断了这起纠纷。 等到登仙楼掌柜一来,李长博率先就指了指徐坤:“这是徐县令,是万年县的县令。我与拾味馆有些渊源,怕是不够公正,故而还请徐县令来断这一桩案子。” 徐坤受宠若惊:“这不合适吧?这毕竟是长安县的地盘——” 李长博微笑:“没什么不合适的。正合适。不然回头有人说我徇私,岂不是更说不清?” 敏郡王也点头,“要是徐县令觉得不妥,不如请刑部来个人?” 看热闹的众人开始怀疑:拾味馆到底是什么背景?怎么能惊动这么多大人物? 敏郡王好似看透了众人心思,冲着大家腼腆一笑:“拾味馆的饭菜口味极好,我可不希望日后吃不上了。” 众人:这到底是多爱吃的人啊! 徐坤当然不想被别人抢了功劳。 所以咳嗽一声:“那自然是不必的。不如就我来吧。刑部的各位长官都忙着。这点小事,不好叨扰。” 登仙楼的掌柜脸色很是尴尬,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说了句:“原来诸位和刑部也相熟?我们主家,倒是也和刑部的人有些交情——” 这是来攀关系来了。 徐坤会心一笑:“所以就更不好请刑部的长官们来了。不然岂不是叫人为难?如今这样,就有什么是什么——” 徐坤将脸一板,拿出了断案的架势来:“刚才你们学徒已经说了,这件事情就是你们在背后煽风点火,故意弄出来的。你可有什么话说?” 登仙楼的掌柜冷汗都下来了,义正言辞道:“这不可能!我们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呢!一定是他自己做的!” 他一说这话,学徒吓得赶紧分辨:“掌柜的!明明就是看热闹时候,你叫我过来煽风点火,最好让人都不敢再来拾味馆吃饭吗?!你可不能都推到了我身上啊!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还别说,学徒还真是抓住了关键的东西。 第499章 关键之处 学徒越是这么说,登仙楼掌柜就越是脸色难看,频频给他使眼色。 可惜学徒被疼得留下了心理阴影,唯恐分辨不清楚再受罪,所以根本就激动得留意不到。 付拾一留意到了。 她笑眯眯的看住掌柜,真心实意的问了句:“掌柜的你怎么了?这是眼皮抽筋了?要不要敷一敷?” 这种小动作被当众说出来,登仙楼掌柜的自然尴尬得脸上就差写上尴尬两个字。 登仙楼掌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用不用。” 李长博似笑非笑:“那不如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登仙楼的掌柜只能不断尴尬的擦冷汗:“这个事情……或许就是误会。” 徐坤斜睨他,拿捏着那股劲儿:“那你说说,究竟是什么误会?” 所有人都伸长了耳朵等着听:今天这个事情,真的是太有意思了。接下来能跟别人谈上好几天! 登仙楼掌柜冷汗成了瀑布。 好半晌,才找着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毕竟是同行,拾味馆生意好。有时候难免说上几句,学徒可能就听进去了——然后今天这不是拾味馆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吗?他就觉得是个机会……” 这个理由还真是合情合理。 学徒这个时候估计也琢磨出来了,登时小鸡啄米:“对对对,应该是这样的!” 付拾一斜睨他,内心吐槽:你就这么害怕失业吗? 徐坤斜睨两人半天,拉长了声调:“真的吗?” 两人都是点头:“就是这样!” 要多肯定就多肯定。 徐坤试探的看敏郡王和李长博:“二位看看这个事儿该怎么解决?” 敏郡王笑呵呵问:“一般这种事情怎么解决?” 徐坤笑容有点儿僵,却还是继续试探:“一般来说,都是赔偿。毕竟也不是大事儿,就是说了些话——” 自古以来,说人坏话也不会被抓啊。 律法也没写啊。 敏郡王挠下巴,不满意也没办法。 而李长博思忖片刻后反倒是点点头:“赔偿也挺合适。” 敏郡王看李长博:“那怎么赔偿?” 李长博也看他,微微一笑:“敏郡王觉得呢?” 两人也没说话也没挤眉弄眼,但是付拾一就是觉得这两个人一定达成了什么共识。 然后,敏郡王就腼腆一笑,理所当然道:“从小我就听过负荆请罪来的。” 李长博颔首:“负荆请罪,的确是诚意十足。” 徐坤哪里还不明白,于是当即也表态:“负荆请罪很合适。不过这光着膀子背着荆条过来,也是不合适。不如就意思意思?隔着衣裳吧?” 李长博颔首,提了句:“那今日拾味馆被影响了的生意怎么算?” 这次不用徐坤说,登仙楼掌柜就已经疯狂点头:“赔偿!必须赔偿!我们按照拾味馆平日赚的钱赔偿!为了表示诚意,三倍赔偿!” 这可以算是诚意十足。 付拾一很清楚,再纠结下去,也不合适,于是连忙点头:“那行吧。但是你发誓,手指真的不是你们弄的?” 登仙楼那掌柜登时就差跪下赌咒了:“真的不是!我们是正规生意!哪里敢伤人性命!” 徐坤说了句:“应该是真不敢。” 付拾一意味深长看一眼徐坤。 徐坤登时闭嘴,假装自己没说话:付小娘子可是真惹不起了。 登仙楼掌柜干脆发誓:“我们要真敢做这样的事情,就叫我们都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付拾一立刻抬头看天。 果然好半天过去,也没见天上有响雷。 付拾一这才点点头:“那看来是真的。” 众人皆是无言。 李长博更是失笑。 敏郡王惊讶问了句:“付小娘子还信这个?” 付拾一语气特别诚恳:“当然信啊。” 顿了顿,看着敏郡王更震惊的模样,她自己绷不住乐了:“敏郡王竟还真信啊?不过是调剂一下气氛嘛。” 敏郡王这才平静下来,“我还当是真的——” 付拾一乐不可支。 这件事情就算是揭过去。 付拾一重新严肃起来之后,就问了个问题:“那现在咱们该想想,这个汤里的手指头是哪里来的了。” 付拾一转头问那个发现手指头的食客:“您发现手指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食客想了想:“我就去门口又加了一个菜,回来想喝一碗汤,刚一动勺子,就发现了。幸好汤还没来得及喝——” 说到这里,食客心有余悸又拍了拍胸口。 付拾一其实特别想告诉他:没事儿的,其实说到底成分都差不多。不能接受,只是因为道德观念的约束。 但是估计这话说出来,肯定就要引起一阵惊恐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询问他:“那你记得当时你隔壁几个桌子,有没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 食客仔细想了想,摇头:“倒是真没留意。” “那你发现的时候,看热闹的人里有没有高高瘦瘦的人?”李长博再问,眉头已经拢起来。 食客还是茫然摇头。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一般来说,的确是不会留意的。况且,如果那人故意伪装,更难分辨。” 付拾一特别诚恳的跟食客道歉:“实在是对不住。今日出了这样糟心的事儿。这样,我给您办个老顾客牌子,您下次来吃,给您免费。以后您任何时候过来吃饭,都只收您一半的钱。您看怎么样?” 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要是每天都过来,每次点上一大桌子请客,那不就是节约了好多钱?半价?!拾味馆这是要赔钱啊! 就连食客自己也有点惊讶。 毕竟付拾一这个诚意,真的太足了。 食客受宠若惊摆手拒绝:“这可不好。付小娘子该亏本了。” 付拾一一脸诚恳摇头:“让您吃饭时候受到如此惊吓,影响用餐体验,是我们拾味馆的不是。您能原谅我们,我们就已是受宠若惊了。而且半价也不算亏得厉害,我拾味馆该有如此诚意。”。 付拾一微笑着趁机打广告:“每一位来拾味馆用餐的客人,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理应受到最好的待遇,不仅要吃到合口味的饭菜,也要有愉快的用餐感受才行。能为诸位做饭,是我们拾味馆的荣幸!” 第500章 有点印象 付拾一这样一番义正言辞的话,直接就将新老顾客感动得一塌糊涂。 就连敏郡王这个生意场上的老手,这会儿也目瞪口呆,喃喃道:“付小娘子可真厉害。” 李长博面带微笑,颇有些意味深长:“付小娘子深藏不露罢了。” 徐坤也凑上来,啧啧惊奇:“付小娘子真的是女中豪杰。” 两人侧头看徐坤,不约而同露出一点微笑:“那是自然。” 付拾一既然有了登仙楼的赔偿款,半点也不心疼了,于是直接手一挥:“今日的菜品全部免费,不过大家只能带回家中去吃。我们拾味馆歇业三日,清点铺面!绝不会让人再有使坏的可能!” 准备的那点菜,也没多少。 很快就被哄抢一空。 燕娘有点心疼那些没做完的菜:“真关门啊?” “关门!”付拾一手一挥,格外豪气。 不过下一句话就暴露了她的本性:“反正有登仙楼的赔款,我们正好休息两天!再说了,隔壁不是要装修?正好趁这个功夫!” 拾味馆众人看着付拾一,终于忍不住感叹:我们小娘子真的是太适合做生意了。 敏郡王看着付拾一,眼底露出一丝丝狂热来:这要是真将付小娘子娶回家,现在的生意说不定都能更上一层楼…… 李长博斜睨敏郡王,清了清嗓子,叫付拾一:“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凶手找出来。” 付拾一点点头,先跟张春盛和燕娘他们吩咐几句,让他们将菜都分送给邻居,肉直接卤出来,然后这才看向李长博与徐坤。 付拾一说起了案子:“头一共有六个,现在又出现这一截手指头,说明,他最终还是杀了六个人。那么问题来了,剩下的那个人尸体去哪里了?” 付拾一看一眼桌上的手指头:“手指头的确是煮过的。他是真想得挺周全。” 李长博沉声道:“就是因如此,所以才叫人觉得可怕。他行事如此缜密——” 徐坤也有点儿害怕:“这么杀人如麻,又想得周到,他万一连我们也一起报复,那可怎么办?” 对于徐坤这种胆怯,付拾一给他出了个主意:“其实很简单,为了杜绝这种事情发生,索性咱们就将凶手抓住,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主意…… 李长博轻笑一声,给出了评价:“我看甚有道理。” 徐坤看付拾一,苦着脸:“若能抓住,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付拾一出了个馊主意:“其实我想他现在应该是对我恨之入骨了。他想搞垮拾味馆,好叫我也痛苦。可没想到出了这个事儿,我的拾味馆恐怕要声名大噪,而且生意还会更上一层楼。他没达到目的,自然不甘心。这个时候,不如抛出去一个诱饵?” 她是压低了声音说的。 然而却齐刷刷传来异口同声的拒绝:“不行!” 是敏郡王和李长博。 徐坤眨眨眼睛,不明就里的问:“为什么不行?我看倒是个挺好的主意——“ 翟升也是眨巴眨巴眼睛,悄悄嘀咕:我也觉得挺好的。 李长博沉声拒绝:“绝对不行。即便是为了抓住真凶,也不能拿着付小娘子冒险。” 敏郡王更是拧着眉头问徐坤:“难道我大唐男儿这点办事都没有?竟要付小娘子去舍身冒险?” 敏郡王就差问徐坤要脸不要了。 付拾一尴尬咳嗽,压低声音:“哪能真让我自己去?咱们可以让人伪装成我,假装给他机会。我想他说不定真的会心动。” “但是他也可能不会上当。毕竟他心思缜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仍旧是没有同意:“还是就从冰窖钥匙那边入手。” 敏郡王立刻点头:“破案还是李县令在行,李县令说的,必是没错的。” “将拾味馆关门,叫拾味馆的人也尽量闭门不出,咱们先去万年县县衙。”李长博侧头看一眼徐坤:“我想,那头也该审出个结果了。” 万年县衙门冰窖里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放进去几个人头,还差点冤枉了自家仵作——这个事情传出去,徐坤的脸面是彻底扫地了。 徐坤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尴尬一笑:“这个事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 只是厉海这个时候,轻声问了句:“凶手如此谨慎,这次如何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栽赃嫁祸这个事情,未免太过明显。” 厉海这话,叫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李长博思忖片刻,扬眉:“你的意思是,内里另有隐情,凶手可能只是故意布下迷阵?” 厉海颔首,言简意赅:“看似凶手狗急跳墙,可仔细想想,许是为了拖延时间。”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付拾一也就明白了。 李长博也是瞬间顿悟:“之前我们调查的方向,或许才是正确的。他需要一些时间,处理这些东西。然后重新来过——这一次的事情,既然有六个人头,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完成了?” 这个猜测,让大家心里头都有点儿惴惴不安起来。 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有可能的。 付拾一轻声道:“如果已经完成了,那么他现在是在销毁证据。而弄出这么大动静,或许还真是为了拖延时间。”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若真如此,能不能抓到他……还真两说。”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瞬间就让众人都有点儿心有戚戚。 如果真抓不住凶手…… 付拾一轻声给李长博鼓劲儿:“这世上的事情,但凡做过,都会留下痕迹。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找出这些痕迹。然后顺藤摸瓜。” “人头已经有了,身份自然能确认,那么凶手的身份,也就近在咫尺。” “还有冰窖。这次的人头,更让我确定,他绝对是有自己的冰窖。拿来保存尸体。” “还有就是,万年县那边,他也一定很熟悉。” 付拾一看李长博:“剩下的,就交给李县令了。而且还要找到第六个人的尸体。” 就在这个时候,王二祥冲过来,颇有些惊慌:“不好了,有一家羊肉店的锅里,发现了人手!”。 付拾一:……这凶手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总是和我们搞餐饮的过不去!而且手段还这么恶心! 第501章 你真够狠 赶到现场的时候,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我怎么觉得我今天就剩下疲于奔命了。” 李长博也是有些无奈:“怕是有人故意的。” 翟升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翟升立刻兴奋叫了一声:“师兄!” 那嘹亮的声音—— 顿时就引来了侧目。 付拾一看过去,就看见了熟人。她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人姓啥:姓沈,而且是翟升的师兄。 沈镜秉上前来,先和李长博和徐坤见礼。 翟升热情介绍:“这是我师兄!” 沈镜秉谦虚一笑:“谈不上,师父早已经将我逐出师门了。我的技艺,也早就荒废。如今只是做点小生意。” 翟升却不谦虚,笑呵呵道:“当年我师兄验尸本事可好了。而且胆子也是最大的。” 李长博和徐坤都是客气的夸了两句。 翟升这才想起来问问沈镜秉在这里做什么,“师兄是来看热闹的?” 沈镜秉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尴尬的笑了一下后,才说了句:“是我发现的尸体。” 沈镜秉指了指桌子:“我来吃饭,羊肉汤刚上来,我看见那骨头,并不是羊骨,所以就多了个心眼。仔细看过,就报官了。确定是人骨无疑。” 这话虽然是简单,可是又引起了一阵轩然。 徐坤目瞪口呆:“这……这……这……也太可怕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镜秉摇摇头:“我也不知。” 付拾一看着沈镜秉,想着沈镜秉对自己的态度,就没上去讨人嫌。 李长博一侧头,就看见付拾一站在那儿,半点热情也没有的样子。 他不由得微一扬眉: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难得她竟然半点没有要和别人打招呼的意思,这可不像是付小娘子啊—— 李长博不动声色到了店里,然后招呼付拾一:“付小娘子过来瞧瞧。” 付拾一饶过了沈镜秉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骨头。 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应该是一截臂骨。” 然后付拾一直接去了厨房。 厨房门口还站着厨子,他想拦付拾一来着。 付拾一抬头看他一眼,实话实说:“拦着不让我看也没用的。” 厨子僵硬一下。 李长博更干脆:“将人按住。” 不然万一他忽然暴起伤人怎么办? 付拾一明白李长博的意思,干笑一下,有点儿莫名心虚。 李长博的目光有点儿责备的意思,不过也没多说这个事情:“付小娘子看看锅里。” 付拾一过去一看那锅,就头疼起来:锅里满满的全是肉和汤。目测光肉就有大半锅。 这么多肉,上头都带着骨。 绝对不可能是一具尸体有的量。 而且付拾一还看到了几个羊蹄—— 付拾一叹一口气,绝望看向李长博:“今天我怕是活不成了。” 李长博扬眉:“竟是如此难?难倒了长安城第一仵作付小娘子?” 这下付拾一绷不住,当下忍不住“扑哧”笑起来:“李县令居然还会这样玩笑。说这样的大话,也不怕被人笑话吗?” 李长博一脸诚恳:“我说的哪里是假话了?” 李长博笑眯眯的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怎就说是假话了?我何曾说过假话?” 他正了神色,一本正经:“在我心中,付小娘子的确是长安城第一仵作。” 付拾一也认真告诉他:“李县令这个高帽子一戴,我竟是浑身充满力气,觉得自己必能完成任务!” 两人玩笑完了,付拾一就叫翟升和徐双鱼:“你们过来,将这些肉块全部捞出来。” 翟升和徐双鱼进来,看见这些肉块,登时就一扭头吐了——那有些骨头,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人骨。但是熬成了这么美味的样子…… 付拾一看着两人吐得昏天暗地的样子,面无表情:“你们这心理承受能力,是真还不够。” 翟升艰难开口:“师父,你说是不是已经有不少人吃过了。” 面对这个疑问,付拾一只回了个“你说呢”的表情。 翟升登时吐得更厉害。 徐双鱼连腰都直不起来。 不过,干这一行的,吐完了,自然还得接着做事。 所以,付拾一亲自带头,拉着两个学生将这个事儿做了。 付拾一一面捞肉,一面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你们绝不觉得,有点儿像是捞火锅——就是咱们上次吃过的那种——” 她说着说着,就侧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脸都绿了。 他在付拾一这种提醒下,毫无阻碍就想起了吃火锅的情景—— 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然后就更想吐了。 付拾一偏偏还欣然提议:“要不等这次案子完了,我们来煮火锅?请上太夫人过来——我觉得她老人家一定很喜欢这种吃法。” 李长博不敢张口,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张口就会吐出来。 付拾一笑眯眯看两个学生:“你们觉得呢?” 徐双鱼拼命摇头,一脸抗拒。 沈镜秉站在门口看了半晌,此时轻声开口:“要不然我也来帮忙?” 不用付拾一说话,厉海就伸手:“官府办案,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厉海面无表情,当然是半点情面也没有留下。 翟升不好意思:“师兄……” 沈镜秉笑笑:“无妨。不过既然不用帮忙,我就先回去了。小女还在家里呆着,我多少有些不放心。” 翟升点点头,送走了沈镜秉。 而沈镜秉早就将刚才事情都交代完了,所以也没人留他。 付拾一他们将肉块全部捞出后,李长博沉声问那厨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厨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然后开始大声喊冤:“人真的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李长博面色冷冰:“不是你杀了人,为何在锅里会有尸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厨子“呜呜呜”哭出声:“真的不关我的事!我真的没有杀人!我就是把人给炖了!我什么也没做!” 付拾一简直佩服:“这还没做什么啊?吃人可比杀人难多了!而且你还真是大胆,这么明目张胆端给客人吃,就不怕被发现?” 厨子“呜呜呜”:“我看着都差不多,以为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第502章 吃没吃过 面对厨子这种理由,付拾一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但是她也义正言辞表示:“这个理由,你骗鬼呢?要是没人发现,怎么就被人看出来了?而且你肯定是想毁尸灭迹,否则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厨子情绪异常激动:“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就是怕被人发现,既不敢扔,也不敢报官,所以最后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来!” “再说了我看都是差不多,我怎么知道竟然有人能一眼看出来!” 他说着说着,竟然还有点儿悲愤起来。 付拾一简直都风中凌乱:所以他这是在怪我们吗? 李长博也是有些惊愕,半晌才咳嗽一声,无奈道:“先带回去审问吧。” 厨子却不想去,抱着柱头鬼哭狼嚎半天,还是被硬生生的掰开了手,拖走的。 羊肉馆的门自然也是关上了。 关上门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付拾一微微松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道:“李县令觉得他说的话是真的吗?” “他脚上的鞋,都补了三个布丁了。就连以上上,也有数个补丁。”李长博缓缓将自己观察到的东西讲给付拾一。 付拾一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由得惊讶:“李县令观察太细微了。竟连补丁个数都是如数家珍!” 两人对视片刻,李长博忽然唇角一翘:“其实我是信口胡诌的。我并不知到底有几个。付小娘子竟然也信么?” 付拾一:……谁能想到李县令居然也会信口胡诌! 李长博笑容更明显:“付小娘子觉得我不会玩笑?是个太正经的闷葫芦,实属无趣?” 付拾一点点头,然后疯狂摇头:我的天,我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吐槽李县令了? 付拾一不仅不能承认,而且还要疯狂的拍马屁:“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早已经看出来了,李县令您实在是风趣幽默的!无趣和您根本不沾边!” 面对如此笃定的语气,李长博终于点点头:“付小娘子眼光不错。” 付拾一趁着他不注意,诡异的看他:总觉得最近李县令好像是吃错了药一样呢? 不过,现在这么大一筐肉要去拼,付拾一还是很快陷入了疯狂工作中。 而李长博则是继续往下查。 因为工作量巨大,所以,付拾一连钟约寒都抓过来当壮丁了。 徐坤本来还有点意见,结果刚要开口,付拾一就笑眯眯问他:“徐县令难道是要留下来帮忙?” 徐坤当然不可能流下来帮忙。 所以他匆匆鼓励了两句,就赶紧跑路了。 那架势,唯恐慢一步就被留下来看尸体。 人都走了,付拾一斜睨钟约寒一眼:“伤着没?” 钟约寒摇头:“没有。都是皮外伤,不要紧。” 徐双鱼不相信:“师兄脱衣裳我看看!” 钟约寒立刻一把按住了领口,然后瞪了不靠谱师弟一眼:“胡闹!” 付拾一凉凉出声:“你若不好意思,我就转过身去。” 徐双鱼难得坚持:“对,你得让我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翟升也跟着劝。 没办法,最后钟约寒只能无奈的脱了衣裳给徐双鱼看了一眼。 徐双鱼心疼得够呛:钟约寒嘴上说的是没事儿,可脱了衣裳之后,就能看出来,他是挨了不少打。 翟升嘬牙花子,有点儿肉疼,更忍不住实诚的感慨了一句:“看来钟郎君平日和衙门其他人关系……不咋好啊。” 付拾一不厚道的乐了。 徐双鱼绷着个脸,悻悻的:“反正这个事情,我跟他们没完!” 付拾一乐不可支的想:也不知怎么个没完?毕竟,看徐双鱼这样,打架肯定不怎么行的。 不过,付拾一还是很配合:“对,回头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看看!” 钟约寒满头黑线,只觉得十分无语。 最后,他咳嗽一声:“还是案情重要。” 钟约寒将衣裳穿上,付拾一转过身来,然后诚心诚意提了句:“你该多吃点饭,多长点肉。我看你那皮包骨的样子,挨打都容易骨折。” 钟约寒手指僵住:…… 徐双鱼惊愕:“付小娘子偷看了?!” 付拾一忙正经解释:“没偷看。我哪能偷看?只是不小心瞥了一眼。” 三人:……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付拾一决定岔开话题:“你一个男人家,怕什么?难不成还觉得吃亏了?好了,时间不多,咱们来拼骨头吧。” 说完了付拾一就开始做准备。 徒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翟升同情看一眼钟约寒,说了句实在话:“我师父说得也对。” 顿了顿,他看一眼台子上那些还散发着热气,炖得骨肉酥烂,又冒着浓郁香味的肉块,脸都绿了:“师父,咱们这怎么拼?” 付拾一一摊手:“能怎么拼?只能用眼睛观察,大概拼呗。不过,肉的确不好拼。所以干脆就将肉和骨头分离吧。反正埋在地下,最终肉还是得烂掉。” 能长久保存的,还是得说是骨架子。 三人:……太简单粗暴吧?这要是死者家属知道了,不得一蹦三尺高,拿着刀就想杀人? 付拾一说干就干,直接拿起一块肉,将肉扯下来,看了一眼骨头:“嗯,像是羊骨。” 然后将羊肉和羊骨扔到了同一个箩筐里。 第二块,付拾一就捞着了一个在碎骨上的肉块,她看一眼,很快就得了结论:“人骨。” 判断是人骨头之后,付拾一就很是小心的将骨肉分开,放在了验尸台角落上。 三人登时明白过来:虽然说是肉扯下来,但是也真不能就当成是羊肉一样随意处置了。 三人也正经了一下面色,开始投入到工作里。 其实羊骨和人骨还是很好区别的。 羊骨细,而人骨粗。 而且羊骨细腻光滑,人的骨头更粗糙一些。 四个人一起,一大锅的肉,倒是在不断减少。 可速度也不算快。 时间一点点过去,四个人几乎都是忘了时间,最后以至于眼前都有点儿发昏发花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知不觉,天色竟然暗下来了。 付拾一今天没带春丽,只能使唤翟升:“去点灯。”。 点上灯后,付拾一盯着那些碎肉和碎骨,发出了灵魂哀嚎:“这骨头剁成了这样,我得拼到什么时候!” 第503章 凄惨人生 可不管怎么说,这就是法医要做的活儿。 抱怨归抱怨,付拾一还是任劳任怨的继续干。 骨头难拼不要紧,一点点拼就是了。 可问题是,付拾一很快饿了。 饿就饿了,其实也没什么,但是……闻着那股浓郁的羊肉香,她就觉得更难受了。 不怕饿了没的吃。 怕就怕饿了光看不能吃。 付拾一哀怨的频繁看门口:怎么还不送饭来?再不送饭来,我饿得失去理智,恐怕就要吃人了…… 翟升算是勉强看出来一点,小心翼翼道:“要不,我给师父您买点吃的去?” 付拾一眼睛在一瞬间就亮了。 翟升再问吃什么。 付拾一几乎是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羊肉馅饼!” 翟升当场就石化了。 徐双鱼也是诡异看付拾一。 唯有钟约寒像是意料之中,随口道:“我来个素的就行。不然就来个烙饼。” 翟升僵硬的看向徐双鱼。 徐双鱼下意识猛摇头:“我不要!” 付拾一和钟约寒都苦口婆心劝他。 付拾一柔声道:“别任性,吃饱点,才能有体力干活儿。” 钟约寒言简意赅:“锻炼一二。” 最后,徐双鱼总算是点点头,委委屈屈的应了。 翟升洗过手,整理一下衣裳,带着惊愕往外走。 路上遇到来送饭的方良。 方良问他:“翟郎君哪里去?” 翟升回过神来:“我去买馅饼去。我师父要吃羊肉馅饼。” 方良神色也诡异起来。 翟升一把抓住了方良,总算是找到了倾述的对象:“你是不知道!刚才我师父看着那羊肉的样子,都想啃一口了!我真怕她啃了!” 方良听了,发现自己竟然能毫无违和感的想象出方才的情景,而且是如同亲眼看见。 他咽了口唾沫,也有点儿慌了。 他举了举食盒,弱弱的问了句:“考虑你们在弄羊肉,我买的是素馅儿的烙饼,行吗?” 翟升和他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不确定。 就在翟升纠结要不要出去买馅饼的时候,春丽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过来了。 之所以是巨大,是因为一般食盒是三层,但是春丽这个,竟然是六层! 翟升如同看到了救星迎上去:“春丽!你带的是什么?!” 春丽眨巴眨巴眼睛,响亮的回答:“是肉包子!今天春盛哥他做了肉包子!馅儿很足,是卤肉哒!” 春丽一面说,一面小小的吸溜了一下口水。 翟升终于松了一口气。 付拾一一听见是卤肉包子,登时就飞扑了出来,迫不及待洗干净手和脸,就打开了食盒。 里头果然是胖胖的包子,每一个都是雪白的,软软的,圆鼓鼓的。 看那样子,就知道肯定是皮薄馅儿大。 春丽偏偏在这个时候,还特意说了句:“肉放得特别多。春盛哥说小娘子辛苦了,所以要多吃一点。” 又嘿嘿的一笑:“小娘子吃不了的,就都给我吃。” 付拾一对于新鲜出炉的卤肉包子是没抵抗力的。 这卤肉包子,选用炖得酥软入味的卤肉剁碎成小块,然后加上香葱,姜米稍微一拌做成的馅。这种馅,肥而不腻,充满了油润的香气,却又带着一点香料和酱油的咸香味。再加上香葱和姜去腥调味,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尤其是一口咬下去,软软的包子皮就不必说了。里头的肉馅儿一下就冒出来,落在舌尖上。 轻轻一吸,仿佛都能将肉里头的汤汁吸出来。 付拾一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总算是安抚住了躁动的胃。 连着吃两个肉包子,也有点儿腻,所以付拾一又吃了一口张春盛准备的脆黄瓜。 这种脆黄瓜,不是切出来就完事儿。而是酸脆的,因为用酸盐水泡过。 新鲜黄瓜切条,去除里头软软的内瓤,然后泡在酸盐水里,泡个半天稍微发酵之后,再捞出来。 此时这个黄瓜条,不仅是够脆,也是酸得恰到好处。咬一口,就能带来满口的清爽。 付拾一咬了一口嘎吱嘎吱的嚼,笑眯眯的夸:“张春盛做吃的,真是太有天分了。而且,他搭配得也好。这个酸胡瓜,真是绝了!” 春丽替张春盛高兴:“春盛哥也说,小娘子一定会喜欢!” 翟升吃着肉包子,也忘了人肉香,美滋滋的说:“真是太好了。这个可比馅饼好吃。” 钟约寒和徐双鱼显然也有相同的感慨。 不过即便是四个人努力吃,最后也只吃掉三层包子。 其中还有方良的功劳。 付拾一想了想,让方良提两层去给李长博和厉海他们。又将烙饼给出春丽:“那你就吃这个吧?李县令他们办案辛苦,该吃点荤的。” 春丽虽然心疼包子,可还是更听话更心善的点点头:“要不全给他们吧。今天那个事情,给我们都气坏了。早点抓住凶手就好了。” 付拾一笑眯眯夸她:“春丽真是乖。” 春丽笑得可开心。 翟升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觉得自己有点吃醋了:师父对别人总是这么温柔呢。自己成天都是什么待遇…… 他盯着手里的包子,觉得好像已经不香了。 吃过饭,付拾一等人又去继续拼骨头。 春丽就乖乖坐在旁边啃馅饼。 春丽看着那一堆肉,问了个问题:“小娘子刚才饿了,看着那堆肉,就不会想吃吗?” 三人组动作都僵。 脸色也有点儿僵了。 付拾一不抬头,幽幽的叹一口气:“会啊。可是毕竟不能吃。这些都是证据。” 春丽“哦”了一声,乖乖点头继续啃饼。 三人组脸上汗都成了瀑布:这说得就像不是证据就能吃了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儿神色诡异。 付拾一催促一句:“你们别偷懒,赶紧干活儿!” 三人组赶紧的忙碌起来。 可饶是如此,四个人还是忙碌到了后半夜,才算是将尸骨拼凑完整。 但只是相对完整。 依旧有骨片缺失,只是能勉强看出大概人形了。。 付拾一看着这个破得不能再破的骨架子,同情道:“她也是真够倒霉的。竟然连个全尸也不能有。真是太惨了。” 第504章 可怜的人 春丽已经是吃完了烙饼,而且睡着了。 难为她坐在那儿靠着墙,竟也能睡得呼噜震天响。 付拾一幽幽叹息:“看来是该让她减肥了。” 三人组震惊看她,异口同声:“春丽怎么就胖了?” 付拾一:……忘了这是个以胖为美的年代了。 不过减肥还是必须的,付拾一给他们科普:“别小看打呼噜这个毛病。这是一个实打实的病。打呼噜是因为睡觉时候呼吸不畅。呼吸不畅,更用力呼吸或许就能吸上来气,但是如果打呼噜严重的时候,吸不上来气怎么办?会发生窒息缺氧休克的事情。” 付拾一看一眼三人组:“再说了,减肥不是减成骨头架子,只是让她身体更健康一点。” 三人组这才点头。 说了这半天话,春丽终于揉了揉眼睛醒了:“小娘子你完事儿啦?” 付拾一也心疼她:“嗯,完事儿了。要不然我先给你找个地方睡一会儿。我们这头恐怕还要继续查案。” 春丽却不同意,坚定不移的说了句:“我不去,我要跟着小娘子。我是小娘子的丫鬟。” 付拾一觉得也没一会儿了,想了想也没坚持。 于是就带着三人组研究骨架子。 那骨架子如今清洗过,却还是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春丽闻着那味道,想起了拾味馆每天熬的骨头汤。 她不由得吸溜一下鼻子,喃喃道:“好香啊,我想吃骨头汤馄饨了。” 三人组都听见了,然后都深深的看了一眼春丽,并且觉得:这丫头真的和付小娘子是绝配! 付拾一宽慰春丽:“忍一忍,等回家了就有得吃了。” 春丽乖乖的点头。 等李长博过来时候,付拾一和三人组刚将尸骨验过。 说实话,凭借现在的条件,光是骨头架子也看不出太多有用的信息。 李长博看过来时候,付拾一就轻轻颔首,告诉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位死者和前面几位一样,都是死于羊肉店凶手之手。那店主可能真没说谎,人的确不是他杀的。或者要么,人全是他杀的。” 李长博扬眉:“这怎么说?” 付拾一就捡起一截骨头来给他看:“李县令看这个断面,有没有觉得格外整齐?” 那切面的确是很整齐。 李长博仔细看了看,就道:“是,的确是格外整齐。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说明了,也是跟前面几具尸体一样,都是同样的处理办法?那断口距离呢?是不是也差不多?” 如今李长博都会举一反三了,付拾一登时点点头:“李县令说得一点没错。断口一样,距离差不多。也就是说分尸的块数和羊肉店杀人案一样的。” “而后来的骨头碎裂,不难看出,是剁碎的。这是砍刀所致。这种砍刀虽然也锋锐,但是砍下去时候,会有崩断的痕迹,也会有骨渣掉落。” “所以看这些断口,就能轻易和前面断口区别。” 付拾一说完了,就问李长博那头情况。 李长博言简意赅:“那羊肉店店主还是只承认自己是看到了尸块,怕影响生意,所以一时鬼迷心窍,就将尸体剁碎了,和羊肉一起煮了。” “据他说,发现之前,他已经卖出去不少了。” 李长博说完这句话,咳嗽一声,脸色很抗拒。 付拾一想,李县令一定想的是,以后再也不吃了羊肉了。 付拾一顺口道:“没事儿,咱们以后只吃自己买的羊肉。而且拾味馆永远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吃。” 李长博深深看付拾一,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来,从善如流的应了:“嗯,以后只吃咱们自己买的羊肉。” 顿了顿,也不给付拾一多想的功夫,他缓缓道:“那店主的家中,的确是十分穷困,他老娘卧床不起已有三年了。家里离不开人伺候,偏偏他媳妇今年也病了,需得吃药。所以不得不买个婆子伺候。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在读书,所以日子很紧。” 大家听了,都是不由得点点头:倒是真的苦。倒是真的不能失去了这个挣钱的途径。 付拾一沉默片刻,说了句实话:“人再穷再艰难,也不能起歹心。他就是趁着没人看见,直接将尸体扔到了仇人门口去。或者是将人煮了,偷偷将肉炖化了,倒了,再将骨头扔了,埋了。我都觉得是人之常情。但是将人煮了,毁尸灭迹,还给旁人吃——这还是大错特错的。” 李长博点了点头:“这倒是。” 说完了这个,李长博说起查案的事情:“今天倒是查到了很多东西。估计明日就能有个结果。” 他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可以先回家睡一觉。明日有结果了,我叫方良过去说一声。” 付拾一还真困了。 不过她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她和李长博借了一步说话。 只是还没开口,就听李长博说了句:“是想说钟郎君的事情?” 付拾一点点头,随后又止不住笑起来:“所以李县令也和我想到了一块去了?” 李长博也微笑起来:“是,我与付小娘子心思一般。钟约寒是我们长安县过去的人,徐坤千求万求,求过去,竟又如此对待。若还当成是若无其事,那以后长安县衙门的人,怕是抬不起头。” 付拾一摇头:“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徐坤不是个好上司。还是换个人合适。钟约寒是个好仵作。手稳,心细,大胆,脑子也聪明。不要叫他埋没了。” 李长博轻叹一声:“付小娘子这般热心,遇到付小娘子,实在是他们的福气。” 付拾一被夸得有点保持不住冷静,开始飘了:“那是当然!也不看我是谁!我哪能和凡夫俗子比?!” 李长博看她挺胸抬头,昂首自傲的样子,眉眼一弯,声音放柔些许:“是,那些凡夫俗子,的确不能和付小娘子比。遇到付小娘子,是我,乃至整个长安县的福气。” “所以,还请付小娘子一定不要离开长安县衙,不要离开我才是。” 李长博说得认真。 付拾一脸都涨红了,怪不好意思:“李县令快别这么夸张了。我都不好意思了。遇到您这样的上司,才是我的福分。千里马再好,也要有伯乐欣赏不是?” 第505章 多可怕啊 付拾一是天光见亮从衙门走的。 带着春丽和翟升。 这会儿刚开坊市,街上也慢慢热闹起来最近天越来越热,所以出门买东西都是早上一大早。不然太阳毒辣起来,谁受得了 付拾一侧头问翟升“下午我过来,你还过来不过来” 李长博既然说今日这个案子肯定会有个了结,那就肯定是会有个了结。 翟升打着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迷迷瞪瞪的“过来啊,过来看看到底是哪一路神仙,竟然能做得这么厉害。” 春丽倒是精神抖擞的“小娘子,那我下午叫你” “嗯。”付拾一点点头“吃中午饭时候叫我就行。” 快到了拾味馆的时候,付拾一忽然觉得有人看自己,登时不由得四下张望一番。 不过并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来。 她皱了皱眉。 翟升还是很细心“师父这是怎么了” 春丽也跟着四下张望,不过什么也没看出来。 付拾一摇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有人在看我,可能是错觉。” 只是转头她还是嘱咐了春丽一句“你叫他们今日别轻易出去走动。” 翟升一下子精神一点“师父这么担心” 付拾一点点头“我是怕狗急跳墙。毕竟之前都已经那么针对我们拾味馆了。他这种变态凶手,估计也不会对杀人有负担。只看时机成熟不成熟而已。” 她这话一说,翟升和春丽都是不由自主摸了摸胳膊,唯恐被杀掉。 不过,付拾一其实也没那么害怕,毕竟都在拾味馆里,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会有可趁之机 付拾一早饭也没吃,匆匆睡下。 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个梦境都没有。 而那头,李长博则是依旧忙碌。 方良都看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又不用您亲自去跑,您就先歇一会儿吧。不然这么熬下去,哪里受得了回头太夫人知道了,又要担心了。” 李长博拒绝的话,张口就来“太夫人怎么会知道” 方良小声嘀咕“那可说不准。就是付小娘子知道了,肯定也会觉得不好的。” 李长博斜睨方良,思忖片刻,竟是答应了“那好吧,先睡一会儿,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叫我。” 方良欢天喜地应一声,然后心里头又觉得惊叹付小娘子真是好使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已经能让郎君这么听话,要是真娶过门来,那郎君岂不是就成了软耳朵了” 方良打了个寒噤,然后更加下定决心看来以后还是要更加讨好付小娘子才行啊。 付拾一睡了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春丽“方良过来没有” 春丽摇摇头“没有。” 然后嫌弃的看了猫奴一眼“别跟着我,你身上的跳蚤回头蹦过来” 企图讨好的猫奴,垂头丧气了一下,转而又开始喵呜喵呜的跟付拾一撒娇。 付拾一与春丽道“猫奴身上很干净的。我抓着它洗过澡,仔细看过的。”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伸手挠了挠猫奴。 猫奴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勾引付拾一又多揉了几把。 春丽还是嫌弃猫奴。然后问付拾一要不要喝粥张春盛心疼付拾一,特地熬了鱼肉粥给她。然后还做了虾丸。 春丽口水有点泛滥,悄悄咽下去“可好吃了,我闻了就知道那个虾丸是春盛哥一个个剥出来的肉,然后弄出来的。很有嚼头” 付拾一看着春丽那副样子,还真有点儿饿了。 一碗鱼肉粥下肚,翟升也没精打采的起来了。 付拾一嚼了个虾丸,吃得心满意足,忍不住眯起眼睛来。 翟升也就有了胃口,精神也是微微一震。 两人正吃着饭,方良过来了。 不过没精打采的,半点高兴样子也没有。 付拾一一看他那样,就问他“凶手没抓到” 方良叹一口气“抓到了。不过凶手死了。” 付拾一一愣,将丸子放回碗里“怎么死了” “畏罪自杀呗。”方良叹一口气,又道“白忙活了。这下虽然破了案子,估计也没功劳了。我们郎君回去睡了,特地叫我来告诉付小娘子一声,就说这样情况,您也不必去了。” 付拾一点点头。 方良也打着哈欠走了。 付拾一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到底那个凶手是谁。 只是方良走了,付拾一也没什么可问的人,只能一会儿再想着遇到王二祥时候问他。 结果王二祥还真来得挺快,方良刚走一会儿,王二祥就路过了。 同样也是没精打彩的。 看来,没能及时抓到这个凶手,对他们的影响,还真是非常大的。 不过王二祥被付拾一一问之后,顿时就来了精神,坐下咕嘟咕嘟灌进去一杯水,就轻轻一拍桌子,气道“说起来,也就是晚了一步而已” “你们不知道,这个事儿说起来,还和翟升你有点儿关系呢。做案那个,可是你师叔” 付拾一和翟升都愣住了怎么会 翟升摸了摸头“我师叔不是只有一个吗我记得他三年前还在刑部呢” 王二祥连连点头“可不是但是他去刑部之前,是在万年县的。所以才认识那个打杂的,又有钥匙的人所以就能趁着喝酒灌醉他,将钥匙偷走了,又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将那头送进冰窖,冤枉了钟约寒” “而且啊,他家里就有个小冰窖冰窖里还找到了一些血迹,一些尸体” “就是他自己,也是死在了冰窖里你们是不知道,这个人可变态了,他那冰窖里,存了好几具各种形态的尸体有淹死的,又快烂掉的。也有火烧的” 王二祥搓了一下胳膊“好吓人啊。” 这么一说,登时付拾一也扬眉起来“那他弄那么多尸体做什么” 王二祥眨了眨眼睛“研究验尸呢。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悄悄弄来那么多尸体,然后自己在家研究。他那儿,除了一个耳背的老妈子伺候,还真没别人。” 翟升点点头“我师叔那个人孤僻得很,所以根本就没女郎愿意嫁给他” 翟升说这话的时候,都还是一愣一愣的。 第506章 小心中风 翟升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不对啊,不至于才对啊。他一辈子虽然孤僻点,但是也算是个好人。我小时候,他还总带我玩来着——” 王二祥说了句:“嗨,人总是会变的。你就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人世间的事情,总是这么变化大。” 付拾一斜睨王二祥:连个老婆都没娶,竟然就敢张口说这么大的大话,装什么成熟明事? 所以付拾一催促一句:“你接着往下说,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王二祥重新燃起了八卦之魂,一拍桌子,拿出了说书人的架势:“说起这个,也是真的传奇了!我们这头刚到了他住处,撞开门,就发现家里没人。等找到尸体的时候,那尸体都是温的!眼睛都没散开呢!” “也不知道这个龟孙是哪里得的消息,竟然这么灵敏!” 王二祥又冷哼一声:“不过还不是只能畏罪自杀?” 付拾一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 王二祥回过神来,看一眼翟升尴尬的脸,好半晌才尴尬一笑:“那啥,我也不是想骂人——跟你没关系啊。跟你没关系。” 翟升觉得有点儿抬不起头来,总觉得不好意思:“这个事情,是我们没多关心关心他平日的行踪——” 翟升低下头去,觉得还是难以接受。 付拾一却想知道更多细节:“那他是怎么死的?” “上吊死的。自己吊死在了房梁上。”王二祥说得很肯定:“我们进去,他屎尿一裤裆,都往下滴答,味道别提多难闻了。” “那舌头也吐出来老长——” 王二祥轻哼一声:“他也聪明,知道现在是了反而是没那么受罪。” 付拾一又问一句:“那尸检是谁做的?” “徐郎君做的。”王二祥眨了眨眼睛,觉察出付拾一的心思了:“付小娘子觉得不太对?” 付拾一点点头:“我总觉得,能做出这么多凶残事情的人,也不该如此胆小才对。我总觉得,他那样的人,该是特别的大胆,即便是和我们面对面走过去,也不会心慌的。” 王二祥劝付拾一:“付小娘子快别多想了。这个事情,除了他自己,谁能知道他的想法?说起来,他也没办法再折腾了。当时城门都叫人封锁起来了。他插上翅膀也难逃!” “说起来他这次做的事情也糊涂。竟然还想栽赃嫁祸!结果就露出了马脚来!”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没将王二祥的话听进去。思来想去,倒是也没什么可疑之处。 徐双鱼验尸的本事,她是信得过的。 至少怎么死的,徐双鱼现在不会再出错。 王二祥说得嘴巴干,又喝了一口水,然后开始骂徐坤:“你是不知道,徐县令特别的龟孙子,他跟我们李县令说,让李县令先回去歇着,他进宫去禀告这个事情。说什么毕竟凶手住在万年县,又是因为万年县的事情被抓出来——” “李县令也是糊涂,竟然还真就回去了。” 王二祥捶胸顿足,觉得李长博错过了一次邀功的机会。 付拾一笑着宽慰他:“李县令那么聪明的人,哪里会白白上当?肯定还有他的考虑。而且说不定这次可不是邀功,是被训呢?” “就算李县令真犯傻了,那陛下也不傻。”付拾一语气很笃定。 王二祥这才稍安勿躁。 送走了王二祥,付拾一也就不打算再去衙门了。 案子既然告破,也没什么可去的。 反倒是翟升—— 看一眼翟升,付拾一问他:“你爹和你师叔关系怎么样?” 翟升一愣,挠挠头:“还不错吧——从前也总来往。” 付拾一于是嘱咐他:“那你回去劝劝翟老头,让他别伤心生气的,他这个情况啊,容易再中风!” 翟升:……幸好我爹没听见这话,不然当场就又中风了。 翟升犹豫很久,最终还是匆匆回家去了。 翟升走了,付拾一想了一想,就去探望李秋娘。 这两日忙碌,她也没过去看看,不知道李秋娘康复一点没有。 结果没想到就在门口遇到了许舟。 许舟怀里抱着不少补品。 其中还有一大块的茯苓。 许舟客客气气的上来见礼:“付小娘子!” 付拾一看着那些东西,就知道他来干啥,于是顺口夸他:“许郎君真的是宅心仁厚,对秦郎君也是一片真心。” 许舟面上微红,不好意思一笑:“我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付拾一和许舟一同进去,许舟为了避讳,也并不去亲自见李秋娘,只将东西交给丫鬟。 丫鬟抱着东西上楼,付拾一就招呼许舟过去喝茶——人家大老远跑一趟,连口水都不给,也不合适。 许舟连忙拒绝了,只说自己是趁着课业不忙送东西来的,晚上还和同窗约了一起讨论经书。 付拾一一听这个就头疼,赶紧放人:“你们读书人真是厉害。那些经书晦涩难明,你们竟还要钻研。” 许舟居然说了句特别有哲理的话:“什么身份做什么事儿,读书嘛,自然是要读书了。” 付拾一乐了:“许郎君真有趣。” 许舟红着脸走了。 付拾一这才上楼去。她觉得,有点明白李秋娘为什么喜欢秦况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许舟这人都挺有意思,那张扬一些的情况,估计更有趣。 李秋娘这几日没长肉,反倒是又瘦了一点。 付拾一一看就知道,这是肯定没好好吃饭。 于是就吐槽她:“都跟你说了,现在必须好好吃饭。孩子现在是发育大脑期间,要是营养跟不上,脑子不聪明,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丫鬟替李秋娘辩解:“我们小娘子已是很努力了。这几日她开始孕吐,吃什么都吐。她是吐了又吃,吃了又吐。我都心疼她了。” 付拾一琢磨一下:“那你们小娘子喜欢吃什么?” “也就是杏干一类的酸的,她能吃了。可这些也不能当饭吃啊——”丫鬟都愁得慌。 付拾一一合掌:“爱吃酸啊?那好办!等着,我去做一锅酸汤面疙瘩来!这个最适合开胃了!”。 说做就做。付拾一旋风一样回去准备做酸汤面疙瘩。 第507章 多个靠山 酸汤面疙瘩这段时间吃是最合适的。 因为这段时间,刚好新麦下来,面粉是新出的,带着一股子新麦的香。做出来的面食,也会劲道一些。 酸汤面疙瘩的灵魂是在于面疙瘩的劲道。 以及酸菜汤的酸爽微辣。 付拾一亲自和面,做面疙瘩。 面疙瘩也有好几种大小和做法,付拾一喜欢的,是将面从面团上揪下来一小块,再用手掌心一捏—— 这样面疙瘩像是个小小的梭子,两头尖,中间大。 活脱脱就是个小胖鱼。 而且这样的面疙瘩,吃着更有嚼劲。 张春盛喜欢用刀削,在旁边看得都急死了:“要不还是我来,用刀多快?且面片还均匀。” 付拾一偏不让他,嘿嘿一笑:“我先做一碗我的,剩下的你来?” 张春盛郁闷看着,最后妥协:“算了,我也帮着捏吧。” 付拾一捏了一碗自己的,剩下真让张春盛用刀削。 然后她就亲自去炒酸菜汤。 热锅放油,将新鲜捞出来的酸菜炒香了,再下一点丝瓜块——这个丝瓜是院子里种的。刚结出来,嫩得不行。 炒得微微变软,就放水进去熬酸汤。 这头熬着酸汤,付拾一一拍手掌,拔腿就往外头跑:“哎呀,差点忘了!” 一碗酸汤面疙瘩的灵魂,是藿香。 藿香嫩叶掐下来,切成细细的丝,放在旁边备用。 而酸菜里,有酸姜,所以也不用额外放姜。 等酸汤熬出味道,就往里头下面疙瘩。面疙瘩一个个浮起来,再煮上一会儿,等面疙瘩熟透了,这个时候就可以根据咸淡看看是否加盐。不用加盐的话,就直接放入藿香。 稍微一搅,那味道登时就勾得人口舌生津。 李秋娘嘴里有伤口,虽说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还是不太方便吃这种辛辣的食物。 所以付拾一给她单独做了一碗酸汤面疙瘩。面疙瘩全是用筷子搅出来的黄豆那么大一粒粒的。而且汤里没有放茱萸果。所以没有辣味。 亲自送过去,付拾一陪着她一起吃。 付拾一夹着有些滑溜的面疙瘩,满满的咬一口。 那种醇厚面香就一下子散发出来,配上牙齿感受到的阻力——更是叫人一下子舒爽到眼睛都微微眯起来。 付拾一含糊对李秋娘鼓励:“你快养好身体,自然有好多好吃的在等着你呢。” 李秋娘看着付拾一吃得那么香,本来没什么胃口,也被激发出了几分食欲。等尝到了那酸汤之后,她也是真的就有了食欲。 夏日食欲不振,适宜吃点酸的。 付拾一满足放下碗的时候,李秋娘也用帕子按了按嘴。 丫鬟高兴得不行:“付小娘子若是能天天过来陪着我们小娘子用饭就好了。我们小娘子就能胃口好起来了。” 付拾一当然明白这道理:这不就是看吃播一样吗?看别人吃得香,自己也就忍不住。 付拾一想一想,还真想出了个办法:“我我要有空我就过来。我要是没空,就让春丽过来。” “春丽吃饭,那才是真正的香。” 李秋娘写:“太麻烦了。不必如此。” 付拾一看着李秋娘,面上全是诚恳:“没什么的。我们都是真心实意盼着你好好的。都是盼着你振作起来,你好好的,宝宝也好好的。” 李秋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最后抿着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又点点头。 付拾一陪着李秋娘说了一阵子话,然后才回去了。 虽说抓到了凶手,但是这个事情,也让所有人都有点儿憋气:做了坏事理应受到惩罚,可是没等他们惩罚呢,凶手反而自己死了——那就等于最后还是没让凶手伏诛。 就连皇帝也皱眉:“这个人……这是将官府玩弄在股掌之中吗?” 高力士在旁边劝:“好歹是查出来了。要不然,还不知祸害多少人。” 皇帝瞪了一眼徐坤,对他有点不满:“下次这种事情,就该尽快!他这般随心所欲,倒是将你们玩弄了。说起来,还是底下人无能!” 徐坤被骂得不敢抬头,尴尬无比:“是是是。” 徐坤挨骂出来,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然后悻悻的跺脚,“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就不来,轻轻松松将功劳让给我了!” 可是现在悔之晚矣。 徐坤郁闷往宫外走。 皇帝倒是问了付拾一:“拾味馆不是出了新菜?朕还想尝尝。” 这个事儿,高力士倒知道。 高力士说了句:“这个事情,恐怕暂时不行了。拾味馆关门了。” 然后绘声绘色将昨日情况说了一遍,又叹一口气:“就怕付小娘子觉得生意受影响,以后都不开门了。” 皇帝气得拍桌子:“放肆!真是放肆!这个凶手,该挫骨扬灰!他这是当成猫耍耗子了!” “不行,拾味馆得给朕开起来!”皇帝冷哼:“去,问问付小娘子缺什么,朕给她!拾味馆就是没人去,也得开!” 高力士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大概是缺钱吧。” 皇帝一挥手:“不叫事!” 高力士出了大殿,就看一眼小跟班:“去拾味馆说一声,就说我回头过去,叫她准备着。” 至于准备什么,高力士没说。 但是他觉得付拾一能明白。 而事实上,付拾一接到了领导要过来视察的消息,还是懵逼了一下:准备?准备啥? 张春盛试探:“难道是吃的?咱们也没别的什么啊——还是昨日的事情,惊动了高将军?” 付拾一拍了拍张春盛的肩膀,语重心长:“我觉得你得了高将军的心思。准备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我只负责哭诉!说不定咱们拾味馆,从此之后就能多个靠山了!” 这样一想,付拾一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的笑了一声:“别人都靠送礼办事攀关系。我这个靠美食,说起来,真的是容易多了。春盛啊,我觉得真那么好好干下去,肯定是前途无量的。” 张春盛:……小娘子你说话时候,真的很猥琐。 于是张春盛没忍住说了句实话:“那小娘子更该骄傲自豪。” 而不是在这里嘿嘿傻笑。 高力士晚上过来时候,付拾一想了想还是请了李长博来作陪。 李长博先一步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点憔悴没缓过来。。 付拾一有点儿怪不好意思:“试探着问了问,没想到李县令没补觉,就厚着脸皮提了。” 第508章 厚着脸皮 付拾一这样一说,李长博登时就微笑起来,柔声道:“不妨事。拾味馆就如同我家一般。再说了,不过是两步路的事情。” “再说了,能吃付小娘子的饭菜,也是我我的荣幸。我合该积极一点。” 李长博越是这样说,旁边的一干人等就明显的带上了震惊和我佩服:李县令这个嘴巴,完全就是抹了蜜糖啊! 付拾一受到蜜糖冲击,更是甜得牙都疼了。 付拾一发出了深深的感慨:别人给的糖是费牙,但是李县令给的糖,是攻心。 对于这种蜜糖,付拾一嘴巴更甜:“李县令真是太对啦。拾味馆的确就是李县令家一样,李县令随时过来都行。只要李县令不嫌弃,在这里睡下都不成事儿!至于饭菜,李县令随时想吃什么,我都亲自给李县令做!” 高力士刚进门,就听见付拾一这话。 于是打趣一句:“怎的?这是李郎君将拾味馆买下来了?” 付拾一大囧。 李长博神色如常,微笑解释:“付小娘子是与我关系好罢了。” 高力士哪里不知道他肚子里那点事情?当即扬眉。对着李长博意味深长一笑。 张春盛从厨房出来:“饭菜已齐备,不如坐下说话?” 一顿饭下来,高力士自然是心满意足,越看越觉得张春盛顺眼,于是和颜悦色问他:“要不然到我身边来办差?” 付拾一一口酸梅汤差点没喷出来。 张春盛也下意识的夹紧了腿,然后一脸惊恐。 李长博微笑:“高将军就莫要挖墙脚了。高将军那儿什么人才没有?要春盛做什么?” 高力士说实话:“他不仅做饭做得好,办事也合我心意。这样的人才可不多见。要到了身旁,岂不是随时都能点菜?” 李长博一锤定音:“任何时候高将军想尝尝,我叫人去给您送。” 高力士似笑非笑。 李长博一脸坦然。 付拾一在旁边,忽然有了一种被护短的感觉?!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依旧是满面微笑,悠然闲适。 高力士又说起了皇帝的话,将一匣子金饼子拿出来,笑道:“付小娘子可要好好做。” 当匣子打开那一瞬间,付拾一的眼珠子就黏在了上头。 她咽了咽口水,不确定:“陛下这是——” “陛下让你好好开着拾味馆。”高力士笑呵呵:“莫要因为一件小事,就关门不干了。这一次不仅要干,还要干得好。干得漂亮。” 付拾一一听这话,伸手就将匣子紧紧抱在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遵命!” 李长博也忍不住眉眼一弯:付小娘子这下可真的高兴了吧。 付拾一的快乐,很快就感染到了其他人。 就连高力士也忍不住笑。 拾味馆里气氛一片大好。 紧接着高力士就说起了案子。 然后高力士就遗憾说了句:“怎么就没当场抓住他呢?偏叫人死了。偏也那么赶巧,就先那么一步——” 李长博也颔首:“是很巧。说起来,谁也没想到他会杀人。翟升的师兄,也一直很敬重他,那日还带着东西去探望——” 付拾一一愣,脑子里有东西一闪而过。 她伸手拉住了李长博的手,问他:“那个死的人,身高多少?是瘦的人吗?身体素质如何?能扛得动一具尸体吗?还有,在他家里,发现了凶器吗?” 李长博被问住了。 付拾一这样一连串的话,给他问得有点儿脑子里一下像被灌了浆糊。 李长博毕竟是李长博,短暂的浆糊之后,就恢复了清明。 也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他豁然站起身来,朝着高力士匆匆一拱手:“我有要紧事情,就先走一步,高将军见谅!” 说完就往外走。 付拾一拔腿跟上,“高叔叔您见谅!” 高力士摸了摸光滑的下巴,喃喃道:“我或许可以去看看热闹——” 然后回去跟陛下讲一讲? 一般情况下,陛下也是乐意听外头这些事的。 于是,高力士兴冲冲跟上去。 燕娘看着手里的甜点:“那这个怎么办——” 高力士旋风一般回来,拿着就跑。 张春盛目瞪口呆的感慨:“高将军的身手真是敏捷。” 春丽也拔腿跟上:“小娘子等等我啊——” 她刚才忘了跟上去了。 张春盛按住额头,侧头问燕娘:“要不然,咱们还是给小娘子重新换一个丫鬟吧?春丽太笨了。” 燕娘倒是觉得还好:“春丽笨是笨点,但是力气大,能保护小娘子。还能帮小娘子干活。” 刘大郎在旁边听着,插话道:“主要是她也不舍得再买丫鬟。” 众人:……真相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刚上了马车。 高力士也跟着爬上来。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李长博头疼吩咐方良:“去衙门。” 方良也是战战兢兢:不是说出来吃饭?怎么又成了这样了? 战战兢兢完了,就赶紧的将马车驾得飞快。 路上,付拾一神色严峻:“如果没有凶器,而且身高什么的也不全符合的话,必定不是凶手。要知道,凶手可是能抛尸的人。” “一般过了中年,哪有这个体力。提着百八十斤的肉随手一扔?” “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付拾一说得高力士都听进去了。 高力士看着付拾一,有点惊奇:原来付小娘子办案时候是这样的? 李长博的神色更加严峻:“照着这样说,恐怕还真不是凶手。那他是如何死的?”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气氛凝固了三个呼吸。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神色不由自主都更凝重。 高力士也想到了,摸着下巴饶有兴味:“难道是被凶手弄死的?若真是如此,那就有些厉害了。连这个都能伪装。那岂不是他想杀人就杀人?大不了伪装成自杀?” 每天世上自杀的人那么多,官府肯定不管。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所以这才是可怕之处。” 付拾一有点儿凝重:“这样一个人才,偏偏走了这条路,还真的可惜了。”。 李长博和高力士:……这还能算人才吗?分明是变态啊! 第509章 有点疑问 付拾一到衙门是打算看一下翟升师叔的尸体。 徐双鱼看见一群人风风火火过来,还惊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看他一眼:“将翟升师叔的尸体抬上来。” 徐双鱼就更纳闷了:“怎么忽然要看?就是自杀的啊——” 钟约寒看徐双鱼一眼,沉声道:“去吧。付小娘子这么说,一定是有付小娘子的道理。” 徐双鱼和付拾一去一趟冰窖,将尸体抬上来。 冰窖里现在满满当当的——六个死者都在里头,再加上了翟升师叔的。完全就挤不下了。 将尸体放在了验尸台上后,付拾一就开始验尸。 徐双鱼一头雾水,想说话,却被钟约寒拉住。 尸体的脖子上,有一道勒痕。 这个痕迹清晰,且明显。 而且造成了舌骨断裂,所以舌头才会明显掉出来。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痕迹,的确都显示出了是自己上吊。 不仅是勒痕如此明显,就连窒息的迹象也很明显。 “眼球有明显出血点,脸上皮下也有出血点,以及嘴唇颜色发紫,都是窒息造成。” 付拾一紧紧皱起眉头,再往其他地方看。 “尸体从肌肉发达程度来看,应该是个并不怎么做体力活的人。可能很少运动。也就是说,力气不会很大。而且肌肉不够紧实,更佐证这一点。看体型,就知道不属于偏瘦的人。” 付拾一再看脚,问李长博:“对比过我们的鞋码没有?还有,他的鞋子是哪里买的?” 李长博面上露出一丝丝的尴尬。 付拾一就明白了。 高力士不由得叹一句:“李县令这是忙昏头了啊。”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头:“所以熬夜是个坏习惯。下次李县令还是别熬夜了。不然影响办案质量。” 方良目瞪口呆:我头一次听说劝人早睡是这样的说法。竟然是为了更好的办案? 偏偏李长博思虑片刻后,竟然还点点头,看样子是真的信了。 方良:……太夫人知道了肯定开心。 李长博缓缓开口:“我去拿脚印,做对比。” 李长博去拿东西时候,付拾一又仔细的看了看尸体。 然后就在腋下找出了一点不太对劲的痕迹。 付拾一仔细凑上去看,又叫徐双鱼来看:“你觉得这是什么?” 死者的腋下,有淤青痕迹,淡淡的,但是很大一片。 而且是双侧腋下都有。 徐双鱼看了半天没看明白,想了一想,迟疑道:“或许……是在哪里咯的?” 付拾一摇摇头:“可是在哪里,能弄成这个样子?” 这个问题还没研究清楚,李长博去而复返,然后将鞋印子给付拾一对比。 甚至还将死者衣服鞋袜都取来了。 付拾一将鞋子与鞋印一对比,就摇头:“明显不同。他的鞋子有些宽,而且更短。就连鞋底的印子也不一样。不是同一家做的。” 高力士饶有兴致:“这都能看得出来?” 付拾一点头:“长期做鞋的,每次走多长的针,间距多少,怎么扎鞋底更结实,都有自己的路数。这是习惯,只要不刻意,就不会有所改变。” 指着那些针线纹路:“如果是同一个人,就更像了。即便是同一家店,他们对怎么做鞋,也是有自己的规矩。且都会做些不容易看出来的记号,避免仿冒。” “这两双鞋,肯定不是一双。也不是出自同一家店。” 高力士想了想,又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许就是随便买的,顺手买了不一样的店?” 付拾一摇头:“大多数人是比较死心眼的。尤其是男人。基本上很少换这种。他孤僻的性格,更不至于。他应该只会去常去的店。” “就算是不一样的店买的,没有道理大小都不同。” 付拾一看一眼高力士,说了句实在话:“高叔叔还是别抬杠了,肯定不是他杀的人。” 付拾一抬起死者的手,给他看手上老茧:“这双手上连个老茧都没有,肯定是提不动一个年轻女人的。” “而且你看他这个样子,能和年轻女子夜夜笙歌吗?”付拾一面上露出一丝丝神秘微笑:“他怕是走路长一点都得喘。” 付拾一笑容更加神秘:“更别说让人怀孕了。” “再看他的穿戴。不难看出应该是没多少钱的。更别说养着六个美貌女郎。那些女郎细皮嫩肉,又精心打扮,身边不可能连个丫鬟伺候也没有。” 付拾一摊开手:“所以还有什么问题?” 高力士震惊的看着付拾一,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李长博已经按住了太阳穴,嘴唇蠕动片刻,这才挤出一句话:“高将军习惯习惯就好了。付小娘子查案时候,是有点儿……不拘小节。” 方良已经不忍直视,悄悄转开头。 而徐双鱼面上红彤彤的,竭力摆出好学正经的样子。 钟约寒面无表情,但是目光也不敢看付拾一。 高力士缓过来,然后意味深长看一眼李长博,说了句:“是挺不拘小节的。” 高力士咂舌:我还真的从未见过如此彪悍的女郎……这要不是真的一看就是女子,我还真不敢相信。 李长博苦笑。 付拾一听得也有点想笑,却一本正经:“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些都是事实。我是仵作,不该有避讳。” 付拾一再说一句大实话:“人都死了躺在这里了,避讳反而耽误事。” 高力士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于是点点头:“也是。”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现在几乎是可以确定,此人不是凶手。” 李长博皱眉:“可是他的确是偷过钥匙——” “偷过钥匙,不代表他去了。”付拾一轻声言道:“他冰窖里血迹如何?我想去看看案发现场。” 付拾一这样一说,李长博顿时就明白了:“付小娘子觉得,他也是被栽赃陷害的?” 徐双鱼登时疑惑:“可是他的确是自杀的啊——” 付拾一意味深长的看一眼徐双鱼:“自杀就不一定是畏罪了。也许是被人蛊惑的呢?有可能是赶巧了呢。” “这些疑问,去一趟案发现场就都知道了。” 第510章 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的话,现在虽说有些晚了,但是付拾一坚持,李长博还是让方良套车。 高力士也不急着回去,索性跟着一起去再看看热闹:打过仗,杀过人,伺候过皇帝和娘娘,可这破案还真没怎么经历过…… 钟约寒和徐双鱼自然也跟着。 马车上,付拾一上下打量了一下钟约寒,忽然乐了:“要不是你昨天一直跟我们在一起,今天又都在衙门,还别说,你的嫌疑是挺大的。” 钟约寒面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也能看出他此时此刻的惊悚:!!! 徐双鱼也吓了一跳,赶紧替自己师兄辩解:“我师兄绝对不会杀人的!我师兄可心善了!每次看见要饭的都给吃的!” 李长博咳嗽一声,安抚徐双鱼:“付小娘子就是随口玩笑罢了。不是真怀疑钟郎君。” 付拾一继续往下说:“你看,你是不是很瘦?是不是挺高?鞋码也差不多。还有你这个手艺——” 钟约寒的冰山脸终于“咔嚓”一声裂了:“所以我被栽赃?” 付拾一煞有介事点头:“我觉得真像的。要不是我和李县令都相信你为人,你说不定还真要被怀疑。” 付拾一意味深长:“所以以后还是多吃点,吃胖一点比较好。” 钟约寒:…… 徐双鱼竟然也跟着点头:“我也觉得师兄太瘦了。” 高力士也点点头。 钟约寒的表情就更僵硬了。 到了案发现场,付拾一走到了门边,就看见上头贴着封条。 主人家都死了,那婆子自然也没留下的必要,而且这里是凶案现场,更是不敢住下,因此就被官府封起来。 而屋子里的东西,也不叫人动。 李长博将封条撕下来,开门进去。 院子里一片黢黑,黑洞洞的,阴森森的,仿佛是潜伏着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徐双鱼忍不住往钟约寒身边靠了一下。 高力士也搓了一下胳膊。 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并肩往里走——两人手里提着灯笼,都是面色如常,半点恐惧也无。 高力士咂舌:看起来还真是挺般配的。 付拾一提着灯笼一面往里走,一面侧头问李长博:“那日他是在什么地方上吊的?” 李长博指了指正房:“就是在那间屋子的横梁上。” 于是付拾一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臭味——那是屎尿的味道。 上吊死的,很容易大小便失禁,所以一般来说,不会特别干净和好闻。 屋里陈设很简单,看得出来也没什么值钱物件。 付拾一看着歪在一旁的凳子,又仰头去看横梁。 横梁上的绳子也被当成是证物带走了,所以如今是空空如也。 付拾一看李长博一眼,轻声要求:“我想去看看横梁上。” 一般来说,横梁上因为不容易清洁,所以容易落灰。 有了灰,就容易留下其他印记。 李长博立刻叫人端了梯子过来。 还好死者家中就有竹梯,否则还真是一时半会儿不知上哪里去找。 李长博替付拾一按着梯子,犹豫一下:“不然还是我去?” 付拾一摇摇头:“还是我亲自来。” 李长博毕竟不是专业的。 付拾一提着灯笼爬上去,伸手还挺敏捷,动作也十分熟稔。 高力士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叹:“看来付小娘子是真的能干啊。” 付拾一灿烂一笑,抽空回答:“哪里哪里。不过是熟能生巧。”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都有点儿尴尬:我们怎么就没有孰能生巧呢。 付拾一很快能看见横梁。 她一手抓着梯子,一手提着灯笼,仔细看那横梁。 横梁上没什么灰尘。 像是被人擦拭过。 不算纤尘不染,但是所有痕迹都模糊了。 付拾一吹了吹,灰尘也没有飞起来的。 付拾一仔细照了一下,发现只有一道痕迹灰特别重—— 于是付拾一指着这个位置,问徐双鱼:“这个位置,是不是死者上吊的地方。” 徐双鱼仔细辨认一番,点点头:“好像是。” 付拾一于是下来,再让徐双鱼和钟约寒分别上去看。 最后就连李长博和高力士也分别上去看了看。 徐双鱼没看出门道来。 钟约寒若有所思。 李长博眉头紧锁。 而高力士则是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笑眯眯:“都看出什么了?” 高力士轻叹一声:“看来这个人,不是自己死的。” 李长博也颔首:“怕是死后被做了手脚。” 钟约寒将自己想到的说了:“上面的灰,只有那一线是特别多,所以当时擦去灰尘的时候,就已经是有上吊的绳子在那儿了。” 徐双鱼这才恍然大悟。 付拾一点点头,解释一句:“凶手很谨慎。他上去看了一眼,所以看到了灰尘留下痕迹。他就将灰尘全部擦去了。” 说到这里,付拾一笑眯眯起来:“可是他没想到,反而擦掉了灰尘,更留下了一下讯息。” 付拾一意味深长:“所以要不然怎么说,雁过留声,风过留痕。只要发生过的事情,一定会留下痕迹呢。” “那凶手是谁,能不能找出来?”李长博最关心这个。 付拾一摇摇头:“我只能查出死因。推断当时情景。” 至于凶手到底是谁,还是要李长博来。 付拾一问徐双鱼:“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让你看的,腋下的痕迹?” 徐双鱼点点头:“记得。” 那个位置的对称淤青,让他现在都没琢磨明白。 “凶手对验尸很了解,知道怎么骗过我们。所以他伪造了上吊自杀的事情。”付拾一站在那儿,伸展双臂:“他就是在人腋下绑上布条,然后将人吊上去,挂在了他房梁上。” “只有这样,才会有一条真正的上吊窒息而死的勒痕。不管是谁,都看不出假来。” 付拾一看一眼房梁:“所以他要上去解开绳子,要擦拭干净灰尘。因为不这样的话,一切就太明显了。” 所有人都听得入神,脑子里更是不约而同的浮现出画面来:一个人将另外一个人吊起来,然后再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样子。 徐双鱼打了个寒噤,“那被吊死那个人,岂不是很痛苦?”。 付拾一点点头:“自然很痛苦。但是你想过没有,死者为什么不挣扎?” 第511章 死因之迷 这个问题不仅让徐双鱼一下子愣住,就连其他人也都一下子陷入了沉思:是啊,为何死者都不挣扎呢? 李长博最后看住付拾一,笃定问她:“付小娘子觉得是什么缘故?” 付拾一肃穆解释:“就是在刚才,我想到了一个细节。” 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 付拾一却故意卖关子,只问徐双鱼:“你来仔细说说,你看到的勒痕是什么样子?” 徐双鱼一愣。 付拾一等着。 徐双鱼只能慢慢描述一遍:“勒痕清晰,且只有一条,并无其他痕迹——” 他不自觉的拉长了尾音,脑子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钟约寒则是先一步想到了:“人窒息时,因痛苦难当,所以会下意识的去抓挠自己的脖子,扯绳子——不应该如此干净。” “但是死者的确是上吊而造成的窒息死亡,他的舌骨断裂,颈椎拉脱,脖子无力支撑,这是为何?”付拾一立刻跟上,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钟约寒脱口而出:“上吊致死,却无挣扎痕迹,说明他整个人当时或许是根本动弹不得!有可能是被绑着了?” 付拾一摇头:“死者身上并无束缚痕迹。唯一留下的淤青,是腋下那两块痕迹。” “凶手应该对此早有预料,所以用的甚至都是宽的东西,有意避免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付拾一意味深长的看两个学生,说了句:“这个人,很聪明。他怎么会留下明显破绽?不过,我猜思路是对的。但是应该不是绑住。” “否则人在极端痛苦之下,会剧烈挣扎,一定会留下痕迹。” 钟约寒和徐双鱼对视一眼,都有点儿苦思冥想的意思。 李长博这个时候倒是提出了一个思路:“有些大夫,针灸特别厉害。一针下去,人可动弹不得。这样一来,就能切除腐肉痈疽,而不知痛。” “而且人身上有要穴,不能轻易动——” 付拾一轻声道:“我觉得这个思路大概就是真相了。究竟他用什么办法,可能回去之后还要进一步尸检。但是现在可以确定,他死不是自杀。” 四目相对。 李长博的神色陡然沉下去。 他缓缓道:“当时尸身都是温热,除去布置现场的时间,那么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过来时候,他刚走?” 付拾一轻声的说出那几个凶手特征:“对人体有一定研究,对仵作这个行当很了解。” “身材很瘦,差不多与钟约寒一般高。” “那个时辰出现在凶案现场附近……” “拾味馆手指头事件,刚好也与他有关——” 李长博微微垂眸,说了句:“也不知翟老头会如何。” 付拾一跟着就叹了一口气:“恐怕又要中风了。” 两人在这里打哑谜,急得高力士不行:“你们说的到底是谁啊?” 徐双鱼轻声道:“付小娘子和李县令说的是沈郎君。是翟升的师兄。半路弃学,最后没做成仵作。近日刚到了长安城。” 高力士一拍手掌:“那还等什么?还不赶紧的去?!” 李长博一声叹息,而后叫了方良:“方良,准备车。再叫人过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上了马车,方良问李长博:“郎君,我们也不知道沈郎君家住何处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尴尬了。 这个事儿估计翟升知道,但是翟升他也不在啊。 兵贵神速,所以李长博很快就做了一个决定:“去一趟翟家。” 翟升知道,翟老头也肯定知道。 虽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些对翟老头残忍,但是……和连环命案比起来,这点悲痛就不值一提了。 一行人赶到了翟家的时候,翟升刚回拾味馆。 翟老头听闻是李长博过来拜访,还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叫人请李长博进去了。 翟老头如今看着像是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行动却好似比从前迟缓了不少。 付拾一本来觉得自己不该露面,可是这么大的事儿—— 付拾一尴尬朝着翟老头一笑。 翟老头脸上的表情刹那就裂了——仇人相见,还不能眼红,可想老头憋得多严重。 付拾一看着他那反应,飞快将头一缩,躲在了李长博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 翟老头轻哼一声:“来都来了,就坐罢。你是三儿的师父,与我是平辈。我还不至于不承认。” 付拾一缓缓探出头来,然后再尴尬一笑:“这不是心虚麽……哪能是平辈呢。您肯定是长辈,咱们不一处论。” 翟老头又是冷哼一声。 李长博咳嗽一声,说起正事儿:“今日我们来,是想问问,沈郎君的住处,不知翟郎君知晓可否?” 李长博的神色有些凝重,翟老头下意识就问了一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李长博自然不好说,于是就道:“这个事情……涉及到了最近一桩案子,想请沈郎君帮帮忙。” 翟老头毕竟不傻。 他一句话就问到了关键的地方:“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他和我那师弟的死有关?” 李长博没正面回答。 不过翟老头应该也明白了。 翟老头张了张口,好半晌却都没发出声音来。 付拾一看他情况堪忧,赶紧提醒:“每个人做错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这是不可改变的事情。你若是耿耿于怀,小心中风!到时候就真成了个卧床不起的老头子了!你想想翟升那孩子!他多聪明,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你要有个什么,谁教他?” 翟老头看着付拾一,总让人觉得好像是更严重,更憋闷了。 李长博按了按眉心,柔声劝慰:“翟郎君,您不可气坏了身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翟升也好,还是沈郎君也好,他们都大了。” 翟老头一歪头,“哇”的一口血吐出来,脸上刹那之间就像是金纸一般。 付拾一吓了一大跳,感觉翟老头又要完蛋。 然而没想到,翟老头半晌之后,竟然自己缓过来了,还颤巍巍站起来:“我带你们去。” 这个举动吓得众人都赶紧阻拦:“使不得,使不得——”。 翟老头却很执意:“我也去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第512章 知道犯错 翟老头执意要去,那么就只能带着他一同去,拒绝都拒绝不了。 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劝翟老头:“那你一定要坚强一些。” 翟老头按住胸口:……我感觉还有更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付拾一同情看着翟老头。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委婉的劝了付拾一一句:“付小娘子还是别说话了,让翟郎君歇一歇吧。” 高力士深以为然点点头:“付小娘子也歇一歇。” 说完他看一眼李长博,深深的,诚恳道:“李县令也歇一歇吧,这两日,看来是真的操心。” 徐双鱼倒是一直都很安静。 钟约寒也是一直静静思考。 翟老头很快就说了个地址。 眼下已是宵禁。 要不是李长博有令牌,还真是不能畅通无阻。 高力士感慨的说了句:“这个事情,没想到这么曲折。” 付拾一怕翟老头当场抽过去,于是没吭声。 李长博也是笑笑,只说:“是啊。” 钟约寒看一眼翟老头,慢吞吞开口:“其实,我倒是佩服钟郎君。他的确是聪明。” 钟约寒这话透着一股子真心实意:他目前没见过这方面比付拾一更聪明的人,但是,那人的确是能付拾一都玩得团团转的人。 翟老头更加用力按住了心口。 付拾一发愁的看他:现在也没个速效救心丸什么的,万一给老头子气得心脏不好了可咋整。 就在付拾一的无限忧愁里,终于到了钟约寒的家门口。 算起来,竟然是离开崇贤坊不太远。 就隔了两个坊市。 到了沈镜秉的门口时,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去敲门合适。 最后还是翟老头拄着拐杖,上前去了。 翟老头是直接用拐杖砸的门。 很快里头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婆子探出头来,不耐烦的抱怨:“大半夜敲什么敲?怎么没叫巡逻的给你们抓起来!这么急,报丧啊——” 敲门的确是有规矩的。 敲门时候,不可太重,更不可连续。一般是三下之后停顿一阵,听见里头没动静,这才继续敲。依旧是三下停顿。切记不可连续敲。 连续敲门,又重又急,那一般是报丧。 因为只有人死了,才会这么急,这么顾不上规矩。 所以婆子这么不痛快,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她探头看了一眼之后,瞬间就哑火了——虽然李长博是没穿官服,可是不良人的衣裳她是认识的。 而且这么乌泱泱一大帮人……她哪里敢横? 翟老头不客气的呵斥:“沈镜秉呢!叫他出来见我!” 翟老头这么不客气,还真是……半点不像是个中风患者。 付拾一如此感慨着,还有点儿小激动:不知道沈镜秉一会儿是什么反应。 这一次较量了这么久,差一点就被沈镜秉蒙混过关,可如今,还是将人给揪出来——付拾一既觉得有些失落,又有点儿说不出来的松一口气。 至于得意,还真是没有的。 毕竟花费这么多时间,不仅死了六个女子,还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然而那婆子却战战兢兢回了句:“家里没人。只有我们小娘子。郎君出门做生意了。” “小娘子才几岁——”那婆子试探着说了句:“要不然,叫小娘子出来?” 众人:……一个小孩子,有什么用处。 付拾一轻声问:“是沈郎君的女儿吗?” 沈镜秉的女儿还在,那肯定他还会回来的。 婆子点点头:“是,是我们郎君的女儿。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们郎君犯事儿了——” 这话当然不能说。 翟老头就算气得不轻,又急又恨,也没失去理智。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婆子:“他什么时候走的?走之前也没来看我?” 婆子哑口无言,半晌试探着反问:“您到底是谁啊?” 翟老头还是气得慌:“我是他师父!” 婆子一听这话,忽然就有了一点笑,她满脸堆笑:“这个事情,郎君走之前交代过!他说,说不定他离开家之后,您会觉得小娘子一个人在家不放心,肯定是会来接小娘子过去的。让我到时候让小娘子跟您去就行。”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彻底的震惊了。 付拾一也是嘴巴张了张,半晌有气无力感叹一声:“真是个聪明人。” 只是这个聪明人,太聪明了,衬托得他们就像是大傻子。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好声好气问婆子:“你们郎君到底什么时候走的?” 婆子想了想:“就是天快黑了那一会儿。忽然就说要出门做生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付拾一心口狂跳,下意识问了句:“那时候是不是快关城门了?” 婆子点点头,“是是是。” 付拾一立刻侧头看李长博。 李长博也是半点不耽搁的吩咐下去,让人去城门口把守着。 婆子吓了一跳。 李长博也提出要求:“你去将小娘子东西收拾好,然后让她跟着翟郎君先回家去吧。” 这样的事情,还是别将一个小孩子牵扯进来。 婆子半信半疑的应了一声,进去收拾东西之前,还仔细问了翟老头的住址,以及沈镜秉的名字。 不多时,婆子抱着沈镜秉的女儿出来。 小女孩睡得朦朦胧胧的,眼睛都睁不开,趴在婆子身上。 婆子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都是衣裳。包袱小小的,一看就知道没收拾几件,估摸着还想着很快就回来了。 婆子尴尬一笑:“我就不跟着去了。郎君说让我也回家去歇一歇,家门钥匙也让翟郎君拿着——” 翟老头给气笑了,说了句:“这个龟儿子,考虑得还真周全!” 婆子就更尴尬了。 小女孩被惊醒,看见翟老头,就伸出手去,软糯糯的喊:“师公~抱抱~” 翟老头下意识伸手将她抱过来了。 然后一肚子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翟老头看一眼李长博,压着火:“我先带孩子上马车里睡觉。其他事情,有结果了告诉我一声,我等着。”。 付拾一差点没忍住乐了:翟老头看着脾气不好,但是真的人是不错的。看着他这么疼孩子的样子,还真有点儿没办法联系起来呢~ 第513章 恍然大悟(5月月票1200加更) 翟老头抱着孩子上了马车,气鼓鼓的样子都让人怀疑他随时会脑溢血。 但是付拾一捉摸着:估计是不会了? 那婆子本想关门了,却被李长博挡住了门:“官府查案。” 婆子吓得一抖,立刻哭了:“到底这是怎么了——” 推门进去,付拾一等人四顾一番,发现里头也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李长博问婆子:“你们郎君可有带过女人回来?” 婆子脸上尴尬:“这个……当然是有过了。” 李长博神色冷淡下来:“那这些女人呢?” “都走了啊。”婆子理所当然的:“天亮就送走了啊。不然小娘子看见了该怎么办?郎君虽是有钱,但是听说也不想续弦——” “那些女子都死了。”李长博沉声言道,“你与他住在一个宅子里,怎会不知?” 婆子“噗通”一声就跌坐在地上了。 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半晌,她才磕磕巴巴的说了句:“郎君在隔壁还有个宅子,两边相通的,但是钥匙只有他有——我从来没去过。那些女人们也是从那儿过来的。” 婆子颤巍巍的将付拾一他们带到了那个宅子的侧门跟前。 门就是个临时开出来的小门。仅能让一个人通过。 上头挂着一个厚重的锁。 婆子小心翼翼的说:“我是买来伺候小娘子的,平日里也不做别的事情,只是陪着小娘子。郎君的事情,我是真不知道啊!” 付拾一看着婆子,倒是没怀疑她撒谎。 付拾一想了一想,然后问她:“那你知道你们郎君有个冰窖吗?” 婆子一愣,随后点头:“知道。我们郎君在城外有好几个大冰窖呢。他就是做冰块和香料生意的!” 众人:!!!!原来如此! 李长博抬手按住了太阳穴:“那家里可有冰窖?” 婆子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郎君的屋子,从来不让我们进去——” 李长博自然而然提出了要去看看沈镜秉屋子的要求。 婆子将他们带到了门口。 门上果然锁着。 李长博叫人劈了锁,直接进去了。 屋里干净而整洁,看不出任何的异样。 付拾一仔细搜了一圈,连墙壁都不放过,每一块都敲过。 最后还真发现了一个密道。 密道就在墙上开的门,按了机关后,那墙会向内里打开。 密道里黑黢黢的,但是一打开,就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付拾一对这种寒气很熟悉:每次开冰箱门,都会是这种感觉的。 这样一想,付拾一没来由得有点儿羡慕起来:沈镜秉也太舒服了吧?这样在屋里弄个冰窖,等于放了个冰箱嘛!岂不是随时都可以将西瓜冰镇起来—— 付拾一咽了一下口水。 这声音在黑暗的密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李长博提着灯笼先行一步,然后轻声宽慰:“付小娘子不用紧张。” 付拾一尴尬得脸上都有点红了,好在墓道里黑得很,也没人看见。 徐双鱼搓了一下手臂,轻声说道:“也不知里头会有什么?会不会有好多尸体——” 钟约寒跟在徐双鱼后头,只言简意赅:“你是仵作。” 密道不是很长,很快就到了底下。 这里头果然是个冰窖,四周全是大冰块。 但是中间的东西,却叫人目瞪口呆。 中间,是一台解剖台。 宽宽大大,将人放在上头正好平展的搁得住。 而且四周还有放血槽,跟付拾一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那解剖台旁边,还有一把巨大的铡刀——看着挺复杂的,不过那厚厚的铡刀,一看就知道是干什么的。 付拾一叹一口气:“事到如今,还真是没什么可多说的了。” 证据确凿,一切明了。 徐双鱼在靠着冰块的地方发现了还有别的东西,于是跑过去一看,登时惊叫一声:“你们看!”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那边放着一张小床。 小床上放着一具……尸体。 从那尸体面上一层白霜就能看出来,那肯定是死了——不死也冻死了。 付拾一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之后,疑惑道:“这个人是谁?” “死因是什么?”李长博最关心这个:“是谋杀吗?” 付拾一仔细看了一眼,摇头:“没有明显外伤,没有窒息痕迹,反而脸颊凹陷,头发枯黄,可能是生了病?或者很虚弱的自然死亡?” “当然也可能是中毒……”付拾一又补上一句:“但是跟其他死者都有明显区别。而且待遇也不同。” “或许是没来得及动手。”徐双鱼脑洞大开。 李长博言简意赅:“带回去尸检罢。” 付拾一有点犹豫:“那化开了怎么办?” 众人沉默,且诡异看付拾一一眼:又不是什么好吃的,还担心这个做什么?! 李长博说了句很意味深长的话:“或许,这个人对沈镜秉很重要呢?他说不定会回来呢?”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头:“对,有道理。这就叫狭天子以令诸侯!” 高力士斜睨付拾一:付小娘子挺有谋略啊。 付拾一感受到了高力士的目光,尴尬一笑:“我也是读过一点书的——” 高力士不知可否,然后打了个哈欠:“行了,这个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抓人。李县令,你可要努力些啊——” 李长博当然明白高力士的提醒。 于是微微一笑:“多谢高将军的提醒。我一定竭尽全力。” 付拾一等人出去时候,那婆子还在外头呢。看见李长博,就差扑上去跪下了:“李县令,李县令,我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您饶了我吧!我还有一家人呢!” 李长博懒得多说,只道:“先带回去。” 很多事情,还要问这个婆子呢。 说完这话,李长博看高力士和付拾一:“我先送高将军和付小娘子归家吧?” 付拾一斜睨李长博:“李县令难道又要熬夜办案?现在已经宵禁了,就算沈镜秉没出城,也不好闹得沸沸扬扬的找人。不如先回去睡觉。” 找人的事情,自然有底下人。。 付拾一语重心长:“李县令不能将自己掰成八个人用,你要明白你是领导大家办事的,不是叫你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的。对吧?不然还要我们做什么呢?” 第514章 乖乖听话 以前也不是没人跟李长博说过这样的话。 可是李长博却从来没听进去过——反正嘴上每次倒是都含笑应了。 方良心里嘀咕:付娘子不知会不会生气? 然而面对付拾一的语重心长,李长博竟从善如流的答应了:“好,那一会儿我也回去睡觉。” 方良下意识看自家郎君:郎君是有打算蒙混过关啊。 然而李长博却真回家睡了。 方良几乎是脑子发蒙的飘回了自己屋子,觉得自家郎君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偷偷的变了。 甚至于他有点怀疑自家郎君是不是偷偷的换了人…… 这个怀疑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早上方良醒来,就过去等着跟李长博出门。 看着李长博神清气爽从屋里出来,他就默默的多看了一眼。 李长博斜睨自己这个长随:“有什么话就说出来罢。” 方良就期期艾艾开了口:“郎君,为什么付娘子的话这么好使?您怎么就听进去了呢?” 面对这个问题,李长博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了句:“为何不能听进去?付娘子说得很有道理。” 方良:……难道以前的人说这话就没道理了? 一路去衙门,路上还差点拐去了拾味馆。 结果最后李长博改了主意:“算了,还是让付娘子多休息一阵子吧。” 然而付拾一却已经在拾味馆了。 正教训着钟约寒和徐双鱼。 翟升虽然没挨骂,但是缩着脖子在旁边垂头丧气的。 他已经知道了沈镜秉的事情。 这孩子,既是觉得不可思议,震惊得不行,又觉得内疚无比——就好像沈镜秉杀人是为了他,或者人就是他杀的一样。 听着付拾一清脆又气势十足的训斥,李长博嘴角绽放出一丝丝神秘的笑意来,驻足看了片刻,这才心情颇好的去了屋里。 谢双繁正美滋滋的啃着卷饼。 今天燕娘推出了新口味,嫩南瓜丝的馅,和之前口味不同。 见了李长博,他还打趣一句:“听说昨儿夜里忽然又折腾了一回?还将案子真正破了?这可真是,时也命也。有些人啊,拼了命也是抢不着功劳的!” 李长博坐下,将笔墨纸砚亲自摆放一下,让它们整整齐齐的,而后才开口:“倒不是为了抢功劳,主要是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谢双繁笑呵呵的:“那不也是顺带立功嘛。反正你不要这功劳,别人也会要的。” 李长博微笑:“其实还是多亏了付娘子。若不是她,恐怕这个案子就真成了冤假错案。” 谢双繁斜睨李长博,压低声音:“还从未见你如此欣赏过哪个女子。” 李长博也斜睨谢双繁,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难道付娘子不值得吗?” 伸手捋了一把胡子,谢双繁更加意味深长:“值得是值得。但是……有些决定,还是要慎重。不可胡来啊。付娘子一介女流,更需要安稳。” 李长博明白谢双繁的意思,颔首道:“我明白谢叔的意思。我会慎重的。” 谢双繁喝一口胡辣汤,笑呵呵:“我就觉得现在挺好的。要没有信心会更好,还是别轻易打破。不然这么好的仵作,可不容易找。” 李长博颔首:“是。” 吃完卷饼喝完了胡辣汤,谢双繁满足的叫长随收走了碗筷,自己又去洗了个手,这才准备应卯去。 长安县衙门的不良人,今日都散出去了。 现在还在衙门里的没两个。 付拾一和徐双鱼一同过来的——徐双鱼一直耷拉着个脑袋,一脸生无可恋。 谢双繁同情的看着徐双鱼:“这个事儿也别太纠结了。那凶手太过狡猾了。” 徐双鱼抬起头来,欲言又止。 付拾一笑眯眯:“他不是纠结这个。是他业务能力不行。身为仵作,验尸不细致,错过了最好的抓捕时机。” 徐双鱼耷拉着脑袋:“是我看现场不够仔细。从前付娘子是教过这些的。” 付拾一这会儿训斥也训斥过了,态度就温和起来:“这次可长教训了。下一次不要再犯了就行了。” “好了,也别一直纠结了。毕竟那些症状的确也不明显。” 付拾一越是这样说,徐双鱼反倒是越低头:“是我不够细致的。付娘子就别给我开脱了。” 众人都笑了,于是纷纷宽慰徐双鱼。 正说着话呢,徐坤就过来了。 徐坤一进来,就让众人看出,他这是匆忙过来的,而且是来兴师问罪的。 果不其然,他一开口就是责备:“李县令,你做的这个事儿可不厚道啊!昨日晚上那么大的事情,怎都不叫人知会我一声呢?!” 李长博面上露出客气微笑,将徐坤迎过来落座:“昨日事出匆忙,便没来得及告诉徐县令一声。而且毕竟那么晚了,也不好叫人去打扰。” “主要也是我实在是忙忘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暗笑:这李县令说起这个理由,真的是堂而皇之啊!半点心虚都没有有没有!理直气壮有没有! 面对如此理直气壮的李长博,徐坤也是惊得半天没接上话。 倒是徐坤的师爷咳嗽一声,客客气气的问了句:“不知李县令现在打算怎么办这个案子?是长安县这边自己处理,还是——” 付拾一悄悄竖拇指:这话多好听,客客气气的,实际上也将需求说了。可比徐县令更加会说话多了。要是没有师爷,徐县令这个官,啧啧~ 李长博的意思也很干脆:“因涉及到了两边,自然还是合作。接下来,要将沈镜秉名下的产业和生意都摸一遍。看看有没有同伙。” “还有,平康坊的调查也有了眉目。那六人的身份也确定下来了。” 李长博微微叹了一口气:“都是近半年来被赎身的女子。都是委托牙行去办的。每次找的都不是同一家,买的也不是同一家,所以并无人起疑。” “出面的是沈镜秉身边一个掌柜,两个月前,那随从去了灵武那边,至今没有回来。所以之前才断了线索。现在因知道了沈镜秉才是凶手,所以这才问出,他们之间关系。” 第515章 杀人动机 李长博开始分析案情,所有人就都没再说废话。 李长博缓缓道:“半年前就开始买人,说明这个计划,是半年前就开始的。” 环视一圈,他神色渐渐复杂:“沈镜秉半年前就打算杀人。所以才能如此准备精心。换句话说,若是他不抛尸,直接将尸体悄悄的扔了,或者埋了,岂不是就不会有人知晓此事?毕竟这件事情的计划,的确是十分缜密。” 听见这番分析的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半年前就筹备此事—— 付拾一轻声补充:“那个冰窖可能也是冬天时候修建的。但是那个时候,沈镜秉应该还没来长安城。他一直在筹备这件事情。但是为什么?” “还有,昨日沈镜秉冰窖之中发现的人,今日准备尸检了。” 李长博又说一句:“那个隔壁的宅子我也叫人去仔细看过,里头并无任何异常,但是的确都是女子居住的样子。宅子里有三个房间,都是住过人的样子。其他的屋子则是空着。” “沈镜秉很可能不只是有一个宅子。”李长博揉了揉眉心:“他应该也是将这些女子暂且安置在其他宅子里,要用的时候再送过来。” “否则,人一个个的少了,难道其他人都不会惊觉?” “等等,沈镜秉是不是上个月刚到了长安城来着?肯定没有三个月对吧?”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李长博瞬间就想到了付拾一想说什么:“所以那个孩子,肯定不是沈镜秉的。而是其他人的——” “所以沈镜秉才会忽然那么暴怒。”付拾一若有所思:“他算不算这是被戴了绿帽子?” 众人:……总觉得这个结论怪怪的。 徐双鱼弱弱出声:“可是他本来也不是娶妻纳妾,是打算要人性命啊——” “可是他肯定和那些被杀害的女子,有过亲密的。”付拾一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一群男人纷纷有点不自在——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宽慰自己:习惯了,习惯了,我已经习惯了。 还没有习惯的徐坤猥琐的跟着问:“付娘子怎么知道的?” 付拾一笑眯眯看了一眼徐坤,然后端正了神色,一脸严肃的说:“因为死人会说话啊。” 青天白日的,付拾一冷不丁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还真是让人瞬间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李长博隐秘一笑,按下了已经冒出来的火气。 付拾一却看住了徐坤,更加严肃:“怎么,徐县令不信吗?要不然徐县令也亲自听一听?” 付拾一表情真诚。 徐坤后退一步,脸上出现惊悚来。他艰难摇头,吞了口唾沫:“不,不了。” 付拾一却更加诚恳:“徐县令不用不好意思的。真的不用客气。不费什么事儿的。” 徐坤额上都出汗了,好像要哭出来:“真不用了。” 众人同情看着徐坤,同时越发坚定:惹谁都不能惹付娘子!不仅能打,还能吓! 徐坤看着付拾一还要说话,就将可怜无助的目光投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咳嗽一声,发了善心:“还是继续说案子吧。” 然后特地嘱咐徐坤:“付娘子说什么,咱们就信什么,不该问的别问。” 徐坤颤巍巍:“好,好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付拾一提出了心头的疑惑:“可是,他怎么会对羊肉店那么熟悉——” 李长博说了两个字:“香料。” 付拾一顿时恍然大悟。 煮羊肉的确是要用香料的。 如果是给羊肉店送香料——那么不难看出羊肉店的问题。 同样的口味,如果肉质不那么好,那么肯定是更需要香料来压住腥膻,提香增味。 付拾一幽幽的说了句:“其实他还挺奇怪的,非要举报那些不靠谱的羊肉店。” 众人仔细一想,还深以为然:这个事情吧……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徐双鱼也忍不住道:“这个事情,回头抓着人了,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徐坤有点不屑:“这种人,就是个变态。有什么好想的?就是要将大家玩弄在股掌之中呗。” 想到他被陛下训斥的事儿,徐坤一张脸拉了足足三尺长,就连那眼睛都好似被拉大了一点。 众人看着他这幅样子,都赶紧转开头:没办法,太想笑了。 就在众人憋得难受时候,王二祥冲进来,欢天喜地报告:“抓住了抓住了!我们把人给抓住了!” 他的欢乐顿时就将所有人感染,众人纷纷是精神一振。 就连李长博也有点儿把持不住,上前一步,眉目都是舒展开:“抓到沈镜秉了?” 王二祥给予了肯定的回答:“抓到沈镜秉了!厉郎君正在将人带回来!我先一步回来报信!” 然后王二祥就发挥了天赋,开始绘声绘色的讲,到底是怎么抓到了沈镜秉的。 之所以能抓到沈镜秉,说起来也是巧合。 沈镜秉伪装成一个的赶车郎,要出城去。 但是他的马车上,并没有任何客人,所以引起了看守城门的士兵。 士兵多问了两句,他按照规矩要给点茶水费,结果一下子就被拒绝了——虽说是不成文的规矩,但是今天要配合抓人,还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他们可不敢马虎,更不敢明目张胆收钱。 这一推辞,一吆喝,就被厉海给注意到了。 厉海上前去问了两句话,本来沈镜秉伪装得很好:衣裳换成了粗布的,脸上还贴了假的胡子。还抹了一点黄粉,看上去简直天衣无缝。 但是厉海还是直接就不动声色考过去,一把就将人摁住了。 王二祥声音里透着兴奋:“你们猜猜看,到底是为什么,厉郎君是为什么就笃定那个人是沈镜秉?” 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付拾一看不惯。付拾一似笑非笑,“你们先猜,猜不到我再说。” 王二祥:……付娘子你就保护能假装认真猜一下吗?你这样,我们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李长博紧跟其后,也微微一笑:“你们先猜。” 众人绝望:……你们就不能说出来吗? 第516章 会心一笑 在二人装逼之下,成功带动了其他人猜的心思——没办法,没猜到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嘲笑的!李县令和付小娘子都能猜到呢! 结果最后其他人一个也没猜对的。 王二祥也没了揭晓答案的快乐,只哀怨看一眼李长博和付拾一,幽幽道:“李县令和付小娘子可以说了。” 李长博谦让道:“付小娘子说吧。” 付拾一也跟着谦让:“还是李县令说吧。” 末了还装起了高人:“这种事情,我经历太多,都没意思了。” 众人怒目:付小娘子你够了啊!我们都没猜出来,本来就已经是第一等了,你还要这样说! 李长博咳嗽一声,于是不再谦让,只言道:“是手。” 他一说,付拾一就点点头:“对,是手。” 李长博含笑看付拾一。 付拾一自然而然就将话又接过去:“一个人的手,即便是做了伪装,但是有一点是做不得伪装的——真正赶车的人,不仅因为常年用力,指节会变得粗壮,关节增大之外。还会有皮肤粗糙,起老茧的情况。尤其是缰绳摩擦这个地方——” “而沈镜秉是做生意的。所以,他不可能跟一个常年都是在做粗活的人比。两者之间的区别,一眼就能看出来。” 付拾一笑眯眯夸赞厉海:“厉海他也是真厉害,竟然能留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要不然怎么人家是不良帅,而你们就只能甘拜下风?” 王二祥:……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目瞪口呆:原来,厉海这么心细如发吗? 说曹操,曹操到。 厉海带着人回来了。 大概是不愿意给沈镜秉耍花招的机会,厉海将人绑成了粽子。 看着沈镜秉那狼狈样子,付拾一还是有点目瞪口呆的:虽然早就知道厉海的本事,可是这一幕还是真的有点震撼啊。 厉海还没说话,付拾一就看到了门口的翟升和钟约寒。 县衙里发生了这么振奋人心的事情,当然消息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的传开了。 翟升和钟约寒就是听到风声过来的。 翟升脸上全是一片复杂。 按道理,这个时候翟升是该回避的。 不过毕竟现在还没这个规矩,而且翟升根本在这个案子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付拾一也就没提。 当然要说神色最冷静的,其实就是沈镜秉了。 沈镜秉即便是这幅狼狈样子,也不改他阴鸷而冷漠的表情。 他目光挨个儿从他们面上滑过去,最后讥诮的笑了一笑。 李长博就叫厉海给他松绑,直接上了木枷——以沈镜秉的聪慧,搞不好真又折腾出什么来,如此限制住他的行动,才算保险。 付拾一微微一笑,对上沈镜秉不怎么想配合的目光,轻声说了句:“你地窖里那个女子的尸体,我已经带回来了。如果你什么都不肯说,那我只好从她入手了。你既然做过仵作,就该知道,我会做怎么检查。” 众人听着,登时:!!!付小娘子她说了什么?! 李长博从善如流的补充一句:“还有你女儿,你不是不想让她知道你的事情?还给她找了个妥善的安身之处。但是若你不肯配合——” 这下沈镜秉终于坐不住了。 沈镜秉的阴沉简直要化成实质,张口就怒斥:“你敢?你忘了你的身份吗——” 付拾一笑嘻嘻:“人证,物证,不都是要有?你女儿和你最亲近,难道不是人证?” 沈镜秉气得呼吸都急促了。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你忘了,我可是把你师父差点气死了的人。” 沈镜秉的脸上,彻底扭曲了。 翟升在门边躲着,安安静静看着,整个人笼罩在一片阴影里,神色复杂。 钟约寒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翟升好似被惊了,猛然一颤,如惊弓之鸟一样看一眼钟约寒,然后低下头去,握着拳头,死死的抿着嘴。 他其实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情。 他总觉得,这是一场梦。 沈镜秉已经又开口了:“是我做的。人都是我杀的。一共六个。” “都是我买来的小妾。”沈镜秉直勾勾的看着付拾一,冷冷道:“我把她们都杀了,故意抛尸,为的就是让你查不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过如此。” 这话真的是…… 付拾一目瞪口呆。 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徐坤精神一震,立刻追问:“你居然是为了这个杀人?” 沈镜秉冷冷的看一眼徐坤:“不然你以为呢?” 徐坤被神经病的眼神吓了一跳,原本想好要问的话也忘了。 付拾一倒是冷静下来。 直接就将沈镜秉的话反驳了:“从半年之前,你就已经是在筹备买人,做冰窖的事情了。” “那时候,我还没来长安,也不认识你师父呢。”付拾一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那你是不是会未卜先知啊?要真这样,你怎么没有未卜先知出来,你今日会被抓?” 付拾一半点也没客气。 虽然看了翟升一眼,但是根本没留情。 李长博默默的将自己的话咽下去:本来要说的话,都被付小娘子说了。而且更犀利…… 沈镜秉盯着付拾一,像毒蛇。 付拾一摊手,无奈:“你看,我现在站在这里,而你是阶下囚。我劝劝你,还是老实一点,要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 沈镜秉的样子,好像也是要被气得吐血了。 但是他还是阴沉着个脸,根本不言语。 翟升就是在这个时候,抬脚跨进去的。 然后翟升走到了沈镜秉跟前去,哑着嗓子喊他:“师兄。” 沈镜秉面上登时露出了一丝丝的慌乱,而后飞快错开了目光,冷着脸寒着声音道:“叫他走。他在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只从这一点看来,沈镜秉的心里,竟然还真是没有办法心无波澜。 付拾一看着翟升那张俊秀的脸蛋,忽然就有点儿明悟了:恐怕在乎的不是翟升,而是翟老头啊。 付拾一笑眯眯道:“他走了不要紧。一会儿翟仵作过来了,可没人拦得住。你看怎么办?” 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这个时候,照着对方弱点招呼就对了。。 只是众人看着付拾一脸上的笑容,不由得都打了个寒噤:付小娘子太可怕了。 第517章 服服帖帖 付拾一笑眯眯,沈镜秉面如死灰——这一刻,他大概是真的有想一头撞死的想法。 不过最终,沈镜秉还是选择了低头。 他从牙缝里逼出一句:“你问吧。”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悄悄给自己比了个胜利动作。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李长博的事儿了。 李长博第一句,问的就是最关键的事情:“为何要杀人?” 沈镜秉谁也不看,阴沉沉交代:“为了救人。”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惊悚了一下:救人?这不是开玩笑吗?这明明是杀人啊! 大概是猜到了所有人的想法,沈镜秉冷笑一声,说了句:“见识浅薄!世上秘术何其多也?只要诚心祭祀,作法,就能起死回生!” 所以人就都恍然了:所以,沈镜秉这是真的再搞迷信活动啊。 李长博一句话就扎到了沈镜秉的要害之处:“那你既然都做了这么多,为何没有起死回生?” “还不是因为出了岔子!”沈镜秉脸上潮红起来,有那么一点怒发冲冠的意思,他咬牙切齿:“那个贱人——” 付拾一:……我敢保证你就算没出岔子也不能成功,你信不信?大家都是验尸的,难道还不明白人死了只会腐烂,而不会重返生机? 面对这种天真的人,付拾一表示:真的是太脑残了吧? 琢磨了片刻,付拾一悄悄问了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沈镜秉当然不说。 付拾一斟酌片刻,又问他:“既然有秘术,怎么就没那种借尸还魂的秘术?你看这个多折腾啊?还要每个人每个部位取一部分。” 沈镜秉大声反驳:“你懂什么?若能那么轻易,又如何能起死回生?” 付拾一煞有介事:“我就是觉得你供奉这个神明也是脑子有毛病的。你看看你杀了六个人,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收下五个,第六个让你用来借尸还魂?还不用折腾这么久,他还能多得点——这种账,我想买菜的大娘都能算明白的。” 所以呢?沈镜秉他们连街边大娘都比不上吗?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是辛苦。 李长博握拳抬手,遮住嘴唇边上掩不住的笑意,然后咳嗽一声:“其他事情暂且不必赘述,咱们只说杀人。” “沈镜秉,你是如何杀人?” 做供述记录,这些都是必须问清楚的,为何杀人,如何杀人,供认不讳后,盖上手印,也就可以定罪了。 沈镜秉说起杀人经过,脸上神色就很平静:“就是先将需要的部分切下来,然后再给她们一个痛快。她们自己也心甘情愿,说愿意为我去死的。” “我买来她们,为的就是这个。” “她们都是贱籍,说起来,都是我的奴仆——”沈镜秉抬起头来,忽然就笑了一下:“所以,我可以给钱抵罪。” 他这个时候,笑容是真心的。 从心底里透出一种愉悦来。 但是他这个笑容,看得众人都有点儿止不住的手痒痒。 付拾一盯着沈镜秉的脸,开始认真思考:打哪里会比较合适? “那抛尸呢?恶意损毁尸体,也是重罪。何况是六具?其次,还有诬陷罪——”李长博看出了群情激奋,用眼神安抚众人一番,而后“善意”提醒了沈镜秉。 死者为大,就算贱籍,也不可如此损毁他人尸身。 沈镜秉垂眸,不咸不淡:“我有钱。按照律法赔偿就是。反正这些罪名,你都不能判我死罪。” 李长博微微一笑:“看来,沈郎君对这种事情,很有研究?” 沈镜秉笑容更明显了:“为了办成这件事情,我等了半年。又怎么会一点准备都没有?” 李长博轻声道:“那既是如此,你在怕什么?” 沈镜秉却闭口不言了。 翟升在这个时候,忽然问一句:“师兄,你想复活谁?是冰窖里那个女子?” 沈镜秉沉默很久,才轻声的“嗯”一声,回答了翟升的问题:“那是你嫂嫂。她小产之后,生了病。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去了——不然我和女儿怎么活下去?” 翟升愕然了好一阵子,大概是始终不能理解沈镜秉,只茫然喃喃的问:“可是你当初学做仵作——你说,你……” 做仵作的人,都是能为死者伸冤的人。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师兄和师父是一样的人。 只是师兄因为阿耶的事情,所以始终对师父接受不了。 可没想到……竟然悄无声息的就变了。 翟升愣愣的看着沈镜秉,眼眶有点红了。 付拾一看着这个蠢徒弟这样,有点儿心疼:这是信仰都要崩塌啊!三观都被打碎了啊! 于是付拾一琢磨了一下,然后说了句:“人都是会变的。只是有人牢牢守着心底约法,所以始终不会做出违背初心的事情。可有些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习惯就好了。” 一句习惯了就好,登时让众人“囧”了脸:还以为付小娘子要说出什么贴心的话,结果就变成了这么一句习惯就好?! 这种事情,怎么习惯啊! 翟升被付拾一这个轻描淡写的语气,也搞得有点伤心不下去。 李长博咳嗽一声,继续问案:“那你为何偏要抛尸羊肉店?羊肉店难道和你有仇?” 沈镜秉这下更加愤怒:“若不是奈娘她吃了不干净的羊肉,腹泻不止,又怎么会身体虚弱,以至于一病不起?” 沈镜秉发出了灵魂诅咒:“那些羊肉店,一个个赚的都是黑心钱!” 付拾一:…… 众人:…… 李长博沉吟片刻,说了句:“那要是吃饭呛死了,你难道还想杀了天下农人?” 这典型就是迁怒嘛。 付拾一也问了沈镜秉一句:“你这么有钱,难道没给你媳妇请个大夫?身体虚弱,可以精心照顾,慢慢进补,何至于就死了?” “你连秘术都能找到,看来是挺用心的啊。不至于会这样才对。” 沈镜秉眼眶一下红了:“我在外做生意,回家时,她已不行了!说来说去,还是那卖羊肉的该死!” 付拾一想了想,问了句:“那我冒昧问一句:你媳妇死了几年了?” 这个问题不用沈镜秉回答。。 翟升就回答了:“两年。” 第518章 神经病吗 翟升看着沈镜秉,艰难开口:“师兄说,已经两年了。” 两年了,就这么冰冻着……还妄图人能活过来。 众人都看着沈镜秉,觉得他是疯掉了。 沈镜秉面上也有点儿恍惚:两年了。期盼了两年的事情,最后竟然还是没成—— 沈镜秉忍不住又阴鸷看了付拾一一眼:若不是她…… 付拾一被他一看,就不乐意了:看什么?难不成还要怪我了? 李长博先开了口:“这个事情,与付小娘子如何相关?” 沈镜秉这个人,简直有点儿不讲道理的偏执。 李长博也没废话,接下来又将沈镜秉做这些事情的详细经过问了一遍。 甚至包括那一把铡刀。 铡刀其实是用来切冰块的。 他做冰块生意,就是在冬日里将水冻起来,然后存储在特制的地窖里,让冰不化。然后夏天来卖。 但是一整块很大的冰块需得分成小块才能运输。 这个铡刀,就可以切冰块。 后头沈镜秉将它改良了一下,用来切割尸体。 至于那个验尸台,是他自己改良的。专门为了方便处理尸体设计。 付拾一听完沈镜秉的叙述,是真的佩服:要是不走到了歪路上,还真是个好苗子。这样肯钻研的人才真是少见。 最后,李长博又问起了拾味馆的事件。 沈镜秉面对这个质问,只是不在乎的笑了一下:“我想那么做,就那么做了。” 付拾一斜睨他:“我要是想打死你,我就能打死你?” 沈镜秉还是那副欠抽的样子:“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又有什么可说的?” 付拾一噎了一下,然后深深吸一口气,宽慰自己:我是守法奉公的好公民,我是守法奉公的好公民。所以我不和这种神经病计较! 李长博也没多说什么,只问事情经过是如何。 沈镜秉就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那日沈镜秉也乔装打扮一番过去点了菜,见有机会时候,就随手将手指尖扔进去。 然后就等着看好戏—— 事实上,整个过程他都是看着的。 对于将众人耍得团团转的行为,他似乎是既得意又遗憾:“可惜时间不够充足。不然替死鬼倒是可以换一个。” 他说这话时候,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与他对视,笑笑:“可惜,你就是没时间了。” 沈镜秉脸色阴鸷下来。 付拾一,完胜。 沈镜秉,扑街加一。 李长博也不紧不慢说了句:“可惜最后沈郎君还是沦为阶下囚。” 沈镜秉,扑街加二。 李长博紧接着又问起了翟仵作师弟,唤作张起的仵作,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镜秉依旧轻描淡写的:“他半生不得志,我知道他一直在研究验尸解剖。就过去与他说起这些,然后多喝了几杯加了药粉的酒。等他昏睡过去,再将他脊椎捏错位。他就动弹不得了。” “这个时候再用宽皮带吊着他的肩膀,将他吊上去。然后再假装成上吊。” 沈镜秉甚至微笑一下:“他自己亲口说的,他也不想活了,我帮他一把而已。” “当时我为了偷钥匙,故意置办酒席让他们二人小聚。但只是没露面而已。所以,他们当然不知我的存在。” “这个计划,按说应该是天衣无缝的。” 沈镜秉轻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扬眉:“这么说,你也觉得不是天衣无缝了?” “灰。”沈镜秉言简意赅:“我当时不应当将灰尘擦去。因为没人会擦房梁上的灰。所以我想到了之后,就知道肯定会被发现。” “那天你还敢假装过来探望,真是胆子不小。”李长博意味深长看沈镜秉。又问他:“你看着自己的长辈那么痛苦,就没有一点于心不忍吗?” 沈镜秉平静无比:“这是他自己求来的。” 翟升终于听不下去,扭头冲了出去。 沈镜秉依旧是无动于衷。 李长博就没说话,只让沈镜秉叙述一遍事情经过,确认无误后,让他签字画押。 而后定肘收监。 这个案子,也就算是落幕了。 徐坤咂舌:“这个人,不是一般的穷凶极恶啊。” 付拾一实话实说:“这种已是偏执成狂了。这是病,应该治的。那么聪明的人,居然还相信起死回生这种说法——” 李长博沉吟片刻,忽替他说了句话:“或许是太过深情,所以,才会如此不肯放下。” 众人齐刷刷扭头看李长博,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 付拾一更是喃喃的问了出来:“李县令你没事儿吧?” 李长博笑笑,又义正言辞起来:“不过这种作法,就是错了。而且是错得离谱。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原因都是不可行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点点头:“对嘛。不管什么原因,做错事就是做错事,触犯了律法就是触犯了律法。都不容姑息。” 李长博心虚咳嗽:“只是有些感触。” 付拾一语重心长替他纠正思想上的错误:“那人人都是这样就可以走歪路,那该乱成什么样子?就算是再怎么感情深,也不能在这些事情上糊涂。再说了,他做这么多事儿,就算真能起死回生,他媳妇醒了,不也得吓死吗?能乐意吗?到时候两个人生活,又能开心吗?” 这一连串的话,不仅让李长博连连点头,就是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 付拾一更加的苦口婆心:“所以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哪!做人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而且还要考虑身边人的感受才行啊!” 众人更加卖力点头,就差举手啪啪啪鼓掌了。 徐双鱼悄悄跟自己师兄嘀咕:“我怎么觉得付小娘子穿上官服时候,比李县令还像县令呢?” 钟约寒嘴角抽搐一下,言简意赅:“官欲。” 徐双鱼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其他听见的几个人,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点头。 唯独付拾一,还慷慨激昂的看着李长博。 而李长博也是无奈的郑重点头:“付小娘子所言甚是。” 徐坤忍不住,弱弱发言:“那我不然就先进宫一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陛下~”。 付拾一:!!!徐县令你一想到可以邀功,竟然连这种骚气的波浪线都出来了! 第519章 热火朝天 最后,李长博就跟着徐坤一同进宫去。 付拾一则是优哉游哉回拾味馆。 顺带还带走了魂不守舍的翟升。 翟升像是丢了魂。 付拾一看着他这样子,都有点发愁:傻徒弟这下更叫人愁得慌了。二一点至少比较可爱,可是这样失魂落魄的,那就有点儿让人看着焦心了。 可是要说劝,付拾一斟酌再三,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话。 最后她就决定,还是让其他人帮忙好了。 拾味馆里这会儿热火朝天的。 登仙楼那头将钱送过来,刘大郎请的工人正好也到了。 隔壁那边的铺面,打算全部做成雅间。 这是为了满足客人的私密需求,以及格调需求。 雅间一共就隔了六个雅间,分别是梅兰竹菊和松柏。 这六种植物,都是很雅致有性格的植物。所以历来是文艺界装逼代表之一—— 付拾一深谙这些人的心思,所以直接就打算将雅间名字给用上了。到时候,也好以此提升格调。 既然是雅间,风格自然不同。 如果拾味馆这边,是热闹和接地气。 那么拾味居那边,就是要安静,高雅,还要贵气。 怎么个贵呢? 付拾一将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卢娘子送的瓶子,卢郎君送的银盘,还有谢双繁的字。 不过,这点装饰品远远不够,勉强也是装饰个服务台那儿。 付拾一想了一想,于是决定走一波与众不同。 那就是壁画——名家字画,肯定是买不起了。但是!!!大唐最不缺的是什么? 才子啊! 付拾一嘿嘿一笑,就决定开业之后来个活动。 活动内容就是诗词字画。 每个雅间两面大白墙。 每一面墙,付拾一都请了个画画还不错的书生来给画点装饰的东西——两根青柳?一枝桃花?一片远山?一朵荷花两片叶?一丛春兰?两个歪脖子的鸳鸯? 反正都是简单的,不至叫人觉得墙面单调的东西。 剩下中间部分,就是大片空白了。 付拾一的活动内容就是:但凡来用餐的客人,都可以赋诗一首,只要内容好,就可以直接当场写上墙。,并且送一桌雅间席面,什么时候来吃都行。 付拾一在门口打算特地做个大白影壁——也是如出一辙的风格,准备叫人题字或者作画。 不过一面影壁,她打算留给陛下或者李长博的。 毕竟……这两位都是名人啊! 只是想来想去,付拾一还是觉得这个影壁留给李长博合适:毕竟,李县令在民间更有名一点。陛下就算题了字,估计也不好留下名讳…… 而此时此刻,拾味馆的人都为了这个新的拾味居而忙碌着。 付拾一和翟升回去,谁都顾不上他们。 只有阿玫提着水壶一溜烟跑过来,问付拾一要不要喝水。 付拾一刚说了个“不”,阿玫就提着水壶跑远了:她得去给工人们倒水,她阿娘说了,要将这些人照顾好了,这样他们才能更尽心尽力帮忙干活。 付拾一看着阿玫那样子:…… 她侧头看一眼翟升:“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你阿耶?我怕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就气出毛病了。你回去劝劝?” 翟升对于这个问题想了很久,这才点点头:“那我回去一趟。” 说完就走了。 付拾一看着翟升这幅样子,叹一口气:但愿回去翟老头能劝一下这个傻孩子。 目送翟升走远,付拾一自己去换了以上冲了凉,又揉了揉猫奴和它儿子,这才慢悠悠的去看拾味居那边的情况。 因为两边都是自己的了,付拾一就很干脆的将中间隔的那条巷子也给封了——好在也这本身也是个死胡同,并没有其他人家在用。所以谁也没有意见。 两边连上之后,付拾一就从这边厨房连到了那边——从此之后,张春盛就要管两边的点菜了。 考虑到张春盛的忙碌,付拾一打算再去买一个厨子,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和一个跑腿伙计。 付拾一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档次上的去,首先服务员的质量就要提升。 拾味馆那边走的是亲民路线,燕娘和郭氏两人倒是很合适。 可这边就不同了。 于是付拾一转悠一圈之后,就带着春丽去牙行。 春丽这个丫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看见吃的拔不动腿。 比如刚才,春丽看见烙饼的,就走不动了,眼珠子都好似黏在了烙饼上,还一个劲儿吞口水——付拾一听着那动静,总觉得自己身边是多了一个自动冒水器。 最后付拾一妥协了,她摸出五个钱来:“去买吧。” 春丽很有良心,吃个烙饼也记得付拾一。回来时候买了两张饼,还剩下一个钱,又还给了付拾一。 付拾一看她抓完了钱又直接抓饼,就叹一口气:“春丽,以后不许用拿钱的手拿吃的。钱很脏的。” 这年头医疗条件本来就差,万一这么不注意,染上什么致病病菌,那就难办了。 春丽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弱弱的问:“钱上不脏啊。” 付拾一谆谆教诲:“人人都摸的东西,你眼睛就算看不出来,也脏的。万一前面一个摸过的人,刚擦过屁股没洗手呢?” 饶是春丽心理素质极其强大,此时也忍不住恶心了一下:“娘子真的是……” 付拾一拿出帕子来,给她垫着:“这样吃吧。” 春丽就又欢喜了。 然后顺带还将付拾一不吃的那个饼给啃了。 啃完了,也就到了牙行。 刚好是老熟人——牙婆没认出付拾一来,倒是认出了春丽。 她上来围着春丽走了两圈,真心实意的夸赞:“这才几天功夫!竟然就长胖了!可见开饭馆的伙食就是好!你可是掉进了蜜罐子里了!” 春丽咧嘴憨笑:“我们娘子待我可好。刚还给我买饼吃了!” 牙婆恨铁不成钢戳她:“你怎么就记不住我的话!少吃东西多干活!还敢让主家在外头给你买吃的!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了!” 付拾一拉过春丽,笑眯眯:“别念叨她了,回头真不敢吃饭了,饿着多难受。我是来买人的,您有没有什么好的,我看看?” 第520章 是单身狗 牙婆毕竟是牙婆,付拾一刚一说买人,她脑子里就有了合适的人选推荐:“倒是有个合适的。是一家子卖身的。他们从前是一家商户的下人,现在商户家里赔了钱,就只好变卖产业。他们也是倒霉。” 对于这种一家子的,付拾一还是迟疑的。 干工作嘛,要是单身出来干工作,肯定和一家人出来做工作不一样的。 她脸上刚露出了迟疑的神色,牙婆就道:“一家子卖身也不错的,以后再生孩子,也是你的。单身的奴仆,不管以后出嫁还是娶媳妇,你都得跟着操心。” 付拾一还是迟疑:“就怕他们是一心,反而对我这头差点意思。” 牙婆又劝:“一家子都做惯了下人的,有都是老实人,你真也不用担心这个。” 付拾一看春丽。 春丽也没个主意,眨巴着眼睛看付拾一。 付拾一:早知道我还不如带张春盛过来。 然后她就拍板:“那先看看吧。我是缺人手。” 牙婆就将那一家人叫进来。 好家伙,一家有四口人。 一对夫妻,两个女儿。两个女儿还是双胞胎,就是年岁有点大了,还没婚配。 付拾一终于明白了为啥不好卖了:这两个女儿都是十七八的年纪,所以买回来就要考虑婚配的事情了……而主人家在这个时候,还是要有所表示的。所以……等于是赔钱买卖啊。 付拾一也有点犹豫。 不过又有点心动。 因为那两口子的特长,就是做厨房这一块的。 男的从前就是做厨子的,虽然就是个一般的厨子—— 他婆娘是在厨房打下手的,切菜切得很好。 付拾一犹豫片刻,又看那双胞胎长得还不错,面相也算合了自己眼缘,于是就问:“多少钱?” 牙婆伸出手来:“得要三贯钱。” 四个成年人,都能立刻派上用场,这个价格,不算亏的。 付拾一点点头:“那好吧。” 那一家子也是又惊又喜:终于一家子都被买了,不必零散着卖出去,以后骨肉团聚都不知是什么时候。 结果付拾一往外走的时候,又碰见一个自卖身的。 穿着一身蓝布衣裙,头上插着草标,还在鬓上戴了一朵百花——这是个寡妇。 付拾一看她长得很好,还纳闷怎么没卖出去。 牙婆就悄悄解释:“她不给人做丫鬟,只卖身做粗活。更不肯当通房,说要给自己男人守着。她要钱还多,一个人就要三千钱。你说,谁能愿意买?” 然后牙婆就看付拾一蹲下去,跟那娘子平视,还笑眯眯问那娘子:“你卖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 娘子对上了付拾一的笑脸,也忍不住回了一抹笑,不过转瞬即逝,她淡淡拢了一下头发:“我男人死了,我要给他下葬,还要给他耶娘养老。多卖点钱,才够用。” 付拾一没想到是这个理由,斟酌了一下:“你娘家那头呢?也同意吗?” 那娘子态度冰冷,言简意赅:“他们管不着。” 付拾一明了了:看来这就是感情不和呗。所以不想回娘家去再受气?但是婆家这头可能家境不是很好…… “除了不做通房,允许你守寡之外,别的能做吗?”付拾一问她。 牙婆目瞪口呆:这是要买啊? 那一家四口也是目瞪口呆。 娘子终于正眼看了一眼付拾一:“娘子要买我?别的都能做,脏活累活我都可以学。” 付拾一露齿一笑:“脏肯定不脏,累是累点,跑堂会吗?我家开饭馆的,得招呼客人,给客人上菜,有时候忙不过来,还要帮忙算账收钱什么的——” 那娘子思忖片刻,点头:“我会算账。我男人教过我。” 付拾一当场合掌拍板:“好,那咱们就把契约签了吧。” 牙婆风中凌乱,半晌憋出一句:“其实我那也有这种的,还便宜——”要不,再考虑考虑? 付拾一摆摆手,笑眯眯:“相逢即是缘嘛。” 就是给钱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心疼的。 一天花出去了六贯钱,折合人民币一万好几,想想都觉得心肝在颤。 接下来还要给几个人买衣裳铺盖什么的——她就更心肝颤得慌了。 不过想想,这些人都是能派上用场的,付拾一又平衡了。 付拾一直接雇了个车,将铺盖衣裳都买了,然后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杀回了家。 那一家四口里,只有其中一个女儿中间问了句:“娘子,我和我姐姐也是跑堂吗?” 付拾一点点头:“对。” 然后就还有那寡妇说了句:“等认准了门,我要先出城去一趟,将钱送回去。” 付拾一表示理解:“我叫人驾车送你,自己走路太累了。” 寡妇愣了一下,没说话,垂眸不言语了。 她脸上一直都冷冰冰的,这会儿也看不出心思。 回了拾味馆,付拾一出了一身的汗,她懒得动,只叫阿玫去将人都叫回来,说互相认识一下。 毕竟,这以后就是一家子了。 算一算,就算抛开翟升和郭氏,拾味馆如今也有十一个人了。 付拾一这样一算,心情还有点诡异。 这要是搁在现代,手底下有十个员工,还有专门的贴身秘术,大也得算是个成功人士了。 刘大郎他们听说付拾一一口气买了五个人,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张春盛,一进来就嚷嚷:“娘子你这是要干什么?买那么多人,咱们养不起——” 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在双胞胎脸上,登时后半段就忘了,脸也红了,然后猛的低下头去,尴尬不已。 付拾一还第一次见张春盛这幅样子。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嗨,男未婚女未嫁,都是单身狗,难免有正常想法!美女嘛,谁不爱啊! 付拾一咳嗽一声,让他们自己介绍自己。 那一家人有些不懂怎么介绍自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寡妇神色漠然开了口:“我姓林,名字是蔓娘。你们叫我蔓娘就成。” 一点废话都没有。 但是也给了一家四口很好的模板。 第521章 以德服人 其中那男人最先开口:“我姓郑,叫郑老井,你们管我叫老井就成。” 郑老井媳妇开口:“我叫马兰花,你们叫我兰花就行。” 付拾一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和晒斑,觉得有点没法联系:…… 双胞胎一个斯斯文文的:“我叫珍娘。” 另一个就活泼得多:“我叫珠娘。” 两人名字合起来就是珍珠。 付拾一由衷赞叹:这个名字就取得很好了。珍珠珍珠,可不是一对珍宝嘛?双胞胎耶!还长得这么好看。 接下来拾味馆的人也介绍一遍自己。 介绍完了,付拾一就拍了拍手掌,将安顿新人的事情交给了燕娘。 然后又请刘大郎驾车送蔓娘一趟。并且说了句:“蔓娘还有事情要处置,就两日后去接她吧。” 蔓娘意外看一眼付拾一,半晌才轻声道谢。 付拾一想了想,又去厨房提了两条肉:“就当是给老人家的见面礼,告诉他们切勿悲伤。你也不用太悲伤,以后每个月准你三日假,你可以随时回去看他们。” 蔓娘就更意外,这下连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排好这些事情,付拾一就饿了。 既然是新买了厨子,她也就不客气的提了要求:“今日不如老井来做饭?我们也正好看看你的手艺?” 郑老井当然不会拒绝——有才艺傍身,才能被真正留下来。 付拾一又看一眼张春盛。 于是张春盛跟着郑老井进了厨房。 付拾一自己则是去研究菜单。 拾味居的菜价肯定是不能和拾味馆一样便宜。 毕竟,包间费,茶水费,还有服务费哪一样不是要钱? 而且,既然是做席面,那肯定是要有几道硬菜才行。现有的凤凰涅槃算一道,但是还得有别的。 所以付拾一想了想,加上了红烧鱼,以及红烧大肘子这两道菜。 这两个菜,都是实打实的硬菜。 珍珠姐妹也是非常识趣,主动去帮忙洗菜。 而马兰花就去帮忙切菜。 春丽凑上来,扭扭捏捏的问:“那我以后干啥呢?” 付拾一看她:“当然还是跟着我了。你不是我的贴身丫鬟?” 春丽于是就心满意足“嘿嘿嘿”的笑起来,别提有多开心了。 付拾一敲了她脑袋一下:“别瞎想。珍珠两个不适合做我丫鬟。你的地位无人能撼动。” 毕竟面对尸体都能吃下饭的人,真的是不好找。 郑老井一家子干活都很麻利。 但是郑老井做的饭菜嘛——精致是还凑合,但是味道嘛,实在是没什么新意。 最后还是张春盛看不下去,干煸了个四季豆,又炒了个苦瓜鸡蛋,来了个盐煎肉。 这才勉强看着不算是凄惨。 大唐现在的烹饪手段,只有有限几种:蒸,炖,煮,炸,凉拌。 炸的菜,那是只有真正的豪门才能吃得起——毕竟费油。 所以郑老井做的其实就是加了盐的水煮菜,还有清蒸肉。 清蒸肉被付拾一改良成了蒜泥肉片。 水煮菜——就当是汤了。 郑家四口人,第一次吃到了拾味馆的饭菜后,都惊为天人,然后毫无悬念的吃撑了。就连珍珠姐妹也吃得肚子圆鼓鼓。瘫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珍珠两姐妹更是一脸崇拜看着张春盛:“春盛哥真是太厉害了!”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估摸着张春盛要是有尾巴,那尾巴一定都快够到天上的云了。 她也没戳破张春盛的光环,琢磨:要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也挺好的…… 吃过饭,付拾一美滋滋的睡了个午觉。 醒来自然是神清气爽。 醒来了,才知道李长博过来了。 李长博是过来吃饭的。 从宫里出来,他饿得前胸贴后背,于是就下意识到了拾味馆。 可拾味馆不对外营业。 但是他毕竟不同,所以张春盛还是按照老规矩,飞快炒了几个菜将人招待了。 本还想叫付拾一,结果李长博说不必:“这几日她劳累辛苦,且让她多休息休息。” 李长博原本吃完都快要走了,没想到付拾一反倒是自己下楼来了。 看见付拾一还有点儿刚睡醒的懵懂样子,李长博嘴角就不由自主的上翘一点。 付拾一自然而然坐到了李长博对面,问他:“宫里还顺利吧?” 李长博听她担心自己,笑容就更深了几分,“一切顺遂。陛下回头,必是要赏你的。” 付拾一一愣:“怎么要赏我了?” “若不是你反应过来,我们谁能反应过来?”李长博轻笑叹气:“这一次,连我都糊涂了。” 面对他的自嘲,付拾一倒是很坦然:“谁没个犯错的时候。我当时也就是直觉而已——本事那么大的人,就算死肯定也不会悄无声息的死。” 说完想起了李长博感叹沈镜秉深情的话,她正了正颜色:“沈镜秉这个人,就是给自己找理由而已。如果说他一开始想好了几个都是他买来的人,杀了可以花钱了事儿,可是杀害自己师叔,却是实打实的。而且,他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媳妇,可是如果是真爱——人人都说入土为安,他连人死了都还要继续折腾,就不怕死人不安?” “再则,既那么爱自己媳妇,为什么还要对那些女子那般?”付拾一有些义正言辞的替沈镜秉的妻子鸣不平:“所以可见只是借口而已。他自己心里不安,怕死了没脸面对自己妻子,所以就找个借口找个方式平衡内心骗自己而已。” “真正的爱,又怎么会是这般肤浅?” 李长博下意识的就问她:“那付娘子觉得真正的爱,到底是什么?” 付拾一连个犹豫都没有,直接将自己心头的念头说出来:“爱是知道对方的心意,并且给予,尊重对方。我若是将来因病早逝,我自然希望我所爱之人不要太过于悲伤,缓和一段时间之后,重新振奋起来。世上这么多美好的事情,终日沉浸悲伤,这不是任何一个爱对方的人愿意看到的。我若爱他,定会为他好好保护自身,尽量让自己长命百岁。如果实在是人力不可及,也会劝他不要悲伤,尽快振作。不管是否另娶他人,只要开心,高兴,平安,我就心满意足。” “同样,反过来也是一个道理。若真正爱我的人,他就算死了,难道他在临终前还要告诉我,你别再嫁,一定给我守寡,剩下半辈子都过孤苦伶仃的日子?那这样自私狭隘的人,怎么值得我爱?” 付拾一将下巴一扬,颇有点牛气哄哄。 李长博都听傻了。 第522章 她要改嫁 李长博傻了很久。 旁边的方良忍不住目瞪口呆感叹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改嫁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的——” 着哪里像是夫妻感情好的两口子?分明就是恨不得对方赶紧丧命的两口子! 付拾一怜悯看着他:“你就是见识太少了。” 方良彻底石化。 李长博艰难咳嗽一声,“付娘子……所言甚是。” 付拾一总觉得李长博最后四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疑惑的看着李长博,问他:“难道李县令就不愿意自己死后妻子改嫁?” 面对如此灵魂拷问,李长博的神色更加便秘。 付拾一也没等到他回答,自己就想明白了:“也对,你们男人总是很气的。反正我要是先死了,我肯定支持对方续弦。毕竟老了更需要有人陪伴的。” 李长博汗颜:“付娘子真是……豁达。我还是差了一筹。竟是无法豁达——不过付娘子所言极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应当爱惜身体,争取长命百岁。” 方良:……可不是要努力长命百岁吗?虽说寡妇再嫁也是常事,但是这么明晃晃说出来……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付拾一语重心长劝慰李长博:“李县令要学会豁达啊。就连朝廷都鼓励寡妇再嫁,您可不能如此思想陈旧保守。” 李长博艰难开口,自我反省:“是,我是有些不够豁达。毕竟……心爱之人,如何愿意拱手让人?所以我争取长命百岁,实在不行的时候……我也没什么可反对。” 方良默默补充:反对也要能起得来啊! 反正最后李长博从拾味馆离开的时候,脚步就多少有些飘忽。 人也有点恍惚。 张春盛同情的看着李长博,反倒是能感同身受。 然后燕娘和郭氏也很快从张春盛口里听说了这一番精彩对话。 燕娘和郭氏也是目瞪口呆的对视一眼:娘子这也太口无遮拦了。这样的话,李县令还敢有那个心思吗? 随后两人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都觉得付拾一恐怕是嫁不出去了。 当敏郡王过来送瓜子的时候,燕娘悄悄跟敏郡王说:“万一有人问您,寡妇再嫁的问题,您千万记得说,您觉得很是应该。” 敏郡王一头雾水:??? 而新买来的一家四口,则是在知道付拾一连李县令说怼就怼的情况后,陷入了深深的惊叹里。 然后对付拾一充满了敬畏。 于是付拾一在不经意之间,完美的做到了“以德服人”。 而那头,李长博飘忽回家之后,还在琢磨付拾一的话。 他忍不住侧头问了方良一句:“你说,付娘子是不是想改嫁?” 方良犹豫片刻,诚实的说了句:“好像是的。我想,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她肯定会改嫁的。”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郎君陷入了默然里。 方良同情宽慰:“付娘子毕竟也只是说说,再说了,您也不一定就先去了——” 李长博深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明日开始,每日早起练剑吧。” 方良重重点头:“我也随着郎君一同!”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知到了对方心中那种隐秘的恐慌。 陛下的赏赐,来得很快。 第二日付拾一去衙门的时候,高力士就来送赏金了。 除了金子之外,还有香料和布帛。 其中付拾一就占了大头。 一半的金子和布帛都是她的。 金饼子有四个,绢帛有十匹。 付拾一搂着这些赏赐,差点把嘴角都笑歪了。 众人看着付拾一这样,深深感慨:付娘子果然是真爱钱啊! 不过倒是都讨厌不起来。 因为付拾一很大方的说了句:“我请大家吃饭!” 山斗胆问:“是去拾味馆吃不?” 付拾一笑眯眯:“来!晚上都来!值夜的我叫人给你们送!” 每一个坊市晚上都有人值夜。 这是为了防止夜里有什么突发情况,却不能及时赶到。 因为要请客,付拾一特地早早回去,拉着张春盛去买菜。 张春盛惊异看着付拾一:“娘子就不心疼啊?”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有什么好心疼?意外之财,该花就花。就算不是意外之财,请大家吃个饭又有什么?” 然后她问张春盛:“你觉得郑老井厨艺怎么样?” 张春盛很中肯:“是个老厨子了。就是炒菜还不行。得练。” “他就你负责教了。”付拾一别有深意的笑眯眯:“你要努力啊。珍珠姐妹,不管哪一个,我瞧着都不错——” 张春盛一下子红了脸,从毒舌死宅男青年,变身成了羞涩腼腆大伙。 付拾一觉得他还是这个样子讨人爱,于是悄悄说:“多说好听的,可别动不动怼人。” 张春盛脸上更红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付拾一很厚道没笑话他。 不过还是很好奇问了句:“你到底喜欢珍娘呢,还是珠娘呢?” 张春盛臊得脸上都要滴血了,说话声音比文字哼哼还要声:“我还认不清人呢……” 付拾一这下忍不住了,一下子就爆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她也明白这种感受——双胞胎就是有一点不好,刚认识时候容易认错人…… 付拾一语重心长鼓励张春盛:“加油啊。” 张春盛:…… 买完菜,付拾一回拾味馆的时候,就发现翟仵作已经在等自己了。 付拾一看着翟仵作那脸色黑透了的样子,心里就突突。 说实话,她是有点怕这个老头子的—— 付拾一磨磨蹭蹭过去,尴尬一笑:“您老大驾光临,难道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翟仵作斜睨付拾一,表情有点僵硬:“坐。” 付拾一屁股挨着半边凳子坐了:这个老头子气性太大,她真怕自己说错了话,给人又气昏过去了。 翟仵作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今日格外客气:“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 付拾一吓得“蹭”的一声站起身来:“您老还是直接说吧。您这么的,我不适应——” 翟仵作脸色变换:…… 翟升弱弱在旁边提醒一句:“阿爷,这是拾味馆,不是家里。” 第523章 有了底气 翟升这话一说,翟仵作就有点尴尬。 而付拾一瞬间多了底气:对哦!这是拾味馆!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一派端庄:“翟仵作坐,坐下喝茶。” 又喊燕娘赶紧续茶。 付拾一等到燕娘续茶完了,这才问翟仵作:“您是有什么事儿?” 翟仵作拿着酸梅汤,半晌没吭声,也不知道在沉吟什么。 付拾一就一口口喝着酸梅汤等着。 翟仵作最后总算是开口了:“那个孽障,最后怎么处置的?” 反应了一下,付拾一才反应过来,那个“孽障”,指的是沈镜秉。 付拾一看了一眼翟升。然后想起翟升今日是没来,所以还不知陛下亲口断案,判的是秋后问斩。 斟酌了一下,付拾一决定先委婉一下:“您万千要坚强一些。” 翟仵作:…… 翟升也:……这也太直白了。 翟仵作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然后缓缓的说了句:“也好。” 这个“也好”,付拾一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来到底代表什么意思。 翟仵作又看了一眼付拾一,问她:“我能不能见一见他?” “倒是能。”付拾一点点头:“您可以去探监。不过次数不能太频繁。除了吃的,什么也不能带。” 翟仵作点点头,站起身来,也不知是不是刺激大了,现在居然谦卑起来:“多谢付娘子。” 付拾一站起身来,担忧看翟仵作,想了想又劝了一句:“您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这个事情……是他自己走错了路,不是您的过错,和您半点关系也没有。” 翟仵作却长叹一声,没了精神抖擞的样:“总归还是因为我,他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付拾一咳嗽一声,用了个贴切的词:“我与您也是不打不相识。旁人不明白我们之间情谊罢了。您要是真不认可我,也不会放心让翟升过来。” 翟仵作惊讶看了一眼付拾一,然后说了句:“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愿意食言。” 付拾一尴尬得快要裂开:这个死老头子,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然后咱们一笑泯恩仇? 翟升在旁边也尴尬得不行:一个是阿爷,一个是师父,两人他帮谁也不合适,说啥估计都是倒霉…… 就在气氛如此尴尬的时候,翟仵作又说了句:“不过,你的确不错。能把那孽障抓住,很好。” 说完这话,翟仵作就告辞了。 留都留不住。 但是翟升留下了。 付拾一悄悄问翟升:“你阿爷是不是还是对我有意见?我抓住了沈镜秉,他不是也有意见啊?他刚才是在嘲讽我吗?” 翟升一脸尴尬:“那个……大概是真夸您。他说话就这个脾气——” 付拾一肃然起敬:“能把夸人的话说得像骂人,也是一样本事。” 翟升捂住脸:……您以为您差多少? 付拾一说完了翟老头,又看翟升:“要不要我放你几天假?你好好陪陪你阿爷?自己也缓一缓?” 翟升摇头:“不用,我想明白了。不过从今往后我就不住在拾味馆了。” 付拾一点点头:“也是,你家多了个孩子,你得回去带孩子。” 翟升挠了挠头: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事情也是这个事情,但是总觉得怪怪的呢? 付拾一已经摆手:“那今天吃了饭再回去吧。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呢。” 留下翟升,主要是为了帮忙。 翟升现在刀工很不错了已经。 张春盛虽然习惯了随意让翟升动手,但是郑老井还没有。 郑老井惊恐的看着翟升撸起袖子拿起了菜刀—— 张春盛悄悄跟郑老井道:“咱们家,娘子厨艺才是第一。这些菜,都是娘子发明的。娘子的刀工……那才叫一个好。” 郑老井已经知道付拾一的仵作身份,此时显然是联想了到了什么,一时之间神色更加惊恐起来,在付拾一跟前也更心翼翼。 拾味馆忙活了一下午,傍晚时候自然就支起了锅子—— 人多,付拾一觉得还是吃火锅最好。 尤其是那天分拣完了羊肉汤里的人骨头,付拾一就一直想吃火锅。 今天趁机也满足一下她的口腹之欲。 今天的火锅,菜色可是丰富得很。 素菜有莴笋叶,莴笋片,昆布片——也就是海带片。另外还有三七叶,空心菜,还有木耳和新鲜蘑菇,冬瓜片,藕片,豆腐。 这个季节,山上水汽重,山林里多生蘑菇,农人就会将蘑菇摘来卖——也有晒干了再来卖的。 至于肉菜,那就更是琳琅满目了:羊肉片不用提,五花肉不用提,还有猪心,肥肠,鸡肉,鱼片,鲜虾,鱼丸,肉丸。 付拾一还特地炸了酥肉——这个不管是直接沾椒盐吃,还是煮火锅吃,都很完美。 最后还包了韭菜饺子。 做了手擀面条。 这个都算是最后的收官主食。 付拾一想了想,又叫人给卢娘子和杜太夫人各自送了一份去——这种的单人铜锅是付拾一特制的,是等到过段时间推出火锅或者需要保温的菜。 杜太夫人收到了火锅,有点不知怎么弄,就叫李长博过去。 李长博刚洗过澡换过衣裳,被叫过来一看就微笑起来:“是付娘子叫人送来的?” 杜太夫人眼睛不离火锅:“只有她才能日日折腾出新鲜菜来。而且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 李长博点头,不着痕迹的夸:“付娘子是个孝顺的娘子。” 杜太夫人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似笑非笑看一眼李长博:“不然认个干亲?你想不想要个妹妹?” 李长博心跳一下,神色却不改,一面研究火锅,一面平和道:“家里妹妹不少了,我想是不需要。而且要成为一家人,也不只这一种办法。” 杜太夫人懒得和他打哑谜:“反正你耶娘那肯定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办?” 李长博沉声道:“我已去信提了。我会等到他们回信之后再提。” 杜太夫人没想到李长博竟已是做了这个事儿,一时之间瞠目结舌,半晌才咋舌道:“果然开窍了就是不同。” 第524章 是一家人 李长博已研究出了火锅的用法。 “底下这个小盒子,带孔的底座,应该是可以放炭的。中间还有铜网,可以让炭灰漏下来,和炭火炉子差不多。但是主要是上面的锅,应该是点上炭之后,将锅放在上头,煮菜吃。” 李长博没说上次自己吃的辣汤火锅多好吃。 因为杜太夫人这个是清汤的。 杜太夫人使唤起孙儿半点不心疼:“你快点上,我试试。” 李长博劝了一句:“现在离天黑还早。” 杜太夫人理由十分充足:“我慢慢吃,吃着吃着就天黑了。这个也不怕凉。” 李长博只能无奈的让人点了炭火来。 刚点上,锅子里的骨头汤还没热乎呢,杜太夫人就撵人:“你快走吧,去给付小娘子帮帮忙什么的。她那儿听说在重新弄铺子?肯定很忙。而且不是还有敏郡王总去?别叫人钻空子。” 李长博脚下就踉跄了一下,不敢相信的看住一直专心致志盯着火锅的杜太夫人:“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杜太夫人终于给了他一个眼神,可惜是个白眼:“当我真是混吃等死的老婆子了是不?” 杜太夫人摆摆手:“快去吧,别耽误了。” 李长博神情恍惚的从屋子出来,忽然就有点莫名想通了自己为什么对付拾一越来越亲近:因为,付小娘子和祖母真的是……太相似了。 李长博按了按眉头,却又慢慢笑了:先贤曾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看来,这是天注定。 李长博噙着这一抹微笑,神清气爽的到了拾味馆。 拾味馆的香味已经飘出了老远—— 付拾一正认真的画着图。 既然是要做大,那么就不能再那么随便了。 专业的工作服就要整起来。 比如,厨师帽也很必要——防止头发掉进菜里。 还有围裙也很必要——洗起来方便。 然后就是服务员的工作服了:拾味馆这边,付拾一打算就一人弄个围裙。 但是拾味居那边,毕竟走的是高端客户的路线,那就不能这么淳朴。 既要有特色,也要干净利索,让人一眼能认出这是拾味居的服务员。 付拾一打算让蔓娘做大堂经理,然后让珍珠姐妹两个服务员,只管端茶倒水递东西。 而蔓娘负责招呼客人——她那形象其实不错,气质也有,唯一缺点就是太高冷。 但是付拾一想着,那些骚人墨客大概是不介意的。 李长博一来,付拾一就放下碳笔,招呼李长博。 李长博看了两眼她画的围裙,疑惑:“这是何物?” “围裙,系在腰间,这样不容易弄脏衣裳。也能让人一眼看出这是拾味馆的人,到时候万一有什么要吩咐的,也知道叫谁。”付拾一跟他解释:“有时候也可以用它擦手。” 李长博恍然,盯着又看两眼,便冒昧说了句:“其实上头花纹还可以简单一些。这样更明了,好记。” “这个记号,还可以做个印出来,待到明年端午时候,还可以印在盒子上,这样不怕冒充。” 付拾一惊讶的看着李长博,衷心的感叹:“聪明人果然是聪明人啊!” 李长博微微一笑:“若是付小娘子信任我,不如我来试试?” 付拾一重重一点头:“李县令若能帮忙,我简直是省了大功夫了!我这都琢磨了快一下午了!” 然后她笑眯眯许诺:“若是李县令帮忙画的图采用了,以后您来吃饭都免费!” 同时心头盘算:在拾味馆最不值钱的就是饭菜。但是设计费是真的可以省了!这么一位大佬,设计费得多贵! 付拾一又想起了那影壁,于是腆着脸跟李长博商量:“拾味居那边还差一面影壁,您看要不然也顺带帮帮忙——以后您甜品我也包了,行不行?”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满眼期待和狡黠,唇角就止不住翘起来,然后“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付拾一差点蹦起来。 然后极尽殷勤的去给李长博端双皮奶。 双皮奶上,付拾一还颇有心思的将自己春日里腌制的樱桃肉也挖了一小勺出来,在双皮奶中间点缀了一下—— 不仅如此,又去掐了一片薄荷嫩叶,点缀在樱桃肉上。 这样一来,双皮奶就完成了从平凡到高端的人生跨度,成功走到了巅峰。 红绿相衬,鲜艳得让人想起了春日樱桃红艳艳的情景。 而那乳白无暇的双皮奶——也不知是被那鲜红碧绿衬得更白,还是衬得那颜色更鲜艳。 殷勤将双皮奶放在李长博面前,付拾一笑得眉眼弯弯:“不着急,李县令先吃口双皮奶解一解暑气。” 李长博扬眉:“付小娘子亲手做的?” 付拾一点头:“对,我亲手做的。我少放了很多糖,所以应该不会很甜——” 李长博尝了一勺子,很快就笑着夸:“付小娘子总是如此心灵手巧。” 付拾一也夸回去:“哪里哪里,不及李县令聪慧无双。我这只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可是李县令却用大智慧造福苍生。” 李长博正了一正神色:“若是没有付小娘子相助,我又如何能做出这般成就?付小娘子就如同玄女下凡,功德无量。” 付拾一更加卖力:“我这般就算玄女下凡,那李县令的功德,那除了没法和陛下比较之外,其他人根本就不及李县令万分之一!” 方良脸皮抽搐,听不下去了。 就连双皮奶它都不甜了。 他艰难发声:“二位都是功德无量,但是不是还有要事?郎君,不如吃完甜品去看看影壁?可不能影响了付小娘子开业!” 不远处张春盛和翟升默默的给方良竖了个大拇指。 付拾一也觉得影壁更重要。 于是眼巴巴看着李长博吃甜品。 李长博被看得微微有些不自在,不自觉的就吃快了一些。不过即便是如此,吃完了最后一勺子时候,也是有点儿脸上带粉。 付拾一纳闷的想:李县令吃个双皮奶而已,有什么好害羞的呢? 李长博搁下勺子,努力平息自己情绪:“走吧,咱们去看看那个影壁。”。 又问付拾一:“付小娘子想画什么?” 第525章 开业嘉宾 付拾一的意思是画美食。 最后李长博建议画了一幅吟诗作对图——更符合付拾一描述的气质。 一幅影壁画了大概快三天,拾味馆重新开张的时候,影壁都没画完一半。 不过倒是不影响拾味馆重新开张。 虽说上次事情,多少也影响到了一些生意,但是重新开业,依旧还是有绝大多数的老顾客来捧场。 付拾一悄悄松一口气:虽说自己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但是毕竟舆论杀人啊。而且自己本身就是仵作,更叫人忌讳—— 拾味馆生意重新繁荣起来,即便是最热的天气到来,也没得挡住人们热爱美食的心。 但是冰品的销量明显增加了——有时候就算不来吃饭,也打发人来买冰品吃。 长安城里也悄悄掀起了吃冰热潮——各大酒楼,糖水铺子,都推陈出新了。 对此张春盛也有些气恼——尤其是双皮奶,仿品尤其多。 付拾一宽慰他:“哪有让我们一家就把钱全都赚了的道理?一家红火,那会被人妒忌的。到时候反而麻烦。反正我们店就这么大,人力也有限,赚钱嘛,不能贪心。” 付拾一没说的是,伴随天气越来越热,街上来往的女郎们穿着更加轻薄,她们的甜品生意,其实反而是更上一层楼的。 长安城什么都多。 尤其是人,最多。 其中有钱人,也很多。 所以真的是太好做生意了! 而拾味居也在工人们卖力赶工中,将开业日子正式提上了日程。 付拾一开始陷入了纠结当中:开业嘉宾,都请谁呢? 李长博当然是不能免的,但是他一个人肯定太孤单。 卢娘子?河源郡主? 这几位都是必请的。 最后付拾一隆重又加上了谢双繁和杜太夫人,以及翟仵作。 至于其他人选,付拾一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于是悄悄找了李长博商量:“李县令,有个事儿我拿不准主意,想问问你的意思。” 李长博便放下筷子:“付娘子请说。” “拾味居要开业了,但是我在犹豫,要不要请高将军过来看看。头一日,我留了两个包间出来,专门请客的。大家对我都这么照顾,我也想请大家来热闹热闹。”付拾一脸上迟疑:“但是请了高将军,没道理不请陛下啊。陛下来不来是一回事儿,可要不说,显得多不恭敬!但是说了吧……怕他们觉得我癞蛤蟆也不知道照一照自己的脸。” 李长博对付拾一如此生动的比喻,忍不住笑了。 然后他斟酌片刻,对付拾一说了一句:“陛下这个人,很是随和。并不那么高高在上。” 付拾一觉得自己听明白了。 然后她尴尬一笑:“可我也不知该去哪里寻高将军——” 李长博从善如流:“付娘子将请帖写好,我叫方良去送一趟。正好过两日我也要进宫,也一并转交给陛下。” 这一刻,付拾一差点就想握住他的手,使劲晃一晃:恩人啊! 付拾一腼腆一笑,厚着脸皮提:“李县令您看我那字——” 毛笔字太难了,她至今也是只能勉强写出大均匀的字。至于美观——那就不用想了。 李长博唇角翘起来,“能帮上付娘子忙,也不枉费我吃了拾味馆这么多饭菜。” 于是付拾一就将他请到了后头,拿了纸笔墨块来,恭恭敬敬请他帮忙代笔——内容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让李长博帮忙想了,而且也显得不诚心诚意。 付拾一的内容极其的粗暴简单,“某年某月某日,拾味居开张大吉,万望某某某能莅临指导,好让拾味居沾染诸位福气。” 李长博对于如此白话的邀请词,有点一言难尽。 不过想想也觉得很接地气,所以硬着头皮写了。 不仅是陛下和高力士的,就连他和杜太夫人的也写了。 写到了自己时候,李长博总觉得怪怪的。 本想说省了,却听付拾一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李县令在我心中是最重要的客人之一,凭什么别人都有,您没有呢?总不能叫您帮忙,还如此慢待吧?” 虽说觉得两人关系不必如此见外,但是不得不说,听见付拾一这样重视自己,李长博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燕娘和郭氏在旁边偷偷摸摸观望,时不时互相交流一下。 郭氏哄着孩子睡觉,声音低得只能凑近才能听见:“我觉得付娘子真是厉害。什么人和她来往,都是满面高兴。” 燕娘就喜欢听人夸自家娘子,连连点头:“可不是?原先吧觉得李县令这个人虽然挺和气,但是还是有点儿威严,可是在咱们娘子跟前,那也是从来没高声说过话,总是脸上带笑。” 马兰花也悄悄凑上来:“你们看啥呢?” 于是燕娘和郭氏将马兰花也吸纳到了八卦组里来。 马兰花虽然也是老实巴交的,可是八卦基因从来都是深深的刻在了每一个妇女的骨子里。 很快马兰花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他们在一起还挺配。娘子不是也当官?倒是很配。” 燕娘叹了一口气:“哪能呢?当官的和当官的区别也很大。李县令是世家出身,将来肯定是奔着宰相上去的。咱们娘子……” 马兰花莫名笃定:“架不住李县令愿意啊。你们没发现,李县令天天往咱们拾味馆跑?和咱们娘子也格外亲近。” 燕娘想了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 郭氏也迟疑起来:“那为啥李县令始终没点破呢?” 马兰花忽然也就不那么肯定了:“说不定也是家里不同意——” 张春盛看着三人探头探脑的样子,叹一口气,故意喊她们:“蒜没了,快来剥蒜!” 三人就手忙脚乱赶紧溜了。 张春盛念叨三人:“娘子和李县令说话,你们偷听做啥?回头娘子知道,肯定不好意思!要我说,甭管最后成什么样子,咱们娘子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三人异口同声:“为啥?” 张春盛斜睨三人:“你们觉得,以咱们娘子的聪明和做生意的脑子,能吃得了亏?我跟你们说,要是有一天,李县令被娘子卖了,我都一点不觉得奇怪!而且咱们娘子那么爱钱,真嫁出去了,聘礼一收,她就高兴了。没嫁出去,不用掏嫁妆,她肯定也觉得松一口气!” 三人:…… 第527章 绝对不亏 第一道热菜是烧菜。 清烧猪肚。 清烧猪肚这道菜,顾名思义主要的材料就是猪肚。 而除了猪肚之外,就是红萝卜条,还有莴笋条。 猪肚的颜色太寡淡,红萝卜条的红,还有莴笋条的翠绿,则是起到了点缀作用。 这道菜还有另外一个主料是大蒜。 这道菜清淡却不寡味。鲜得能叫人舌头都咽下去。 此时就显现出了大转盘的好处来:陛下先动筷,紧跟着就是杜太夫人,依次转下来,不存在哪一位品尝不上。 杜太夫人刚入口,就称赞:“这道菜好。又滑又软,半点不费牙口,而且还鲜得很。” 不管是猪肚,还是菜,都是入了味。 陛下同样也是称赞不已:“的确是与众不同,格外鲜美。而且看着这么多蒜,半点蒜味也无——” 付拾一顺口回答;“其实清烧大蒜也是一道很好的菜。多吃姜蒜,对人有好处的。” 而且清烧的大蒜还没味。 第二道菜,是清蒸鱼。 取鲈鱼,清蒸后加入调好的酱汁,就可上桌。 这道清蒸鱼也是又嫩又鲜,白生生的鱼肉,沾上一点酱汁,便是满口生香。 第三道菜,依旧是一道蒸菜。 是清蒸荷叶鸡——这个菜付拾一也是专门为拾味居弄出来的。 取完整小鸡一只,将脖子里的淋巴,内,鸡屁股都去掉。再用米酒和盐反复得搓揉鸡身,给它做个充分的按摩。 而后将鸡脚折断塞入鸡肚。将葱打结,塞入鸡肚子,姜切丝,也塞入。再在鸡身上抹上一层熬好的鸡油。最后用荷叶包起来——现在正是吃新鲜荷叶的时候,但是新鲜荷叶容易破,所以一定多裹上几层。 而后直接放入蒸笼,冷水上锅,直接蒸半个时辰。 此时上来,众人看着盘子里的荷叶,面面相觑,不知该从何处下筷。 付拾一拿起小竹刀,上前去将荷叶直接切开,又将鸡肉也稍微分成了小块一些——其实自己夹也是可以的,但是怕大家当着陛下面不好意思,所以她就代劳了。 这道菜味道清淡鲜美,就这么吃也是可以的。不过考虑有些人不喜太清淡,所以又单独配了个蘸水。里头是蒜泥,茱萸,还有香醋,香菜。 这道菜也是让众人都是两眼放光——既有鸡肉的鲜,又不失荷叶的清香,简直是又好吃又雅致! 吃过了清淡的菜,付拾一又上了一道菜。 笋干烧鸭。 笋干是春日里的笋,特地还用烟熏过。所以透着一股烟熏味。 而鸭肉也只取肉,剔了骨,切成大块,焯水后再烧,鸭肉配上烟熏笋干的香气,实在是叫人耳目一新。 其实这样的作法,最适合的是牛肉——可是自从来了唐朝,付拾一也就吃过一回牛肉。毕竟不准私自杀牛,只是很偶然才会碰到牛死了,肉还能吃,所以能买上一点。 再上菜,可是口味就更重了。 红烧鱼,水煮肉片,红烧大肘子。 不过吃过了这些重口味的,还是要再清淡一下的。 所以粉蒸肉,烧白,粉蒸排骨,玛瑙肉也上来了。 再然后就是炖汤,再然后就是炒菜。 最后才是甜点和水果。 不过还没等到上炒菜,方良就悄悄过来了,低声与付拾一道:“出了新案子了。恐怕得去一趟,是命案。” 方良的意思是叫徐双鱼或者钟约寒,哪怕是翟升去就行。 谁知道付拾一脸色一肃,立刻就进去,对着众人行礼道歉:“抱歉,衙门忽然出了新案子,恐怕我得失陪了!” 这话一落,饭桌上就呼啦啦站起来将近一半的人——学生双人组,翟升自然不必说。 就连李长博和谢双繁也一下子站起身来,匆匆告歉。 陛下眼看这一幕,顿了顿之后,才神色复杂道:“去罢。” 主要是:这么积极的官员,他身为皇帝,真的是不好意思说你们吃过饭再去啊! 付拾一匆匆换了衣裳,摘了首饰,就冲下去。 春丽提着勘察箱,手里还提着个篮子,里头装的鸡腿和馒头。 用张春盛的原话说:万一饿坏了就不好了。 李长博也换过了官服,一行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就去案发现场。 中间春丽问付拾一:“小娘子吃个鸡腿吗?” 付拾一还真饿了。 于是从春丽篮子里扒拉了一个鸡腿出来,“优雅”而不失速度的啃了。 徐双鱼悄悄问师兄:“我怎么感觉付小娘子是直接将整个鸡腿塞进去,然后直接抽出了骨头?” 钟约寒神色不动,给了徐双鱼一个眼神:“速战速决而已。” 徐双鱼恍然大悟,并没有看懂,然后羡慕看着付拾一:“我也想学——” 付拾一:我在旁边坐着呢!我的耳朵也好着呢! 李长博岔开话题:“付小娘子其实可以不来的。毕竟今日是拾味居开业。” 付拾一嘴里还没咽下去,等囫囵咽下去,这才尴尬一笑:“我能说我下意识就说要去,压根没想那么多么?” 李长博点点头:“我猜也是。付小娘子对验尸,的确是情有独钟。” 这一点,所有人都表示很赞同,纷纷点头。 付拾一表情裂开:李县令你这样讲话是要不得的,就好像我是个大变态似的! 而另外一头,陛下在他们走了之后,看着空出来几个位置,摇头晃脑说了句:“有这样的官吏。我大唐何愁不能繁荣昌盛啊!” 杜太夫人不动声色夸起了付拾一:“尤其是付小娘子,身为女子,却有如此态度,当真是难得。” 河源郡主紧跟上:“可不是么?我自从认识了付小娘子,也觉得她简直就是女子表率!” 卢娘子也符合:“付小娘子心性,的确殊为难得。” 就连高力士也点头:“怪道付小娘子提起陛下,总是一脸崇拜。她的确是以陛下为瞻仰,励志做陛下这般勤政爱民之人。” 陛下看着这一群马屁精,自撮牙花子:得,好像是不赏赐一下都说不过去了啊。这都扯到了我头上了!不过这个付小娘子,的确了得啊—— 陛下说了句尤为精辟的话:“我看付小娘子不该姓付啊,该姓金才对。”。 只有金子,才是人人都爱呢。 第528章 有点奇葩 马车很快就到了案发现场。 说案发现场也不太对——是灵堂。 到了这家大门口一看,付拾一盯着那白灯笼,悄悄问:“这是办丧事?” 的确是在办丧事,里头还挂着白幡呢。 厉海领着三个不良人在此,见了他们,还愣一下,随后走上前来,言简意赅的介绍:“这家两兄弟打架,其中大儿媳妇就报官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就猜:“是打死了?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也不用验尸就能明了啊。” 厉海沉默片刻,摇头:“没打死人。” 付拾一就更糊涂了:没打死,那报案说出人命了? 厉海只说四个字:“棺中小儿。” 众人这才明白:说所以,死得有问题的,是这个灵堂的主角?棺中小儿,是不是就是死的是个小孩子? 没等付拾一他们走进去,一个妇人跌跌撞撞冲出来,也没看清楚人,就要胡乱抓一个,且还哭天抢地:“求求你们给我女儿做主啊!她死得冤啊!” 李长博的衣裳眼看就被拉住,付拾一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那妇人,并且出声安抚:“有话好好说,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付拾一一面说话,一面特地看一眼李长博的衣裳:李县令这样的人物,肯定不喜欢被这么的。 那妇人认出付拾一身上官袍,登时哭得更凄惨,根本就没将话听进去:“我女儿她死得冤啊!真的是死得冤啊!” 付拾一与众人:…… 厉海眉头一皱,就要开口呵斥。 不过在他呵斥之前,一个年长些的妇人也冲出来,哭天抢地:“我的个老天爷啊!要死了啊!我一把年纪还被说成是杀人凶手啊!我不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要被儿子儿媳妇冤枉啊——” 她也扑到了付拾一跟前,顺势抓住了付拾一另一边袖子。 付拾一看着对方指甲盖里的黑泥,瞬间一个激灵。 李长博上前来,抽出付拾一的袖子,拿出了一方县令威严来,沉声呵斥:“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既已报官,一切自有我来判断!还不退下!” 付拾一趁机后退一步,嫌弃的看自己袖子:回去就洗衣服! 李长博出马,不管是谁也不敢再造次,得以让众人走进大门。 果然里头扎了个灵棚。 还停了一口小小的薄棺。 付拾一下意识就往薄棺去了。 三人组紧跟其后。 春丽一手勘察箱,一手小食篮,也稳稳健健的跟着。 棺材前头,还躺着两个人——都是二十来岁,年轻力壮。 然后,都是脸上鼻青脸肿,鼻血糊了一衣襟。 付拾一侧头看翟升和徐双鱼:“你们先验伤。” 两人面面相觑,同时问出了灵魂问题:“人没死啊——” 付拾一转头瞪着两个傻徒弟:“谁说咱们仵作只能看死人的?活人也可以验!你们给我记住了,我们是通过人体的各种现象去推断他经历过的事情!而这个他,不仅是死人,活人,甚至半死不活的人,都行!” 三人组不明觉厉:原来活人我们也能看! 付拾一索性也不着急看死人了,盯着两傻徒弟:“快看!” 两傻一哆嗦,赶紧去看。 徐双鱼毕竟经历得多,很快就看出来:“脸上眼眶青紫,眼球上有血丝,可见这里挨了打。鼻子有点歪,可能鼻骨断裂。嘴角破损,牙龈红肿——说明这里也挨打过。另外胳膊上有防御性的淤伤,可见是曾经用手遮挡要害。但是他手上骨节处红肿,甚至破损,可见也打人了。血不多,伤应该不严重。这会躺着不动,可能是累了,或者太疼了。” 翟升哆哆嗦嗦接上:“这一位脸颊处明显红肿,也是挨打导致。牙龈破损出血,说明侧脸也受过打击。胳膊上倒是没有青紫,但是手上骨节处红肿破损更加明显。所以应该是命中对方更多,而且根本没想着防御——不过血流也不多,应该是没有大碍。这会儿动弹不得,大概也是因为累了,或者太疼。” 付拾一直接给两人一个差评:“你们忽略了一个致命的情况——躺在这里不动了,不仅是可能累了,最大可能应该是因为晕眩。两人均是头部受创更多,所以判断头部受到了多次击打。头部受到击打,最可能是什么?” 三人组瞬间明白过来:“脑震荡!” 付拾一给了三人一个“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三人组不约而同都是一脸懊恼。 “最好叫大夫看看,万一有脑出血情况,不仅会有严重后果,甚至可能会死人。”付拾一提醒了一群都愣神的家属,然后才向棺材走去:“你们报案说,死者死得蹊跷,怀疑被人害死?” 先前扑过来的那年轻妇人立刻道:“是!我怀疑我婆婆她害死了我女儿!” 付拾一也不多问,点点头:“好,我看看。” 棺材小小的,尸体上穿戴整齐,一眼扫过去,除了觉得孩子特别瘦之外,倒是没别的什么明显特征。 而且孩子的神色也很安详,除了脸色青白,没有血色之外,倒像是睡着了。 付拾一戴上手套,让钟约寒搭把手,将孩子抬出来。 小孩子嘛,根本不会太重。 但是一上手,还是能摸出身上的肉多少。 付拾一眉头一皱:“怎么如此瘦弱?而且头发发皇,又干枯,明显就是营养不良的症状——看你们家,不像是吃不起饭的啊。” 现在是太平盛世,这家人看穿戴和宅子,也不像是条件差的。不至于养个孩子还营养不良了。 结果付拾一不问这个话还好,一问这个话…… 孩子的阿娘就嚎啕大哭起来,那伤心程度——付拾一觉得城楼都要被她哭坍塌了。 孩子阿娘一边哭一边喊:“还不是因为我婆婆!我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露儿她比她弟弟瘦那么多!我婆婆还告诉我,是露儿挑食!可我偶尔买点点心零嘴,露儿都吃得狼吞虎咽!还总跟我说饿!” “知道露儿死之前,我才知道她从来就不给露儿吃饱饭!”。 这话不仅付拾一震惊,也触动了躺在地上那个打人更狠的男人,他猛的翻身趴在地上,“呜呜呜”的哭出声来。 第529章 营养不良 不过,也有人对这话不承认,譬如那个年纪大一点点妇人。 她差点一蹦三尺高:“家里又不是吃不起饭,我哪里就至于了?家里哪一个不是吃得饱饱的?你个杀千刀的,这么诬陷我!” 按说这个家庭条件,也的确是不至于会吃不起饭。 各执一词的情况,素来是最让人头疼的。 但是对付拾一来说,却并不重要,她直接就来一句扎人心窝子的话:“孩子营养不良,瘦成这样子,你们就没给吃点好的?或者请个大夫看看——” 那年纪大的妇人,姓左,所以一般都叫左大娘。 左大娘听着这话,登时就竖起眉头:“还要吃什么好的?难道还要给她单独买人参吃?看大夫就更好笑了,谁家孩子不吃饭,就要看大夫的?” 付拾一已经麻利的让不良人搭起了布幔,开始除去女孩身上的寿衣。 脱掉寿衣之后,付拾一就又皱了:女孩浑身上下,除了肚子圆鼓鼓的之外,几乎都是皮包骨。 看过非洲难民吧?就是那样的。 营养不良再一次确认。 而且这种营养不良,还绝对不是吸收不好,就单纯是摄入不够——营养吸收不好的人,可以用数量弥补。但是如果摄入不够……那就没办法了。 付拾一轻轻按了一下女孩的腹部,只感觉坚实有力,绝不是出现腐败的气体膨胀。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孩一看就知道,死了最多二十四时。时间真不长。还不至于腐败气体膨胀成这样。 付拾一紧接着仔细检查尸体表皮痕迹。 “尸体体表并无明显损伤,只有腿上有残留淤青,还有一点刚结痂脱落的痕迹。” “脱落痕迹呈现出细条索形,可能是被什么细的东西抽出来的。问问死者家属。” 李长博便问左大娘一家:“你们打过孩子?” 左大娘承认了:“她不肯好好吃饭,我就用竹条抽了几下,也没怎么样,而且现在都要好了。总不能说我是打死人了吧?” 左大娘的大儿子于孝,也就是打人更狠那一位,此时也勉强止住了哭声,神情很颓然的承认了这个事情:“这个事情我们都知道。孩子难免调皮,不管教不成才。” 唯独孩子亲娘姜氏继续哭着指责:“那为什么虎他那么调皮,也没见她打过?挨打的从来都是我们的露儿!” 左大娘拍着大腿哭天抢地:“你这是在说我偏心啊!我替你们带孩子,还带成了仇人了!露儿多大,虎多大?!这都有计较的?于孝啊于孝,我和你阿爷给你取名叫孝顺,是希望你能孝顺我们!可你倒好,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你是不是还要觉得我是故意杀了露儿啊!” 说着说着,哭哭啼啼又说要一同撞死,让于孝夫妻两个心满意足。 于孝这下也有点儿慌了,瞪了姜氏一眼,呵斥道:“你别瞎说话!我阿娘绝不可能杀了露儿的。就是可能一时没看好——” 姜氏神色都木了,看着于孝那样,眼泪不住的从腮边流下来,一声不吭的跪在了李长博面前:“我只想知道我露儿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真是生病,我愿磕头道歉。要是……我要她给我露儿偿命!” 付拾一也听见了。 她思忖片刻,问了句:“若想知道详细的原因,可能要解剖尸体。你们愿意吗?” 姜氏立刻问:“解剖了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吗?” 付拾一点点头:“一般来说是的。解剖的话,不管哪里有病,都能看得出来。因为什么原因致死,也都能推断出来。” 姜氏毫不犹豫:“那就解剖!我不能让露儿死得不明不白!要是她真是被人害了,我拼了命不要,也要替她报仇!” 于孝听着自己老婆这话,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来,忍不住说了自己老婆一句:“越说越不像话了!这不是官府都来了吗!” 一直没吭声的儿媳妇古氏,这会也细声细气的开了口:“是啊,嫂嫂,你这话可是不妥啊。我们每天都出门,阿娘给我们带孩子,本来就辛苦。露儿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如今出了事,她也不愿意的。” 姜氏一句话就怼回去:“死的也不是你儿子,你当然能说轻松!” 古氏往后退一步,像被气到了:“嫂嫂这是要干什么——” 其他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都有那么点儿指责的意思。 而且指责的对象都是姜氏。 而且大体都差不多,无非是说姜氏不知好歹,不听劝,太钻牛角尖了。 付拾一一直听着,这会儿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一句至理名言来:不知他人苦,莫叫人大度。 人人都没经历姜氏的苦楚,却都说姜氏不够大度,不够宽容,钻牛角尖。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吩咐一句:“那就将尸体带回验尸房。亲属也都跟着我们回去。” 既然是要正经验尸,就不能只是随便看看。 另外,付拾一出来,问姜氏:“你带我看看孩子的屋子,死之前穿的衣裳,用的东西。” 姜氏抹了一把泪,可眼泪却又飞快涌出来。 她不停的伸手去抹,直到手上干燥的皮肤也都被湿透。 付拾一轻声宽慰一句:“节哀才是。事情还没了,你得坚强些。” 姜氏点点头,索性放弃不擦了。只带着付拾一进屋去看。 屋里还是一片狼藉。 可见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情景。 付拾一看见被单上有呕吐物,而且已经干涸,且还痕迹很多。 于是她侧头问:“孩子死前一直呕吐不止吗?可有腹泻情况?” 姜氏看着付拾一,如同看神人:“对对对,露儿从好几天之前就食欲不振,吃下去的东西,又很快呕吐。我还想带她去看大夫,可没想到……没等我回来,她就不行了!” 姜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落,泣不成声:“也怪我,我怎么就没早点回来——” 付拾一冷静提醒:“这个时候懊悔这个没有任何用处,你与我详细讲一讲,当时的情景。她有没有腹泻不止?” 姜氏摇头:“没有,没有拉过。” 付拾一思忖片刻,皱眉问:“一次也没有?” 第530章 有点怀疑 姜氏对于付拾一这个问题回答得很肯定:“一次也没有。” 付拾一再问:“那孩子还有别的什么症状?” 姜氏轻声说:“她一直嚷嚷着肚子疼。然后有点发烧。我一直怀疑是不是吃错肚子了。” 付拾一看着姜氏难过那样子,有点不忍心,可还是得问:“都到了这一步,为何不还不请大夫?” 姜氏听出付拾一的难以置信,所以更加羞愧和难过:“我婆婆说——……” 付拾一都不想听下面的话了。 于是她打断了姜氏:“先回衙门吧,人都死了,说这些也没有用了。” 出去之后,李长博看她一眼。 付拾一轻声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有一点眉目了。 一路回了衙门,进了验尸房。 验尸房凉津津的环境,登时就让付拾一舒服了许多——这么大热的天,在外面跑,真的也是挺受罪的。 一热,人就忍不住烦躁得很。 付拾一穿戴整齐,戴上手套和口罩,这才正式开始验尸。 “死者身上并无任何外伤,也没有任何谋杀迹象,我怀疑是因为肠胃疾病导致,所以这一次,直接开腹,查看胃肠情况。” 付拾一说完后,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开腹腔。 死者露儿,年纪最多五六岁,加上身体瘦弱,几乎没有皮下脂肪。 所以下刀的时候,付拾一特别轻松也特别心。 轻松是因为没有难度,心是怕下刀深了之后直接划破肠道。 当完全打开下腹腹腔,看了一眼那些肠子,付拾一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验尸。 简单到只需要切开看这么一眼,就明白了死因。 付拾一半晌没说话。 其他人只看见她盯着尸体腹腔内,神色凝重又悲伤。 李长博轻声唤:“付娘子?” 付拾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终于开始说话:“典型的肠坏死,继发严重感染,从而引起了毒血症,最后导致死亡。” “你们看这一整个发黑的肠道,是不是特别臭?再看整个腹腔,是不是都是有发炎迹象?这就是整个腹腔都感染了。所以死者高热不退,意识也会越来越模糊,昏迷不醒,休克。这些都是因为给毒血症。” “就类似于是那些断了胳膊或者腿,没有挺过来,最后高热不止,意识模糊,最后死亡,是一个道理。” 付拾一让开一点位置,让三人组凑上来都仔细看看:“你们看看,肠坏死是什么样子。” 三人组都看过了,她这才轻声道:“下面我们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如何引起的肠梗阻。” 付拾一取出坏死肠,然后用剪刀剪开。 上面一段,还算正常,是植物纤维等东西。但是粗纤维数量很大,也不太符合这么大孩子吃的东西——一般来说,粗纤维吃得多,越是顶饿。但是相对来说也很难消化。尤其是这么的孩子。 付拾一本以为是粗纤维导致肠梗阻,可是没想到,很快她就看到了让她惊叫出声的东西。 当看见那一处明显破损,以及粗大膨胀时,付拾一还还只以为是最开始肠坏死的地步。 可当剪刀碰到那一块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特别坚硬? 当肠道剪开,付拾一惊叫一声:“卧槽!” 验尸房众人都被付拾一吓了一跳,纷纷伸长了脖子:“怎么了?怎么了?” 众人:这是看见啥了?付娘子这么激动?以前也没有过啊…… 而此时肠道里的东西被付拾一直接一抖,掉在了验尸台上。 顿时就“哐当哐当”好几声。 众人正好伸长脖子看见了那一幕:大大的石头就这么直接从肠道里掉下来,滚落在验尸台上。 这个女孩肚子里,居然有石头?! 验尸房里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骂娘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发出了惊叹:“怎么会!” 付拾一此时就只剩下了冷笑了:“怎么不会?这是从死者肚子里掏出来的东西,怎么不会?接下来反倒是简单了,拿着石头挨个儿审问就行了。” 付拾一指着那一堆石头:“这么多石头,你说是孩子不懂事,误食了,我可不信!” “而且你们看,这些个石头都很光滑,像不像是溪水里淘来的鹅卵石?这种石头,都很难找。” 付拾一继续将坏死肠道剪开,陆续又发现了一些粗纤维里包裹的石头。 另外,还发现了一根弯曲的针。 如果不是那针差点扎到了付拾一的手,恐怕还不容易发现——毕竟那针裹在粗纤维里头,很不明显。 付拾一又是一声“卧槽”。 当她用镊子夹着那一根针给大家看时候—— 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骂娘声。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模仿了付拾一的语气助词:“卧槽!” 在这一瞬间,李长博分明有一种身上经络被打通的畅快感:通过口中发泄之后,他觉得自己情绪好了许多,至少又能维持住平静了。 再往下,肠道里就都是粪石了。 肠梗阻会导致肠道失去活力,所以,有一些粪便不能继续往下走,自然无法排出,最后水分越来越少,就更难排出了。 付拾一仿佛闻不到那一股恶臭味道,全程都是全神贯注,神色冷静,一丝丝异样也没有的检查完了剩下肠道。 甚至连胃容物也清理了一遍——可惜因为呕吐,胃里几乎是空空如也。 当完成之后,付拾一将那些大大的石头块冲洗干净,放在了托盘里。 做完了这一切,付拾一才艰难吩咐:“你们负责缝合。以及再检查一遍。以防疏漏。” 然后她跌跌撞撞冲出去,深深的吸一口外头的新鲜空气后,就开始疯狂洗手。 说真的,这种味道,以及从粪便里提取证据的经历,已经完全对付拾一这种洁癖症患者造成了暴击。 李长博半蹲下来,陪着付拾一洗手,轻声道谢:“付娘子辛苦了。多谢付娘子。” 付拾一摇头:“不辛苦,也不用谢。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停顿三秒钟,她虚弱补上一句:“就是我现在觉得我都臭死了——李县令你快闻闻,我不是臭死了——” 第531章 死亡真相 对于付拾一的焦虑,李长博很快就安抚了她“只是有一点淡淡味道,很快就会被风吹散。” 付拾一我想去死一死。 李长博看出了付拾一的生无可恋,于是就转移话题“死者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这样” 方才付拾一说了一堆专业名词,但是李长博还有点不习惯,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于是就这样问了一句。 说起这件事情,付拾一就平静了“肠道有明显溃烂和破损,所以应该是被针划伤了。然后引起粪便泄露。加上肠梗阻的发生,进一步加剧了肠坏死,以及感染。两种感染加在一起,就像是燎原之火,直接就将人给弄死了。说句实话,除非当时在还有得救的时候就直接打开腹腔,切了坏死的肠道,并且清理腹腔,否则人肯定是只能死。” 这个观念让李长博有点若有所思“切掉肠子” 付拾一点点头,继续解释“切掉,然后将剩下的两头缝合在一起,运气好的,就长上了。运气不好的,估计就还是会感染坏死,到时候一样还是死。” 说到这里,付拾一就更加神色复杂“但是做完了这种手术,通常会影响患者健康。因为人体精妙,每一个脏器都有相应的功能。当没了这个功能,或许短期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长期肯定影响巨大。肠胃的缺失,都会造成患者后续营养跟不上,到时候身体会瘦弱,防疫能力也会降低,会特别容易生病。” 不仅是生命质量,甚至生命长度,都会有所影响。 在一个,对家里人的影响也不小。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当然,现在没有必要考虑这些,第一人已经死了。第二就算发现得早,我说的东西也是理论而已,实际上根本做不到。” 缝合不只是将之怼在一起就行,而是还要讲究血管,神经,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不说缝合肠管,光是一个开腹就已经让现在的医术望而却步了。 李长博已经听明白了,他竟然很笃定“总有一日,我想医术会高明到那一步的。” 付拾一忍不住也笑着点头“那是肯定的。” 这么一说又有点怅然李县令如果能看到未来的医术发展,看到现代化的法医设备,不知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惊讶得张大嘴巴。 付拾一很快又将话题绕到了正题上“那些是石头,我不确定是不是小孩子有异食癖造成的。但是针,很可能不是。那根针被弯折了一下,卷成了一个圈。如果是小孩子,不仅没那么大力气,而且不会想着卷起来。” 李长博忽略了重点,关注起了未知的东西“异食癖” 付拾一点点头“异食癖顾名思义,就是喜欢吃一些特殊的东西。譬如头发,指甲,或者是泥土,石头,甚至是铜铁一类的东西。” 顿了顿,她补充“我猜那些什么吃心狐妖什么的,也是异食癖作祟。” 说这话时候,她一脸的义正言辞。 李长博若有所思“好像是挺有道理。可是为什么” “绝大部分可能是因为心理。”付拾一只能言简意赅“就像是有些变态的心里想法,就是很偏激,就是跟大家不一样是一个道理。” 李长博发现自从和付小娘子认识之后,心理这个词就经常出现。以前是犯罪原因,现在就连吃东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付拾一又想到一个绝妙的形容“身体看得见摸得着,所以病了大家轻易就能知道。但是心理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所以生病了也不能轻易看出。但是,心理可以理解成一个人的精神。精神上生病了,人就容易情绪出问题,行为上也容易受影响” 这个说法李长博觉得自己充分领会了,于是他点点头“那精神上生病了,是不是就可以叫做精神病” 付拾一呛了一下。 然后默默的鼓起掌“李县令果然是一点就透,一下就融会贯通。的确,当心理问题发展得很严重,完全陷入病态的时候,就可以叫精神病了。这种时候,就需要大夫了。只是现在,大家对这方面研究少,没有专科大夫。” 李长博深以为然颔首“会有的。既是病,必然会有医者开始研究的。”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很有远见。 未来,不仅身体上的疾病被人重视,心理上的疾病也会越来越被重视。 但是,有一点还是很重要的。 付拾一诚挚的看着李长博“所有病症,都应学会自己避免。身体可以多多活动,精神其实也可以防患于未然的我们要提倡所有人学会积极乐观学会自己开解自己” 李长博越发若有所思。 最后一开口,就是夸赞“付小娘子对这些研究得很通透。而且付小娘子乐观积极,本身就是个极好的榜样。跟着付小娘子,我不仅长了见识,就连心性都大受裨益。” 面对他如此盛赞,付拾一腼腆一笑“李县令过奖了,过奖了。我才是那个长了见识,大受裨益之人啊。而且李县令对我们下属又体贴,对陛下又是忠心耿耿,对百姓之事永远都是如此认真负责。我说实话,李县令是我见到的,最好的人了。” 付拾一内心只要马屁拍得够好,穿小鞋什么的,同事不睦的,就找不上我 李长博 最后李长博耳朵尖尖都红了“付小娘子的赞誉太盛,我哪里有如此好” 付拾一格外真诚“李县令就不要谦虚了。整个长安城,除了陛下之外,谁也不能超越李县令的” 李县令就是这么有魅力 不管是长相,还是工作能力,还是性格 李长博脸彻底红了,心服口服“付小娘子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的第一。” 不论是验尸能力,还是厨艺,又或者是夸人的能力。 付拾一腼腆一笑,“谦逊”无比“哪里哪里,见笑见笑。”。 方良看不下去,幽幽提醒“郎君,咱们还要审案呢。” 第532章 还原真相 既然找出死因,开堂审问就势在必行。 既然是姜氏状告的婆婆左氏谋杀露儿,那么自然就是左氏为被告。 李长博将惊堂木一拍,冷声问“左氏,你可认罪?” 左氏还没说话,她的小儿子就于仁就先替自个儿阿娘辩解起来“我阿娘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认罪什么?!” 又瞪自己大哥,恨恨的“阿兄倒是说句话!嫂嫂疯了,你也疯了!那可是咱们阿娘!” 于孝被这么一催,登时就嘴唇蠕动一下,又看向了姜氏。 姜氏也开口,却是定定的看着李长博,眼眶红红“李县令,露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李长博被吵嚷得有些头疼。 所以他拿起惊堂木又拍了一下“我问话时,问谁谁答!若再插话,便要打板子了!” 还别说,气势也是将于仁等都给镇住了。 李长博还是依旧看左氏,张口就吓唬“我们已经洞悉你孙女的死亡真相,你可有话要说?若是不说,休怪律法无情!” 左氏只一梗脖子“我什么都没做,我说什么?短命鬼死了也是没福气,怎么的就赖我?” 说完就开始哭天抢地“老天爷啊!我冤枉啊!我一头撞死在这里算了!我还有什么活头啊——” 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个奥斯卡影后。 不管是神态,还是干得比撒哈拉还干的眼角,还是那拖得长长的尾音,都是技术啊。 付拾一没有个几十年丰富人生经历,这绝对练不出来。而且平时肯定没少用。温故而知新。 李长博嘛,就只剩下头疼了。 他只给衙役一个眼色。 于是衙役重重一顿水火无情棍,齐刷刷瞪住左氏,吓唬道“不得喧哗!” 说真的,任何人面对这个架势,还是要被威慑一下的。 左氏毕竟只是个寻常妇人。撒泼打滚虽然在行,可是见识还是浅薄的,胆子也是很小的。原本以为李长博看着面嫩,肯定容易心软,又好面子,肯定架不住自己闹。 可没想到…… 左氏怂了。然后赶紧收了哭号。 付拾一悄悄竖拇指收放自如,该去学川剧的绝活。 李长博也不言语,凌厉又冰冷的看着左氏。 左氏本来还不吭声,可也扛不住压力,最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没好好答话。 左氏干笑一声“郎君明鉴,我什么也没做啊。” 方良将托盘端上来给左氏看。 李长博问左氏“你可认得这个?” 左氏看着那托盘上的石头,微微一愣后,矢口否认“不认识!这不就是普通石头嘛!” 大家一直都盯着左氏看的,这会儿听见左氏这样一说,登时心里头都有点复杂你那表情,分明是有事儿!你当我们是瞎子还是傻子? 姜氏也一直盯着左氏的,此时气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就开口发誓“要真是和没你没关,我吃了这些石头!” 众人惊呆…… 就连李长博也没忍住,欲言又止了一下。 左氏冷哼一声,越发坚定“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于孝紧紧盯着那些石头。 李长博留意到了他面色变换,心中微微惊讶,随后就问他“于孝,你可认识这些石头?!” 抬头看一眼李长博,于孝脸上有些茫然,声音都有点儿抖了“认,认识……” 两个字,说到了最后,就像是没了气,于孝的声音小得只看见嘴唇在动。 听见这话,众人忍不住也都看住于孝难道说,这个石头是于孝给女儿吃的?!这…… 付拾一看着众人脑洞大开一脸震惊,有点想捂脸肯定不会是于孝的。他那样子,分明是震惊好吗! 所以付拾一还是只看李长博。 李长博果然接着问下去“你为何认识?这些石头是谁的?” 于孝下意识看一眼自己亲娘左氏。 虽然他还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个动作说明了什么,自然是不用言明。 姜氏爆发出一阵哭声,扑上去就打于孝“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是不是连你也对不起露儿——” 姜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可是她的阿耶啊!那是你亲生女儿啊!” 于孝愣是一动不动。任凭自己妻子打自己。 付拾一赶紧上前去拉住了,“公堂之上,不许私自动手!更不许如此喧哗!还断案不断案了!” 说完轻轻一掐姜氏,提醒她你这么几下绣花拳头能干啥?还是抓紧断案,让法律制裁坏人! 姜氏也清醒过来,这下就对着李长博开始框框磕头“郎君,您一定要给露儿做主啊!” 李长博揉了揉太阳穴说实话,这种家庭纠纷的案子,真的是让人伤脑筋。而且还吵得慌。 不过案子还是要继续审。 李长博一拍惊堂木,吓唬于孝“还不招来!” 于孝惊了一跳,下意识就张口“那是我娘说要补墙,特地让我去城外沟里淘的。” 溪水里的石头,通常被冲刷得很光滑,而且细密,还真的是很好用的。 但是…… 谢双繁幽幽的说了句“补墙不该用黄泥吗?用什么石头?” 于仁立刻替左氏说“我们家的院墙里,掺了石头的,这样更结实。不怕塌。” 左氏也跟着回答“是啊,我补墙用石头,就让我们两兄弟淘了点回来。怎么了?” 原本也没怎么,但是现在就有了。 李长博反问“那你为何说自己不认识?” 这就尴尬了。 公堂上,一阵沉默。 李长博也不给左氏考虑的功夫,没过片刻,就继续说下去“这些石头,全部都是在你孙女露儿腹中寻得,你说,这是为何?” 于家的人这才知道了这些石头的来历。 姜氏看着这些石头,怒急攻心,当场就翻了白眼,一下子抽了过去。 抽过去之前,还听她喊了一句“我的露儿啊——” 场面一度混乱。不过好在衙役们倒是训练有素,直接有人就去端了水来,喝上一口,“噗”的一声全喷在了姜氏的脸上。然后另一个上去掐人中。 很快姜氏就醒了。 付拾一都看呆了——自己的急救措施,愣是没用上啊。 。 第533章 还不承认 不过没用上也就没用上吧。反正能继续审案就行。 付拾一如此安慰自己。 姜氏醒来之后,怒就变成了伤。 她盯着左氏,泣不成声,嘴里反反复复的就剩下了一句:“你怎么带孩子的——” 左氏有点心虚,但是半点没有要认错的意思,反而梗着脖子嚷嚷起来:“我哪里知道那个短命鬼这么贪吃!石头都吃!她自己吃的,关我什么事儿?” 付拾一看着那些石头,都不过是自己的手指头大小,非常适合吞咽。 要说是小孩子自己吃进去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么多…… 付拾一幽幽出声:“石头又不好吃,她不小心吞了一块也就算了,怎么就还吃这么多?就算是小孩子自己不小心吃的,但是你负责带孩子,你就没半点愧疚?” 看到左氏这个样子,她都有点想骂人了。 人都死了,还一口一个短命鬼,还毫无愧疚之心…… 怪不得姜氏觉得是左氏故意杀人了。 左氏倒是很理直气壮:“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哪里带得过来!而且她都那么大了,还不知道听话!” 李长博又摔一下惊堂木。 这一次,却不问左氏,而是问姜氏:“你为何觉得是你婆婆杀人?” 姜氏先是被问得一愣,随后才哭道:“她偏心!她嫌弃露儿是个女孩!露儿从前总说饿,我就疑心她不给露儿吃饱。问她,她也说没有,反倒是骂我一顿。后来我也不说了,只悄悄买点吃的放在屋里,让露儿自己吃。结果露儿跟我说,她也不让露儿吃!还骂我不知道节俭。又闹了几回,好歹露儿没再说过自己饿。” “我以为也就没事儿了。但是却发现露儿虽然不说,却还是吃点零嘴就狼吞虎咽的——她说是露儿挑嘴,我还骂了几句露儿。” 姜氏说到这里,哽咽得几乎说不下去。 故而稍微平静片刻之后,才继续说下去:“前段时间,家里炖肉,我怕她不给露儿吃,还偷偷问过露儿,露儿说吃了,我才放心的。” “但是就是从那之后,露儿的胃口就越来越不好了!” 姜氏泣不成声:“那时候,刚好也是家里淘回来石头的日子!” “两个孩子她都带着,孙子白白胖胖,孙女却瘦成那样!就连邻居都悄悄跟我说,让我多管管孩子。别光顾着上工去——” “我想着那是孩子亲奶奶啊!抠门是抠门点,但是不至于要弄死孩子啊!” 于孝在旁边沉默的听着,眼眶红红的,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于仁还是皱眉,不怎么满意的责问:“大搜这是什么意思?就算阿娘偏心点,难道没给她带那么大?上次吃肉,我亲眼看见我媳妇给她吃肉了的!就因为她吃过了肉,知道肉好吃,还自己悄悄偷肉吃!这孩子就是个不听话的,她自己吃了石头,死了,还怪阿娘做什么?” 这话说得—— 付拾一简直都佩服了。 五六岁的孩子,难道不知道石头不能吃? 误吞异物,也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才会! 而且也不会连续吞啊! 姜氏嚎啕大哭:“她为什么偷肉吃!还不是因为没吃够!那么大一锅肉!东家给了那么多肉,炖了一大锅啊!她就算吃到腻,又能吃多少!何至于要偷!那肉还是我们两人东家给的!” 姜氏这话让众人听了,众人神色就更加微妙了:原来肉是这么来的啊? 面对众人眼神责难,左氏有点慌了,立刻道:“女娃儿吃那么多肉做什么!喝点肉汤尝尝味就行了!她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 付拾一:身为女人,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好想骂人哦。甚至有那么一点想动手…… 于是付拾一没忍住,幽幽的回了句:“那你爹娘当年怎么就没饿死你呢?反正都要嫁人的。你有女儿吗?有女儿的话,当初是不是生下来就掐死了?因为反正也要嫁人的——” 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解气,她再接再厉:“你再低头看看你自己,你不也是个女人?你怎么不干脆饿死你自己?这么憎恨女孩儿,轻贱女孩儿,你怎么不轻贱你自己?看你红光满面精气十足,平时没少吃肉吃饭吧?你怎么就舍得了呢?还是说,别人的女儿不值钱,你和你女儿才值钱?” 要不是打人不好,要不是动手不对,要不是对方年纪大了,她就真想动手了。一套分筋错骨手下来也行—— 而众人默默地赞许:付小娘子说得好。 这大唐盛世的,哪里就连吃个饭都吃不饱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直接忽略了付拾一扰乱公堂并且骂人的事情,还成功将于仁和左氏的话拦截:“言归正传,左氏,既然是你带孩子。你便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石头,绝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吃进去的。” 左氏眼神飘忽,不肯言语。 于仁就又要站出来替自己阿娘说话。 李长博一拍惊堂木:“大胆左氏,还不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若不言语,我便要叫人动手了!二十辊下来,你想想你受得住受不住!” 左氏实打实的哆嗦了一下:二十辊下来,自己这个腰都要断了吧? 然后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我说我说我说!” 众人都伸长了耳朵,等着听左氏的话。 就听见左氏支支吾吾的说:“那短命鬼偷肉吃,我看着气得慌。又不想叫人说我不给她吃。就把那石头洗干净,放在肉汤里一起炖——” “等炖入味了,就给她装了一碗,让她吃。” “石头肯定是咬不动的。反正也是吃个肉味——” 随着左氏的话,众人心里已经出现了一幕情景: 左氏满脸嫌弃的舀了一碗“肉汤石头”,“砰”的一声放在了露儿的面前,呵斥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吃吧吃吧!真是个饿死鬼投胎!天天就知道张口要吃的!” 面黄肌瘦的露儿闻着浓浓的肉味,口水都流下来…… 甚至迫不及待的就要抓起来吃。 那一刻,露儿一定是高兴的。 第534章 心酸无奈 左氏还在继续说“谁知道我一转头喂完了虎儿,自己也吃过饭,喂过鸡,哄着虎儿睡了,她就已经吃得一点不剩下了” 众人都听呆住了你咋不第二天再看呢 “我问那短命鬼,她说吃进去了作死哦这个短命鬼我吓得又给她灌了半碗灯油想着润润肠子,拉出来就没事儿了。反正那些石头也不大” 左氏说起自己的骚操作,总让人觉得她还有一点心疼那半碗灯油。 众人我怎么这么想打人 姜氏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撕心裂肺“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怎么就敢不告诉我请个大夫来看看,说不定都有办法” 于孝捂着脸,也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哀嚎着。 于仁也被自己老娘的骚操作惊呆了,嘴巴动来动去,就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拿出来辩解的理由。 左氏已经替自己叫起了屈“我问过她了,问她怎么样她自己告诉我没事儿的她说没事儿,还费那个钱干啥子存点钱不容易,短命鬼花了钱,以后我孙子花什么” 左氏说起这个,还顺带看一眼姜氏的肚子,抱怨一句“生完短命鬼,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个动静了。” 众人我真的不知该如何吐槽了。 “对了,那短命鬼当时还说自己饱饱的”左氏哼哼一声,“晚上吃饭连肉汤煮菜都吃得少了,也不告状也不哭,可算是让人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李长博冷不丁的忽然开口“所以,你后头又给她吃过。” 语气还非常非常的笃定。 左氏居然也没立刻否认,反而声音小下去“她后来拉出来了。再买肉吃,我就炖了两块石头反正都是能拉出来的。”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于是与他轻声解释“那些石头之间,的确还被粗纤维填塞了空隙,所以越堵越死,最后完全梗阻,所有东西都不能通过。一般来说,肠梗阻最开始的症状只是腹痛,甚至没有明显症状,因为一开始还没有堵死,只是肠道狭窄” 看一眼众人茫然的神色,付拾一就干脆言简意赅“她的确是有可能好几次连续吞食十块,才造成了那个结果。” 如果只是一块石头,其实还是有希望通过增加肠胃蠕动,增加排泄拉出来。 可是后头那情况就不是一个堵塞点了,整个是在肠道里增加了一堵石头墙。 李长博就明白了,看着左氏,半晌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第一次,他想训斥都不知从哪里下口。 最后,李长博就放弃了,直接说重点“左氏你还说你没有杀人你这样做法,与杀人何异” 左氏终于是慌了一下,可很快又振振有词起来“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哪知道她就拉不出来了” 姜氏终于忍不住,扑上去就对着左氏撕打起来。 女人家打架,其实还真是没什么杀伤力无非就是抓着头发,无非就是拿指甲抓挠。 拳拳到肉不存在的往死里打不存在的 付拾一都看得着急姜氏就抓了两下,人家左氏也反应过来,开始反击,姜氏就有点落于下风了。 李长博赶紧一拍惊堂木“拉开公堂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姜氏顶着被挠出血印子的脸,也反应过来,哭着磕头“您要给我女儿做主啊她死得惨啊” 姜氏是恨死了左氏,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狠“杀人就该偿命她既然觉得吃石头不会死人,那就让她自己也试试” 付拾一登时默默的竖一个大拇指要不是我是一个律法工作者,我也要赞同你的提议了。 可惜,律法里是没有这一条。 不然还真能大快人心。 而且付拾一看见李长博分明也是沉默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挺好的 左氏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觉得多严重“短命鬼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已,什么杀人偿命她是我孙女身上流着我的血我就是要了她的命,也只不过是收回来” 这个逻辑 众人忍不住看住左氏,只觉得有些仰望真的是理直气壮啊 左氏还扒拉一下于孝,喝问他“我是你阿娘你敢要我偿命吗你要我偿命,那你就替我偿命好了” 说完,她又看一眼姜氏,仿佛示威一般你敢叫你男人去死吗 付拾一干脆侧头不看了这种丑恶的嘴脸,看多了真的反胃。 再看于孝,大概也是被自己亲娘这个骚操作惊呆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是公堂,是李长博的地盘。 李长博心知肚明,这个过错,还真是不能要左氏杀人偿命。 所以,他抛出了另一个证据“方良,将针拿出来。” 方良将针托出。 李长博沉声喝问左氏“若说吃石头,还可说是愚昧,并非故意。但是这个针呢你诱哄孩子吞下针,又是什么菊心” 左氏看着那针圈儿,懵了“这是什么” 然后反应过来,就开始撒泼和哭号“我冤枉啊我,我就是丧了良心我也不敢这么干啊我就算再恨那短命鬼也不敢这么干啊你们官府冤枉人啊” 众人总觉得,今天耳朵里的耵聍有点松动了。 而且特别想反问左氏一句你觉得你还有良心 李长博不负众望,特别认真问了句“你若有良心,何至于一碗饭都不肯给她吃饱” 几块肉而已啊。 现在不说家家户户顿顿吃肉,但是顿顿饥饿是真不至于。 尤其是是这长安城里。 左氏却振振有词“吃东西,饿不死就行了谁家过日子不是这么仔细啊不这么仔细,哪里买得起房哪里给他们兄弟娶得起媳妇” 付拾一听着这话,深刻反思自己那我这样,是不是算大手大脚是不是买不起房是不是就给儿子娶不起媳妇了可是饿着肚子,多难受啊温饱都没解决,娶媳妇干啥呢一起在饥饿的夜里数星星吗 李长博面对左氏,也特别诚恳“生而不养,养而不精,不如不生,不养。” 第535章 另有隐情 姜氏嚎啕大哭。 当真是撕心裂肺。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付拾一不忍得别开头去。 于孝也是忍不住出声:“她才多大啊!能吃多少啊!” 众人也是忍不住感慨:是啊,这么一个小孩子,一餐饭能吃多少?成年人少吃那么两口,都够养活她了。 不过现在说的是针,所以李长博并不在这件事情上多言,只道:“既是你看管孩子,孩子吞了针,你却一无所知——叫世人如何信你?” 左氏抬头看着李长博,一时之间登时就有点儿愣了。 她有点反应过来了。 左氏其实并不算是蠢人,只是见识浅薄罢了。事实上她很清楚,刚才吃石头,就算说破天去,也不可能叫她给那死丫头偿命。 可是吞针就不一样了。 左氏斩钉截铁:“我不可能做这种事!这种事情丧尽天良,我可不敢做!这是要害命啊!” 左氏那个样子,还真不像是在撒谎。 姜氏看着左氏那样,却不信,还想扑上去继续撕打。 不过好在李长博发觉,立刻让衙役按住了姜氏。 对于姜氏这种作法,李长博也有些头疼:太影响断案了。 于孝这个时候也哑着嗓子哀求左氏:“阿娘就跟我说句实话吧!” 于孝那样子,也怪可怜的。 左氏却咆哮着给了于孝一个耳光:“混账!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辛苦养大你,是叫你这样不孝?” 付拾一琢磨:这话的意思,是否认吧? 于孝脸上挨了一巴掌,于仁倒是特别痛快:“阿兄也不是我说你,你这也的确是太过分了。阿娘什么性格,你不知道?阿娘过日子是仔细,但是人可不坏!” “你这么说阿娘,阿娘打你都是轻的!怪不得人家都说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光知道听媳妇的话!” 于仁这样一说,其他人都忍不住纷纷侧目看他:这像是亲兄弟吗?这分明就是在挑拨人家母子关系啊! 左氏忽然想起什么来,一扭头就在人群里找人。 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去寻找。 结果就看见左氏看住了自己二儿媳妇古氏。 左氏像看到了救星,一下子嚷嚷起来:“你来告诉他们,我有没有给那短命鬼吞过针!” 古氏尴尬了一下。 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总体看上去嘛…… 付拾一琢磨:看来是不怎么情愿啊。 左氏一愣。 于仁也瞪自己媳妇:“你干啥呢?阿娘让你说话!” 古氏脸色更加不自然,说话也不那么流利:“说,说什么呢?” 于仁气得拍大腿:“当然说针的事儿啊!” 古氏偷偷的看一眼左氏,干笑一声:“我有没看见,我说什么呀——” 于仁惊呆了。 众人也是不由得看古氏:这是在说,左氏有可能做这个事了? 左氏暴怒:“你这是也觉得我丧了良心?” 这就是灵魂拷问了。 古氏半晌没说话,脸上的神色要多尴尬多尴尬。 李长博淡淡开口:“古氏,你便说实话就是。” 古氏低下头去,好半晌才轻轻开口:“其实阿娘是有点偏心。” “我在家时间多些,家里的东西,阿娘都是紧着虎儿吃,露儿毕竟是女孩儿,平日在家也要帮忙干活。吃肉的时候,也就是当着阿兄阿嫂的面儿,才给上一块。平日他们不在家,露儿就吃最粗陋的饭。还时常吃不饱。” “露儿若是说饿,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若还敢告状——等大嫂离了家,也打。后头露儿就不敢告状,阿娘这才满意些。” “大嫂买的那些点心,前脚一走,后脚阿娘就收起来,只给虎儿吃。” 古氏神色尴尬:“我也说了几次,阿娘都说一个女娃儿吃什么吃,我就不好开口了。” 众人听着,心知肚明:什么不好开口?分明就是事不关己,懒得多说。 “吃肉那个事儿我也记得。原是给了一块,露儿被烫了,一下掉在地上,后头阿娘就不给了。说没有多的。”古氏笑得更尴尬:“后来还是我看露儿实在是嘴馋,就偷给了两块。” “也不敢多给,怕被阿娘看见了,反倒是惹出事端来。” “针这个事情,我就是真不知道了。兴许阿娘为了让露儿长教训呢?” 古氏说着往后缩了缩,似是为自己的话不安。 姜氏听得都呆了。 好半晌,姜氏恍惚呢喃:“都怪我,都怪我,竟没给你生成男儿身……” 同样是自己的血脉,就一个性别差—— 付拾一本来就心酸,看姜氏这样,心里头就更加揪起来。 左氏听着自己小儿媳妇说自己那些话,也是呆了。 于孝和于仁两兄弟,也都呆了。 左氏气得浑身颤抖:“你胡说八道!我就是再狠心,我也不敢给人吞针啊!人死了我怎么交代?那也是我孙女!” 到了这个境地,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付拾一偷偷看一眼李长博,感受到了他的头疼: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谢双繁出个主意:“不如拉下去打板子。” 这种事情,谢双繁都有经验了。 不老实的,不承认的,打个二十板子,去了半条命,自然就老实了。 李长博思忖片刻,“言之有理。” 付拾一欲言又止:会不会屈打成招? 不过转头一想,反正左氏也不是什么好人,打一打,就当是替那小女孩讨公道了。也叫其他人看看,震摄震摄—— 反正各个时代,审案子的程序不同,还是入乡随俗吧。 李长博目光从这家人脸上挨个儿滑过去,仿佛在思量先打哪一个。 那目光,还真是吓人的。 左氏怕挨打,而且是怕极了。 还没打呢,光是李长博的目光,就让她觉得受不住,肝胆俱裂那种感觉。 左氏忽然就大喊起来:“肯定是她!是她!她是当绣娘的!她的针最多!我平时连个针线都没时间做,哪碰过针!” “我们家里,就她们两个做针线!” “不是她,就是她!” 左氏先指小儿媳妇古氏,又指了大儿媳妇姜氏。 那神色,还是有点像吓得慌了神,胡言乱语的。 第536章 究竟为何 所有人的目光也齐刷刷的在古氏和姜氏之间来回。 姜氏是露儿的生母,目前唯一的孩子,看她伤痛的样子,也没人能够忍心怀疑她。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古氏了。 于是所有人都盯着古氏看。 就连姜氏,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子看住了古氏“你说!是不是你!” 古氏后退一小步,满面冤枉“嫂嫂,怎么可能是我呢!” 又看李长博“我无冤无仇的,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左氏爬起来,劈头给了古氏一个耳光,凶神恶煞的“还说不是你!你哪有那么好心,好端端给那短命鬼吃肉?那天你给她肉吃,还笑那么开心——” 这一个耳光估计也是扎扎实实的,古氏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捂着脸,好半晌都没动弹。 估摸着脑瓜子都是嗡嗡嗡的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似是有了决断。 而后,就听他道“既是都觉得古氏有问题,就将古氏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刚才还是二十板子呢。 这次只要十个板子,估计也是怕屈打成招? 古氏被衙役一拖,登时就回过神来,也慌了手脚,急忙挣扎,嘴里一个劲儿的叫冤。 但是这是衙门。 李长博虽然很少打板子,可是衙役们可半点都不是会心软的,见她叫嚷,一伸手就将古氏的嘴给捂住了,而后拖出去。 于仁手足无措的,可还真不敢上去拉拽衙役—— 左氏更是虎视眈眈看着于仁,似乎就在等着痛骂只要媳妇不要娘的忤逆行为—— 而神奇的是,于仁还真就怂了。 付拾一看得忍不住啧啧啧要不然怎么于家都是左氏说了算呢?这两个儿子,可真是一个比一个还听话——话说嫁到了这样的家里,得吃多少苦头? 于是付拾一郑重其事在择偶标准里加上了一条太过孝顺的男人,绝对不能嫁! 众人都以为古氏能坚持下去——十个板子也不多。 但是没想到刚刚打了两个板子,古氏就哭嚎着说要招认。 于是衙役又将古氏拖进来。 两个板子下去,古氏走路都瘸了,脸上惨白,额上全是冷汗。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李长博冷眼看古氏“你要招认?” 古氏抖着声音老老实实起来“我招认。我招认。” 众人就等着听古氏说。 古氏小心翼翼的讲述一遍“那天我看露儿在地上拣肉吃,馋得一口就将肉吞下去,连沾了灰的手指头都舔得一干二净。我就觉得很好笑。又想,这都馋成这样了,是不是为了吃肉什么都肯干?” “于是我就将她叫过来,问她,要不要吃肉。” “她当然说要。我就跟她说,吃肉也可以,但是要做一件事情。” 众人都听得入神,但是很笃定肯定是没好事儿的。 古氏似乎有点不敢往下讲,小心翼翼看姜氏,然后被姜氏似要吃人的目光吓得一个瑟缩。 李长博厉声催促“继续说!” 古氏无奈,只能继续往下说,声音都有点儿抖“我听闻西市有杂耍的,能生吞长剑。我心想,那吞针是不是也可以?而且要是扎得慌,她肯定也会吐出来——” “我还很好心的,特地取了一根废针,针尖都断了一截,又卷了一下才给她的。” “还让她用肉裹着吃——” “结果没想到她真就吃下去了!还又问我要肉吃!我心里也有点儿慌了,就又给她两块,叮嘱她不许的跟如何人说这个事儿,下次煮肉还给她吃——她都吃下去那么多天,也没事儿,我以为就没事儿了呢!” 古氏看上去又慌又后悔。 李长博都有点儿怒了“杂耍人一个不小心,还会受伤,更何况是一个从未练过的小儿?!你身为婶母,心肠如此狠毒!” “我这个算什么?一根针那么小——我后头都看到我婆婆用石头糊弄她了。反正家里谁也不当她是个什么宝,我就一时……一时鬼迷心窍了。”古氏前头还激动辩解,后头声音慢慢就小了。 她当然也明白这个事情不对。 付拾一都惊呆了人怎么能狠心至此? 但是古氏这一句话,还真的是说明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在于家,这个小女孩儿,还真的就不是什么宝贝,而是连一根草都不如。 草还有雨露滋润,有风嬉戏。 可是这个小女孩呢?谁又对她有过怜悯? 古氏强行替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就是想戏弄她一下而已。以为咽不下去,只会扎破嘴——谁叫她那么嘴馋?!” 听着好像真的没什么坏心眼。 可是仔细想想,这还不够坏心眼啊?捉弄一个小孩子,还是明知会让人受伤,却还要如此—— 姜氏已然气得发抖,古氏还嘀咕一句“怪也怪他们没教好孩子。嘴馋成那样,谁喜欢得起来?” 付拾一实在是没忍住,一句话脱口而出“可以不喜欢,但何必伤害啊!” 姜氏扑了上去,将古氏按在地上,拔了自己头上的簪子就往她脖子上扎。 姜氏赤红着眼睛,脸上全是疯狂和恨意。 所有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然后扑过去想拉开她。 可是哪里来得及? 她们二人本就距离更近,而且古氏挨了打,行动都受到了影响。 所以轻易就被姜氏得逞。 就连旁边衙役都没来得及。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姜氏的簪子就这么刺破了古氏的脖子,鲜血一下子都涌出来。 古氏尖叫着,手打脚踢的将姜氏推开,自己头更是拼命躲。 衙役也是赶紧一脚将姜氏踢开——这个时候就顾不上温柔不温柔了,不弄开,真闹出来人命,那就有乐子看了!传出去,长安县衙门的人都别想抬头走路了! 姜氏被踢开之后,仰面摔在地上,仿佛浑身脱力一般,一下子就软了。 而古氏也是软了,瘫在地上,扶都扶不起来。 付拾一也赶紧去查看古氏的伤势。 看着古氏脖子上不停渗出来的血,她松一口气“没有大碍没有大碍,没弄到要害。回头包扎一下就行了!” 。 第537章 一针见血 付拾一给出了肯定的结论,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幸好是个木头簪子,幸好女人家力气,幸好古氏没有付娘子的本事…… 于是众人又齐刷刷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毛毛的:……你们看我做什么? 李长博也是有点儿虚惊一场,此时立刻吩咐:“将人分开看管。” 然后又看一眼谢双繁:“刚才他们所言,都如实记录了?” 谢双繁拍着胸口点头:“都记录妥当了。只剩下画押。” 李长博就让他们一家子签字画押。 然后将人定肘收监。 当然,左氏和古氏两个,都是收监了。 其实就连姜氏也该收监。 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面行凶——虽然没成功吧,但是意图很明显。 不过李长博斟酌了一下之后,还是没有立刻收监,只问姜氏:“你可知错?” 姜氏跪在地上,并不吭声。 她的意思也很明显:她这是并不觉得自己有半点的错。 付拾一劝她:“既然这件事情都闹到了官府,李县令必定会给你女儿一个公正的。你若是这样,是害了你自己。你女儿尸骨还在衙门,还等着你带她回去,好好安葬呢。” 姜氏的神色这才有了波动。 良久,姜氏重重跟李长博磕头:“我知错了。求郎君宽限几天,让我回去半个丧事,我再来领罚。” 李长博也是这个意思。 当即点头:“既是如此,那就特许你回去办丧事,外加反省罢。” 而那头,三人组也将露儿的尸身缝合整理完毕。 付拾一帮忙雇车送露儿回去。 按说,那于孝和于仁两个也该跟着一起回去办丧事,结果就是租车的功夫,两人又打起来了。 这一次,还是大哥打弟弟。 弟弟还手也挺厉害。 两人在地上翻滚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被不良人拉开了。 厉海脸色像锅底:“要打回去打。” 付拾一:……看不见就不管么? 于仁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瞪着自己阿兄和嫂嫂,脸上居然是恨意:“这下闹个家破人亡,你们满意了?” 说完自己就朝着一边走了——那意思,是不跟他们夫妻二人一起了。 姜氏抱着女儿,对兄弟二人的打斗充耳不闻,视如不见。只是一步步走得稳稳当当,似是怕颠簸了怀里的女儿。 于孝被于仁啐了这么一口,反倒是没了之前的凶狠,一下子像是被抽了气的皮球。 他看着姜氏,嘴唇动了一下,最后到底是一个字没说出口。只是一步步跟着姜氏往回走,每走一步,头就耷拉一点,每走一步,步子就沉重一些。 于孝是真的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女儿死了。 阿娘被关了。 弟弟的媳妇也被关了。 他媳妇也不理他了。 付拾一站在衙门口,看着一家三口走远了,颇有些感慨。 感慨完了,回头就看见了徐双鱼。 徐双鱼伸长了脖子在看呢。 四目相对,徐双鱼赶紧就将脑袋缩回去。 然后又忍不住问:“我怎么觉得,他们两个可能也过不下去了呢?” 付拾一诚挚的看着徐双鱼,鼓励他:“相信我,你的直觉很准。” 旁边的翟升和钟约寒听着:…… 徐双鱼却听懂了付拾一言语里的意思,眼前一亮:“所以付娘子也觉得,他们过不下去了?” 付拾一沉吟片刻,说了自己感受:“那要看于孝他接下来是个什么态度了。但是芥蒂这么大,恐怕很难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继续和和美美过日子。” 付拾一往里走,三人组也跟上。 付拾一是女人,感触其实也比旁人更多:“你们看着姜氏是愤怒和憎恨,可是事实上,恐怕她心里最多的是内疚。” “一定有不少人劝过她,让她息事宁人。毕竟在大家看来,一个孩子死了就死了,再生就行了。不值得闹得家破人亡——”付拾一看一眼有点儿懵的徐双鱼,不太忍心打破他的天真。 但是想了想,还是狠狠心:“其实世上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事情。或是家里人疏忽,或是别的什么缘故。真正闹成这样的又有几个?” “但是姜氏选择闹出来,必是因为愧疚。她觉得自己亏欠了女儿。” “这个念头,会伴随她这一生。事实上,她也的确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就像是李县令说的那一句话一样,既不能好好养,何必生下来?” “她错就错在,当初发现婆婆偏心,对自己女儿不好时候,没有立刻闹大,更没有回家自己带孩子。” 付拾一很快又义正言辞:“当然,这不是恶人做恶的理由。那两婆媳,还是太过分了!” 这个时候李长博也出来了,听见付拾一义正言辞,就问了句:“什么太过分了?” 徐双鱼飞快转达一遍。 然后李长博沉吟片刻,说了句:“其实我倒是觉得,问题出在了于孝身上。” 付拾一惊讶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缓缓继续言道:“于孝太过听从老娘的话,以至于连女儿受了委屈,也不敢争辩。他的妻子,无非也是为了家宅安宁,所以一忍再忍。” “但是你们也看见了,直到今日,他依旧是有所犹豫,不希望闹大。更不让姜氏去痛斥自己老娘——他光顾着孝顺,已经没有了是非之心,没有了公正。在一个家中,若是没了公正和是非,迟早会闹出荒唐事来。” “因了他的愚昧和所谓孝顺,才让左氏越来越明目张胆偏心,也越来越过。最后才会有了这样局面。” 付拾一更加惊讶看着李长博:可以啊李县令,这是真知灼见啊! 徐双鱼疑惑的问:“可孝顺有什么不对呢?” 李长博笑一下,并不解释。 于是徐双鱼又转头看自己师兄。 钟约寒就说了句:“孝顺没什么不对,不长脑子的孝顺,就是不对。” 徐双鱼还是有点糊涂。 翟升却明白了,然后说了句大实话:“这样的人,娶妻生子做什么?自己陪着老娘折腾就完了。娶妻生子不是害了人家吗?人家干嘛嫁过来生孩子,一起被作践呢?” 李长博幽幽道:“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啊!”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所以,为人父母,也得要学会慈啊——” 任何事情,都是要有前提的。 第538章 不太好的(6月月票100加更) 因为死者的遭遇,所以即便是案子破了,付拾一还是觉得心里头有些沉甸甸的。 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说不出来的难受。 不过,她也没忘了拾味居今日开张。 想到丢下宾客的事情,她就有点汗颜: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生气哦? 回去拾味居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下来。 估摸着都开始晚上上客了。 李长博送付拾一回去。 如今没有了翟升这个大灯泡,春丽也和方良坐在外头,李长博偷偷看付拾一,便是忍不住嘴角微微一翘。 不过,这个时候,说什么也不合适,故而他也没贸然开口。 到了拾味馆,他也跟着一同下了车。 付拾一惊讶:“李县令不回家?” “我饿了。”李长博从善如流:“毕竟中午就没吃饱。” 付拾一深以为然点点头:“这倒是,也没吃几口,就有案子了——那咱们一起吃点?” 她也就抢了一个鸡腿子吃了,早就饿了。 李长博当然不会反对,当即欣然:“付娘子不嫌弃,我自是乐意之至。” 敏郡王幽幽的站在一边儿,听着李长博献殷勤,强行插话:“我也饿了~” 敏郡王一脸委屈。 李长博平静看着敏郡王,“敏郡王不是要减肥?夜里不好多食的。” 付拾一看一眼敏郡王似乎最近了一些的奶油肚,也深以为然的颔首:“是的,李县令说得有道理,减肥晚上要少吃。” 敏郡王忽然觉得心酸,但是他保持了最后的倔强:“那我少吃一点,付娘子可以监督我。” 付拾一还没答话,李长博就缓缓开口:“付娘子很忙,恐怕没有那么多精力。而且,人要学会打败自己。”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这话很有道理:“李县令说得对!” 敏郡王:……李长博你欺负人! 敏郡王这次不吭声了,但是用行动表明了态度:付拾一和李长博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摆明了要一起吃。 付拾一无奈,也不能撵人,就只好默默的不管了。 不过还没等付拾一去弄点吃的,高力士就过来了。 付拾一想起给高力士留的那一桌菜,顿时不争气流口水了:其实,可能…… 高力士已经笑着与李长博道:“正好,那不如就一同用饭?” 李长博看一眼敏郡王,抿了抿嘴角,又微笑同意:“也好。” 高力士:???我怎么觉得李长博原本有点不愿意呢? 敏郡王默默上前一步:“我也陪高将军一同罢。也好给高将军介绍菜色!” 付拾一:???我不是才是老板吗? 李长博从善如流点点头:“也好,付娘子累了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让她专心吃罢。” 付拾一看李长博一眼,又看敏郡王一眼,越发狐疑:我真的是老板吗?怎么感觉李县令比我更像呢…… 高力士笑呵呵的说大实话:“这是免费送上门的劳力,不用白不用啊!” 敏郡王捂着被扎穿了的心肝,只想躲在角落里哭一哭。 偏李长博还微微一笑:“哪里,哪里,分明是敏郡王体贴。” 敏郡王涨红了脸,瞪李长博:我体贴也是体贴付娘子!又不是体贴你! 付拾一在他们旁边,看着两人眉来眼去,不由得纳闷: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不过还别说,这样的氛围,真有点gay里gay气的…… 付拾一面上渐渐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李长博:???总觉得付娘子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敏郡王搓了搓手臂:总觉得付娘子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高力士斜睨三人:真是精彩万分。 高力士也露出了微妙笑容。 另外三人:……我觉得高将军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接着来这顿饭,自然也吃得是十分的……一言难尽。 吃过饭,李长博和敏郡王在送走了高力士后,也相约离去。 张春盛端着饭碗,看着李长博和敏郡王的背影,忍不住问:“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之前不是还剑拔弩张吗? 付拾一把手一摊,“那谁知道呢?” 紧接着付拾一就去算账了。 今天拾味馆开业大酬宾,所有菜都是半价。 赚钱是不赚钱了,但是可以看看人气。 不过倒是和付拾一想的差不多,一顿下来,一张桌子最多翻两轮。平均下来,还没有两轮—— 好在定价就贵,还明码标价收了包间费。不然就真要亏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赚钱好难啊!” 春丽疑惑看付拾一:“娘子都有这么大产业了,还愁什么?” 郑老井一家子也跟着点头。 付拾一看着这群刚上任的新员工,开始关心起了员工的感受:“怎么样?今天第一天营业,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主要问的是珍珠姐妹,还有蔓娘。 珍珠姐妹下意识的看蔓娘,无形之中都已经将蔓娘当成了她们三人的头目——这一点,付拾一还是乐见其成,本来蔓娘就是店长。 蔓娘言简意赅:“累是不累,就是操心。达官贵人们不少,我们还是太拘谨。” 付拾一笑眯眯:“这才刚开业,熟悉熟悉就好了。” “菜品还是不太熟。”,蔓娘又说,还特地看了一眼珍珠姐妹:“好几次客人问起来,都答不上来。” 珍珠姐妹双双红了脸,声表示会努力。 付拾一不管蔓娘如何管她们,反正既然店长是蔓娘,她就只管问蔓娘。 放了珍珠姐妹去吃饭,付拾一问蔓娘:“蔓娘你说,咱们拾味居能赚钱吗?” 蔓娘沉吟一阵子,才点点头:“能。” “咱们要让拾味居有名起来。到时候,光每天卖酒,就能赚钱。”蔓娘思考一下:“不是有西域的葡萄酒——” 付拾一点点头:“咱们也别西域葡萄酒了,就是普通酿造的葡萄酒都可以的。咱们这个地方产葡萄,到时候咱们自己也可以做点葡萄酒。” “还有米酒。”蔓娘很有商业头脑,而且言简意赅:“娘子的米酒也很好。” 付拾一会做米酒。而且和现在外头卖的米酒还不太一样。 现在卖的米酒,通常是有点发绿,这是因为菌种太杂了。 两人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付拾一心想:蔓娘的卖身钱,给得真是太值了!瞬间就多了一员大将!这钱以后可不是就哗哗哗的来了—— 第539章 一屋奇葩 付拾一沉浸在了日进斗金的美梦里。 以至于这一夜,都是心情大好。 第二日一大早再去衙门,付拾一也是心情好得很。 可惜迎头碰到了给自己亲娘送饭的于仁。 于仁看见付拾一,目光里也全是仇恨。 付拾一半点不虚,直接用力瞪回去:我还怕你不成?别忘了,我大也是官呢!你还敢以下犯上动手? 于仁还真是怂了,低着头夹着尾巴匆匆走了。 王二祥凑上来,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我都准备好揍人了,他倒是跑了!” 付拾一斜睨王二祥,然后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她隐蔽的低声问:“你打听到了什么了?” “可精彩哩!”王二祥也压低声音,可也难以掩盖语气里的亢奋。 付拾一也被调动了情绪:“应卯还有一会儿,现在咱们说说?” 八卦二祥,与八卦付拾一,两人一拍即合,狼狈为奸的躲在了角落里嘀嘀咕咕。 王二祥讲的唾沫横飞:“昨天我特地打听了一下于家的事情,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那真是吓一跳!” “付娘子我跟你讲,天下奇事多得很,今年于家可是得占头一名!” 付拾一瞬间被吸引,赶紧催促:“你别废话了,快讲快讲。” 王二祥娓娓道来:“于家也是倒霉,他们两兄弟还没多大时候,他们爹就死了。那时候,世道又乱,一家子可难活命。最后那左氏,就把两个女儿全卖去了平康坊!靠着这个钱,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然后到了娶媳妇的时候,奇葩事儿就来了!” “大儿子娶媳妇,她不想给彩礼钱,就让人给大儿子说了一家穷的,山里的。这样一来,人家能将女儿嫁到长安城,就已是心满意足,彩礼钱根本没多要。而且山高路远,儿媳妇还不用老回娘家!是不是绝了!” 王二祥一脸期盼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给予了热烈响应,至少有五成是出自真心:“这也太会算计了吧!” “到了二媳妇,就更绝了!”王二祥神神秘秘的卖关子:“那个古氏,家里原本还是个有点体面的人家!” 付拾一就真奇了:“既然是体面人家,那怎么还低嫁了?” 自古不都是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吗? 王二祥意味深长一笑:“这就不知道了吧?那古氏阿爷死了。阿娘要改嫁,改嫁之前,就想甩了这个拖油瓶。也不知左氏从哪里打听到了,就求上门去,说古氏嫁过去,必是好好对她。” 付拾一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古氏的陪嫁应该还不错吧?” 王二祥给了付拾一一个肯定答复:“虽然比起他们家族正常情况下少了一大半,可比起普通娘子出嫁,还是多了不少的。” “那左氏这纯粹就是捡漏啊。”付拾一不由得惊叹。 而且还是捡了个大漏啊。 王二祥翻了个白眼:“那古氏也是嫁不出去,所以才只能低嫁了。嫁人之后,还要去绣房做做绣活呢。” 那日子就等于是直接翻了个天啊。 付拾一听得感慨,连连摇头:“怪不得古氏心里这么变态。这不是典型心里不平衡嘛。” 一般这种人,做出点什么事儿,好像都是情理之中了。 不过,付拾一还是很佩服左氏:“那于家娶了两个媳妇,等于都没花钱啊!这不是空手套白狼嘛!” 左氏这个头脑,要是去经商,那可能早就盆满钵满了。 很快付拾一又琢磨出一件事来:“说起来,古氏怕是很瞧不上自己这个嫂嫂吧?” 王二祥一拍腿,“可不是嘛!所以平时也没少闹矛盾。而且姜氏两口子为了挣钱,一直在饭庄给人帮工,做的都是卖苦力的活儿。古氏两口子,一个在学账房,一个在绣房,都是挣钱轻松的。” “关键是,左氏还从来都偏心。儿子能说些,就喜欢儿子多点。姜氏又生了个女儿,几乎就没给人家姜氏什么好脸色过。哪怕姜氏每个月的钱都给她一大半,她也没见得改变态度。”王二祥撇撇嘴,显然十分鄙夷这种行为:“这个人啊,心都偏得没法说了。” “那露儿,从左氏带着,一有不顺心,就打骂。后头有了虎儿,更是不在意露儿,有一次露儿差点丢了,好不容易邻居帮忙找回来,她也就是打骂一顿,连告诉都没告诉姜氏。” 王二祥幸灾乐祸:“这一次,周围好些邻居都说,活该,报应。就是可惜了那露儿——从生下来就没享一天福。” 付拾一也有些唏嘘:“是啊,其实死了也好。再长下去,还不知受什么折磨。” 这话噎得王二祥好半晌都没缓过来。 王二祥看着付拾一,嘴巴好半天才找回了声音:“昨天付娘子还挺难过——” “但是现在听完了,我觉得可能还是死了更好。”付拾一给王二祥分析:“露儿耶娘在家都没地位,就算这次没死,将来吃不饱穿不暖的长大了,无非就是当个挣钱工具,在家做活,然后卖身一样嫁出去。肯定嫁妆也不会多,到时候那边婆家肯定也不乐意。” “所以,很大可能后半辈子也不会幸福。她从忍饥挨饿,身体底子肯定也不好,嫁人也未必能调养过来,还要面临生孩子,到时候也肯定不会长寿。”付拾一怜悯的看王二祥目瞪口呆的样子:“那这一辈子,都没过上好日子。何必呢?” “最关键的是,她在这样环境里长大,性格也不会开朗。所以很多事情,她就算不开心,都不知道怎么发泄,憋在心里,更难受。” 付拾一语重心长的给王二祥上课:“二祥啊,以后你有了媳妇和孩子,一定要记住了。挣钱多有挣钱多的好,挣钱少有挣钱少的过法,但是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一定要和和睦睦,开开心心。这样大家心情好,苦日子也能过得甜。不然,就是坐在金山上,那也时刻是担心和焦虑,跟苦日子没什么两样。” 王二祥一脸懵逼:???付娘子不是才十几岁吗?连嫁人的年纪还不到呢! 第540章 蛛丝马迹 付拾一还格外“慈祥”的拍了拍王二祥的肩膀。 王二祥迟迟都没办法缓过神来。 付拾一于是再跟他说一句:“还有就是,娶妻娶贤。那种观念不正的,偏心的,抠门的,都别娶。不然,子孙后代也跟着倒霉。” 王二祥一面懵逼,一面点头。 付拾一暗笑走了。 王二祥好半晌回过神来:我明明是来给付娘子讲故事的——怎么最后变成了教训我了?还这么一副长辈派头。 付拾一应卯之后,继续去翻阅旧年档案。 她看得认真,也不知什么时候李长博进来了,就在旁边看她。 直到不心将一卷档案碰掉了,李长博陡然出声:“心。” 付拾一吓了一跳:“李县令不忙吗?怎么过来看档案了?” 李长博失笑:“本是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去西市。瞧你看得认真,倒不好开口打扰了——” 他也不会承认,他是看走神了。 付拾一想起大名鼎鼎的西市幻术,登时来了好奇心:“李县令看过幻术吗?” 李长博颔首:“看过。在宫里看过。” 付拾一更好奇了:“那好看吗?” 李长博点头:“好看。” 付拾一看一眼剩下的几卷卷轴:“那看完这一点,咱们再去吧。” 李长博从善如流:“好。” 付拾一随手摊开一卷,就瞧见了一个“付”字。 一瞬间,她心里头就狂跳起来:那年的卷宗就剩下这么多,这一个或许就是了。 强压着心头紧张和激动,付拾一飞快将卷宗看了一遍,而后面上就露出了失望之色。 这不是她想找的卷宗。 这个犯了事儿的付家,和付县令是同出一族,不过却很远了。 付拾一草草看了一遍案子,就看出了疑点来:“既说他杀妻,怎么没写是如何杀人?时间,地点,均不详细。整个案情也是不明了。只说他杀死自己妻子,连个意图也没有。” 李长博便也凑上来看。 距离近了,便各自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付拾一身上,是茉莉香,那是因为洗衣服用的也是茉莉肥皂。 而李长博作为一个正经的世家子弟,衣服上用的是上好的熏香,有点像木头,又有点像是竹叶清新,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但是挺好闻。 付拾一没忍住多吸了一口气,仔细品味了一下。 李长博听见了,耳朵尖尖上都染了一点胭脂色。 他尽量若无其事:“付?倒是和付娘子一个姓。” 付拾一从善如流:“也算是缘分。” 付拾一指着后头:“人估计没死,流放三年,也应该回来了。”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娘子打算翻案?” “问问看。我觉得这个案子,太过草率了。”付拾一笑了笑,找了个理由。 其实案子的确草率,但是让付拾一这么坚定可能有问题的原因,却是时间。时间和付家出事儿的时间很接近。 以至于让付拾一忍不住产生了怀疑。 付拾一坦然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仔仔细细的将那案子又看一遍,也颔首:“那就叫人打听打听,咱们去问问。” 付拾一顺理成章将卷宗放到了一边,点点头:“那就先收起来,到时候看看。” 有了这个案子,付拾一反倒是不那么着急去找当年付家旧案了。 直接挖那个案子,恐怕容易打草惊蛇。 但是顺藤摸瓜,就简单很多。 付拾一收好了卷宗,笑眯眯:“走,咱们去西市看幻术去!” 又问李长博:“叫他们三个吗?” 李长博有点失笑:付拾一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自己三个徒弟。 不过,人多的确也热闹。 最主要是,光他们二人去,也怕其他人多想。 故而他便道:“同去也好。” 顿了顿,忽想起钟约寒的事情来,于是就与付拾一道:“说起来,钟郎君的事情,已经快要有眉目了。” 付拾一立刻扬眉,好奇问:“什么眉目?” “徐坤这一次,自然是要备足了礼过来。”李长博意味深长:“而且,我暗示他,自己贴钱,给钟郎君发俸禄不说,还要钟郎君来去自由——” 上次徐坤让钟约寒受了委屈,她与李长博说,要给钟约寒讨个公道,后头李长博没了动静,她也暂时没顾上。没想到今日,居然就有了结果。 但是对于这个结果,付拾一还是觉得不太能够:“不能吧?徐县令能有这样的心胸?” 李长博言简意赅:“徐县令家有钱。” 付拾一深深怀疑:李县令是不是就想让徐县令破产…… 李长博又将自己计划也说了:“我让钟郎君递了辞呈。而后,又让人放出风去,说别的县衙有意请钟郎君去。” 话说到了这里,付拾一也就明白了:故布疑阵啊!以徐县令不要脸的性格,求贤若渴时候,自然是什么条件都能许出来! 低笑几声,付拾一给出馊主意:“到时候让钟郎君多迟疑一下。反正留下来正好给咱们多干几天活。” 李长博眉眼弯弯,语气再温和不过:“好。” 方良在旁边听着,心道:郎君太纵容付娘子了! 方良套了马车,而后一行人去往西市。 西市依旧是繁华非常。 这些日子,尤其是果蔬特别多。 付拾一甚至看到了菠萝蜜。 那么大一个——被当成是稀罕东西,最后被富商买走了。 东西都拉走了,付拾一还听见其他人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怎么吃!是直接切了皮就吃吗?还是切开就像是西瓜一样——” 众人纷纷发挥了自己想象力。 就连李长博也忍不住侧目。 唯独付拾一面上神色不动,仿佛根本不好奇。 徐双鱼纳闷问她:“付娘子就不好奇吗?” 付拾一于是笑眯眯告诉他一句至理名言:“好吃的东西,都会被传播开的。这东西没传开,都没人琢磨着种,肯定不好吃!” 众人:……付娘子这个歪理,好像还是很有道理。 付拾一则是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其实最主要是,买不起。对于买不起的东西,还是别憧憬了。不然,容易希望落空。 再说了,这些东西主要是运费贵!有钱了,直接去原产地吃不好吗! 第541章 神奇幻术 钟约寒言简意赅:“付娘子若有金山,纵不好吃,必也尝尝。” 徐双鱼看看自己师兄,又看看付拾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相信哪一个才好。 而李长博则是满面笑意。 付拾一实话实说:“只要是果子,保存时间太长,都不会很好吃的。我要有钱,我就去产地,坐在树下吃,吃个饱,吃个够。” 翟升喃喃言道:“这才是我师父会说的话。” 李长博也眉眼弯弯的“嗯”一声,表示赞同。 付拾一摊手:有钱就要花在刀刃上。自己行万里路还能看风景,干嘛给这么贵邮费! 去到幻术师那儿,幻术师正在表演,点石成金。 那石头颗粒埋进一个土盆里,紧接着,那土里就开始长出一根树苗来——就是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茄子苗—— 就是杆子是褐的,叶子是银色的。 但是开出来的花,却是白色的。 从抽苗,到开花,再到花朵枯萎纷落,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然后就看见上头结了几个金灿灿的果子。 每个果子都是指头大,很是诱人。 幻术师将那果子一把摘下,撒在银盘里—— 叮叮当当的响声,简直悦耳。 而后幻术师再随意抽个观众上台去,鉴定金子真伪。 那人用牙一咬,登时惊呼:“真的!是真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付拾一压低声音:“这个金子会给我们分吗?” 李长博:…… 徐双鱼也听见了,立刻也窃窃私语:“当然不可能了!” 李长博压低声音:“幻术罢了。” 既是幻,那就必定是假的。 付拾一点点头:“也是,要有这个手艺,早就发大财了,干嘛还这么辛苦呢——” 听那语气,还是颇为遗憾的。 李长博等人:……难道是真的,付娘子你就要做什么了! 接着幻术师又表现了个快速种出了西瓜的节目。 还请了在场观众吃西瓜。 现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幻术师颇为得意,收了一圈的赏钱。 李长博也扔了赏钱。 幻术看过,付拾一还是对西域美食最感兴趣。 还有肚皮舞舞娘。 当看见那些胡姬白花花的胳膊和肚皮时,付拾一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胡姬们腰上挂满了薄薄的银片,一动起来就会簌簌作响,随着腰肢有力摆动,那些银片碰撞出极有节奏感的声音来。 悦耳,动听,又吸睛。 付拾一看得目不转睛,李长博微微垂眸,略显不自在。 付拾一笑嘻嘻的打趣他:“李县令从前没看过吗?” 李长博摇头:“未曾细看过。” 虽说大唐风气开放,但是胡姬的确也是穿得太暴露了些—— 钟约寒看着徐双鱼目不转睛看着胡姬的样子,沉声呵斥:“非礼勿视!” 徐双鱼赶紧收回目光,只做出老老实实的样子。 翟升倒是见过多次,还介绍:“胡旋舞很好看的,我跟你们说,胡旋舞厉害的,能转得飞快!” 付拾一有点儿憧憬:“那得好好看看,从前在蜀地,还真没见过——” 不自在的咳嗽声响起,李长博言简意赅:“时辰不早了,我记得有一家烤羊腿——” 翟升脸都绿了:“我不像吃羊腿!” 徐双鱼和钟约寒也有点心有余悸。 付拾一奇怪看他们:“吃火锅时候,怎么也没见你们想起那天情景啊?” 这话说的是碎尸案尸体被煮的事情。 这下,李长博脸也扭曲了:算了,还是别吃羊腿了。 最后在四个人坚持下,一群人回了拾味馆,吃的炒菜配米饭——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都不想吃羊肉。 这个天气,酸豇豆是最配饭的。 付拾一挑那豇豆还嫩的时候,掐下来,泡进泡菜坛子里,一个晚上就行。 然后要吃时候,捞出来,切成碎末。再将猪肉剁成肉末——这个时候,不能全要瘦的,还是要一点肥才好。三分肥,七分瘦,这是最合理的比例。 热锅下油,然后将肉末炒熟,下点花椒粒去腥,翻炒之后,就可以将酸豇豆末倒入锅中。 直到炒出香味,尝一下咸淡,调整一下口味。就可以起锅。 酸豇豆既有嫩豇豆的脆嫩,又酸爽开胃——但是泡的时间短,所以不用担心太酸。配饭正好。 一勺酸豇豆撒在饭上,然后满满的塞上一口。 米饭的甜香,配合着酸豇豆的酸爽,再有那油脂散发出来的肉香味——这种滋味,真的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什么暑热难当,胃口不好,全都烟消云散。 除了这个,付拾一还配了回锅肉,清炒苦瓜,油焖茄子,外加一碗绿豆肠汤。 夏天,是吃苦瓜最好的时节。 别看苦瓜苦,可是用豆豉清炒出来,那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那种清苦的滋味,最开始是不叫人喜欢的,可是等细细的嚼上几口,嘴里就开始回甘——加上豆豉的咸香味道,就让人觉得舒坦了。 茄子也是这个时节的好菜。 烧茄子需得油大,否则吃着味道就寡。加够了油的茄子,比肉还好吃。 这几个菜,让付拾一捧着碗,就舍不得放下来。连吃了两碗米饭,都觉得不够。 李长博偏爱清炒苦瓜,吃得气定神闲,活脱脱仙人下凡。 至于三人组,除了钟约寒也有点儿清心寡欲的意思,另外两个都是喜欢吃的——不管是回锅肉,还是肉沫酸豆角,都是他们的心头好。 等吃饱了,还要再来一碗满满的绿豆汤肠汤。 徐双鱼拍了拍稍微鼓起来的肚子,差点瘫在了椅子上。 他脸上就两个字:满足。 而翟升更是眼泪汪汪的感叹:“还是拾味馆的饭菜好吃。” 他想到最近回家吃的那些饭菜,不由得又给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 付拾一警惕道:“你可别想搬回来,家里房间都瓜分完了!” 翟升:……我好想哭。 徐双鱼的打了个饱嗝,出主意:“不然你每天叫人过来买饭,我想付娘子肯定乐意。” 翟升摸了摸干瘪的钱包:算了,吃不起…… 翟升挣扎着爬起来,给自己又添上了半碗汤。 付拾一认真盯着他:如果让他交伙食费,会不会太不人道了? 第542章 需要理由 露儿的丧事,付拾一也托王二祥帮忙送去了奠仪。 毕竟钱都在左氏的手上,可能姜氏并没有什么钱。想体体面面送走露儿,也是个不简单的事儿。 结果王二祥跑了一趟,回来之后就气鼓鼓的。 付拾一问他:“这是怎么了?” 王二祥将喝水杯子往桌上一拍,就开始跟付拾一说:“付娘子你是不知道,那个于仁和于孝又打起来了!” 付拾一嘴角一抽,意外看一眼王二祥:“他们打起来,不是很正常吗?” 这两兄弟现在,要还能亲密无间,那才真的是叫所有人都要大吃一惊呢。 王二祥气哼哼的:“不仅是打起来了,于孝的意思是,不放了左氏和古氏,那孩子就别想下葬!就算下葬了,他也给挖出来!” “气得当时姜氏就昏过去了。”王二祥显然是路见不平:“我训斥了一顿,差点没动手。” 不良人的威慑力还是在的。 但是想想就知道,这个肯定不起什么作用。 回头该吵接着吵闹,该闹接着闹。 付拾一问王二祥一句:“那通常这种情况你们怎么办?” 王二祥摇头:“我还真没遇到过这样的。” 付拾一只能叹息感慨:“看来你还是见识太浅了。” 付拾一转头又去找厉海,将情况和厉海一说,看他能不能帮帮忙。 厉海沉吟片刻:“倒也不是没办法。” 付拾一和王二祥就眼巴巴看着厉海。 厉海沉吟片刻后,缓缓道:“简单,把那于仁也抓起来,打上几板子。也就好了。” 付拾一默默伸出大拇指,给厉海点了个赞。 王二祥还有点呆:“那理由呢?” 厉海深深的看一眼王二祥,提醒他:“想想你身份。” 王二祥琢磨了很久,忽然一派脑袋:“是了,我们抓人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问就是看你不顺眼! 但是这种事情,需要不需要问问李县令的意思? 付拾一沉吟片刻:“要不问问?” 李长博听完,只说了一个字:“可。” 于是王二祥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微微一笑:“付娘子如此心善。”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也是在夸自己。毕竟我们做了一样的选择——”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会心而笑。 方良在一旁瑟瑟:难道又要来了? 付拾一却转头说起了付家陈年旧案:“那桩案子,不如我先去打听一下?问问当年细节?” 李长博沉吟片刻,便道:“那叫厉海与你同去。” 付拾一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却又点头:“甚好。” 毕竟是办案子,不是以私人的名义去找人,所以还是跟着衙门这边的人比较合适。 而且她也知道,李长博大概是怕她遇到什么事儿。 付拾一笑着道谢出去,找到厉海,商议该去何处找人。 这头她出去,方良还没回过神来:咦?今天怎么不互相夸赞了?付娘子改性了?还是郎君改了性? 然后他就听李长博吩咐他:“之前叫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方良摇头:“没有眉目。” “继续查。”李长博似对此事儿十分挂心:“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诉我。” 方良迟疑一下:“若是付娘子知道这件事情……” “无妨。”李长博缓缓言道,又看一眼方良:“尽量不叫人觉察。” 方良去后,李长博拿出卷宗,细细继续看。 而他那卷宗,赫然就是之前付家的卷宗。 这头付拾一和厉海说起了想查一查陈年旧案的事情。 厉海沉吟片刻:“那咱们就先循着当初旧址去找一找。” 厉海有句话没说:如今必是物是人非了。 那一位付姓的人,住在青竹坊。 青竹坊里,的确已经是物是人非。 找到那家旧址,看着那新换的大门,付拾一就觉得恐怕是寻了个空。 敲开门,付拾一问:“请问付枕在吗?” 对方一脸茫然:“付枕是谁?” “这个宅子,您是刚买的?”付拾一问。 对方点点头:“刚买两年。在牙行买的。” 厉海看不下去,沉声开口:“那你可知,这宅子有过命案?” 对方脸色就变了,脸上回避神色明显,可看着厉海那一身不良人的衣裳,最终还是没那个胆量:“知道……可这不是便宜么。” “那你从谁手里买的?”厉海又沉声问。 对方尴尬半晌:“是他家女儿。她要嫁人了,这宅子留着也没用,就卖了。” 厉海一个眼神过去,不用问详细,对方就已经赶紧开口:“我真不知她嫁到了哪里去!” 那架势,就差赌咒发誓。 付拾一觉得应该是没撒谎。 然而厉海却死盯着他:“那你说说,该上哪去打听她的消息?” 厉海那张脸,那身上的气势,俨然就是这些人的克星。 明明他就说了一句话,什么多余动作也没有,凭什么多余表情都没有,可是愣将人吓得不轻。 最后那人是绞尽脑汁,才磕磕巴巴的开口:“这条路走到底,那家人和他们家关系好。那娘子出嫁之前,还特地来拜访她们家,送了好些礼。” 厉海这才放过了那人。 这头付拾一和厉海刚转身,就听见背后“砰”的一声关门声。 付拾一揉了揉鼻尖,心里大概明白对方到底多害怕。 于是忍不住暗笑看一眼厉海。 厉海依旧是面无表情。 付拾一“扑哧”乐了:“厉郎君难得一笑啊。” 厉海摸了摸脸,说了一句大实话:“我一笑,他们更怕。” 付拾一:…… 到了刚才那人说的那家门口,付拾一上前去敲门。 门很快开了,竟是个童,他仰着脸问:“娘子你找谁?” 付拾一问他:“你家长辈呢?我想找你家长辈打听个事儿。” 童就将门开了:“那你们机那里吧。” 付拾一跟着童往里走,心想:民风还是太淳朴啊!就没想过,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一位老妇正在摘菜,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是谁啊?” 童就跑过去,让她看付拾一两人。 一看厉海,那老妇人将手里的菜都给打翻了:“这……这是干啥来了啊——” 那是真害怕。 付拾一看厉海,厉海微微扬眉,也是微微疑惑。 第543章 离奇失踪 付拾一上前一步,露出标准的,有亲和力的微笑:“大娘别怕,我们就是来问个事儿。向您打听个人。” 说完,付拾一笑眯眯道:“我姓付。” 一说了这句话,那老妇人顿时就愣住了,疑惑的将付拾一打量了一番,然后不确定问:“姓付?” 付拾一颔首:“是啊,姓付。” 那老妇人又迷惑,又警惕:“你和付枕是什么关系?” 付拾一笑了笑:“远房亲戚。” 厉海面上表情是纹丝不动,仿佛付拾一说的就是真事儿。 老妇人从半信半疑,变成了渐渐信任,甚至拉住了付拾一的手:“看你年纪不大,怎么就找过来了?” 付拾一面色丝毫不变,言语也流畅无比:“家里长辈去世之前,叮嘱我一定上长安来找人,好歹认个亲。问问他们的情况。” 老妇人听到这里,就更信了,叹了一口气:“难为你了。难为你了。” 不过又看一眼厉海,似是有些糊涂:“那你和衙门的不良人怎么在一起——” 付拾一笑眯眯:“我特地到衙门打听的。您也看见了,我年轻,哪里知道具体地方?” 在厉海看不见的地方,她搓了一下手指头,压低声音:“给了点钱。” 厉海面无表情的配合付拾一的骗术。 老妇人深以为然的点头,觉得这就是真相。 同时更加唏嘘付拾一的决心。 付拾一拉着老妇人坐下来,打听付枕的情况:“听说当年犯了事,流放了?怎么回事儿?人呢?回来没有?我看他们家房子也卖了——” 那架势,倒像是真亲戚。 老妇人不疑有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个事情,可是太长了。哎……好好一个家,就这么散了。他们夫妻两个明明感情好极了,偏说他杀了他婆娘,我不信他能做出这样的事儿!他被抓了,他女儿也被外祖家接了去,前几年要出嫁了,就将房子卖了。我也问他女儿来的,他女儿说,人失踪了。找不到了。” 老妇人长长的叹气:“哎——” 付拾一听完,追问:“那您知道他女儿嫁去哪里吗?我想……怎么也要找到一个亲戚才好。不然我大老远跑一趟,岂不是白折腾?” 付拾一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老妇人丝毫没有怀疑,还凝神仔细想了一想。 最后就给出了个地址:“是在长安城挺远的地方,得走一天呢。嫁到了一个姓刘的人家里去了。” 付拾一点点头。 和厉海对视一眼之后,付拾一轻声继续问:“那当年的事情,不如您和我讲一讲?万一真是冤枉的,我就想法子帮他翻案也好。” 付拾一这样一说,老妇人一愣,随后却缄口:“人都失踪了,还翻什么案哦——当年都没查出来,现在哪里还查得出来!” 老妇人也不知想起什么,就开始撵人:“寻亲就寻亲,过去的事儿就别多问了。我要开始做饭了,不招待你们了。快走吧快走吧。” 付拾一也没强行留下问,顺着老妇人的意思站起来出去。 而后直接回衙门。 只是回去的路上,付拾一问厉海:“你觉得这个事情怎么说?” 厉海缓缓言道:“必有问题。” 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周围邻居是没有不清楚的。 邻居觉得他不是,那么至少一半几率不是。 “她十分避讳i这个事情,像是怕惹祸上身。”厉海言简意赅。 付拾一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那咱们慢慢的挖吧。这种陈年旧案,也不急在一时。” 厉海忽然说了句:“付娘子演技极好。” 付拾一神色自然一笑:“是吗?那有没有骗过你?” 厉海居然也笑了一下:“有。” 付拾一反倒是噎了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好在很快到了衙门。 看见他们两个,就有人跑过来:“刚才徐县令过来求助了。西市那边出了个离奇的案子!” 这话登时让厉海和付拾一感兴趣起来。 付拾一下意识的问道:“死人了没有?” 那人沉默片刻,才干巴巴的说了句:“倒是没有。是失踪了。” 付拾一“哦”一声之后,发现包括厉海在内,他们看自己的目光都有点儿微妙。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众人齐刷刷摇头,并且异口同声:“没有!”只是觉得付娘子你好像特别盼着死人啊…… “徐县令在哪里?”付拾一问了句。 “还在和李县令说话呢。” 于是付拾一就去看热闹——什么样的案子,让徐县令居然这么顾不上脸面的过来了? 要知道,上次的连环碎尸案后,徐坤就对李长博有点儿意见,觉得李长博抢了功劳,而自己挨了骂。 从那时候,他就有和李长博一较长短的意思—— 在加上钟约寒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更是新仇旧恨。 付拾一寻摸过去时候,发现徐双鱼和翟升,王二祥等人都在偷偷看热闹。 付拾一也挤过去,悄悄听。 屋里李长博不经意扫了一眼窗棂边上,发现又多了一颗脑袋后,就清了清嗓子。 几颗脑袋象征性的缩回去一点。 他无奈的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徐坤,“这件事情,我恐怕也很难帮上忙。幻术如何,我们也不懂,人为何失踪,我们也不懂——” 付拾一听到了关键词:看来,这个案子,和幻术有关? 徐坤苦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怪可怜:“我也是这样说,可既染人家来报案,我们总不能不管。可我那边缺人手,实在是没了法子——李县令连碎尸案都破了,这个案子也能破!” 徐坤对李长博真是格外有信心。 李长博却很谦虚:“这个案子,我真是一筹莫展。要不李县令把其他案子给我,好腾出人手,专门破这个案子?” 付拾一差点笑出声:李县令真的好鸡贼。这话说得徐县令快气死了吧? 徐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居然开始撒泼:“我不管,上次李县令一人得了夸奖,我一个人挨骂,这次李县令不帮我这个忙,我就不走了!” 众人:……徐县令你就半点不害臊吗? 第544章 勉为其难 李长博琢磨了一下,微笑回道:“也好,徐县令就留在这里做客罢。只是我还有事儿要忙,先去去再来。” 众人差点笑出声。 李长博还真是说走就走。 徐坤一脸怨念,身手敏捷站起来:“那我跟着李县令一起去!” “今日李县令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李县令不答应我,我绝不离开!” 谁都看得出来,徐坤这是意向坚决。 付拾一替李长博头疼。 李长博也的确是颇有些头疼,所以揉了揉眉心之后,就看向窗棂,然后说了句:“这样,徐县令先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与衙门其他人商议商议再回来。” 徐坤盯着李长博的眼睛,脸上全是浓烈的怀疑:“李县令别骗我!” 李长博一脸平静:“我绝不会骗徐县令的。” 徐坤这才松开手。 付拾一捂住了眼睛,觉得被辣到了:徐县令像极了被渣男欺骗的女人啊! 那表情!那语气!绝了! 李长博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看着他那副样子,付拾一差点儿闷笑出声:李县令心里怕是也很不自在啊! 付拾一还是很厚道的憋住了笑意,竭力维持住正经。 但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强的意志力了。 稀稀拉拉的笑出声来,然后越来越多…… 李长博的脸色有点儿僵硬。 就在场面一度快要失去控制的时候,付拾一赶紧问:“李县令怎么打算的?” 李长博却反问付拾一:“付娘子觉得呢?” 同时也看一眼厉海,算是征询厉海的意思。 付拾一犹豫片刻,说了句:“如果人真失踪了,还是尽快找回来才好。” 厉海也点点头:“看看也无妨。” 真破不了,也是万年县的责任。 李长博点点头,便进去告诉徐坤这个消息。 李长博刚进去,王二祥就特别诚恳说了句:“我发现厉郎君和付娘子就是咱们李县令的左膀右臂啊!李县令连这个事情都要问过你们!” 付拾一斜睨王二祥:“你说这话你都不觉得丢人吗?” 厉海若有所思:“我记得你到衙门,也快两年了。” 王二祥默默的缩回脖子:早知道我就不多嘴了。 翟升拍了拍王二祥的肩膀,语重心长:“二祥,你要努力啊。” 王二祥:…… 付拾一不厚道的笑出声。 徐坤也是这个时候跟着李长博喜滋滋的出来了。 这李长博刚答应他,他的神色都不一样了,那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架势? 付拾一深深感慨:徐县令不去学川剧,真的可惜了。 既然答应这个事情,少不得就要去西市走一趟。 于是李长博带上厉海和付拾一几人,又直奔西市。 付拾一在马车上,这才有机会打听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一问,倒是惊了一跳。 原来今日表演幻术的幻术师在表演幻术的时,在表演空箱变活人时候,本来一切都好,可等他钻进箱子里,就真的不见了。 幻术自然也表演失败。 最初人们还没意识到人已经失踪了。 只以为是表演失误而已。 但是等了很久之后,幻术师也没出现,人们才渐渐的有点慌了。 可是找遍了所有地方,最后除了道具附近一滩血液,什么都没有了。 幻术师真的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们仔细找了好几遍,实在是找不到,然后才来报案。 付拾一听得若有所思,最后就提出一个可能性来:“那会不会……其实是他自己跑路了?” “作为幻术师,他是自己最了解这个事情的。按理说是不可能出现失误。如果是出了失误,他受伤了,昏迷了,或者是动不了,那人也不至于消失不见。” 所以最大可能,是他自己走掉了。 李长博摇头,沉声反驳:“幻术师靠表演赚钱,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出纰漏。而且……他没有自己消失的理由。” 付拾一就开了脑洞:“也许是和情人私奔了?或者躲避什么仇家。再或者故意制造噱头也可以。等过几天,他再出人意料出现,编造一段奇幻经历,吹得神乎其神,那岂不是长安城里都要出名?”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叫故意创造事件,上热搜,保名气。 黑红也是红啊。 只要有了热度,有了话题度,那干什么都有人关注,挣钱也就容易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付拾一,好半晌都不知说啥才好:付娘子这个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东西? 付拾一无辜眨了眨眼:“你们看我做什么?” 众人齐刷刷摇头。 李长博斟酌半天,说了句:“付娘子言之有理。” 厉海问:“那如何查案?” 付拾一摊开手:“所以要考虑好这些各种情况,不要光听他们。人,是可能会撒谎的。” “所以,也有可能真的是有人将幻术师带走了。”李长博如此说了句。 付拾一轻声补完刚才剩下半句:“证据不会说谎。” 李长博点点头:“多看看蛛丝马迹。” 到了表演幻术的地方,那几个学徒都是一脸慌乱和茫然,束手无策一样等着。 徐坤没有贸然发话,而是看想了李长博。 李长博言简意赅:“先去幻术师最后出现的地方看看。” 于是有一个学徒就带着他们往里走。 付拾一边往里走,便仔细看四周。 前头作为表演厅,倒是井然有序。 但是到了幕后,就完全是杂乱不堪了。道具各处都摆放着,看上去特别乱。 很快学徒就将他们带到了舞台底下,然后指着上头的机关:“这个幻术是将人装进箱子,念一段咒语后,再开箱子,人就会消失,然后人会从天而降,带着鲜花和彩带——” 反正就是奇幻就对了。 付拾一却听明白了:那就是魔术嘛。就是那种大变活人的魔术。 李长博也明白了,问了句关键的:“所以幻术是假的。人其实是打开机关,跳下来,然后换衣裳,再从上面跳下来?” 学徒尴尬的点点头:当着外人的面点破自家幻术的玄机,真的是怪怪的。总觉得饭碗不保。 李长博走过去,抬头看机关,又低头看了一下地上的血迹。 第546章 怎么排查 现场的证据实在是太少,脚印也没有半个。 付拾一仔细看过之后,就对着李长博摇摇头。 于是李长博便叫那几人收拾了随身行李,先去客店住下,这里暂且封锁。 其中一味叫丹宵的学徒,有点儿迟疑:“我们没有钱。” 另一个学徒叫储歆,也是立刻就言道:“我们不能离开这里,万一师父回来了——” 打杂的那个袁实塔倒干脆:“那我回家去。” 他和幻术师泰通原本就没什么关系,只是临时雇用过来而已,故而在长安城里是有家的,平日也是每日回去。 袁实塔还看一眼两个学徒:“那工钱——” 丹宵下意识看储歆,储歆是师兄,平时也是他拿主意,或是收钱。 储歆气得瞪了一眼袁实塔,但是咬咬牙,去翻了翻兜子——包里今天刚收到的钱,都在那里了。 储歆索性将这个月的工钱全部给袁实塔结了:“以后也不必再来!” 语气还是有点尖锐,出卖了他心里头愤懑的心思。 袁实塔“嘿嘿”一笑,一改刚才老实人的做派,直接就嘲讽一句:“以后?凭着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还有什么以后!我呸!先养活自己吧!” 气得两兄弟差点没当场动手。 王二祥看不下去:“去去去,这个事情还没完,你不许离开长安城半步!” 袁实塔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配合。 袁实塔走了,储歆就“呸”了一声,满脸不屑:“早知道就不雇你!” 早知道这话,也就是事后表达一下不满。 付拾一没找到合适的证据,一时之间也是没有能做的事情,只能看李长博的本事了。 之前出了事儿,那些看客也都散了个一干二净,这会找都没地方去找了。 好在师兄弟两个,倒是说出了几个名姓。 其中有一个叶元旺的,据说已经是来了三四回,想要拜师泰通,学习点石成金之术。 不管泰通如何说“点石成金”只不过是虚幻,甚至连道具都给叶元旺看了,叶元旺也是半点不信。 叶元旺始终认为,泰通只是要考验他。 搞得后来泰通看见叶元旺就赶紧转头走,想方设法的避开。 根据丹宵说,叶元旺昨日刚来过,因没见到泰通,所以还有些大发雷霆,没给他们两个好脸色看过。 叶元旺还说过狠话,说泰通要是真不见他了,他肯定不会放过泰通。 丹宵担忧的问:“会不会是他?” 李长博和厉海对视一眼。 厉海沉声道:“我这就带人去找他。” 其他几个,也自然有不良人去找。 所以接下来,也就只能等消息了。 李长博看一眼徐坤,道:“徐县令等消息?我先送付娘子回去?” 徐坤眼巴巴看着李长博:“李县令就不想抓到凶手吗?” 那眼神,付拾一差点就要以为徐坤和李长博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一段情了。百晓 然而,李长博面带微笑,态度却很坚决:“等着也是浪费时间。我送付娘子回去,再顺带家去一趟。若有消息,徐县令再叫人来知会我一声就是。” 徐坤手指头动了动,差点就抓住了李长博的袖子:李县令你别走啊! 然而…… 李长博对着付拾一温和一笑:“走罢。” 付拾一咳嗽一声,盯着徐坤幽怨的目光,和李长博离去。 上了马车,她压低声音问李县令:“李县令怎么不留下帮忙?” 李长博给出了一个充分的理由:“比起这个,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付拾一有点儿好奇,又觉得这事儿是私事,还是不问最合适。 李长博问付拾一:“眼看就要七夕,付娘子打算怎么过?” 付拾一茫然:“七夕?与我有什么关系?” 气氛一度尴尬和沉默。 方良坐在外头都听不下去,于是幽幽的解释:“付娘子难道不知,七夕又叫乞巧节,是织女与牛郎相会的日子。” “这一天,只要潜心祈祷,织女就会保佑女子针织技艺更加精巧,成为真正心灵手巧的人。所以这一日,又叫女儿节。而且不仅可以乞巧,还可以请求织女给自己一桩姻缘巧配。” “只要家中有女子,无不重视。” 方良幽幽的问:“难道,付娘子从没有乞巧过?” 付拾一:……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总觉得自己这个随从好似是说出了真相:该不会,付娘子真的没有乞巧过吧? 付拾一脸上莫名有点儿心虚:“又不是必须过,无所谓——” 李长博由衷的说了句:“看来付娘子果然是天选之子。”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帅气脸上那副诚恳:……这是什么形容词…… 方良素来知道李长博的心意,当即就给出了解释:“付娘子从来不乞巧,却还这么心灵手巧——恐怕是深得织女厚爱啊!” 付拾一一句“破除封建迷信”在嘴巴边上,来回疯狂转动。 但是最后还是生生的咽下去:或者,这也算是一种夸奖…… 付拾一如此宽慰自己。 春丽却偏偏理直气壮说了句:“我也没乞巧过,这有什么——” 方良“扑哧”笑出声。 李长博也没忍住笑了。 付拾一感觉自己心口重重被扎了一刀。 付拾一叹一口气,幽幽的跟春丽说:“春丽啊,你还是应该乞巧一下的。除了吃饭,你真的没有别的特长了……” 李长博就在此时接话:“不然,到时候七夕那日,付娘子不如准备瓜果,到时候来我家中乞巧吧?” 想了想他觉得这个理由也不是很合适,于是又补上一句:“葡萄也熟了,正好一同吃点。另外也是陪陪我祖母,她喜欢热闹。往年这个时候,家里姐妹众多,总是很热闹的。” 付拾一想了想:“要不然再约上卢娘子?她一个人过节,也怪冷清。再叫她带上木奴,太夫人肯定也喜欢孩子。” 李长博:…… 最后:“好。” 方良一面驾车,一面替李长博鞠了一把长泪:到时候女眷太多,郎君恐怕还是要注意回避啊!这不是等于还是不能和付娘子一同玩耍嘛!难为郎君还想着七夕节了! 第547章 反了天了 晚上倒是没什么事情发生。 倒是第二天一大早过去衙门,付拾一又听到了于家的最新消息。 于仁被打了一顿,果然老实了。露儿是在今日出殡。 于仁昨日不仅被打,而且还被东家给辞退了。 原因就是因为东家知道了于仁家里的事情,觉得于仁这个人,和名字太不符合,实在是有些不仁——毕竟一个女孩儿在他眼皮底下被虐待,还是亲侄女,他都不曾有过半点阻拦。 这样的人,东家是不敢再用。 于仁这下是真傻眼了:老娘被关起来,媳妇被关起来,现在连挣钱的营生都丢了,以后怎么活? 付拾一夸奖王二祥:“继续打听,看看他后头会怎么做!” 王二祥摩挲了一下自己胡子渣,表现出了一个职业娱记的天赋来:“我也觉得,这个事儿肯定不只是这样就完了!于仁又不是什么好人,闹成这样,他肯定不甘心!指不定憋坏呢!” 王二祥应卯之后,就又风尘仆仆出去——一则是巡逻,二则是打听道消息。 付拾一看他那副样子,不由得感叹:果然是生不逢时啊!大唐没有杂志社,就是大唐人民最大的损失! 结果付拾一这头刚帮燕娘卖完煎饼,那头王二祥就急匆匆回来了。 一看见付拾一,王二祥就凑上来:“付娘子先给我来一碗水喝。” 那气喘吁吁的样儿,也的确怪可怜。 付拾一给他来一碗水,然后迫不及待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王二祥灌了两口水,气喘匀了一点之后,就压低声音开始讲最新的八卦消息:“于仁也不知怎么说动了于孝,于孝居然以露儿的名义,要求姜氏一起来给左氏求情。” “于孝还说,露儿本身就是女孩儿,又是早夭,没有资格进祖坟,得到祖宗庇佑——所以,不如替左氏求情,这样将露儿葬入祖坟,享受后人香火,也算是合情合理。” “而且,毕竟谁也不是故意要害死露儿。左氏也是无知。” “还说什么,露儿死都死了,可是咱们还要活下去啊。难道以后让人一直笑话咱们家吗?” 王二祥将于孝那种可怜哀求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 付拾一:!!!这些话简直是刷新了我的三观! 付拾一幽幽的说,“劝人金句,来都来了,大过年的,和个孩子计较什么,现在又加上一句:死都死了——” 一般人死了,劝慰别人也的确都这么说:人死都死了,也不能复生。可是活人还要过日子,就要坚强一些才行。 可是于孝这么一说吧——味道就全变了。 燕娘也忍不住凑上来,气道:“这孩子不是男人生的,他们就是觉得无所谓的!只有女人才是真正的疼孩子!” 付拾一默默的点赞:很有道理。大概是因为当爹总是太轻松就当上了。所以的确男人对孩子嘛,很多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毕竟十月怀胎的苦没吃过,奶孩子的罪没受过。就连换尿布哄睡觉这种事情,男人也大多数不参与的—— 王二祥在一旁问号脸:怎么好好的,就开始讨伐男人了? 作为男人,王二祥看着燕娘和付拾一的脸色,有点瑟瑟。 付拾一敷衍的宽慰一句:“当然二祥你应该还不错的。一看就知道你将来知道疼媳妇。”搜搜 王二祥:???付娘子从哪里看出来的? 燕娘则是比较关心姜氏:“那姜娘子怎么说?” 付拾一也盯着王二祥,等着听下文。 王二祥却忽然有点不想说了:总觉得接下来付娘子他们肯定还要生气的。 但是吧,看着燕娘和付拾一眼巴巴的神色,最终,王二祥还是选择了屈服:“姜氏当时就气昏过去了。” 燕娘果然露出了愤懑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付拾一还劝燕娘:“大部分不是好东西。咱们的陛下,还有李县令,还有二祥他们,还是好东西的!” 王二祥:……说陛下和李县令是个东西,真的好吗?真的不会被问罪吗? “姜氏醒过来之后,就对于孝说,就算是露儿从此之后是孤魂野鬼,也绝不入于家祖坟。还说于孝不配当露儿阿爷。就连于家的祖先也一块骂了。” “姜氏说,活着时候也没见他们庇佑露儿,死了就更指望不上了!” “不过,下葬的事情,就又耽搁了。毕竟要重新张罗墓地——”王二祥叹一口气:“这么热的天,棺材都有点儿味了。再不下葬,恐怕不好。” “姜氏哭成了个泪人了。”王二祥深深的感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们母女两个怎么这么命苦!” 燕娘也忍不住抹眼泪。 付拾一心里也怪酸楚难受。 然后她想起一件事情来:“那于孝呢?就同意了?” 王二祥尴尬片刻,实话实说:“于孝当时就跟姜氏吵了一架,说人都死了,做再多也不能活过来。姜氏这样做,以后是不是就不想过日子了。” 付拾一:……意料之中呢。 燕娘狠狠的啐了一口:“他这样的人,就不配娶媳妇生孩子!踏进鬼门关生下来的孩子,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姜娘子当牛做马的,全给他们于家挣钱了!” 说句不好听的话,还不如当时孩子生下来就掐死,或者送人,或是卖掉呢! 就算卖到了那下贱地方去,好歹还能吃饱穿暖! 付拾一问王二祥:“姜氏是不是想和离?” 王二祥磕磕巴巴:“不是和离,是要休妻。” 付拾一目瞪口呆:“所以,于孝他居然想休妻?” 王二祥怂怂的点头:总觉得下一刻自己又要被牵连了……好害怕嘤嘤嘤。 付拾一忍不住一拍桌子,怒了:“反了天了他!就凭他?也配休妻!” 燕娘也气得慌:“就该让李县令把他也抓起来!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真是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货!” 还别说,付拾一觉得燕娘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或许这个时候,真该让李县令出场一下?虽然也没个演出费啥的,但是毕竟做好事攒功德,将来说不定就能换个贤惠老婆呢! 付拾一起身就去找李长博。 第548章 最大底气 李长博看见付拾一气势汹汹进来时候,错愕了一下,深深反思:我得罪了付娘子? 然后他就看见付拾一瞬间改变了脸色。 从刚才的气势汹汹,变成了……谄媚:“那个,李县令啊——” 李长博面对付拾一期期艾艾的样子,不由得眉眼一弯,语气都柔和下来:“怎么了?付娘子有事儿只管说。” 付拾一就声把自己计划说了:“咱们去给姜氏帮帮忙吧。” 这个事情,原是和李长博没关系的。 所以付拾一怪不好意思。 李长博扬眉:“姜氏怎么了?” 于是付拾一派遣王二祥上来,重新绘声绘色给李长博表演一番。 就是这一次没敢太投入,害怕到时候付拾一又义愤填膺起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让谢双繁义愤填膺了。 谢双繁一拍桌子:“天理难容!身为人父亲,如此不慈!身为人夫,如此糊涂!天理难容!天理难容!” “不行,决不能让他得逞!” 谢双繁的反应让付拾一都惊呆了:原来我们的谢师爷,居然这么有正义感? 然后下一秒,就听谢双繁道:“如此欺负自己媳妇,要让其他女子知道,如何面对自己丈夫?让其他男儿看见,岂不是有样学样?那这样,就坏了风气了!” 李长博缓缓言道:“谢师爷家中有女刚嫁。” 付拾一:……好嘛,这是为了给女婿敲警钟啊!这是想到了自己女儿,害怕女儿也受这样的罪啊! 不过,付拾一还是真心实意夸起了谢双繁:“谢师爷说得对!您是老将了,生活经验也丰富,懂得的道理也多,不如您给我们出个主意,怎么帮一帮姜氏,好让恶人有恶报?” 李长博在旁边冷眼旁观:总觉得付娘子已经不需要我了…… 付拾一期待看着谢双繁,已经完全完了自己原本是来找李长博的。 方良瞅着自家郎君已经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突突:郎君这是不开心了啊……这么冷峻严肃……付娘子要完了…… 谢双繁此时也有了主意,笑呵呵的捋了一把胡子:“不着急,现在还不着急。葬在祖坟大可不必,王二祥你跑一趟,联系下牙行,帮忙问一块地就挺好。然后那左氏不是挺能过日子?想必手里有不少钱。足够在乡下买个屋子的。” 付拾一明白了谢双繁的意思:“您是说,让左氏将钱拿出来——” 谢双繁捋着胡子点点头,很有气定神闲的高人风范。 然后他就开始指点江山:“这个事情,不着急。现在于孝背后肯定有人出主意。这一招不成,下一招他们肯定还要继续。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姜氏不状告左氏。” 付拾一和王二祥不由得深深点头。 而且也联想到背后出主意的人,必然是于仁。 就是不知道于仁是怎么说服了于孝的。 “我猜,这个事情要是姜氏一口答应,下一步,他们就该用露儿威胁姜氏。他们会说,让姜氏净身出户,露儿是于家的孩子,生也好死也好,那肯定都是不能让姜氏带走。”肥猫吧 谢师爷一面说话一面捋胡子,虽然看上去一派闲适,但是那种淡淡的,带着得意洋洋的语气,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李长博斜睨谢师爷,淡淡接话:“到时候,姜氏便可以反被动为主动,提要求,不仅要带走女儿,更是要求和离分家产。” “得了这一笔钱,不管是买墓地,还是买房子,都足够了。” 谢双繁连连点头,并且夸赞:“知我者,莫若长博也。” 付拾一想起来一件事情:“可是人命官司,就算不告了,也不会有半点影响的。这毕竟不是其他事情。” 但凡人命案,就不是民不举官不究了。 只要官府知晓,那就必须惩处。 谢双繁仍旧是点点头:“是啊,是没用的。这件事情,已不是姜氏说了算的。而且,他们也不知,毕竟左氏不是为了杀人才做那般事情,也不是主要致死原因,所以不至于丢了性命。倒是那个古氏——呵呵。” “呵呵”一声,那可是真正的意味深长。 李长博也似笑非笑:“给他们这个希望又何妨?真做了这个事情又何妨?换个自由身,岂不是好?” 付拾一目瞪口呆。 然后忍不住鼓掌:这也太溜了!这个操作,不是一般的6! 与此同时,付拾一深深感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李县令和谢师爷在一起当差了——真的是挺配的。 既然有了主意,王二祥就赶紧去找姜氏传授经验了。 付拾一正要功成身退,李长博就叫住她。 看着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目光,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的心慌。 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李县令有话要说?” 李长博徐徐开口,尾音都拉长了:“付娘子现在还觉得,姜只有老的辣?” 付拾一一时之间没理解到李长博的点。 只能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方良在旁边赶紧使眼色:这个时候,认错就对了!付娘子赶紧低头! 谢双繁不怀好意开口:“怎么,长博连我的醋都吃啊——” 吃醋?!付拾一蒙圈了一瞬,忽然就醍醐灌顶一般! 于是她尴尬一笑:“李县令说笑了。我这不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胡言乱语嘛!应该是杀鸡焉用牛刀!李县令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对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怎么能够搀和呢!” “这种鸡毛蒜皮狗血的事情,根本不适合李县令操心!李县令的心中,只应当思虑家国大事!” 谢双繁渐渐变了脸色:所以我就只适合鸡毛蒜皮家长里短了?难道就因为我不玉树临风,老胳膊老腿?! 李长博倒是面色稍霁。 付拾一眼角余光看到了谢双繁的脸色,赶紧面不改色的换了个人吹捧:“我和谢师爷就不一样!我们是专门辅佐李县令您的!为了让您免于烦忧这些事情,我们当然应该身先士卒!谢师爷一片丹心,实在是日月昭昭!往前看一千年,再往后推一千年,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付拾一心中默默补充: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可不是找不出第二个了吗! 第549章 人生巅峰 谢双繁忍不住的有点飘飘然,然后在付拾一崇拜的目光中默默的挺直了背,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精神一点。 付拾一嘴巴更是不带停:“谢师爷就是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我的行为标杆!咱们长安县衙门为什么风气这么好!除了李县令的英明领导,还离不开谢师爷的辛苦操劳!” 李长博默默的看了一眼谢双繁,心下开始琢磨:是吗?我怎么感觉不是这样呢—— 方良在旁边目瞪口呆,简直想给付拾一鼓个掌。 而谢双繁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老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倒是没那么夸张,应该的,应该的!” 谢双繁欣慰的也夸了一句付拾一:“付娘子真是慧眼如炬。” 李长博:…… 方良咽了一口口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人都喜欢付娘子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昨日的案子,有点棘手。万年县那边没查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那个叶郎君,昨日正好出了城。去山上避暑了。” “去的时辰,差不多就是泰通出事的时辰。” 付拾一一听这个,登时摩挲下巴,意味深长:“那可真是嫌疑挺大了啊。不会真是他吧。” 李长博点点头,所以万年县那边的意思是,要过去寻他。 付拾一有点没明白李长博的意思:“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付娘子不是想查那个付家的旧案?我看过了,倒是顺路。所以我就与徐县令将这个事情争取过来了。付娘子随我出趟差?”李长博嘴角微微带笑,有些商量的意思:“恐怕要走两三天,不知付娘子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简直又惊又喜。 至于答应不答应——那当然是一口应承下来。 付拾一笑眯眯:“真是太好了。这样的话,两头都不耽误!” 谢双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斟酌着问:“那你带着付娘子出差了,我——” “就有劳谢师爷盯着长安县了。”李长博的微笑温和而有礼:“谢师爷这般舍身忘记,我想整个长安县县衙的人,都会学到的。这是一个好的表率。” 谢双繁伸出手,面露惊恐:不要!!! 李长博笑容不减,还对着谢双繁拱手:“这几日就辛苦谢师爷了!” 谢双繁看看李长博,再看看付拾一,含泪问:“你们两是不是串通好了?” 付拾一立刻否认,头如拨浪鼓:“当然不是!谢师爷别误会!我也是才知道!” 谢双繁就只能恨恨的看李长博,仰天长叹:“尊老爱幼,才是好品行啊!” 李长博面色不改,许诺道:“我一定给谢师爷带土仪。” 谢双繁眼泪都快落到胡子上:谁稀罕你的土仪!我想休沐!我想回家去躺着!我一把年纪了我容易吗?! 付拾一看着都快不忍心了,但是想想,还是劝慰了谢双繁一句:“谢师爷一定要以大局为重啊。” 然后她赶紧偷溜:“我去验尸房一趟,嘱咐几句。” 如今钟约寒还不着急回万年县,所以付拾一正好让他带一下徐双鱼和翟升。 翟升如今进步飞快,一看就知道回去没少练习。 李长博颔首:“再叫春丽跑一趟,带两件衣裳。山里凉。” 付拾一美滋滋的退出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怎么觉得像是李县令要带我去度假呢? 不过这个事情,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付拾一很快抛诸脑后。紫琅文学 只让春丽赶紧回去一趟,不仅带衣裳,还要拿点什么点心瓜子之类的——此去路途遥远,路上正好吃点心。 春丽也被感染了,走路都带蹦的:“听说山里还有野葡萄哪!也不知道这个季节熟了没有!” 付拾一也有点憧憬:“要是有,咱们摘点回来,到时候给大家都尝尝。” 徐双鱼眼巴巴看付拾一:“阿姐,要不也带我同去吧——” 山里一定很凉快的。 钟约寒伸出手指,拎着徐双鱼后脖子领,给人拽回来:“不许胡闹!” 翟升也眼巴巴的:“师父——” 付拾一实话实说:“这个事情啊,你们就别纠结了。我不在,你们好好当差。万一有个什么案子,哪能没人呢?!” 又看一眼钟约寒,叮嘱道:“你最年长,看好他们。” 钟约寒言简意赅:“放心。” 反正看着钟约寒这幅冷静持重的样子,付拾一还真是挺放心的。 春丽是和方良一同回去收拾东西的。 方良那头也回去跟杜太夫人知会一声,然后收拾了李长博的铺盖和行礼。 杜太夫人一听说李长博要出远门,登时怒了:“怎的不带我去?” 方良赶紧解释:“是去办案子,很快就回来了。最多三日。” 杜太夫人也不乐意:“那也是去山里避暑了!” 顿了顿,忽然杜太夫人反应过来:“是和付娘子去?” 方良点头:“是,是和付娘子同去。” 杜太夫人忽然就不恼了,反而不耐烦挥了一下手:“那快去吧快去吧,还等什么?告诉付娘子一声,有什么好吃的,盯着长博给我带点。” 方良:……怎么忽然就觉得郎君既不是去办案也不是去避暑,而是去采购?! 杜太夫人看他动作缓慢,就一脸嫌弃:“反应这么慢,不行就换个随从吧!” 方良鞠了一把辛酸泪,赶紧一溜烟跑出来。 花嬷嬷乐不可支:“太夫人吓唬孩子做什么?” 杜太夫人一脸义正言辞:“别耽误了时间。那木头开窍不容易。但是我看着,人家付娘子对他半点意思都没有呢!” 花嬷嬷:……“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呢。” 杜太夫人言简意赅:“撇是迟早要撇的。咱们李家选媳妇,也不只是看家世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他若拿定主意,谁能勉强他?总不能逼着他当道士去!” 花嬷嬷想起一件事情来:“还真别说,咱们郎君时候,还真有道士说过,他有慧根,想叫他跟着修行来着。” 杜太夫人嗤笑:“聪明孩子都有慧根!人家道士又不傻!” 花嬷嬷:…… 杜太夫人往软枕上一靠:“好了好了,你去一趟拾味馆,就说接下来几天,长博不在家,家里懒得做饭,都叫他们送饭菜过来吧。我每天要不同的菜色。多给点钱。” 花嬷嬷失笑:“您真大方!” 杜太夫人笑眯眯:“肥水也没流外人田!要是真不成,我就让长博多个义妹!” 花嬷嬷:……咱家郎君造了什么孽! 第550章 吃喝玩乐 这头万事俱备,那头付拾一和李长博就悠悠然出发了。 外头艳阳高照,白花花的太阳看着就热得慌。 可马车里却是一派凉爽。 付拾一盯着角落里摆放的冰山,还有上头的那一朵素雅粉月季,登时生出浓浓的羡慕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这么有钱啊—— 李长博悠然的声音响起:“付娘子在想什么。” 付拾一实话实说:“在想这一夏天下来,得花多少钱买冰。” 李长博语气平静:“不用花钱,家里是有冰窖的。临时买,不好买。也没那么大量。” 付拾一:……所以这是要用多少冰? 这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羡慕到哭泣。 李长博拿出个海棠式的攒盘,掀开盖子,露出里头的干果蜜饯瓜子来:“路上远,付娘子吃点东西解解闷。” 然后又端出一个白玉盘来:“这是昨日刚送来的桃子,还不错,付娘子尝一尝。” 付拾一:……我怎么越来越有一种郊游的错觉了? 不过很快她就投入进去,彻底享受起来:忙里偷闲的感觉,真的好好啊—— 春丽和方良并肩坐着,从出城开始,就忍不住美滋滋的甩着腿,开始嘎吱嘎吱的吃麻花——这是付拾一特地做的,打算用来做麻花炒螃蟹的。 因了今日要出门,所以张春盛就给她装了一大盒子。 春丽自己吃着,还不忘塞方良一手:“方良你尝尝,可好吃了!脆得很!又香又甜!” 然后扭头冲着里头付拾一也喊了一嗓子:“娘子,装麻花的盒子,是那个竹盒子!” 跟在后头骑马的厉海和山:……我们好像不该跟着。 说是去三天,其实第一天直到傍晚才算是到了山脚下。 这里已不是长安县和万年县的辖区,故而半路上山就快马加鞭过去那边县衙知会一声,顺带借调人手。 同样都是县令,但是品级不一样,李长博过来,就跟领导视察一般,自然是非同可。 付拾一和李长博刚到,就受到了热烈欢迎,还由着这边县令叫王志珍的,亲自领着他们去寻那叶元旺。 因为泰通不知生死,所以这个事情是要先办。而且不能有半点耽搁。 付拾一也穿了自己官服,王志珍一看就明白了:“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付娘子吧?” 这话一出,付拾一也有点惊讶:“我竟然这么有名吗?” 王志珍笑着解释:“大唐第一位女仵作,自是有名的。而且还是陛下亲自封赏,更是意义非凡!” “就连付娘子一些验尸的手法,我们这里也是学了不少——”王志珍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付娘子一会办案,能否带上本县衙的仵作?” 付拾一受宠若惊:“可以可以,一起交流,互相学习!” 王志珍笑呵呵的对着李长博感叹:“付娘子真是如同传闻那般大方啊!” 李长博微笑起来,言语之中有些自豪:“付娘子从来都是如此。若是真想学习,叫他来长安县住上一段时日也可。” 王县令眼睛都亮了。 付拾一倒是真的也很支持这件事情:“若有时间能来,那就太好了。”三k 旁边那个仵作,叫刘才,这会儿激动得都快不行了——长安县屡破奇案,听说都是付娘子验尸的本事起了大作用,要是自己真能学上几手!!! 刘才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快要走上人生巅峰。 该说的话说完,一行人去了叶元旺的家中。 叶元旺的确是家中有钱的,在山上有一大宅子,专门拿来避暑的。 听闻两位县令一起过来,叶元旺也是大吃一惊,慌忙亲自过来迎接。 叶元旺生得胖,一走动那汗就跟下雨一样。 付拾一一看见叶元旺,就忍不住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这真的是这个人? 李长博也有点猜疑,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对着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让她稍安勿躁。 于是付拾一就沉下心来,跟着叶元旺往里走。 待到坐下后,寒暄几句,就说到了正事儿。 李长博笑看叶元旺:“叶郎君可认识泰通?” 叶元旺点点头:“认识。西市那个泰通嘛,点石成金那个。” 说起点石成金那个,叶元旺脸色微微有些不自在。 在座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啊?自然是看出了叶元旺的不自然。 李长博微微一笑,道出实情:“泰通失踪了。不知道叶郎君可知道原委?” 叶元旺一愣,下意识站起身来,“失踪了?!这怎么可能!” 付拾一扬眉:这个叶元旺,看着是有问题啊。这个架势,分明是有问题的…… 叶元旺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举起帕子擦了擦汗,然后尴尬一笑:“我就是觉得,怎么可能呢。他在西市好不容易有了名声,每天能挣钱,他怎么会失踪呢——” 李长博慢悠悠的将实际情况与叶元旺说了:“泰通失踪的时辰,和叶郎君出城的时辰很是相近。” 叶元旺登时脸色一变:“你们难道觉得和我有关系?” 情绪一激动,叶元旺脸上的汗,就冒得更凶了。 付拾一看着叶元旺那样,都替他觉得热。 李长博宽慰叶元旺:“叶郎君倒是不必紧张,这个事情我们没查明之前,肯定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但若是真有关联——” 叶元旺喊冤:“真和我没关系啊!我就算要请他来,也是好好请,毕竟我还指望这他给我点石成金呢!” 付拾一忍不住开口了:“叶郎君您还真信点石成金啊?” 叶元旺一脸的坚定:“为什么不信?我都亲眼看见了!那金子就那么结出来了!” “而且他还表演过,把石头直接变成金子!” 付拾一:……骗子遇到傻子,真的是绝配了。这个泰通,也算是个好人。要是我,没准就给这个叶元旺骗到破产了。 接下来,叶元旺说了句:“他不肯教我,说我没有天赋,注定学不会。但是他可以帮我,种一颗摇钱树!” 众人看向叶元旺的目光,那一刹那就犹如是在看一个傻子。 付拾一更是心头复杂:刚我还觉说泰通是好人来的,打脸来得太快我觉得有点受不了…… 第551章 人蠢没救 付拾一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总觉得那里一片火辣辣。 叶元旺接下来的话,就让付拾一觉得脸上更痛了:“但是种摇钱树需要种子,所以我给了他十个金饼子!许诺他种出来了,给他分一半的金果子!” 付拾一:……有了这十个金饼子,是我我就跑路了。 众人已经是不忍看叶元旺脸上的期待之色。 李长博斟酌再三,才问了句:“那种出来了没有?” 叶元旺摇头:“这才几天呢,他说要七七四十九天。” “那金饼子埋在哪里了?”李长博再问,竟是已经能顺着叶元旺的思路走了。 叶元旺还不肯说,“这个……就不能说了。” 众人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这个防备心,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泰通拿着钱就跑了?!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声音都虚弱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叶元旺给蠢得心交力瘁:“那你不然亲自去看看,金饼子还在不在。” 叶元旺尴尬一笑:“那不能,埋在长安城里呢。” 众人:…… 李长博试探着问了句:“那若是这个事情是假的,叶郎君打算怎么办?” 叶元旺霍然起身,声音都拔高了:“这不可能是假的!泰通的确有那个本事!我知道的!” 付拾一:……好吧,这恐怕真的是个傻子。 众人:……这人是怎么活到了这么大的?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看着激动的叶元旺,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付拾一也叹一口气,替李长博愁得慌。 王县令毕竟是在地方上做县令,大概这种人也不是没见过,所以犹豫一下,给李长博建议:“一般直接打。有问题就招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看着王县令,也有点一言难尽。 就在气氛一度凝固的时候,叶元旺的管家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身来,试探着问了句:“敢问李县令一句,泰通到底怎么了?为何与我家郎君扯上关系了?” 李长博看一眼那胡子花白的管家,就将来龙去脉说了,沉声问叶元旺:“泰通失踪,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发现摇钱树是假的,他只是想骗你钱,所以一怒之下就将人掳走了?!” 叶元旺吓得一屁股坐在了榻上。 肥胖得像蒲扇的手来回摆动,“我没有,我没有。” 管家这个时候,就显得特别的冷静和从容:“回禀县令,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付拾一内心吐槽:你都不知当讲不当讲了,那不如想清楚再来讲! 李长博看管家一眼:“但讲无妨。” 于是管家看一眼叶元旺,道:“就算发现了这个事情是假的,也不要紧。毕竟家里也不缺这点钱。更不值当为此扯上人命官司了。” 此时此刻,付拾一总觉得管家身上多了一层光。 一层金灿灿的光。 豪气无比,骄横万分。 什么是土豪?这就是土豪。 叶元旺也好似回过神来,复读机一样重复一遍:“对对对,我不缺这个钱!学这个也是为了显得我自己能挣钱!毕竟家里那么多生意,也没有一个是我经营起来的——” 付拾一:……穷人没法活了。你们富人的心思,我们真的不懂。 叶元旺脑子开了窍,又拉着管家道:“你去把人都叫来,他们都跟我一起过来的,我可是连西市都没去过!” 管家给叶元旺作证:“是,头一晚上我们郎君和几个姬妾饮酒喝醉了,该出发了也没醒,还是抬着上的马车。” 众人已经无力吐槽:…… “那个泰通,我们实在是不知。不过,他既是失踪了,也可能是自己跑了。”管家实话实说,一脸诚恳的样子。而且不经意流露出了淡淡的鄙夷:“那种江湖骗子,自己怕吃官司,所以故弄玄虚而已。又看我们郎君好糊弄,所以才更变本加厉。” 看来管家对泰通没什么好感。 管家建议:“其实要是真抓到了人,该问个诈骗罪过!” 付拾一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叶元旺能活到现在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不过,恐怕还是要请叶郎君随我们一同回长安城了。而且还要让我们的人,检查一下你们宅子,毕竟事关人命——” 叶元旺还有点不乐意,“这才刚到——” 管家一口答应:“绝对没问题!” 时辰也不早,厉海和山二人去搜查屋子,而他们又喝了一点茶水。 等到搜查完毕,的确是什么也没有后,故而李长博等人也没多留,暂且离开。 叶家管家还留他们住,被李长博推辞了。 出来时,已是月朗星稀。 付拾一抬头看那月牙,呼出一口气:“我感觉可能还真的未必是他。” 李长博“嗯”了一声:“要么是太会演戏,想要骗过我们。要么就是真的没有关系。” “那金饼子的事情,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付拾一再问。 李长博沉吟片刻:“恐怕是真的。” 付拾一深深感叹:“做个有钱人真好啊。” 李长博嘴唇微动,到底是没将嘴边的话说出来。 王县令的意思,是让李长博他们跟着他去县衙住下。 结果李长博说了句:“我刚好在这一片也有宅子,已是叫人收拾出来了。” 付拾一侧目:李县令你怎么到处都有房子! 李长博还真说笑,他真有宅子。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老宅子——两进的宅子,房间挺多,还带个花园。 李长博腼腆一笑:“这本是用来避暑的。” 付拾一除了感慨一句“有钱真好”之外,彻底说不出话来。 和这种土豪做朋友的感觉,真的是……太扎心了。 晚上吃的是蘑菇炖鸡——就清炖那种。 然后加了一只烤兔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相对而坐。 李长博替付拾一盛出鸡腿来:“付娘子必是饿了吧。” 月光和灯光混在一起,照在李长博脸上,犹如打上了一层滤镜,让他的颜值再上一层楼。 付拾一忽然后知后觉:李县令这样美貌又贤惠的男人,好像还真的很少见啊…… 她悄悄咽了一口口水,觉得自己有点顶不住诱惑了。 第552章 正经歪理 于是付拾一也没太客气了,咽了口口水,声道:“那我就开动了?” 正宗的三黄走地鸡,加上雨后松林里冒出来的蘑菇,那滋味,实在是太勾引人了。 以至于让付拾一瞬间感觉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关键是李长博还这么贤惠的往她碗里放了个鸡腿—— 付拾一表示:这忍得住就有鬼了! 李长博沉默片刻,无奈一笑:“付娘子不必客气。” 然后他拿出随身的匕首来,替付拾一片兔子肉。 付拾一一开始还想着矜持点,结果实在是没忍住,最后连肚子都圆了。 李长博斯斯文文的吃了一个兔子腿,喝了一碗汤,便算是完事儿。 付拾一忍不住念叨他:“这么好吃,李县令都能忍住,真的太暴殄天物了。” 李长博失笑:“付娘子说笑了。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劳作,方乃养生之道。付娘子也不该贪食。如此于身体不好。” 对于李长博的念叨,付拾一扯出了歪理:“饮食有节,起居有常,不妄劳作固然有理,但是人生在世,最重要是开心度日,再讲究起居有常,饮食有节。今日遇到美食,若不吃,我心中遗憾挂念,岂不是也不好?” 李长博:……虽然知道这是歪理,但是听着也有那么几分道理的样子…… 然后他又忍不住想:所以娶妻,也该娶一个能叫自己开心的妻子,才算是养生罢? 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李县令想什么呢?” 李长博深深的看付拾一一眼,说了实话:“在想,付娘子如此理论,倒也适用于婚姻。” 付拾一吃饱喝足,精神也有,于是就开始高谈阔论:“那可不是吗?娶一个看得顺眼的,能相处开心的,心情好了,人身体也会好。娶一个看到就觉得厌烦的,两个人在一起总吵架的,那身体也会不好的。生气就容易生病,这个可不是我瞎编的哦。” “是。”李长博微笑起来:“付娘子言之有理。” 心下却琢磨:自己和付娘子相处,算是开心罢?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在月光下犹如仙人的模样,深深的感叹:“李县令这样人,将来一定会夫妻和谐美满的。” 光是看着这张脸,就已经够赏心悦目了! 李长博笑容更深:“那就承付娘子吉言。若我真能如愿,我定好好感谢付娘子。” 付拾一用手画一个圈:“封一个大红包给我!” “好。” 顿了顿,他忽然岔开话题:“上次说教付娘子骑马,若明日有空,我便教吧?这边凉快,人也少,不用怕惊了马。” 付拾一不是很有信心:“我学得会吗?” 李长博打下包票:“必能学会。” “明日我让厉海他们先带着叶元旺回去长安城,咱们这头就不必着急,可以多玩两日。”李长博不动声色的忽悠:“付娘子这么几个月,案子接连不断的,也是劳累不堪,只当趁机休养。” 付拾一当时就心动了:“可是案子还没了了——” 李长博宽慰她:“案子自有人负责。咱们在边,也不全是玩耍。再说了,这桩案子,本来就是万年县的。你该让钟郎君露个头,不然的话,如何叫徐县令珍惜他?” 付拾一秒懂李长博的意思,于是露出个了然的神色:“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白日里舟车劳顿,晚上就睡得无比香甜。 翌日起来,自是神清气爽。 付拾一穿好衣裳,就见李长博今日换了个圆领袍穿着,底下也是清爽的靴子。 那腰带一系,完全就勾勒出了李长博的完美身材。 付拾一看了看李长博的细腰,再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腰,然后意识到:自己是该减肥了。 这样一看,李长博的真正的腰细腿长,黄金比例。 付拾一忍不住的多看了两眼。 早食是贴饼子。 配昨晚的蘑菇汤。 付拾一差点就吃撑了,多亏看到李长博的细腰,才生生忍住再拿一个饼子的欲望。 倒是春丽,吃了个心满意足,快乐得直哼哼:“好好吃,太好吃了——娘子,实在是太好吃了! 付拾一:…… 到了出门时候,方良已经准备好了马,在大门口等着了。 付拾一看见只有一匹马,还愣了一下,问李长博:“李县令不骑马?” 李长博眉眼微弯,透出一股温和:“付娘子第一次骑马,需要人牵着马。” 付拾一这下彻底愣了:“这,这不好吧?” 方良心里接:是不好,毕竟我们郎君是金尊玉贵长大的,这种活儿还从来没做过呢! 不过实际上,方良目不斜视,嘴巴犹如蚌壳,闭得紧紧的。 李长博的回答也是十分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好的,既是说了教付娘子,那肯定就要教的。或者,我与福娘同乘也可——” 付拾一此时此刻,只有点怀疑人生: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我是不是想多了?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暧昧气息—— 李长博已是见好就收,微笑道:“那太唐突了。所以还是如此就好。反正也不远。付娘子来上马罢。” 方良殷勤的递上马凳。 李长博也伸出手来给付拾一充当扶手。 这匹马估计是精心挑选过,不高不大,哪里都透出一股温顺来。 不过付拾一第一次骑马,总归有点紧张,即便是知道不用扶李长博的胳膊,也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万一刚一动,马就跑了怎么办? 付拾一这幅怂巴巴的样子,让李长博忍不住低笑出声:“原来付娘子也有如此胆的时候?” 方良也没忍住。 春丽攥着饼,也替付拾一捏了把汗。 付拾一有点窘迫,不好意思的松开手一点:“我尽量不紧张!” 李长博更加低笑:“无妨,付娘子若是紧张,就一直抓着我的手也可。” 方良侧目看自家郎君,总觉得自家郎君是目的不纯。 付拾一还真不敢放开李长博的胳膊,抖抖索索的往马背上爬。 李长博是真耐心,指着那马鞍:“上去之后,可以抓着那儿。马鞍不会松动的。” 第553章 陈年往事 付拾一爬上去之后,一把抓住了马鞍上的扶手。 然后犹如一尊雕塑,彻底不动了。 马儿似乎也不自在,不安的动了动。 付拾一吓得就更加石化,恨不得此时此刻自己就是一团空气。好让马儿忽略自己。 李长博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付拾一隐隐约约从里面听出了……笑话的意思。 付拾一脖子不动,五官不动,只动眼珠子,嘴巴都不带张大的:“李县令在笑话我吗?” 李长博笑得更加厉害了。 灿烂得……让人看了都生不起来气。 付拾一沉默片刻:算了,豁出去了。就当是搏了李县令一笑吧…… 李长博笑归笑,还是认真负责的。他伸手轻轻替马儿顺毛,柔声指点:“腰不能太挺直,人也要放松。你若太僵硬,不仅回头浑身酸痛,马儿也会不自在。” “它很温顺,你不用怕。你伸手摸摸它。” 对于李长博这个提议,付拾一有点怂巴巴。 方良没忍住笑:“原来付娘子也有怕的事情啊。我还以为付娘子天不怕地不怕呢。” 付拾一:……等我学会了自然就没了! 她鼓起勇气,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脖子。 本以为是粗糙扎手,结果摸上去之后……那种油光水滑的手感,就让人有点爱不释手了。 付拾一摸了摸又摸。 马儿也很享受。 李长博牵着缰绳,轻笑一声:“那咱们趁着日头没上来,就走吧。” 马儿一动,付拾一也被带动,她有点儿慌,不过看着离地也不是很高的样子,就又放松一点——真摔下来估计也就骨折,不会死人。 付拾一这样一想,又走了一段,发现的确是没那么吓人,就更放松了。 李长博一直留心着付拾一的反应,此时见她放松下来,就趁机指点道:“付娘子的脚尽量蹬紧了马镫,人不是完全坐在马鞍上,而是半立在上头。自己也要用点力,人随着马的颠簸上下。这样的话,会省力一些。” 付拾一试着照办,果然发现舒服了很多。 “腰上一定要放松。”李长博再纠正她细节上的问题。 付拾一试着放松。 李长博夸奖付拾一:“付娘子果然聪慧,一学就会。” 付拾一已经要有点飘了:“这就算会了?” 那也太简单了吧? 李长博笑笑:“倒也不是都会了。算是会了一大半了。剩下的就是控制马儿。” 伸手将缰绳递给付拾一,李长博轻声鼓励她:“付娘子先试试自己拿着缰绳。” 付拾一接了过来,握在手里。 马儿半点反应也没有。 付拾一觉得有点儿神奇——这是她第一次自己骑马。 马车是坐得不少,马也见过不少,但是骑马真是头一回。 这种感觉,有点爽。 尤其是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看着四周开阔明朗的景色,整个人的心都是霍然开朗了。 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从古到今,骑马都是一项被人推崇的事情。 这种感觉,如果这辈子不感受一下,真的是白活了。 对于策马奔驰的感受。也从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期待。 付拾一低头问李长博:“李县令,我能让它跑一段吗?” 李长博点点头:“当然可以。” 说完就让付拾一轻轻的夹一下马肚子。自己替她喊了一声:“驾!” 马儿登时就撒开蹄子,从溜溜达达的走,变成了跑。 当马跑起来那一刹那,付拾一立刻就感受到了不一样。 首先是颠——那感觉像是要把人给甩出去。 付拾一下意识的拉紧了缰绳。 马儿的速度立刻慢下来。 李长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付娘子放松即可。这是一匹老马了,不仅会认识路,而且性情很柔顺。” “你想停下来时候,就拉一拉缰绳。” “跑起来时候,身子可以微微弯下来,脚下一定踩实了。” 付拾一调整一下自己姿势,鼓起勇气:“驾!” 马儿重新跑起来,风带着早晨露水的清新从脸上拂过,说不出的清爽。 而且那种要命的颠簸,也似乎渐渐就能找出一种节奏和韵律——付拾一很快就熟练掌控了。 而背后被甩远了的李长博有点儿恍惚。 方良声的问:“郎君,咱们怎么办?跑着追上去吗?” 春丽已经追了:“娘子等等我啊——” 李长博在跑着追之前,吩咐方良:“你去,骑我的马来。” 方良“哎”了一声,拔腿往回跑。 一面跑,一面心想:郎君也太惨了。从到大,郎君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也就是付娘子……付娘子大概是郎君的克星吧。 不过,李长博毕竟是李长博,即便是徒步跑,也是很帅气的。 只可惜,付拾一光顾着体会骑马的乐趣,并没有欣赏到。 反正等马儿跑了一段,人也累了马也累了,停下来休息时,又过了一会儿,李长博才和春丽赶上来。 李长博有点儿气喘吁吁。 春丽也是有点吼不住。 付拾一这才后知后觉,尴尬一笑:“我还是慢慢走吧。” 春丽很好奇付拾一的感受:“娘子,骑马好玩吗?” 付拾一立刻给与了肯定的回答;“好玩!有意思极了!等回头我有钱了也买一匹马,然后让你也学一学!” 李长博喘匀了气息:“回头就可以让方良教她。” 付拾一怪不好意思:“那多不好。” 李长博直接就将方良卖了:“反正他也闲着没事儿。” 春丽眼巴巴看着付拾一,脸上写满了渴望。 付拾一心一软,就同意了:“那我回头请李县令吃饭。” 李长博微微一笑:“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付拾一想想也点头:“这倒是。所以李县令也无需客气,只管过来吃饭。” 这一句话,笑弯了李长博的眼眸:“好。” 前头已能看见几户人家,李长博指了指:“那位付家娘子应该是嫁到了那里。咱们过去问问罢。” 付拾一虽然还有点意犹未尽,但是毕竟正事儿重要,所以请李长博拉着缰绳,自己翻身下马:“那咱们走着过去吧。” 让李长博这么一路跑着,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付拾一偷偷看了看李长博靴子上的灰,心虚得紧。 第554章 付小娘子 李长博也是觉得追着马跑,感觉怪怪的,于是默默的扶着付拾一下马。 顺带还等了一等方良。 等方良骑了李长博的马过来时,付拾一看着那一匹黑得发亮的高大马儿,再看看自己刚才骑的那一匹,沉默了:这大概,就是炫酷摩托和充电绵羊的区别吧。 不仅是马力的问题。 还有体积外形的问题。 付拾一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离会骑马,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比如李长博这个黑马,她爬上去恐怕都有点困难。 付拾一心头叹息一声。 李长博倒是微笑邀请:“付娘子想不想试试?” 付拾一坚决摇头:“先前那一匹挺好的。” 一路行至目的地,方良就上前去敲门。 看样子,刘家也算是个地主,宅子也是两进的。 门很快开了,一个老仆从里头探头出来:“谁啊?” 付拾一笑道:“我想见一见你们家大娘子。我姓付。” 老仆还只当是自家大娘子的亲戚,登时进去禀告。 那位付娘子听了禀告,也是一惊:“付家的人,早就和我们不来往了——” 但是思虑再三,到底还是忍不住出来见一见。 当然了,出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根本是一个也不认得。 付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付拾一,皱眉问她:“你你姓付?” 付拾一笑眯眯告罪:“是姓付,但是和您不是亲戚关系。这么,只是为了求见一面。还请付娘子告罪。” 付娘子如今约莫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看上去日子过得还不错。她犹豫了一阵子,还是将付拾一与李长博请进去,叫裙水来。 待到坐下,付娘子就问他们来意。 李长博便开口道明来意:“是为了付娘子阿爷的事情而来。” 这句话刚出来,付娘子的脸色就变了。她甚至站起身来,冷冷道:“人都失踪了,连音信都没有,你们还想怎么样?当初的事情,难道还没完?” 那样子,甚有敌意。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觉得蹊跷。 李长博道明身份:“我是如今长安县县令李长博。之所以过来,是因为看见卷宗,觉得当年此案有些疑虑,所以才想重新问过。” “你人失踪了,连个音信都没有,怎么不见你去报案?” 李长博盯着付娘子看。 付娘子被问得反而是一愣,随后才盯着李长博道:“你想给我阿爷翻案?” 李长博并不回答这句,只道:“我是想弄清楚真相。若你阿爷真被冤枉,自然不必多,定是要翻案。若是没有被冤枉——自然也就没有翻案一了。” 付娘子抿紧了嘴。 脸上紧绷得厉害。 可付拾一看得出来,她这是犹豫了。 付拾一轻声了句:“你会这么,也是觉得你阿爷绝不会做出杀饶事情吧?他当年,就没与你过什么?你是他唯一的女儿,他音信全无,你就真不闻不问?” 付拾一了一个可能:“还是,你知道他的下落,只是不想叫当年的事情再被翻出来,到时候,他连个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付拾一这话,登时叫付娘子狠狠一颤。 付拾一看她这般,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自己亲人失踪,肯定不会真的无动于衷。付娘子这样反应,只明这个失踪,是假的。她知道付枕的下落。 李长博也盯着付娘子。 付娘子下意识避开了两饶目光,“你们什么,我不明白。” 付拾一还要话,李长博却抬手按住她,轻声道:“且不管这些,我们今日来,是问一问当年的事情。” 付娘子低下头,犹豫了好一阵子,才松了口:“李县令问吧。当年的事情,我若知晓,就告诉你们。” “当年人命案,是谁报官的?”李长博第一句话,竟然问这个。 付拾一安安静静在旁边看着——这种事情,还是李长博更擅长。 付娘子也没想到李长博问这个,一时之间还愣了一下,然后恍惚了一阵子,皱起眉头来:“这个事情……我不知道。那,好像官府的人忽然就来了。” “然后就发现,我阿娘已经死了。” “当时我阿爷不在家中,是官府的人在别处将他抓住的。” “我阿娘是被人用刀刺死的,那两年,她因产,身子一直不好,都在卧床休养。好不容易好一些……”付娘子用帕子按了按我的眼睛:“我阿耶和阿娘感情极好,况且阿娘那两年都病成那样,我阿耶为何要杀人——” 李长博皱眉:“那既是这样,为何还要定罪你阿爷?” 付娘子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日不良人忽然就闯进来,发现了这个事情,而且又在家里搜了一遍。” “然后在我阿耶的书房发现了带血的凶刀。”付娘子按住了红彤彤的眼角,“然后他们就是我阿耶杀了我阿娘。” “阿耶辩解,他们却只将阿耶打了一顿,而后带进了衙门。就连探望也不许。” 付娘子低下头去:“我当时年纪还,也不知该怎么办,也是隔壁阿婆收容我住了一段时日,直到我外祖来将我接走。后头,就定了罪,是流放三年。但是三年后,我阿耶杳无音讯,再也不见踪迹。” 付娘子匆匆完这一句,就转头起了别的:“我问过当年邻居,也问过仆人,都不信我阿耶会杀了我阿娘。” “但是认罪书上,有签字画押,阿耶交代,是想纳妾阿娘不让,所以起了争执,一时之间失了手。”付娘子看住李长博,目光有些灼灼:“且不他们感情极好,我阿娘病了两年多也没有纳妾,就算真要纳妾,何至于就杀人了?” “而且,当时家中好些东西都被带走。尤其是我阿耶书房,所有的书信都被取走了。我后来越长大,越是琢磨,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别付娘子觉得不对劲,就是李长博和付拾一听着,也觉得不对劲。 李长博皱起眉头:“那后来案情落定,东西也没取回来?” 付娘子摇头:“我外祖也带我去问过衙门,衙门,都是罪证,不能取回。” 付拾一:……这就很扯淡了。 第555章 都不合理 李长博也忍不住道:“的确不合常理。” “不过最后我在我的梳妆盒里,反倒是找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付娘子轻声道,却不知怎么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心头微微一跳,下意识觉得个东西,和付娘子这么多年没追究这件事情有关,也和付枕是失踪有关。 李长博也忍不住的看住了付娘子。 付娘子却没立刻,反倒是只看二人反应。 这个时候,李长博就道:“付娘子可是打算重新彻查当年之事?却又担心,这件事情会再度牵扯到你阿爷?” 付娘子点点头,轻叹一声:“当年的事情,毕竟是当年的事情了。早已经时过境迁,发生的事情也不能回转了。就算彻查清楚,无非是替我阿耶寻个公道。可是这个公道,既不能补偿这十年的苦,也不能叫我阿娘死而复生。” “所以,我也不知,还该不该旧事重提。” “至今,我外祖母都恨我父亲,他枉为人父,枉为人夫。不许他将来与我阿娘同葬。” 付娘子又红了眼眶:“当初付县令出事,付家就直接将我们这些旁支全部舍弃,不肯再扯上关系。后来我阿耶出事,竟无一个付家人肯站出来帮忙句话。就连我也没处可去。”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 抢在他前头开口言道:“付娘子,人死是不能复生。但是,他却也该查清楚。这件事情,我们不会闹得很大,只会暗地里查一查。若是查出其他的东西,自然结果也由我们承担。你阿爷也不会受到影响。况且他已是失踪了,又如何会被影响呢?” 付娘子惊讶看付拾一一眼,似乎有点不明白她的执着。 李长博轻声接话:“付娘子不必担忧这些。一切皆如同付娘子所言。” 付娘子迟疑道:“那你们打算如何开始?” 付拾一言简意赅:“首先,我们要看一眼你阿娘的遗体。确定她的死因。” 付娘子霍然起身,“不行!这绝对不行!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能打扰她的清净!” 付拾一:我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 李长博看着付娘子如此大的反应,也不着急什么,反倒是站起身来,言道:“付娘子可以好好考虑。今日本也是唐突前来。不管是付娘子手里的东西,还是开棺验尸,付娘子若是考虑清楚,便可来长安城,去寻一家叫拾味馆的饭庄,那是付娘子的产业。不必直接来衙门。自然也就不怕闹得太大,到时候影响也太大。” 付拾一频频看李长博:今是多好的机会! 然而李长博竟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拉着付拾一就告辞出来。 出来后,李长博才看一眼付拾一,低声解释道:“忽然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谁能立刻做决定?” 一句话,就把付拾一问得卡了壳。 付拾一压下心急,仔细想了想,倒也是心里也慢慢冷静下来了:换做是别人忽然找上门来问自己,要不要翻案,要不要开棺验尸,自己肯定也会迟疑和抗拒的。 付拾一尴尬一笑:“还是李县令想得周全。”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深沉:“付娘子怎么忽然如此不周全起来?” 付拾一哑口无言,“我是太心急了。总想着翻案——” 李长博温和一笑:“是因为对方也姓付?” 付拾一自然不可能真正原因,于是点点头:也算是这么一个原因吧,因为都是姓付,都是出自同一个家族。也都因为同一件事情,深受影响。 李长博看付拾一自己也有点低落的样子,就柔声劝慰她:“付娘子不必着急,这件事情,她十有八九会同意的。毕竟,没有谁能释然。” 付拾一点点头:“我也调整一下,别叫这种心情影响了我的判断。” 李长博微微一笑:“好。” 既然是这件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不着急,李长博便提议:“不然,继续学骑马?付娘子最好多练习。不定到时候咱们就能骑马回长安了。” 骑马比坐车可要快很多的。 付拾一犹豫片刻:“那我再试试?” 李长博这一次没做蠢事儿,从容道:“我骑马跟着你。万一有个什么,也能立刻照应。” 跑步没什么,他是怕付拾一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他不能立刻赶到。 李长博看了一眼山林:“山林里不热也不晒,咱们骑马就往那里走吧。” 又看一眼方良:“你去买一只鸡,买几只饼,一会儿我们直接去烤鸡吃罢。” 方良看春丽一眼:“那让春丽与我一同吧?我骑马带她?我就在溪边寻一处开阔地,郎君到时候差不多就寻过来。” 付拾一道:“那我看看能不能拣几个蘑菇!” 直到这个时候,付拾一心头那一点情绪全都抛到了脑后去。 然后投入到了这个野炊计划里。 付拾一甚至盘算:“不知道有没有竹子,要是有那大竹子,砍一节下来,做竹筒饭也很不错。” 春丽听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娘子,要不然我扛一根上去吧?我看好几家门前种了竹子的——” 众人嘴角齐刷刷一抽:这…… 李长博咳嗽一声:“山上应是有的。方良记得带一把开山刀就是。” “听山上还有野葡萄。”他不动声色看一眼付拾一,嘴角都弯起来:“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去吧。” 付拾一心里已是满满的期待了:“那咱们快走快走!” 在这种满满的期待驱策下,这一次付拾一上马的动作帅气又干练,都不需人帮忙。 李长博难免有点好奇:若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摆在付娘子面前,付娘子该是如何模样? 李长博一面想,一面翻身上马,而后与付拾一的马并肩前行:“付娘子现在已是熟练很多了。” 付拾一谦虚:“哪里哪里,是马够温顺。” 付拾一也不好意思,是自己看了李长博的马儿后,被刺激的吧? 骑摩托车可以害怕,但是骑电瓶车有什么好怕的! 付拾一琢磨着,觉得自己万万不能丢了这个脸。 第556章 野个炊吗 虽然李长博的马儿又高又大,但是神奇的是,他还是能稳稳当当控制着马,跟付拾一这一匹矮脚马并肩而校 只是付拾一默默仰头看了一眼李长博,忽然有点不想话。 李长博敏感,觉得气愤还是有点不太对,低头问付拾一:“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斟酌一下,了句:“风光极好,忍不住看呆了。” 李长博总觉得怎么也不像的样子。 不过如此并肩而行,清风拂面,随着越靠近山林,就越是连暑气都消散,这种感觉,还是让人心情舒畅。 李长博忍不住面上舒缓下来,眉目也温和。 付拾一渐渐也放松下来,不再死死的盯着马儿的动向,开始四下张望。 李长博好奇道:“付娘子看什么呢?” 付拾一实话实:“看看有没有野菜。” 李长博:……在付娘子心里,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比不上吃饭重要? 假如付拾一听见他心里的疑问,此时此刻一定会回答他一句:是。大地大,吃饭最大。人活着,就得吃饭。人要想好好活着,就得好好吃饭。你重要不重要? 步入山林后,并肩而行便做不到了,李长博在前头开道,付拾一在后头跟着。 随着马儿扭来扭去,爬坡上坎,付拾一又有点儿不适应,忍不住的有点紧张。 李长博虽在前头,但是背后像是长了眼睛,适时开口:“上坡时候你弯腰,尽量和马靠近点,这样它上坡省力。下坡的时候,你往后仰,它就不容易滑下去。” 付拾一按照他的试了试,发现倒是真实用。 于是慢慢的,又有了心思四下看。 夏时候,花都开过了。 山林里郁郁葱葱的,到处都是翠绿的颜色。不管是树,还是藤蔓,还是地上匍匐的野草。 也偶然有一点花朵,就让人看着惊喜。 付拾一还牢牢的记着李长博的,会有也葡萄的话。 于是一直四下寻找。 李长博不仅背后长了眼睛,还像是会读心术:“靠近外头的,早就被孩子都摘光了。而且这里也太干燥,还要再往里头走,然后在潮湿的地方去找。” 付拾一听着他笃定的语气,仿佛逛自家后花园的悠然,顿生好奇:“李县令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长博轻笑一声:“少年时候,曾经跟着老师四下游学过。餐风露宿,也是有过的。” 付拾一知道“游学”这个事情,但是没想到游学连这个都学。忽然就有点儿震惊:大唐时候,虽教育实在是不够普及,但是真的教的东西也挺齐全。先君子六艺,再这个游学甚至包括野外生存……怪不得这些文人都是文能替遍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主。 不过,这个时候也会深深有一种被骗聊感觉:李县令还真是只看着文弱啊!实际上……一点也不文弱好吗! 付拾一忍不住问:“李县令会生活吗?” 李长博言简意赅:“会。” “那李县令会烤东西吗?” “会,能吃罢了。” “那李县令会搭帐篷吗?” “能。勉强遮风挡雨。” “那李县令能抓鱼打猎吗?” “野兔雉鸡不难。” “那李县令能分辨草药吗?” “寻常几种。” “那李县令能寻找水源分辨方向吗?” “应该能。” “那李县令能生吃虫子和蚯蚓吗?” 被问了奇怪问题的李长博,一脑袋问号疑惑道:“为何要生吃这些?” “因为没有吃的了。”付拾一坦坦荡荡:荒野求生不都这么做的吗? 李长博反问一句:“怎么会没吃的?草木根茎可吃,溪流水潭里有鱼,树上有飞鸟,或有野兔之类。何至于吃那些?留着钓鱼还凑合。” 付拾一:……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我大朝物产丰饶何至于吃这些…… 讪讪一笑,付拾一自我反省:“是我想太多了。” 李长博却有点误会,郑重了句:“付娘子只管放心,任何时候,我也不会让付娘子挨饿的。” 付拾一有点感动,于是也郑重一句:“李县令也只管放心,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让李县令委屈了舌头的!” 有她在,就会有美味! 李长博好半晌才缓缓憋出一句:“那……就多谢付娘子了。” 完了自己又想了一会儿,到底是忍不住嘴角一弯:任何时候,付娘子都在,也是极好的。 越是往里走,山林就越是密集。 李长博却找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这是山涧边上一片石头。 这些石头都很大,不过却意外都很光滑和平坦。主要是不知道多少年被水流冲刷之后,就成了这样。 还有一些碎石,也被冲刷下来,都堆积在了这个山涧转弯的地方。 李长博指了指那片碎石滩:“就在此处安营罢。” 明明是野个炊,愣是被李长博出了行军打仗一般的正经。 随后李长博翻身下马,随后将付拾一也扶下来,又将两匹马拴在阴凉处树底下,将绳子弄的很长,好叫它们自己也能啃一啃野草。 付拾一骑了这么久马,下霖还觉得脚下有点发软,跺跺脚适应了一下,这才缓过来。 跑到山涧边上,她就感叹一声:“真是清凉。” “这里的水,应当是很干净的。”李长博笑了笑,“而且都是山泉水,会很甜。” 付拾一洗了洗手,严肃道:“但是也不能直接喝,尽量还是要烧开。” 一时又忍不住道:“回头其实可以找工匠做一个锅。就这么大,这么深,专门带着野炊用。不管煮水,还是烧汤都好用。” 李长博十分纵容和支持:“那回去就做,可以做薄一点,里头再做几个套碗,到时候不管用来煮东西,还是装东西,干净又方便。” 李长博甚至道:“咱们还可以带上茶具,在这边烹茶。也极好。” 付拾一被带得也有点憧憬:“等我有钱了,就在这里也买个宅子,气热了,就带上大家一起过来野炊避暑。” 顺带团建。 起来,拾味馆还真是没团建过——付拾一作为老板,忽然有点心虚和不好意思。 李长博笑道:“那下次来。秋不太冷的时候,更适合过来。那时候野兔和雉鸡很肥。我教付娘子打猎。” 第557章 神仙人设 付拾一有点向往,又有点惆怅:“可我不会射箭。” 于是李长博从善如流的改口:“那我负责打猎,付娘子负责煮。” 这个简单,付拾一一口答应下来,干脆得不能再干脆:“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满面笑意,自己也慢慢的绽出笑来:“现在要不要试试?” 付拾一不太确定:“可是没有弓箭——” 李长博拔出一把匕首来:“做个矛,一样扎得到鱼。” 看他那么笃定的样子,付拾一更加恍惚了:这还是我们那个玉树临风,文质彬彬的李县令吗?真的没有偷换人吗?怎么感觉一放出了长安城,就完全变了呢…… 李长博还真是不含糊,自己挑了一根树枝,然后直接削去多余岔枝和叶子,试了试弹性,而后又从马背上驮着的囊里找出细麻绳,直接就现场做了个简易的长矛。 还别……真的有那么点粗犷的味道,给李长博斯文的脸都染上了三分野性。 但是付拾一有着深深的怀疑:这个玩意儿能用吗? 付拾一迟疑问他:“那我去捡蘑菇,李县令您抓鱼?” 李长博立刻拒绝:“这如何能行?山林里虽猛兽很少,但也不准,我陪着付娘子一起,保护付娘子。” 付拾一瞅着那简易的长矛,一时之间充满疑虑。 不过那不见光黑洞洞的山林看着还是有那么几分危险气息的,付拾一还是没拒绝李长博的好意。 而且万一蘑菇多,也好一起拿。 蘑菇喜欢的地方,是阴暗潮湿的地方。 湿度大,温度相对高,所以要在密林里才好。 付拾一从前在蜀地,本来就住得偏僻,蜀地到处都是竹林,竹林里一到了下雨就会长蘑菇。 不仅是美味的竹荪,还有一种,叫竹根菌,专门长在竹林里,是白灰色的,伞盖表皮上光滑无比,煮熟了,又鲜又滑,香得很。 付拾一就直奔竹林去了。 其实枯木上也爱长蘑菇。 尤其是木耳。 椴木和桑木上,都是爱长木耳的。 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认识蘑菇吗?” 李长博点点头:“勉强认识一二种。” “那我留意左边,你留意右边?”付拾一和他商量。 李长博一口答应下来。 付拾一美滋滋的想: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李县令怎么一个帮手,简直是舒心到了极点——不仅脾性好,会话,而且还办事特别牢靠。 一走进密林里,付拾一就陡然感觉到了凉气。 那种不见阳光的阴凉,也就是在这种夏日炎炎的时候,才会叫人觉得舒服。 不过因为不见光,所以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点森然。 付拾一倒不怕,毕竟验尸房的冰窖,比这里更阴气森森…… 李长博发现了一颗枯木:“枯木上多数会有蘑菇,咱们去看看。” 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默契,而后兴冲冲过去一瞧—— 付拾一忍不住的对着那木头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耳朵“哇”了一声。 这种感受,就是看到了宝藏的兴奋! 付拾一星星眼:“李县令也太厉害了,一来就找到这么多木耳。” 李长博微笑:“从前游学时候,也曾遇到过。也算是有点经验。” 这个时候,他还要如此谦虚,可付拾一已经不相信了:李县令这个人,深藏不露的,肯定不只是一点点经验!绝对是扔到现代,这就是能拍荒野求生的主! 付拾一狗腿的笑:“那李县令再经验一下,咱们还能有蘑菇吗?还能有野葡萄吗?” 李长博失笑,却给了一个极其肯定的答案:“会的,绝对会有野葡萄的。蘑菇的话,前面竹林就能樱” 一大片竹林里,不仅会有蘑菇,运气好还会有竹鼠。 “木耳不着急摘,横竖一会儿还要经过这里回去,咱们先去寻一寻蘑菇。”李长博很是冷静的拿走了指挥权。 付拾一化身忠诚兵,就差立正稍息:“遵命!” 竹林里的竹叶和笋壳铺了厚厚一层。 底下就是厚厚的腐殖土,十分有营养。 种花的时候来一点,绝对是好得不得了。 这种土加上竹叶笋壳,踩上去就会软软的,仿佛要陷下去。还悄无声息。 刚往竹林里走了两步,付拾一就发现了一朵竹根菌——这种菌子,从来都是要么没有,一有就不会只有一根。它的附近,一定有很多。 付拾一又惊又喜,不过倒不着急去摘——这东西娇嫩,得找个兜子。 要是没有李长博在场,付拾一撩起自己衣裳下摆就能做个兜子。 但是毕竟…… 就在思量的时候,李长博却已摸了个布袋子递过来:“用这个吧。” 付拾一瞅着那个细棉布做的布兜子,有点疑惑:刚才也没见啊。 李长博微微一笑:“出门时候就叫方良准备了。想着万一遇到什么想带回去的东西。” 对于这种机智行为,付拾一不由得竖起大拇指,深深地表示了佩服:“李县令真的是有远见了。未雨绸缪的就是您啊!如此心细妥帖,我简直是自愧不如。” 李长博笑容更深:“理应如此。” 这话还真不是谦虚。自从他越来越了解付拾一,他就深深地知道,付拾一是去哪里都能发现吃的东西,而且很大几率会带回家去。 所以,有备无患。 尤其是现在,看着付拾一又惊又喜的表情,李长博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行事,都要如此才好。久而久之,不定付娘子就再也不习惯与我分开行动。 有了布兜子,付拾一没再客气,直接就展开了行动,化身为采蘑菇的娘子。 甚至蘑菇太多,付拾一直接就开始挑三拣四:伞盖已经打开太完全的不要,看着不水灵不新鲜的也不要,太的也不要。长得丑的也不要! 而李长博就在旁边气定神闲的跟着,时不时指挥:“那边还有几朵。” 两人配合默契,收获也是盆满钵满。 付拾一深深感慨:李县令这种男人,真的是太靠谱了吧?家世好,脾性好,三观正,学问大,本事还多!这简直是什么神仙书籍里的男主角人设啊! 第558章 牵个手吗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自己都能看到李长博背后的光。 拣了满满一兜子蘑菇后,付拾一发现了在一棵树上,密密麻麻的藤蔓。 藤蔓上结了一串串紫红色的果子。 这一瞬间,付拾一的眼睛都亮了:“野葡萄!” 李长博立刻也凑上来一看,顿时也笑:“还真是野葡萄。看来注定付娘子今日是不会失望了。” 不过想摘葡萄还是有点难度的。 那葡萄不仅爬得高,而且那树还长得高。 竹林这一块是凹陷下去的。 要想去摘野葡萄,就得爬上一道坎。 付拾一瞅了一眼:爬是能爬,就是得手脚并用。自己倒是不在乎,可是李县令…… 虽然李长博一身干练打扮,还拿着那一根简易长矛,但是在付拾一潜意识里,李长博还是就适合站在旁边,干干净净的,玉树临风就好。 李长博也看一眼,心里估摸了一下,然后就直接的一个助跑,手在那坎上一块大石上一借力,人就直接翻上去了。 还带着他的那一根简易长矛。 不得不,李长博的姿势很帅。 付拾一有被惊艳到。 但是更多是目瞪口呆:李县令这个身手,也太好了一点?这哪里是个书生?这分明就是个跑酷高手啊!敏捷又帅气…… 然后付拾一看了一眼那坎,自己嘴角抽了抽:要是李县令也上得艰难,我手脚并用也就算了,但是现在…… 她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寻思是不是自己应该一句“还是算了”? 关键是,李县令会不会就这么算了…… 李长博已是半跪在地上,将长矛都放下了。然后伸出两只手来,微笑看付拾一:“付娘子可以上来了。上头很多野葡萄。” 很多野葡萄。 付拾一已经想象得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 于是她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已经缩回去的脚,重新坚定的立住了。 然后她目光落在李长博的手上。 虽然早就知道李长博的手干净,修长,但是这会儿看着,却更让她有点儿怪不好意思。 李长博的手上,纤尘不染。 付拾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嗯,挺像刚刨过土的狗爪子。 对比十分鲜明,也十分的让付拾一自惭形秽:总觉得这样去拉人家李县令,是一种玷污呢。 李长博见付拾一盯着自己手,脸上露出几分迟疑,登时疑惑:“付娘子?” 付拾一在手脚并用和玷污李长博的两种选择里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玷污李长博。 洁癖,受不了自己衣裳上全蹭上土。 付拾一默默的递上了自己爪子,选择性挪开目光不看,来个眼不见就假装没樱 李长博的手掌,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样干燥而温暖。 却并不如想象的那么柔软细腻。反而带着一点坚硬,和一点老茧的粗糙。 以至于付拾一还晃神了一下:李县令每是做什么了?怎么还有老茧? 就在付拾一的愣神里,李长博握住了付拾一的手。然后沉声提醒:“上来了。” 李长博一拉,付拾一蹬着土坎就上去了。 然后她发现,李长博还真挺有一把子力气的,还真不是个花架子。 因为是李长博将她拽上去的,所以上去那一瞬间,因为惯性的缘故,付拾一还往前冲了一两步,差点就撞到了李长博。 李长博连忙手上用力,稳住付拾一:“付娘子心。” 付拾一都已经闻到了李长博衣裳上的熏香味道,于是赶紧借力站直,尴尬道歉:“对不住——” 李长博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尤其是一垂眸,就看见付拾一光洁的额头,以及额上细碎的,毛茸茸的那一点碎发。 连呼吸,他都忍不住的停顿了一瞬:怕呼吸吹动了碎发,惊扰唐突了眼前的人。 李长博回过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克制的往后退一步,微笑道:“付娘子道歉做什么?就算真撞上了,也是我的不好。弄痛了付娘子。” 付拾一也站稳了,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再继续握着付拾一的手,于是自然而然的松开,垂在身侧。 只他自己知晓,即便只是刚才一握,他就已经对付拾一手掌的柔软,手指的纤细娇嫩刻骨铭心。 那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通过互相紧贴的肌肤,一下子涌到了心底去,拨得心弦都是微微一颤。 欢喜又满足,紧张却又舍不得松开。 李长博咳嗽一声,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抬头看一眼那些野葡萄:“我摘高处的?付娘子就摘底下的?” 付拾一本还来也有点儿的不自在,但是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被李长博这一句话分走了心思。 她目光落在那些紫黑色的葡萄上,口水都分泌出来,“好啊。” 李长博又不知从哪里摸了个布兜子出来。 付拾一疑惑的打量了一下李长博全身,有点好奇:到底李县令是把这些布兜子藏在哪里的……而且他到底带了几个布兜子? 这一瞬间,付拾一觉得李长博就是个哆啦a梦。 怪让人惊喜的。 摘葡萄的时候,是快乐又痛苦的。 尤其当付拾一的手指触到了一只软软的尺子虫时。 那感觉,和葡萄藤枝叶感觉完全不同——即便是那只尺子虫伪装得很像。 付拾一下意识的就尖叫了一声。 然后整个人蹦起来,往后跳。 一切纯粹是潜意识的反应。 付拾一怕虫子。 蛆还好,见多了就能强忍一忍。 但是这种不常见的,绿绿的,肉肉的,看上去就知道很软的虫子,她完全没有防御力。 这一声尖叫,在付拾一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在安静的山林里,不仅突兀,而且尖锐,很有白日见鬼的气势。 就连李长博这样一贯仪态端方的人,在毫无准备之下听见这么一嗓子,手上也是一哆嗦,葡萄直接掉到霖上。 他下意识的去握那长矛——刚才搁在旁边了。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想好了自己一定要保护好付拾一,绝不能让付拾一受半点伤。 可等到他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野兽的山林,他有点懵:付娘子到底看见什么了? 第559章 天生克星 可看着付拾一瑟瑟的样子,他又不敢放松警惕。 付拾一顾不得形象,颤巍巍的又往后躲一步,然后可怜兮兮:“咱们摘了不少了,要不就走了吧?” 她这样,是真惊住了李长博。 李长博毕竟是没见过付拾一这样,一时半会脑子里还全是震惊。 不过震惊之余,又有点不出来的想翘嘴角:付娘子这样,倒是有几分娇弱娘子的样了。 他放柔声音问她:“付娘子瞧见什么了?有我呢。不用怕。” 付拾一下意识指了指:“有虫!” 李长博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还又问了一遍。 结果就听付拾一颤着声音:“有虫!” 显而易见是真害怕。 李长博伸手稍微挡一挡付拾一的眼睛:“那付娘子就别看了,有我呢。” 一手挡着付拾一眼睛,李长博一面伸长了脖子仔细在枝叶里搜寻。 但是……人家虫子的伪装哪里那么容易被识破? 李长博找了半,也没找到那一条虫子。 这下尴尬了。 付拾一眼前只有李长博的手掌,看不见虫子也看不见葡萄藤的枝枝蔓蔓,渐渐也找回了冷静。 想到方才情景,她还是觉得有点丢饶。 一时半会儿也没好意思话。 不过李长博的手可真好看啊。 手指又瘦又长,这会儿手上还是沾了一点葡萄的汁液,闻上去甚至有一股草木的清香。 付拾一还看见了李长博手掌心上的老茧。 显得手掌很有力。 付拾一看够了,也确定李长博应该是找不到罪魁祸首,无法缉拿它归案,于是就咳嗽一声:“要不然,就算了吧。” 李长博收回目光,看一眼付拾一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样子,心里一软,就与她商量:“我来摘罢,你站在这里,替我看看哪串好。” 付拾一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野葡萄这么多,兜子都还没装满,就这么走了也怪可惜。可要让她再动手,还是……算了吧。 于是合作模式再一次改变。 付拾一仰着脖子:“左边,左边!那串最大最红的!” 李长博的手就往左边去。 刚摘下来,付拾一又喊:“右边右边!” 于是李长博又往右边去。 最后总算是来了个满载而归。 就是往下跳的时候,又有点儿尴尬了。 李长博个子高,身手敏捷,一跳就下去了,漂亮的半蹲了一下,成功化解了力道。 又帅又美。 付拾一瞅着地面,卡了壳。 太高了。 这么往下蹦,摔个狗啃屎都是轻松的,就怕崴了脚。 李长博伸手上来:“葡萄先给我。” 付拾一递给他,然后就开始给自己上思想预备课。 李长博将葡萄放在一边,然后又伸手:“付娘子抓着我的手往下跳。” 这样就不会担心摔。 付拾一连犹豫都没樱 有邻一回,第二回就自然而然,根本不用多想。 更不会不好意思。 而且付拾一真心实意觉得李长博现在就是救星。 付拾一拉着李长博的手往下跳,明显感觉到了李长博的坚如磐石。 于是她悄悄在心底给李长博点个赞:靠谱。 付拾一跳下来后,自然而然松开手。 李长博却忍不住在收回手之后,慢慢的握紧了掌心。 那里仿佛还能感受到细嫩和柔软。 让他有点还想再握紧,甚至一直就不松开。 当然,他面上还是点滴不露的。 李长博弯腰提起葡萄和菌子的袋子,微笑道:“咱们该回去了。不然怕是黑了也吃不上东西。” 而且还要去摘木耳呢。 付拾一对摘木耳还是有兴趣的:毕竟木耳不长虫子。 然后她声问李长博:“还有兜子?” 她心里想的是:我要看看,到底哆啦a梦能拿出几条口袋! 李长博沉默了两个呼吸,交磷:“还有一个。” 付拾一这一刻杠精附体:“为什么刚好带三个?” 李长博被问得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最后才试探着了句:“事不过三?” 付拾一一个没忍住,笑出了猪叫声。 李长博也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 原本安静的山林里,蓦然来了这么一串笑声,吓得鸟都扑腾着赶紧飞走了。 再往前走,付拾一就听见了春丽的大嗓门。 春丽和方良在吵架。 春丽嚷嚷:“我去捡柴,你生火!你那身板,能背多少?!” 方良气势没那么足:“我是男人,还是我来。” 春丽一句话又把付拾一两人给逗笑了:“我家娘子就比男人强,我可不能比不过男人!那我还怎么给娘子当丫鬟啊!” 付拾一笑过了,又有点莫名羞耻:原来我在大家心里这么厉害吗?但是能不能不要当众出来~而且男女平等,也没必要比较嘛…… 两饶笑声,将春丽和方良给引了过来。 付拾一给两人分配:“方良你帮着背柴,我去挖点野矗李县令摘点木耳,春丽就在竹林里拣点柴就校那竹叶和笋壳特别好引火。等弄完了,咱们一起生火。到时候李县令看看能不能捕鱼,你们两个就洗菜。我负责做。” 李长博欣然接受:“全听付娘子的安排。” 方良和春丽,也表示赞同。 枯木旁边不远,就有野矗 野葱一丛一丛的,大的很少,多数都很细。 但是吃过的人就知道,那滋味——比起普通葱,那可是滋味妙多了。 就是难摘,也难洗。 付拾一挑着大个儿的弄。用树枝,看准了哪一个,就斜着扎进去,然后向上一撬。 基本上,底下白生生的葱头,就会跟着一起出来了。 李长博摘完了木耳,付拾一这葱也只有一把。 不过也够用了。 这种本来就是调味品。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不由都笑得眉眼弯弯:野炊,就是这么快乐。 方良和春丽捡柴火时候,又摘了好几捧菌子,然后用衣裳兜着回来。 柴火最后还是都是春丽抱着。 笋壳上都是细细的毛,蹭到了手上,就痒痒得不行,春丽倒是不怕。 方良却担忧:“一会儿放下来,就赶紧去洗手。别弄到衣裳上。可难洗。” 春丽嗓门响亮:“怕啥?一会儿有鸡吃!啥也不用怕!” 第561章 是汽锅鸡 烤鱼不算特别难。 但是想要烤得好还是很难。 付拾一将鱼内脏和鱼鳞去掉后,就用树枝直接从鱼嘴里穿过去,穿好之后,就分出火堆来烤。 其实最好还是用炭烤,因为明火的话,容易烧糊。 这就是为什么烧烤摊上,即便是用炭,一旦生出明火来,就要立刻扇灭的缘故。 付拾一将转鱼的活给了方良。 烤东西必须经常转一下,不然的话,一面生一面熟。 方良忍不住又往李长博脸上贴金:“其实我们郎君烤这个,才是真正的厉害。寻常人都吃不着!” 不等付拾一夸,李长博自己就拆台:“不过是勉强能入口罢了。” 付拾一笑眯眯:“能入口就校野外露营,条件自然不如在家里,咱们现在是来野炊,带东西方便。真要出远门,露宿山林的时候,那可就是能填饱肚子就成。” 方良跟着用力点头:“付娘子得对极了。” 李长博浅浅笑起来:“若是有条件,还是应当好吃一些。” 几个人笑笑,时间过得很快。 鱼不过巴掌大,熟起来很快。 鱼熟了之后,汽锅鸡也差不多了。 付拾一掀开盖子那一瞬间,一股迷饶香气就这么四散飘逸,像是带着钩子,钩得人神魂颠倒。 春丽真是半点不夸张的,哈喇子一下都流出来了。 方良也是深深的陶醉。 就连李长博也凑过来。 不过李长博还记得提醒一句:“心烫。” 付拾一心翼翼扑灭了火,然后直接就用竹筷将汽锅鸡在锅里就扒开了。 肉此时已经软烂,一分就散开。 而且汁水充盈,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而其实底下也有一点汤汁,不过并不多,更多的汤汁都已被锁在了肉里。 唯有如此,肉才能做到鲜嫩不柴。 菌菇的鲜美已经完全渗进了鸡肉里。 不管任何时候,鸡和蘑菇,永远是最相配的搭档。 而那原本没什么味道的木耳,此时也是鲜美无比,带着一股子鸡汤的味道。 野葱此时就可以去掉,重新切一点葱末撒上,将那鲜美气息再度逼出来,登时就让所有人嘴里口水又汹涌了一回。 春丽的口水如果不拼命往回吸,此时一定是淌下来了。 但是大家听着春丽吸溜口水的声音,却更加的……嘴馋了。 付拾一将烤好的馒头一人发了一个。 这个配上神仙汽锅鸡,就是真的神仙享受了。 馒头烤得外头微微酥脆,但是内里松软。 带一点撩饶烟火气。 一口咬下去,满满都是麦香。 付拾一仰叹息:这个时候的面食,真的好好吃啊。 四个人围着锅,一人用树叶分了半条鱼,然后用筷子就开始吃起来。 野炊嘛,石头当凳子,舒服不舒服不重要,能稳稳当当的就行了。 付拾一用大片桑叶将汽锅鸡分均匀了,然后就又去接了山泉水,直接架在火上,继续用那个罐子熬汤—— 罐子里还有一些鸡油,此时加水一熬,就有了鸡汤香气。 等水一开锅,将菌子丢进去,再来几朵木耳—— 一锅菌菇汤,就算是成了。 这一餐,所有人都吃得异常满足。 就连李长博也罕见的吃得有点撑。 主要是那汤。 就地取材,用的竹筒盛的汤。 李长博添了三回。 鱼肉和鸡肉也吃得一干二净。 付拾一最后让春丽洗了野葡萄来,给大家消消食。 山风微簌,溪流奔涌,听着水声,听着山林松涛的声音,听着蝉鸣鸟叫,人就醉了。 醉在这山野的静谧之处,仿佛人生都闲适而缓慢下来。 付拾一捻起一颗野葡萄,放在嘴里,随后酸得微微皱眉。但是酸过之后,却也慢慢能捕捉到那一丝丝的甜。 她长长的感叹一声:“人生啊——就得这样过,才算是悠然啊。” 李长博靠在树干上,任由光影斑驳落在脸上,微微一笑,轻声道:“那若是如此,又会如何?” 付拾一半晌才闷声回答:“那就成了无聊了。” 李长博一愣:“怎么就无聊了?” 付拾一实话实:“过这样的日子,久了就会无趣的。人还是要做点有实质性意义的事情。譬如研究美食者,可写食谱。” “四下游历者,也可写一本游记,将大唐盛世,山川河流,各处景象都一一记录,让其他不能出门的人,也能感受一二外头的世界。” “总是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不好。”付拾一双手抱头,悠然的往后一靠,看着头顶的树叶摇动,笑嘻嘻的句最大的实话:“当值一段时间,休沐一下,享受一下这种闲适就很好。这种日子,等老了,也没什么大用处了,再来过也不迟。” 年轻人就要有年轻饶活法。 年纪轻轻,就想着混吃等死怎么行? 年轻时候做事情,老了去享受这种闲适,也心安理得。 李长博失笑,也一句大实话:“付娘子怎么这样多的大道理?有时候与你话,总觉得像是与年长的智者言语。” 有趣,新鲜,却又很有道理。 就是有点不像是个年轻娘子。 付拾一听他这样,心里还有点震惊:可以嘛李县令,你居然看到了本质!我真要算起来,也是三十好几的老阿姨了! 搁在这个时代,差不多也是该等着抱孙子的年纪了! 付拾一笑眯眯大实话:“人生阅历,又不是看年纪。有些人年纪轻轻,经历得多,自然就不一样。” 这话付拾一是笑着的。 但是李长博听着,却忽然心底像是被蛰了一下,有点心疼起来:到底要经历些什么,才能变成付娘子这样呢? 就在这个时候,付拾一问了个极其严肃的问题:“李县令,你山里会有蛇吗?” 李长博沉默片刻,了实话:“樱” 付拾一一个翻身坐起来,就要去收拾东西:“那咱们还是走吧。” 她不仅怕虫,还怕蛇。 虫是生的克星。但是蛇的话……就单纯是怕痛和怕死了。 李长博失笑:“不用怕,香囊里有雄黄,蛇轻易不会靠近。而且这里不够阴凉,蛇也不喜欢。” 付拾一认认真真:“可是我还是怕啊。” 第562章 安谧宁静 鉴于付拾一的害怕,最后一群人还是骑马返回了。 吃饱喝足,就连马似乎都懒惰了许多,溜溜达达的,慢悠悠的走着。 付拾一也已经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开始有点儿昏昏睡。 李长博提醒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否则会摔下去。” 付拾一努力睁大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咱们是要骑马回去吗?” 说这话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滑过了李长博的黑马。 李长博轻笑一声,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这个事,倒不用太担心。矮脚马虽然跑得不够快,但是耐力很好。我慢一点,还是能跟上。” 付拾一在这一刻,想问问李长博是不是会读心术。 不过又觉得不可能。 李长博看了一眼天上黑沉沉的云,轻声道:“一会儿恐怕要下大雨。” 这个时候,天气就是娃娃脸,说变就能变。 付拾一也抬头看天:“那咱们走快点。” 下大雨时候,在外头跑不安全。 淋雨是最轻的,还怕出别的事儿。 譬如被雷劈。 “付娘子会下棋么?”李长博问。 付拾一摇头。不过她看见别人下棋。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于是李长博就说,一会儿下雨,他们可以煮茶下棋。 大雨倾盆而至,如同有人站在云巅之上,拿着水管子往下冲。 付拾一担忧的看一眼被白色雨帘模糊得不清楚的山峦:不会泥石流吧? 不过这个事,也只是担忧了一瞬。 很快她的目光就停留在了李长博上。 换下一干净利索的衣裳后,李长博换上了宽袍大袖。 看上去,又是那个仿佛仙人一般的李县令。 而不是野外求生的李贝爷。 李长博叫了付拾一过去,与她讲围棋的规则。 付拾一本来也是聪明人,他一讲,付拾一也就大概明白了。 就是真上手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付拾一连输三把。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悠然安适的样子:…… 李长博偏偏还出声提醒她:“下棋心要静,落子看似随意,却要步步为营——” 付拾一决定换个玩法:“要不然咱们玩别的吧。” 李长博疑惑:??? 付拾一笑眯眯:“五子棋,听说过没?” 她本来想说斗地主。 但是扑克不好做,所以还是改成五子棋。 李长博还真没听过五子棋。 不过付拾一将规则一讲,他就明白了。 然而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即便是从来没玩过,但是听懂了规则之后,一上手就能熟练应对。 然后,付拾一又输了个惨不忍睹。 当然,还是比围棋坚持得更久一点。 两人在屋里下棋,丽坐在走廊那跟方良两个啃烤饼。 说实话,丽中午没太吃饱。 但她没好意思说。 方良看着丽嘴巴始终鼓鼓囊的不停歇,深深的感慨:“有了你,付娘子该多心疼啊!” 丽歪头疑惑:??? 方良拍了拍丽的肩膀,由衷道:“多干活,多说好话,讨付娘子欢心吧。” 丽更歪头:??? 他们声音压低的低,被雨声遮去,自然屋里的人也听不见。 而屋里的人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见。 天地之间,全是哗啦啦的雨声。 虽然雨声很大,可莫名却给人一种安宁闲适的感觉。 李长博和付拾一又下完了一局,就暂时休息,然后一起赏雨。 李长博悄悄侧目看付拾一,见付拾一盯着雨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却忍不住想:若是雨下久一点,这样朝夕相处的子,是不是就长一点? 最后,他轻声问付拾一:“付娘子在想什么?” 付拾一随口就回答:“在想这场大雨,也不知要冲出多少骸骨来。又会不会有什么尸体,借由大雨,从上游冲下来……” 一般这种时候,还真特别容易发现什么尸体。 掩埋得太潦草太浅的,当表层的土被冲走之后,就会显露出来。 还有那些年久的古墓,说不定也会被冲得塌方。 “而且这种时候,人一安静下来,很多负面绪也会冒出来。自杀的,杀人的,也会增多。”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认认真真的样子,彻底不知该说什么。 但是心里头,却浓浓的生出了一股挫败来。 这种感觉……叫人心里头有点儿失落。 李长博不言语,付拾一就转头看他,莞尔一笑:“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咱们长安城的治安不错的。” 李长博张了张口,想要解释说不是在担心那个。 可看着付拾一的神,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垂下眼眸,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雨一直没停,从傍晚下到了入睡前,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丽忧心忡忡:“也不知道明天雨停不停?” 付拾一纳闷看她:“难得出来玩一趟,这么快就想家了?” 丽说了句大实话:“之前燕娘说,家里的茄子快熟了。盛哥说给我们做茄盒。我还没吃过呢。不过听说要塞满馅儿,然后用油炸——” 付拾一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不过,丽还真是对吃东西格外执着——竟然这就开始担心吃不上了? 付拾一闷笑一声,许诺她:“没事儿,他们要是吃完了,回头再给你买茄子,单独做。新鲜的嫩藕也上来了,我还会做藕夹。还有糯米糖藕——” 付拾一越说,丽就越是口水分泌得很急。 丽口水滴答的样子:“那咱们快回去吧——” 付拾一彻底笑出声。 不过睡着之前,抿了抿嘴,倒是真有点想吃藕夹了。 还有红烧狮子头—— 还有那个排骨炖莲藕—— 还有新鲜的莲子—— 这一晚上,付拾一梦见的是一片荷塘。 里头开满了荷花。 荷塘里密密麻麻的新鲜翠绿莲叶。 然后还有大而饱满的莲蓬。 付拾一挎着个篮子,在里头摘莲蓬,摘得嘴巴都合不拢。 最后要走的时候,一大截白白胖胖的莲藕,一下子蹦出来,带着水跳进了她怀里,脆生生的说:“吃掉我吧!” 付拾一醒来时候,口水落了一枕头。。 她第一句话就问:“咱们回去的路上,是不是有一大片莲藕田?”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 第563章 且归家去 第二好在就放晴朗了。 造成的时候,空气清新得不像话。 付拾一和李长博在用早食的时候,简单研究一下,就决定骑马回去——太阳不大,刚下过雨,一片清爽,正适合骑马。 最关键的是,道路上的黄泥,有点泥泞,骑马比坐车好走。 方良骑马带着丽。 付拾一骑着那一匹矮脚马。 而李长博骑那一匹黑马。 付拾一如今上下马背已经能娴熟了——事实上,熟能生巧这个词,永远适用于任何事。 骑马回长安,对付拾一来,还是有点新鲜和艰难。 不过,付拾一私心想着:骑电瓶车也没什么好难的。而且骑电瓶车还需要人为控制,但是骑马不用。大概方向对了,马儿自己也会辨认路,还会避让别人。 算是智能驾驶。 路过藕田的时候,李长博让方良去问了问,买了一大包的莲子,荷叶。 还问了问藕。 藕却还没下来。 但是付拾一抱着那一大包的莲子,眉开眼笑。 李长博也忍不住眉眼一弯。 远远看到长安城时候,付拾一已经腰酸腿疼了——骑马好玩,但是摩得大腿内侧皮都要破了。 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幻术师找到没有?” 李长博了句实话:“恐怕没樱我想,或许人已经是死了。或者就真是带着钱跑了。” 叶元旺的金饼子,也算是个不的惑。 毕竟表演幻术,也是个劳累的事。 他反问付拾一:“付娘子觉得呢?” 付拾一斟酌一下,轻声道:“他要是真自己跑了,没必要弄伤自己。而且,也没必要只骗十个金饼子。叶元旺看上去……好骗的。” 李长博沉默了一会儿,于是点点头:“有道理。” 不过人找没找到,回了衙门,一问便知。 结果刚进城不远,就看见了王二祥。 王二祥是看见了李长博的马,才看到了李长博。 付拾一看穿王二祥的心思,忍不住吐槽:果然在哪个时代,男人们的东西是一样的。美女和宝马,就是男人心中永恒的梦想。 不过现在这个宝马,是真正的宝马。而且估计李长博这个马,比起名贵跑车,半点不逊色。 所以在人群里,李长博就是最亮眼的崽。 而付拾一骑着那匹矮脚马……就不那么耀眼了。 不过王二祥还是惊讶得差点蹦起来:“付娘子居然会骑马!” 付拾一忍不住直了一下背脊,淡然道:“刚学会的。” 李长博偷偷看她一眼,忍不住微笑一下:付娘子真是可。 王二祥围着付拾一转了好几圈,最后才蹦出一句来:“付娘子果然是付娘子。” 不愧是一个手指头能戳死饶主,骑马一下子就会了。 付拾一对于这个夸奖:???我黑人问号脸? 因为遇见了王二祥,所以付拾一他们没等回衙门,就知道了幻术师泰通还是没找到。案子根本就没破。 付拾一斟酌了一下,忍不住还是将心头吐槽出来:“我觉得,李县令真是比徐县令强太多了。” 王二祥表示附和:“今儿徐县令都叫人过来问了三回了,就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好去破案。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那没发现什么别的证据?” 王二祥摇头:“厉海也是一无所获。城门口也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一个人,就这么硬生生失踪了。半点踪迹也没樱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 到了衙门门口,付拾一跳下马,让丽先将莲子和野葡萄送回去:“别闷着,闷着容易坏。” 丽撒丫子就跑:“娘子放心!我再回去看看茄夹!有的话,我给娘子送来!” 付拾一不得不拔高声音:“多拿点!” 李长博看着丽的背影,斟酌着了句:“付娘子该换个靠谱的人跟着。” 方良虽然也会有点不靠谱,但是总体来,李长博还是很满意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知道他是好意,但是还是笑眯眯道:“我觉得很好。能跟着我,胆子大,力气也大,不比那滴滴的好用?李县令不许这样丽,叫她听见,会伤心的。而且她还呢。” 大家都听出来了:付娘子这是自己乐意纵容着丽。 李长博也没辙了:“是我唐突了。” 等着看闹的众人:李县令就这么脾气好吗?假的吧? 方良心里头就开始嘀咕: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一物降一物! 付拾一还提醒李长博:“李县令不是给太夫人带了野葡萄和蘑菇?快叫方良送回去吧。这些都是鲜货,不能久放的。” 李长博看方良一眼,不用出声,方良就领会了。 然后李长博与付拾一问了问长安县这边有没有案子,得到否定答案后,两裙是松了一口气。 再然后,徐坤的人就来了。 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如同看到了救星:“您快去看看吧!我们徐县令都要愁坏了!” 泰通本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可架不住泰通的本事却大有名气。 所以不少达官贵人都来过问这个案子,关心泰通能不能找到。 付拾一与李长博对视一眼,连开口都不用,然后就不约而同的翻上马,直接往西市那边去。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李县令还真是个忙碌命啊。” 李长博温声笑了笑:“付娘子竟也与我同病相怜。” 付拾一这下也被逗笑了:“得,同是涯沦落人啊。” 王二祥跟在后头,心里忍不住琢磨:这一趟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付娘子竟然和李县令忽然之间,就像是亲密了许多呢? 不过这个问题,王二祥注定是想不明白了。 也打听不出来:主要是没这个胆量。 徐坤如今人就在西剩 而厉海还在排查平跟泰通有往来的人。 徐坤脸上是一脸愁容。 眼睛底下两个眼袋也特别明显。 看见付拾一和李长博,他就像是看见了亲人:“李县令啊!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快来看看,这案子如今可怎么办?” 李长博翻下马,径直问:“金饼子呢?找到没有?” 第564章 贪财所致 徐坤回答得很快:“没有。不见了。当时埋在花盆里,如今却没有了。” 李长博一愣,下意识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也惊了一下:这打脸来得这么快? “所以我们怀疑,他是不是自己跑了。”徐坤苦着脸:“可是这么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啊。” 不仅如此,叶元旺现在还报案了。 叶元旺虽然不在乎那几个金饼子,可他生气。 到了现在,叶元旺终于明白过来,摇钱树是假的,幻术也是假的。 这些都是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叶元旺就更生气了。 泰通两个徒弟,完全是没了主意:钱是赔不出来了,师父也不见了,他们两个怎么活下去都是问题。 两个徒弟商量过后,决定回老家,然后改行,去种地。 幻术他们没学全,变不出来复杂的幻术,所以没办法在长安城里谋生。 付拾一实话实说:“那是真有点凄惨。” 幻术师虽然也不是什么人上人,但是好歹赚钱不难。 尤其是泰通,虽然他没存下钱,但是他买了这家店铺。 这是一笔巨资。 两个徒弟的意思,就是卖了铺子,还了金饼子之后,分一分剩下的钱,作为路费。 徐坤战战兢兢的问:“这个案子会不会成为悬案?” 李长博思量一阵,说了实话:“有可能会。” 徐坤叹了一口气,脸上变成了苦瓜:“那我可怎么交代——” 徐坤本来力求雪耻。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梦想要破灭了。 他垂头丧气的低声喃喃:“这下我真要被笑话了。” 付拾一悄悄打量徐坤,心里头纳闷:徐县令竟然还这么在意这个的?也未免太上进了。上进得都不像徐县令了。 李长博宽慰他一句:“陛下不会为了一个案子换人的。徐县令将万年县打理得也不错。” 徐坤快哭了:“那是以前。最近连着几个案子弄成这样!偏偏还有李县令衬托——” 付拾一顿时明白了:这人和人之间,就怕比较。一比较,就会发现,老话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尤其都是天子脚下的县令。 李县令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能力优秀。 徐县令嘛……就有那么点差强人意了。 徐坤看一眼李长博:“而且刑部有位郎君,要退下来了。” 那语气,透着浓浓的羡慕嫉妒恨。 付拾一耳朵立刻伸长了:难道李县令要升官了?刑部的话……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跟着去。 李长博倒是神色不变,言简意赅:“徐县令不必多想。陛下有陛下的思量。” 简而言之就是:想也没用。 然后他将话题重新转到了泰通这个案子上来。 厉海回来时候,还是没有收获。 所有与泰通有关的人,都没有作案的时间。 而那些失踪的金饼子,就成了泰通潜逃的理由。 付拾一不由得问李长博:“西市的店铺这么贵,泰通有必要吗?” 李长博微微摇头:“没必要。所以,我觉得,应当还是人祸。” 泰通必是出了事。 付拾一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微微皱起眉头:“泰通到底去了哪里呢?如果人活着,没有道理他不出现啊。” “如果人死了,那尸体呢?”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付拾一有疑惑。 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 最后,李长博就提议:“再检查一次。” 付拾一懂得他的意思:李县令这是怀疑,那天检查现场有遗漏。 好在现场还在。 丹宵声的说:“这些日子我们也没过去动过东西。” 另一个徒弟储歆也道:“一定要找到师父才好。” 面对这两个徒弟,所有人还是有点唏嘘的。 付拾一重新走进了杂物间。 穿过杂物间,就是后门。 杂物间里依旧是杂乱的,那箱子上的灰痕依旧存在。 那天不见了的,还有一口樟木箱子。 付拾一忽然想起来:“樟木箱子,还装了人,一个人恐怕抬不动吧?” 李长博也颔首:“必是不可能抬得动。” 随后他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你是说,这个案子,是有同伙。不是一个人做的。那会不会有人派人来将泰通掳走——” 李长博的脑子飞速运转,忽然又想到了那日掉在地上的锁:“如果说,抬着箱子就出了后门,后门上有马车——” 人就可以直接悄悄运走了。 不管死活,可能早就出城了。 所以,厉海排查的东西,没有用。 厉海忽然冷不丁插嘴一句:“那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这个人,必定对这里十分了解。” 厉海指了指后门,又指了指这些箱子:“要么是想好了就用这个箱子直接装人。要么就是临时起意。可是为什么要临时起意?” “外头有马车。” 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不好藏人。 付拾一的脑子也转得非常快。 最快的还是李长博:“有谁对这里非常熟悉?至少要知道这里能直接去后门。” 他问厉海:“那日锁有没有被撬的痕迹?” 厉海非常笃定:“没有。” “泰通身上有钥匙。”厉海沉声言道:“也许是偷了泰通的钥匙。” 付拾一立刻摇头:“不可能。” 所有人都看住她:“泰通身上不可能有钥匙。他当时在表演幻术。身上一定有很多道具,或者一定会需要换衣裳之类的。所以,他不会在身上带上没用的东西。” 李长博觉得,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轰然被打通了。 他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而逝。 厉海也愣了。 徐坤还有点糊涂:“那要钥匙是怎么来的?难道就是挂在那儿的?” 李长博叫人带了胆和储歆两个过来,问他们:“后门的钥匙呢?” 储歆立刻回答:“钥匙丢了。本来就只有一把,一直在师父那儿。平日我们也不用后门,所以也没另外配钥匙。从那天之后,就找不到钥匙了。” “那钥匙是单独放,还是和别的钥匙串在一起的?”李长博随口追问了一句。 储歆下意识的说:“和其他钥匙放在一起,好大一串的。还有很多道具箱子的钥匙——那些都是贵重东西。定做都不容易的。” 第565章 漏洞百出 李长博听完了这话,就微一扬眉。 而后叫人将师兄弟带出去,自己则是问厉海:“人在匆忙的时候,可有闲心拿着一大串钥匙去试?” 厉海摇头。 “那,就算试出来了,有必要带走钥匙吗?” 这下,所有人都跟着摇头。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众人都设想了一下:如果是自己的话,慌慌忙忙的,肯定没功夫一个个钥匙去试。急都急死了。就算真试出来了,那也肯定不会带着钥匙走,随手就扔了。 不过,厉海也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假如是十分了解内情的人,知道钥匙是哪一个,而且留着钥匙还有用的话,那就好解释了。” 李长博微微颔首。 众人就开始苦思冥想:谁比较了解内情,而且留着钥匙还有用呢…… 徐坤问了句:“会不会就是他自己跑了的?” 李长博看着徐坤,徐徐问了三个问题:“他欠债了吗?他穷吗?他犯事儿了吗?” 这三连问,直接就把徐坤给问住了。 徐坤愣愣的看着李长博,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付拾一冷眼旁观都快被徐坤的智商感动了,最后实在是看不过眼,低声解释:“他没欠债,也犯不着捐款跑路。更何况还有这么一个铺面可以换钱,不比那金饼子值钱吗?再有一个就是,他不穷,更不需贪图那金饼子跑路。再有一个,他没杀人放火的,也无需逃跑。” 所以徐坤问的问题,根本就不能成立。 徐坤听明白了,可更郁闷了,胡子都乱翘起来:“那青天白日的,这人怎么就不见了呢!” 他是真着急上火。 厉海提出了一句:“有没有可能,是串通好的?” 众人看住了厉海。 厉海沉声道:“若是师徒三人合伙,想骗这金饼子呢?一切倒也说得过去。” 李长博却摇摇头:“还是说不通。他没必要这么做。而且血迹……还有挂下来的头发和布条,以及那一口失踪了的箱子——” 他总觉得,恐怕泰通还是凶多吉少的。 但是李长博这话,也给了厉海一个思路:“那天发现血迹时,还发现凳子不在。泰通极有可能是因此受伤,再被人带走的。” “最初我们觉得是有人故意如此。但是如果不是呢?” 厉海环视一圈,没往下说。 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 徐坤一蹦三尺高,几乎要大笑出声:“对对对,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猛的一拍大腿,迫不及待的就要去审案。 李长博在旁边悠悠然的看着,半点不打算抢功劳。 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是不是早就有猜测?” 李长博却只看付拾一一眼,一本正经:“付娘子太高估我了。” 可是狐疑的看了李长博一阵子,付拾一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 李长博完全不像是临时想到的! 而且,说话不说完,更像是一种提醒—— 不等付拾一再说话,李长博已经背着手慢悠悠晃了出去。 这是准备出去看徐坤审案子。 付拾一在跟上去之前,悄悄问厉海:“厉郎君觉得呢?” 厉海依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不过说的话就很有意思:“迟早不都是李县令想到的?” 付拾一:……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道理。 但是付拾一觉得,厉海肯定也觉得李长博是早就想到了。 只是没有别的证据支持,所以一直没说出口。 就像是福尔摩斯说过的话:排除了所有的可能之后,剩下那一个不管多不可能,都是真相。 那两个徒弟,看着都很老实,也很胆。 最关键的是,看着对泰通都是忠心耿耿的。 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二人会做出谋杀的事情来。 徐坤虽然破案上不行,脑子不太够,但是看人还是有一套。 徐坤扫了一眼两个徒弟,就选择了从丹宵作为突破口。 而且徐坤这审案的方式,也是十分的有效——直接什么也不问,上手就打。但是打的,却是储歆。按着丹宵在旁边看。 十棍子下去,储歆就只剩趴着喊疼的份。额上疼出来的汗,在板凳上都滴出一片水洼来。 牙龈更是因为太用力,都渗出血丝来。 那表情,更是狰狞得跟什么似的。 储歆还好,十棍子都没说要招认。 可是丹宵却吓得不轻。 脸色都白了,双腿更是战战兢兢的——那样子,让人怀疑他甚至是要尿裤子了。 徐坤这才慢慢悠悠的问一句:“你们可有什么话要说?没有的话,就接着打了。” 他一面说,一面还悠悠然的捋自己的胡子。 这一刻,徐坤就是那种会草菅人命的的贪官形象,半点不带折扣的。 付拾一总觉得,这是本色出演。 储歆呻吟着喊冤:“我们冤枉啊!到底要让我们说什么?我们明明是来报案的——” “那就再拖下去打,再来十棍。”徐坤笑眯眯,半点不急躁:“打死了,也是没人追究的,到时候往乱葬岗一扔就完事。” 付拾一眼尖的看见,丹宵的裤裆上,缓缓的出现了深色的水痕。 而且扩散得很快,顺着腿往下一路走。 一股淡淡的尿骚味扩散开来—— 丹宵软在地上,气若游丝:“我说,我说……别打我……” 徐坤得意一笑,反而更拿腔作调,还漫不经心起来:“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说来听听吧。” 好像听人家几句话,就是纡尊降贵了。 付拾一看了看徐坤,又看了看清风雅月一般的李长博,然后深深感慨:真的是截然不同啊!截然不同! 但是好像,徐坤这样的县令更接地气?更像是个县令。 李长博嘛,还是更像个贵公子。 丹宵这幅样子,最气得慌的是储歆。 储歆瞪着丹宵,企图镇压这个师弟:“你在胡说什么?师父的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付拾一:…… 其他人:…… 徐坤还没反应过来。 李长博悠悠出声:“你师父并未被找到,你如何知道他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储歆的眼睛就更圆了,更有一丝慌乱。 徐坤也一拍桌子:“对啊!难道是你杀的?不然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第566章 真相如何 徐坤的态度有点凶神恶煞。 丹宵吓得更厉害了。 两方的压力让他与有点儿想尿。 但是已经尿无可尿。 付拾一都有点心疼他:可怜的娃,早知道你该多喝点水。 储歆被喝问了之后,一言不发。 嘴巴紧紧闭着,犹如蚌壳。看样子是打算宁死不开口了。 而徐坤这个时候,只看丹宵:“他不说,你来说罢!不说,可别怪我们心狠!” 储歆忙提醒师弟:“这个事情可不能承认!他们也不能将我们打死!” 厉海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凉飕飕的说了句:“谁说的?” 储歆一愣。 毕竟厉海一直都很沉稳,站在那儿不言不语,脸上始终没个变化。 这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还是真的怪有信服力的。 储歆都愣了,那丹宵就更慌了。 丹宵几近崩溃的喊了一句:“师父他当时摔死了!真不是我们杀的!”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就承认了?好歹再坚持一会儿。这下还有什么好戏看。 不过,徐坤倒是很欢喜:案子破了,这官职是保住了吧? 徐坤压不住笑,胡子一翘一翘的,斜睨着丹宵故作严肃:“尸体呢?你们如何处置了!” 丹宵都说成这样了,储歆也老实了,这个时候开口:“当时怕被袁实塔发现,匆匆忙忙的,就把师父装进杂物间一口箱子里了。本来想从后门送出去找个地方扔了,但是袁实塔过来了。就没机会。那天人都走了,我们才偷偷的将箱子抬上楼,放在我屋里了。” 这个消息,还真是劲爆。 放在箱子里。 那天勘查现场的时候,竟然都没发现。 这真的是…… 一众人等,都有点儿风中凌乱。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尤其是风中凌乱——发现了箱子移动,却没想到箱子可能只是从高处被拿下来,然后因为重量就没再抬上去—— 付拾一老老实实的看着李长博,虚心承认自己错误:“是我思想太狭隘,而且太惯性了。没有将现场勘查清楚。” 她是真的开始反省自己了:这种错误,不该犯的。最近这个案子,是不是太顺风顺水,所以自己有点儿飘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样,还有些心疼,于是就宽慰了一句:“不要想那么多,不独独是你一人没想到没发现。所有人都是被瞒过去了。” “而且箱子那么多,个个儿上锁,门又被弄成那样,难免是叫人误会。” 嘴上虽这么说,李长博却看了师兄弟二人一眼,觉得这二人还是有些聪明。 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计谋,用得是炉火纯青。 要不是后头实在是没有地方可查,而金子又不翼而飞——大概还真怀疑不到他们头上去。 不过这种情况,李长博也是觉得长了一次教训:日后检查现场,务必做到细致。 徐坤已经吩咐不良人去将箱子抬下来。 说实话,这个天气,尸体放在箱子里,放了两天多,实在是…… 箱子还没抬过来,离着一段距离,付拾一就闻到了一点淡淡的气味了。 蛋白质发生腐败的气味。 不过箱子是樟木的,而且密封性很好,所以付拾一觉得,恐怕里头的味道更可怕。 于是她迅速摸出了帕子,将鼻子掩住了。 李长博看她反应,立刻也紧随其后。 徐坤问丹宵要了钥匙,然后命人打开了这个箱子。 在箱子打开那一瞬间,一股十分让人上头的臭气就这么一下子冒出来。在屋里四散。 虽说屋里也算是阴凉,空间也相对密闭,但是……尸体还是不可遏制的在发生腐败。 虽然还没出现巨人观,但是腹部已经开始鼓胀起来。 尸斑也全身扩散。 只看一眼,付拾一就确定了:“死亡时间在两天以上。正好对得上泰通失踪的时间。” 徐坤下意识看向付拾一,企图让付拾一给出进一步结论。 但是付拾一不打算亲自上手,于是摊开手:“没有工具。而且毕竟是万年县的案子,我也不好越俎代庖。” 要是个不认识得,付拾一动手就动手了。 可是……那是钟约寒的地盘。 现在钟约寒还很需要证明他自己实力。 所以,付拾一笑眯眯后退一步,不打算多插手。 李长博也是点点头,说了句:“万年县不是有自己的仵作?” 徐坤这个时候,脑子是好用得不得了,当即立刻就道:“快叫人去请钟郎君来!” 这一刻,徐坤颇有点走上了人生巅峰的意思。 那架势,真叫一个意气风发。 付拾一看着,都忍不住偷笑了一下:看来,徐县令这是真高兴啊。 也是,这个案子破了不说,而且还找回了自己的仵作——一举双得,徐坤能不高兴吗? 钟约寒还有一会儿才来,所以徐坤接着审案。 他吊着眼睛问丹宵:“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天我们如常表演幻术,一切都好好的,偏到了那里,就出了事儿。师兄去后台看了一眼,就将我也叫过去。当时师父躺在地上,嘴里流血出来,但是人已经没了气。” 丹宵再说这些的时候,简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出的凄惨。 让人看着都有点儿不忍心。 “我们吓坏了。师兄说是我们忘了放凳子,所以师父摔死了。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就得被抓起来——” “师兄说,不如伪装成师父失踪了,反正师父得罪了那么多人。万一被人掳走了,也能说得过去。所以我们就慌忙将师父装进箱子里。” “袁实塔什么都不知道,又是外人,我们也不敢告诉他,所以他一进来,我们就也不敢收拾血迹,只能去报案了。” 丹宵“呜呜呜”的哭起来:“我就是害怕……” 徐坤斜睨他,问了句十分扎心窝子的话:“害怕你们还知道偷金子?你敢说那些金子不是你们偷的?” 丹宵哭声都顿了一顿,面上也露出几分尴尬,随后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儿,紧接着又哭起来:“师兄说,我们得弄点钱,好好下葬师父,然后回老家娶媳妇儿种地——” 这话险些没将众人给逗笑了。 第567章 悲惨事实 都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回老家娶媳妇种地…… 还真不是一般的心理素质好。 众人意味深长看向储歆:这要不是这孩子有点粗心,还真是个厉害人物了。 至于什么风光下载,听一听就得了…… “你们就没想过,叶元旺找上门要钱?”徐坤忍不住问了句。 储歆没吭声,说话的还是丹宵:“约定的日子还没到呢——而且说不定那时候我们都已经走了……” 众人简直想鼓掌。 这要是真的按照这师兄弟两个的说法做成了,那还真是要让这两个人发达起来了。 那钱还不是一般的少呢。 两人分一分,去乡下买地,娶个媳妇,完全就可以过土财主的日子了。 徐坤狐疑的看了师兄弟两人一眼,忍不住问:“你们师父真是意外帅死的。我怎么觉得,像是故意呢。” 这个付拾一倒是可以帮忙证明:“一般来说,这么高,是不会摔死人的。要真谋杀,两人不会用这么蠢的方法。万一人没死,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年头,跟着师父学东西,师父一个不高兴,打个半死也没地伸冤去——师父就和父母是一个阶梯的,打人根本不犯法。 当然,打死了还是不行。 徐坤冷哼一声:“搞不好当时人根本没死,就是他们鬼迷心窍,合伙弄死了。” 这句话这么猛然一听,倒是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付拾一看一眼那装尸体的樟木箱子:“其实等五座来了,一看就能知晓。” 徐坤点点头:“反正他们两个是跑不了了。” 就在这个时候,袁实塔也被带过来了。 徐坤又是审问。 甚至问起了那个凳子。 袁实塔有点慌:“那个凳子,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原本是该在那儿的——” 丹宵忽然想起了什么,蓦然瞪大了眼睛:“不对啊!那个凳子,那天我们就没动过啊!知道第二天还要表演那个,我们收拾东西时候,没动那凳子!师兄!师兄!你想起来没有!头天夜里,师父还跟我们说了句,以后凳子就不用挪动了!” “我那天根本没动过那个凳子!早上起来我看见还在那儿的。我一直以为是师兄你不心——”丹宵看住了储歆,是真有点着急。 储歆一愣:“你没动过?那……我当时一起上的台,也没动过……我还以为是你粗心大意了。” 师兄弟就这么对视一眼,然后齐刷刷瞪圆了眼睛,看住了袁实塔。 袁实塔立刻避让开去。 徐坤这头也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李长博倒是干脆,直接就给了徐坤一个建议:“打吧。” 这还是李长博少有的,直接要打的案子。 徐坤立刻就是点点头,然后就要下令打。 结果不等打,袁实塔“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是我扫地时候动了一下,暂时收起来了。当时想的是回头再放回去,可是谁知道一忙起来就忘了!” 袁实塔一把鼻涕一把泪,实际上脸上还是干的:“我真是不心的!真是不心的!我也没想到会摔死人啊!我当时听你们说,也许泰通他摔晕了就被人带走了,我也没多想,以为是巧合来的!” 不得不说,这师兄弟两个弄出来的骗局,还真是将所有人都给骗到了。 但是徐坤却不怎么相信:“胡说!我看你根本就是不敢承认自己的过错,所以看着他们师兄弟两个将人藏起来,骗过官府的时候,才不吭声!你就是想让这个事儿神不知鬼不觉过去!” 袁实塔登时就嚎哭起来:“真不是我啊!我没有啊!我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啊!我一直在外头呢!我都没看见!还是外头实在是太乱了,我才不得不进来问问怎么办!我一进来,他们就告诉我,泰通不见了啊!我也没看见什么,我真是不知道啊!” “不信可以问问当时看幻术的那些人,我是不是一直在门口!就是对面铺子的人,也能瞧见我!” 袁实塔这话说的是实话。 但是他的演技的确也是挺好的。 嚎归嚎,喊归喊,但是确实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完全这就是个市井民。 撒泼一流,偷奸耍滑的心思也有,但是杀人案……他恐怕还真不敢。 付拾一看向徐坤:这个事儿,还是得看徐坤相信谁了。 储歆却气势汹汹叫嚷起来:“肯定就是你!绝对就是你!你不可能不知道!不然问起凳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实话!你就是想让我们师兄弟两个当替罪羊!当时报官也是你提的!” 丹宵也声附和,不过气势就不太够了。 袁实塔立刻大声喊冤。 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头疼——这可真的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谁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样的。更扯不清楚。 徐坤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到底是我断案子,还是你们断案子!” 钟约寒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钟约寒一来,徐坤近乎是讨好一样放柔了声音语气:“钟郎君来了啊?你受累给看看,到底这人是怎么死的。” 钟约寒顶着那一张冰山脸,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若是不行,恐怕还是要带回衙门。” 如今在这里简易办案,的确也是不太符合流程——但是大家懒得折腾。 毕竟这么的天,太阳又晒,来回折腾,实在是……受罪。 徐坤的态度很好:“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付拾一看着都差点笑出声来:徐县令如今可真是直不起腰板啊!钟约寒以后这是有好日子过了。 这一刻,付拾一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情呢? 钟约寒本来就是能独挡一面的仵作,这会儿完全也是不迟疑,直接上前去,叫了不良人帮忙,将箱子掀开,尸体抬出来。 那味道感人,可钟约寒愣是将面表情给维持得好好的,丝毫不为之所动。 付拾一深深感慨:这看上去就是个做法医的好苗子啊。 因为尸僵已经缓解,所以尸体倒是很好摆弄。 摆在门板上后,钟约寒三下五除二将衣裳也解开了,大概检查一下尸体表面。就得出结论:“无明显外伤。” 第568章 尸检结果 钟约寒随后就开始细致检查,尤其是对头部。 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二十四时辰,尸斑已经是大面积浸润,而且由于腐败原因,出现了腐败静脉,呈现出绿色。 看上去……有一种恐怖片的效果。 关键是,由于腐败,所以尸体眼球是鼓出来的。 像是死不瞑目。 虽然钟约寒完全就是面无表情,不良人们也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淡然,但是…… 师兄弟两个还有袁实塔还是没看惯的。 尤其是丹宵,吓得连眼睛都闭上了,瑟瑟的发抖,嘴里不停念叨:“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袁实塔也是半点不敢看,脸色发白。 而储歆,因为伤势,趴着,所以倒是比另外两个都轻松点。 钟约寒翻看了泰通的口唇,很快就发现了一个伤口:“舌尖上有伤,可能是自己咬破了。嘴角也有血迹,应该是出了不少血。” 付拾一点点头:这样一说,倒是和地上血迹不谋而合。 “死者牙龈有出血点,眼球上也有出血点,面部也有皮下出血——初步怀疑,是窒息。”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登时愣了一下。 窒息。 不是摔死的? 徐坤不怀好意的看了三人一眼。 虽然没说话,但是他的心思却写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最震惊的还是师兄弟两个,就连丹宵都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丹宵愣愣的去看泰通的尸体,然后在看到泰通那样子之后,又飞快的转过头来,继续瑟瑟发抖。 不,应该说是比之前抖得更厉害了。 储歆牙齿咯咯愣愣的碰撞,话都说不囫囵了:“不,不是摔死的?” 钟约寒很笃定:“不是摔死的。” 他活动了一下泰通的脖子,“死者摔断了脖子。所以应该当时脖子以下都动弹不得了。” 储歆更颤得厉害:“怎么会不是摔死的——” 钟约寒沉声解释:“摔断脖子不会立刻死亡,很可能他当时只是陷入昏迷。但是根据尸体现象,的确是窒息而死。应当是因为箱子里太过狭,没有通风所致。”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舌头上的伤口,有明显的收缩迹象,说明伤口后来有愈合的趋势。这些都是人还活着时候才会有的反应。” “头部没有明显外伤,连骨裂都没有,所以也排除了是脑出血。” 丹宵抖抖索索的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质问自己师兄:“你不是说,师父他当时没气了吗?” 而储歆也颤抖得厉害:“当时我摸,是没气了啊——” “人都软了——”储歆茫然的企图解释:“我喊他,他也没答应我——” 看着师兄弟两人这样,所有人都相信了:恐怕两人是真不知道当时泰通还活着—— 付拾一就是这个时候轻声开口的:“要看人死没死,看呼吸是没用的。主要还是看心跳。就算心脏停跳,如果运气好,也不是不能活过来——” “呼吸可能会很微弱,手指不一定能感觉出来。甚至因为一些缘故,呼吸也会暂时停止。但是这个时候,心跳还没停,人就算还有救。要看人死了没,最好是摸脖子上的脉搏,或者是手腕上的脉搏,甚至听一下胸口也可以。” “除了有在木箱子里闷死的嫌疑,其实还有一个很大的可能性是另外一个原因。” 付拾一说到了这里,就问师兄弟两个:“当时你们发现泰通时候,他是趴着的,还是仰躺着的?” 好好的问起了这个问题…… 大家都有点糊涂,不由得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却笑眯眯的看钟约寒。 此时此刻,付拾一就那个不怀好意盯着学生考试的老师。 答得出来,那就过关。老师就是慈祥和蔼的老师。 要是答不出来—— 饶是钟约寒是本身就是冰山,这会儿也是禁不住微微打了一个寒噤。 这一刻,钟约寒的思考速度飙到了一百八。不仅是高速运转,而且是超速运转。 而储歆则是很肯定的说了句:“是仰躺着的!” 付拾一顿时一扬眉,看向钟约寒的表情,就更加似笑非笑了。 钟约寒蓦然打了个激灵,然后犹如醍醐灌顶了:“血!是血!” 付拾一曾经给他们讲过,呕吐物反流进气管,造成了机械性窒息死亡的例子。 就在这一瞬间,听见人泰通是仰躺着的,他才陡然一下子醒悟过来,为什么付拾一会那么问。 如果嘴里有大出血,不心进了气管—— 那也是可以将人淹死的。 钟约寒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总觉得自己是逃过一劫。 付拾一看钟约寒在最后关头一下子醒过来,满意的点点头,还不吝啬夸奖:“钟郎君果然是聪明。” 要不是手摸过尸体,这会儿钟约寒倒是想伸手抹一把汗。 他只想说:太吓人了。真的太吓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付娘子,总让他觉得恐惧。 “如果想知道,到底是因为被装进箱子里而窒息死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窒息死亡,恐怕就需要开胸。”钟约寒勉强定住心神,对徐坤提出要求。 徐坤犹豫了一下,却看向付拾一:“有没有别的法子?” 付拾一却看钟约寒:“有没有别的法子?” 今天验尸的,是钟约寒,可不是她。这一点,付拾一是记得牢牢的。 钟约寒面对付拾一的问题,背上又是一紧。 这一次,钟约寒的脑速飙到了二百。 然后钟约寒又想到了付拾一曾经随口讲过的一个故事:一个人因为肺部感染,所以肺里全是积液。为了就他的命,所以医生就选择从肺部位置,将一根空心管子扎入他的肺里,然后将那些积液全部吸了出来—— 钟约寒觉得自己再次逃过一劫:“扎进去,吸出来!” 他在付拾一目光注视的压力下,多说两个字都觉得来不及,只赶紧交代关键。 付拾一再一次的满意点头:不愧是毕业最早的学生啊。这反应力,还是可以。就是缺乏实际操作。还得继续锻炼啊! 钟约寒抬起胳膊肘,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心里不住祈祷:付娘子可千万别再开口了。 第569章 匪夷所思 钟约寒还是第一次用到了勘察箱里那一根尖锐的铜管。 铜管的另一头就是一个活塞。 活塞是用细棉布包裹着软木做成的。 属于付拾一的简易版注射器和抽压器。 毕竟有时候尸体是很容易需要引流或者放气的。 钟约寒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紧张。 付拾一倒是很淡然——死人不会疼,扎错了再扎就行。再不行还可以开胸。 其他人看着钟约寒在尸体上摸索半天,呼吸都屏住了。 毕竟,这个事情……还是有些新奇,以及叫人紧张的。 钟约寒终于鼓足勇气,将那带着尖锐头部,下细上粗的铜管使劲一扎。 大家觉得自己仿佛听见了一声“扑哧”声,好像什么东西被扎穿了。甚至自己还觉得有些疼。 当然,这是错觉。 声音是不存在的,痛觉也是不存在的。 事实上钟约寒本以为需要很用力,但事实上,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穿刺。 毕竟,蛋白质开始腐烂之后,其实还是有点松散,没有那么大阻力。 而且这个铜管的设计,也会十分省力。 但是扎到了预估长度之后,钟约寒还是有点不自信,下意识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连半点表情都没有。 钟约寒是硬着头皮将活塞用力抽了出来。 然后将一个杯子放在管口。 暗红色的液体被抽了出来,透出一股腐败的气味。 里头甚至还有凝血块。 钟约寒微微松一口气:“是血。他自己的血淹死了他自己。” 众人已经是惊呆了。 这个结果,不仅是出人意料,更是……出人意料得可怕。 毕竟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这样的死法。 而储歆这个时候重复一遍这个说法:“淹死的?不是摔死的?” 钟约寒微微颔首:“虽然匪夷所思,但的确是如此。” 袁实塔一下子软在地上,仿佛身上力气耗尽。 不过很快他又一骨碌的爬起来,然后满怀期待的问:“那是不是,我就不用负责了?” 徐坤也有点儿懵,对于这个问题,他也没法子回答。 最后徐坤看向了李长博,仿佛李长博是他的救星。 所有人也忍不住看向了李长博。 付拾一就替李长博无言了:大家都看李县令做什么?又不是李县令断案。 李长博却还是出声道:“那——这个案子说起来,就是阴差阳错了。” “泰通的凳子,被袁实塔挪开之后未能放回原位,导致泰通表演幻术时候坠落摔断脖子。也让泰通昏迷过去,否则他应该还能呼救。” “而后储歆过来寻找泰通,发现泰通躺在地上,慌张的试了试他的鼻息,发现没有了呼吸。就觉得泰通已经死亡。” “他以为是自己导致泰通意外摔死,所以害怕承担责任,就索性叫了丹宵过来,毁尸灭迹。” “结果没想到,泰通其实当时没有死,也因此错过了求生的机会。” “你们三人,可还有话要说?”李长博问三人。 袁实塔老老实实摇头。 储歆也点点头。 丹宵更只剩下了点头的份儿。 就在大家以为李长博要说这件事情已是明了,要说什么判案的时候,却听听他忽然问了句:“那金子呢?” 众人这才想起这么一茬来:对,还有人家叶元旺的金子呢! 李长博微笑看三人。 袁实塔立刻道:“什么金子,我哪知道?!” 储歆声道:“在我屋里放着呢。” 随后不良人按照储歆说的地方,上去很久就将那金子拿下来,十个金饼子,一个也不少。 放在那儿,闪耀出黄澄澄的光。 储歆看一眼金饼子,都快哭了:“我们当时真以为师父他死了——” “是吗?”李长博问了一句。 储歆点头,脸上神色很诚恳。 李长博却缓缓道:“可是当时说出叶元旺和泰通有过争执的人是你吧?” 储歆一愣,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一笑:“你叫储歆,还真是粗心。” 储歆看着李长博,脸上有些茫然,显然不明白为什么李长博会这么说。 其他人也是同样疑惑。 李长博就给众人慢慢解惑:“若真是不心,当时慌张之中,做出错误选择,将泰通藏匿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是,叶元旺分明和这件事情无关,他为何要将叶元旺牵扯进来?他知道金饼子在哪里,自然也知道泰通和叶元旺之间的约定。” “可是,他却假装不知。” “当时提出无处可去,要留下的人,也是他。” 李长博看了一眼丹宵:“当时说泰通已经死了的人,也是储歆吧?然后提议处置尸体的人,也是储歆吧?” 丹宵有点懵懂,但是还是点点头:“是师兄说的。” 李长博怜悯看一眼储歆:“当时你抬着你师父尸体时候,你就没想过,他万一忽然醒来怎么办?” 储歆面上一片死灰。 看他这个神情,就知道李长博说对了。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有点惊讶:李县令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事情的?这未免太玄幻了吧。 “你和你师父有什么嫌隙?”李长博又问了储歆一句。 储歆面色衰败,头都低下去,然后才轻声道:“他对我们不好。虽说是师徒,可是并没有教我们太多,反而只是将我们当成下人一样。他赚了很多钱。但是我和师弟两个,并没有钱拿,吃什么穿什么,都是看他。” “前些日子我提了一句,想回家去看阿娘阿耶,娶个亲,问了他当初许诺的工钱,他直接就不承认了。” “平日里,我们但凡犯错,他不是打就是骂。” 储歆抬手捂住脸,忽然哭出声:“又一次,他差点打死师弟。要不是我拦着,师弟就死了。他当时摔成那样,我知道如果他醒了,一定会将我们打死的!” “他这样的人,活着我们谁也没好日子过!倒不如死了!我也是一时之间鬼迷心窍——” “他让我救他,我没管……然后他就没动静了……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钟约寒说了句大实话:“当时应该是窒息昏迷了。人还没死。” 第572章 相约乞巧 说起乞巧节,春丽想起了一件事:“李县令不是请娘子过去一同乞巧?” 众人自然好奇:“李县令不是男子?怎么还要乞巧?” 付拾一就帮李长博解释了一番:“李县令孝顺,怕杜太夫人孤单,所以叫我们过去,顺带热闹热闹。” 蔓娘如今也加入了燕娘和郭氏的队伍中,所以很是了然的点点头。 然后几个人还对视了一眼。 都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付拾一却没注意到这个,她被猫奴的叫唤给吸引过去了。 猫奴如今胖了许多,走起路来,活脱脱像是个球儿。 他嘴里叼着个老鼠,放到了付拾一面前,然后就开始喵呜喵呜的要吃的。 付拾一看着那个得可怜的老鼠,不由失笑:“这是又从哪里找来的?” 归功于猫奴的勤奋,拾味馆这边根本瞧不见老鼠。 最近猫奴已经发展到了去别人家找老鼠了。 就为了换两条炸得酥酥脆脆的泥鳅干。 付拾一将鱼给他,然后问蔓娘:“拾味居那边怎么样了?有没有老鼠?有的话,就把路虎抱过去,让它晚上也睡那边。” 蔓娘摇头:“自从咱们开张,它们两个每天都过去巡逻。老鼠根本就见不着。” 这边住不下,蔓娘和马兰花一家,都住在了拾味居那边。 “李秋娘呢?可还好?”付拾一又问了句。 蔓娘看一眼李秋娘,好半晌才叹道:“孕吐还是那样。不过她也是个坚强的,伤口在嘴里,还是拼命吃,吃了吐,吐了吃。大夫都佩服她了。” 付拾一也有点感慨,随后想起自己带回来的野葡萄:“给她送点野葡萄去,这个酸,开胃。” 蔓娘微笑一下:“娘子真是太善良了。” 说完就收拾了两串野葡萄,打算过去时候带过去给李秋娘。 付拾一实话实说:“都是女人,都会有个难的时候。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也不费什么事儿。” 开饭馆的,也不怕多做一点饭。 又说了一会儿话,实在是时辰不早了,众人这才散了。 付拾一也自去睡觉。 睡觉之前,又将自己的笔记,还有那个铜牌也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付拾一打算得很明白。 如果到时候付娘子不肯来,她就带着这个铜牌再去一趟。 想明白了之后,付拾一这才安心睡下。 又过了两日,付拾一定的蜘蛛和喜鹊等模具都到了,可是付娘子还是没找来。 付拾一每天从衙门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这个事儿。 燕娘都忍不住有些担忧:“娘子这是怎么了?难道有重要的人过来问?” 付拾一自然不会说实话,只简单说:“是一个案宗上的陈年旧案,我觉得有问题,问她要不要重新查一查。留了咱们拾味馆的地址。” 燕娘点点头,想了一阵,又道:“估计也是没那么快的。毕竟这种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人家早就有了安稳的日子,不一定愿意再折腾的。万一现在的安宁也被影响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付拾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个案子毕竟可能和当年付家的案子有关系,她怎么也不能心平气和。 不过燕娘倒是提醒她了,付拾一发现自己对这个案子似乎表现得太过热情,以至于都让人有些惊讶和疑惑。 所以,看来还是要注意一二。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再等等吧。” 燕娘提醒付拾一:“今日要去诗会,娘子快去梳妆罢。” 虽然付拾一自己不怎么重视,但是家里几个女人却很热情,连夜赶工,一起做了一件新衣裳给付拾一。 新衣裳是最流行的鹅黄衫子配石榴红裙子。 领子是坦领,底下是素纱衣,外头才是鹅黄的坦领半臂。 再加上一条水红的披帛。 裙子上还绣了好些花和鸟。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奢侈:“就去一次,做得这样好看,以后却没机会穿。” 蔓娘微笑道:“在家也该穿精致些。娘子该多打扮打扮,不要浪费了韶华。” 燕娘和马兰花等也是纷纷点头:“女人鲜亮也就这么些年,现在不穿,以后都不好穿这么嫩的黄色了。” 付拾一被成功说服。 刚换上衣裳,梳了头发,李长博就来接人了。 李长博还戴着一只盒子。 然后当面大大方方递给了付拾一,笑道:“家中祖母听说付娘子要去诗会,特地让我送来。说都是她从前年轻戴的,现在戴不了,给付娘子正好。还请付娘子不要嫌弃。” 付拾一打开看了一眼,吓得赶紧往回推:“不行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长博却坚持不接:“付娘子莫要为难我了,这是祖母的意思。” 方良在旁边看着李长博,暗暗在心底揭穿:胡说,分明是郎君用两桌拾味居的筵席换的! 付拾一还是不敢收:“太贵重了,黄金本就贵重,上头还镶了宝石——” 李长博微笑建议:“实在不行,付娘子先戴一天,晚上回来,再去与祖母商议。” 旁边几个女人都开始怂恿:“娘子戴上试试。毕竟是太夫人一番心意,回头咱们还回去,再给太夫人送一盒只新做的点心。” 付拾一又打开盒子看了一眼。 盒子里是一对金簪。 簪头上是一对蜻蜓,都踩在荷叶边上。 荷叶是黄金的。 但是蜻蜓却是宝石镶的。 两只眼睛是蓝宝石,蜻蜓肚子却是红宝石。翅膀是打磨得很薄的贝壳片,然后镶在金片上。 最关键的是,那蜻蜓翅膀稍微转动角度后,就会折射出光来。 对着阳光时候,那真是有蜻蜓翅膀的透明感的。 付拾一就算再不识货,也知道这个东西的贵重。 付拾一估摸着,两间铺子全卖了,也未必买得起这一对簪子。 对着这样一对簪子,付拾一实在是没有办法抗拒诱惑。 方良还在旁边说了句:“付娘子我跟你说,这是郎君选了半天的!他和太夫人都觉得,这个很适合付娘子。” 蔓娘直点头:“这样的簪子,也的确是适合娘子这样年纪的人戴。又俏皮又好看,也不失贵重。” 第573章 殃及池鱼 最后付拾一顶不住众人的夸赞,戴着簪子出了门。 马车上,李长博还微笑夸赞一句:“付娘子今日的确美貌无双。”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能显示出他的诚心诚意。 以至于付拾一有点飘。 不过李长博的颜值,还是让她保持住了最后一丝理智。 于是付拾一也异常诚恳道:“哪里哪里,不及李县令万分之一。我们二人出去,旁人必定还是觉得李县令更好看。” 李长博的脸色就有点古怪起来:我是男子,为何要相提并论……在付娘子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付拾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于是赶紧咳嗽一声,补充道:“美是不分性别和国界的。” 这句话太大气,李长博还忍不住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这才笑了:“付娘子这话……甚有道理。” 一路闲聊,倒也不觉得烦闷。 不过到了门口,付拾一多少还是有点露怯:“大家都写诗的时候,我干什么去?” 李长博看她这样,忍不住的笑意满面,更打趣一句:“付娘子原来也有这样没底气的时候?” 付拾一自然而然的承认:“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嘛。这不是很正常?我一个厨子加仵作,混进诗会里,当然是格格不入的。” 对于付拾一的不自信,李长博只说了一句:“放心,他们写的诗,付娘子说不定随口都能来上两句。” 付拾一:???你确定? 李长博一本正经:“这是自然,又不是人人都有那样的才气,做得了大文豪。” 付拾一分明在他的语气里和眼睛里,都看到了促狭。 然后被“扑哧”逗笑了。 随后二人下车,一同进去。 虽说李长博不经常参加这种诗会,可还是很有名气,几乎人人都认识他。 付拾一也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 除了河源郡主等人之外,还有许舟。 许舟看见付拾一,还特地上前来打招呼:“付娘子。” 付拾一也回礼:“许郎君。” 熟人不少,付拾一也就多了底气。 河源郡主一把将付拾一拉过去,对着一群女郎介绍:“这是付娘子,你们可知道拾味馆是谁开的?就是她!” 女郎们便嘻嘻哈哈的跟河源郡主打招呼。 反正不管看得上看不上付拾一,大家还是愿意给河源郡主一个面子。 不过也有那性子冷清的人,淡淡的扫了付拾一一眼,说了句:“做生意的也会写诗?” 看穿戴,就知道她架势不俗。而且那长相,也是清冷得很,一看就是傲气的主。 对方这么不给面子,河源郡主当然是脸色就不好看了。正要怼回去,却听付拾一笑眯眯道:“不会写诗也不妨碍我懂得好坏啊。再说了,不试试,哪里知道我不会呢?” 付拾一满怀恶意:作诗我是不会了,但是背诗我会啊。唐诗三百首,谁还没背过?懒人听书 河源郡主那一口气登时顺下来,冷冷一笑:“写诗不难,学学就能会。可这眼睛长在头顶上,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这就是赤果果的嘲讽了。 然而对方也还是不买账,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河源郡主:“郡主是显贵出身,何必自甘堕落?” 这话真的是,损得很了。 河源郡主显然气得不轻。 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也冲着河源郡主点头道:“郡主,我觉得她说得对。以后这种诗会还是别来了,真的是自甘堕落。半点学不着好。怪不得李县令都不爱来。有这点功夫,干点正事不好吗?写诗交流就写诗交流,干嘛要和无关紧要的人说些没意义的?” 付拾一这话,义正言辞。 众人都听愣了:莫名觉得很有道理啊。 河源郡主一口气彻底顺下来,哈哈大笑,伸手挽着付拾一:“对对对,咱们去看看花园子,再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点心。以后不来这个劳什子诗会了,咱们去骑马蹴鞠!” 付拾一有点僵硬:这个我也不会啊。 不过面子不能掉,付拾一昂首挺胸:“骑马很好,能强身健体。身体健康,不比悲秋伤春强?多活几年,多吃点好吃的,看点好看的,岂不是更美滋滋?” 河源郡主就笑得更厉害了。 也有几个与河源郡主气味相投的,也是一下子喜欢上付拾一,笑嘻嘻凑上来一起说话,顿时气氛就热闹起来。 等走远一些,付拾一才问:“那人是谁啊?” “张宰相的嫡次女,张姮。”河源郡主一面说一面瘪嘴:“咱们长安城第一才女呢。” “那她怎么和郡主这么不对付?”付拾一有点纳闷:第一才女就这点情商?难道真的是才情比天高? 河源郡主脸上一红,竟然是不好意思说下去。 旁边有女郎替她笑嘻嘻的说了:“最开始是因为李县令,但是那会儿郡主不是追着李县令跑?她心里不痛快。但是那时候李县令毕竟谁也不搭理,也算相安无事。等出来个卢知春,可不得了了。张姮又看上了卢知春,可刚跟卢知春搭上话,就不知怎么的,他两反倒是一对儿了。张姮哪里气得过?” 付拾一顿时恍然大悟:这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啊! 付拾一眉眼弯弯,却长叹一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殃及池鱼!” 她这幅故作苦大仇深,却分明活泼灵动的样子,一下子就叫大家喜欢起来。 这头笑声不断。 那头张姮却是气得够呛。 她的头号迷妹就给她出主意:“不过是个开饭馆的,想为难一下,再容易不过。” 张姮冷冷瞅了对方一眼:“我和一个开饭馆的较劲作甚?自降身份!” 这一场的争执,虽然不算什么大事儿。不过还是在诗会上传了一个遍。 尤其是李长博和卢知春两个——一个关注着付拾一,一个关注着郡主,哪能不知道? 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都一笑。 李长博原本还怕付拾一吃亏,可现在看来…… 卢知春缓缓道:“郡主和付娘子,都不是软柿子啊。” 李长博微微扬眉,打趣卢知春:“春见怕了?” 第574章 什么邪教 卢知春微微扬眉:“为何要怕?郡主这样很好。” 看他那维护的样子…… 李长博只剩了微笑。 两人对视一眼,倒是都有点儿那么惺惺相惜。 “不过,张相虽然行事低调,但是手段却不低。郡主不怕什么,就怕付娘子——”卢知春还是很厚道的提醒了一句。 李长博倒是一脸平和:“长安县在我眼底。” 在他的管辖范围,动付娘子——对方该好好掂量掂量。 卢知春还是知道李长博的性格的,当即就笑了笑:“只是怕付娘子吃暗亏。” 李长博应一声:“我会叫人盯着的。” 正说着话,许舟倒是过来了,他朝着李长博深深一拜,“李县令。” 卢知春和李长博都有点惊讶,不过也都笑着还礼。 许舟寒暄了几句,就提起了方才的事情,并且期期艾艾道:“李县令与付娘子交好,还是应该做个和事老,好叫这个风波不至扩大才对。” 李长博打量了一下许舟,大概明白许舟这是也担心付拾一了。 他不知该做什么情绪才合适,最后只咳嗽一声:“无需如此,付娘子说得很是。放心,付娘子可并非没有靠山之人。” 许舟见李长博言之凿凿,这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便去寻自己交好的几人了。 说实话,卢知春和李长博两人各自单独在一处还好,对人冲击没那么大。 可放在一处时候,谁都不好意思往上凑:自惭形秽哪! 而另一头,付拾一正在吃点心。 点心做得很精致,大概是新鲜莲子熬汤调的面,吃起来有一股清新的莲子味儿。关键是,还做成了莲蓬的样儿。就更叫人觉得清新淡雅了。 一面吃,她一面听河源郡主说八卦:“不是说张姮已是订了婚事了?是哪家的?这么不开眼——” 河源郡主真是半点不留情面。 旁边有人低声回答:“是萧家的一个旁支。都快在整个家族里叫不上号了。若不是出了这么一个有才学的,估计再有一代,就彻底淡出了。” 世家大族虽然支脉庞大,可是真正核心的,也就那么几支。 一旦出了核心,慢慢的,也就彻底算不得什么世家了。 河源郡主纳闷:“那怎么选了这么一个?之前不是一心想找个能比得过李县令的?” 说起李长博,河源郡主还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看我做什么? 河源郡主又拿起一块点心塞给她,略略心塞之后就是快意:李长博也有今天! 付拾一捧着点心,惜字如金的点评:“除了陛下和卢郎君,我看没有人能比得过李县令。” 众人:……付娘子你加上卢知春,也是看在河源郡主的面子上吧? 河源郡主也是一阵无言:付娘子到底是有多崇拜陛下!简直像是入了什么邪教!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陇西李氏嫡脉的佼佼者,哪里是旁人能轻易比得上的?” “就是因为没有,但是年纪又摆在那儿了,她也是没有办法。就退而求其次呗。”一个圆脸女郎唧唧咋咋的说八卦:“那位萧郎君长得不错,才学也很好。是被张相看重的。不过,张姮自己也满意。” 旁边另一位女郎还点点头:“听说今日也要来呢。” 河源郡主有点好奇:“那我一会儿好好看看。” 几个女郎就推河源郡主:“郡主真是不厚道,如今得了卢郎君,还要扎旁人的眼!” 河源郡主微扬下巴:“谁叫她自己总那样?” 许张姮眼睛顶在脑门上,就不许旁人刺激她了? 付拾一宽慰河源郡主:“放心吧,卢郎君那么优秀,旁人就是拍马也追不上。” 这话满足了河源郡主的虚荣心,她忍不住露出灿烂笑容来:“那也是!” 旁人齐刷刷捂住腮帮子,齐声道:“好酸,好酸~” 付拾一深深明白那种感觉:此时此刻,我们这些单身狗,就变成了柠檬精。 眨眼诗会就要开始,可是却有人提了句:“萧郎君怎的没来?我记得他接帖子时候还说,一定来呢。” 于是其他人就下意识去看张姮:你家未婚夫不见了,你该知道在何处吧? 张姮微微红了脸颊,露出几许娇羞来。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家未婚夫在何处。 于是就有人提议:“横竖萧郎君住得很近,不如就叫人去请吧。” 自然就有主家派人去请。 不过两刻钟,一个随从就大惊失色的滚回来了——那真是连滚带爬的一路狂奔,仿佛背后有恶鬼在追逐。 付拾一一看那架势,心里头就一个咯噔:不会吧…… 然后下一刻,她就听那随从嚷嚷起来:“不好了!不好了!萧郎君像是死了!” 付拾一:……我说什么来着? 然后她远远的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然后她就默默的放下了啃到一半的点心,拍了拍手,对着河源郡主等人勉强一笑:“我……去去就回。” 在这种安逸闲适又美美哒的时候,她真的是半点也不想出现场! 尤其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衣裳新鞋子,再摸摸头上那堪比一套房的发簪! 这是亵渎!亵渎! 李长博也已经站起身来,朝着众人一拱手:“我去去就回。” 众人这才恍然想起:对哦,报案还不如找他来得快。 付拾一和李长博很快会和。 她也没带勘察箱,所以就理所当然道:“让方良骑马跑一趟,叫人来,顺带取我的勘察箱。” 李长博很平静的点点头:“可。” 那样子,没有半点违和感。 众人都有点目瞪口呆加风中凌乱:这个开饭馆的付娘子,和李县令是什么关系……还有为什么出了人命案子,付娘子也跟去了…… 这一刻,一个陈年八卦忽然被众人想起:好像咱们长安出了个女仵作吧?还是陛下亲封的吧?好像也是姓付吧? 几个刚才和付拾一一同说笑吃点心的女郎问:“付娘子难道就是那个付娘子?” 对上几位闺蜜复杂脸色,河源郡主灿烂一笑,丝毫没有意识到大家的心情,一口就承认了:“对啊!不然她怎么会和李县令一起去?这会估计是要去验尸吧——” 众人:…… 第575章 真的很巧 张姮也下意识的跟上去了。 毕竟那是她的未婚夫。 然后发现她竟然没去过自己未婚夫的宅子,根本不知在哪里…… 最后还是萧郎君一位好友带的路。 张姮一路上都跟游魂一样,好像神智都飞走了。 就连付拾一就是仵作这个事情,都没让她震惊起来。 付拾一怜悯看她一眼:可怜的妹子。这下你就要更扎心了。刚有个未婚夫,还没来得及炫耀呢…… 李长博已问起了刚才那随从:“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萧郎君身边只有一个书童服侍,不过前些日子,那书童手脚不干净,就被他赶走了。一直也没顾上买个新的。所以如今他身旁也没人。我刚敲门,门一推就开了。” 那随从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一幕,吓得又有些瑟瑟:“进了屋,就看见萧郎君趴在厅堂那儿,已是没气了!” 付拾一:……听上去死得挺凄惨啊。 “你摸他的脉搏没有?确定死了?“付拾一沉声问,企图让对方冷静一些。 然而对方根本无法冷静:“我哪敢啊!摸了摸鼻子底下没气了,就赶紧回来报信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探呼吸是不准的! 李长博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蓦然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走得飞快,张姮就有点跟不上了。 她忍不住出声:“为什么不坐马车?” 李长博没答话。 付拾一解释一句:“叫人再去准备车的功夫,咱们都到了。” 一路到了地方,付拾一就看见那宅子洞开着。 付拾一立刻停住脚步,张开手转身拦住其他人:“我与李县令单独进去看,你们在这里等候。不要叫任何人进来。否则可能会破坏证据。” 付拾一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不容置疑的气势还是很唬人的。 其他人都点头了,唯独张姮皱起眉头:“为什么听你的?” 李长博不耐看她一句,语气都有点冰:“长安县衙办案,闲杂人等只需配合。” “付娘子是我长安县的仵作,就连我在此时,也得听她的。” 这话算是给了张姮致命一击。 而且产生了暴击。 付拾一偏偏还扫了张姮一眼:“听懂了?不许擅自进来!” 张姮噎住,脸色像是千万年都没化开的冰。 付拾一才懒得管她什么感受,只知道不能破坏现场。 而后,付拾一就率先往里走了。 李长博紧随其后。 不知那位萧郎君到底死没死,付拾一也顾不上仔细看外头的情况,直接往屋里走。 然后果然就在客厅里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年轻男子。 付拾一一看裸露在外头的胳膊,就叹了一口气:“的确是死了,尸斑都出来了。” 既然人已经死了,付拾一也就不着急看尸体,反而是退出来,仔细看了看大门。 “大门上并无任何的撬门痕迹。但是死者却只穿了中衣,而且是朝着大门口,看样子是想出去,而不是回屋。”付拾一轻声言道。 李长博颔首:“所以门很有可能是别人开的。所以有可能是谋杀?” 付拾一点点头:“但是尸体附近并无大片血迹,看上去并不像是凶杀。” 随后,付拾一又围着围墙走了一圈,倒是发现了一点东西。 墙头上有一点新鲜新鲜的泥。 而墙底下的花坛里的草,也被人踩了一脚。 “土太硬,草又短,没有留下清晰脚印。”付拾一说起这个,略略有些遗憾。 不过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是看草的恢复状态,应该踩踏不超过一日。” “而且,可以肯定的确是有人从这里进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随后又一起出去,围着外墙走了一圈。 “没有发现出来的痕迹,倒是只有这个地方,有进去的痕迹。”付拾一几乎可以笃定:“说明这个人只是从这进去,出来是从大门出来的。” 李长博轻声问:“那是不是就说明了这个翻墙的人,就是凶手?” 付拾一摇头:“没有证据表明。只能说明对方进去,又出来了。” 但是可以作为嫌疑人。 只是要锁定这个嫌疑人,却有点不太容易。 两人一通忙活,门口的人已经看蒙了:这是干什么呢? 张姮一把拉住付拾一,带着浓浓的质疑:“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萧郎到底怎么了?” 付拾一看了她一眼,抽回手:“人已经死了,你最好叫人去通知他的家属一声。至于查案,这个你就别过问了。” 问也不会告诉你。 张姮后退一步,眼眸都瞪大了:“死、死了?” 付拾一点点头:“死了。” 张姮脚下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付拾一怜悯看她:“敬请节哀。” 张姮喃喃的:“怎么会死了?怎么会……” 付拾一和李长博又进了宅子。 这一次看的却是客厅的房门。 客厅的门却露出了被撬的痕迹。 付拾一将门栓上的刀痕给李长博看:“应该是用刀,一点点的刮开的。” 李长博点点头:“痕迹十分新,应该是很近的时间弄的。” 付拾一再看屋中摆设:“茶杯只有一个。其他的东西都看不出端倪。” 她心翼翼越过了尸体,然后进了内室。 内室里一片凌乱。 付拾一看着那些柜子和箱笼都是被打开的,轻声提出一个疑问:“是不是入室抢劫?” 这凌乱程度,简直叫人有点震惊。 而且床榻上也是一片凌乱。 就连屏风都被撞倒在了地上。 李长博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他的玉佩和钱袋都在,如果是抢劫,应该这些东西都没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生出了浓浓的疑惑:那难道是死者自己翻成这样的?还是说,闯进来的人,并不是为了求财——那么是在找什么? 寻看一圈,没找到什么别的特异之处。 倒是厉海带着人赶到了。 翟升和徐双鱼也提着勘察箱过来了。 安静的宅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将死者趴着的姿势仔细画下来之后,付拾一等人,就将尸体抬到了别处,暂且放在一扇门板上。 验尸,即将开始。 第577章 简单有效 徐双鱼的声音显得微弱:“鸡肯吃吗?” 付拾一认真思索了一下:“不吃就硬塞?” 徐双鱼微微一抖。 翟升无言的看着自家师父:这像是一个娘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师父,谁来喂?” 付拾一瞥了徐双鱼和翟升一眼,呵呵一笑:“你们觉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苦思冥想找借口,打算将这个差事推给对方。 付拾一就在这个时候,慢悠悠的来了一句:“别想那么多借口了,直接剪刀石头布。” 旁边方良实在是没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还有点像是猪叫声那种。 李长博也忍不住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就连一贯成熟稳重的厉海,也难得笑了一下——他人的不幸,总是能让我们快乐万分。 鸡很快买来了。 活蹦乱跳的一只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神气了。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而后默默开始猜拳。 这是一次引人瞩目的猜拳。 最后在所有人注意下,徐双鱼以“布”为胜,赢得此次比赛,也成功逃过一劫。 翟升焉头巴脑的和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对视,叹了一口气:“你可莫要记恨我。” 说完就扑上去,直接将大公鸡给按住,又取了勺子来,然后从子孙桶里舀了那混合物就往鸡嘴里塞。 大公鸡下意识反抗和挣扎,翟升好几次都差点糊了自己一手——虽然戴着手套,可是他觉得他要是真碰到了那东西,他想死。 呕吐物和排泄物哪一个都不好闻,一个问起来酸腐难当,一个恶臭难闻。 两个混合起来,那就只有两个字:上头。 简直是太上头。 没过多久,翟升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大公鸡也快不行了。 翟升满含期盼转头看付拾一:“师父,行了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觉得不太够,你再得塞进去这么多。得确保见效。” 翟升在听完这个话之后,觉得自己可以当场去世了。 等到翟升折腾完,那头死者的家属也来了。 来的是张姮的嫡亲哥哥,张彦,以及萧家嫡脉的一位,叫萧京的。 张彦和萧京年岁差不多,都是二十七八。 两人留了胡子,看上去成熟又稳重,俨然都是下一代当家人的架势。 两人脸上都不见什么悲伤,反而都很的得体。 尤其是张彦,更是第一句话就对张姮道:“你先归家。阿娘很担心你。” 萧京第一句话,就是跟李长博客套: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又都是嫡脉,两家多少有些交集。 等客套完了,萧京这才问起了死者:“萧川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好的,人忽然就死了?” 李长博将情况大概说一说,最后说到了关键:“这个案子,如今还不能定性。要等试验完了,才能确定。” 萧京下意识问了句:“什么试验?” 李长博避而不谈:“这个事情,萧郎君还是不必多问了。等着便是。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便会告诉你。” 萧京只能应了。 只是皱起眉头,等得很焦灼。 而那张彦也一直等着,也不知是为了做样子,还是怕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自己家。 期间李长博倒是问了一些事情。 譬如为何萧川为何将书童撵走了,却迟迟没有买新的书童。 这个事情,萧京是真不知道。 最后,反倒是张彦尴尬说了句:“其实是偷了我家的财物。他们之前在我们家中来,那书童手脚不干净,偷拿了我放在书房的一块玉佩。” “所以他当着我的面,将书童撵走了。” “毕竟他虽然没什么钱财,但是人品气节都极佳,书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是叫他容不下。” 张彦随后又道:“买书童的事情,我说过几日亲自给他挑个好的送来……后来有些忙,就一直没功夫去办。” 付拾一听出来了,那不是忙,而是……根本就不在乎,所以直接抛在脑后了。 这样看来,这个姑爷,张家好像不怎么重视啊! 李长博听闻这话,只是微笑:“原来如此。” 虽说一句评价也没有,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是特别让人觉得心里发虚。 就连萧京也忍不住说了句:“这个事情,也是我不知晓。不然哪里需要张郎君操心——” 这话听着腻味,付拾一忍不住暗暗吐槽:要是真关心,不用别的渠道也能知晓这个事情好吧?这客套话说得,真是听着恶心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翟升和徐双鱼都惊呼起来:“付娘子,付娘子!你快来看!” 这是那个鸡开始有反应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鸡,这会儿明显蔫了。 而且还开始拉稀。 脚也软得站不起来。 就连毛都开始炸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确定下来:“中毒。典型的中毒反应。” 肌肉无力,腹泻,这些症状,和死者萧川如出一辙。 但是具体是什么毒,付拾一就不知道了。 现在没有化验的器具,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但也算是十分对案情有帮助了。 李长博看了一眼那可怜的大公鸡,再看付拾一:“那是如何中毒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便给出了答案:“八成几率是吃进去的。因为他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就不可能是通过受伤中毒。但也可能是吸入。不过吸入的话,应该是呼系统反应更大。” 这样一说,李长博也就点点头:“那应该是吃进去的。” “昨天夜里,他吃了什么?”他下意识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胃容物通过呕吐,已经没有留存了。” 于是李长博再一次的将目光看向了那个五谷轮回桶。 大家心头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会吧,李县令不会真的是那样想的吧? 李长博神色淡然:“既然是呕吐出去了,那或许五谷轮回桶里就能看出端倪。就是费点功夫。双鱼,翟升,你们两个检验一番吧。我与付娘子去再看看屋里的情况。” 翟升和徐双鱼两个:!!!李县令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第577章 简单有效 徐双鱼的声音显得微弱:“鸡肯吃吗?” 付拾一认真思索了一下:“不吃就硬塞?” 徐双鱼微微一抖。 翟升无言的看着自家师父:这像是一个娘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师父,谁来喂?” 付拾一瞥了徐双鱼和翟升一眼,呵呵一笑:“你们觉得呢?”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苦思冥想找借口,打算将这个差事推给对方。 付拾一就在这个时候,慢悠悠的来了一句:“别想那么多借口了,直接剪刀石头布。” 旁边方良实在是没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还有点像是猪叫声那种。 李长博也忍不住将头偏到了一边去。 就连一贯成熟稳重的厉海,也难得笑了一下——他人的不幸,总是能让我们快乐万分。 鸡很快买来了。 活蹦乱跳的一只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的,可神气了。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而后默默开始猜拳。 这是一次引人瞩目的猜拳。 最后在所有人注意下,徐双鱼以“布”为胜,赢得此次比赛,也成功逃过一劫。 翟升焉头巴脑的和那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对视,叹了一口气:“你可莫要记恨我。” 说完就扑上去,直接将大公鸡给按住,又取了勺子来,然后从子孙桶里舀了那混合物就往鸡嘴里塞。 大公鸡下意识反抗和挣扎,翟升好几次都差点糊了自己一手——虽然戴着手套,可是他觉得他要是真碰到了那东西,他想死。 呕吐物和排泄物哪一个都不好闻,一个问起来酸腐难当,一个恶臭难闻。 两个混合起来,那就只有两个字:上头。 简直是太上头。 没过多久,翟升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大公鸡也快不行了。 翟升满含期盼转头看付拾一:“师父,行了吗?”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觉得不太够,你再得塞进去这么多。得确保见效。” 翟升在听完这个话之后,觉得自己可以当场去世了。 等到翟升折腾完,那头死者的家属也来了。 来的是张姮的嫡亲哥哥,张彦,以及萧家嫡脉的一位,叫萧京的。 张彦和萧京年岁差不多,都是二十七八。 两人留了胡子,看上去成熟又稳重,俨然都是下一代当家人的架势。 两人脸上都不见什么悲伤,反而都很的得体。 尤其是张彦,更是第一句话就对张姮道:“你先归家。阿娘很担心你。” 萧京第一句话,就是跟李长博客套: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又都是嫡脉,两家多少有些交集。 等客套完了,萧京这才问起了死者:“萧川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好好的,人忽然就死了?” 李长博将情况大概说一说,最后说到了关键:“这个案子,如今还不能定性。要等试验完了,才能确定。” 萧京下意识问了句:“什么试验?” 李长博避而不谈:“这个事情,萧郎君还是不必多问了。等着便是。若有消息,我第一时间便会告诉你。” 萧京只能应了。 只是皱起眉头,等得很焦灼。 而那张彦也一直等着,也不知是为了做样子,还是怕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自己家。 期间李长博倒是问了一些事情。 譬如为何萧川为何将书童撵走了,却迟迟没有买新的书童。 这个事情,萧京是真不知道。 最后,反倒是张彦尴尬说了句:“其实是偷了我家的财物。他们之前在我们家中来,那书童手脚不干净,偷拿了我放在书房的一块玉佩。” “所以他当着我的面,将书童撵走了。” “毕竟他虽然没什么钱财,但是人品气节都极佳,书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自然是叫他容不下。” 张彦随后又道:“买书童的事情,我说过几日亲自给他挑个好的送来……后来有些忙,就一直没功夫去办。” 付拾一听出来了,那不是忙,而是……根本就不在乎,所以直接抛在脑后了。 这样看来,这个姑爷,张家好像不怎么重视啊! 李长博听闻这话,只是微笑:“原来如此。” 虽说一句评价也没有,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就是特别让人觉得心里发虚。 就连萧京也忍不住说了句:“这个事情,也是我不知晓。不然哪里需要张郎君操心——” 这话听着腻味,付拾一忍不住暗暗吐槽:要是真关心,不用别的渠道也能知晓这个事情好吧?这客套话说得,真是听着恶心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翟升和徐双鱼都惊呼起来:“付娘子,付娘子!你快来看!” 这是那个鸡开始有反应了。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鸡,这会儿明显蔫了。 而且还开始拉稀。 脚也软得站不起来。 就连毛都开始炸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确定下来:“中毒。典型的中毒反应。” 肌肉无力,腹泻,这些症状,和死者萧川如出一辙。 但是具体是什么毒,付拾一就不知道了。 现在没有化验的器具,所以根本无从得知。 但也算是十分对案情有帮助了。 李长博看了一眼那可怜的大公鸡,再看付拾一:“那是如何中毒的?” 付拾一沉吟片刻,便给出了答案:“八成几率是吃进去的。因为他身上并无任何外伤,就不可能是通过受伤中毒。但也可能是吸入。不过吸入的话,应该是呼系统反应更大。” 这样一说,李长博也就点点头:“那应该是吃进去的。” “昨天夜里,他吃了什么?”他下意识看向付拾一。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胃容物通过呕吐,已经没有留存了。” 于是李长博再一次的将目光看向了那个五谷轮回桶。 大家心头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不会吧,李县令不会真的是那样想的吧? 李长博神色淡然:“既然是呕吐出去了,那或许五谷轮回桶里就能看出端倪。就是费点功夫。双鱼,翟升,你们两个检验一番吧。我与付娘子去再看看屋里的情况。” 翟升和徐双鱼两个:!!!李县令你为什么这么偏心! 第578章 一个猜测 不管翟升和徐双鱼两个如何用眼神控诉,李长博始终平静如斯。 而付拾一也一本正经的将这个事情彻底落实到了他们身上。 并且还特别好心出了个主意:“其实也就用筛子大概过一遍就行了。通常呕吐会发生在食用后不久,所以残渣可能比较明显。” 然后她就毫无心理负担的跟着李长博进了内室,去勘察现场了。 翟升和徐双鱼求助的看向其他的人。 其他人不约而同的都将头扭到了一边去,假装没看见两人可怜巴巴的目光。 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面对着凌乱的屋子开始沉思。 李长博轻声开口:“对方直接翻墙进入,又撬开门,肯定目的不单纯。” 付拾一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对方是什么目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想,他进来的时候,究竟人死了没有?” 如果死了还好说。 如果没死呢—— 李长博面上表情陡然肃穆起来:“我想到了一个可能。付娘子觉得,下毒的人,会不会就是翻墙进来的人吧?特地来看看,人死了没?” 这个可能性,不算低。 付拾一歪着头,看一眼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他是在找什么?” “如果只是来看看情况,那没必要翻成这个样子——” 李长博语气很笃定:“或许是很重要的东西。但是肯定不是钱。” 死者萧川的值钱东西,都还在。就连钱袋子都在。 付拾一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那这个东西一定对死者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否则不会藏得这么好,以至于翻找成这个样子。” 李长博微微颔首。 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出声:“书童?!” 然后,两人相视会心一笑,倒是对于对方能够想到这里半点不意外。 李长博正了一正颜色,格外认真:“我与付娘子,越来越默契了。” 付拾一随口就来:“再一起共事十年,李县令就会发现,我们会比彼此家人更了解彼此。” 李长博瞬间噎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付拾一提醒他:“那现在叫人去寻书童去?” 李长博缓过神来,看了付拾一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拾一总觉得李长博的目光有些幽怨? 不过没等她细看,李长博就转头出去吩咐人寻书童了。 再回过头来,李长博就已经神色如常。 付拾一这会儿功夫,已经将床榻看了一遍。 床榻上倒是没什么异常,就是凌乱了些。 以及……脏污了一些。 毕竟,临死之前,那萧川都成了那样子了,无力下床解手也是正常…… 不过,付拾一刚一翻枕头,就发现一个东西。 是一个绣花的香囊。拿起来,还能闻到淡淡的草药香。 不难闻,意外的好闻。 而且还有些提神醒脑的作用。 付拾一将绣花香囊给李长博看:“这个东西,不像是外头能随便买到的。” 第一绣功很精致,第二,图上是一双并蒂花。 并蒂花这个寓意嘛…… 李长博颔首:“就算外头香囊皮是买的,但是里头的香包,应该是额外配的。” 他细细的闻了一下,就有了决断:“里头有薄荷,冰片,这些都是提神醒脑的东西。” 付拾一提了个可能性:“会不会是张姮送的?而且,萧川是做学问的人,常常要长时间读书,做个这样效果的香囊,倒是很合适。”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反倒是问了付拾一一句:“若是付娘子,会送自己未婚夫什么?” 这个问题…… 还真给付拾一问懵了。 付拾一仔细想了一想,最后就只说一句:“大概是觉得什么好,就送什么吧?当然,其他娘子都流行送的东西,我肯定也不会免俗……万一别人都有,他没有,他肯定也不高兴,不利于家庭和谐。” 李长博脸色有点黑:“流行?” 付拾一以为他没听懂,特地解释一句:“就是大家都会送的,都喜欢的,都觉得能表达心意的。” 李长博抬手按了按自己太阳穴,总觉得自己需要一万莲芯汤。 付拾一又回到了案子上:“所以这个到底是不是张姮送的?” 李长博转身朝外走:“问问就知晓了。” 这会儿,萧京和张彦还在外头呢,问他们不就能知晓? 付拾一面色古怪:问他们真能知晓? 果然,李长博拿出了香囊之后,二人都是一脸茫然。 哪怕张彦,也说不出个什么。最后尴尬一笑:“就算是真的,不也是很正常?或是买的,也正常。总不可能是凶手留下来的。” 这话倒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而这么一会儿功夫,那只用来做实验的大公鸡,已经明显看出快要不行了。 至于徐双鱼和翟升,也是没什么收获。 两人捞了半天,身上都沾了臭气。那副焉头巴脑的样子,简直叫人心疼。 两人都快绝望了:“付娘子,怎么办啊?” 付拾一:……这个时候,我也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一摊手:“我们只能寻找证据,也不可能凭空变出证据不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想哭。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长博缓缓言道:“厉海,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查一查昨日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谁,再问问左邻右舍,看看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最好能打听出来,看看昨日他最后吃了什么。” 顿了顿,李长博忽然想起来,又问付拾一:“会不会是投毒?他不在家中吃东西,但是总归要喝水——” 付拾一眼前一亮,忍不住的夸:“李县令真是太聪明了吧!果然不愧是我们长安县衙门最聪明的人!” 付拾一如此拼命的拍彩虹屁,总算是让李长博嘴角多了一丝丝的弧度:“付娘子说笑了。只是跟着付娘子,思路眼界都拓宽了不少,故而能想到一点点了。” 接下来,他就吩咐方良去一趟,再寻一只鸡来。 刚才他们看过厨房,水缸里的水是满的,如果真的投毒,那水肯定是没来得及处理的。 所以,一试便知。 翟升哭丧个脸:“我这次不喂了!” 付拾一从善如流,而且十分大度的挥手:“那我来就行!” 翟升:……能一样吗! 第579章 凑个热闹(6月月票200加更) 就在付拾一一手掐着鸡脖子,一手往鸡嘴里的灌水时,河源郡主领着一帮娘子过来看热闹了。 因为这个也不是验尸,所以并没有什么好隐蔽的,故而付拾一的光辉形象……被看了个正着。 就连李长博也是弯腰站在付拾一背后,认认真真看着付拾一动作,时不时还问一句。 河源郡主她们的嘻嘻哈哈,一时之间仿佛都被掐住了脖子,憋了个够呛。 大唐风气开放,女子行为约束并不如从前大,但是真这么彪悍的……还是少数。 有个娘子喃喃道:“我好像明白为什么郡主那么喜欢付娘子了。” 旁人几个就拼命点头。 河源郡主也听见了,但是这话,她还真是无力反驳。 毕竟,要不是付拾一这个性情,她还真没办法和付拾一玩到一起去。 但是河源郡主也陷入了深深的反思:难道我平日也是这样的吗? 河源郡主头疼揉了揉眉心。 付拾一灌完了水的鸡,已经去了半条命。 方良喃喃的问:“灌这么多水,它会不会死掉了……” 付拾一不太确定:“应该不会吧?不过你放心,中毒肯定会有中毒表现的。” 她伸手指了指之前的鸡:“你看它,都开始拉血了。这就说明毒药对消化系统是有攻击性的,会引起出血。” “还有死者也是一样的情况。” 方良点点头,看着那凄凄惨惨的鸡,又看了看自家郎君,忽然就觉得以后家里恐怕郎君是说不上话了。 他下定决心:不行,从今天开始,我要讨好付娘子了! 李长博一转头,看到了河源郡主,就皱眉问了句:“郡主过来作甚?” 河源郡主尴尬:“大家都有点好奇,所以就过来看看——” 热闹两个字,河源郡主没好意思说出口。 李长博倒是心知肚明。不过想了想,他拿出了香囊来给大家看上一眼:“这个香囊,你们可有人见过?或是见萧川佩在身上过——” 然而所有娘子却都摇摇头。 表示从来没见过。 河源郡主大概猜到了李长博想问的是张姮,所以摇摇头:“众所周知,张姮的手艺不太好。” 所以不可能绣出这么精致的香囊来。 而且张姮对这个未婚夫……也未必那么喜欢。 李长博微微颔首,也没多说。 这头鸡就这么先放着,倒是萧川的尸体,先让不良人和徐双鱼他们运回去,放在衙门了——不然这么热的天气,一直搁在常温里,恐怕很快就会发生。 而此时,付拾一也没什么事儿可做,她看一眼河源郡主,问了句:“诗会怎么办的?” 河源郡主摆摆手:“都出了这样的事情了,还有谁有心情?最后就暂且先不办了,等下次再说。人倒是还没散,你们长安县不良帅带着人问话呢。” 萧川最近亲的一帮朋友,几乎都在诗会上。 付拾一摘了手套,又脱了罩衣,惋惜道:“可惜了。也不知道下次我再去,会不会吓到别人——” 付拾一自己觉得,恐怕是没有这个缘分了。 主要是,她还没见过投壶比赛呢。 河源郡主斜睨她一眼:“你还想去?” 付拾一老老实实点头:“还没见识过呢。” 河源郡主犹豫了一会儿:“那我下次来办。在我家中办,他们不敢不来。或者让卢知春办。” 旁边有娘子声:“那不会再死人吧?”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不太有底气:“应该……不会吧?” 对付拾一知根知底的一帮长安县衙人:……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好像付娘子去的地方,总能死人……端午节卖粽子死了人。三月三也是有人死了…… 众人深深的看付拾一,开始由衷的怀疑付拾一到底是个什么命格。 李长博咳嗽一声:“无妨,付娘子在,正好我们还能尽快破案,还死者一个公道。”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博:!!!李县令你这话!!! 河源郡主深深感慨:“李县令真是慷他人之慨……” 众人齐刷刷点头。 不过不管怎么说,今日诗会是被破坏了。 而且案子也没破。 付拾一惋惜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行头:“可惜了。下次诗会,估计也不好穿了。” 河源郡主已经麻木了:“到时候我做新衣裳,也给你做一身。” 付拾一义正言辞的:“那多不合适?毕竟给我做也要费不少布料呢。不过我喜欢素淡一点的,太艳的不适合我。” 河源郡主:“……知道了。我也做一身素点的。” 李长博嘴角微微翘起:“时辰不早了,付娘子也没什么好忙的,先回去罢。穿着这一身,办案也不合适。” 付拾一却好奇:“那有消息了李县令记得叫人知会我一声。” 李长博也应了。 付拾一就真回去了——这个簪子戴在头上,是真让她压力有点大,动作都不敢大了。怕掉下来摔了,那可就不妥了。 河源郡主殷勤拉住付拾一:“我和阿弟送你。” 李长博忍不住看了河源郡主一眼。 河源郡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方良倒是激灵,立刻道:“其实我送付娘子也可以——正好顺路回去跟太夫人说一声。” 付拾一也知道河源郡主的意思,于是也顺水推舟的婉拒:“是啊,我和太夫人也有话要说。正好正好。” 方良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给了他一个赞许:“去吧。” 方良美滋滋的去赶车:感觉自己今天肯定要被奖赏了。我是问郎君求他那一把匕首呢,还是求一套文房四宝呢…… 付拾一上了马车,感觉出了方良的心情,不由得纳闷:“你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方良笑呵呵:“想到今日要得好东西,就高兴。” 付拾一:“???什么好东西,这么高兴?” 方良面不改色的:“郎君之前答应我的。我还没想好要什么呢。” 付拾一深深感慨:“李县令真的是太好了。他怎么总是这么大方?” 方良决定吹捧一下自家郎君:“那可不?郎君从来对我们都很宽厚,只要好好办差,他总给我们赏赐。我甚至得过一个上好的玉佩!” 付拾一:这么大方真的不算败家吗? 第580章 陈年旧事 先回了拾味馆。 付拾一将葡萄奶冻切出几块来,拿食盒装好,然后就将簪子取下,重新放回盒子里,这才去了李家。 杜太夫人正逗鸟呢,听见付拾一过来了,还有点纳闷:“不是去参加诗会了?” 花嬷嬷也奇了:“难道是结束得早?” 反正不管如何,杜太夫人还是一脸期待的将付拾一迎进来了。 等付拾一一进来,她就看见付拾一手里的食盒,登时就眉开眼笑:“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付拾一将食盒打开,放到了杜太夫人面前,然后提醒道:“不可多吃,吃多了就不想吃饭了。” 葡萄奶冻其实就是果冻。 只是底下一层是加了牛乳的,所以看上去洁白无瑕。而上面一层,是淡淡的透明紫色,里头一颗晶莹的葡萄果肉。 往外端的时候,那奶冻还颤巍巍的动,看上去就知道十分嫩滑q弹。 杜太夫人一看是新品种的点心,立刻来了兴致:“来来来,让我试试,看看口味如何。” 花嬷嬷顿时有些无言:好歹也该等到客人告辞才是。 不过付拾一看着杜太夫人这幅老顽童的样子,却亲切得很,于是指点道:“其实还可以稍微冰一下,更好吃哦!” 杜太夫人眼睛都亮了,催促花嬷嬷:“快去,快去。剩下的都冰起来。” 付拾一趁机将簪子递回去:“太夫人,这个簪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杜太夫人瞪她:“是不喜欢?” 付拾一摇头:“当然不是,实在是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 杜太夫人慢悠悠道:“有什么贵重的?这些东西只是看着贵重罢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明白,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非是起个装点作用而已。” 付拾一:这话说得,太豪气了吧…… “但是即便是如此,我还是不能收。”付拾一坚持推回去。 杜太夫人也不收:“这东西我给出去了,可不能再讨回来。要还啊,你就还给长博。他送出去的,可不管我的事儿。” 杜太夫人狡黠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岔开了话题:“你想不想听听长博时候的事情?我给你讲一讲。我跟你说,可好玩。” 付拾一:……都说好奇心害死猫,但是没有好奇心,那还是人吗! 付拾一从善如流:“想。” 簪子她就放在了旁边茶几上,打算一会儿走的时候,就不带走了。 杜太夫人拿银勺挖了一块葡萄奶冻,惬意的眯起眼睛,笑哈哈道:“其实别看他现在云淡风轻,光鲜得很,时候他是跟着我长大的。” “又怕黑,又怕疼,还赖人。” 付拾一有点惊讶:“我还以为,李县令是万千宠爱长大的呢——” 杜太夫人幽幽的叹一口气:“万千宠爱是万千宠爱。可是那时候世道乱,为了维持家族繁盛,他爹娘忙得不行,哪里顾得上他?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可唯独陪不了他。他到了吃饭时候总扒着门框,就盼着他爹娘过来吃饭。” “我瞅着都心疼。” 付拾一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也觉得心疼:那时候李县令一定还很。那么的一个孩子,天天扒拉着门框等爸妈,留守儿童的既视感啊。 杜太夫人再吃一口葡萄奶冻,将付拾一脸上的心疼尽收眼底,然后才幽幽的说了句:“后来也不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就变成了个清冷的性子。看着温和,可和谁都有那么点疏离感。” “但是性情却坚韧起来。让他练箭,能把手都练出血泡来,还一声不吭。” 杜太夫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他当时还说,想去当个大将军,保家卫国。” 付拾一也笑了,不过想想李长博骑马那样子,又觉得不是不可以:“李县令要不当县令,去当将军,肯定是个厉害的大将军。” “可后来读书多了,他就说,当将军还是不能让人过上安定繁荣的日子,干脆就放弃了。” “再后来,跟着他老师游学回来,他就说想来长安城当官。他爹娘十分反对。还想给他定下一门婚事。”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原来李县令还差点经历包办婚姻吗? 付拾一有点好奇李长博是怎么做的。 杜太夫人这个时候就坐地开价了:“拾味居的绿豆糕可是真不错,细腻软糯,入口就化,也不噎人——” 对付这种吃货,付拾一表示:“两盒!” 杜太夫人愉快的和付拾一完成了交易。 这才继续往下说:“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跑去了女方家中,拜见了那家家主。” 付拾一:???这是什么操作? 杜太夫人“哈哈”大笑:“他直接去问了个问题。说,你嫁女是为了与我李家联姻,还是为了女儿过得舒心高兴?” 付拾一觉得自己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对方一定很尴尬吧? 就算真是为了联姻,可是这种话,哪里好说出口呢? “那家家主脸都成了青色的。就在这个时候,长博又说:我若娶了你家女儿,可我心中不喜,自然也不会将你们家看重,将来若真有需要时候,我如何肯出力?倒不如选个同样重视你们家的,如此一来,才算相得益彰。” “再一则,我们若夫妻不和睦,比起仇人都不如。更遑论舒心美满。所以何必呢?” 付拾一咋舌:“李县令这么嚣张啊——” 对方真没将他打出来吗? 杜太夫人“呵呵”笑:“那时候他还呢,都没及冠。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当时候差点被人打出来,后来人家找上门来,骂了他爹娘一通。” “他爹娘就罚他,跪在祖宗祠堂里。他倒是乖乖跪了,可就是不认错。偏这个时候,任职的文书来了。他揣着文书,就说,要来长安。” “我也腻味他们,就干脆也一起来了。顺带回娘家看看——时候就长在长安城,这么多年,也一直没功夫再回来。如今老了,才得闲。” 付拾一说句实话:“您这是帮李县令撑腰呢。” “可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杜太夫人笑一笑,幽幽的叹一口气:“我不疼他,谁疼他?他看着斯斯文文,可骨子里的逆反,重着呢。我常常在想,谁若跟了他,也不知是福气,还是应劫。” 第581章 必是他了 杜太夫人话音刚落,付拾一就果断道:“自然是福分了。且不说别的,李县令那般好,谁能得了他的青睐,那就是天大的福气。” “而且,就连我只跟李县令做了同僚,就已经感受到李县令的细心体贴,想来将来他的妻子肯定更不会吃亏。女人这一辈子,得了这么一个贴心的夫君,那不是福气是什么?” 付拾一说得义正言辞。 并且还不忘宽慰杜太夫人:“太夫人可不要将李县令看低了。不管如何,李县令都是最好的!” 杜太夫人送到了嘴边的勺子都呆住了:…… 于是杜太夫人最后干脆搁下勺子:“我忧心他将来娶不着媳妇。又担心他娶个媳妇,最后闹成了众叛亲离。但又觉得,他这孩子心思重,娶不着合心意的,我怕他郁郁不得志,到时候反倒是妨碍寿数。” 付拾一看着杜太夫人皱眉担忧的样子,更语重心长了:“太夫人莫担心,李县令还年轻,必能娶到媳妇的。至于众叛亲离什么的,都是亲爹娘,李县令铁了心,他们还能不要儿子了?只要那娘子是个正常人,那必是能维持住和气的。” “再有就是,李县令只要看上谁了,就算李家这头不同意,那还有陛下呢。我看陛下很看重李县令,到时候陛下直接做个大媒人,哪家娘子能不愿意?” 付拾一牛气哄哄:“李县令能力强,性情好,模样佳,再加上丰厚的聘礼,谁能不动心!除非她是个石头!就是石头,也该动心!” 她一挥手:“太夫人只管放心!” 杜太夫人的勺子这一次愉快落进了嘴里,并且眉开眼笑:“放心,放心,我听你这样一说,自然是放心了。你说得对,必定动心的。” 杜太夫人已经吃完了一整块的葡萄奶冻,愉快的招手:“付娘子你过来,咱们挨着坐,好好说说话。” 付拾一:???因为我夸李县令的缘故吗? 结果杜太夫人一拉起了付拾一的手,就将一只镯子顺着手推过来:“好孩子,我可真是稀罕你,这是我的见面礼,以后啊,你就当我是你亲祖母。” 花嬷嬷在旁边看着,顿时明了:这个镯子别看不怎么起眼,可已经在李家传了四五代了。而且都是当婆母的,传给底下最喜欢的儿媳妇。虽说不是正经的当家主母信物那般,可也是李家媳妇一个扬眉吐气的代表。要知道,杜太夫人可是没给任何一个儿媳妇! 如今这么给了付拾一,回头任何一个李家嫡脉的看见这个镯子,不也得高看付拾一一眼? 那镯子吓了付拾一一跳。 付拾一赶紧要推辞,又怕抽手摔了那镯子,只能伸手赶紧按住:“太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呀!” 杜太夫人笑眯眯:“付娘子没听过一句话?长者赐,不可辞。” 付拾一当然听过,却还是觉得贵重了:“但是这也太贵重了。” “不贵重。你看成色就知道,不是什么稀罕的料子。只是一个念想罢了。当年也是一个喜爱我的长辈赐的,今日给你,也算有个传承。”杜太夫人笑眯眯的拍了拍付拾一的手:“谁叫我喜欢你?你若真心觉得贵重,那回头可要好好琢磨出几道好吃的,来回报我。” 花嬷嬷差点就忍不住戳穿自家老夫人:你这分明是怕付娘子被别人挖跑了,所以才先定下来!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嘴馋! 但是花嬷嬷哪能这么说,当下也清了清嗓子,笑呵呵的道:“付娘子就收下吧。太夫人难得这样喜欢一个人呢。” 杜太夫人说实话:“其他人瞧我,都带着讨好,就是家里那几个,也都在我跟前勾心斗角的表现自个儿,哪一个是真正的赤诚?我看都是不如付娘子的。” 付拾一简直要飘了,拉着杜太夫人的手,忍不住道:“太夫人夸得我都快自大了。不过,我看太夫人那些晚辈也不是不真心,只是难免想得到更多宠爱和青睐罢了。家里子孙多,争宠也是难免嘛。” “不过,从今日起,您就是我的亲祖母一般。您要吃什么,只要是我能弄来,定叫您尝一尝!” 付拾一也是真心的。 这话半点都没夸张。 她能感觉到杜太夫人对自己的真心实意喜欢。 而且……杜太夫人让她感受了真真切切的亲情。就好像真是自己亲奶奶一般。 付拾一这一瞬间,有点嫉妒李长博:“李县令真是好福气,有您这么一位祖母。” 杜太夫人笑眯眯拍了拍付拾一:“放心,我以后更疼你。” 这话付拾一不可能当真,却还是“扑哧”一声乐了:“也不知道李县令会不会公报私仇的。到时候给我穿鞋——” 杜太夫人十分笃定:“他不敢。” 付拾一感慨:“我觉得也肯定不会,毕竟李县令还是很正派的人。又温和体贴。” 花嬷嬷忍不住在心头默默揭穿:咱们郎君那是不敢和自己心上人叫板,更不会为了心上人受宠不高兴…… 付拾一陪着杜太夫人说了半下午的话,直到天色要暗下来,这才起身告辞。 杜太夫人殷切叮嘱:“我爱吃桃,这个奶冻能做桃的味道吗?” 付拾一点头:“能的,明日就给您做。但是不能贪多。” 杜太夫人笑眯眯:“我听你的。” 付拾一刚走出来,花嬷嬷就从后头追上来,将装簪子的锦盒塞进付拾一怀里:“付娘子忘了这个了。” 付拾一一句“太贵重”还没说出口,花嬷嬷就已道:“太夫人年纪大了,再不戴这样的样式了。也就你们年轻娘子能衬得出它的好来。既都说了是亲祖孙一般,那何必拘泥这些?要我说,太夫人能高高兴兴吃饭,添些寿数,那才是最贵重的礼呢。有了付娘子,太夫人吃饭都是高兴的。” “反正付娘子不收,这个簪子也断不能拿回去了。不然我扔了去?”花嬷嬷笑盈盈的,笃定付拾一舍不得。 付拾一赶紧将锦盒抱紧了:“那我收下,我收下。回头太夫人过寿,我给她老人家备一份大礼。” 花嬷嬷笑:“付娘子你自己可不就是一份大礼?” 第582章 悠然闲话 大礼包付拾一回了拾味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趟过去,是为了还东西的。可结果最后……反而又得了个镯子! 付拾一一脸懵逼的愣在了当场。 蔓娘她们自然看见了那锦盒又抱回来了,于是一个个纳闷道:“怎么没还回去?” 付拾一实话实说:“太夫人不收,而且还又给我一只镯子。” 蔓娘看着那只镯子,喃喃道:“娘子真是好福气。” 送镯子,一般是有些别样的寓意在其中。 譬如母亲送女儿,那是一片疼爱和祝福。 而婆家送玉镯,就有满意和祝福的意思——尤其是这一只镯子油润异常,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佩戴之物。就这么给付拾一,若说没点深意,那蔓娘都觉得不太可能。 不过蔓娘这话,旁人倒是没听太出来。 燕娘她们几个,毕竟也是普通村妇,见识并不算多,对这些规矩也不甚了解。 但是都很清楚一点:“杜太夫人这是真心喜欢咱们娘子呢。” 付拾一点点头:“所以以后,太夫人便是如同我家中长辈一般。我不在时,但凡有什么好东西,也先给太夫人送去。” 蔓娘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想问问付拾一:娘子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 而李长博那头傍晚时候,也回了家中。 那书童实在是不好找。而且萧川那些朋友,却都是说没和萧川一同用饭,只是中午时候见过一次,还是在学馆里。至于他吃了什么,旁人都说不知。 这个案子,暂且就算停滞不前了。 不过好在萧家也催得不算急。只是要求给个交代就行——这是萧家和张家联姻的事儿被破坏了,人死了不要紧,关键是要查出来为什么,会不会对萧家和张家不利。 他换过衣裳,就去了杜太夫人的屋里。 杜太夫人招手叫他坐下:“今儿怎么还出了事儿?” 李长博失笑:“许是因为诗会太无趣吧。” 紧接着缓缓将诗会上发生的事儿说了。末了还不忘嫌弃:“以后这种诗会,不去也罢。” 杜太夫人也听得气恼:“倒是真叫人恶心了。哪家孩子这么没教养!付娘子说得好!不给点教训,岂不是叫旁人蹬鼻子上脸?她这姿态,倒是很有咱们世家大族的行事作风。” 咱们有礼有节,待人客气。可若有些人不识好歹,那咱们也就不必再给好脸了。 杜太夫人冷哼:“又不求着他家吃饭。傲什么?” 李长博也浅笑:“是。付娘子做得很好。就该如此。本来我还担心,这下倒是不必担心了。” 杜太夫人眉开眼笑:“她能自己做生意开饭馆,还有那一身本事,就肯定不是个蠢笨的。” 李长博点头,说句实话:“就是……不开窍。” 杜太夫人目瞪口呆的看他,反唇相讥:“你这话说得好像你从前多么开窍似的!” 李长博:……这都是过去了。 杜太夫人先是笑,一面笑一面还拍自己的腿:“要我说,你也是活该!你看看,你从前不开窍,是怎么伤别人心的?如今啊,这叫一报还一报!” 不过还没笑多久,又有点犯愁:“不过,要是一直不开窍可怎么是好?今日我与她说的那些话,换做寻常娘子,必定多想。她倒半点没多想的意思……” 说到了这里,又瞪了李长博一眼:“说来说去,必定还是你不够好,不足以让人家娘子一见倾心!” 李长博呆了呆,颇有点神受打击。 花嬷嬷怜悯的看自家郎君,宽慰了一句:“也不见得是这样,大概就是志不在此吧?我看人家付娘子现在就是一门心思赚钱琢磨吃的,压根就没想成家。” “再则,付娘子性格也是太直爽。” 李长博倒是终于从打击里振作起来:“若是有心人,铁杵磨成针。她总有开窍那一日。” “而且,就算付娘子不开窍,我们之间关系也比旁人更显得亲近。旁人绝不会有机会。” 李长博说起野炊时,还有些不好意思:“在山边上游玩时,我觉得,我与付娘子分明亲近许多。” 杜太夫人立刻来了兴致,坐直了身子:“快来说说!” 李长博:…… 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自然是同去衙门——还是骑马去的。 李长博特地让方良牵着马,然后去接的人:“付娘子刚学会骑马,应当多接触的。” 付拾一摸着马儿,深深感慨:“可惜我那没有地,不然就可以买一匹马了。” 其实都是空话,她觉得自己现在买了,也养不起。 李长博笑得温和:“付娘子不必买,这匹马就很好。等熟练了,再去寻一匹真正的好马。正巧我家中有合适的——若到时候付娘子看得上,正好可以用。就算没有地方,也可以暂且养在我那。” 他语气很是诚恳:“以付娘子的本事,我相信很快就可以有地方养马了。” 付拾一几乎瞬间心动,好半晌才挣扎着问了句:“那……那多少钱?” 李长博笑得都露出了白牙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计较?自然是价格合适,比外头便宜。” 付拾一一脸意动,还是有点不好意思:“那多不好——” 李长博一本正经:“付娘子收我饭钱时候,也未曾有过高价。” 付拾一被说得怪心虚,心头暗暗决定:以后还是再便宜点。 到了衙门,付拾一就得知了一个消息。 究竟是什么毒,已是被试验出来了:砒霜。 而且的确是吃进去的,水里并没有毒。 付拾一问徐双鱼和翟升:“你们怎么知道是砒霜的?” 徐双鱼和翟升尴尬一笑,却都闭口不言。 旁边王二祥快人快语:“那是因为,翟升身上一个银坠子掉进了那个五谷轮回桶里!他捞出来时候,那银子变得漆黑!旁边就有人说了句,有毒!” “然后我就想起了付娘子曾经说过,银子能验出来的毒,是砒霜。”徐双鱼强忍着笑,心解释了一句:“虽然付娘子说,鸡蛋和肉类也能叫银子变黑,但是毕竟也不会如此厉害。” 付拾一:……这个过程,略有点曲折啊。 第583章 全城询问(6月月票300加更) “然后厉海就找了个大夫来,问了问大夫,请他帮忙辨认。”徐双鱼看翟升一眼:“就辨出来,的确是砒霜。” 付拾一点点头:“那如果是砒霜,倒是好办了。砒霜有大毒,但凡是有人买,药铺都会留心的。” 徐双鱼点头:“厉海如今去查了。” 付拾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翟升,问他:“你打算怎么办?那银坠子还要吗?” 翟升:…… 付拾一劝他:“没事儿的,洗干净就行了。那些东西虽然难闻,但是也就那么一回事儿,看开点,就无所谓了。” 翟升:本来没什么,但是被付娘子这样一说,却总觉得还是有什么的—— 王二祥乐不可支:“其实不要了也行,给我,我不嫌。” 付拾一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拍了拍翟升的肩膀:“为破案做贡献,也算是立立大功的。别想了,回头我请你吃红烧肥肠。” 这话杀伤力实在是大,一下子就让翟升和徐双鱼脸上表情有点扭曲。 经历了昨天的情况之后,就算那个肥肠再好吃,他们也有点内心抗拒了。 付拾一挑眉,不厚道的笑了。 然后她去问李长博,需要不需要详细解剖。 李长博直接就摇头了:“萧家并不同意解剖。” 对于这种情况,付拾一也没更好的办法,叹了一口气,就道:“那咱们再去现场看看吗?” 不能从尸体上取证,那就只能尽可能从现场去找证据。 付拾一觉得很有必要来一次现场模拟。 李长博微微扬眉:“现场模拟?” “嗯,通过对现场的情景模拟,可以去揣测死者临死之前,都做了什么事儿,经历了什么东西。”付拾一仔细将这个概念解释一遍。 “就像是当初我们对陈巧娘死之前的情况进行模仿一样。”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或许可以试一试。” 于是二人骑马到了现场。 宅子已经被封了起来。 付拾一也不着急进去,先围着宅子转了一圈。 确定墙头上没有新的痕迹之后,这才掀了封条进去。 院子里依旧是昨日的情景,什么东西都没动。 而屋里的东西也没动过。 付拾一不用问,李长博便是主动开口介绍现在的已知情况:“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人,是萧川死之前那日中午。之后再没有人见过他。他的邻居说,下午还听见他屋里有说话声。也不知是不是在读书。” “那时候时辰还早,正好是下午最热的时候。” “邻居也是午睡时候,朦朦胧胧听见的声响。” “而后,就是昨日后半夜,有几个人说梦里被惊了一跳,听见有砸东西的声音,但是只有一声,所以没听出来具体是哪里的。” 李长博猜测道:“我觉得可能是屏风倒地的声音。” 付拾一若有所思点点头:“有可能。” “那个时候,萧川应该是想出来。但是没有力气,还将屏风撞到了,人也摔了。他身上的淤青,很可能就是这么来的。” 李长博还做了个动作:“也许是这样靠一下,一瞬间就栽了下去。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淤青都在正面。” 付拾一给他点赞:“李县令越来越细心了。” 对于现场还原,真是做得很棒。 李长博问了个问题:“那他想出去,为何不大叫呢?” “可能是因为剧烈呕吐,或是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所以叫嚷不出来了。”付拾一解释一句,“中毒时候,会引起身体机能衰竭,所以会感觉无力。不仅是手脚,是所有对身体部位的控制在减弱。” 什么神经之类的话,付拾一就没说了。这个东西,解释不清楚。 李长博却明白了。 他想了想,忽然说起那天付拾一的疑问:“如果对方进屋之前,他还没死,那么他一定会求救的。或者留下证据?” 人在面临困境的时候,都绝不可能听之任之。 付拾一一愣,倒是从没有想到过这些。 但是仔细想了想,付拾一又摇摇头:“没有发现任何留下来的痕迹。” “所以很可能当时他已经死了。”李长博轻声道:“我觉得,凶手和后来翻墙进来的人,是同一个人。不然,他如何就会在那个时候翻墙进去?” 付拾一听着李长博这话,觉得自己思路一点点被捋清了。 紧接着李长博又指了指内室:“他来找了某些东西,但是我们不确定他到底带走没有。所以今日,我们或许该整理一下那些东西。如果是书童,我想他来找卖身契是最有可能的。” “我查过了衙门里的卖身契底子,最近买卖里头,并无和萧川有关的。所以那个卖身契,很可能是还在萧川手里。没有卖身契,那书童既不能去别处谋生,也不能重新卖身,或是做良民。他最有动机。” 李长博分析得很有道理,付拾一也想到了一个,轻声道:“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来消除证据的。砒霜属于剧毒,但是量少的话,不会这么快死亡。所以萧川一定是大量服用。除非萧川是自杀,否则的话,对方一定是想要萧川的命。” “在外头吃的东西里下毒,不太容易操作。所以很可能,是用更容易的方法。什么情况下,能让萧川吞食大量砒霜却不自知呢?” 付拾一皱起眉头,再往下分析:“而且,砒霜吃进去之后,会因为剧烈的刺激,引起呕吐和腹泻。这个过程中,砒霜会被呕出来大部分。” “所以,他直接吃进去的量,很大。” 李长博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所以这个下毒的人,是用什么方法让萧川毫无防备的吃下去这么多砒霜的?如果是书童,他会用什么方法?” 付拾一轻声道:“砒霜不是无色无味,所以肯定不会是水里。” “那就只剩下吃东西了。”李长博皱起眉头:“什么东西,吃得多,而且味道重,能掩盖住砒霜的味道?” 付拾一加上一句:“而且还是没有明显的食物残渣。因为呕吐物里,没有什么食物残渣。那东西,肯定很好消化。” 李长博和付拾一面面相觑,这一瞬间,都是拼命思索。 第584章 什么东西 李长博好半晌轻声道:“会不会是粥?” 付拾一也想到了一个:“也有可能是点心。”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猜测,究竟是哪一种更有可能。 粥如果炖得软烂,自然是好消化的。 但是点心同样也是。 付拾一还在苦苦思索,李长博却灵光一闪,含笑道:“不管是粥还是点心,都是一样的好克化之物。而且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付拾一被他这么一,脑子里也一下子迸发出灵光来:“都需要精心制作!肯定不会是外头买的!” “那日下午邻居尚且听见他话声音,会不会就是有人过来给他送吃的?!” 李长博继续往下,语气微微有些亢奋:“他既是肯吃这个人送的吃的,是不是就明,他们之间关系很熟?” 这个结论,自然也是有理有据。 陌生人给的东西,萧川自然是不可能吃的。 付拾一看了李长博一眼,瞬间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书童真的是被萧川亲自赶走的,那书童过来送东西——萧川会吃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将李长博问住了。 李长博良久才不甚确定道:“或许不会?” 发生了偷窃这样的事情,还是在岳家,这种事情算是奇耻大辱…… 随后李长博缓缓道:“不过偷窃这个事情,也不一定就是真的。这件事情,猛然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再仔细的琢磨一下,就有些不对。” “付娘子你想想,除非那个人愚蠢至极,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奴仆,他既不可能偷了东西就远走他乡,也不可能卖了东西去花酒地。他为何要偷东西?” 付拾一顺着李长博这话往下想,倒是也觉得很有道理。 但是同样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若是找不到这个书童,怎么办?”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疼。 李长博沉声道:“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还在长安城,就一定能找到。” 付拾一和李长博接下来分头行动,重新将现场仔细检查一遍。 最后,倒是在书桌上一本书里,找到了一个信封。 信封里,是卖身契。 李长博招手叫付拾一过去,给她看信封上的字:张兄亲启。 这个张兄,一下子就让人想到了张姮的亲兄弟,张彦。 “这封信笔墨很新。而且卖身契折得很好,妥帖细致。不像是随手放在其郑”李长博指着上面的字道。 然后又看一眼桌上随手放的几页笔墨,登时就笑了:“这个萧川,倒是个有心人。这几页全是情诗。付娘子你看,这是他写的,明月似我心,皎皎照闺楼。欲送清风往,又恐惊佳人。” 李长博声音好听,这么念着,于是就硬生生多了几分深情来。 可是还是架不住这个诗词原本质量水平就不高。 付拾一略有些嫌弃:“这也算诗吗?那不是随口就来吗?” 李长博轻笑,眉眼都是带了一丝打趣:“原来付娘子文采竟是这样好。他们诗会,多数也就是这样的诗词,拿来娱乐罢了。” 付拾一恍然大悟:“我就,哪有那么多大文豪!” 李长博彻底笑出声。 “不过这样的诗词,应该是写给张姮的吧?”付拾一往后翻了翻,看着那肉麻又深情的句子,打了个寒战:这要是有人给我写,我怕是要尴尬死。 李长博点点头:“应该是了。” 紧接着,两人又在屋中继续找,就连卷着的字画也打开来看。 最后就发现了一张肖像画。 肖像画上画的是一名女子,拈花而笑,顾盼神飞。 付拾一惊讶了一下:“还别,画得有点不错。我算是相信他是个才子了。就是比起李县令,还是差得太多太多,此生都难追上。” 面对如此诚恳又随意的彩虹屁,李长博很是受用,而且深信不疑。 但是他还是谦逊一句:“哪里哪里,不过是雕虫技,不值一提。” “那他这算是随意涂抹。”付拾一继续吹捧,用的还是踩地捧高的对称法。 李长博笑容都深了许多,不过也没继续谦虚。 而且他仔细看了一看,倒是发现了一个事情:“这幅画,看着不像是张姮。” 付拾一一愣:“不像是张姮?” 她反反复复又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端倪来:“不是都差不多么……我是,看谁都像是差不多。我要是换身衣裳,画的是我也可以——” 李长博失笑:“付娘子这是含蓄的他画技不好了。” “不过的确不像。倒不是从脸看出来。而是……穿衣打扮。”李长博和付拾一并肩站着,将画给她看,然后指给她看:“你看这衣裳,张姮是贵族之女,所以多穿富贵华丽衣裳,这张画上,这衣裳的样式太简单,也无太多花纹。与普通女子相似。” “再看朱钗,也是相同道理。” “还有手上的花,看着像是一朵野花——张姮若是画像,手里必是要拿牡丹或是芍药,再不济也是个月季之类的。绝不会是野花。” 付拾一听着李长博娓娓道来,倒是明白了。 她侧头看李长博,问他:“那李县令觉得是谁?” 李长博也转过头来,还没开口先愣住。 两人本来就凑得近,所以这会儿两人一侧头过来,四目相对之下,就觉得是呼吸相闻。 甚至李长博都看到了付拾一眼睛里,自己的影子。 甚至他还闻到了付拾一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 那是付拾一洗澡用的香皂的味道。 他盯着付拾一红润的唇,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问题来:“付娘子嘴唇看起来红润如樱桃,是不是抹了什么胭脂?” 付拾一也有点不自然。于是后退一步,声喊他:“李县令?” 李长博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问了句:“付娘子在哪里买的胭脂?” 付拾一当场就懵了:???我听到了什么?假的吧?李县令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付拾一的反应,让李长博也一下子红了脸,他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之后,差点就想一把捂住脸:真的是,太愚不可及了!这种问题……付娘子不会误会吧? 第586章 送盒饭吗 付拾一吃过饭,悠悠然的将提前预留出来的装进食盒里,就准备去衙门。 张春盛幽幽的:“娘子去给李县令送饭啊?” 付拾一点点头:“对啊。” 张春盛委婉提醒:“那别人呢?”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吃食堂。” 张春盛:……这么差别的待遇,真的好吗? 张春盛任劳任怨从锅里端了几样菜:“娘子还是大方点吧。” 付拾一:……我真不是抠。这不是杜太夫人对我这么好,我不对李县令好点,都觉得说不过去吗! 最后付拾一提着两个大食盒,回了衙门。 谢双繁闻着付拾一提盒里的味道,登时就觉得手里的米饭不香了。 他站起身来,笑得不能更和蔼,更伸手来接食盒:”付娘子这样客气——” 付拾一将食盒递给他,笑眯眯又将另外一个食盒递给李长博:“李县令快吃饭吧。” 然后又将徐双鱼和翟升两人也招呼过来。 翟升和徐双鱼和谢双繁一同吃,而李长博——是单独的菜。 徐双鱼纳闷的问:“付娘子,为何李县令和我们的不一样?” 付拾一面不改色:“因为这是杜太夫人特地点的。” 李长博正拿筷子,闻言就是微微一扬眉。 方良更是在旁边悄悄的吐槽:太夫人绝不可能点了送来衙门的!付娘子真是撒起谎来连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李长博眉眼一弯:“祖母如此记挂,我心中实是感激。” “祖母”付拾一绷着脸点点头:“太夫人十分记挂李县令。” 其他人信了。 李长博的嘴角弧度,却更弯了。 李长博的糖醋脆皮豆腐,很是吸引了翟升他们。 谢双繁话里话外点他:“我觉得啊,有些时候,尊老爱幼还是很有必要,你们看呢?” 徐双鱼和翟升都流着口水点头。 李长博夹起两块豆腐放在自己碟子里,这才将盘子推出去:“你们也尝尝?这估摸着是付娘子的新菜色。” 付拾一兴致勃勃问:“如何?口味如何?” 结果愣是除了李长博,谁也没有功夫说一句话。 在美食面前,什么矜持,什么吃相,都被他们忘光了。 谢双繁还斯文些,不过目光一直落在盘子上。 另外两个也不遑多让。 唯独李长博缓缓尝了一口,吐出两个字来:“好吃。” 付拾一瞅着李长博诚恳的样子,内心叹息:李县令你就不能换一句话吗? 结果下一刻,李长博便又说了句:“味道极好。” 付拾一:…… 他们这头刚收拾了碗筷,那头厉海就回来了。 一看到厉海,付拾一他们几个精神都是一振:“如何?” 厉海言简意赅:“人在张彦手中。张彦好南风,而那书童长得不错。一眼被张彦瞧上了。” 众人:……这…… 付拾一感慨:“这算什么?张姮知道,还不得腻味死?这个萧川,为了讨好自己舅兄,也是有点不择手段啊。”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随后言简意赅:“人被安置在何处?” 厉海便说了个地址。 随后也不多说,只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垂眸,没有丝毫犹豫和顾虑:“直接去将人请来。不必知会,只说得到了密报就是。” 厉海也是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拔腿就往外走。 不过一个时辰,厉海就带着人回来了。 就是看着有点不太好。 人软绵绵的,瘫在厉海背上。 厉海言简意赅:“烧得厉害,神智都不清醒了。” 付拾一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书童,果然看见一张很秀气的脸,怎么说呢——那种清秀得像是邻居家弟弟的感觉。 李长博看一眼王二祥:“请大夫来。” 徐双鱼下意识道:“送去我屋里吧。他这样,估计也先治病了。” 这样一张脸,光是看着就容易生出好感来。 而且很难让人和杀人凶手联系起来。 付拾一下意识的说了句:“他身上有没有外伤?如果是有外伤,要考虑是感染。这个就比较凶险了。” 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消炎药,只能听天由命,很是吓人。 厉海一愣,也打量了一下书童。 他显然也不知道。 一行人先将书童送去了徐双鱼屋里。 付拾一摸了一下书童的额头,发现真的是烫手,于是赶紧道:“衣裳给他扒了,用冰水擦腋下,腹股沟,还有额头,以及脖子两边动脉处。” 不降温,怕脑子烧坏了。 脑子烧坏了,人就废了。 翟升狐疑的看付拾一:“师父确定有用?” 那意思,分明是在说:师父你是摆弄死人的,活人你真的行吗? 付拾一差点想拍死这个徒弟:“行不行也试试啊!再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种办法,属于民间偏方!我听来的!” 物理降温法是没法解释了,所以,干脆就直接民间偏方! 李长博沉稳异常:“按照付娘子说的办。” 徐双鱼和翟升七手八脚就要扒书童衣裳。 李长博伸手拉住付拾一胳膊:“付娘子出来说话罢。” 付拾一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拉出来了。 李长博松开手,不甚自然的看一眼门口,又挪过去,挡住了。 付拾一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了,人还没死,我得避嫌。 付拾一尴尬咳嗽:“一时之间忘了人还活着了。” 方良幽幽出声:“付娘子这话还是别挡着被人面说。” 好好的,听见这话也要被吓出毛病来。 付拾一拔高声音,吩咐两学生:“顺带检查一下他身上,看看有没有伤!尤其是谷道!” 方良:…… 众人:……付娘子又来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一脸认真,一时之间,只能揉着太阳穴宽慰自己:习惯,习惯就好了。 付拾一也看出众人对自己的看法,义正言辞:“我是为了破案。这是仵作应该做的事情!” 李长博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焉头巴脑点点头:“付娘子说得是。” 付拾一摊手:“那你们干嘛要这么看我呢?” 李长博:……“是我们大惊怪了。” 付拾一笑眯眯点头:这还差不多。 不过,她很快又意味深长说了句:“我觉得,受伤的几率很大。” 第587章 事实真相 李长博的表情裂开了那么一瞬。 而屋里,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将书童的衣裳扒了,一面按照付拾一说的用冰水给他降温,一面将他身上检查了一遍。 虽说在尸体上,检查谷道都成了惯例了,但是现在面对一个大活人,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对视一眼,都是面红耳赤。 可是再面红耳赤,也是要做的。 结果一看之下,两人简直吓了一跳——这也吓人了! 翟升立刻大叫起来:“师父!怎么办!他谷道撕裂了不说,还流脓了!伤得不轻!” 付拾一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沉声回答:“这个事情,你问我们也没有法子,一会儿告诉大夫就行。”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其实也有法子——” 李长博和其他人:…… 付拾一拔高了声音,沉声道:“去烧一锅开水,然后去药铺,买那能治外伤化脓的草药,然后熬一锅药汤子,给他灌肠!” “把伤口洗干净,将腐肉都用刀刮去,然后上一点外伤药。” 众人更加恍惚:原来付娘子还真是有法子啊。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按住自己的头疼,虚弱吩咐:“按照付娘子说的办就是了。” 一阵忙碌里头,大夫就过来了。 大夫过来一看众人忙碌的架势,以及书童几乎赤条条的样子,都傻眼了:“这是——” 翟升就飞快将付拾一说的法子与大夫讲了一遍,然后又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您来了就好了。这里就交给您了。” 大夫原本还一脸茫然,听完了两个法子,登时都有点儿激动:“这两个法子,倒是都对症!” 翟升看他大有一口气说半天的架势,赶紧将他拉到床边:“对症不对症都是回头再说了,现在是人命关天!您快看病吧。” 大夫诊脉自然是很快,诊脉出来的结果就是:“外邪侵体,伤口感染所致。需得清热解毒。” 除了吃的药,还有灌肠的药,还有外敷的药,都开了。 然后大夫又特地问了一句:“是谁出的主意?” 翟升带他出来,放在付拾一面前,然后马不停蹄去抓药去。 大夫看着付拾一,简直是一脸欣慰:“想不到娘子年纪轻轻,竟然懂得这么多。” 付拾一尴尬一笑:“就是听别人说过。” 大夫笑道:“既然你们懂得如何护理,我也就不必多说。” 李长博还是关心案子:“病人何时能醒来?可能安然无恙?” 大夫给了句笃定的话:“控制住了,就没问题。就怕恶化。他这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肠子里头万一有损伤,咱们做的这些,都是无济于事。” 这话是实话。 付拾一叹一口气:“但愿他能清醒过来。” 毕竟有些事情,还要靠书童呢。 大夫走后,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轻声道:“人伤成这样,咱们是管是不管?” 李长博语气很笃定:“管。而且——正好趁机问问张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厉海就去请张彦过来问话。 张彦倒是来得很快——厉海刚走半路就碰上了,这是张彦知道书童的事情,所以特地过来一趟。 说是过来一趟,可是看那不痛快的架势,分明是来要人的。 付拾一站在李长博身后,将张彦脸上的质问意思看得一清二楚。 张彦一开口,也是有些阴阳怪气:“李县令去我的宅子,怎么也不叫人事先打一声招呼?若知道李县令是要这个人,我亲自就送来了。哪里需要李县令的人踹门进去?” 付拾一:原来,厉海是踹门进去的? 厉海倒是面色如常:“情急之下,踹了一扇。”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他们也就大概想象出了当时的情景。 李长博于是微微一笑,言简意赅:“事急从权。” 顿了顿,他又看着张彦,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我叫人满城寻这个书童,难道张郎君不知晓?那日萧川尸体发现时,你不是在场?” 这种行为,虽说不能实质性惩罚张彦,但是这么明摆摆点出来,也怪叫人害臊的。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其实有时候嘴巴也是很厉害的。 张彦被这么一怼,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 然后,他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人毕竟是伤着,我也不愿意叫他折腾。” “再说了,他偷了我的东西,萧川将他交给我处置,已是赠与我了。” 这一番解释,就是在告诉李长博:我的人,打死了你也管不着。 “卖身契呢?”李长博微笑问张彦。 张彦一下卡住:“那日口头上一说,倒是没来得及——” “既是拿不出卖身契,那就不妥了。”李长博皱起眉头,似笑非笑:“张郎君别叫我为难了。这人虽是奴籍,可你没有卖身契——实在是无法证明啊。” 张彦噎了一下,和李长博灼灼对视:“李县令,那看来我今日是将人带不走了?” 李长博点点头:“一切只能按照规矩来。而且,他是萧川的书童,萧川生前的事情,只有他最了解。” “能否破案,恐怕都在他一人身上了。” 张彦压住不痛快:“那萧家人来呢?” 李长博十分干脆:“在问询完之前,萧家的人也不能将人带走。” “另外,萧家还可以追究张郎君的行为——” 张彦才不怕。 轻哼一声,转身就想走。 然后就被李长博叫住:“张郎君还是别着急走得好。咱们还是将这件事情,好好说一说。” “比如,书童为何在张郎君手里,又是如何受伤。又是为何被丢在那儿,任其自生自灭。” 张郎君回过身,和李长博对视:“李县令怕是忘了自己身份。” 都是世家子弟,还要如此互相刁难——怕是不妥吧? 李长博坦然无比:“我是长安县县令,这个身份,实在是不敢忘。张郎君也莫要忘了自己身份才是,这件事情,涉及到了人命官司,还请张郎君配合。” 李长博是寸步不让,半点情面都不讲。 付拾一笑眯眯看着张彦:李县令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的。 第588章 脏得很哦 张彦脸色阴沉,语气也不那么好:“方才不是都说过了?他偷窃,所以萧川就将他交给我处置。” “所以不心就将他弄伤了,只能放在那儿养伤。” “今日不过是其他人偷懒,没过去瞧罢了。没什么自生自灭!” 这些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付拾一一本正经问:“若是惩罚他偷窃,为何伤却在谷道?” 付拾一有多正经,张彦脸上的猪肝色,就有多深。 他更有点不敢置信:一个娘子,竟然敢将这些事情,挂在嘴上? 张彦刚要反唇相讥,就听李长博淡淡出声:“张郎君还是解释清楚为好。不然书童清醒,若说辞不同,恐怕还要请张郎君过来。” 李长博诚心诚意的建议:“为了不费这些功夫,或是让更多人知晓,张郎君还是一次说明白罢。” 张彦这下脸色更难看,却还是嘴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当时萧川将人送给了我。我如何处置,无需旁人多言!这件事情,萧家人也知晓!” 他一定要如此,李长博也就没多说。 付拾一同情看张彦一眼:通常,不肯听别人劝的人,最后都没好下场的。尤其是,不听李县令的话。 张彦气哼哼的走了。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李县令还好吧?” 李长博微微一笑:“没事,反正喜好南风的又不是我。” 这一刻,付拾一忍不住腐了一瞬间:李县令要是好南风,那……得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 李长博看她神色古怪,特地问了一句:“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回过神来,面对李长博的关切眼神,顿时打了一个寒噤,而后赶紧摇摇头:李县令要是知道我的想法,恐怕当场就要给我脑袋拧下来。 而另一头,翟升他们已经将书童折腾了一通——药是喂进去了,洗也洗了,上药也上完了。 但是书童却没有醒来的架势。 温度也没降低。 翟升有点担忧:“他会不会死了——” 要是死了怎么办? 付拾一言简意赅:“继续擦冰水。还不行,就去验尸房凿一块儿冰。然后包在帕子里,放在他额头上。” 如此反复折腾,一直到了天快妃了,那书童可算是醒过来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赶紧过去。 这是付拾一还是没能进去——书童衣衫不整的,她只能站在门口听。 可也架不住付拾一好奇,哪怕是站在门口听,她也要听。 书童醒来之后,翟升已经快言快语的将事情说了。 这会儿李长博过去,他已是什么都知道了。 李长博瞧着书童精神尚可,也就言简意赅问了:“萧川死了,你可知道?” 书童点点头,脸上神色有点复杂:“刚才他们说过了。” 李长博再问:“你是萧川的书童?你叫什么名字?” 书童老老实实答了:“是书童,唤作明月。” 李长博没有停顿:“明月,萧川死的时候,你在何处?” 明月一下有些受惊:“郎君的死,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接下来他一句话,就叫人有些心疼他。 明月道:“这些日子,我都一直被锁在那宅子里,一步都没离开过!” 这个事情,厉海是亲眼见过的,当下点点头,给明月做了个证:“房门是用大铁链子锁着的,他根本逃不出来。” 李长博点点头,于是问起了别的:“那你可知道,萧川都和谁有仇隙?” 明月仔细想了一想,最后却只能茫然摇摇头:“郎君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他没什么仰仗,对谁都不能得罪。尽力要交好。否则,在长安城,便是寸步难行。” “就连素日旁人瞧不起郎君,多有嘲笑和欺负,他也是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 众人:……这么一说,倒是好像能够明白为什么萧川会将明月送给那张彦了。 但是同样这个事儿也叫人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萧川算起来也是个世家子弟,现在却是这样——可不是叫人觉得有些可悲么? 就连李长博也有点惊讶,但是更加不明白,到底萧川是为什么会被人杀害。 “可你是家郎君,是中了砒霜的毒死的。”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就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明月:“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明月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茫然摇摇头:“郎君从来连争执都没有和人有过……” 不过,忽然他语气又是一顿,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了。 李长博循循善诱:“若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罢。就算说错了,也不打紧。没人会怪你。” 明月低下头去,却半晌没说话。 反倒是问了一个问题:“案子破了之后,我去哪里?是回谢家,还是去张家?” 这个问题,还真是最现实的问题了。 显然明月也是知道自己身份和处境的,更知道将来他要面临什么。 若是这件事情和萧家或是张家有关,他说了,那回哪一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不过他这样一说,其实大家也都明白,这件事情必定是和萧家或者张家有关。 李长博只不过是微微的沉吟了一下,就已经有了主意。 他缓缓地对明月说道:“若是你想以次为条件,想换一个自由身,也可。我做主的答应你。” 明月猛然抬起头来。 那脸上,分明是震惊和喜悦都交织在了一起。 他有些不敢相信一样,再问了一遍:“县令说真的吗?” 李长博微微一笑,打了个包票:“自然是真的。” 明月激动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该干什么:“其实是萧家的另一个郎君,叫萧元的,他本想和张娘子订婚。可惜我们郎君才学太高,所以压过了他,得了长娘子的青睐——” “箫元从那之后,就经常刁难我们郎君,还让我们郎君最好知难而退,主动与张娘子退婚。” “有一次,甚至他还叫人打了我们郎君一顿。” “当时郎君都吐血了,很是严重。可是这个事情也没闹大,萧家将这件事情压下来了。我们郎君更是只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甚至为了讨好张家,张郎君看上我的时候,他没怎么犹豫就将我送人了。” 说到这里,明月也有点黯然。 第589章 因爱生恨 伴随着明月的描述,众人的脑子里,都生出了一个词:仗势欺人。 这种事情,似乎也是不足以叫人太意外。 按照明月的描述,这个箫元,还真是有足够的动机。 争风吃醋这种事情,酿成人命官司,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李长博心里也有了盘算,他看一眼明月,缓缓道:“你病好了之前,就在此处暂时休养。也想一想,打算去哪里。” 然后,他就出来了。 一出来,他直接看一眼厉海,吩咐道:“你去查一查,箫元那日在哪里,做了什么,他们二人到底有没有碰面。” 厉海应一声,悄无声息的去了。 李长博则是看向付拾一:“时辰不早了,付娘子随我一同归家?” 付拾一点头应下:“也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骑马,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如此轻易就应下了这件事情,难道就不怕为难?” 李长博缓缓道:“卖身契在这里,谢川出了事儿,按说人该归萧川家人来接管。但是我既然出面,他们也不好意思回绝。” “那倘若回绝呢?”付拾一提了今日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可是明月将另一个萧家人给牵扯进来了。” 付拾一可不相信,萧家还会善待明月。 就算明月没有这一出,一个奴仆,也不会得到多少同情。即便是不被卖掉,那也是随便安置个差事,一辈子就这么混过去。 李长博笑一笑,自信又笃定:“若是回绝,也有法子。谢川没钱,他书童的医药费,总归是要钱的。今日延医问药,所费不菲。” 付拾一好像猜到了李长博的心思。 于是慢慢的就张大了嘴巴:“这也行。” “不然呢?”李长博扬眉。 付拾一慢慢伸出手来:“李县令真是——高义。” 为了这么一个明月,竟然连流氓行为都做得出来。 付拾一狐疑的看一眼李长博,试探着问:“李县令为什么要这么帮明月?” 李长博言简意赅:“为了破案。” 付拾一:……好吧我想歪了。我还以为是觉得人家明月长得好看呢。 “付娘子。”李长博忽然正经唤她。 付拾一一下子回过神来,扬眉:“李县令怎么了?” 李长博十分认真:“我饿了。今日中午的豆腐很好,可惜只吃了两块。” 对于这句话,付拾一秒懂,立刻表示:“那先去拾味馆,我管够!” 糖醋脆皮豆腐而已,有什么好难的! 李长博微笑起来,眉眼都是微微的弯起来:“祖母必定喜欢这个口味,一会儿我再打发方良送点过去。” 对于这话,初听好像是没什么,但事实上,付拾一很快冲口而出:“原来李县令知道中午的饭菜不是太夫人让我送来的?” 对于付拾一这个惊讶,李长博慢悠悠的回答了:“因为,我祖母从来没有让人送过吃食来。若有此等美味,也早就先据为己有了。” 付拾一:……我除了同情,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付拾一只能保证道:“放心,以后有好吃的,保证是两份,一份是李县令你的,一份是太夫人的!我也会跟她老人家提议,让她多关心李县令的!” 李长博:……我想说的事情是这个事情吗?! 最后以至于他的脸皮都是忍不住的抽了一下。 说话间,就到了拾味馆。 付拾一问过拾味馆情况,知道一切如常之后,就洗了手,去厨房里折腾吃的。 方良悄悄和李长博感叹:“付娘子的脑子,我总觉得和我们不一样。” 李长博警告的扫了他一眼。 方良赶紧闭嘴,假装什么也没说。 然而他自己刚闭嘴,就听见李长博说了句:“是不同。” 方良:……好吧。 李长博则是气定神闲宽慰自己一句:总有一日,娘子也会开窍的。付娘子只是与我一般,开窍晚罢了。 也就是方良没听见李长博这句自我安慰。 要是听见了,那一定会忍不住吐槽一句:那您就不怕将来您和河源郡主下场一样吗?等付娘子开窍了,却喜欢上别人了,可怎么办? 付拾一除了糖醋脆皮豆腐之外,看见新鲜的河虾,索性挑了几个大的,剥了一点虾仁出来。 她打算做的虾仁蒸蛋。 好吃的虾仁蒸蛋,不仅是要又嫩又滑,更是要有一点至关重要:卖相。 大多数人做出来的虾仁蒸蛋,都是有一点不好:卖相惨烈。尤其是表面,很多的气孔,以至于看上去就不那么好看。 好的吃食,总是要讲究一个色香味俱全的。 所以,好的蛋羹,表面是光滑如镜,微微一颤能反光。 虾仁蛋羹的虾仁,是要提前腌制的,否则没有味道。 用盐,胡椒粉抓匀后腌制差不多一炷香时间,也就是十分钟左右。 而这个期间,就将蛋液打散,再加入两倍的温开水——一定要温开水,一面往里倒,一面还要继续打散。 然后就到了至关重要一步:打散之后,就一定要过一遍细筛。如此才能将打散蛋液时候生出的泡沫给筛掉。筛过之后,也一定仔细检查一遍,将蛋液下落过程中生出的气泡用竹签扎破。 然后扣上盖子,直接入蒸笼。差不多十分钟蛋液成型后,取出,加上虾仁——这个时候,虾仁可以摆一个自己喜欢的额造型。 摆好虾仁,盖上盖子,蒸个五六分钟,差不多虾仁变色就算熟了。 这个时候,点上两滴芝麻油,再加上一点酱油,葱末。 如此就可以上桌了。 此时的蒸蛋,光滑如镜面不说,酱油还在上面晕出一片诱人的红棕色来。 而那几粒碧绿的葱,就算是画龙点睛。 张春盛看着,都忍不住赞一声:“娘子手艺了得。” 一个不值钱的蛋羹,愣是被做出了贵得吓人的架势。 付拾一得意一笑:“不然怎么赚钱养你们?” 除了脆皮豆腐,三鲜汤,蛋羹之外,付拾一又给李长博配了个炒蘑菇——新鲜蘑菇,用肉片一炒,那香得能叫人咬掉舌头! 夏日最幸福的三件事:抱着西瓜舀着吃,新鲜蘑菇炒肉吃,甜到好处的冰淇淋或者冰粉就着暑气吃—— 第590章 前来询问 李长博这头安安稳稳的吃着蛋羹。 那头付拾一本来也要陪着,可蔓娘却说有人过来寻她。 付拾一问是谁。 蔓娘只说是个年轻娘子。 付拾一心中一动,下意识的以为是付娘子。 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过去看看。 结果没想到,去了一看,反倒是大失所望。 来的娘子,是张姮。 对于张姮过来的目的,付拾一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过门都是客,尤其是还在拾味居。 张姮坐在包间里,桌上点了一堆菜——不过一筷子都还没动。 付拾一看她娥眉紧蹙的样子,就知她心情不大好。 张姮看见付拾一的时候,脸上神色也是有些复杂。 然后,她不怎么自然的说了句:“付娘子坐吧,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 这是自家的地盘,付拾一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犯怵不犯怵,当即就坐在了张姮对面。 不亲近,还是不用坐得太近了。 张姮一时之间也没开口。 气氛有一种蜜汁尴尬。 最后还是付拾一轻轻咳嗽一声:“不知道张娘子到底有什么话说?若还没想好,不如你先想一想?” 这么傻呆呆的坐着,岂不是浪费时间? 张姮还以为付拾一下了逐客令,当下咬了一下唇瓣,被迫开口:“我想问你,我哥哥果然和萧川的书童——” 后面的话,张姮有点说不下去了,脸上更是有一点薄薄的红晕。 就是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付拾一扬眉:“原来不是来问萧川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既然不是为了这个二来,那倒是她高看了张姮了。 张姮一愣,脸上随后更红了。 不过,张姮还是更关心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你只需告诉我,到底是不也不是!” 听着这个强势的语气,付拾一忍不住笑了。 她就这么笑着反问张姮:“张娘子是不是忘了这是哪里了?” 这一句话,就把张姮给问住了。 张姮看着付拾一面上笑容,最后终于僵住。 张姮垂下眼眸,忽然从自己手腕上脱下了一只赤金镶宝的镯子来。 那镯子一看就知道还是很沉。 上头镶嵌着珍珠,红蓝宝石,华丽又美得不行。 付拾一扬眉看张姮:“张娘子这是什么意思?” 张姮轻声道:“你只需告诉我是或者不是,这是给你的报酬。” 付拾一失笑:“张娘子真是大方。” 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打听了她的喜好做足了功夫—— 但是…… 付拾一从镯子上挪开目光,缓缓道:“查案是衙门的机密,我们不能随意往外说。张娘子如果真想知晓,那不如回去问问你哥哥。” 张姮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是目瞪口呆。 付拾一却一脸诚恳:“真的。” 张姮气得浑身哆嗦:我要是能去问我阿兄,哪里还需要你说话? 付拾一却还是笑眯眯。 看着付拾一脸上那笑容,张姮最后没忍住一拍桌子,低声喝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付拾一眨巴一下眼睛:“这是规矩。我也无可奈何不是。而且,张娘子为难我做什么?” 张姮目光灼灼,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忘了我们张家的地位?别以为有个李长博护着你,你就可以如此嚣张!这是长安城!你这样,别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于这个威胁,付拾一一本正经的纠正她:“不,张娘子你说错了,我的靠山可不是李县令。而是我们大唐律法,而是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 世家又如何?真闹出来,世家大族脸上好不好看,那可就说不下去了。 付拾一气定神闲。 一时之间就让张姮忍不住有点疑惑:难道,这是真的?这个拾味居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面对张姮的疑惑打量,付拾一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 倒是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付拾一下问了句:“谁?” 然而门外却没出声,反倒是门被推开了。 同时,张姮那个守在门外的侍女也是一脸的纠结。 李长博缓缓走进来,在付拾一旁边坐下,问张姮:“张娘子有什么事儿?” 张姮盯着李长博,皱眉:“与你无关。” 李长博微微一笑:“付娘子是我下属,又是我最重视的人,如何会没有关系?” 他目光微微下落,看着桌上的金镯子,继续微笑:“不管是谁,求付娘子办事的时候,我还没见过低于一匣子金饼子的。这个礼,轻了。” 李长博再看张姮的脸,平静道:“尤其是案子内情,张娘子应该来找我。而不是想着挑软柿子捏。” “若付娘子有什么麻烦,我只当是张家的手笔。”李长博收敛笑容,安静的和张姮对视:“那我就会去,和张家家主好好分辨分辨。” 李长博的这话,差点让张姮一口气没缓过来。 张姮脸上有点儿憋得发青。 她甚至想放声尖叫:你想怎么样?难道你要为了她,弄得我们两家势不两立? 李长博并不言语,只是平静。 可就是这种古井无波一般的平静,才叫人更加的……觉得心慌。 付拾一傻愣愣的在旁边看着李长博气势全开,心头震撼:李县令今天,真是好霸道啊! 她忍不住想按住胸口尖叫:而且这种护短的语气,真的是好苏啊!好苏好苏啊! 张姮半晌才缓缓憋出一句:“李县令如此维护她,值得么?” 李长博连个犹豫都没有:“自然值得。” 张姮皱起眉头:“她难道比河源郡主还要好?” 李长博看傻子一般看张姮:“如何能放在一处比较?” 河源郡主充其量只算是个见过几次的熟人,付拾一可是他认定之人。 如何能一起比较? 李长博的意思是不可放在一处比较。 而张姮却误会了。 她连眼睛都瞪大:“河源郡主难道还不配和她放在一处比较?!李县令,这话你敢当着河源郡主面说吗?” 李长博:…… 付拾一:…… 结果偏偏,隔壁包间就传来一句幽幽叹息:“其实,在李县令眼里,还真是不配的。张姮啊张姮,你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第591章 问题太蠢 付拾一听见这个声音,下意识的捂住了额头:背后说人坏话最怕什么?当然是最怕正主听到。 可是现在正主不仅是听到了,而且还就在这。 这个尴尬啊…… 当然,说话的人,更尴尬。 张姮见鬼一样的表情,让付拾一登时又有点儿想笑。 李长博的表情也有点儿尴尬。 “她怎么会在这儿?”张姮的嘴唇开开合合,慢慢失了颜色。 付拾一叹一口气,解释一句:“这里毕竟是饭馆,河源郡主经常过来吃饭的。” 而这么一会儿功夫,河源郡主就已经过来了。 河源郡主复杂的看了一眼付拾一,又嘲笑张姮:“别以为自己出身好,就得意洋洋的自傲起来。我告诉你,在李县令眼里,别说我,你也比不上付娘子一根毫毛。” “付娘子会验尸,你会么?” “付娘子会做菜,你会么?” “付娘子会破案,你会么?” 河源郡主脸上鄙夷神色显露无疑:“什么都不会,你好意思和别人比?” 付拾一忍不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原来我这么优秀的吗? 张姮则是忍无可忍:“我会的,她会吗?我会琴棋书画,哪一个不精通?骑马女红,哪一样不厉害?” 河源郡主嘴皮子更利索,鄙夷的神色更严重:“这些哪一个能帮李县令破案?这些哪一个不是有条件就可以学?” “验尸的话,就算付娘子肯教你,你敢学吗?” 现场一片尴尬和沉默。 张姮目瞪口呆看着河源郡主,最后怒不可遏:“你到底帮谁?!” 河源郡主看张姮像是大傻子:“你说呢?” 张姮差点就哭出来,最后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付拾一有点想说实话。 不过却被河源郡主抢了先。 河源郡主瞪着眼睛惊讶:“不是你自己来的拾味馆吗?你来我又不知道!再说了,你不提起我,我也不会过来啊!” “这就算欺负人了。那你刚才吓唬人家付娘子又算什么?” 最后张姮是真眼泪落下来,委屈的跑了。 付拾一遗憾叹了一口气:跑了也没忘记带走金镯子,可见是神智很清醒。 河源郡主看一眼付拾一,提醒她:“以后躲着点她,她这个人,可记仇了。” 说完自顾自回去吃饭,又瞪了李长博一眼。 被瞪的李长博神色如常,半点无辜也没有。 李长博看着桌上的菜,问付拾一:“饭钱给了没?” 付拾一一个激灵,叫了蔓娘来问。 蔓娘说给了。她这才松一口气。 蔓娘纳闷:“她是谁啊?” 付拾一斟酌了一下,说了句大实话:“心眼的神经病。” 李长博言简意赅吩咐:“下次再来,不接待。若问,就说是我的意思。” 付拾一没反对。 只是回头夜里吃饭时候,嘱咐了一番:“最近一段时间,一定心一些,若有什么不对的,就立刻告诉我。” 付拾一也是有点儿担心的。 张春盛点头:“放心吧,家里有我们呢。情况不对,我们就立刻报官。” 这个法子……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给了张春盛一个赞:“这个法子很妙。” 蔓娘淡淡道:“最近高将军常来。” 付拾一就更放心了。 第二日,付拾一陪着燕娘去卖饼,王二祥和厉海来吃早点。 一人点了一碗馄饨,配一张卷饼。 付拾一也煮了一碗馄饨,和他们一起吃一口。 付拾一问厉海:“昨日查出来没有?那叫做萧元的,到底和萧川的死有没有关系?” 厉海没开口,王二祥兴致勃勃的开了口:“付娘子是不知道,这个箫元,也不是省油的灯!长安城又个青熊帮,那帮主和他交情不错。所以帮了他很多忙。” “那日中午,箫元叫人将萧川带去了一个地方。足足在里头呆了一个时辰才放了人出来。” 王二祥一副卖关子的样子:“付娘子猜猜看,那地方是在哪里?” 付拾一兴致缺缺,舀起一颗馄饨,慢慢的吹:每次王二祥都这样卖关子,越是问,他越来劲。 王二祥目瞪口呆:“付娘子竟然好不好奇吗?” 付拾一反问他:“这有什么好奇的?” 王二祥噎了一下,才回答:“是酒楼。不过,应该是没动手。” “动手了尸体上肯定有表现。”付拾一说了句,然后看着王二祥,用上了激将法:“不会吧,就这么点消息?” 王二祥:…… 不过他还是很快被激发了显摆的心思:“怎么会?听那店二的意思,箫元和萧川说了不少话,还让萧川一直跪着。又将酒泼在了萧川身上。” “另外,箫元警告萧川,让萧川去退婚。” 付拾一扬眉:“那就有意思了,那么萧川答应了没有?” 王二祥摇头,一脸无奈:“那就不知道了。店二也不敢偷听太多。上了菜就出去了。” “那天萧川吃东西没?”付拾一最关心这个。 王二祥还是摇头。 付拾一凝重的看住了王二祥,语重心长:“二祥啊,你的能力退步了啊。这一次,竟然没打听个底朝天,这可不像是你的本事啊。” 王二祥听着这话,忽然就开始羞愧反省:是不是还不够努力? 厉海搁下筷子,缓缓开口:“付娘子放过他罢。” 付拾一这才放过了王二祥。 王二祥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 眼看应卯时辰快到了,付拾一也搁下筷子,交代燕娘回去路上心,随后便一同进了衙门。 进了衙门后,厉海道:“我问过青熊帮的人,那日箫元是发现了萧川一个把柄,借此要挟萧川。” 付拾一当然好奇:“什么把柄?萧川那样的人,会留下一个把柄?” 厉海摇头:“旁人不知,箫元没具体说。” 付拾一心中暗道:那看来就要将箫元请过来,好好问一问了。 “另外,那日是箫元的车夫送萧川归家的。萧川衣裳被弄脏了,太狼狈。”厉海又道。 付拾一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卧槽:这就是嫌疑人了!若说箫元没有可疑,都说不过去了! 应卯之后,李长博也问起了这个问题。 第592章 嫌疑最大 等到李长博听完,自然也是一样的想法。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箫元被请来的时候,就连萧京也一起跟了来。 值得一提的是,箫元是萧京的庶出弟弟。 而且据说还很受宠。 萧京是成熟稳重的路子,箫元则是一个风流才子的模样儿——说实话,论五官,这个箫元长得更好看一些。 眼睛是桃花眼,眼尾轻轻上挑着,带出几许风流。而且唇红齿白,脸型也好。 只是凑在一起,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看着就有点儿不务正业的样子。 付拾一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张姮为什么不选择箫元的原因。 萧川看上去更像是正经的人。更像是个文艺青年。 萧京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李长博则是很自然的看向箫元:“我们请萧十三郎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想萧十三郎君应该知晓吧。” 箫元满脸不快,桃花眼却不经意往付拾一身上一瞥,忽然就多了一点笑意:“知道。那又怎么样?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付拾一不喜欢箫元的目光。 李长博面色有些淡淡,且不动声色往旁边走动一步,正好挡住了付拾一的身子:“萧川那日中午见了你,你的仆人送他回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与你无关。” 箫元盯着李长博看了好一阵子,才反问:“见了又如何?他怎么死的?凭什么说与我有关?” “巧的是,你那仆人,在萧川死那天,刚好买了砒霜。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李长博不看箫元,却看萧京:“而萧川,正是死于砒霜中毒。” 付拾一震惊看着李长博的背脊:李县令这是啥时候查出来这个的?我怎么不知道? 随后又忍不住开了个差:李县令的背,好挺直啊——而且原来李县令这么高的吗?快要完全给我挡住了…… 箫元不耐烦得:“他买砒霜,与我何干?” 萧京也警告了一句:“李县令,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为好。” 李长博将二人都打量一眼,缓缓道:“我何曾说过什么?我说的,不过都是事实。具体有什么关联,那就要问你们了。” 李长博态度再冷三分:“我奉劝二位还是说清楚微妙,否则,不好。” 付拾一有点懵了:李县令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的火气大? 萧京也感觉出来了。 他伸手按住了箫元,皱眉道:“李县令何不借一步说话?” 李长博看了箫元一眼,客气拒绝:“公事公办,还是莫要攀扯才好。不然回头有人质疑我断案不公,是要上交刑部的。” 萧京:我怎么觉得,上交给刑部,反倒是更好。 箫元此时也有点儿压不住脾气了,斜睨李长博道:“人又不是我杀的,你难道还能冤枉我?” 李长博依旧是淡淡的客气:“自然不会。但是若萧十三郎说不清楚,那就不好说了。” 箫元皱眉:“说什么?” 这个时候,他已是完全被烦躁笼罩,没了半点的心思去看付拾一。 他甚至还挠了挠头皮。 付拾一支棱起耳朵。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威胁萧川,用的什么理由?” 箫元一愣,颇有些惊讶的看向李长博:“你连这个事情都知晓?” 一听自己这个弟弟这话,萧京脸色黑成了锅底。 箫元一时之间没言语。 李长博也不着急,就这么耐心的等着。 付拾一等得反而有点心焦。 萧京也有点儿急躁,他瞪了一眼箫元,那样子活脱脱就快像是操心儿子的爹:“到底是什么,快说!” 箫元却支支吾吾起来:“也没什么,其实我骗他的。他认识一个女郎,我就威胁他说,我知道他们有一腿,要将这个事情告诉张姮——张姮就会和他退婚。” “他当时说没有,所以我也没有多想。”箫元偷偷的看萧京,“我就又说,他要是答应退婚,我许他将来能当官——” 这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是惊了一下。 这个口气——可真大。 萧京这下,脸色彻底成了锅底色,看箫元的表情,也完全是看败家子的表情。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了兄弟二人一眼,没言语。 萧京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沉声道:“这样的事情,你也敢撒谎?有什么本事,能叫他当官?” 箫元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干笑一声,却还是多少有点满不在乎的味道:“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他文采那么好,本来也是要做官的。” “他认识的女子是谁?”李长博忽然问了句。 箫元也下意识的答了:“一个卖药的。他总去买药,我看他们二人很熟稔。” “那砒霜呢?你让仆人买砒霜做什么?”李长博在箫元话音未落时候,就又质问了一声。 箫元立刻喊冤:“我没让他买砒霜!我哪知道他买砒霜做什么?!” “那就是他想讨好你,所以干脆杀了萧川!”李长博再提了一个假设。 箫元居然认真想了一下:“那……倒是有可能——” 付拾一差点乐了:这孩子还真是实诚。不过,看这孩子这样,说的话倒不像是假的。 李长博徐徐道:“青熊帮也不是没做过人命勾当,萧十三郎就没跟他们提过?” 箫元立刻摇头:“他们哪敢杀人?现在长安城人命官司查得严,万一被抓了就得不偿失了。再说了,哪有什么必要杀人——他就算真不退婚,也就算了。他一个穷酸货,张姮在看清楚后,必是嫌弃他的。” 这话就更实诚了——而且看得出来,这孩子真就是那么想的。 付拾一简直有点佩服:什么叫痴情?这就叫痴情了。张姮看清楚了,也是婚后了。那时候,箫元竟然还在等着张姮回心转意……感觉就像是在民政局外头等着别人离婚的人一样。 李长博也有那么一会儿没说话。估计也是有点惊到了。 箫元看一眼自己大哥,嘟囔喊冤:“这个事情,我真没做!” 萧京已经彻底不想理会箫元了。。 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回去就禁足!好好反省!什么青熊帮,以后再敢来往,就打断你的腿!” 第593章 捕风捉影(月票400加更) 萧京和箫元走后,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李长博反问付拾一:“不然呢?” 付拾一琢磨了一阵,也是无奈一笑:“这倒是。留下也没用。” “那随从在就行。”李长博缓缓言道,然后说了句:“不过我想,还是应该找一找,那位卖药女。” 付拾一扬眉:“李县令怀疑她?” 李长博颔首,而后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既然是没有别的证据,只能捕风捉影去查。不过去找她之前,先得问问明月。” 明月的烧奇迹一样退了。 就是人还虚弱。 加上伤,现在根本就不适宜挪动。 不过现在他穿上衣裳了,付拾一倒是能跟着一起进屋去听,而不必在外头。 明月看上去还是让付拾一很容易就想起了邻居家学弟的感觉。 明月看见李长博时候,还挣扎着想要下地给他行礼。 李长博免了他的礼,让他安稳躺着。 然后,李长博就问:“听闻萧川和一位卖药女熟稔?” 明月连想都不用多想,就知道李长博说的是谁。 明月语气也格外熟悉的样子:“是除辛吧?除辛是开在大业坊那家药铺的女儿。她人很心善,曾经帮过郎君一个大忙,郎君后来还被雇去帮忙做了一段时间的账房先生。” “除辛配的提神散,很是不错,在学院里十分有名。几乎人人都买。他们家生意也很好。” 明月带着一种奇怪的亲近:“除辛总是给我们留点好吃的,说是我们在京城,也怪不容易的。” 李长博微微扬眉:“总是给你们留点好吃的?除辛会做吃的?还是特地买的?” “除辛很会做点心。”明月有些崇拜:“尤其是做茯苓饼,山药饼这些,都有药用的。对人极好。郎君有段时间,总是睡不着,还是除辛给想的法子,做了安神的糕点,一点也不难吃。” 李长博也没再多问,随后和付拾一一同出来。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朝着自己看过来,登时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然后尴尬一笑:“这个……怎么说呢?这个就是——我觉得吧,还是有可能被箫元猜对了。” 孤男寡女,这样亲密,还亲手做点心——付拾一思忖,自己做点心是为了卖钱,可若不卖钱的时候呢?除了几个亲近的人之外,也就只可能单独给男朋友做了…… 不然,哪有那个功夫? 药铺,应该很忙吧? “要不然,咱们去看看?”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立刻同意:“也好,咱们顺带去溜达溜达,在衙门里闷着,人都要闷坏了。” 众人:……总觉得李县令会这么提议,也是完全为了满足付娘子的私欲! 太阳太大,李长博和付拾一还是坐马车。 路上,李长博便提议:“顺带再给付娘子抓点药罢。” 付拾一一脸纳闷:“好好的抓药做什么?”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言简意赅:“调理身体,驱寒补血。” 付拾一在听到这几个字之后,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一时之间,付拾一有点窘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然后义正言辞:“是药三分毒,还是能不喝就不喝。” 李长博只反问了一句:“付娘子是怕苦?” 被戳中了心思的付拾一,除了干笑之外,就没了别的了。 然后就听李长博徐徐道:“那位除辛娘子,不是很会做点心么?” 付拾一还是摇头:“不不不,还是算了,毕竟做点心也怪麻烦的——” “不麻烦。”李长博气定神闲。“我家中仆妇闲来无事,便可张罗。” 付拾一:……头大如斗。 最后她只能诚恳道:“我没事的。还是别费这个钱了。” 李长博却是纹丝不动:“再有几日,付娘子又想痛?” 这下,付拾一彻底没了反驳的理由。 到了那药铺,付拾一跟在李长博身后,面有菜色的进去了。 铺子挺大,除了伙计之外,果然是有一个娘子,甚至还有一位郎中坐堂。 李长博径直走到了那位娘子跟前,缓缓道:“我听闻你家药铺能做药食点心?” 那娘子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虽然普通,可气色极好,气度也不错。沉稳又温和。 她看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这才点点头:“能做,不过要看做什么。” “这位娘子身上带着寒症,每月必是有那么几日腹痛。”李长博说起这些,是半点不改色。 付拾一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那娘子也有点惊讶——即便是开药铺的,这样坦然说妇人病的,那也是凤毛麟角。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点点头:“可以用生姜,红花,还有首乌这些东西,做成乳膏。” 李长博很自然而然接话:“她怕苦。” “那就红花罢。做成蜜糍,好看又好吃。量也用得少,几乎不会有药味。若还想补气,还有山药糕,茯苓饼——”那娘子对着付拾一笑笑:“你家夫君,很是贴心。” 付拾一:……你误会了。我要能有这么个夫君,我不仅得祖坟冒青烟,更得有十八辈子的功德才行。 不过这个时候显然不是辟谣的好机会,所以,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那娘子:“多谢娘子夸奖。怎么称呼娘子?” 那娘子客气道:“叫我除辛就可。” 付拾一笑眯眯:“除辛?好别致的名字。竟是和旁人大不同。” 除辛缓缓道:“是一味中药名字,故而不常见。” 说着又问到了药上:“药点我们这里不能帮忙做,但是我可以将做法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必须在我这里买药才行。” 付拾一明白:“那先抓药,我们再来听。” 除辛叫付拾一伸手出来,她亲自诊脉。 诊脉时候,付拾一没闲着,故意侧头去和李长博道:“听说萧川竟是暴毙了?郎君,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上次见,我看都挺好。” 李长博立刻会意,天衣无缝接下去:“谁知道呢?听说死得很惨。” 两人都在注意除辛的神色。 第594章 多个主人 除辛脸上的神色,竟是没有丝毫变化。 除了诊脉时间太长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破绽。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长博缓缓道:‘听说,那萧川原本是要和张家退亲。” 付拾一是真有点奇怪,于是不由自主看了他一眼,“啊?” 李长博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嗯,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不过他那书童倒是提了句,说当时他订婚也是不得已。” 付拾一忍着笑:李县令真是说谎都不带打个草稿的。为了试探除辛,真是什么谎话都说得出口。 不过,他既然都这么说了,付拾一自然也不会多说,当即也配合:“是吗?那他可真是……也不知退亲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为了心上人?” 付拾一故意笑道:“除了这个理由,我竟是想不到任何理由了。” 李长博也是很配合:“可能是吧。也听他曾提过,有一个想娶的娘子。等他做官之后,就风光娶过门。就是不知是谁。” 再看除辛,已是完全愣住了。 付拾一提醒她:“除辛?” 除辛回过神来,歉然一笑,“一时之间有些听入神了。这位郎君,难道发那位萧郎君,也是好友?” 李长博神色如常:“好友谈不上,只是偶尔一同参加诗会。说过一些话。” 除辛有些怅然,又有些无奈:“那——” 李长博看着除辛,笑着提醒:“在哪里交钱?药和方子的钱。” 除辛明明想问,李长博却偏偏不让他问,这个事情,就让付拾一有点儿看不懂。 付拾一也不好说什么,只耐心等着。 等的过程里,就悄悄看除辛。 除辛神态看上去都正常,可是付拾一却注意到,她在抓药的时候,手却不稳。有几缕红花掉在了柜台上,她也未曾觉察。 这说明什么?说明除辛在走神。 付拾一仔细琢磨除辛的心思。 等到李长博给完了钱,除辛才缓缓道:“这个红花拿回去熬成水,然后用水来和江米粉蒸熟了,再将煮过的红花配上玫瑰花酱,做成馅儿包在中间。” 付拾一明白是怎么做做的了。 那分明就是玫瑰糍粑。 只是把水换成了红花水,然后那个馅换成了红花馅。 虽然说穿了也没什么特殊之处,但是仔细想想——还真是一份巧思。 付拾一甚至想:按照这个原理,那还可以做好多的点心了。 李长博向除辛谢过,正要告辞,就听见除辛问了句:“那萧郎君真说过要退婚?张家不是很好吗?” 李长博摇摇头:“这个就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说完这句话,李长博也没多说了,与付拾一出来。 付拾一问李长博:“为什么不再多说两句?” 李长博扶着付拾一上了马车,嘱咐方良先去一趟拾味馆——先将材料和配方送回去,晚些时候,付拾一就能吃上点心。 方良立刻应了一声。 而直到马车动了起来,李长博这才轻声道:“咱们不必再说,若是真关系不一般,不管什么缘故,她都必然是无法坐视不管。” “而且你看她方才那神色,分明就是早就知道萧川死的事情了。” 李长博意味深长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娘子觉得,她为何会知道得那么清楚?” “若是听别人说的,为何她不能正常反应出来?” 付拾一也点点头:“除辛并不想让旁人知晓她和萧川认识一般。这本身也是个奇怪的事情。” 就算曾经有些暧昧,除辛也不至于如此。 还是说—— 李长博轻声道:“回了衙门之后,叫人将除辛请来,一问便知。” “但是我觉得,除辛恐怕早就知道了萧川的死,到底是什么样。所以到时候——” 李长博的意思付拾一明白:这是想要给除辛设一个圈套。 倘若除辛上了当…… 付拾一回想除辛的容貌,叹了一口气:“若真是她的话——” 不管是与不是,付拾一深知自己说了不算,只有证据说了算。 付拾一忽然想起了那一副她和李长博发现的画:“那画上的人,会不会就是除辛?” 李长博直接就点了头:“的确是除辛。” 付拾一看李长博:“李县令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她本来意思是李长博看出来了也不告诉她,分明不够意思。可没想到却被李长博反问了一句:“付娘子原来竟是没看出来?” 付拾一无语凝噎,看着李长博,觉得扎心得厉害:我就是眼拙怎么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无妨,那画本来就和真人相去甚远。比不上付娘子的画像。” 付拾一想了想,也是。 于是释然了。 回了拾味馆,李长博亲自将那红花交给了张春盛,又将除辛说的方法一字不漏告诉了张春盛。 说完了,还不忘记嘱咐:“这是付娘子的药,每日给付娘子做,不要间断。也别叫他人吃。吃完了也不必再买,我叫方良送些好的来。” 张春盛愣愣的应了,这一瞬间生出了荒诞感受来:我怎么觉得咱们家多了个男主人呢? 张春盛直到付拾一他们又出了门,也没缓过来。 他扭头问珍娘:“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有?” 珍娘摇摇头,脸上微微发红,然后一扭头走了。 半点也是不敢多呆。 张春盛又去问珠娘:“珠娘你觉得呢?” 珠娘也走了。 另外一边,蔓娘问自己手边的珠娘:“他怎么会问你姐姐两回?” 珠娘笑嘻嘻:“认错了呗。他眼神一直不好使,每次都以为那是我。” 蔓娘深深的看张春盛一眼,说了句:“以后你们还是别打扮得一样了。” 珠娘依旧笑嘻嘻:“认错了也不打紧,多好玩?” 蔓娘就随着她去了。 但是随后就和燕娘她们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家娘子接受起李县令的东西,越来越自然了?你看今日,娘子压根没想着要给钱?” 燕娘和郭氏她们这才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也连连点头:“还真是!” 几人对视一眼,忽然深深的感觉到,拾味馆恐怕是要多一个男主人了! 第595章 情深几许 付拾一和李长博到了衙门,没要多久,王二祥等人就将除辛请过来了。 除辛脸上倒是不慌不忙的,不过在看清楚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容貌时,就愣住了。 除辛皱了下眉头,但是很快也舒展开来,淡然的站在那里,仿佛一瞬间就看得超脱了。 李长博看着除辛那神色,不疾不徐的便开始问询:“你与萧川,很相熟?” 除辛问道:“我能坐下讲么?” 李长博同意了。 除辛坐下之后,便开始娓娓道来。 “我与萧川认识有一年多了。他那时候来我们药铺配提神散。” “但是……那时候碰巧材料用完,只配了一半出来。他当时面色为难,央求我一定想想法子,说若是这样没法交代,其他人定是不满。” “为了求我帮忙,他主动帮我卸货,自己跌了一跤,忍着痛也继续做。” “我动了恻隐之心,去别的药铺买了材料,然后熬了一夜,将提神散做出来给他。” “他拿着东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样子,眉梢眼角都是欢喜。可他那书童却忍不住抱怨,问他为何要这般讨好那些人。” “他说了句,无法,我们初来乍到,又无依靠,只能先暂且隐忍。因为不隐忍,便没有明日可言。为了学有所成,出人头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昔日韩信能受胯下之辱,而如今,这点隐忍,又算什么?” 除辛说到这里,似乎又陷入了当时的情景之中,竟然露出几分心疼来:“他那样,真叫人心疼。” “他也陪我熬了一夜,我就留他吃了一顿汤饼,我自己做的。吃着吃着,他就红了眼眶,说有他阿娘做的味道。可是他阿娘已经没了。他阿娘临终之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他能出人头地,得到本家的重视。” “我看着他那样,是真的心软。” “又看他衣裳破了,就主动提了一句,帮他补一补。” “他十分感激。后头知晓我这里缺人手,就特地过来帮忙,说不要银钱,管吃就行。我知他是在报答我。” 除辛微微一笑:“他是个有志向的。可惜命不好。就跟我一样,早早的双亲没了,留下我一个人,孤苦无依。我还好,有个铺子。但是他没有。” 付拾一听着除辛诉说,都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 不由也微微有些心酸——毕竟,都是天涯沦落人嘛。孤苦伶仃这个感觉…… 李长博看见了付拾一面上那瞬间的神色变换,心里却也微微一疼:付娘子,也是一个人。 除辛紧跟着又往下说:“我每日与他做饭,挖空了心思。他身子亏空虚弱,我便想着法子给他做滋补点心。我们之间,不知不觉的,就好像有一些东西不同了。” “对了,他还为我画过像。画好了给我看时,我都惊住了。那是第一次,有人替我画像。” “画得真好看啊。”除辛微笑的样子,竟有几分耀眼起来,仿佛整个脸上都蒙上了一层光,熠熠生辉。 “我高兴极了,就将画挂在了我的屋里,天天看着,每次看,都想起他诚恳害羞的样子,我也忍不住会笑——” “后来有一天,他再过来帮忙,我留他用饭。我烫了手指,他心疼的一把握住,拼命吹。”除辛笑容更闪耀了:“我被他拉着手,竟也不觉得他唐突,反倒是心里头仿佛有个火炉子在烤着,又热,又软,又像是心里头有什么被烤化了,变成了一汪蜜,甜得不行。” 付拾一光是听着,都听出了甜味。 仿佛空气里充满了甜蜜的泡泡。 叫人无端端的就有点被感染了,想谈个恋爱试试。 付拾一觉得自己吃到了狗粮。 但是仔细再往后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我便一直对着他笑,他后来也反应过来了,猛的缩回手,脸上红得像是要滴血一样。” “那天,我们私定终身了。” 除辛的笑容依旧是甜的。 “他跟我说,等到做了官,就来正式提亲。我应了,又告诉他,就算做不了官也没关系,我的铺子和宅子,都是嫁妆。养活一家子人,绝对没有问题。” “我心里盘算着呀,他若做官,不管去何处,我都将铺子租出去,跟着他同去。若他留在长安,我就守着铺子,也守着他。到时候再生两个孩子,最好是一儿一女——我们从前都孤苦伶仃的,这会儿就更要热热闹闹的。” “我甚至还买了料子,打算亲手做嫁衣。” 除辛神色恍然,仿佛深深陷入了回忆之中。 付拾一看着,也觉得怅然。 而李长博也未曾出声。 除辛在这里停顿了许久,最后才怅然一叹:“可惜,好景不长。” “他忽然渐渐不再来了。只推脱是忙。”除辛缓缓言道,语气不似方才甜蜜柔软,反倒是透出一股暮色苍凉:“我还是体谅他,想着他只是一时之间忙碌,但是并未忘了我们的誓言。” “直到有一日,我听见人说,他和张家嫡女张姮,定亲了。” “当时我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摇摇欲坠。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后来想到,该去问一问他。于是我就去了。还特地给他做了点心。只是那日的点心,做得不好,我却恍然不知。” “我将点心交给他,他一如既往夸赞,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好笑。最终什么也没问,便走了。” “只是我去张家打听了。订婚是真的,他真的和张姮订婚了。” “我远远瞧了张姮一眼,发觉她果然生得美貌。尤其是一身气度,远远不是我这样的女子可比。”除辛低头苦笑,看着自己裙摆,神色恍惚:“我明白为什么萧川会选她了。也明白为什么他要背叛我们的誓言。” “张姮很好,张家势大,对他来说,便是天赐良缘,也是如有神助。成婚之后,他便可如同梦想那般,平步青云,做官做宰。” “很好。”除辛叹息:“输给张姮,我不冤。我只是恨他,他连个实话都不敢与我说。” “他究竟想瞒到了什么时候?” 第596章 做了什么 “他死的前一天下午,你在做什么?”李长博在除辛不言语了之后,开始问话。 不过,比起对萧元等人的态度,李长博现在的态度,倒是温和许多。 除辛抬头,微微一笑,笑容里是落寞和无味:“李县令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李长博轻声道:“还是要让你自己交代一遍。” 除辛便交代一遍:“我去了他家,然后给他送了一盒子的点心。是他最爱吃的茯苓饼。” 顿了顿,除辛蓦然大笑,眼眶却红红的:“我在里头加了砒霜!” “我加了很多砒霜。我怕他自己吐出来,到时候没了效果。” 眼泪一直没从除辛的眼眶里落下来,只是打着转。 除辛脸上,除了眼泪,就是那种笑容。 那种分明是在笑着,却苦到了人心里的笑容。更有几分癫狂的意思。 “我给他时候,让他吃了。他吃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定亲了。”除辛低声笑着,眼泪终于落下来:“他支支吾吾的说,是。还说,会娶我做妾。” “于是我就看着他,吃了一块又一块的点心。最后也没将解药给他。” 除辛直起脖子,满面泪痕,却渐渐平静:“既是要走,就走得干干净净为好。” 除辛就这么轻易承认自己杀了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看着她,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候,仿佛什么话都是徒劳无力。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轻声问:“那回去找东西的人,是你吗?” “是。”除辛轻而易举的就承认了。 付拾一搓了搓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不想叫人知道我与他的关系。我也不想叫人发现他是被毒死的。所以我回去,将我们来往的书信全部带走,将剩下的点心也带走了。”除辛说这些时候很坦然,仿佛是理所当然一般。 面对她这个态度,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问了最关键一个问题:“那你去的时候,萧川死了,还是活着?” 对于这个问题,除辛很久也没有回答。 付拾一看一眼李长博。心想这个问题大概很扎心。 李长博倒是坦然。 很久,除辛才轻声道:“大概是死了吧。” 可是听着她这句话,付拾一却总觉得,当时萧川应该是没死的。 但是看着除辛那样子,付拾一觉得又有点不忍心问下去。 反正除辛的罪名已经坐实了,当时萧川死或者没死,其实追究出来对断案判刑也没什么影响。 杀人者,总是要偿命的。 这个年代的刑罚,还是更为严苛。 除辛缓缓道:“我怀孕了。” 这句话,犹如是晴天霹雳,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大唐律例,孕妇犯罪,是可以等到孩子生产之后的。 但是……孩子生下来,就等于是没了爹娘—— 付拾一恍惚的想:太狗血了,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都不敢这么写。 李长博反应却很快:“你发现自己怀孕之后,还毒杀了孩子的父亲?” 除辛轻飘飘看了李长博一眼:“是又如何?若真不杀他,孩子落地,也不过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 付拾一弱弱的:“可是杀了,也是一样的结局啊。” 除辛却道:“经常来我铺子里买药的,有好几对夫妻,不能生育子嗣。待到生产之后,我便将孩子送给他们。铺子也一并送了。” 对于除辛这个决定,众人再一次目瞪口呆:这个娘子,太有魄力了吧?!这简直叫人惊叹。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只觉得除辛这样的人,搁在现代绝对是女强人——太有决断了。 但是问题是:“可是你不杀人,也可以将孩子送人啊。” 付拾一声:“杀了人,将自己赔进去,多不合算啊?为了一个渣男——不值得吧。” 除辛垂下眼眸:“活着,每日恨他,又有何用?我在,就舍不得将孩子送人。留着他,不过是过苦日子,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私定终生已经是对不起爹娘,无颜面对祖宗。若是被辜负如此,却苟且偷安,那下了九泉,连赔罪都不敢了。” 除辛笑一笑,全是苦涩:“不杀他,我又如何对得起自己?” “不杀他,我让他活着,让他与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既是说了要娶我,他违背了约定。那我为何不能够要了他的命?我只是给了他应有的惩罚而已。” “神佛之前发了誓,神佛的惩罚我是等不及了。那我就自己动手。” 除辛缓缓的,斩钉截铁道:“要么,娶我。要么,就死。是他自己说过的话。” “我爹给我取名,叫除辛。就是因为除辛大毒,却也是好药。而除辛,是山砒霜。所以我用砒霜毒死他。也算是合情合理。他负了我,我毒死了他。也算一笔勾销,从此黄泉碧落,再不相干!” 这一番话,真正的是掷地有声。 付拾一恍恍惚惚的想:如果我不是这个身份,也不是这种事情的话,我还是很愿意给除辛鼓个掌。这份魄力,这爱憎分明的性格,还真是让人有些喜欢啊…… 最后,还是那一份正义,让付拾一坚持住了自己的观念。 她艰难道:“但是无论如何,生命可贵,你不该杀人。” 杀人是不对的。 “他有错,但是你不该当裁判。”付拾一义正言辞:“法律才是唯一能够审判别人罪恶的存在。” 这一瞬间,除辛看向付拾一的目光,活脱脱是在看一个傻子。 付拾一莫名觉得有点儿说不下去。 李长博此时终于开口了:“付娘子说得没错,有些事情,你不该这样偏激。” 除辛似笑非笑看李长博一眼:“那我的公道,谁给我讨?” 付拾一和李长博都卡了壳。 是啊,除辛这个情况,还真是没有办法跟别人说,更不可能报官—— 律法里也未曾规定,这种情况该如何办。所以,这个问题,还真是回答不上来。 这种感觉不太好。 最终,付拾一轻声道:“法律会越来越完善的。” 第597章 法律完善 只是付拾一自己说这话也没什么底气。 除辛一眼看穿,淡淡道:“自古奔者为妾,聘者为妻。千年都是如此,难道往后还能更改?男人负心,总归是只有女人吃亏的。” “恨只恨我自己一时糊涂,信了他的誓言,辜负了耶娘的教导,枉费我自己读书明理。” 除辛是真想得都明明白白。 可听她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付拾一却更心酸。 这种事情,是不对,可是付出的代价,却太大了。 付拾一最后还是不赞同的点点头:“以后法律会越来越完善,或许单亲生子也没什么,只挂在你的户头下,跟着你姓就是了。” “再有就是,即便是有了这种事,一时之间做错,可也不至于要用性命做代价。若是我……我不会杀人。孩子是我的,我养着就是。一个男人罢了,如何值得我赔上一生?” “活着,吃好喝好玩好,世界之大,山川之广,哪里容不下我呢?” 付拾一说得很是诚恳。 除辛看着付拾一,却慢慢的笑了:“你是没有心悦过谁。不仅是因为我失了身子,有了私生子,我要杀他。更因他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我绝不愿看到他娶妻生子,和和美美。” “真正的心悦过,如何能轻易看开放下?这些东西,就像剧毒,一日日腐蚀我的心,叫我昼夜不得安宁。” 这话付拾一就没法回答了。 作为一个母胎单身多年的人……付拾一觉得自己没有说话的资格。 李长博倒是轻声开口了:“可见不过是你自己一腔痴情罢了。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情。他既是轻易背叛,可见并不真心。你为何要一个不真心的人,辜负一生?” 李长博这一番话,总觉得是有些一阵见血的意思。 除辛脸上的不咸不淡,瞬间就额比这句话打破,转瞬之间,眼眶红了不说,眼泪更是落了满腮。 除辛伸手捂住了脸,可眼泪还是从指缝里不停落下来。 她浑身颤抖,却一丝一毫的声音也发不出,像是一出哑剧。 可这哑剧,却让人心都有些揪起来。 付拾一不忍多看,轻轻侧过头去,心头不禁感慨:爱情,其实在哪个年代都是奢侈品。 真正的爱情,是两情相悦,是情投意合,是互为约束,心甘情愿。 可是哪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事情?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自己单身的这些日子,不由得发出了深深的感慨:单身真的还是挺爽的,一直单身一直爽。不然遇到个渣男,那就坑了。 付拾一胡思乱想着,李长博却一直看着付拾一:什么时候,付娘子才能觉察这份情思?什么时候,才会两情相悦? 这样一想,李长博只觉得也有些惆怅了。 最后出声的还是谢双繁。 谢双繁咳嗽一声,打破了安宁:“那她现在怎么办?” 根据律例,除辛自然是不可能在外头养胎,得先安置在牢里。 或是交上一大笔保证金,方可先出去养胎——生产之后,出了月子,还是就得回来。 李长博问除辛:“你是交赎金,还是在衙门?” 除辛轻声道:“在衙门罢。出去也不过是面对流言蜚语。” 除辛的声音已是沙哑,眼泪依旧是止不住。 可她还是尽力维持住了那一份平静和体面:“只是劳烦回头让我店铺里的学徒过来一趟,让他送些东西给我。我将祖传秘方写下来。好歹有个传承。再让他去问问,那几家谁家要孩子。” “虽然我们二人闹到了这个地步,可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除辛说到了这里,忽然顿了一顿,抬头问了李长博一句:“那退婚的事情,是真是假?” “是假的。”李长博实话实说。 除辛点点头:“我想也是。他毕竟都说出了做妾的话了。” 虽然嘴上说的是这个,但是事实上,除辛脸上还是露出了那么一瞬间的失望。 付拾一想起一句话来:有时候爱情也像是两个人在角力,谁爱得更深,就输了。 除辛这样,算是满盘皆输。 不过,除辛就这么在县衙的牢房里住了下来。 她毕竟怀着孩子,所以还是给她选了一间最好的牢房,清扫干净。 又让除辛铺子里的人,将她的日常用具都送来——除了不得自由,也没别的了。 付拾一更嘱咐:“每日太阳好的时候,还是让她出来走动几步,晒晒太阳,不然,容易生病。还有,她的吃食——也尽量多一些。” 狱卒点点头:“放心吧。毕竟怀着孩子呢。” 除辛这样的情况,其实还是叫大部分人都不由得同情一些的。 狱卒也是人,自然也有同情之心,况且除辛不缺钱,人也是和善体面,看着就不会闹事,故而多照顾几分,也不费什么事。 亲自帮忙安顿好除辛,付拾一刚要走,反倒是被除辛叫住了:“你宫寒的毛病,需得长期调养。你是仵作?” 付拾一点点头:“是仵作。恐怕就是常年在验尸房呆着,所以才会如此。” 除辛柔声嘱咐:“那点心你可常吃。另外,每天夜里用生姜水泡脚。” 付拾一看着除辛那样子,也就乖乖点头:“我记得了。” “他对你很好。”除辛笑笑,面上却沧桑:“只是你也要多个心眼,莫要步了我的后尘。到时候追悔莫及,连个退路也没有。” 付拾一想了想,也没解释,轻声应了:“好。” 付拾一觉得:别说李县令和自己不是情侣。就算是情侣,李县令也绝不是那种负心人——婚前私定终生,她接受李县令肯定都不可能做。再有就是……如果真是情侣,吃亏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但是这些没必要和除辛说。 除辛一片好意,她受了就是。 从里头出来,李长博就在外头等着:“我们家去吧。” 付拾一听着这个熟稔语气,自然而然的态度,想起方才除辛的话,一时间居然有了一种错觉:好像是一起上下班的两口子? 付拾一最后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李县令是谁?那是我能肖想的?打住打住打住。 第598章 前来拜谢 李长博将付拾一送归家,又亲自眼看了一下那点心,这才满意的回去。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走之前,还特地提醒一句:“明日晚上,就是七月七了。” 七月七,七夕乞巧。 付拾一还有点惊:“这么快?!” 李长博失笑:“嗯。” 付拾一郑重道:“明日我带点心和瓜果过去。吃的也是我来准备罢。” 李长博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又笑着应了:“好,不过别累着了。” 付拾一笑眯眯:“我喜欢做饭。” 做饭有时候,是一种享受,能叫人心里安宁下来。 从洗菜,到切菜,到烧火,倒油,菜下锅时候那突然爆发出来的烟火气,叫人觉得生活安稳而宁静。 付拾一换过衣裳洗过手,便去做点心。 为了七夕,她们拾味馆还特地定做了一批点心模子。 比如q版蜘蛛。 比如喜鹊搭桥。 还有织布的梭子,丝线球儿,以及织布机。 七夕节时候正热,所以付拾一没打算做太甜腻的点心,而是都打算做成冰皮的和果冻的。 味道也是夏天的桃子,葡萄,和蜜瓜味儿的。 毕竟是时令节,就这么一天。而且又这么热,所以这一盒点心都干脆做成不好保存,分量极的。 这样一来,一口气也能吃光。 付拾一现在是要熬馅儿。 其实就是先把果子熬成浓稠的果酱,再往里加糖。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这样就可以是粘稠的,就能稍微加点其他的作料,譬如芝麻,核桃碎之类的东西,这样一拌—— 当然也可以不加干果,可以加果肉。煮透了,微微晾干的果肉颗粒。 付拾一用炉子一字排开,三个果子,全部熬酱。 整个院子里都是果酱的香气,以至于飘到了前院去。 就有那顾客问:“在煮什么?这样好闻。” 燕娘等人就笑眯眯的回答:“是明日点心里的馅儿。和别处不一样,郎君明日可以买来尝尝。不过数量有限,卖完为止。”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暗自决定,明日早点来。 也有人问:“明日又不是什么节日,怎的还有点心?” 燕娘等人就再答:“是乞巧节,家中有女郎的,就可买回去,供奉乞巧。” 这年头,谁家基本也不只是一个孩子。 所以基本上都动了心思,决定明日要买一盒回去给家中女儿。 付拾一这头熬着酱,拾味馆里却来了一位客人。 不过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寻付拾一的。 付拾一听说有个女人来找自己,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付娘子。 然而出去一看,才知道是姜氏。 就是那个被活生生饿得吃石头孩子那个案子,露儿的阿娘。 才短短几日功夫,姜氏就已是只剩下了皮包骨。 看着形销骨立那样子,怪叫人心酸。 不过姜氏还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 付拾一就招呼她去后院坐着说话。 看着姜氏那样子,付拾一就让燕娘倒一杯奶茶给姜氏:虽然能补充的蛋白质有限,还是好歹能补一补。 付拾一自己也喝一点桂圆茶。 这个是蔓娘她们特地折腾出来的,专供她一人喝。 姜氏微微有些局促,不过一口热乎乎的奶茶下肚之后,就慢慢舒展开了眉目。 她低声对付拾一道谢:“多谢付娘子的帮忙和照顾。若没有你们的照顾,我还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 付拾一笑眯眯:“不算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露儿死得的确是太惨了。 付拾一又问她:“露儿下葬了吗?你们和离了没有?房产置办好了没有?” 姜氏点点头:“都置办好了。露儿就埋在屋后一颗枣树底下,我时时刻刻都能看顾着。田地和屋子也都置办好了。我只要勤快一些,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和离的文书也办好了。” 姜氏说着说着,也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眼眶渐渐的有些红了。 付拾一赶忙宽慰她:“一切都办妥当了,就是新的开始了。你也别太记挂从前那些事情。你换个角度想,兴许露儿这个孩子,是来助你脱离苦海呢?他们家那样……你在家里,也很难熬出头。” 姜氏眼泪一下就出来了。付拾一这些话,虽然是劝慰的话,却触动到了她的委屈。 她拼命点头,忍不住哭出声:“这些年,我没有一时一刻,是高兴的。原想着熬一熬——谁都是多年媳妇敖成婆,这么过来的……” “也不是。”付拾一轻声道:“知冷知热的人还是很多的。明事理的婆婆也很多。是人都有缺点没错,但是太过了,就会相处得很辛苦。” “如今你也要学会为自己打算。既然有田地,也可以招赘一个上门,如此一来,没有婆婆,也没别人来搅合。” 付拾一这个主意,也是深思熟虑的。 姜氏却黯然道:“我却不想再找了!” 嫁过一次人,知道了其中苦楚,她是真不愿再受这个煎熬。 付拾一轻声劝她:“露儿已经没了。她也定是希望你能好好过日子的。这一次,咱们慢慢挑选,选个踏踏实实的,然后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孩子。这样将来,你老了,也有人养老,露儿那里,逢年过节也有人扫个墓——” 说到了这里,姜氏就没再有明显抗拒,反倒是认真思虑起来。 看样子,是将话都听进去了。 付拾一笑眯眯鼓励她:“如今前尘往事都了结了,你就只当自己是重新活过。一切都是重新开始。以后你种的地里有出息了,不管是什么,有多余的粮和菜,我们都要。” 一个女子孤身在世上活着,总归是不那么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姜氏一愣,急忙推脱:“这如何使得?” 付拾一仍是笑眯眯:“你看我们本就是饭庄,肯定是要用这些的。别人送,和你送,都是一样的。你我相熟,反倒是更让我放心一些。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不必多想。” 姜氏咬咬牙,道:“娘子缺什么,只管告诉我,我给您种!” 不为别的,就为报答这一份关照! 付拾一还真有点想法:“有一种东西,等我寻到了,我就请你帮我种。” 付拾一说的辣椒。 辣椒虽然是后来时候的舶来品,但其实后来专家也在云贵川的山上发现了野辣椒。。 付拾一一直托人寻找——如果找到了,有辣椒吃的日子就不远了! 第599章 七夕乞巧 七夕节的点心,一上午就卖空了。 付拾一对着一箩筐的钱,笑得见牙不见眼。 自己带了春丽和阿玫两个,在后院数钱串钱。 张春盛等人对付拾一的爱钱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蔓娘他们则是着实震惊了一下,并且对付拾一的爱钱程度,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河源郡主也叫人来买了两盒点心。 卢知春又单独买了四盒,两盒送给了卢娘子,两盒亲自送过去给河源郡主。 那深情体贴的样子,看得一众女子都是忍不住的有点儿嫉妒。 燕娘最后瞅了付拾一一眼:“娘子也该积极一些了。” 人家李县令都用心成那样了,偏偏付拾一就是不开窍! 她们这些看的人,都要急死了! 莫名被点名的付拾一:喵喵喵? 不过付拾一还是没心思琢磨燕娘欲言又止的表情,因为她满心思都是吃什么这个问题。 夏天,最适合吃的是什么? 是啤酒,龙虾,和烧烤。 付拾一一想到龙虾,顿时就口水滴答下来。 可惜现在还没有龙虾。 付拾一最后就用淡水虾做了一锅干锅虾—— 打底的菜,用了新鲜的莲藕切成细条,配上红萝卜,以及葱头,还有雪豆。 雪豆昨天晚上就泡上了。今日炖了半日,已是软糯无比。 干锅的料,是用付拾一上次吃火锅熬的火锅料。 用热将火锅料炒散,炒香了,就将处理过的虾都倒下去翻炒。 等到虾变色,付拾一再将焯熟的蔬菜倒入锅里,继续翻炒,等出了香气,差不多就能出锅了。 除了这个菜,另外付拾一又准备了烤羊排,还有若干的菜,以及一个长条的烧烤炉子,炭。 没有啤酒,付拾一就煮了点红枣枸杞米酒,里头还加了水果粒,喝起来酸酸甜甜的。 夏天,还是喜欢喝点凉的,所以付拾一将米酒冰镇过了。 另外又准备了一份冰镇酸梅汤。 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马上酸梅汤就要下市了。” 已经立秋了。 立秋就是秋天了。 秋天,就该吃点润肺去燥的东西了。 付拾一想着秋梨马上下来,可以熬梨汤——于是就将那点惆怅全都抛开了。 光有烧烤,没有主食也不行。 付拾一想了一想,吃完烧烤一般都想吃点清淡的。 于是又包了一点元宝饺子。熬了一点皮蛋瘦肉粥。 皮蛋是新做的,刚能吃,香得很。 元宝饺子,付拾一里头加的是蘑菇青菜和豆腐干。纯素。 但是里头加了鸡汤冻,所以等到煮熟,里头一咬就会流汤出来。 付拾一包饺子包得不亦乐乎。 春丽也帮忙,不过包得不太尽如人意——她只看见付拾一手指翻飞,很快一个肚子鼓鼓圆圆的饺子就出来了。 但是她自己…… 阿玫都比春丽强。 阿玫笑话春丽:“你包的太丑啦!” 春丽:…… 付拾一看到春丽偷偷看自己,就忍不住也微笑一下:“春丽你还是别包了。一会儿不够吃了。” 春丽的表情更加讪讪,她低下头,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付拾一认真道:“你的长处不在这里。不必为这个难过。你想想你的力气比张春盛他们都大,多厉害啊。” 春丽是真的力气大。打水,随便就拎上来一桶。面不改色。 付拾一笑眯眯:“去帮我把那只瓜捞上来。一回儿咱们切了吃。” 春丽就蹦蹦跳跳去了。 看样子可算是好了点。 付拾一这才看向阿玫,和颜悦色的教导她:“如果旁人笑话你没有阿爹,你难过不难过?” 阿玫可没想到付拾一会忽然说这个,一时之间都傻了,然后眼眶就有点红——她最介意的就是这个。 付拾一没管阿玫的委屈,只是看着她。等着她自己回答。 阿玫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最后点点头:“难过。” “你刚才那样笑话春丽,她也一样难过。”付拾一认真的看阿玫,“你现在想想,你该那样去笑话春丽吗?春丽力气大,干细致活不行,她一直因为这个,担心我们觉得她偷懒,怕我们不要她了。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阿玫的眼泪珠子都愣在了眼睛里。 她红着眼睛抹了泪,良久点点头,是真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说她。” “一会儿去和春丽道个歉。以后也别说了。好不好?”付拾一重新绽出笑脸来,又给阿玫赔不是:“刚才我也说你了,我也给你赔礼道歉。给你买个糖人好不好?” 阿玫怪不好意思:“娘子说我没事的——” “错了,就要认错。”付拾一笑眯眯:“认错又不丢人。” 阿玫期期艾艾:“那我能把糖人给春丽吗?我也给她道歉。” 付拾一轻笑出声:“去柜台上,让蔓娘给你钱,买两个。你一个,她一个。” 阿玫一溜烟就去买糖人了。 这一幕,落在了郭氏的眼里。 郭氏笑道:“娘子可真会教孩子。以后若是娘子有孩子了,倒是不担心不成才。” 付拾一笑眯眯看郭氏:“孩子可不能纵容。该教的时候就要教导。光说,他们也不会明白。有时候,还是该让他们也感受感受才好。有了感同身受,才能明白错在哪里。” 郭氏点点头,心头再一次感慨:付娘子可真能干!” 等春丽过来,付拾一又让春丽去看着阿玫:“她去买糖人了。我怕她被拍花子拐走,你去看着她点。” 春丽急急忙忙也去了。 不一会儿,一大一两个丫头一人举着个糖人,兴高采烈的回来了。 然后异口同声要将最大那个给付拾一,她们两个分吃一个就行。 付拾一笑眯眯洗过手,接过来,然后咬了一口,剩下的给春丽:“好了,你们也不用分了,我也吃过了。” 又叮嘱两个人:“吃完了记得漱口,不然牙都掉光了!” 燕娘一转头发现阿玫又在吃糖,不由得又笑又埋怨:“娘子太纵着她了。她们两个,都快没有丫鬟样子了。” “咱们家也没那么大规矩,不必想那么多。”付拾一笑眯眯:“女儿家,在娘家时候可不得纵容些?等嫁了人,要伺候公婆,要操持家务,要带孩子,这样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 第600章 牛郎织女 付拾一这头准备着菜,那头李长博也早早就叫人开始准备。 他自己也没乞过巧,自然也不知道准备什么,故而只能问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酸溜溜道:“怪不得人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娶上呢。” 李长博对于杜太夫人的情绪,从善如流道:“付娘子过来时候,会给祖母带好吃的。很多好吃的。” 最后强调数量时候,他的语气都特地加重几分。 杜太夫人立刻眉开眼笑,催促他:“那你快去选个好看的衣裳。这头我帮你盯着。” 拜月就在宅子的花园里。 吃饭就在葡萄架底下。 另外,杜太夫人又让人准备了两桌饭菜,到时候好让拾味馆其他人坐。 对于杜太夫人的态度,李长博除了摇头之外,实在是没了话说。 花嬷嬷也禁不住笑:“太夫人何必如此?怎么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 “那不一样。”杜太夫人笑眯眯的纠正:“就算家财万贯,可他有个饼都想着孝敬我一口,那也是叫人高兴的。” 花嬷嬷失笑:太夫人就是不承认自己还像是个孩子! 李长博足足换了四身衣裳,才定下来穿哪件。 最后,还是选了一件淡竹色的宽袍大袖,穿着更轻松自在些。 待到天快黑,拾味馆今日晚上也不营业,早早关了门,一行人扛着吃的就往李宅去。 付拾一准备的菜,量很大,足够两家下人也跟着尝一尝味。 另外还买了一筐早酥梨,甜蜜又多汁。正好吃完烧烤还能败火润燥。 这头付拾一刚敲了门,那头门就立刻开了,方良从里头出来,笑吟吟的道:“付娘子快进来!郎君已是等着了!” 一群人乌泱泱进去,一路到了花园那儿。 远远看着那一树葡萄架,付拾一就忍住开始分泌口水:不知道这个葡萄是不是还和记忆里头的一样酸甜? 李长博已是迎了上来,声音带着欢喜:“付娘子。” 看他笑脸盈盈,付拾一艰难从葡萄的回忆里拔出来,然后咽了咽口水:“李县令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好看。” 本来就长得好看,穿成这样,就更叫人觉得像是画里的仙人走出来了。 李长博也夸付拾一:“付娘子今日也很好看。清灵毓秀,见之忘俗。” 付拾一:这身衣裳不是早就看过了? 不过对于李长博的夸赞,她还是笑眯眯的还回去:“李县令总是这么喜欢夸人,嘴甜得叫人犹如吃了蜜糖一般。也不知李县令怎么这样好。” 李长博登时忍不住轻笑出声:“付娘子又何尝不是呢?” 方良面无表情退到了一边:又来了,又来了,它终归还是又来了。 两人说着话,就去见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刚换了衣裳,准备去花园子里。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杜太夫人。 付拾一毫不吝啬自己的嘴甜:“太夫人今日这身打扮,显得年轻又和蔼。我猛然一看,竟是有点羡慕李县令——我要是您孙女,我天天都赖在您跟前,就不走了!” 杜太夫人瞪了一眼李长博,转头笑眯眯拉着付拾一的手:“那我拿孙子跟你换,你搬过来,让他走。他成日不着家,有没有都一样。” 付拾一忍不住看了李长博一眼,多少有点儿同情。 李长博倒是面色如常,还是扶着杜太夫人,只是说了句:“家里还有个单独院子。”最新 付拾一要是真搬过来,那也不是不可。 杜太夫人登时来了兴致:“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付拾一赶紧道:“咱们离得这么近,一样的,一样的。” 说话到了葡萄架底下,其他人已将烧烤炉子点上了。 付拾一笑眯眯介绍菜品:“咱们一会儿来烤烧烤罢。” 杜太夫人问:“是胡人那种烤肉?” “差不多,但是又不相同。咱们这个斯斯文文的吃。” 杜太夫人顿时露出期待来:“都是羊肉?” “除了一个羊排之外,剩下的就是鸡翅膀,还有自己做的烤肠,还有就是鸭胗,羊肉串,鸡脆骨,掌中宝,新鲜的鱼,虾,还有精品五花和鱼丸。” 付拾一考虑到李长博爱吃清淡的,就又指了指素菜:“还有豆角,韭菜,茄子,和奶香馒头。” “另外还有一盆干锅虾。” 付拾一将锅盖掀开,给杜太夫人看:“就是吃着麻烦,得自己剥。” 杜太夫人看着那红彤彤的虾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不麻烦,不麻烦。” 花嬷嬷已经叫人去打水了。 张春盛也上前来准备烤肉:“这个还是我来,今儿乞巧,你们只管吃喝。” 付拾一赞许看他:算你懂事。 花嬷嬷叫人设好了香案,然后请付拾一等所有女眷过去乞巧。 说是乞巧,其实就是设瓜果香案,祭拜织女。而后再进行比赛。 这个比赛就是穿针。 将线一次穿过针板上的一排针,数量越多手越巧。 或是将一根针丢在水面上,针若能浮在水面上,也是手巧。 水面是有张力的。 只要手上动作够轻盈,那么水面张力不会被破坏,就能让针稳稳当当的浮在水面上。 除了这两样,还可以在花园里寻蜘蛛。 然后将蜘蛛放在盒子里,只要第二日早晨,蜘蛛结了,那就是说织女将巧手给了她。 祭拜织女过后,烧烤熟还有一阵。 花嬷嬷叫管家拿了蜘蛛上来——都是新抓的,放在一个大盒子里。 每个人就可以拿着盒子,选中哪个,就将蜘蛛挑进自己的盒子里就行。 毕竟,也不可能真叫这些娇滴滴的女孩儿们自己去抓蜘蛛不是? 付拾一看着那些红色的的还不到米粒大的蜘蛛,寻思了一会儿:“那种大蜘蛛行不行?” 众人:……不行! 杜太夫人笑哈哈:“可不能走捷径。那种不行,就得这种红色的,的。” 付拾一不无遗憾:“那好吧。” 即便是如此,付拾一还是挑了个最大个儿的红蜘蛛。 然后将盒子盖上,狐疑的想:真能结吗? 接下来就是比试手巧了。 第601章 心灵手巧 杜太夫人用扇子指着香案上的一个匣子:“这里头是一对玛瑙镯子,不值什么钱,但也还能戴着玩,就作为今日的头筹。另外还有两匣子上好丝线,作为二等。三等就是两套针凿剪刀。” 杜太夫人准备的也是十分应景。 两个项目,奖品是一样的。 不算特别贵重,但是有个彩头,总归是更有意思的。 李长博给付拾一加油:“付娘子定能拔得头筹!” 付拾一却不太有信心:“那要是不能呢——” 李长博从善如流:“我给付娘子补上彩头。” 付拾一警惕:“那我赢了可不给李县令分——” 李长博:……付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一点窍…… 杜太夫人半点不着急,幸灾乐祸的笑了个乐不可支。 其他人也是笑得不行。 反正是没有人善意提醒一下付拾一:李县令单给娘子补,算什么? 最后比试就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付拾一没玩过,不敢贸然来。就让玩过的人先来。 于是就李家这边的丫鬟们都先来。 其次是拾味馆的。 结果一次就有穿过了十根针的,把付拾一给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付拾一看着那一排的针,只觉得头皮都发麻:这还是人吗?这也太可怕了…… 拾味馆里,只有蔓娘和珍娘的成绩看得过去。 轮到付拾一,她捏着那一根细细的线,只觉得自己做不到。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说了句:“就如同缝合时候,穿针一般。” 付拾一一愣,却不由得因为这句话进入了状态——工作状态。 作为一个拿解剖刀的人,唯一一个优点就是手上够稳。 把控手指轻微力道,也是轻松做到。 那一根棉线,竟然就真的在付拾一的缓缓动作下,穿过了第一根,第二根,第三根—— 最后在第八根的时候,终于因为绵软无力而歪了。 付拾一遗憾的看着那截线,“没发挥好。” 其他人早已经惊叹无比,看着付拾一,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杜太夫人笑呵呵道:“这样就很好了。她们常年做针线的人,也不及你。” 李长博也颔首:“的确是如此。付娘子已是很厉害了。” 接下来的浮针,却只有付拾一一个人做到了。 这得益于科学。 水面张力不被破坏的话,就能够让针稳稳当当的浮起来。 付拾一在将针放进水里之前,先将针仔细用帕子擦干了,而后捏着针,几乎是贴着水面,将那一根牛毛细针平稳的放在了水面上。 除了付拾一,其他人竟是一个也没做到。 最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付拾一,实话实说:“付娘子也太心灵手巧了一些。” 最后,奖品付拾一得了两样:一只玛瑙镯,一套剪刀。 蔓娘只得了两样,一套丝线,一套剪刀。 其余的,则是被李宅的丫鬟们分了。 付拾一听着众人恭维,笑眯眯想:还好没给拾味馆丢人? 比试也比试过了,烧烤也差不多了,于是一帮人就愉快的开吃。 虾已是剥好了。 花嬷嬷亲自剥的,又快又好。 虾仁又放回了锅里摆着。 付拾一看着,不由得感慨:果然还是要有钱才好啊! 杜太夫人吃一个虾,登时眼睛眯起来:“辛辣却不过分,油润却不油腻,虾肉新鲜嫩甜,倒是真的好极了。” 付拾一推荐:“太夫人尝一尝那藕条,还有那雪豆。” 雪豆之所以叫雪豆,就是因为雪白。 此时吸满了汤汁,夹起来放入口中,稍微一用力,就松散成了一团豆沙。 原本只是豆沙,肯定是干巴巴的,可是干锅里放油多,吃起来……自然是油润润的糯和软。 杜太夫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这个,一脸吃了两颗,连话都顾不上。 等到再吃一筷子藕条,杜太夫人就更惊叹了:“这是新下来的藕吧?又脆又嫩,入口是咸味和辛辣,但是细细一嚼,那甘甜却还在。如何做到的?” 付拾一笑眯眯:“火候,不能煮太久。不然甜味儿都没了。” 李长博也跟着都尝了,然后也感叹:“付娘子手艺,总是如此叫人惊叹。实在是好吃。”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面上带笑,内心吐槽:李县令你敢不敢说出好吃之外的词来? 干锅也就算了,毕竟那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年轻人聚餐必备。 然后就到了羊排。 付拾一特地买的绵羊肉。 绵羊肉嫩,细,且不膻。肥瘦也很好。 羊排一人来了一整条。 付拾一表示:“抱着啃也可以,用刀子把肉片下来吃也可以。” 孜然胡椒面调的料,那味道—— 付拾一啃了一口,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咬了一口金子。 杜太夫人是个随意的。这会儿也干脆用手拿着啃上一口。 羊排是先煮熟了才烤的。外面刷了一层蜂蜜水。被火一烤,外头那一层就是一个脆皮,将里头的汁水全部锁在了里头。 这会儿一咬——简直是嘴里一下就像是喝了一口肉汤一般。 湿润,嫩,而又有烧烤的烟火气。 那种滋味,简直是神仙一般的享受。 孜然配上黑胡椒,将那羊肉的一点膻味全部压制。 只剩下了羊肉的鲜嫩。 付拾一满足的叹息:太好吃了呀! 杜太夫人不疾不徐啃完了一根,这才问:“还有吗?” 李长博立刻阻拦:“还有别的菜,祖母不可贪多。不然肠胃受不住。” 杜太夫人这才恋恋不舍放弃了这个念头。 付拾一也劝杜太夫人:“其他的,滋味也不会差的。太夫人只管放心!” 杜太夫人看着付拾一,忍不住激动了一瞬:“你的手艺,我当然是一万个放心的。” “要不这样吧,你看我孙儿不少,与你年纪相当的也有好几个,要不你给我做孙媳妇,我孙儿和侄孙都随你挑!保准个个俊秀!” 杜太夫人十分诚恳,看上去像是认真的。 李长博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看住了付拾一:付娘子会怎么说?付娘子可会愿意? 付拾一已经是目瞪口呆了。捏着那根羊骨头,心中全是震惊:!!!原来做厨子做得好,真给发对象?! 第602章 自知之明 这种深深的震惊,让付拾一良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付拾一说话。 付拾一回过神来,就赶紧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哪里能够!不过是做点吃食,哪能就这样?” 她还指了指李长博:“李县令这样好的孙儿,就这么换出去,您就不心疼啊?” 李长博差点脱口而出:不必心疼。 杜太夫人也是十分给力:“不心疼。再说了,娶进门,也是家里多了一个人。你的品性,我是信得过的。” 说完也指着李长博:“你瞧他如何?若还行,只管开口。” 付拾一还是猛的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付拾一讪笑:“太夫人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一声。” 然后她赶紧拿起一串鸡翅中:“太夫人试试这个。” 鸡翅中也是先焯水过后穿起来的。 烤之前又刷过蜂蜜水。 只要稍微一烤,就是一层脆皮,牢牢的锁住了里头的汁水。 再刷上秘制酱料——甚至不刷,都好吃。 杜太夫人一口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说的事情。 专心沉浸在了美味的海洋。 付拾一悄悄舒了一口气,招呼李长博:“李县令吃菜吃菜!” 李长博深深的看一眼杜太夫人,无奈垂眸。 就连细嫩多汁的鸡翅膀,都觉得不那么香了。 杜太夫人一口肉,一口米酒,最后竟是有些醉了。 杜太夫人醉了也是可爱得很,拉着付拾一说个不停,说的都是李长博时候的糗事儿。听得付拾一笑个不停。 李长博在旁边,哭笑不得的维持着平静。 最后杜太夫人还非要摘葡萄给付拾一尝尝:“你尝尝,尝尝这个葡萄!” 付拾一哄她:“我知道,可甜了。比别处甜很多。” 杜太夫人这才罢休。 好不容易哄着杜太夫人回去睡觉,付拾一呼出一口气,这才轻松了。 李长博歉然道:“真是对不住。” 付拾一摇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太夫人很有意思。相处起来也不费劲。” 然后她又冲着李长博挤眉弄眼:“李县令可要快些找个娘子成亲了,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太夫人换了肉吃。她这是催你呢。” 催婚这种事情,古往今来,虽然说的话不一样,做的事不一样,但是本质上,都一样!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心里难得有些躁郁:付娘子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开窍? 不过最终他还是将这些心思压下去,反而笑着问付拾一:“那付娘子呢?打算什么时候找?” 付拾一被问之后倒是很坦然:“我当初来长安,是为了寻亲。这个事儿没办完呢。再说了,兴许将来我还会回蜀地去——” 在长安城里找,不合适。 这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李长博的面色有些变化。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来,看着付拾一:“若是一直找不到呢?若是对方愿意与你一同去蜀地呢?” 付拾一愕然一下,失笑:“找不到也要找啊。真找不到时候,也就罢了。但是肯定要努力过再说。” “至于回蜀地——长安城才是容易做出一番成就的地方,让人家跟着我回蜀地,不合适。”付拾一觉得,与其将来面临工作问题,倒不如还是老老实实做个单身狗。 李长博紧紧皱着眉头,目光有些锐利:“付娘子一定要回蜀地?” 付拾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不该当着上司的面说什么要回蜀地!这让领导怎么想! 付拾一赶紧道:“我没想辞职!只是将来李县令也不可能一辈子做县令——” 李长博缓缓道:“我去何处,我的仵作和师爷就去何处。” “付娘子无需担心这个问题。” 付拾一:……我不是担心。 随后又有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李长博说起这个事情,反应竟然这么大。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然后看向李长博:“李县令,你别误会——” “付娘子终身大事,包在我身上了。”李长博一脸认真,打断了付拾一的话。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的脸色,一时之间震惊:!!! 李长博问付拾一:“付娘子想要什么样的丈夫?” 付拾一咽了一口口水,差点脱口而出:李县令你这样的。但是想了想容易引起误会,干脆干笑一声:“合心意的就行。” 李长博继续追问:“怎么算合心意?” 付拾一:“能说得上话,互相喜爱,并且处理事情,观念都差不多。” 择偶三大标准:看得对眼,有好感,三观相同。 说起来像是没什么条件,事实上,条件很明确。 三观就包括了价值观。 价值观差不多,就注定基本上经济能力,消费观念都是差不多在一个层次。 所以其实比门当户对,还多了个许多要求。 李长博深深的看付拾一,脑子里迅速将自己与付拾一的情况想了一遍:好感肯定有,说话也说得上,处理事情观念也是完全一致—— 李长博终于露出微笑来:“那付娘子就不用着急,静候佳音即可。” 最多中秋,那头就能有回信。 再等一等,也好。 李长博呼出一口气,身心俱是轻松下来。 “我送付娘子回去。”他微笑道,顺势提过了方良手里的灯笼。 付拾一还有点儿懵:李县令今日是怎么了? 此时的街道已经是没有丝毫行人。 付拾一和李长博并肩走着,落在队伍最后头。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在长安城里,我好像从来没看见过萤火虫。” “宫中有。还有那些大一点的园子里有。曲池边上也有。”李长博缓缓道,又问她:“付娘子这是想看萤火虫了?” “从前在蜀地,每每到了夏夜,就会有特别多的萤火虫。很好看。”付拾一仰头看天上的星空,看着星河灿烂,不由得轻叹:“那时候纳凉,就躺在竹床上,看星空,看萤火虫。日子安静得不得了。” “以后若有机会去蜀地,付娘子带我去看看。”李长博顺势接了一句。 付拾一笑盈盈的应了:“好啊!” “若有机会去蜀地,我带李县令去吃遍蜀地美食!” 第603章 我愿帮你 送付拾一到了门口,李长博走之前,问了一句话:“付娘子的亲戚,我也可以帮忙找。” 付拾一看他,他满面诚恳。 可是付拾一并没有亲戚要找。 她要找的人……都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她保持住微笑,“如果需要的时候,我一定请李县令帮忙。”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 良久,才唇角一弯露出一点笑容:“好。我等着。” 付拾一催促他:“要宵禁了,快些回去罢。” 李长博也没再说,只叮嘱张春盛和郑老井关好门。便提着灯笼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方良轻声对李长博吐槽:“若是郎君是榆木疙瘩,付娘子就是铁石疙瘩。若换成其他人,听见太夫人那般说,早就心动了。” 李长博倒是看开了:“她不是不开窍,不过是不让自己去想这些罢了。她找的亲戚……” 方良轻声道:“付娘子应该在长安城没有亲戚才对。那位仵作,也不姓付,付娘子据说是跟母姓。但是母亲是谁,却没查到。但是,那位仵作,从未来过长安城。也从未有亲属来长安城。” 这是他这些日子查到的。 李长博“嗯”了一声,面上神色却没有太大波澜。 方良心翼翼看自己郎君的脸色,却发现自家郎君一片平静:“郎君不在意?” “只是印证了猜想。”李长博缓缓道:“付娘子孤身来长安,必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若是为了寻亲,求个安稳和依靠,以她的本事,大可不必。” “她在哪里,都能活得滋润。” 方良:……这么说好像完全没毛病。 不过方良也很纳闷:“那到底付娘子是为什么来长安城?” 李长博言简意赅:“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方良忍不住打量自家郎君:“郎君是不是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嗯。”李长博缓缓言道,却不明说。 方良:……郎君竟然开始瞒着我了。我再也不是郎君贴心的随从了吗? “再等等也无妨。”李长博又说了句。 可是方良总觉得,这话不像是对自己说的。 李长博加快步伐:“走吧,回去睡了。” 第二日,付拾一睡到了天光大亮,才被楼下张春盛剁肉的声音吵醒。 她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那蜘蛛。 匣子一打开,里头却什么都没有。 付拾一里里外外找了三遍,也没看见那个红蜘蛛。 最后终于确定:怕是真的越狱了! 猫奴蹲在窗户边,喵呜了一声。 付拾一就发现了一个硕大的蜘蛛。 她盯着那蜘蛛,看着蜘蛛上足有硬币大的灰色蜘蛛,陷入了沉思:……我这算不算还是挺巧的…… 付拾一苦思冥想一阵子,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心灵手巧的。 于是也就没太纠结,换过衣裳下楼。 今儿早上是白粥配酸黄瓜,鸡蛋炒苦瓜。 白粥熬得浓稠,上面结了一层米皮。 一口下肚,整个人都慰贴了。 白粥喝两口有些寡淡,再配一口爽脆的黄瓜条,那酸酸的,脆脆的味道登时就有点让人欲罢不能。 还有苦瓜炒蛋。 这个季节的苦瓜,苦味渐浓,但是苦过之后,却实在是一股清爽回甘的味道。 付拾一喝了两碗粥,这才心满意足放下碗筷。 又问春丽她们蜘蛛怎么样了。 阿玫的蜘蛛就结了。 其他人的,要么没结,要么就是蜘蛛跑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然后叹道:“看来咱们这么多人,至于阿玫是巧手了。” 她语重心长的逗阿玫:“阿玫,你可要好好努力,将来就靠你了。” 阿玫一脸坚决:“娘子放心,到时候我给您做衣裳!” 付拾一乐不可支的“哈哈”大笑。 笑过了,自然是去衙门。 翟升一大早焉哒哒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付拾一问他:“你这是个什么情况?” 翟升叹了一口气:“就是……昨儿陪着沈玲乞巧了。我阿耶主意,说她成天心事重重,年纪愁眉苦脸,于是就想法子哄她高兴。” “昨日家里所有女人都玩疯了。” 翟升想起这个,就愁眉苦脸:“最后她睡着了,我还得抱她回去睡。” 付拾一看着翟升一脸抱怨的样子,不由得笑:“你这是提前过上了带孩子的日子。也好,增加一点经验,然后以后带自己孩子,就轻松了。” 翟升一脸怨念:我想着都觉得害怕!登时就不想娶媳妇了! 想不想娶媳妇,翟升显然也是还得先带孩子。 徐双鱼倒是更关心点心:“昨日的点心真好吃。师兄给我买了一盒,我觉得好好吃——” 付拾一就给拾味馆打广告:“好吃啊?好吃的话,等中秋节,叫你师兄再给你买!” 中秋节吃月饼。 付拾一也喜欢吃冰皮月饼。 当然,到时候广式的月饼也得做一点。就是不知能不能成功——这个烤箱还要现弄一个。 徐双鱼问:“有奶香的吗?我爱吃奶香的。” 正说着话,王二祥就过来了。 王二祥显然是有一肚子八卦。 他连气都没稳住了,就开始卖关子:“你们猜猜,谁来了?” 付拾一往大胆的猜:“难道是陛下?” 王二祥的气焰,一下子就焉了。 他欲言又止看付拾一,好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也知道自己是猜错了。 “那到底是谁来了?” 王二祥焉头巴脑:“哦,张姮。张家那个嫡女。就是死者萧川的未婚妻。” 这话登时让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她来做什么?! 王二祥这才找回了一点信心和平衡,又恢复了状态:“你们猜猜她来干什么?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付拾一猜:“总不可能是来探望除辛吧。” 王二祥看着付拾一,目瞪口呆:“付娘子怎么知道?” 付拾一也惊了:……我就随口一说,竟然是真的?! 不过最让人震惊的,还是张姮忽然过来拜访这个事情。 付拾一等人面面相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她来干什么啊?” 王二祥摊手:“那谁知道?反正她就是要求探望除辛的!” 第604章 奇葩人物 张姮是真来找除辛的。 不过这个事儿,还得问过除辛的意思。 除辛也是闻言惊讶,不过深思熟虑一番之后,还是应下来。 付拾一也被怂恿着到了这里头偷听。 王二祥一脸义正言辞:“毕竟是女监,我们几个都不好过去。” 徐双鱼找的理由更妥帖:“除辛毕竟怀着孕,得保护。” 翟升也是:“师父毕竟是衙门里的人,也该做个监督。万一说什么见不得人的,就不好了。” 付拾一试探道:“那不然,我还是去一趟?” 所有人都齐刷刷点了头。 于是付拾一亲自过去,领着张姮去见除辛。 仇人见面,大概是分外尴尬的。 张姮的脸色变换了一阵,最后选择冷漠无视,那下巴微微扬起来,目不斜视,连话都不说一句。 付拾一也懒得跟她说话,索性就干脆也不说。 张姮见到除辛时候,两人都是气场不输对方。 除辛面上平和,上下打量张姮一番。 张姮一脸冷傲,也打量除辛。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动物世界》里,两头碰面的母狮子。 两人看似和平无比,可事实上,分明就是剑拔弩张,谁也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出现什么血腥场面。 付拾一也有点儿紧张。 最后先开口的是张姮。 张姮神色冷淡的说了句:“我与他订婚时,不知道你们的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就自己很随意的寻了个凳子坐了。 付拾一:……这怎么感觉有点不按剧本走了?张姮难道不是来看情敌的? 就连除辛也有些惊讶。 而这个惊讶,也不免就表现在了脸上。 张姮自然是看得分明,于是她又开口了:“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不然,我也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就嫁了。将来还不知怎么样呢。” 这句话,简直就是更叫人惊讶了。 付拾一见鬼一样看着张姮。 除辛也微讶。 良久除辛才缓缓开口:“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不管如何,我得了你的福。”张姮的言语也很简洁:“我不白承你的情,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这话,就更让人惊讶了。 除辛忍不住看张姮。 付拾一也忍不住看张姮。 张姮脸上显露出一丝丝的薄怒:“怎么,你觉得我不像是那样的人?” 付拾一心头默默的应了:是。 除辛垂下眼眸,收回目光,客客气气:“不必如此。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交集。我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付拾一也收回目光,感觉略有点刮目相看。 张姮却仿佛没听见除辛那话,自顾自道:“我不想欠任何东西。尤其是我抢了你的未婚夫,是我对不住你。” 这句话…… 付拾一震惊了一会儿,最后默默的,点了个赞。 不过严格说来,也不算是抢。 毕竟张姮一开始要知道这个事情,估计就看不上萧川了。 除辛皱眉看张姮:“你到底想做什么?” “求一份心安。”张姮言简意赅:“我就是不想觉得对不起你。虽然你很惨。” 除辛闻此言,登时笑了:“我不惨。” 她甚至拢了拢鬓发,将自己的仪容打理得更整齐:“遇到萧川,是我运气不好,但是我已是报了仇,他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至于你,运气好,也是老天爷的意思。” 付拾一默默道:还真不一定是运气好。毕竟,要是一开始没和萧川订婚,也不会有这么一桩烂事儿。 张姮却坚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除辛还要再想拒绝。 付拾一干脆出声:“除辛肚子里有孩子。是萧川的,你若想了结这个事情,就让萧家不要管这个事儿罢。” 除辛看了付拾一一眼,迟疑片刻,就点点头。 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可孩子的确不能给萧家。 张姮也没贸然答应,当即点点头:“也好。我试试。” 除辛也不知为什么似乎是很有兴趣:“那你和萧家的婚事?” 张姮沉默了良久,轻描淡写:“只说之前谣传,其实与我定亲的,是萧元。” 这个结果,让付拾一登时有些震惊:这…… 除辛也有点惊讶:“萧家……” “两家联姻,本来就是铁板钉钉。出了这个事情,到底我名声有损,再寻良人也难。萧元既然一片痴心,也就将就了。”张姮笑了笑,倒是真不大在意的样子:“再说了,这样的事情,原本也由不得我做主。” 付拾一:…… 除辛也沉默。 气氛登时就有点儿说不出来的伤感。 最后付拾一宽慰了张姮一句:“萧元虽然看着不靠谱了些,但是人不算太坏。对你倒也真是痴心一片。” 她把那日萧元说的,等她和离的事情说了。 一直都将姿态维持得很好的张姮,脸色终于扭曲了:“他真这么说?!” 付拾一怎么看,也不觉得张姮那是喜悦和激动。不由得怀疑自己好心办坏事,语气也踌躇了:“是。” 张姮的表情更狰狞了。 让人情不自禁怀疑,如果萧元站在这里,她会毫不犹豫手撕萧元。 除辛倒是笑了一下:“若真如此,那倒也算良人。吊儿郎当是不懂事,年长一些,你管着他,慢慢就好了。” 张姮一下子就扭捏起来:“他那种憨货,我才不要嫁!” 付拾一提醒她:“你们已经订婚了。” 张姮恶狠狠的瞪了一眼付拾一,那表情像是要杀人。 付拾一摸了摸鼻子:……我就说了句大实话。 最后张姮走之前,又瞪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没立刻走,反而留下来,问了问除辛伙食的问题:“吃饭还习惯吗?” 除辛微微笑着,摸着肚子:“习惯。” “孩子怎么样?”付拾一见她满脸慈爱,心里有点发软,忍不住问了句。 除辛笑道:“目前很好。胎很稳。” 紧接着除辛问起了明月的事情。 除辛感叹一声:“可惜我是帮不上他了。” 付拾一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道:“今天这个事儿,你也别放心上。张姮估计也就是心里不是滋味,想安安心心。” “嗯。”除辛依旧微笑:“她也是可怜人。” 付拾一:谁说不是呢? 第605章 有客来访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也可以对张姮态度好那么一点儿。 但是出去看见张姮,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张姮还是那个张姮。 一样的冷傲讨厌。 一样的眼睛长在脑袋上。 付拾一决定还是遵从本心,来了个敬而远之,懒得理会。 张姮也一如既往讨厌付拾一。 不过反正也没什么交集。 就是她订婚这个事情,付拾一去问了问李长博。 李长博的回答很笃定:“也很正常。” “两家既是决定联姻,那就必是要实行的。之前选中萧川,无非是因为萧川才学上更胜一筹。” “可如今出了这个事情,为了保全两家声誉,自是还要再从萧家选一个人。萧元本就是嫡脉,虽说是庶出,但是身份比萧川高很多。” “主要是,萧元说了那话,萧家肯定也是要顾虑几分。” “张家那头,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付拾一有些感叹:“张姮也是怪倒霉。” “世家子弟,鲜少婚姻能随心意。”李长博也似是有些感慨:“尤其是在长安的这些人。” 大多数都是利益牺牲之下的棋子。 从一开始,他们自己心头也清楚。 付拾一下意识看一眼李长博,认真道:“李县令还是要娶一个合心意的人才好。别的都可将就,唯独妻子,需得志同道合,互相爱慕。”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莞尔一笑:“付娘子说得很是。” 付拾一鼓励他:“李县令一定可以做到。” 李长博也颔首:“一定做到。” 他没有想娶之人时,尚且都能够做到按照自己心意来。 如今有了想娶之人,那就只能娶这一人。 付拾一这才放了心:李县令这样钟灵毓秀的人,若娶一个不合心意的,郁郁寡欢,想想都叫人觉得生气和惋惜。 没有新案子,付拾一也就回了拾味馆。 结果刚一进门,就被燕娘拉住:“娘子,有人来寻你,说是你让她来这里找你的。” 付拾一心头狂跳,随着燕娘指的方向看过去,登时就一下子激动起来:端坐在那儿,若有所思盯着茶杯的人,不是付娘子又是谁? 付拾一一步步走过去,尽力压制住了自己心里头的激动,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她在付娘子身旁站定,笑道:“付娘子请随我来吧。这里毕竟是有其他人,不方便说话。” 付娘子抬头看付拾一,站起身来:“也好。” 付拾一将付娘子带到了后院,满满添上一杯酸梅汤。 “付娘子试试,这是我自己熬的。”付拾一笑盈盈推荐:“不是很甜腻。” 付娘子喝一口,点点头:“的确不错。” 踌躇片刻,付拾一决定直奔主题:“付娘子既然亲自过来长安城寻我,是想好了?” 付娘子点点头:“想好了。” 顿了顿,目光却在付拾一面上梭巡了一圈,反倒是问了句:“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句话,想问问你。” 付拾一正了正神色:“您问。” 付娘子紧紧地盯着付拾一,缓缓道:“你是不是付家人?” 对于这个问题,付拾一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轻轻点点头:“是。” 付娘子却没有半点惊讶。 反倒是神情自若点点头:“我觉得也是。你这铺子,刚好开在了离付家老宅不远的地方。而且,这么多年了,也没人想着查一查当初的案子。偏偏你却要查。” “若说你真只是路见不平,就不像了。” 付娘子说完这些,又重新审视付拾一:“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回来,查这个案子,就不怕?” 付拾一总觉得自己主动脱了马甲之后,付娘子对自己更亲近了几分,也没那么防备了,说话也更随意了…… 付拾一轻声道:“怕。但是当年的真相,却必须查。” 那么多条人命啊。总不能就这么算了。 付娘子看着付拾一,轻声问了句:“这么多年,你怎么活下来的?当时不是说,付家的人都死了?” 付拾一言简意赅说了说:“当时我逃出来了。翻了一座山,然后被人捡到了。那人是仵作,就收养了我。如今我在长安县衙门当仵作,倒是正好合适。” 付娘子看着付拾一,张了张口,好半晌都没说话。 她当然清楚,付拾一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实际上,这些事情绝不是这么轻描淡写。 如今已经过去将近十年。 当年付拾一一个那么的孩子,是如何逃出生天,又是如何翻山越岭的—— 付拾一看着付娘子那样子,就知道付娘子在想什么。当即一笑:“也没那么辛苦。比不得这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情的苦楚。”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付娘子低下头去,满面感慨。 良久,付拾一宽慰付娘子一句:“别想那么多,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迟早会真相大白。也算是有个告慰。等事情一切尘埃落定,一切也都彻底过去了。” 到时候,新的生活,就可以开启。 付拾一恍惚了一下,想起了那一场大火。 但是很快又从里头抽身出来,看向付娘子:“付娘子这么说,必是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就是一场阴谋吧。” 付娘子点点头,声音却低下去:“我阿耶当年,是和付县令有来往的。付县令入狱之前,曾经交给了我阿耶一封信。” “后来我阿耶猜测,可能是这封信惹了大祸。” 付娘子精神一振:“那信呢?” 付娘子摇头:“我不知。我阿耶没说过。从来没说过。” “那你阿耶呢?”付拾一有点心急。 付娘子最后还是摇头:“我阿耶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付拾一明知对方在说假话,却还是只能叹一口气。这种事情,也没法勉强。 不过付娘子肯重新调查当年的事情,却还是让付拾一满足。 她问付娘子:“那开棺验尸——” 付娘子点点头:“开罢。正好,我也给我阿娘捡骨。” 付拾一点点头:“那官府那头,还得劳烦付娘子走一趟。自然,对外还是说我发现了不对之处,所以重新调查。” 到时候,若有什么压力,自然也就冲着她来。 第606章 狂风骤雨(6月月票500加更) 付娘子看着付拾一,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她很清楚,她什么忙都帮不上。 付娘子看着付拾一,许久才道:“那我一会儿下午就去衙门。” “你不去也成。”付拾一轻声道:“我将李县令请过来。但是我的身份,他不知晓——” 付娘子惊讶看付拾一,下意识问了句:“那连累了他又如何是好?” “所以不能叫他知晓。他若什么都不知晓,一切都是我的意思,不管将来结果如何,都与他无关。”付拾一垂下眼眸,轻声言道。这些东西,她早就想过了的。 付娘子点点头:“理应如此。” “他现在住的,是当年的付家。”付拾一笑了笑:“我曾旧地重游,发现里头的摆设草木,基本都没怎么变化。” 付娘子看着付拾一,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难为你了。” 顿了顿,却又忍不住问了句:“若是付县令当年不是无辜呢?” 对于这个问题,付拾一回答得很快:“就算付县令当年不是无辜,但是其他人却无辜。蜀地那些人,是无辜。” “所以,不仅是当年的事情要查清楚,更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付拾一看一眼付娘子:“这其中,也许就包括了你的耶娘。” 付娘子半晌没言语,眼圈却红了。 握着付拾一的手指,也慢慢的收紧了:“你说得对。”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底,竟都是一样的坚定。 付拾一笑眯眯:“付娘子饿了吧,尝尝我的手艺。这几日有地方住吗?要不然住我这里?” 付娘子微笑起来:“不只是我一个人来的,我家郎君一会儿就过来。吃饭可以,住就不必了。” 看她脸上这个笑容,付拾一就知道这是夫妻和睦恩爱了。当下也笑起来:“那我就请你们吃顿饭,就当是恭贺阿姐的夫妻美满。” 付娘子略有些羞涩的拢了拢鬓发,却不由自主的笑得更开心:“贫嘴!” 付拾一是真替她高兴。于是去亲自张罗了几样拾味馆的拿手菜。 蒸菜和炖菜,烧菜,都是现成的。 付拾一炒了个回锅肉,炒了个糖醋里脊,再来一个鸡蛋苦瓜。配上一份玛瑙肉。 付拾一也陪着一同吃,在后院里吃的。 付娘子对丈夫道:“我与付娘子一见如故,犹如姊妹一般。便一同吃个饭,以后也好往来。我娘家的事情,也托付给她了。” 付娘子的丈夫刘郎君登时微笑起来,客气道:“那就麻烦付娘子了。” 付拾一挽住付娘子的手:“本来同一个姓氏就很巧,性情相投就更巧了,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付拾一用筷子给二人夹菜。 付娘子一吃就愣住了:“怎么这样好吃!” 一顿饭下来,二人都是忍不住有点儿吃撑了。 可即便是如此,二人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汤。 付娘子看向付拾一,油然生出钦佩:“妹妹这样,也真是太叫人惊讶了。” 付拾一露齿一笑:“哪里,哪里。不过是瞎琢磨出来的。我自己也是爱吃这些——” 付娘子看了一眼丈夫,嗔道:“咱们以后可要常来吃。” 付拾一笑容更灿烂:“欢迎欢迎。” 刘郎君笑道:“日后只要我来长安,必给你带回去。” 付拾一默默吃了这一口狗粮,觉得略有点儿甜。 而且是甜得让人有点羡慕。 这边说着闲话喝着茶,那头李长博也来了。 因是公事,所以李长博也没过来一同用饭,特地等到了这个时辰。 李长博问付娘子:“若是开棺,我们需得付娘子写个文书。” 付娘子点头:“没问题。” 李长博就拿出文书来,让付娘子按了手印,签了字。 这一套流程走完,就是约定时间去开棺验尸。 付拾一试探道:“择日不如撞日,这样的事情,咱们还是尽快为好。不如就明日?” 付娘子的母亲,就葬在城外不远一处。马车半日就到。 付娘子点点头。既然要做,自然是要快,否则走漏了风声,就不知会不会引来麻烦。 “那我们今日去买些香烛纸钱,这样明日好用。”刘郎君也是干脆的人,见事情定下来,就开始张罗后头的事情。 李长博也没什么异议,只是看了付拾一一眼,颔首应下。 事情骤然这么定下来,付拾一这一刻只觉得心里头砰砰砰的跳得厉害。 那种又紧张,又忐忑的感觉——更叫她有点儿呼吸加快。 送走了付娘子夫妻。 李长博就与付拾一商议:“这个事情,咱们或许叫上翟升和钟约寒他们,一来是让他们多见识见识,二来就是让他们做个见证。” 对于这个提议,付拾一对前头一个理由表示没问题。 但是对于后头的理由,就有点糊涂。 付拾一纳闷的问:“为何要做个见证?” 李长博言简意赅:“你与付娘子关系交好,将来容易为人诟病。另外,毕竟是陈年旧案,若真查明是冤假错案,自然是要问责。到时候,人多有个见证,也叫人说不出任何毛病。” 付拾一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李长博说的这番话简直是有道理。 于是付拾一肃然起敬,伸出大拇指夸赞道:“李县令果真是长安城最为妥帖的人,思虑周全,无人能及!若不是有李县令提点,我也不知要落下多少话柄!” 这一番话,那是真叫一个真心实意,半点没夸张。 她现在甚至有一种恨不得赶快送一点什么给李长博的感觉——不然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面上的诚恳,忍不住笑了一笑:“付娘子这样赞誉,叫我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顿了顿,他也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夸赞付拾一,反倒是收敛了神色,轻声道:“若真是冤假错案,不知会牵扯多少官员家族,付娘子需得谨慎心。不管如何,保存自身,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人安,才能事安。” 对于李长博的提醒,付拾一也是深有感触,不由自主就收敛了心思,郑重点头:“李县令说得很是。” 第608章 轻松氛围 就连钟约寒,也是满脸黑线。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不过李长博却从善如流一般,拿出了另一个点心盒子。 里头有酥饼,有奶饼子,还有脆麻花。 付拾一惊喜万分:!!!李县令靠谱! 一路吃吃喝喝,到了地方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午时。 付拾一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坐得累死了。 不过看着山上密密麻麻的墓碑,却还是惊了一下。 原来,付家的祖宗,这么多吗? 而且看打理程度……也不是没有人管。 付拾一面色复杂的看着了靠在山脚底下的那些坟。 付娘子走过来,轻声道:“不管死在何处的人,最后都会回到这里来。只要他姓付。” “这一片是新坟。再往前的,我阿娘那时候的,都在半山腰。” 付拾一听着付娘子这话,顿时就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看向了半山腰——说是山,就是个大土坡。 一行人默默的往上走。 大概也是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付拾一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墓碑。 上面名字很熟悉。旁边另外还有个的墓碑,上头写的是付椿的名字。 付拾一当下就愣住了。 脑子里想起了付椿温柔笑着牵住了梨奴的手,教她认字的模样来。 还有她收在箱子里的那个玉佩。 付拾一这么一停顿,后头跟着的徐双鱼就疑惑了:“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回过神来,笑了笑:“就是在想,不是说,未成年的孩子,不会入祖坟吗?” 这话也算是解释了过去。 不过也引来了其他人的纳闷。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娘子解释一句:“实在是情况特殊。当年这一脉……死绝了。所以就额外开恩,葬在了这里。” 付拾一一句“那其他人呢?”含在嘴里,愣是没问出口。 她没法问。 付娘子也像是猜到了,说了句:“其实只是个衣冠冢。听说死在了外地,路途遥远,就没运回来,在当地草草的埋了。这头怕付家子弟享受不到香火,就弄了个衣冠冢。” 付拾一深深的看了一眼:“原来是如此。也算有心了。” 付娘子却讥诮的笑了一下:“人活着没帮,死了做个样子罢了。” 这句话,也只有付拾一才明白为什么付娘子这么说。 李长博轻声道:“这种情况,各处都有。不必放在心上。人走茶凉,不过是常态。咱们还是破案要紧。” 一直站在这里,他不知付拾一会不会难受。 但是看她恍惚的样儿,他心里有些难受。 付拾一也回过神来,收敛了那点感慨,轻声应一声,就让付娘子带路。 找到了付娘子阿娘的坟墓时,付拾一就知道这一脉大概是有多旁支了——连墓地都位置不大好了。 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付娘子在墓前上了香,这才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可以了。” 挖坟的事情,就交给了王二祥和山。 方良和付娘子他们带来的下人也帮忙。 不过半个时辰,就看见了棺材。 挖到了棺材,自然是就得心一点了。 故而将棺材抬出来,又费了一刻钟左右。 捡骨还是不能在太阳底下捡,上头还是要盖一盖。 于是他们几个又临时用布举着搭了个棚子。 这才开了棺。 开棺时候,付拾一叮嘱其他人:“不要离太近,打开棺材后,最好不要吸气,等棺材里的味道散了再呼吸。” 好在这是户外,所以风一吹,棺材里那点腐败有毒气体也就可以很快消散。 开棺的时候,付拾一特地戴上了口罩,但是毕竟没那么多给别人。 只能这样叮嘱一句。 王二祥将棺材钉撬开,然后一鼓作气推开了棺材盖。 付拾一下意识就朝着棺材里看。 这么多年过去,棺材底下一层尸液。 这是腐败产生的。 而尸体也只剩下了骨骼牙齿,毛发。 那些曾经鲜艳精细的布帛如今也是看不出本来样子,泡在尸液里,都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深褐色的颜色。 除此之外,还有几样陪葬的首饰。 付拾一随口问了句:“陪葬品怎么办?” 付娘子拿出个匣子:“都是我阿娘生前喜爱之物,依旧装起来,回头还放入墓里。” 付拾一就戴上手套帮忙捡出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个蝴蝶挑心。 赤金镶一颗红宝石。 她曾经在见过。 而且是在付家见过,当时是一位夫人过来做客——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付娘子,然后就觉得自己看出了那位夫人依稀的模样儿。 付拾一紧接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死者。 如今自然是看不出当年模样了。 但是却也遏制不住让人有些唏嘘和难过。 不过这个伤感和难过也并未太久,很快付拾一还是克制自己,保持住了该有的平静。 首饰都捡出来之后,付拾一就开始捡骨。 这么多年,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了。 而且由于浸泡和腐败的缘故,还微微有些发黑。 付拾一从脚下开始捡,放在一个背篓里。 然后一层层的放上去,这样等到回了衙门,也好重新拼凑。 捡骨一定要有细心,决不能漏掉任何一根骨头。 否则的话,不仅仅是对死者不敬的事情了。关键是还可能会漏掉关键证据。 尤其是受过伤,可能有骨头断裂的情况下。 就连细的碎渣子,都不能错过。 付拾一动作又轻又稳,屏气凝神,半点不敢马虎。 旁边的人也是一动不敢动的看着付拾一。 付娘子从开棺开始,就泪眼婆娑。 刘郎君揽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宽慰。 付拾一很快就将骨头都捡干净了。 最后将头骨捧起来,轻轻放在最上面,再盖上红布——就算完事儿。 至于头发什么的——这个付拾一也没捡。 然后,她问付娘子:“棺材怎么办?” 付娘子倒是干脆:“盖上,埋回去就行了。” 这样一来,还能掩人耳目。 于是王二祥等人又吭哧吭哧的将棺材埋回去,还将土拍实了。 末了还在付拾一指挥下,将草皮都填回去。 如此一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办完了这个事情,一行人就带着骨头下山去。。 抱骨头的事情,付拾一亲自来的。 第608章 轻松氛围 就连钟约寒,也是满脸黑线。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不过李长博却从善如流一般,拿出了另一个点心盒子。 里头有酥饼,有奶饼子,还有脆麻花。 付拾一惊喜万分:!!!李县令靠谱! 一路吃吃喝喝,到了地方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午时。 付拾一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坐得累死了。 不过看着山上密密麻麻的墓碑,却还是惊了一下。 原来,付家的祖宗,这么多吗? 而且看打理程度……也不是没有人管。 付拾一面色复杂的看着了靠在山脚底下的那些坟。 付娘子走过来,轻声道:“不管死在何处的人,最后都会回到这里来。只要他姓付。” “这一片是新坟。再往前的,我阿娘那时候的,都在半山腰。” 付拾一听着付娘子这话,顿时就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看向了半山腰——说是山,就是个大土坡。 一行人默默的往上走。 大概也是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付拾一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墓碑。 上面名字很熟悉。旁边另外还有个的墓碑,上头写的是付椿的名字。 付拾一当下就愣住了。 脑子里想起了付椿温柔笑着牵住了梨奴的手,教她认字的模样来。 还有她收在箱子里的那个玉佩。 付拾一这么一停顿,后头跟着的徐双鱼就疑惑了:“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回过神来,笑了笑:“就是在想,不是说,未成年的孩子,不会入祖坟吗?” 这话也算是解释了过去。 不过也引来了其他人的纳闷。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娘子解释一句:“实在是情况特殊。当年这一脉……死绝了。所以就额外开恩,葬在了这里。” 付拾一一句“那其他人呢?”含在嘴里,愣是没问出口。 她没法问。 付娘子也像是猜到了,说了句:“其实只是个衣冠冢。听说死在了外地,路途遥远,就没运回来,在当地草草的埋了。这头怕付家子弟享受不到香火,就弄了个衣冠冢。” 付拾一深深的看了一眼:“原来是如此。也算有心了。” 付娘子却讥诮的笑了一下:“人活着没帮,死了做个样子罢了。” 这句话,也只有付拾一才明白为什么付娘子这么说。 李长博轻声道:“这种情况,各处都有。不必放在心上。人走茶凉,不过是常态。咱们还是破案要紧。” 一直站在这里,他不知付拾一会不会难受。 但是看她恍惚的样儿,他心里有些难受。 付拾一也回过神来,收敛了那点感慨,轻声应一声,就让付娘子带路。 找到了付娘子阿娘的坟墓时,付拾一就知道这一脉大概是有多旁支了——连墓地都位置不大好了。 但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付娘子在墓前上了香,这才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可以了。” 挖坟的事情,就交给了王二祥和山。 方良和付娘子他们带来的下人也帮忙。 不过半个时辰,就看见了棺材。 挖到了棺材,自然是就得心一点了。 故而将棺材抬出来,又费了一刻钟左右。 捡骨还是不能在太阳底下捡,上头还是要盖一盖。 于是他们几个又临时用布举着搭了个棚子。 这才开了棺。 开棺时候,付拾一叮嘱其他人:“不要离太近,打开棺材后,最好不要吸气,等棺材里的味道散了再呼吸。” 好在这是户外,所以风一吹,棺材里那点腐败有毒气体也就可以很快消散。 开棺的时候,付拾一特地戴上了口罩,但是毕竟没那么多给别人。 只能这样叮嘱一句。 王二祥将棺材钉撬开,然后一鼓作气推开了棺材盖。 付拾一下意识就朝着棺材里看。 这么多年过去,棺材底下一层尸液。 这是腐败产生的。 而尸体也只剩下了骨骼牙齿,毛发。 那些曾经鲜艳精细的布帛如今也是看不出本来样子,泡在尸液里,都变成了一种类似于深褐色的颜色。 除此之外,还有几样陪葬的首饰。 付拾一随口问了句:“陪葬品怎么办?” 付娘子拿出个匣子:“都是我阿娘生前喜爱之物,依旧装起来,回头还放入墓里。” 付拾一就戴上手套帮忙捡出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个蝴蝶挑心。 赤金镶一颗红宝石。 她曾经在见过。 而且是在付家见过,当时是一位夫人过来做客——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付娘子,然后就觉得自己看出了那位夫人依稀的模样儿。 付拾一紧接着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死者。 如今自然是看不出当年模样了。 但是却也遏制不住让人有些唏嘘和难过。 不过这个伤感和难过也并未太久,很快付拾一还是克制自己,保持住了该有的平静。 首饰都捡出来之后,付拾一就开始捡骨。 这么多年,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了。 而且由于浸泡和腐败的缘故,还微微有些发黑。 付拾一从脚下开始捡,放在一个背篓里。 然后一层层的放上去,这样等到回了衙门,也好重新拼凑。 捡骨一定要有细心,决不能漏掉任何一根骨头。 否则的话,不仅仅是对死者不敬的事情了。关键是还可能会漏掉关键证据。 尤其是受过伤,可能有骨头断裂的情况下。 就连细的碎渣子,都不能错过。 付拾一动作又轻又稳,屏气凝神,半点不敢马虎。 旁边的人也是一动不敢动的看着付拾一。 付娘子从开棺开始,就泪眼婆娑。 刘郎君揽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宽慰。 付拾一很快就将骨头都捡干净了。 最后将头骨捧起来,轻轻放在最上面,再盖上红布——就算完事儿。 至于头发什么的——这个付拾一也没捡。 然后,她问付娘子:“棺材怎么办?” 付娘子倒是干脆:“盖上,埋回去就行了。” 这样一来,还能掩人耳目。 于是王二祥等人又吭哧吭哧的将棺材埋回去,还将土拍实了。 末了还在付拾一指挥下,将草皮都填回去。 如此一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办完了这个事情,一行人就带着骨头下山去。。 抱骨头的事情,付拾一亲自来的。 第609章 蒸骨疗法 虽然对这种事情都习惯了,但是李长博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道:别家娘子,一般都是把珠宝首饰当珍宝一样抱着。而付娘子的珍宝……是尸骨。 付娘子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我来吧。” 付拾一言简意赅:“这是证据,不能交给衙门之外的人。哪怕是亲属也坏了规矩。” 付娘子便没再强求,只是时不时的看一眼那背篓。 就连脸上的神色也是十分的复杂。 上了马车,付拾一将尸骨安置妥当,就先去溪水边上洗手。 认认真真的洗了三遍之后,她这才觉得干净了。 徐双鱼吞了一口口水:“咱们一会儿还买莲藕吗?” 付拾一扬眉:“为什么不买了?” 翟升快人快语,说大实话:“买了和骨头放在一起吗?回头吃的的时候心里不会不自在吗?” 李长博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现在仔细想了一想之后,他也觉得,仿佛是有点问题…… 付拾一嫌弃的看这两个憨货:“亏你们还是仵作。你吃的鸡鸭鱼肉,哪一个不是尸体?就说莲藕排骨汤,是不是猪都死了才拿来炖的?” “虽然这是人骨,但是本质上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你一个仵作,你介意这个?那你干脆吃素吧!” 想了想,付拾一又一本正经道:“不对,吃素也不行。因为吃素的话,那也是植物的尸体。” 付拾一眨了眨眼,竭诚建议:“要不还是吃土喝风吧。” 徐双鱼:…… 翟升:…… 钟约寒意味深长看了一眼自己师弟,又看一眼翟升,吐出两个字:“蠢货。” 然后懒得理会他两。 李长博则是轻松站到了付拾一那边:“付娘子说得有理。司空见惯,不必多思。” 付拾一笑得眉眼弯弯:“你们多学学李县令!” 众人看一眼李长博,心里忽然都觉得有些诡异:好像李县令接受能力还真是比较高…… 李长博谦虚一笑:“习惯成自然。我总不能拉下付娘子太多。” 而且……将来总归是要越来越习惯的。 其实现在李长博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诀窍:那就是吃饭时候绝不多想,多看。渐渐的,就发现不会想起来了。 而且春丽每次在验尸时候吃东西的样子,也是很叫人震撼。 人家验尸房都能吃饭,那自己吃饭时候不多想,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路过藕塘时候,付拾一率先跳下马车,冲着那棚子大喊出声:“卖莲蓬和藕吗?” 付娘子和刘郎君还不知道这是闹哪一出,掀开帘子看着兴致勃勃走过去的付拾一,然后面面相觑,有点不知所措。 付娘子茫然道:“不是要查案?” 刘郎君不甚确定:“也许是两不耽误……毕竟付娘子还开着饭馆。买个菜,也在情理之中。” 付娘子思虑一会儿,觉得自己丈夫说得很有道理。 付拾一那头,已经成功将人喊出来。 那人一看两辆马车,先是眼前一亮,紧接着看见王二祥他们两个,顿时哭丧脸起来,也不敢说卖,只陪着笑脸:“这位娘子若想尝尝,不要钱的。” 他怕自己个儿有命要钱没命花。 付拾一哪能不知缘故?当即笑呵呵道:“不碍事的,我们诚心买,您不卖,我们也就不要了。” 付拾一想起一个笑话来:执法人员下班想打个车,但是出租车司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最后只能步行回家…… 那塘主半信半疑看着付拾一,脸上分明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的表情。 付拾一一脸诚恳:“真的!这是李县令的马车!李县令您知道吧?出了名的好县令!他从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更别说纵容不良人占老百姓便宜了!” 听着这个义正言辞的“恭维”,李长博觉得自己竟有点儿不好意思。 王二祥焉哒哒的想:那是,老百姓手里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还是那些做生意的,有些家底子的,又需要人照看着的,才拿的出孝敬呢…… “你这个藕到底卖不卖?实不相瞒,我是开饭庄的,你这个藕我买一点若是不错,回头叫人来多买点!包圆了也不是不能够!”付拾一看那塘主发愣,于是又催促一句。 结果谁知道回过神来的塘主,反倒是更加的不愿意收钱了。 他几乎是激动的凑到了付拾一跟前:“李县令?长安县的李县令?” 付拾一:……“对。” “不要钱不要钱!”对方登时亢奋得不行,甚至激动的搓了搓手:“我送你一筐尝尝,你让我见见李县令可好?” 付拾一:……?啥玩意?偶像效应?这是李县令的迷弟? 对方一脸期盼,付拾一抽了抽嘴角,试探着问了句:“那你知道付娘子吗?” “啊?”塘主一脸懵逼:“付娘子是谁?” 付拾一的表情一瞬间有点裂开。 然后她面无表情撒谎道:“李县令不在,我们只是借用了他的马车。多少钱,给我来一筐。嫩的老的都来点。” 塘主脸上的失望,简直不可遏制。 一箩筐的藕很快就被摸出来。带着湿淋淋的泥水。 春丽不费吹灰之力就拎着跳上了马车。她和方良坐外头,也不担心弄脏马车。 付拾一给了钱,飞快上了马车。 王二祥和山的笑声这才响起来。 付拾一:……偶像什么的,果然是错觉。 然后她深深的看一眼李长博,却又瞬间接受这个设定:李县令的确是个偶像苗子。 李长博微笑问她:“付娘子在看什么?” 付拾一郑重其事:“在想什么时候李县令能天下闻名。” 没听见和塘主对话的一干人等:???这是哪里跟哪里? 翟升决定换个话题:“那一会儿回去,我们怎么验尸?其实刚才看一眼,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完了吧?” 付拾一微微一笑,提了个新鲜的方法:“有一种办法,叫做蒸骨法。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神奇。” 翟升:??? 徐双鱼也眨巴眼睛:??? 钟约寒倒是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活脱脱就是个准备认真听讲的学霸。 第610章 学霸听讲 所谓蒸骨法,是宋代的宋慈发明的。 虽然看着有点玄乎,但是事实上,很有科学依据。 《洗冤集录》:检骨须是清明。先以水净洗骨,用麻穿定形骸次第,以簟子盛定。却锄开地窖一穴。长五尺、阔三尺、深二尺。多以柴炭烧煅,以地红为度。除去火,却以好酒二升,酽醋五升泼地窖内。乘热气扛骨入……蒸骨一两时。候地冷,却去菅,扛出骨质。向平明处,将红油伞遮尸骨,验。若骨上有被打处,即有红色路,微;骨断处,其接续两头各有血晕色;再以有痕骨照日看,红活,乃生前被打分明。骨上若无血,有损折,乃死后痕。 翻译过来就是,骨头洗干净,然后在无光的地下室里上蒸笼蒸。 然后放在太阳底下,用红色纸伞遮光验骨。 此时若是生前伤,骨损处,则有血色。 科学依据就是光线过滤之后,能让人看见血迹。 但是这种验尸方法,在现代却并不可取。 一来损害骨质。二来太麻烦了。现代的科学仪器,轻松就能完成。 就算真要这样做,也只取一截骨头作为标本,并不会所有骨头来。 付拾一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洗刷骨头。 这种陈年老骨头,其实也真的是不太好刷。 于是长安县衙门的验尸房里,就出现了戏剧性一幕:一排仵作坐在那儿,人手一根骨头,用猪毛刷刷的很起劲。 徐坤本来是过来探望钟约寒的,结果一过来看见这一幕,当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结结巴巴的问李长博:“李县令,这是做什么呢?” 李长博言简意赅:“破案。” 付拾一偏偏抬头看见徐坤,于是热情招呼:“徐县令过来了啊!要不然过来吃点东西!” 验尸房这边,还是开了个耳房当茶水间的。 里头付拾一存了一点零食什么的。 本来她是想热情一点,给钟约寒做个脸面,可是没想到,徐坤听见这话之后,迫不及待就走了。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脸色变得也很快,脚步更是毫不停留。 付拾一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点儿懵逼。 她转过头去,问钟约寒:“你家县令这是被我得罪了?我做什么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刷骨头,一句话概括:“他不想啃骨头。” 付拾一脱口而出:“他想啃我也不能给啊!这是证据!” 众人神色一言难尽:…… 钟约寒叹一口气:“快刷吧。眼看太阳要落山了。” 今天刷干净,也要明日才能下一步了。 付拾一心里就算再着急,也没有用。 紧赶慢赶,最后付拾一她们还加班一会儿,这才算是将骨头洗刷干净了。 付拾一将骨头放入地窖,这才锁上门打算归家去。 李长博竟还等着。 只是屋里昏暗,他都点上了油灯。 李长博正在写公文。 屋里那晕黄的光都是安宁的。 付拾一进去,李长博头也不抬,问了句:“付娘子那头完事儿了没有?” 付拾一一愣:这是在等我? 然后下意识就答了:“完事儿了。” 李长博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就微笑起来:“付娘子等我一等。写完这篇,咱们就归家。” 付拾一从善如流坐下等:“好。” 李长博低头继续写公文,付拾一虽然百无聊赖四处张望,但是并不出声打扰他。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付拾一忍不住去看李长博。 李长博长身玉立,跪坐在那儿写东西,看上去也是格外挺拔。 他本身就是气质卓然,这会儿加上灯光朦胧滤镜,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是在看电影。 而且是男主角镜头那种。 什么是动人心魄的帅?这就是。 文雅却不文弱,温润却不温吞。 不管是头发丝,还是手指尖,还是偶尔颤动的眼睫毛,都是好看的。 付拾一深深的感叹:要不别人怎么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呢! 付拾一心里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魅惑众生的妖精,那么男妖精就是李长博这样的。 这要是拍下来做成海报,往西市摆摊一卖——哈哈,那就是长安城所有少女的梦中情人! 绝对不愁销量! 想到那钱哗哗哗的进了腰包,付拾一有些惋惜的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绝对不会同意的。 付拾一的yy,最终是被李长博打断的。 李长博搁下笔,然后笑看付拾一。 结果就看见付拾一盯着自己,一副惋惜。 李长博:???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回过神来,问他:“李县令完事儿了?” 李长博疑惑看她:“写完了。付娘子刚才——” 付拾一飞快的将话题岔开:“方良呢?咱们快走吧。我都饿了。也不知道拾味馆今天生意怎么样——那藕送回去了,做了没有……” 李长博便配合的不再问。 方良在门外等着呢。 见两人出来,就立刻去准备马车。 付拾一想到李长博也是为了等自己,所以才这么晚归家,心里头说不感动是不能够的。 于是她就决定下个血本:“李县令可有什么想吃的?一会儿我给你做!吃完了再回去吧!” 李长博压根连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从善如流点点头:“好。” 然后就开始了点菜:“蒜蓉凤尾不错。苦瓜豆豉也很好。还有酸脆青瓜也很好。” 付拾一一听全是素菜,登时心疼:“忙了一天,还是要吃点肉。点个肉菜!” 李长博苦思冥想很久:“绿豆肠汤?” 付拾一已经绝望了。 最后就叹了一声,自己拍板了:“来点豆角烧鸭。” 秋天了,就该进补了。 中医认为:鸭肉性寒、味甘、咸,归脾、胃、肺、肾,可大补虚劳、滋五脏之阴、清虚劳之热、补血行水、养胃生津、止咳自惊。 而从现代科学角度就是:鸭肉的营养价值很高,蛋白质含量比畜肉高得多。而鸭肉的脂肪、碳水化合物含量适中,特别是脂肪均匀地分布于全身组织中。鸭肉中的脂肪酸主要是不饱和脂肪酸和低碳饱和脂肪酸,含饱和脂肪酸量明显比猪肉、羊肉少。属于理想型肉类。 甚至对心脑血管疾病有益。 而且自古秋天就有吃鸭肉的习惯。 付拾一本想做个仔姜鸭,但是夜里吃姜容易上火,还是不好。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操心的样子,笑容不由泛出来:“好。” 第611章 就见分晓 豆角烧鸭,得选老一些的,肉质饱满豆角。 和干煸四季豆不一样,那个得嫩。 这个得肉厚,里头的豆子在一煮之后,就会出来那种。 这样,爱吃豆米的也欢喜,爱吃豆角肉的也欢喜。 里头的鸭肉,油汪汪的,紧而不柴,但是该软糯的地方又软糯。 这道菜,是付拾一十分喜欢的。 最主要的是,鸭肉不容易长胖。 而且还挺补。 不过,处理鸭肉的时候,却必须将鸭屁股那一块肉整个儿的切掉。 否则的话,鸭子的腥臊味道会坏了整锅的肉。 除此之外,鸭肉一定要先焯水,去腥臊,再下油锅干煸,这才开始正式的烧。 这个菜,是是拾味馆的招牌菜。每日都准备得有。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还觉得有些亏待了李长博,大手一挥又加上了一个蘑菇炒肉片。 这顿晚饭,付拾一和李长博干脆在后院里吃的。 后院里种的菜多,又有井,所以付拾一居然发现了几个萤火虫。 她惊叹一声:“竟然有萤火虫!” 李长博看着那一点荧光,也笑了:“付娘子若真想看,明日晚上我带你去曲池边上看。” 付拾一摇头:“明日要忙呢。” 说起那个案子,付拾一心情难免都被影响了几分。 然后,她叹了一口气,忽然就觉得嘴里的蘑菇肉片它不那么香了。 李长博看在眼里,“无妨,再等几日也可。再说了,世上任何事情,就如同吃饭喝水,没有一口就行的。总归还是要细嚼慢咽,有个过程。” 付拾一还真被这话宽慰到了。 她看着李长博莞尔一笑:“这倒是,急也没用。吃饭吃饭!” 鸭肉还是很香的! 付拾一看着菜园子,叹了一口气:“其实要我说,菜还是太少了。要是菜的品种多一些,又能做出很多新花样。有一天,我一定要去外国看看。看看他们都吃什么菜。” 李长博倒是觉得不难:“倒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若真想要,派人跟着船去就是。” 付拾一想了想,倒是觉得可以:“有钱了,我就托人帮我寻!” 李长博登时又笑了,眉眼弯弯,说不出的纵容:“好。” 转头出了拾味馆,李长博就问方良:“我记得,家中倒是认识这方面的人?西市那边——” 方良点头:“是。有。不过,寻菜种的事儿,不值得这么花费钱财啊。” 一趟船,都是茶叶丝绸和瓷器。可没听说过运菜种的! 李长博义正言辞:“这个事情,也是造福大唐百姓!不仅菜蔬,还有果子,都可以多弄一些!我们本就地大物博,若更多一些种类,西市那些香料,那些珍奇果子,普通百姓都能吃得上了!” 方良满面怀疑:……郎君你确定你真是为了这个? 李长博神色很是正经。 而付拾一那头,吃过饭,连算账数钱都没了兴趣,直接上楼关上房门,就开始动笔记录。 今日捡骨,她在棺材里,发现了那一枚挑心,甚至对这位夫人也有印象,那就说明两家来往还是很密切的。 而这头付县令出事,那头付娘子家中也出事——还闹出了这么一个杀人案。 这说明什么? 付拾一自己琢磨了半晚上。 底下张春盛等人都纳闷:“娘子这是怎么了?” 蔓娘有些担忧:“娘子看着心事重重的。许是衙门的案子?”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春丽。 春丽都快急哭了:“也没新案子啊!” 众人:……那到底是为啥? 这头拾味馆一头雾水,第二天张春盛就忍不住问付拾一:“娘子最近是有烦心事?” 付拾一变成了一头雾水:“怎么这么问?好端端的——” 张春盛缓缓的,带了那么几分语重心长的:“娘子从前每顿饭吃一碗半,现在吃大半碗,夏天都没见这么苦夏过。还是娘子觉得我做饭不好吃了?” 张春盛说到了最后一句,脸上已经带了几分惊恐。 付拾一:……你想多了。 但是看了一眼四周投过来的关切目光,她心下了然,决定还是解释一下。 于是她正了一下颜色,咳嗽一声:“最近衙门有个案子,瞧着有些蹊跷。就是有些麻烦,所以心里难免多想了一下。没什么大碍。至于张春盛你们的厨艺,是越来越进步了。你们切不可妄自菲薄。” “咱们拾味馆,在长安城里不说第一,可却是实打实的独一家。只要咱们好好守着拾味馆,绝对不愁日子过不起来。” 说完,付拾一慢悠悠喝了一口绿豆粥,吃两片嫩姜,这才出去等着。 李长博的马车很快就过来了。 在这一点上,两人几乎已是形成了一种特有的默契。 甚至于现在付拾一都想不起来自己也是可以不跟李长博的一起走的—— 李长博撩开帘子,面上笑容比朝霞更明媚:“付娘子。” 付拾一也咧嘴笑起来,心情更是也随之明媚。 这份好心情,即便是到了验尸房也还留存着。 尸骨昨日就已经清洗完毕,就等着上蒸笼了。 但是,在去厨房借蒸笼的时候,却出了一点问题。 县衙的厨子抱着自己的蒸笼,脸上带着最后的倔强:“不行!绝对不行!” 付拾一苦口婆心:“我只是借用一下——” 厨子的态度,异常坚决:“借!你上次借了的锅,现在你看我们谁敢用!不借!” 付拾一继续努力:“咱们都是一个衙门的,借用一下也算是情分嘛,不能这么气的,你说是不是?不然李县令知道,肯定觉得咱们两关系不好——” 厨子还是态度坚定:“那也不借!” 付拾一彻底没辙了。 还是徐双鱼言简意赅:“再买个新的赔给你。” 厨子犹豫了两个呼吸,最后抱紧了自己的蒸笼:“不行。它跟了我很多年了!” 付拾一:……又不是借你老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徐双鱼也没了主意,试探问付拾一:“要不咱们去买个新的?” 付拾一不心说漏嘴:“衙门也很穷的!哪有钱买啊!” 这个钱,关键是她不好意思找李长博要啊!毕竟这个案子…… 第612章 捐献一个 这场蒸笼大战,持续到了钟约寒忍无可忍的出声:“我出钱。” 付拾一登时换了副嘴脸:“那还不快去买?” 众人:……原来真的是缺钱吗?真的不是必须用旧的蒸笼吗? 唯有大厨默默抱紧了自己的蒸笼,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蒸笼买来的时候,付拾一已经将骨头和炉子都准备好了。 洗冤录里说,要蒸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时。 四舍五入正好一上午。 付拾一将蒸笼刷干净之后,铺上一层白纱布,就将骨头摆进去,开始蒸。 为了保证效果,付拾一还亲自守着。 只是陈年老骨头这样蒸起来的味道……有点像是那种变质了的腊肉。 那种感觉……让人觉得既有点怪异的香,又有浓烈的臭。 春丽蹲在旁边啃猫耳朵。 猫耳朵是付拾一之前教张春盛做的。 猫耳朵这种吃,名字来源于形状。那就是一个猫咪耳朵的形状。 因为薄薄的,脆脆的,口感可能也像? 反正听着春丽“咔嚓咔嚓”的吃,付拾一觉得自己也有点想吃了。 于是凑上去,就让春丽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 李长博过来时候,就看见的是这么一副情景:付拾一带头,一圈儿人都在验尸房吃零嘴。 而且那声响还格外清脆。 清脆得叫人忍不住也想吃上一口。 付拾一也没想着独吞,所以很是自然而然的就将猫耳朵竹筐递过去:“李县令尝尝?” 虽说这个环境有些……不合适,但是看着付拾一笑眯眯的样子,李长博还是没克制住伸出了手去。 猫耳朵分两种,一种椒盐味的,一种蜜糖味的。 付拾一吃的是椒盐味道的。 猫耳朵炸好了之后,就在面上撒了椒盐,然后均匀拌好。 这样吃起来,除了面香之外,还有咸味儿和麻味儿。 李长博没怎么吃麻味。 所以很快就觉得舌头上麻木一片,难受得他忍不住想倒吸一口气。 付拾一笑容就更灿烂了。 李长博:……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怂恿他:“特别好吃,习惯了就觉得更好吃了。李县令再吃点!” 李长博扬眉,而后还真是听话的捏起了一片,放入嘴里,面无表情的吃了。 付拾一没看到想要的结果,只能悄悄遗憾。 同时又有点儿心疼李县令:估计是难受的。 李长博过来时候,就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这一蒸笼的骨头,也要好了。 付拾一掐着点掀开了锅盖。 骨头蒸到了这里,几乎已经没了什么异味。颜色都变成了正常的牙黄色。 付拾一将蒸笼端下来,将骨头晾凉了,而后一节一节捡起来,放在早就准备好的门板上。 经历了这么多时间的“摩挲”,付拾一早就知道伤在何处了。 伤在第五节和第六节的肋骨上。 明显能看出断裂的迹象和刀刃造成的痕迹。 换言之就是,长期卧床导致了死者的影响不良,尤其是缺钙。所以骨头特别脆弱。 在外力的作用下,就特别容易裂开和断掉。 而这种痕迹,就说明当时死者的确是有被刺穿肋骨的遭遇。 付拾一一面摆骨头,一面与李长博禀告:“死者右胸第五第六节的肋骨有损伤,像是刀刃造成——” “推断死者曾经被匕首从这里捅进去。因为对方力气很大,所以甚至造成了其中第五节的肋骨有断裂迹象。” “这个部位刺入,是肺。” 付拾一用手指从那部位做了个刺穿的动作。 然后就道:“肺部受伤,会引起肺部大出血,但是死亡却还是需要一个过程。应该不会很快。” 李长博已经可以很快理解付拾一的意思:“所以,如果是官府的人过去时,人就已经没气了,那就说明,死亡应该更早。” 付拾一点点头:“但是不排除一个问题。那就是死后伤。” 这个伤口如果只是用来掩人耳目—— 那就不是真正的死因。 付拾一轻声道出自己打算:“用红伞照一照,看看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 李长博颔首,随后亲自取来了红纸伞。 红纸伞一撑开,骨头就看着有点不大一样了。 有几处骨节,透出一股殷红的颜色。 但是伤口处,却没有。 付拾一看在眼里,然后让开位置,给徐双鱼他们也仔细看了看。 “若是生前伤,因为出血的问题,血液会渗进骨头里。所以被这么一照,骨头会有血痕。” “若是死后伤,那时人的血液已经不会流通,所以就算有伤口,也只是轻微出血,血迹也不会侵入。” 徐双鱼喃喃道:“那就死后伤了。” “再看这几处。”付拾一指着左臂:“这里血迹反而明显,说明死者曾经受过殴打。还有这里,肩胛骨也是。还有这根肋骨——” 付拾一甚至拿起来骨头仔细让他们看。 然后就发现了上头的轻微骨裂:“看这个裂痕。” 徐双鱼深吸一口气:“这位夫人死之前,挨打过!可是她一个当家夫人,怎么会挨打?” 付拾一轻声道:“所以,这个事情才显得更加蹊跷。既然这个伤不是致命伤。那么她的死——” 付拾一将全身骨头检查一遍,分别在腿骨上又发现两处红痕,以及轻微骨裂。 别的不敢说,这死之前挨打过的事情,是铁板上钉钉子了。 付拾一看李长博。 李长博的神色有些清冷,说出来的话却异常的坚定:“再继续查。看看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付拾一却叹一口气:“只剩骨架子,倒是未必查得出来——目前只能肯定,这是死后伤。” 李长博点点头,揉了揉眉心:“尽力看看。” 这个事儿到了这一步,也算是有了一个肯定:这个事情不管牵扯多大,看来是必须折腾下去。 只是……李长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也正好看李长博。 四目相对,李长博微微一笑:“辛苦付娘子了。” 付拾一心虚道:“辛苦李县令了才是。” 这件事情一旦开始,李长博就等于是卷进来了。也不知会不会给他惹来负担…… 第614章 最是可疑 对于付娘子来说,这个问题还真是叫她愣住。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她好半晌才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 李长博也只能点点头。 付娘子犹豫片刻,还是道:“这个事情,容我回去调查一二。说不定能知晓。” 李长博自是应了,还一脸郑重其实:“付娘子一定要查清楚。毕竟这个事情,很是重要。” 一听他这个话,付娘子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 其他问题,李长博也没多问。 付娘子最后走的时候,神色却是十分凝重。 付拾一在她走后,就压低声音问:“李县令为什么很多问题都不问了?” 譬如那日案发其他细节。 李长博缓缓道:“她必是有事儿瞒着我们。倒不如先看看是什么事儿,别最后掉进了圈套里。” 付拾一听得微微一愣,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而就这个功夫,李长博已经叫了厉海过来:“你盯住了付娘子,看看他们去何处。见什么人。” 厉海悄无声息的应了,神色很是平静的退了下去,好似半点也不意外会有这么一个结果。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后知后觉的想:所以,就是我一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不过,这本来就一层窗户纸一样的东西。 如今一下子捅破了,付拾一也就慢慢自己琢磨出味儿了。 而且就连付娘子隐瞒的东西都猜到了。 只怕付娘子的父亲,并不是真的失踪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说不上来自己是震惊还是怎么的,反正最后她咂嘴道:“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付娘子他们一家,总有人,应该是知道点什么。 至少知道他们一大家子是在避讳什么势力。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微微一笑:“无妨,不算什么。” 付拾一看他,忍不住轻声嘟哝:“这还不算什么啊?”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情,是她急躁了。 以至于有点失去了冷静。 还好有李县令。 李长博笑容更深几分,“付娘子不必担心,查案一切有我。”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只觉得莫名的安心。 她深深的看一眼李长博,嘴里感叹出声:“若是没有李县令,我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啊——” 可是她还将李长博牵连进来,想想就更愧疚了呢…… 在这份愧疚支撑下,付拾一决定要好好给李长博做饭吃。 不然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而李长博听着付拾一语气里的真心实意,以及她脸上显而易见的“依赖”和“信任”,心里这一瞬间,不仅没有丝毫忧愁思虑,反倒是像灌进去一杯蜜水。 甜得心都是舒展开来,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李长博笑道:“我回头将当年这桩案子所有东西都寻来,今日晚上咱们好好研究研究。” 付拾一郑重点点头,知道他去取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干脆利索的就道:“那我去做好饭菜,等李县令过来。” 一边吃饭,一边讨论! 最重要是,好好补偿李县令! 李长博还不知自己有好处了,倒是另一头,在家的杜太夫人百无聊赖的喝着加了调料的茶汤,若有所思的问:“最近付娘子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见研究新的菜呢?” 花嬷嬷哑然失笑:“不是七夕节的时候才做了?这还没几日呢。” 杜太夫人惆怅的叹息:“可我怎么觉得,都过去了好久了呢——” 花嬷嬷忍着笑,确定自己已经领会到了自家老夫人的心思,于是从善如流道:“夜里叫郎君早些回来吃饭,然后咱们从拾味馆叫几个菜?” 花嬷嬷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杜太夫人赞许的目光:“你这个法子很好。” 花嬷嬷:那不是您的期望么? 家里也不缺钱,自然也不是什么难题。 付拾一这头呢,回了拾味馆,就开始捣鼓新菜。 张春盛一看,登时就摩拳擦掌准备正大光明“偷师”。 郑老井看着他那个样子,还有点儿不太明白:“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张春盛难掩激动:“你不知道,咱们娘子许久没认真研究过厨艺了!” 郑老井狐疑的看张春盛。 而付拾一那头,已是拿起了一节嫩藕,掂量了一下之后,就决定做一个红烧狮子头。 另外又挑几节老藕,正好做个糯米藕。 有些人吃糯米藕,喜欢稍微脆一些,但是正宗糯米藕,却是讲究一个软糯。 将老藕削去外皮,然后靠近藕节的地方切开一头,再将浸泡好的糯米填入糯米的孔之中。还要用筷子轻轻的压紧实。但也不可太紧,以为内糯米熟透后,会膨胀。 最后再用竹签将切下来那一截固定回去,封住糯米。 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在炉子上加水炖了。 炖的时候,还要加入糖。 不要颜色深,就加入正常的冰糖,若想要颜色红润,就加红糖。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盖上盖子慢慢等着。通常需得至少煮一个时辰,等那藕软透了才好。 等到藕软糯了,就可以起锅晾晾,再切片,淋上加了桂花的糖水,就算是成了。 而嫩藕,此时也洗干净削皮,然后剁成非常细碎的藕丁。 再将锅中放入水,加入香叶,八角,桂皮,少量的酒,酱油,糖,盐,煮到沸腾备用。 再就是剁肉馅儿了。 肉馅讲究一个三七肥瘦。太肥了就腻,太瘦了就柴,只有这个比例,或是二八比例,才是正正好的。 肉馅儿最好吃,还是要手工剁,剁好了之后加入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 再加入葱姜水,分三次加入,持续搅拌上劲。期间还要加入糖,酱油,和一点芝麻油,胡椒粉。 等上了劲,这才加入葱头沫和藕沫,还是顺着同一个方向搅拌均匀,再加入鸡蛋和淀粉,一直搅拌,直到肉起了胶。 这个时候就可以搓丸子了。 狮子头丸子一个得拳头大,也不是捏在一起就算是完事。得左手右手来回在掌心摔打,让它自然成球形。。 成型的丸子入油锅炸,炸到了金黄,表皮酥脆,这才可以捞起来。 第614章 最是可疑 对于付娘子来说,这个问题还真是叫她愣住。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她好半晌才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了。” 李长博也只能点点头。 付娘子犹豫片刻,还是道:“这个事情,容我回去调查一二。说不定能知晓。” 李长博自是应了,还一脸郑重其实:“付娘子一定要查清楚。毕竟这个事情,很是重要。” 一听他这个话,付娘子的神色就更加凝重了。 其他问题,李长博也没多问。 付娘子最后走的时候,神色却是十分凝重。 付拾一在她走后,就压低声音问:“李县令为什么很多问题都不问了?” 譬如那日案发其他细节。 李长博缓缓道:“她必是有事儿瞒着我们。倒不如先看看是什么事儿,别最后掉进了圈套里。” 付拾一听得微微一愣,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而就这个功夫,李长博已经叫了厉海过来:“你盯住了付娘子,看看他们去何处。见什么人。” 厉海悄无声息的应了,神色很是平静的退了下去,好似半点也不意外会有这么一个结果。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后知后觉的想:所以,就是我一个人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不过,这本来就一层窗户纸一样的东西。 如今一下子捅破了,付拾一也就慢慢自己琢磨出味儿了。 而且就连付娘子隐瞒的东西都猜到了。 只怕付娘子的父亲,并不是真的失踪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拾一倒吸一口凉气,说不上来自己是震惊还是怎么的,反正最后她咂嘴道:“事情好像是越来越复杂了。” 付娘子他们一家,总有人,应该是知道点什么。 至少知道他们一大家子是在避讳什么势力。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微微一笑:“无妨,不算什么。” 付拾一看他,忍不住轻声嘟哝:“这还不算什么啊?”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事情,是她急躁了。 以至于有点失去了冷静。 还好有李县令。 李长博笑容更深几分,“付娘子不必担心,查案一切有我。”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只觉得莫名的安心。 她深深的看一眼李长博,嘴里感叹出声:“若是没有李县令,我怕是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啊——” 可是她还将李长博牵连进来,想想就更愧疚了呢…… 在这份愧疚支撑下,付拾一决定要好好给李长博做饭吃。 不然实在是无以为报啊! 而李长博听着付拾一语气里的真心实意,以及她脸上显而易见的“依赖”和“信任”,心里这一瞬间,不仅没有丝毫忧愁思虑,反倒是像灌进去一杯蜜水。 甜得心都是舒展开来,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李长博笑道:“我回头将当年这桩案子所有东西都寻来,今日晚上咱们好好研究研究。” 付拾一郑重点点头,知道他去取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 所以干脆利索的就道:“那我去做好饭菜,等李县令过来。” 一边吃饭,一边讨论! 最重要是,好好补偿李县令! 李长博还不知自己有好处了,倒是另一头,在家的杜太夫人百无聊赖的喝着加了调料的茶汤,若有所思的问:“最近付娘子忙什么呢?怎么也不见研究新的菜呢?” 花嬷嬷哑然失笑:“不是七夕节的时候才做了?这还没几日呢。” 杜太夫人惆怅的叹息:“可我怎么觉得,都过去了好久了呢——” 花嬷嬷忍着笑,确定自己已经领会到了自家老夫人的心思,于是从善如流道:“夜里叫郎君早些回来吃饭,然后咱们从拾味馆叫几个菜?” 花嬷嬷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杜太夫人赞许的目光:“你这个法子很好。” 花嬷嬷:那不是您的期望么? 家里也不缺钱,自然也不是什么难题。 付拾一这头呢,回了拾味馆,就开始捣鼓新菜。 张春盛一看,登时就摩拳擦掌准备正大光明“偷师”。 郑老井看着他那个样子,还有点儿不太明白:“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张春盛难掩激动:“你不知道,咱们娘子许久没认真研究过厨艺了!” 郑老井狐疑的看张春盛。 而付拾一那头,已是拿起了一节嫩藕,掂量了一下之后,就决定做一个红烧狮子头。 另外又挑几节老藕,正好做个糯米藕。 有些人吃糯米藕,喜欢稍微脆一些,但是正宗糯米藕,却是讲究一个软糯。 将老藕削去外皮,然后靠近藕节的地方切开一头,再将浸泡好的糯米填入糯米的孔之中。还要用筷子轻轻的压紧实。但也不可太紧,以为内糯米熟透后,会膨胀。 最后再用竹签将切下来那一截固定回去,封住糯米。 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在炉子上加水炖了。 炖的时候,还要加入糖。 不要颜色深,就加入正常的冰糖,若想要颜色红润,就加红糖。 到了这一步,就可以盖上盖子慢慢等着。通常需得至少煮一个时辰,等那藕软透了才好。 等到藕软糯了,就可以起锅晾晾,再切片,淋上加了桂花的糖水,就算是成了。 而嫩藕,此时也洗干净削皮,然后剁成非常细碎的藕丁。 再将锅中放入水,加入香叶,八角,桂皮,少量的酒,酱油,糖,盐,煮到沸腾备用。 再就是剁肉馅儿了。 肉馅讲究一个三七肥瘦。太肥了就腻,太瘦了就柴,只有这个比例,或是二八比例,才是正正好的。 肉馅儿最好吃,还是要手工剁,剁好了之后加入盐,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 再加入葱姜水,分三次加入,持续搅拌上劲。期间还要加入糖,酱油,和一点芝麻油,胡椒粉。 等上了劲,这才加入葱头沫和藕沫,还是顺着同一个方向搅拌均匀,再加入鸡蛋和淀粉,一直搅拌,直到肉起了胶。 这个时候就可以搓丸子了。 狮子头丸子一个得拳头大,也不是捏在一起就算是完事。得左手右手来回在掌心摔打,让它自然成球形。。 成型的丸子入油锅炸,炸到了金黄,表皮酥脆,这才可以捞起来。 第615章 好吃不贵 将炸好聊狮子头放入之前熬着卤汁锅里,大火煮沸转成火,煮上半个时辰入味。 另外一个菜,付拾一想了想,做了个莲藕排骨汤。 莲藕一定要选老藕,淀粉含量高,这样的藕才能炖得软糯。 排骨下锅之前,一定要先焯水,将血腥味去了。 然后,将排骨和老藕块放入砂锅里,直接加上姜片和几颗金贵的花椒,一点毛毛盐,就可以不管了。 炖上两个时辰左右,汤就会是奶白色的,而那藕块,都是粉粉的,软糯无比的。 这才一个甜品,一个菜,一个汤。 付拾一想了一想,又加上了一个凉拌鲫鱼。 凉拌鲫鱼这个菜呢……不好是凉菜还是热菜。 但是很适合现在吃。爽口,且清淡。 付拾一挑了四条巴掌大的鲫鱼,收拾干净。 张春盛插话:“这个鱼刺多,又不好吃,除了拿来熬汤,还能作甚?” 付拾一笑眯眯:“凉拌!” 张春盛的下巴都差点掉地下——这个还能凉拌?鱼肉松散,来回一翻,岂不是都不成样子了? 郑老井也纳闷。 于是两人就眼巴巴看着付拾一动手。 付拾一将鱼收拾干净,肚子里塞上姜丝,两边划出刀口,然后直接就给送上了蒸笼。 这头,付拾一割了一把新鲜的韭菜,又掐了一把细细的芹菜。 这两样东西,是凉拌鲫鱼不能少的。 韭菜是自己种的,味道自然是不用多,还十分嫩。 仔细摘干净之后,和芹菜一起洗了,然后统一切成了细细的沫。 原本还应该切两个红辣椒,但是奈何现在没有,故而只能放弃。 然后将茱萸油来一点,酱油,醋,糖,都按比例调好,直接将韭菜末腌起来。 等鱼一出锅,倒掉那盘子里的汤,将姜捡出来,直接将那一碗料浇上去—— 那些韭菜和芹菜沫,直接就盖住了鱼身,像是给鱼做了个绿色的铺盖。 付拾一看着单调,又拿起一个红萝卜,雕了两朵玫瑰花出来,摆在了两个碟子上。 张春盛纳闷:“这鱼——” 付拾一很自然:“一个给李县令,一个给太夫人送去。” 张春盛拔高了声音:“那我们呢!” 付拾一斜睨他:“晚上你试试做一回不就有了。这个也不能久放,不然就不鲜了。” 张春盛憋了半晌,没将心里想的话憋出来。 春丽在旁边忍不住了句:“李县令在娘子心里,果然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顿时都深以为然的用力点头:何止是不一样?!简直都要成了拾味馆的男主人了! 付拾一没听出弦外之音,只以为春丽吃醋,就笑问她:“李县令对你不好?” 春丽想了想,点头:“挺好的。方良总给我送吃的。都是李县令吩咐的。他对娘子也很好,总记着娘子。” 付拾一“哈哈”大笑:“那你,我给李县令吃两条鱼,不过分吧!” 春丽被绕进去了,摇摇头:“不过分。” 甚至于春丽还有点儿心虚。 蔓娘面无表情:是,对李县令好不过分。可是只对李县令好,连我们都忘得没影了,就过分了。毕竟两头不冲突不是? 但是这话蔓娘没出口。毕竟看着付拾一那样儿…… 蔓娘笑起来:愿意自欺欺人也就随着娘子去吧。倒是干脆看看,娘子什么时候开窍! 蔓娘和张春盛商量:“晚上咱们就吃鲫鱼吧。一人一条,唯独不给娘子!” 蔓娘这个主意,得到了大家一致认同,其他人也起哄不给。 当然,只是玩笑罢了。 付拾一一本正经:“我也不爱吃。这个刺多。” 鲫鱼好吃,肉鲜嫩回甘,但是……刺太多。付拾一一向不太喜欢。 但是夏,凉拌鲫鱼,就是一道极好的下酒菜! 李长博过来时候,拾味馆就是这么一副热闹景象。 张春盛他们虽然打趣付拾一,但是对李长博,却也是格外殷勤。 毕竟,任谁都看得出来,将来李县令很可能就会是拾味馆的男主人! 君不见,敏郡王如今虽然每日过来,可大部分时间连娘子的面都见不着吗? 君不见,敏郡王和李县令交锋,从来都是败北吗? 君不见,除了不在这里睡,李县令哪一日不过来三五趟? 所以张春盛麻利的又整出了几个菜来。 譬如这几日的丝瓜,譬如这几日的空心菜,再加上今日新送来的莴笋。 付拾一笑眯眯吩咐:“再多做一份,给太夫人送去。” 于是,当花嬷嬷过来点材时候,付拾一正要叫方良送菜回去。 花嬷嬷看着端坐在后院的李长博,忍不住笑:“这可真是巧了。付娘子真有孝心。怪不得太夫人喜爱你。” 李长博面对花嬷嬷的目光,半点难为情都没有,反倒是催促一句:“嬷嬷快送回去吧,别凉了。” 花嬷嬷提着食盒走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一起用饭。 付拾一吃一口米饭,就忍不住憧憬:“过些日子就该有新米卖了。到时候,蒸上一锅,不用别的,就只挖一点猪油,加一点盐,就很好吃。” 李长博没吃过这样的饭,有些好奇:“是什么滋味?” 付拾一笑眯眯:“到时候李县令就知道了。” 不仅猪油拌饭好吃,其实酱油拌饭也好吃。 还有就是辣椒酱拌饭,也很好吃。 尤其是辣椒酱,新米煮的饭,配上新做好的辣椒酱——那种味道,能叫人惊叹。 有时候,美味并不是需要多复杂,而是恰到好处的那一份好滋味。 付拾一扬眉:“等新米下来,我给李县令做一回。” 李长博半点不抗拒,眉眼弯弯:“好。” 付拾一叮嘱他:“今日这个鱼,是鲫鱼,李县令吃的时候心些。不然只吃鱼肚子就好。” 李长博眉眼弯得更厉害,声音也更柔和:“好。” 付拾一又替他盛了一碗汤:“李县令尝尝莲藕排骨汤。尤其是这个藕,软糯得很,一咬还有丝!” 李长博看着汤,无声浅笑:付娘子好似越来越贤惠和贴心了?这是不是,快要开窍了? 第616章 藏头露尾 付拾一到底是记挂着案子,吃饭也有点儿心不在焉。 李长博倒是心平气和,吃了一碗米饭,又添了一次汤。 最后才看一眼付拾一,温和一笑:“付娘子正经吃饭,吃过饭,咱们再案子。” 付拾一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 尴尬一笑,她忙不迭将剩下的米饭倒进嘴里。准备囫囵吃了。 李长博善意提醒:“细嚼慢咽。方能养生。” 自从决定强身健体,增加寿数之后,李长博就处处都很注意了。 故而如今看见付拾一这样,自然是不赞同。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细嚼慢咽才好,只不过现在是没心情,故而……就潦草了一点。 这会被李长博提醒,也只能强行按下速度,但也比平日快。 吃完了,她将碗筷一推,就迫不及待问:“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李长博瞅着桌上的剩菜,扬声喊了燕娘过来收拾了。 又叫了一壶大麦茶,这才缓缓开口:“当年的验尸单子上,我叫人弄来了。不过上头已经污了一些。” 付拾一神色一凛:“我能不能看看?” 李长博就将带过来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付拾一打开来,就看见里头的卷宗,还有一把匕首。 年头久了,匕首已经是开始生出锈迹。 付拾一还没看卷宗,先对当年的“凶器”开始吐槽:“这个质量不行啊。付家怎么也算有钱人家,不至于买个这么劣质的匕首吧。” 李长博本来还神色凝重,这会儿听见这么一句话,好悬是表情差点裂开。 他无言了许久,才缓缓道:“就是市面上卖的普通匕首罢了。” 谈不上劣质,但是的确和好的匕首有很大差别。 付拾一冷笑:“不过用这样的匕首,倒是查不出来历。” 打开卷宗,里头是详细的验尸,审问过程。 也就是详细的案件情况。 付拾一一个字一个字仔细看的,看完了之后,不敢相信的问李长博:“李县令,你……你能这么断案么?” 李长博干脆利落:“自然不能。” “案发日接到密报:付家有人暴毙,前往之,见妇人仰卧于床榻,匕首在其胸。”付拾一指着这一句,简直无语:“密报是谁密报的?这样的辞,和胡又有什么区别?” 李长博心平气和实话:“的确没区别。验尸那一段,,此妇人失血甚多,尸身冰冷,未见尸斑,并无其他痕迹,的确是匕首刺破胸口致死。后头还有一段什么话,可污了看不清。” “应该是一段容易叫人觉得不对劲的话。”付拾一对这个环节十分熟悉,所以很轻易就猜到了这被弄脏污的一段话。 “就算是再普通的仵作,也不会只记录这么一点东西。” 李长博颔首,这个事情,他也是明白的。 他略有些惋惜:“可惜无法看清是什么字了。” “无法看清楚是什么字不要紧,可是验尸的人,却还在呢。”付拾一扬眉看一眼李长博。“而且,还是个熟人啊——” 李长博看住了付拾一,轻声问:“所以付娘子要去问问他吗?” 付拾一盯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好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涉及到帘年的事情,不管是谁,都要……一查到底。 李长博却叹一口气:“那要不要告诉翟升一声?” 付拾一又是一阵沉默,才道:“该告诉的时候,就告诉他。但是现在,他不适合再参与这个案子了。” 看着付拾一面上表情,李长博觉得心里像是被扎了一下,有点儿疼。 思忖片刻,李长博轻声缓缓道:“这个事情,就算有错,也不是你的错。错在那些走错了路,做错了事的人身上。” 这话里头的宽慰,付拾一听了出来。 她抬头和李长博对视,轻易读出了李长博眼底的担忧。 付拾一抿嘴一笑,眼底的那点沉重都被驱散,她重重一点头:“李县令得极是。” 这个话题,付拾一没继续往下讨论,李长博也没多。 两人又讨论起帘时付枕的供词。 “付枕承认,他出门之前,与妻争执,气急败坏之下,将匕首刺入了其妻的胸口,他怕他人发现,就照常出门,打算逃逸。”付拾一越看越是觉得无言:“这个辞,竟然会有人信……” 李长博无奈一笑,起自己打算:“我明日打算进宫一趟,面见陛下。” 又看一眼桌上的匣子。 付拾一就将匣子封好,轻声道:“问问也好。看看陛下的意思。这个卷宗,给陛下看看。” 李长博“嗯”了一声:“不必忧虑,陛下是明君。” 付拾一一听这话,就知道李长博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当下勉强一笑,心里却还是不能稳定:当年正是政局动荡的时候,这个事情,到底有没有陛下的参与和手笔,谁也不好。 李长博见劝也无用,只得又道:“付娘子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这个案子毕竟是陈年旧案,要调查清楚,少不得要找出当年的一些人。这些十分费工夫。在那之前,若有新案子,还是要紧着新案子来。” 付拾一当然明白:“这个是自然。案子也是有时效性的。拖久了,就不好破了。” 这个案子就算拖个一两年,也未必不可能。毕竟现在车马都不方便,更何况是找人呢? 两人又了一阵话,李长博就站起身来告辞。 也带走了那个匣子。 送走了李长博之后,付拾一就去柜台帮忙算账。 只是心思还有些不宁。 仵作那个事儿,让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稳的。 最后就连蔓娘都嫌弃付拾一了:“娘子心里有事儿就去歇着吧。别算错了账。” 付拾一讪讪一笑,只能收拾收拾上楼去。 猫奴也跟着尾随过去,也不知是不是觉察了付拾一的心思,竟然是不肯走,难得乖巧的在付拾一的脚边卧了下来,仿佛打定主意要陪着付拾一。 付拾一哭笑不得:“没有鱼干哦!” 猫奴看了她一眼,有点儿鄙视的样子:朕像是为了鱼干吗? 第617章 动荡不安 李长博第二日没去衙门,不过却将马一大早送去了拾味馆。 方便付拾一去衙门,或是有什么案子好出现场。 而他自己则是递了帖子进宫去。 陛下听闻李长博进宫求见,还有些惊诧,不由得看一眼高力士:“他这是……有事儿?” 高力士大概也了解李长博的性情,当即点点头,给了个肯定的猜测:“我看是。” 李长博一路畅通的进宫,到了陛下跟前。 陛下正逗鸟呢,等李长博行礼后叫他起来,就直接问他:“说吧,什么事儿?” 对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陛下是真有点儿好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竟然将李长博都吹进宫里来了。 要知道,从前一般也是他召见,李长博才会进宫。 李长博也不废话,直接将匣子递上去:“陛下一看便知。” 高力士瞅了一眼盒子,亲自取过去,打开,又将里头卷宗递给了陛下。 当然,凶器是没带进宫——但凡要送进宫的东西,都是要在宫门口检查的。根本就不可能带进来。 接下来就变成了李长博喝茶,陛下看卷宗。 陛下看得慢,短短的一篇卷宗,竟是看了一刻钟左右。 看完了不算,又神色凝重的沉吟了一刻钟。 李长博也不着急,就这么安心等着。 最后,陛下冷着脸将那卷宗摔桌子上了。 高力士眉心都是一跳:这刚才就看出不大对劲了,现在看来是要雷霆震怒了? 这般想着,高力士不由得看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面上偏生还是平静无比的,叫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陛下坐下来,灌了一口茶,这才叫自己心态平静了些。 他斜睨李长博,面上有些威严:“怎么弄到的?” 李长博言简意赅:“整理卷宗时发现的。近几年的案子都没问题,至少是从卷宗上看不出问题。这还是第一个。” 陛下直接就气笑了,半晌也只能说出一句:“这些人,倒是胆大包天了。” 李长博没吭声。 陛下盯着卷宗又看了一会儿,才问李长博:“你打算彻查?” “嗯。”李长博应一声,然后浮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来:“不过在那之前,先问问陛下的意思。” 高力士眉头又是一跳,被李长博的弦外之音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件事情要真的和陛下有干系,李县令要如何? 陛下似笑非笑看着李长博,也问出了同样一个问题。 李长博微笑反问陛下:“若陛下是我,陛下打算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陛下是一阵哑然,最后彻底失笑:“你这滑头!” 顿了顿,又坐直了一些,连背脊都挺直起来:“说吧,你是怎么打算的。” 李长博没跟陛下继续矫情下去,明白陛下这么说,就是默许了他查下去的意思。当即也不停顿,直接道:“顺藤摸瓜。但是估摸着,要牵扯出一些人来。陛下要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陛下沉吟一阵子:“我知晓了。你只管放心去办。” 语气很是亲近的样子。 李长博站起身来,朝着陛下拱手行礼,深深一拜。 虽然结果和他预料得差不多,但是……真听见这话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觉得是心头一振。 只觉得没有失望,并且忍不住还更有了干劲。 陛下似笑非笑看住了李长博:“以往更大的案子也不是没有,也没见你如此心急火燎的。” 李长博被戳穿心思,半点痕迹也没露,反倒是微微一笑:“毕竟是陈年旧案,要重新调查,自然还要过了明路。” 这话听着还是很合理。 可是…… 陛下看着李长博那样子,手指动了动,只觉得痒痒。 然后他没忍住嘲讽一句:“过明路,该去刑部才对——” 话音没落,自己倒是失笑了:“是了,这说不定就牵扯到了刑部。” 一时再看李长博老神在在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撮牙花子:“看着文气,满肚子都是清明和算计!天底下倒是没人比得过你了。” 李长博立刻谦虚:“陛下太过自谦了。” 这句恭维的话,叫陛下彻底的哑然了,好半晌才又失笑:“你这说话的功夫,见长。” 李长博还是那副样儿:“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仅是我,付娘子也总是提起陛下是天下第一人。付娘子谁都不服,只服您。” 想起付拾一那副入了邪教的崇拜样子,李长博就忍不住嘴角带笑。 陛下想到付拾一,脑子里瞬间想起了那些好滋味来。比如什么玛瑙肉,凤凰涅槃,甚至红烧肥肠—— 不动声色咽了口水,陛下夸了一句:“付娘子眼光的确不错。” 高力士、李长博:……可能脸皮陛下真的是天底下第一吧。 李长博还是维持住了平静:“陛下所言极是。” 陛下沉吟一阵,忽然问了一句:“付娘子也姓付——” 这话一出。 不只是是李长博,就连高力士心里都是咯噔了一声。 高力士偷偷看李长博。 李长博依旧是满面平静。 陛下看着李长博,缓缓问道:“你怎么想?” 李长博垂眸片刻,才开口道:“付娘子是来寻亲的。若真是和付家有关系,也不足为奇。” 高力士的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什么?就这么承认了?这种事情,怎么能就这么承认了? 李长博平静的看陛下。 陛下也看李长博。 空气里有那么一点儿静默。 高力士觉得自己冷汗潺潺的往下流,浑身都不自在。 陛下忽然又说了句:“我记得你现在住的宅子,也是付家的?” 李长博颔首:“便宜,就买了。付家死得惨。当时宅子不敢有人接手。” 陛下摩挲了一下手指,忽然认真问了句:“朕好像记得,那付家的人,除了一个孩子失踪,其余的人,全部都死了?” “算算年纪——” 李长博大大方方承认了:“若真是如此,付娘子也算出身挺高了。” 高力士恍惚的想:怎么听着这话,李县令非但半点不在乎,还有点高兴呢? 这句话不只是高力士懵了,就连陛下也忍不住错愕了一瞬,半晌才笑骂:“你可真是好算计。这都想得到那事儿上去!” 第618章 可不凑巧 对于陛下的打趣,李长博面不改色:“毕竟是要关乎日后生活,自然不能不想。” 那义正言辞,冠冕堂皇的样子,都叫人咋舌。 最后陛下也忍不住被逗笑了:“这话是实诚话。” 顿了顿,又道:“其他事情朕不干涉,但是你要记得自己身份。不管什么情况……记得你是谁。” 说这话时,陛下眼底全是深邃。 而语气,也是意味深长。 李长博只应一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最后高力士送李长博出来。 高力士一个没忍住,问了句:“付娘子若真是……那岂不是这么些年,受了不少委屈?” 一个乡村野丫头凭借本事爬上来,得了敬重,那是出人头地。 可若是原本该是身份金贵,却不得不这般,那就是吃苦受罪。 李长博对于高力士的浓厚疑惑,只轻声道:“付娘子原本是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付娘子。一个大家族嫡女,不如付娘子金贵。她那一身本事,便是男子也比不上。” 李长博这话让高力士愣了一下。 随后高力士脑里就忍不住的浮出了一个念头来:难道李县令对付娘子那般……是为了付娘子那一身的本事?! 这个念头让高力士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咋舌道:李县令这么豁得出去吗?但是身为世家嫡子,不至于吧…… 反正不管至于不至于,李长博面色不改的出了宫。 所有人都不知,接下来到底是怎么样一场动荡。 高力士回到陛下跟前。 陛下缓缓吩咐:“叫人盯着点长安县。别叫长博吃了亏。他是栋梁之才,别折了。” 李长博眼下虽还嫩点,但是打磨打磨,就可成器。 高力士知道陛下喜爱李长博,干脆利落应了:“那付娘子那头——” 结果忐忑的高力士,就听见了一声轻笑。 这一声轻笑,让高力士有点儿发懵。 陛下满不在乎的语气道:“一个娘子罢了,还能叫天翻了?而且,当年的事情,的确蹊跷,若真能查出来,倒是好事。也好看看,谁这么大的本事。至于她的安危——关键时候护着也不费事。” “毕竟,她也真将方子送进来了。是个孝顺的。” 高力士:……听听陛下这个语气,都用上了孝顺这个词!真当是自家女儿了? 宫里如何,外头自然不知。 付拾一正在专心研究怎么做蘑菇油。 今日有人背了一筐蘑菇来卖,新鲜得不得了,张春盛全买了。 眼看夏天就要过去,蘑菇肯定是不会再有,付拾一除了晒干之外,思来想去,就觉得也只能做成蘑菇油了。 说起蘑菇,付拾一就忍不住砸吧嘴巴感慨:“在西藏,有一种蘑菇,很好吃。叫做松茸。那种滋味——说是蘑菇里的极品也不为过。” 春丽“咕咚”的吞了一口口水:“真这么好吃吗?” 付拾一问她:“蘑菇好吃吗?” 春丽咽着口水点头。 付拾一就给她形容:“松茸比蘑菇好吃一万倍!” 春丽惊得半天没说话,连口水都忘了咽下去。 以她的想象力,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到底该好吃成什么样子。 付拾一拍了拍春丽的肩膀:“等有机会,我带你们去吃。” 张春盛没吃过,觉得付拾一说得夸张了,于是撇撇嘴:“娘子就哄我们。蘑菇而已,还能有肉好吃?”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一看你们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你们觉得肉好吃,是因为肉吃得少!等天天都可以吃肉吃到饱,你们就觉得其他东西好吃了!” 张春盛很头铁:“那也不可能蘑菇比肉好吃。” 付拾一轻哼:“你们看李县令,就知道他觉得肉好吃还是菜好吃了。他们这种从见多识广的,才是真正识货的人。” 肉好吃,但是世上的确有比肉好吃的存在。 松茸就是其中之一。 付拾一想着松茸那特有的味道,口水都滴答下来,又有些遗憾:可惜现在想吃可不容易。那东西又娇贵,运不出来啊! 她心里盘算,想了又想:不过,倒是可以请商人帮忙买点晒干…… 付拾一想得很美,然后回过神来,想了想自己的家当,登时又默默放弃:还是太穷了。根本经不起折腾。 李长博从宫里出来,直接到了付拾一店里。 彼时付拾一正炸蘑菇呢。 蘑菇的香气被油一炸,仿佛更加浓郁,以至于整个厨房都是那种鲜美的味道。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半点没有君子远庖厨的意识,反倒是满面放松:“陛下允了。” 付拾一听了这句话,顿时松一口气,差点筷子都掉了。 她咧嘴笑起来:“那就太好了。咱们可以敞开了手脚去办了。” 李长博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没少担心。于是便道:“付娘子与我做一碗馄饨吧。” 这个时辰,不早不晚的,吃一碗馄饨垫垫,倒是正合适。付拾一连连点头,也猜到他恐怕怕进宫不好方便,不仅没吃也没喝。 所以,她赶紧将竹筷交给张春盛:“你来继续炸。” 至于馄饨,付拾一想了想,干脆往肉馅儿里加了一点蘑菇——蘑菇一煮就会出汤,到时候馄饨馅儿只有更好吃的。 一琢磨起吃的,付拾一倒是没了功夫去想别的。 等到一碗馄饨做好端出来,付拾一的心态也彻底稳了。 李长博缓缓舀起一个馄饨吃了,然后露出笑来,在付拾一期待目光里夸道:“付娘子做得越来越好吃了。” 付拾一一面得意,一面心里头吐槽:果然还是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啊! 李长博吃完了一碗馄饨,连汤都喝干净。 付拾一奉上一杯大麦茶,轻声道:“为了这件事情,李县令受累了。” 李长博定定看付拾一,反问一句:“我不是长安县县令吗?本就是分内之事。又为何有这么一说?” 付拾一一时之间也就没话可说。 反正她心里是觉得,这个事儿是为了她的私心,就是连累了李县令。 李长博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口说起一件事:“我想,办个学堂。仵作学堂。” 第619章 未来计划 付拾一一下子就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 这个事情,之前也说过,但是李长博没有如此正式的提过办学堂。 李长博笑看付拾一沉吟的样子,收回目光,嘴角却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付拾一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她来到大唐,没有别的本事,若能把仵作这一行发扬光大,也算是造福于人类了?毕竟,现在的验尸手段真的是……粗糙啊! 所以付拾一没怎么犹豫,直接开口道:“李县令若是办,我自然是随叫随到。” 李长博颔首:“也不必完全将傍身的本事拿出来,粗浅的教一教就行。” 毕竟自古都是如此,手艺传承哪里是那么容易? 付拾一却摆摆手:“没那么多避讳。只要有人想学,我便可倾囊相授。哪有教会徒弟,饿死了师父的说法?天下这么大,人才是供不应求。” 李长博失笑:“付娘子豁达通透。” 付拾一心道:我要告诉你,以后上学是义务制,必须上。大学更是只要你考得上,老师教得那叫一个仔细认真!怕是李县令你现在就想先死一死,然后去投胎。 “毕竟社会发展,全靠大家!”付拾一笑眯眯:“竞争,使人进步啊。” 李长博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话,竟是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忍不住笑:“付娘子总是如此。说出来的话叫人受教无穷。” 付拾一“嘿嘿”一笑:“主要还是李县令心思通透,眼光好。能慧眼识珠。” 李长博蓦然笑出声。 方良等人面无表情:付娘子再也不是那个谦虚的付娘子了。 不过,气氛倒是缓和下来,没再有沉凝之色。 正说着话,王二祥飞快冲过来,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大声喊:“快要出案子了!” 要不是听得真真的,付拾一几乎怀疑对方喊的是:快来看热闹啊! 不过,王二祥话里得毛病还是让人一下子有点纳闷:“什么叫快出案子了?” 王二祥声音里的亢奋掩不住:“你们是不知道,城门上有人要跳楼!跳下来,可不就是咱们的案子了?” 这……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默契同时站起身来。 春丽和方良也是赶紧跟上。 张春盛咬咬牙,央求刘大郎:“大郎君去看看,回来给我们讲一讲?” 刘大郎本想留下帮忙,但是架不住众人面色恳求,最后只能勉为其难也跟上去。 付拾一在路上时候忍不住打听:“好好的怎么要跳楼?” 王二祥“嘿嘿”直笑,显然也是忍不住强烈的八卦欲望,当即就压低声音分享自己打听来的道消息:“听说是一个郡王府的妾,当家郎君死了,主母不欲留她,打算卖给行商。她不乐意,这不就爬上了城楼?” “不过啊,她还嚷嚷,说是她知道当家郎君的死不是意外!”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更是目瞪口呆:“这么狗血的吗?那她到底是想跳还是不想跳?” 王二祥咂摸了一下:“她估摸着是不想跳。她说她还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付拾一:……那估计是不想跳。 但是她心里也还是忍不住腹诽:这年头,的确是够坑爹的,怀孕的妾也是说卖就卖了,一点都不带心疼自家孩子。所以做啥别做妾,真的是一点地位都没有,还不如个特别值钱的物件呢。 李长博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只觉得脑仁有点儿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天天这奇葩案子应接不暇,叫人有些腻了。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城门口,果然就看见一个穿宝蓝裙子的女子坐在城楼的缺口上。 那样子,还是很危险的——城楼上风大,那裙摆被吹得翻飞不止。让人总有一种下一刻那女人就会被吹下来的错觉。 城楼其实离地面也不算高,最多三层楼的高。 也不知那女子是怎么爬上去的——毕竟城楼上随时都又守备军呢。 付拾一问李长博:“咱们是等她跳下来,还是想法子劝一下?” 李长博揉着眉心,叹息一声:“自然是想法子劝一劝。另外叫人准备被单,在下面接着。” 万一真跳下来,也好有个对策。 付拾一跃跃欲试:“要不我上去劝一下?趁机将人拉下来——”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心里头总觉得似乎是有点儿不靠谱。 但是想想衙门也没有别的女眷,再去找别人一时之间也没有合适的目标,所以只能咬牙点点头。 付拾一爬上城楼,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艳妇人哆哆嗦嗦的坐在那儿,脸色都有点儿白,看上去怪可怜。 那美艳妇人看见了付拾一,声嘶力竭的喊起来:“你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 付拾一:……怎么不管多少年过去,跳楼的人总爱喊这么一句呢?既然不敢跳,又有留恋,何必在这里纠结?死难道不比活着跟更可怕? 不过按照流程,付拾一还是站住了脚步,笑眯眯的举起手来:“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放心。我就跟你说说话。” 那妇人面上全是警惕:“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郡王府的人,到底还来不来!不来我就跳下去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一阵扭曲:“他们家现在都没有个儿子!我肚子的肉,就是他们唯一的指望!没了这块肉,他们这个爵位,也别想要了!” 付拾一看着她,有点儿无言。 于是她一个没忍住,不心就将实话说了出来:“要来早就来了。你看我这身官服,就知道我是县衙的人。我们都来了,他们还没来呢。你说他们还来不来?还要不要这块肉?” 这句话但凡是听见了的人,都忍不住有点怀疑:这个娘子是来劝人跳楼的吗? 就连美艳妇人也是恍惚了一下,然后脸色就扭曲得不行了。 美艳妇人咬着后槽牙,瞪着付拾一像是要吃人:“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我这就跳下去一了百了!” 付拾一:……不是我没逼你跳啊!你这么恨我做什么? 而且说话的时候,手紧紧抠着砖缝,青筋都出来了,真的……没什么说服力啊! 第620章 有话好说 付拾一内心吐槽出了一整片弹幕,但是脸上还是笑眯眯:“别跳啊,他们不来,咱们就更不能跳了!这一跳,不是如了他们的意了吗?” 付拾一这话算是给了那美艳妇人台阶下,她神色立刻缓和下来,并且十分配合的点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这个无缝对接,还是让付拾一忍不住内心吐槽:大姐,你好歹假装思考一下啊!你说,你是不是也怪害怕自己掉下去! 一切朝着付拾一预想的发展,付拾一就开始了“循循善诱”:“你看,这个事情咱们还是下来好好说。反正都惊动了官府,我们肯定是要从中调停的,到时候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那美艳妇人显然也是在等这么一句话,不过还是警惕的看一眼付拾一,不确定道;“你们不会哄我下去之后又不管了吧?” 付拾一就知道她得这么问!当即无缝对接,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微笑:“那不能够啊,我们可是代表了县衙呢。这件事情闹这么大,肯定我们要过问的!” 付拾一一脸纯良,还是有那么一点说服力的。 就在那美艳妇人犹豫的时候,付拾一也朝着前头走了两步,热情伸出手去:“你看在这里晒了半天,肯定也是口干舌燥了吧,咱们下去再说——” 美艳妇人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来,眼看就要拉上,忽然底下传来一声大喊:“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过是私通的贱种,竟也敢大放厥词?!” 美艳妇人一下子就将手收回去了,脸色也扭曲起来。 付拾一一把拉了个空,登时有点儿气得吹胡子:哪个王八蛋来搅局? 她跑到另一个垛口往下探头一看,就看见底下一个老妇被王二祥按住,正疯狂挣扎的情景。 登时她这个心情:…… 好在底下是没再出声。 就在付拾一又打算开口的时候,她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紧接着就是哭泣声:“我还是死了算了——跳下去一了百了——” 那哀哀怨怨的哭声,其实还是挺让人觉得心疼的。 可付拾一偏偏就不是个男人,所以听到这个哭声吧,只觉得脑门上的青筋都往外蹦了一下。 付拾一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劝:“有话好好说,咱们下来说——” “我不!我还是跳下去一了百了!反正也没人希望我活着!我就死给他们看!我变成厉鬼去找他们去!天天夜里站在他们床头上哭!我看他们心安不心安!”美艳妇人一面哭,一面尖利的喊,那声音还挺大。 付拾一看着这个闹剧,脑门就更疼了。 最后就彻底失去了耐心。 她干脆收了笑容,认真的给美妇人分析:“跳下去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我估计从这里跳下去,想死还是不那么容易。除非姿势对,直接摔断脖子。但是在半空中,你肯定没法调整姿势,所以很大可能性是摔断手脚,或者腰。重伤是跑不了,但是八成可能是死不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会很痛,而且很丑。” “这还不算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摔了腰的话,你可能下半辈子就只能躺着过了。动都动不了,寻死都不能!” “再说运气好摔死了。你就那么确定你能变成鬼?要变不成呢?这不就白瞎了吗?” “就算运气好真成了鬼了。你这么闹腾,人家喊道士来驱鬼,直接让你魂飞魄散,你要怎么办?” “哎,你还是太年轻啊。” 付拾一惋惜的看着对方,长长的叹息:“你这个不管怎么看,都是没有丝毫用处嘛。真瘫了,谁照顾你?怕是身上臭了,长蛆了,也没人管你的吧?你长得还挺好看,到时候到了那个田地,你受得了吗?”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然后叹道:“你说说,这样的事情真的是……” 付拾一看向美妇人的表情,简直像是在看死人了。 美妇人也不哭了,也不嚎了,一时之间那样子像是被吓蒙了,脸色都有点儿发白。 付拾一笑眯眯问她:“你跳不跳?跳的话,就早点吧。我还没吃饭呢,有点儿饿了。” 美妇人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刚才不还劝我的?现在不劝了不说,还要这么催我? 付拾一看她不说话,于是不耐烦的用手给自己扇扇风:“要不跳呢,就赶紧开两个条件,我们官府能满足就满足,不能满足你就自己想办法吧。别耽误时间了。你不是怀孕了?这么折腾,不怕孩子没了?” 美妇人彻底没了脾气,见鬼一样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面无表情任由她看,手不停的给自己扇风——倒不是真的热得受不了,而是她已经深谙对方的心态。 这种情况,就像是孩子撒泼打滚要糖吃一样。 你给了,他觉得这个办法有用。下次还得用,说不定直接就想要更多的。 你干脆强势一点不给,他看得不到好处,自然也就知道换个法子,收敛了。 美妇人显然是被付拾一猜中了心思,她尴尬一笑,嗫嚅道:“那我要个保证。我要你们证明我肚子里孩子的血脉!另外要你们彻查我们家郎君的死!我不相信是什么意外!” 付拾一做不了主,于是跑下去问了问李长博的意思。 李长博沉吟片刻,最后一摆手:可。 付拾一于是又上去,传达了李长博的意思。 那美妇人登时就满意了,虽然不说欣喜如狂,但是也不哭了也不闹了,扭扭捏捏道:“那什么时候开始查?现在就开始吧?” 付拾一招手:“你先下来再说。” 美妇人尴尬一笑:“那劳驾娘子先扶我一把,我在这儿坐太久,腿麻了。” 付拾一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维持住了面无表情,没让自己“扑哧”一声笑出来。 而且她还是很厚道的伸出手去,将美妇人扶了下来。 那美妇人颤巍巍的下来,也不知是紧张的,还是不好意思的,脑门上都出了一层汗,脸颊也红扑扑的。 付拾一转身那一瞬间,就没维持住表情,一下笑了:这真的是,有意思得很啊~ 第621章 来龙去脉 美妇人腿麻了,付拾一无奈,还是在下城楼的时候扶了一把,生怕摔了再来个流产什么的。 那美妇人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在中途扭捏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问了句:“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真摔不死?” 付拾一警惕看她,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想试试:“你问这个做什么?” 美妇人尴尬的笑了笑。 付拾一意味深长,盯着她看了半晌:“人活着还是很好的。” 至于刚才说的,其实是真的。 一般来说,低于三层楼,很大概率摔不死。除非赶巧了,伤了要害。 所以电视里那些跳楼的,才会选高楼。 因为摔不死,不残废光是住院都够受罪的。 到了李长博跟前,付拾一扫了一眼还被压制着的老妇人,压低声音问李长博:“那咱们先回衙门?” 李长博“嗯”了一声,面色温和的看了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人,朗声道:“都散了吧。” 随后吩咐王二祥将老妇人也带上,一同回衙门。 上了马车,他便柔和看一眼付拾一,低声道:“刚才刘大郎也来了,我让他一会儿送点饭菜过来。方良也被打发回去煮茶了。” 付拾一一听煮茶,脸有点绿。 李长博轻笑一声,眉眼弯出一个略带宠溺的弧度:“放心,是大麦茶。” 付拾一掏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同时不得不感叹:“李县令真是太贴心了。” 李长博的回答,言简意赅:“应当的。” 赶车的王二祥在外头凑了一句:“李县令只对付娘子这么贴心!” 那语气,酸溜溜的仿佛还带着点醋味。 付拾一立刻维护李长博,拧着眉头笑骂:“胡说!你们茶水房里的茶叶,是谁掏腰包买的?还有每日的烤饼,是谁吩咐厨房专门做了,让你们晚上值夜吃的?” 王二祥登时没了动静。心里却更酸溜溜了:付娘子也好偏心。 偏心的付娘子毫无知觉。 等回了衙门,一口热热的,带着炒荞麦香气的荞麦茶进了肚子,她顿时眉心舒展开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快。 然后付拾一捧着茶杯慢悠悠溜达去听听,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谢双繁负责问的。 李长博也捧着茶杯正慢慢喝水呢。 扭头一看付拾一捧着个同款茶杯踱步进来,登时忍不住就浅浅一笑。 谢双繁看见了李长博这个微笑,登时就如同见鬼了一样,拿毛笔的手都是一哆嗦。 李长博已是收回了目光,平和看一眼谢双繁:“师爷开始问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谢双繁只能扭头去看美妇人:“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美妇人目光闪了闪,也许是面对着男人,她比较有自信,又拿出了那一套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儿来,还没说上一个字,就先呜呜呜的哭出了声音:“我冤啊!我苦啊!” 付拾一握着茶杯的手指头紧了紧,很想当头棒喝:好好说话! 不过没等她说,谢双繁就瞥了美妇人一眼,很不怜香惜玉的催促:“莫要废话,说重点。” 李长博也咳嗽了一声。那态度也是非常不耐烦了。 美妇人缩了缩,脸上露出了一点见鬼的表情。 不过,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美妇人很快还是忍辱负重的开口了。 这次,态度就很正常了:“事情是这样的——” 她叫芯妲,是清河郡王府上的妾,正经从外头抬进去那种。一直挺受宠的。 不过清河郡王年纪有点大了,今年已经四十了,比她大了快十七八岁,所以对这个年轻貌美又懂得讨好的妾,一直很宠爱。 然后不巧的是,上个月正妻的儿子死了。 紧接着前几天清河郡王伤心过度,饮酒过量,醉了,跌在家里花园的水池子里也淹死了。 这下可好,清河郡王的府里连个庶子都没有,爵位都没人承袭的。 她就站出来说自己怀孕了,结果那郡王妃一点不当回事儿,直接就把她关起来,紧接着就卖给了行商。 她听丫鬟说了,知道自己跟着行商走,肯定得性命不保,所以就趁机逃出来。 但是她思来想去吧,觉得清河郡王的死有点蹊跷,又不甘心就这么跑了,什么都没捞到。 当然更怕被抓回去,到时候更惨。 所以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之下,就想到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付拾一听完了也挺无语的:这就狗血了吧?但是怎么听,也不像是凶杀案啊。顶多就是当家主母不待见妾而已——但是这年头妾本来也没什么地位,连个物件儿都不如。 而且这个芯妲,脑也是有点儿真的心大——凭着一个孩子,就想掌控住整个郡王府,翻身做主啊! 付拾一佩服的看着芯妲,有点儿明白为啥那郡王妃容不下她了。 这脑子,这野心,换谁都容不下的。 结果芯妲说完了,谢双繁也没信,直接看向了旁边清河郡王府的婆子:“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那婆子狠狠的朝着芯妲啐了一口,毫不留情面的露出了自己的鄙夷之色:“一个还要招待客人的妾,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怀的孩子是郡王爷的?而且,谁不知道郡王爷早就身体不行了?” 这个信息量是有点大啊。 付拾一在旁边听得炯炯有神加津津有味。只觉得自己是要听到一出年度大戏那种。 这样的八卦,真的是难得一见啊! 付拾一眼巴巴的看着李长博,只盼着到时候去郡王府,听更多的八卦。 李长博看到了,不动声色的微微一颔首。 付拾一顿时雀跃起来。 更忍不住摩拳擦掌。 不过,芯妲听见这番话,倒是气得不轻。 她面上涨红,一下子站起身来,尖叫道:“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不清不白了!” 那样子吧…… 付拾一一把盖住了眼睛,觉得怎么看都像是气急败坏,以及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种尴尬的局面,让现场气氛一度有点尴尬。 最后谢双繁咳嗽一声:“你们郡王爷,现在下葬了没有?” 第622章 王府来人 郡王府的婆子迟疑了一下,才道:“没有下葬。毕竟停灵都还没过呢。” 毕竟清河郡王死得有些……暴毙,所以难免有些不吉利。 故而才会多停灵一段时间,让道士们做做法事。 李长博颔首,也没再多。只是拿眼睛扫了一眼厉海。 厉海悄无声息退出去,行走之间,连点风都没带起来。 付拾一捉摸着,估计是让厉海去请郡王府的人过来回话了吧? 这个事儿闹成这样,自是要查的。 但是也不能直接上去查。 李长博又看一眼那芯妲,语气平静沉凝:“你可想好了?若是查下去,什么问题都没有,你便是诬告之罪。” 他语气平平,听上去还真不像是在吓唬人。 芯妲瑟缩了一下,看上去还是有点害怕的。 但是很快她就咬牙,坚定无比的将身子跪直了:“是,我想好了。” 既然她想好了,旁人也没什么好的。唯独那婆子,看着她的样子,带着瞧不上和鄙夷。 现在看来,芯妲好像是真有有那么一点儿的……异想开。 不大一会儿,厉海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看打扮,就不难猜到是郡王府的管家之类。 那管家身上还带着孝呢,脸上的疲倦和悲痛也是十分明显。 他进来之后,便拱手对李长博等人行礼,嘴里十分客套:“郡王妃知晓了这件事情,便叫我来配合衙门。郡王妃,既是她这样闹,不如就索性查一查,也好叫大家都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那和善好商量的样子,倒是让人好感倍增。 付拾一冷眼看着,心里头倒是有些同情芯妲:这一开始,就输了阵势啊。 当然这个事情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查案子。 既是郡王府同意,那么这个案子就可以查下去。 当即李长博便带着付拾一和厉海等人一同去清河郡王府走这一趟。 谢双繁想看热闹,却得义正言辞:“我也跟着去一趟吧。你们还年轻,也怕有个什么不妥。” 李长博扬眉:“师爷还要坐镇衙门。” 谢双繁手一挥:“不碍事,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长博轻笑,没再出言。 付拾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李县令这是故意在逗谢师爷吧? 看一眼谢双繁花白的胡子,她忽然就有点儿同情起来:一把年纪还要被人逗,李县令可真是……干得漂亮! 此时,郡王府里,当家主母,也就是郡王妃蔡氏面无表情的喝着骆驼乳。 旁边的婆子精心伺候着,心翼翼的起了芯妲的事儿:“其实要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真让她生下来也好,这样大娘子就能将孩子抱过来。不管是不是咱们郎君的血脉,也算是名正言顺。” 然而蔡氏却冷哼一声:“辉儿才去了多久?她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是不知道?再了,与其叫一个野种占了便宜,不如正儿八经挑一个合心意的宗族子弟。” 婆子本就跟着蔡氏多年,是从伺候的,所以起话来才没个顾忌,这会儿听蔡氏这样,还想再什么,可蔡氏脸上已然露出不耐烦来。 蔡氏将茶杯顿在茶几上,面上冷冷淡淡:“此事儿不必再提了。” 婆子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什么都不出来。只能起别的:“一会儿衙门的人来了,万一要验看——” 蔡氏脸上神色更加不耐,一伸手就将茶杯扫在地上:“看就看,又有什么可慌张的?!你若继续如此,回去歇一段时间再来伺候!” 这话让婆子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最后顾不得地上还是碎瓷片渣子,一下子跪了下去,“我就是担心府上起流言蜚语,绝没有别的意思!” 蔡氏低头看婆子,好半晌喘一口气,神色寂静变换,最后才算是缓和下来:“我知道你的心意。起来吧,别伤了你。不管官府的人怎么做,咱们就配合就是。” 话是这么,眼底却是浓厚的阴鸷,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李长博他们过去郡王府之前,先吃过了刘大郎送来的盒饭。 刘大郎今日送来的是红烧狮子头,还有素三鲜汤,并卤鸭和一份清炒凤尾。 红烧狮子头有孩拳头大,圆滚滚的,红褐色的外皮上,还沾了汤汁,晶莹得叫人忍不住吞口水。 用筷子一切两半之后,里头就是肉粉色的,夹杂着一点白色的碎末。以及,有肉汁也顺着切开面往下淌。 那情景,别提多诱人。 全是肉的丸子特别容易腻,但是里头的嫩藕沫却恰到好处的用清甜中和了那油腻,带来一丝丝清爽脆嫩口福 只这一点,就和普通肉丸子轻易区分开来。 一口丸子,一口米饭,那就是香到了舌头根上。 稍微有点腻了,不管配一筷子清炒凤尾,还是配一口素三鲜汤,都是恰到好处。 偶尔再来一块卤鸭肉,那更是调剂了口味。 不过吃到了一半时,付拾一忽然想起了接下来的案子,于是十分好意的提醒了一句:“李县令可别多吃,一会儿咱们要看那个呢。” 顾虑李长博的心情,付拾一没直接尸体。 李长博本来还吃得很香,此时忽然就觉得肉丸子它不香了。 盯着肉丸子看了片刻,李长博谨慎的问了句:“付娘子可是觉得,一会儿场面不好看?” 付拾一笑眯眯的给了李长博一个“你呢”的表情,且让他自己体会。 不过即便是她自己,接下来也只敢吃个七分饱。 吃饱聊时候,闻到蛋白质腐烂的味道,还是不太好受的。 到了郡王府,刚到了大门口,就看到了门上的白纸灯笼。 这就是府里办白事的标志了。 李长博领着一群人进去,虽现在家里没个男主人,但是毕竟还有蔡氏。 蔡氏领着管家亲自出来迎接了一下,表示了尊重。 李长博自然也不着急着办案,客套一番之后,先领着众人去给清河郡王上了香,这才看向蔡氏,歉然道:“既是事情到了这一步,少不得要提一个过分的要求。” 其实大家早就心知肚明了。这会儿蔡氏按了按眼角,苦笑点头:“一切事宜,我们郡王府都会配合。” 第623章 验尸开始 对于法医来说,什么时候的尸体最让人头疼? 答案就是夏天。 夏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蚊虫滋生,细菌繁殖特别快,腐败过程也会特别快。 所以夏天的尸体,味道是最酸爽的,尤其是放了几天之后。 付拾一鼻子挺好的,所以在上香的时候,就闻到了那一股在浓厚檀香和香料味道掩盖之下的酸爽气味。 当场脸就绿了。 她面无表情的想:必然是已经巨人观了,而且说不定手脚已经出现袜样脱落了。 付拾一在蔡氏发了话之后,就直接打开了自己的勘察箱,套上了三层口罩。 因为是暴毙,而且停灵这么久,所以虽然棺材盖还没有钉死,但是已经盖严实了。 这会儿掀开之前,付拾一特地嘱咐一句:“一会儿掀开盖子之后,你们先退后几步。” 人体腐败会产生有害气体,闻多了,不只是上头,那是真能让人昏迷过去,甚至生病的。 王二祥几个一听这话,登时也凝重起来,赶紧就点点头,秉着呼吸一鼓作气将我棺材盖推开取下,而后就屁股上点了炮仗一样,赶紧冲到了一边儿。 可即便是如此,也被这一瞬间就飘散开来的浓郁味道给……搞得脸色发绿,几乎要呕吐出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由得深深的感慨:“好大的阵仗!” 李长博早就学到了精髓:带上口罩之后,不要屏息,尽量呼吸均匀口。所以这会儿还好。 最受不了的反而是蔡氏。 蔡氏被这个味道一熏,直接就干呕了起来。 只是干呕了几声没吐出任何东西,她就直接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管家吓了一跳,慌忙让人送她去休息,然后自己掩着鼻子默默的站远一点。心里头嘛,就是止不住的埋怨了。 不仅是埋怨芯妲,还埋怨蔡氏为什么会听道士的,要停灵四十九天。 付拾一待风把味道吹散得差不多,这才保持均匀呼吸上前去。探头一看,就发现的确是已经出现了巨人观。 不仅是眼珠子都鼓出来,舌头也被顶了出来,那衣裳都被撑得不行了,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些守灵人的都都要被吓死——巨人观到了一定程度,腹部会自己被气压冲破。 那动静…… 光是想想,都觉得是一鸣惊人。 付拾一想了想,心翼翼的将尸体的衣裳直接解开一些。 李长博离得近,将付拾一这种脱死者衣裳的行为给震惊了。 然后他心虚的看了一眼离得远远的管家,庆幸的微微松一口气:还好没被人家家里人看见。 付拾一解开了衣裳,还是好好给尸体盖着的。毕竟,她是怕炸,又不是为了欣赏果体。 做完了这个,付拾一轻声对李长博道:“尸体出现了巨人观,我不敢轻易按压,所以可能需要损伤遗体——” 李长博猜到了。 于是他颔首:“我去与郡王妃提一提。” 付拾一凝重道:“还是要尽快。因为我怕尸体等不下去了——” 说完这话,付拾一还默默的往后退了个五六步。 那尸体现在腹部已经十分膨大,比起怀胎孕妇都差不少,看着像塞了个巨大的气球。 而且皮肤底下密密麻麻的绿色腐败静脉,更是叫人看着很容易生出不适。 李长博也不用问蔡氏,蔡氏还没醒过来呢,他与管家商量的。 管家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而且是一脸抗拒,义正言辞:“这个事儿绝对不行。郡王爷身份尊贵,哪能受这样的罪!但凡遗体有损,将来我们下去了,该如何交代?” 李长博微微皱眉,神色也冷淡了些许:“查案却需如此,若你们不配合,便无法查清。” 管家还是坚持:“损害尸身却是决不允许的。王妃也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情,李长博估摸着管家也不能够做主,于是直接淡淡道:“那我亲自去问问王妃吧。不然再问问陛下也可以。” 李长博拔腿就往主院去。 管家想拦,刚走一步,就听见一声扭曲的叫喊:“不好了!” 李长博听出来是付拾一的声音,连停顿也没有,直接就回头朝着付拾一跑。 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跑。 可听着付拾一扭曲惊恐得甚至变了声调的声音,他心里就慌了。 什么冷静自持,都抛到了脑后去了。 而他转身往回跑,付拾一则是拼命往外跑。 李长博刚跑到了付拾一跟前,还来不及问。 就看付拾一神色扭曲,声嘶力竭:“快走!” 那声调,简直将梁上的灰尘都要震下来。 李长博下意识就跟着付拾一的脚步,再度掉转身。 但是也同样是下意识的,就挡在了付拾一的身后,打断给她殿后。 长安县衙门的所有人,对付拾一都有一种迷之崇拜,这会儿下意识也比较听话,只有郡王府的下人一脸茫然,别人跑,他们几个人还傻乎乎的站着。 而变故就是在这一瞬间发生的。 棺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爆炸声。 付拾一下意识的就趴下了。 姿势十分标准。没有半点犹豫。 长安县县衙的人也是整齐划一的跟着趴下了。 几个郡王府的下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先是一片茫然以及差点被逗笑了。 紧接着就是被突然到来的恶臭弄了个人仰马翻。 还有几个站的近的,不只是被恶臭给突袭了正着,关键是,还有些黏糊糊的东西,直接飞过来,啪嗒一声砸在了身上。 那力道,还挺大。 运气好的,砸在衣裳上。 运气不好的,就在脸上了。 然后直接被那味搞得直接弯腰就吐。 承受力不强的,直接就晕过去了。 李长博刚才在听见那一声响的时候,下意识的趴在了付拾一的身上。 这会儿慢慢地从蒙圈里清醒过来,就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付娘子曾经说过,尸体是会因为腹部膨胀而炸裂开来的。 所以刚才,是清河郡王的尸身,炸了? 李长博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忽然就僵硬了:那么现在我背上的东西是什么?刚才感觉有东西砸在了背上…… 他忽然脸就青了。 第624章 被玷污了 这一刻,李长博忽然就理解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然后他一点也不想动。 最后还是付拾一蠕动了一下。 说实话吧,在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李长博保护了之后,她心里还是怪感动的。 但是呢,感动归感动,被这么沉甸甸压着……还是略微有点喘不过来气。 而且感觉李长博一动不动的,她还有点儿纳闷:尸体炸了是吓人了点,但是也最多就是恶臭,并没有太大的冲击波。难道李县令是被熏晕过去了? 她动了一下。 李长博好歹还是知道配合,总算是让她爬起来。 只是一扭头,她就对上了李长博面无表情而且泛着青的脸。 以及脸上透出一股生无可恋气息的眼睛。 这是咋的了?付拾一一脑门子的问号。 然后,她就看到了李长博背上的污渍。 嗯,不算严重,只是一块皮肉。 付拾一忽然就明白了李长博的感受。 她设身处地地的想到:这块肉如果不是李县令挡着,那就……在自己背上了。 付拾一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汗毛都倒起来。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宽慰一下李长博。 于是她伸出爪子,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尽力语气放松:“没事儿的,只是一块皮肉,算不得被玷污了。回头衣裳脱下来,李县令你就又是英姿飒爽的李县令了。我们谁也不会将这个事情说出去的。” 然后付拾一就这么僵住了。 她盯着自己戴着手套的爪子。 后知后觉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付拾一最后就焦灼了,盯着李长博被摸过的肩膀,油然生出了一股焦虑:怎么办?李县令他还是被玷污了!我想立刻把他摁进浴桶里仔细刷上三遍! 付拾一幽深幽深的目光,太有压迫力。 李长博暂且忘了背后那块皮肉,但还是一动不敢动:“怎么了?” 付拾一挣扎一阵,没好意思说。 最后才幽幽道:“没事儿,我先去找个东西,将皮肉都捡起来。李县令你别动。将来郡王能不能有个全尸,就看你了。” 被提醒到的李长博:……我想昏过去算了。 被波及到的人,此时也都得到了付拾一的指令:“都别动!那是郡王的尸身!你们别弄丢了!” 管家身上没沾上东西,虽然也被恶臭熏得够呛,但是还是很坚挺的没吐也没昏过去。 但是此时此刻吧,听着付拾一这个话,他觉得还是挺天旋地转的。 甚至下意识的,他就忍不住张口质问了:“你到底做了什么!竟然将我们郡王爷搞成了这样!” 李长博本来在怀疑人生,而且趴在地上形象全无,但是听到这句话,刹那就拧起眉头,凉飕飕的扫一眼管家。 气急败坏中的管家,并没有多想,也只模糊感觉到背上有点发凉。 长安县衙其他人,此时也都凉飕飕的看住了管家。 不良人,毕竟还是不良人。 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来着。 所以,这么多道目光的死亡凝视之下,管家终于后知后觉的有点儿慌了:难道我说错了? 付拾一倒不生气,慢吞吞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而且从肚子里往外炸,我可没那本事。不过现在呢,你要觉得有问题,就去刑部,状告我们也行。只是你们暂且别动,这些皮肉啊,肠子啊,都是证据。” 管家脚下一个趔趄,当真是觉得天旋地转了。 他勉强扶住了旁边的灵棚柱头,满面不可思议的看着付拾一:她是在威胁我? 付拾一拿起镊子,将李长博背上的那块皮肉夹起来,放在了供桌上:“好了,现在尸体也不会炸了,我们先走一步。你们看好现场就行了。有事儿我们再来。” 李长博抿着嘴角被扶起来,凉飕飕的看了管家一眼,一声不吭的就真打算走。 他恍惚中有点后悔:本来以为没什么大事儿,可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事情。这种无差别的攻击……真的是…… “呕。”李长博一个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就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这样子,说实话心里也怪心疼的——估计李县令长这么大,都没受过这个罪。 其实别说是李长博,就是付拾一也受到了不的冲击。 这种情况,虽然是听过很多次,理论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是真感受一次,还是叫人觉得挺……终身难忘的。 付拾一实话实说: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经历这种事了,真的。这是大范围的魔法攻击,直接攻击灵魂,而且无法防御。 直到现在,空气里都还是那种浓郁的味道。 不动声色看一眼挂在棺材板上,还被风一吹就晃悠,像破抹布一样的大肠…… 付拾一加快了脚步。 蔡氏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毕竟那爆炸声动静还是挺大的,她刚醒过来就听见了。作为当家主母,也不得不过来看一眼。 结果一过来,臭气还勉强可以屏住呼吸不去理会,但是一看到那情景,以及辨认出来那地上的一截肠子之后,她连一声都没吭,直接就软了下去,人事不知。 管家当然不可能让自家郎君就这么的“散落”在各处,刚才有多质问,这会儿就有多低声下气:“娘子敬请留步,留步!我一时糊涂——” 人是必须留住的。 调查也肯定是要再调查的。 但那是后话,眼下必须先将残局收拾了。不然让自家郎君就这么继续天女散花吧?万一来个野猫野狗的…… 付拾一瞅着管家冷笑,一眼看穿对方心思。然后毫不留情戳破:“等我收拾了残局,再去刑部状告我们?现在就去请刑部的人来吧。我不走,我在这等着。免得你们一会儿胡编乱造!” 付拾一说完,就看王二祥:“先扶着李县令回去换一件衣裳,最好送回去洗个澡。” 尸块倒是没什么腐蚀性更没毒,可那味道,不仔仔细细的洗个澡,却是消除不掉的。 李长博本想留下来来着。 但是奈何看着满地狼藉,又受不了的干呕出声,这下连脸都白了。 付拾一心疼的看他:“李县令还是回去吧。反正还有徐双鱼和翟升两个陪我呢!” 第625章 宝剑磨砺 一直恍恍惚惚没回过神来的两只,忽然都打了个寒战,瞬间惊恐看住了付拾一。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然后被付拾一“慈爱”的看了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就有点儿两股战战:我怎么一点也不想长见识呢。 李长博一句话说不出来,最后被扶着走了。 王二祥同情的看着一直不断弯腰干呕的李长博,有点儿怪心疼:李县令这真是太凄惨了。 李长博一边走,一边克制不住的干呕,一边还要不停的在心里宽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不算什么,习惯习惯就好—— “呕” 只要一想到以后还有这场面,他就更想吐了。 最后李长博还是没坚持住,将中午饭全都吐在了郡王府的墙根底下。 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方良扶着李长博,也是心疼得不行:“郎君咱们先回去洗个澡吧——” 然而即便是这个情况了,李长博在吐空了之后,稍微好受一些,他就虚弱的摇了摇手:“换一件衣裳就行。” 方良震惊:“郎君!” 王二祥也是惊讶:这都这样了,李县令不会是还想留下吧。 于是他心翼翼劝:“还有那么多人留在那儿呢。厉海在呢——” 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对了,徐师爷呢?他不是也还在吗——” 几人对视一眼,忽然都有点儿不祥的预感。 然后紧接着就看见厉海扛着个人大步流星出来了。 那被扛着的人,不是谢师爷谢双繁又是谁? 这会儿谢双繁软软的挂在厉海身上,悄无声息的。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厉海将人往马车上一扔:“刚才就昏过去了,在墙边上,没被波及,我们刚发现的。” 众人:……这也算是福气吧?! 李长博似乎已经缓过来。他用水囊里的水漱过口,所以这会儿抹了抹嘴角的水,虚弱吩咐:“将谢师爷送回去,我留下。伺候我换件衣裳。” 方良还要再劝。 李长博斜睨他一眼,淡淡道:“不必赘言。” 方良一缩脖子,知道自家郎君这是不会改主意了,当下也只能无奈的应一声,然后照办。 王二祥有点不知所措的看李长博:都这样了还要回去啊?图什么啊? 厉海却恰到好处的伸出手来,在李长博的手肘处扶了一把。 李长博勉强一笑:“多谢。” 却也没拒绝。 王二祥在后头看着李长博虚浮的脚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县令这是没力气了啊! 于是王二祥也上去扶一把。 而付拾一此时正谆谆教导两个学生呢:“都说宝剑锋自磨砺出,你们这样,哪里像是要成器的样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观察观察!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翟升这个实诚的孩子,忍不住问了句:“那到底该怎么办?” 付拾一斜睨他:“你没有脑子吗?不会自己想吗?” 翟升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下次看见这种尸体,还是远远的就给他拿个竹竿戳一下?” 付拾一惊诧的看了一眼翟升。 翟升顿时就有点儿洋洋得意:“我这个法子,是不是很好?” 徐双鱼认真思索了一下,也觉得很是不错。 然后……两人一起被付拾一无情嘲讽了:“然后看着死者被炸成这个样子?然后你们再一块块捡回去?” 两个呆子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清晰的嫌弃。 付拾一一声冷笑。 李长博就是这个时候踩着一团棉花进来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走过来,登时就把嘴巴张成了“”型: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回来了? 看着李长博那一脸苍白色,付拾一表示有些不太赞同。 李长博却坚定的,一步步走到了付拾一旁边,然后坐下了。 付拾一心里说不触动自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看着李长博那副样子,就知道他是在强撑。 只是顶着这一片狼藉和浓厚的味道,付拾一犹豫再三,也没开口说话。 最后只是取出一个口罩给他,又往上头滴了两片薄荷油。 薄荷油是自己做的,货真价实,滴上一滴,就只能闻见薄荷的味道了。而且能够提神醒脑。 就是……吸上一口气,能从鼻子尖凉进肺里,端的是提神醒脑。 李长博戴上了这个口罩之后,那一瞬间,就精神了。 但是脸上的苍白之色就更明显了。 李长博虚弱的问:“这是?” 付拾一理解那种天灵盖都要飞起来都感受,却也只能宽慰他:“总比臭味好闻。” 李长博木呆呆的坐着,还真的分辨不出来哪个更好闻。 不过,不管任何东西,接触多了,时间久了,耐受力自然也就有了。 甚至会觉得麻木。 就在所有人都麻木了之后,翟老头来了。 翟老头是刑部的仵作,这头通知了刑部,刑部自然是要请他来。 翟老头过来一看这个阵仗,首先就惊住了。 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最后,他才扭头问付拾一:“这是怎么弄的?” 付拾一其实也被折磨得有点儿受不住了,人都焉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尸体腹中气体冲出来,把肚皮整个炸裂开了。” 翟老头饶是大半辈子见过不少尸体,这会儿也是忍不住有点儿咋舌。 不过,他还是很公道,看了一眼刑部来的侍郎:“尸身腐败,偶有这种现象产生。不足为奇。的确不是有人故意破坏。” 刑部侍郎捏着鼻子脸发绿,听到这个话,立刻忙不迭道:“那这件事情就与我们无关了,还是长安县负责。我们还有要紧事,就先走一步。” 翟老头也不想收拾残局,心虚看了付拾一一眼,却还是努力板起脸来:“对,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办。” 付拾一:…… 李长博却道:“既是已经上报刑部,不如这个案子就由刑部接管——” 他说这话时候,脸上一片苍白,连声音都透出一股虚弱。 付拾一赶紧也附和,并且认怂:“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恐怕经验不足——”。 不等付拾一说完,刑部侍郎立刻道:“那让翟仵作留下协助你们。” 第626章 死因为何 刑部侍郎像是后头被狗追一样,捂着鼻子就走了。 那腿几乎能看到残影。 翟仵作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被撂下了。 付拾一冲着翟仵作微笑:“翟仵作,请?” 翟仵作僵硬转头看了一眼满地狼藉,忽然就晃了晃,“我……我头晕。” 付拾一:……我怎么有一种觉得他变狡猾了的预感? 其他人倒是一脸惊恐:别吧?这个时候晕过去可怎么办? 付拾一就算满腹怀疑,可是面对翟仵作这幅仿佛气息都不匀的样子,最后还是嘴角抽了抽,然后深吸一口气,“算了,还是我来吧。” 翟仵作立刻精神了一些,并且僵硬又中肯的赞许道:“果然付娘子就是尊老爱幼。” 付拾一再度确定,恐怕翟仵作还真是装的。 但是话都出口了,早晚也得收拾残局,付拾一也只能认了。 不过,她笑盈盈看一眼翟仵作,然后扬声喊:“翟升——” 翟仵作脸绿了。 这下是真有昏厥过去的架势。 尤其是在翟升缩了缩脖子,磨磨蹭蹭却很听话走过来的时候。 付拾一笑眯眯吩咐:“你和徐双鱼两个给我端着铜盆,我来负责捡。捡起来的组织你们负责辨认。抢答,答出来少的那个,今晚上就抄验尸守则十遍。” 不管是徐双鱼还是翟升,脸上都露出了惊恐。 抄十遍,那也真的就别睡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此时此刻恨不得将对方弄死的心情。 不过,不管如何压力山大,该做的事儿还是要做。 付拾一在捡尸之前,还是给自己的口罩里滴了两滴薄荷油。 带上口罩吸气那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的天灵盖都飞走了:就是这么刺激。 在这份刺激下,付拾一的工作效率都变高了。 付拾一提起一块组织:“这是什么?” 徐双鱼还没想出来,翟升就开始抢答:“皮!” 付拾一再捡起一块:“这个呢?” “油!” “这个呢?” “肠子!” “这个呢?” “应该是……内脏——” 最后,付拾一收拾完了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了。 而徐双鱼和翟升两个,也是一脸生不如死:在这种臭气里,还要高度集中注意力,费脑子,真的是人生最凄惨。没有之一。 而且那铜盆里,也是大半盆的东西了。 付拾一站直了腰,又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这才鼓足了勇气走到棺材边上,探头一看。 然后没忍住,又是一顿干呕。 然后她就招手叫翟升和徐双鱼。 两人一脸抗拒。 付拾一不怀好意:“十遍。” 两人只能屈辱上前来。只看一眼,就都没忍住,脸色惨白的冲到了墙根底下,吐了。 没办法,气压造成的爆炸不仅是将皮肉炸开,更是连衣裳布料都炸成了褴褛。 这也就算了。 偏偏那肚皮上一个大大的不规则的洞,腹腔里残余的东西也是一眼就看分明了。 这也就算了。 最冲击的,是整个棺材里,乃至尸身上,全部糊上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像烂肉。 又像是屎。 颜色也是有绿,有褐,还有黄—— 那种感觉,对于视觉是一种极大的冲击。 而这种冲击,对胃是个极大的考验。 付拾一平静了好一阵子,才扭头问:“那我是在这里验尸?” 别说是李长博王二祥等人一脸惊恐忍不住皱眉,就连厉海都露出了抗拒。 王二祥弱弱道:“付娘子还是放过我们吧。再抬回去——” 他光是想象了一下那情景,一下子就忍不住的吐了。 付拾一明白了大家的抗拒,于是就决定委屈一下自己。 手套是一直戴着的,所以付拾一直接从洞口将肺稍微拉出来一点。 这个过程还要心翼翼一些。 不然腐败到了这个程度,一不心就会造成损坏。 拽出来的肺,只让付拾一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来。 溺亡死者的肺里,会有大量的液体。 但是这肺里,却只是腐败造成的膨胀,并没有很多液体。 付拾一招手叫管家:“你家郎君是怎么死的?” 管家已经吐无可吐了。不过还是不敢凑近了,远远的回答:“是喝醉了失足跌进与荷花池淹死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 又拿起了死者的手仔细看。 一般来说,如果是溺亡,那么死者不仅会呛入大量的水,还会拼命挣扎。 这个时候,指甲缝里就很可能会留下一些证据。 比如水底的泥沙。 比如水里的青苔或是藻类。 而且一般鼻腔里也会有藻类或者泥沙。 可是,叫人奇怪的是,死者手指缝里,竟然是干干净净的。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 荷花池顾名思义,肯定得有荷花。要种荷花就得有淤泥。 如果是落入水中,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触碰到。 不过,毕竟已经入殓,也可能是清理过。 付拾一取出长的棉签,用清水打湿,然后探入死者的鼻腔,不停转动擦拭。 然而取出来之后,却最有褐色。 那种血液凝固了之后,的深褐色。 付拾一捏着棉签,走到了李长博跟前,给他看:“这是死者鼻腔擦拭出来的。不是污水里的泥沙,而是血迹。” 李长博立刻就明白了。 翟仵作也一下子站起身来,震惊到:“竟不是溺亡?那是谁杀了清河郡王?” 付拾一还没摇头,李长博就已经沉声开口:“是如何死亡,是否是被害死的,还需要有进一步的证据。就算鼻腔有血迹,也只能说明,他的死因不是落水溺亡。” 李长博随后看一眼厉海:“直接将尸身送回衙门吧。” 厉海面无表情的应了。 王二祥却差点昏厥过去:运回去?!怎么还要运回去! 这一刻,所有人都有点欲哭无泪。 付拾一看一眼已经懵了的管家,提醒他:“去告知你家大娘子一声吧。” 管家应了一声,下意识就要转弯去找蔡氏,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李长博说了什么:“我家郎君,是怎么死的?” 付拾一肃穆回答:“目前不能确定,但是唯一肯定的是,绝非溺亡。” 管家这下脚下也是一软,彻底昏厥过去了。 第627章 被害了吗 清河郡王府一阵慌乱之后,到底还是又安宁下来。 然后大家看着长安县衙门的人,将整个的棺材抬走了。 没办法,不抬棺材不行。那味道太大了,只有盖上棺材板勉强锁住。 否则的话,只怕尸体过处,那就是一片群众竞折腰,此起彼伏全呕吐。 而且,那尸体都腐败成那样了,搬来搬去的折腾,也怕不心就碰掉了皮肉,到时候更麻烦。 这么一搬走,清河郡王府上,登时就尴尬了:这灵堂,是撤还是不撤?这祭奠,还继续不继续?还有对外怎么说? 管家只能去问蔡氏。 蔡氏歪在罗汉床上,虚弱不已:“闭门谢客就是。院子里叫人好好清扫清扫。” 那院子里,不仅是有尸块,还有众人的呕吐物。 蔡氏一想到这个,就又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立刻换个宅子了。 付拾一这头呢,让人将棺材直接送进了验尸房这边,然后才抬着心翼翼的送上了验尸台。 上了验尸台之后,付拾一就先用水将尸体表面的脏污擦拭干净——否则真的是没眼看。 只不过那臭气吸引了苍蝇过来,没过多久整个验尸房这边,到处都是苍蝇了。 付拾一忍不住吩咐:“去熏艾草!棺材里撒点生石灰!” 不然这么下去,搞不好明天衙门的人就得生病。 将尸体好歹处理干净之后,总算也是看上去不那么让人糟心了。 付拾一换过外头罩衣,重新换了口罩和手套,正式开始尸检。 在尸检之前,徐双鱼忽然问了句:“对了,付娘子当时怎么知道尸体要炸了?” 这么一问,翟升也有了好奇心。 面对两人的好奇心,付拾一轻描淡写说了个原因:“因为我听见放屁的声音了。就在棺材里。” 翟升和徐双鱼登时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懵了:放……放屁? 徐双鱼艰难开口:“真的?”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这还能有假的?尸体会什么会放屁?就是因为肚子里气太多,已经堵不住了!但是气体太多时候,一旦出现个什么波动,就导致气流紊乱,反而很容易炸开。” 翟升和徐双鱼听得目瞪口呆。 “放屁,打嗝,或者尸体叹气,都不是什么鬼故事!和神啊鬼啊的不沾边,单纯就是肚子里开始腐败,产生了气体,然后自然而然就会顺着腔道往外跑啊。往下不容易,往上相对容易,所以叹气啊,打嗝啊,就比较常见。” 付拾一看傻子一样看他们:“作为仵作,你们面对尸体,不管遇到什么现象,哪怕是尸体忽然坐起来,也要淡然一点,用合理的解释来说明为什么会有这个情况产生!” 徐双鱼倒是还真想起一个案例:“那死而复生怎么说?” “只不过是闭气昏厥了。就是休克。那时候心跳可能都停了。但是稍微震动之后,可能刚好心跳又缓过来,那就死而复生了。不过心跳就算恢复,人也不一定当时就醒过来,有可能继续昏迷,且呼吸微弱。所以稍微马虎一些的家属,就以为人已经死了。” 两个人听得津津有味,而且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付拾一又和他们说:“还有尸体忽然抬手,或者做起来了,你们觉得是为什么?” 两个人觉得自己明白了,但是却说不出来,一时之间急得不行。 翟升最后憋出一句:“是不是因为皮肉筋膜腐烂或者收缩?” 付拾一不打算仔细用太多专业词汇解释,而且翟升差不多也说对了,所以就点点头:“尤其是链接骨头的筋膜发生腐烂分解的时候。” 翟升那一刻,兴奋得像是个一百来斤的宝宝。 付拾一让他高兴一会儿,这才咳嗽一声:“开始吧。” 尸体已经炸过了,所以不用担心再炸。 就是到处已经发生了袜样脱落,就很让人费神。 触碰尸体需要心翼翼,不然不心就将皮肉给碰下来了。 付拾一心掰开死者口腔,仔细看了看里头。 除了卡在牙缝里早就腐败得不行的食物残渣之外,付拾一还发现了一些血液痕迹。 但是口腔里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付拾一想了想,又去查看死者的耳朵。 耳朵外面看上去没什么异样。 但是拿了棉签往里头擦拭一番之后,带出来的也有干掉的血。 付拾一扬眉:“看来死者在死亡之前,是有七窍流血的情况啊。” 这就很有意思了。 她看一眼翟升和徐双鱼:“你们说说,七窍流血一般是什么情况造成?” 徐双鱼立刻抢答:“中毒!” 翟升慢了一步,只能懊恼叹气。 李长博这个时候已经洗过澡换过衣裳,慢腾腾的过来了。 因为吐过,他脸上看起来还有点苍白。 付拾一下意识问了句:“怎么不回去歇一会儿?” “这里不能没人。”李长博缓缓言道,目光却一点没往尸体上落。大概是怕自己想起那惨烈的一幕来。 这大概也算是李长博最后的倔强。 付拾一想想,就知道这是谢双繁还没醒了。一时之间还有点担心:“谢师爷不会有事儿吧?” “我叫人送他回去了。”李长博走到了窗户边上,心翼翼的调整姿势,尽量看窗外。 那副样子,说实话看得人都有点心疼。 想了一想,觉得他也怪辛苦。 付拾一感叹完毕,就进入了工作模式,将发现告诉给李长博:“七窍都有流血痕迹,说明死者可能是中毒,或者是脑部出现问题。” “但是我刚才仔细检查过,头部并无外伤。所以排除了被敲打导致脑受伤的可能性。现在就只考虑,是不是自发性疾病。还是中毒了。” 李长博轻声道:“清河郡王十分年轻,而且身体一向健康。我曾看见过他,他和别人说起养生,很是头头是道。我想,他定是个十分注重养生的人。” 付拾一就点点头,她明白李长博这么说的意思了。 李长博这么说,是想说,中毒的可能性更大。 付拾一沉吟片刻,看一眼尸体,有些为难:“腐败成这样,胃容物怕是也不能拿来试验毒性了。而且,他身上刚才……胃容物也都飞了。” 第628章 你有毒吧 付拾一说完之后,李长博脸上就白了三分,然后忍不住抬起手捂住嘴巴,飞快的冲了出去。 那架势,倒像是被狗撵。 就是徐双鱼和翟升两个也是一脸菜色。 付拾一一脸无奈:“说个实话至于嘛——” 徐双鱼简直想去死一死,他憋着干呕憋得眼泪汪汪:付娘子简直就是有毒啊。 翟升也是差不多情况,他看着付拾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师父,你就不能心疼一下李县令,不要提这个事儿吗?” 付拾一也是蒙圈的:“我哪知道我说得这么委婉了,你们还这么大反应?” 委婉?! 徐双鱼和翟升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翟升叹一口气,实话实说:“师父,以后您还是少开口吧。” 这样的委婉,有几个人受得了? 付拾一也有点狐疑:难道我真的不该多说话?可是不是案子需要吗?不得说明情况吗? 但是验尸还要继续。 翟升问了句:“那胃容物没了,咱们怎么确定有毒没毒?” 付拾一想了想:“那就看看其他内脏情况。” “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七窍流血的情况,说明毛细血管发生了破裂,皮肤,还有内脏上,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这是全身性的。但是这种情况,多数是中毒,或是得了严重的病才会有。而不是单单发生在脑部。” “如果是脑部血压升高造成,出血,那么就不会发生在内脏和皮下。” 但是由于尸体已经腐败成这样子,付拾一现在能看到的,也就只有内脏上是否有出血点了。 付拾一想了一想,然后叹一口气,“可惜真的是太久了。” 如果刚死没多久,一切都会容易明了。 “如果是发生在内脏和皮下,那就确定不是脑子的毛病。所以到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判断是他杀?”徐双鱼若有所思:“那如果是别人杀的,那是为什么?” 清河郡王死了,郡王府连个继承人都没有,可不是要衰败了?任谁也不愿意看到啊。 付拾一对于这个问题并不多想,手上开始准备开胸的事。 当然也是随口回答了徐双鱼:“这是李县令要考虑的事情,咱们只需要管验尸。尸体告诉我们什么,我们解出来就行了。” 徐双鱼点了点头。 付拾一准备开胸时候,翟升提醒了句:“家属没同意呢。” 付拾一的手顿时僵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验尸是验尸,可是解剖是解剖啊! 这些日子好像没遇到这样的问题,以至于她都有点儿忘了现在是大唐,这里是长安。 付拾一颓然放弃,出去寻李长博了。 李长博眼角泛红,显然都还没缓和过来。 付拾一看着他,忽然又有点儿不忍心了。 李长博反倒是看付拾一一眼,轻声道:“要解剖?” 即便是虚弱成这个样子,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种温柔体贴。 付拾一听着,这下是真有点儿愧疚了。她用鞋尖磨蹭了一下地面,略有些不好意思:“嗯。” 李长博看她动作,反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而后又再看一眼她扭捏那样子,笑容更就明显了一些:“你等等。”19 说完李长博便走了。 那样子,倒像是恢复了一些体力的。 付拾一愣愣的看着李长博,纳闷:这是忽然吃了什么仙丹了? 对于解剖这个事情,付拾一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郡王府是没有那么容易答应的。 可没想到的是,李长博很快去而复返,然后带来了肯定的答案。 付拾一简直有些目瞪口呆。 李长博看着她这幅样子,声音就止不住的温柔起来:“好了,去吧,我等着你的消息。” 这一次,李长博干脆就没进去,而是站在窗户边上,确保能随时看见验尸房里的动静,也确保自己不会受到那股味道的熏陶。 付拾一则是忍不住有点儿郑重其事。 神色肃穆,动作谨慎,连翟升都忍不住有点儿疑惑:“师父这是怎么了?” 徐双鱼也感觉出来了,一时之间也忍不住多看付拾一两眼。 付拾一还没感觉:“什么怎么了?” 翟升告诉她:“师父特别严肃。之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的解剖。怎么师父对这一次这么在意?” 付拾一愣了一瞬,冲口而出:“我不能给李县令丢脸啊。” 这话一出,付拾一自己反而都惊了一下:我也没给李县令丢过脸啊?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难道是因为觉得李县令太艰难了? 李长博在窗外听着,苍白的脸上却蓦然多了几分红润,再仔细看,就连耳朵都有点儿泛红。 他忍不住的将目光落在付拾一身上:付娘子到底还是在意我的。 事实上,当你长长久久的看着一个人时,那么那个人一定能感觉到。 付拾一就感觉到了。然后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李长博的目光。 四目相对,付拾一觉得李长博的目光太过滚烫。 然后李长博就猛然收回了目光,低头咳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也仿佛付拾一刚才的感受,就是一场错觉。 付拾一最后也只能低头去继续干活。 皮肉现在几乎用太用力,稍微一碰就会自动滑落下来。 用骨头锯子将胸骨锯开之后,付拾一再将两边肋骨撑开,露出胸腔里的内脏。 内脏腐败还是有些严重的,但是好在还是勉强可以看出一些痕迹。 譬如内脏上的点状出血。 如今这些点状出血变成了绿油油的颜色,看上去还挺明显。 付拾一指着肺上的点点:“肺部有出血点。” 再看肝脏:“肝脏上同样也有出血点,而且是很大。另外再看心脏上,同样也有出血点。” “出现这种情况,意味着这个人在死亡之前,浑身的血液都出了问题。” 付拾一看了一眼还剩下半截的胃袋,还有胃管,轻声道:“胃的出血应该是最严重的。所以胃容物才是那种褐色——原本如果是新鲜的尸体,那么颜色应该是鲜红色。” 徐双鱼轻声问:“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是中毒吗?” 付拾一看了徐双鱼一眼,嘴唇刚动,就听见翟升飞快抢答:“那得李县令去查证了。” 第629章 连夜审问 虽然现在是个挺严肃的画面,但是付拾一没忍住笑了。 然后偷偷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倒是完全没有什么异常,当即反而只是问了一句:“付娘子觉得像是什么?” 验尸还是付拾一有经验。 李长博的神色还是有点儿凝重。 付拾一其实心里还真有个猜测,当即就说了:“我觉得可能是中毒。而且不是寻常的毒。而且不是慢性毒。” 如果是慢性毒,不会突然爆发。 李长博微微一颔首,并未多言,只是看一眼付拾一,竟有些期待的意思。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架势,寻思:这是要我一起去? 付拾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摇头拒绝了:“我身上味儿太大,要去洗澡换衣裳。” 作为一个洁癖,验尸完了不能去洗澡,其实是很难受的。 李长博略有一瞬间失望,不过很快就叫了方良过来护送付拾一回去洗澡。 付拾一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要不然我一会儿送饭——” 话说到了这里,她自己也懵了。一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提这个事情。 因为李长博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成了惨白的颜色。 而且看他喉咙滚动的样子,应该是想吐。 付拾一闭上了嘴。生怕下一刻李长博吐自己脸上。 李长博艰难转到了一边去,然后再艰难吸一口气,这才将胃里的翻滚给压下去。 不过说实话要不是早就吐空了,倒是还真可能当场就吐出来。 付拾一也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儿,缩了缩脖子赶紧走了。 翟升和徐双鱼等付拾一走远了,这才长长的松一口气:还不如不说话得好啊! 徐双鱼还关心李长博:“李县令没事吧?” 李长博面上稍稍缓和。摇了摇头:“没事儿。” 就是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点儿勉强。 徐双鱼和翟升都异常同情的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步履蹒跚的走了。 清风今日也似十分无力,根本带不起平日里总是仙气十足的衣袂。 第一次,李长博的仙气儿,有点儿打了折扣。 而这一路,李长博都在劝说自己:习惯付娘子说话就好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只是一直到了芯妲面前,李长博都好似还有那么一点没缓过来。 方良担忧的看着自家郎君,生怕自家郎君撑不住倒了。 说真的,他跟着李长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李长博这么被蹂躏,以至于有了一种奄奄一息的感觉。 厉海也看了李长博一眼,不动声色:“我问?” 李长博与厉海对视一眼,却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只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清河郡王之前身体如何?” 芯妲本来安安分分跪着,听见这话登时眼珠子转了转,反问了一句:“我家郎君不是淹死的吧?” 对于芯妲的聪明与心机,李长博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未回答,仿若没听见。 倒是厉海冷冷的看住了芯妲,那刀锋一样的眼神,仿佛是在思量从哪里下刀更为合适。 芯妲一下子缩了缩脖子,不敢造次,也变乖了,声音又软又娇:“奴儿觉得,郡王身体一直很好,绝不可能有什么疾病的。郎君他一直很注意延年益寿的法子。对这些,十分追捧。况且每月请大夫来诊脉,若有问题,自是早就查出来了。” 说完这里,芯妲的脸上一下子红晕十足,竟有点儿羞涩起来:“就是在那个方面,郎君也能力十分出众,比起普通的年轻人更胜一筹。” 有那么一瞬间,李长博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芯妲说的是什么之后,顿时脸上也就红了。 这种事情……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坦然说了出来—— 关键是语气还和付拾一的完全不同。 付拾一就是完全不在意,公事公办。 但是这一位…… 不用李长博亲自开口,旁边的厉海就沉声喝道:“什么话都拿出来说,也不怕污了贵人的耳朵?!” 别人发火不可怕,可是厉海一发火谁都得害怕。 芯妲就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造次,神情正经了许多:“我们郎君身子挺好的。” 李长博点了点头将脸上那点儿不自在全都压了下去,慢悠悠的问了句:“你曾说你家郎君是被害死的?为何要如此说?” 说起这个,芯妲连上就露出几分尴尬来,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心翼翼地将实话说了:“我就是这么觉得的。我家郎君又不是不通水性,怎么好端端的会掉进荷花池淹死?而且死后还要做那么多天的法事?” 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只有冤死的人才,需要做这么久的法事呢。” “而且郡王妃竟然连一滴眼泪都不掉,这更让人觉得有猫腻了。” 所以说说了半天,其实她一点儿真凭实据也没有。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清河郡王的确身体健康。之前也并无任何病痛。 李长博抬手揉揉太阳穴,不经意的又问起另外一件事:“清河郡王府上,之前还有人死了?” 说起这个,芯妲脸上就透出几分兴奋来,但是声音也压得更低:“是之前郡王妃的儿子去了,是郡王府唯一的嫡子。许多人都在背后说是他作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才夺走了她唯一的儿子。” “这么多年王府上就没有一个别的孩子出生。全都夭折在了腹中。”她撇了撇嘴,显然有些鄙夷的意思:“要我说不过是庶子而已,至于那么大妒忌心吗?” “这不得罪的人太多,就得了报应了。” 听着她这个意思,倒好像那位嫡子也是死因蹊跷。 李长博和厉海对视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不过李长博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反倒是先让人将人带下去仔细看顾。 等人走了,这才又对视一眼,李长博缓缓开口:“看来还得要仔细查一查。死者身体健康,不像是有疾病在身,更不是突发疾病。付娘子的意思也是中毒。” “有什么毒,十分烈性?以至于会让人很快毙命?” 厉海沉吟片刻:“市面上卖的是砒霜。但是最毒的,还是蝎子,蜘蛛,蜈蚣和蛇。” 第630章 闲言碎语 在这几个选项当中,李长博很快就有了一个意向:“看看毒蛇。” 蝎子在这边不常见,但是有毒的蛇类却不少。 厉海点了点头,飞快出去吩咐不良人个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人贩卖毒蛇。 而李长博这头揉了揉眉心之后,又去了一趟清河郡王府。 这一次却是直接去见的蔡氏。 白天那一出闹剧还没有让蔡氏缓过来。 听见李长博过来,蔡氏下意识的就面目狰狞了一下,而后看向管家忙不迭的问道:“他又来做什么?” 看那样子就知道,蔡氏这已经是心有余悸了。 管家的脸上也是一片苦涩:“倒是没说来干什么的。不过看着脸色不大好。” 白天经历了那么一出,现在都还不能休息,李长博的脸色能好就奇怪了。 但是衙门的人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管家可不知道。 所以蔡氏顿时就皱了眉头。 然后吩咐管家去将库房打开,取一匣子金饼子过来。 打算到时候给李长博作为见面礼。 等到管家将金子取出,这才去请李长博进了门。 在门口等了这半天,李长博也并不往心里去。 见到蔡氏的时候,依旧是客客气气的拜见。 蔡氏也是贵族出身,自然和李长博也是一个路子。 两人谁也没有提到今日白天的不痛快。 客客气气的打了一阵子招呼,还闲话几句。 然后李长博这才说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今日已经解剖完毕,倒是查出一些端倪。不过我们听到流言蜚语,说是令郎也是死的蹊跷——” 这话一出,蔡氏的脸色就变了,一下子站起身来不说,更是死死地盯着李长博:“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李长博一时之间有些无法确定对方的心思。 所以略微沉吟一下之后,只是淡淡微笑:“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法子,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罢了。所以特地来问问您,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蔡氏站在原地良久,边上的神色也变换许多,一开口就忽然问了一句:“你们能查出我儿的死因吗?” 一听她这样问,就知道她心里恐怕还真觉得自己的儿子死的有些蹊跷。 可就因为如此,李长博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疑惑。 几乎没有犹豫的,李长博就问了一句:“那既然有所怀疑,为何当时不报官?” 蔡氏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能是为何?自然是有人不允!” 而这个不允的人,显而易见就是清河郡王。 电光火石之间,李长博的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一个猜测。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蔡氏,然后才轻声问道:“您现在的意思,是想重新调查?” 蔡氏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脸上写满了期盼,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能吗?” 李长博思忖片刻,才点了点头:“可以试一试。” 说完这话,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又有些不大确定,怕给付拾一惹来麻烦:“但是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 蔡氏点了点头,终于将脸上的表情收敛了一些,重新变成了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她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若真能查出,那么,我便竭力配合这桩案子。不管是谁牵扯进来,我都不会隐瞒半点。” 管家在旁边听着,只觉得自家大娘只是有些疯魔了:这都死了这么久了,如何还能查出?就算真的查出来了,报仇又有什么用,反倒是家里已经风雨飘摇成这个样子,还要再去得罪人吗? 但是即便管家心里是浓浓的不赞同,此时此刻也不敢贸然插话,只能等到李长博走后再去劝说。 李长博接下来也是言简意赅,三下两下就和蔡氏约定好了明日去开棺。 等到他要告辞的时候,管家就看向蔡氏。 蔡氏亲自将那一匣子金饼子接了过来,然后郑重其事的双手托到李长博的面前:“李县令为了我儿的事情奔波,实在是辛苦。这点心意只管拿去。不管是喝个茶水,还是吃个点心都使得。” 也就是说这些钱并不只是给李长博的,还是给整个县衙的。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规矩,请衙门的人办事儿肯定是要给好处,再不济茶水钱是要给一点的。 收了钱,不良人自然会好好办事儿。 李长博看了一眼那一匣子的钱,脸上神色没有变化,不过却看了一眼方良。 一时之间方良还有些无法确定,李长博是真的要自己接。所以略略迟疑了一下。 直到看见李长博点了点头,他这才肯定下来,于是赶忙上去双手接过。 李长博不咸不淡的对着蔡氏道谢。 然后,就领着方良出来了。 方良有些纳闷,抱着那沉甸甸的匣子,忍不住问:“郎君为何要收下这些钱?” 这种事情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以前可从来没有过。 他忍不住的想:难道是被付娘子影响了?自家郎君也开始爱财如命了? 李长博像是看透了方良脑子里的想法,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无警告的意思。 方良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不敢再胡思乱想。 就在他以为李长博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见自家郎君缓缓说了句:“缓兵之计。” 接下来李长博没有再说一句话,上了马车之后就是闭目养神。 今日这一天实在是消耗体力有些大,他有些吃不消了。 甚至在半道上就睡着了。 而他那一句话,也是让方良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一点味来。 付拾一回了家里之后一直频频张望路上。 只可惜等到天色渐晚,也没等到李长博回来。 燕娘有些不理解:“娘子为何非要等着?李县令可能回家去了也不一定。” 付拾一摇了摇头,脸上不经意露出一丝丝担忧:“李县令今日吐了好几回,该吃点儿养胃的粥。就怕他家里没有准备。我在这里看着他若是路过,正好就将那一瓦罐的粥交给他。” 结果这样一说之后,燕娘却更加的不理解了:那照这样说,直接送去李家那边不就更好了? 付拾一看出来了,慢吞吞道:“这不是怕吃不到他嘴里吗?” 第631章 心中记挂 付拾一这话一出,燕娘倒是愣了一下。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李长博的马车从桥上缓缓过来。 付拾一立刻顾不上燕娘,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路上去,拦下了马车。 方良远远就看见付拾一站在门口张望,心里猜就是等着自家郎君的,所以马车稳稳当当停下来。 只是悄悄压低声音:“郎君睡着了。” 李长博也是真累,以往这样的动静早就醒了,可现在倒是好,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 付拾一很理解这种状态,于是她也压低声音:“你等等。” 而后她提着裙摆,飞也似的跑回去,将那一罐子粥提上,然后给了方良:“悄悄给你家郎君带回去。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做多的。今儿就不给太夫人了。” 方良接过那沉甸甸的罐子,嘴巴情不自禁的就咧开了:“我替我家郎君多谢付娘子了。” 付拾一摆摆手:“别说那么多了,安稳赶车,让你家郎君再睡一会儿。到了门口也别着急叫他,让他自己缓过来。” 这种时候的睡眠,是在恢复身体机能。 方良笑容更灿烂了,拼命点头:“都听娘子吩咐。” 付拾一看着方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劲。 最后,付拾一就目送方良走远了,自己这才回了拾味馆。 说真的,今日验尸过程实在是太震撼了一些,即便是付拾一也有点儿受不住。 所以思来想去,决定吃一份酸菜肉丝面了事。 酸菜面的做法不难。只要有酸菜,肉丝,面条就行。 其实应该再加点红辣椒和泡椒,但是奈何现在并没有。 所以付拾一最后选择用泡的姜来代替。 将酸菜切成丝,肉也同样,蒜和酸姜切成碎末。 油锅烧热,将蒜和姜下锅炒香,就可以直接倒肉丝,肉变色加酱油,调色也调味。 最后将酸菜下入,翻炒均匀就可以直接加入清水。然后加上一点盐熬一下,汤底就算好了。 面要切得细细的,只有牙签粗细,下水煮熟,捞在碗里。然后将之前汤底倒入。 这样汤清,看上去就很清爽。 上头一层薄薄的油花,也不会让人觉得腻。 而酸菜和肉丝均匀铺在雪白的面条上,更是带来了视觉上的享受和对比。 端着面碗往走廊底下一坐,对着夜色中郁郁葱葱的菜园子,再用筷子捞一筷子面,那滋味—— 入口是酸辣的,可是很快又有面条的劲道和面香味融入进来,一瞬间就仿佛整个人的胃口都被打开了。 刚吃了几口,付拾一的鼻尖上就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整个人都通泰了。 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些许凉意,简直叫人更是惬意无比。 一碗面下肚,付拾一瘫在了椅子上,已然是不想动了。 春丽捧着一个更大的面碗——确切说是面盆,一屁股坐在走廊底下,呼哧呼哧的吃着,腮帮子鼓鼓囊囊的不说,就连脸都要埋进面碗里了。 付拾一听着春丽那呼噜呼噜吃面的声音,心情就更爽快了。 看春丽吃饭,有时候真的就跟看吃播似的,那感觉是真治愈。 就是这个体重…… 付拾一想问问春丽是不是长胖了,可是看着春丽吃得香,又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事情,太不人道了。于是等春丽吃完了,她才问:“春丽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春丽捧着碗,呆了:“娘子嫌弃我了?” 付拾一有点儿无言,忍不住失笑:“不是。怎么会嫌弃你。说了饭菜管够的。但是我怕你太胖影响健康。从今儿起,吃饭之外不许吃高油高糖的零食了。尤其是那麻花,少吃一点。” 油炸过的面,吸饱了油,那是人间美味不假,可是也是人间脂肪的罪魁祸首。 饿着春丽,这个事儿付拾一就不打算了,但是控制一下零食,还是不算亏待。 “改成吃青瓜可以。”付拾一知道春丽也爱吃嫩黄瓜,就道:“吃这个,不长胖。解馋。饭还是让你吃饱。只是不许用油汤泡饭了。” 春丽恍惚之间只觉得晴天霹雳,捏着筷子捧着碗,久久不能回神。 付拾一则是心虚的收了碗筷回厨房。 晚上拾味馆的人都吃的酸菜肉丝面。 燕娘提了个建议:“其实这个很适合早上吃,不如添一个这个?” 付拾一皱眉:“那也太累了。你每天忙着早上这一摊子,中午晚上还要帮忙,这段时间一点肉都没长。” 她是真心疼燕娘。也隐约猜到了燕娘的心思。 燕娘是觉得阿玫年纪,什么都不能干,所以就希望她自己多做一点,这样不会被嫌弃。 燕娘听了这些话,手指都忍不住紧紧互相捏住,脸上神色也有些不安:“娘子,我这是自己不长肉,您没苛待我。” “我想把早点摊子卖了。”付拾一轻声道:“不然实在是太累了。” “那怎么行?!”燕娘惊了一下:“早点摊子还是很赚钱的——” 其他人也惊了一下。 张春盛倒是提议了一句:“不然再买个人跑堂,让燕娘专门负责早点摊子?” 付拾一摇头:“没必要。咱们现在不缺钱了,就将早点摊子撤了。再买人也不好,咱们现在人多,房子少,住得拥挤了些。” 而且人多了未必是好事儿。到时候谁和谁之间有了争执,都是麻烦事儿。 郭氏倒是说了句:“要不然,卖给我?” 付拾一意外的看郭氏。 郭氏这些日子在拾味馆帮工,也没要工钱,只是包吃包住。 郭氏轻声道:“我在青竹巷买了个房子后,手里虽然还有钱,但是总也不能座山吃空。我每日干的活也不多,早上若是出摊,完全可行。” 付拾一想了想,觉得郭氏也是想清楚了才开的口,于是点点头:“那行。”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 倒是郭氏慢慢又开口:“不过早点摊子的盈利——我想和拾味馆平分。” 她这个话,反倒是让付拾一有点儿不太明白了:“平分?为何?既然是你去摆摊,那就是你的盈利。与我们拾味馆有什么关系?” 郭氏不好意思的看一眼付拾一:“县衙外头摆摊卖早点,本来就不合规矩,若不是付娘子的面子,他们怎么会不管?” 当街摆摊,是不允许的。摆摊得去专门的地方。 第632章 脑子灵活 付拾一明白了郭氏的意思。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只要早点摊子还是拾味馆的名头,那么就肯定是不会被不良人刁难。也可以长长久久的摆下去——主要早上摆摊时候,不良人们还没正式开始出来巡逻。等他们出来了,正好早点摊子也要收摊了,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付拾一想到这里,还有些感慨:当时李县令没直接赶我走,也真是仁慈了啊!李县令果然是最厚道的好人! 而郭氏这个提议,付拾一低下头去仔细想了想,再抬头就笑眯眯有了决断:“那就分一成。到时候我这头有适合早点摊子的吃食,你也可卖。” 一成,也就是象征性的收了一点。 郭氏眼眶一瞬就红了,赶紧也是推辞:“娘子这是做什么啊?这哪能成呢?我这太占便宜了,娘子就吃亏了!” 付拾一当然不觉得吃亏:“平白无故得了钱,不吃亏不吃亏。” 她将这件事情拍板下来:“这件事情就这么的。燕娘接下来教一教郭娘子。” 拾味馆这头说完了事儿,这才都去洗漱睡下。 倒是燕娘洗漱完了又来找付拾一,请示道:“隔壁也有一点院子,是不是也改成菜园子?”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致,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连猫奴都不撸了,兴致勃勃道:“那种什么?现在天气热,种什么都像是不合适——” “种点菘菜。”燕娘对这些倒是有信心:“菠菜也能种。韭菜也可以。还可以种点萝卜。” 付拾一想起几样来:“再重点豌豆。和芸薹。蒜苗。” 燕娘一愣:“豌豆一般都是开了春才种——不然全都冻死了。芸薹吃着……也不好吃啊。蒜苗倒是可以种。” 付拾一摇头:“蜀地一般会在深秋种豌豆,不是为了收豌豆,是掐豌豆苗吃。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芸薹……可以掐菜薹,等到开花了,咱们收集那个菜籽,试试榨油。” 菜籽油,那可是和花生油,大豆油并列的,养活了整个中国的油系列! 荤油虽好,但是毕竟价格贵。如果能找到榨油的方法——那就可以过上全民炒菜的生活了! 付拾一知道现在的灯油就是榨的,但是榨油技术不太好,所以不适合炒菜。 不过榨油方法的精髓,付拾一还是多少知道点。 到时候只要告诉工匠,工匠自然就能琢磨出来方法。 燕娘听付拾一说得花里胡哨,一时之间就算是心里头还有些狐疑,却还是选择相信:“那我明日就去买点种来撒。” 付拾一叮嘱她一句:“也别太累了,每日多陪陪阿玫。阿玫还,本来也没了爹,更需要你关爱她。” 燕娘低着头,良久才嗯一声。 然后她轻手轻脚退出去,替付拾一将门关上。 关门时候,她微微抬头,露出来的眼睛,分明就是红的。 付拾一也是揉了揉眉心,低头对一脸慵懒的猫奴轻叹:“我看他们活得还没你自在。” 猫奴给了付拾一一个蔑视,尾巴一甩,轻轻蹭过了付拾一的胳膊。 痒痒的,让付拾一忍不住又发笑起来。 她捏着猫奴后脖子,然后和它平视:“再鄙视我明天鱼干就没了!” 猫奴顿时焉了。再被放下去,就明显谄媚许多,还来舔付拾一手指。 这头付拾一逗着猫奴,那头李长博才喝上粥。 即便是再马车里睡了一会儿,但是他还是感觉疲惫不堪。 但是醒过来之后,他还是强撑着去洗了澡,中间换了三次水,连头发都重新洗过。 方良有些埋怨:“郎君这么晚洗澡,一时半会没法睡了。” 李长博倒是精神好些了,坐在那儿自己用帕子吸头发上的水,“无妨,吃点东西,看会书,也就差不多了。” 方良想起粥来:“付娘子特意熬了粥,之前站在桥头等着咱们的。” 李长博还没看见粥,脸上的笑意就已是浓得化不开了。 待看见是一碗清淡的青菜粥,一丝荤腥也无,他面上笑意就更浓了。 方良还恰是时候的感叹了一句:“付娘子可真是有心了。可见她是真将郎君放在眼里的。” 李长博拿起勺子,笑容不减:“嗯。” 翌日一大早,李长博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头重脚轻了。 方良听他浓厚鼻音,登时就懊恼想锤自己:“昨天就该劝郎君别洗头发。” 晚上洗头发,不容易干,头发没干就睡了,就容易风寒。 李长博虽然病了,可气质还是拿捏得死死的,依旧是仙风道骨淡然清风的样子:“无妨。准备去衙门吧。” 方良就算不想照办也不行。 李长博就这么头重脚轻上了马车,连早饭也没怎么吃。 花嬷嬷将这个事情告诉杜太夫人,有些担心:“郎君年纪轻轻就这般不爱惜身子。” 杜太夫人倒是豁达:“不担心,反正有人帮他操心。且看着吧。” 花嬷嬷琢磨了一下,明白了杜太夫人的意思,登时也笑。 付拾一发现李长博病了的时候,强行将李长博拉下了马车:“先喝一碗姜汤再去。” 李长博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来不及说。 方良还不忘提醒一句:“付娘子,郎君他都没好好吃饭。” 付拾一又想了一下:“那吃一碗酸汤面。” 付拾一将先给李长博灌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又给他做了一碗酸汤面。 李长博看着那碗底一点面条,再看看旁边方良脸那么大的面碗,有点儿疑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自然而然解释:“病了恐怕胃口不好,更不能吃撑了。所以就吃点就行,多喝水。” 喝水感冒好得快。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的水囊:“这里头全是姜汤,一上午李县令就喝这个就行。放心,放了糖,是甜的。” 李长博失笑:“这么多。” 姜汤太浓,有点辣,喝一口下去,胃里就暖起来,一碗下肚,人就开始微微冒汗。 但是喝多了,容易上火。 付拾一理所当然看他:“这不是病了嘛?李县令可不能倒下,所以一定不能让病情恶化!不然长安城百姓怎么办?” 李长博更是被逗笑了,一时之间仿佛人都没那么难受了。他轻笑着应:“好。”。 那乖乖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去捏一把他的脸。 第633章 消息传来 李长博乖乖吃了面,又是一身汗。 早上起来昏昏沉沉的脑子,这会儿也仿佛是终于清醒了一些。 李长博认真对付拾一道谢。 付拾一摆手,上了马车:“你我之间,哪里需要这些?” 一路到了衙门,李长博已将昨日和蔡氏约好开棺验尸的事情说了。 付拾一当时就惊呆了:“这……” 死了一个月,如果棺材里情况不好,估计比起现在验尸房躺着的这一位,还要惨。 一想到昨天那情景,付拾一脸都绿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脸色,有点忐忑起来:“付娘子觉得不妥?” 付拾一艰难摇头:“不是不妥,而是……这个郡王府的事情,感觉有点儿复杂啊。” 李长博一时无言。 这个清河郡王府,的确是有些一言难尽。 清河郡王的死还没闹明白,现在又加上了他儿子。 到了衙门,付拾一都还没从这个震惊中缓过来。 当徐双鱼和翟升知道了这个事情之后,就彻底焉了,那样子,活脱脱像是对生活彻底丧失了期待。 付拾一鼓励他们:“没事儿的,当仵作,这算是什么?今天让你们两个练练手!” 两人对视一眼,彻底更绝望了:比这种事情还让人想哭的是什么?是付娘子。 除了这个事情之外,厉海又提起了另外一个事情:“付娘子那头已经有消息了。” 付拾一立刻来了精神,耳朵都轻轻动了动,更是一转不转的看着厉海。 厉海道:“她见了一个道士。那个道士,极有可能是付枕。” !!!付拾一顿时愣了,连眼睛都瞪大了。 付枕如果没有死的话,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就能够很快查清楚?那是不是很快…… 付拾一站在那儿,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飞快。 李长博看了一眼自己付拾一,徐徐开口问道:“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要叫任何人知晓。” 这件事情,牵扯甚大。就怕被人知晓了以后,会有人灭口。 厉海点点头,只吐出两个硬邦邦的字:“放心。” 可却让人很有安全感。 付拾一慢慢回过神来,心跳虽然还是快,可好歹能够冷静思考了:“估计当初付枕也是害怕这个,所以,才会隐姓埋名。” 顿了顿,她叹一口气:“也怪不得付娘子最后还是会同意。” 如果真的付枕死了,付娘子也不相信付枕是冤枉的,那……还真的是未必会同意重新调查。 付拾一深深的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去找付枕问一问当年情景的冲动,轻声道:“但是眼下还是先破这个案子吧。这毕竟是郡王府,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 破不了案,到时候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要踩李长博。 付拾一傲娇的扬起下巴:有我在,旁人休想刁难李县令。 开完早会,蔡氏的马车也到了。 蔡氏虽没亲自下来,但是管家却亲自来请李长博。 李长博叫人准备好,这才跟着出去。 蔡氏看了还是昨日三个仵作,点点头,算是比较满意,觉得李长博没有怠慢这件事情的意思。 于是蔡氏的态度的就更加的和蔼了:“有劳李县令了。” 李长博笑了笑,态度也十分和缓:“应尽职责罢了。” 客套完毕,一行人该上马上马,该上车上车。 付拾一纳闷压低声音问李长博:“李县令,这郡王妃怎么忽然改了态度?之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啊——” 李长博眼底多了一丝丝笑意,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告诉了付拾一:“郡王妃和郡王关系不是特别好。当初生嫡子的时候,二人就因为纳妾的事情起了争执,以至于郡王妃早产,后来伤了根本,就连孩子也并不十分康健。所以,郡王妃后头就彻底与郡王冷淡了。” 这个情况一说,付拾一登时明白了:“怪不得。” 不过,随后又忍不住有点唏嘘:“夫妻过到了这个样子,比起陌生人还不如,还不如和离了。” 李长博看她那感慨样子,失笑:“他们这样的地位,自然是不好和离的。而且,若是郡王妃和离,她的儿子恐怕都无法平安长大。不过放心,付娘子将来必是会婚姻美满的。” 这个理由,让付拾一就更加感慨了:功名利禄害人啊。 不过李长博的话,又让付拾一笑眯眯起来。她本着礼尚往来的心思,笑盈盈对李长博也道:“同样同样,李县令的婚姻,将来也必定是十分美满的。到时候郎才女貌,天偶佳成。” 李长博靠在软枕上,因为生病,神情都有些慵懒,此时微笑起来,反倒是神采奕奕了一些:“付娘子所言极是,我定会如此的。” 付拾一卡了一下壳,觉得这样的状态不太对。 但是想不起来哪里不对。 而且很快就被李长博的盛世美颜给勾走了心魄。 对于这种大美人,是个人都会忍不住献殷勤。 付拾一自然也不能免俗。然后她就掏出了自己的红糖姜汤来,笑眯眯提议:“李县令来一点?” 李长博的面上僵硬了一瞬。盯着那个水囊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只是嘴角不自然的抿了抿。 付拾一还特别真诚道:“李县令多喝点,快好起来。看你难受我们都很心疼。” 李长博在低头拔水囊塞子的时候,嘴角都止不住抽搐了一下。 最后在付拾一“慈爱”目光下,李长博摸出个茶杯来喝了三杯。 他喝完了,忽道:“付娘子也喝一点吧。姜汤暖身。对女子也很好。” 付拾一:……这话说得! 但是今天姜汤有多浓,她是知道的。于是她笑容更诚恳了:“我晚上回去喝,这是为李县令熬的,我就不喝了。李县令多喝两口。” 李长博也没勉强她,反倒是慢悠悠的冲着付拾一笑了,然后温声说了句:“下次付娘子既是知道姜汤不好喝,可以说实话的。不然这样口是心非的,万一我真逼你喝了呢?” 虽然看她这幅狡黠的样子很有趣,可是戳破她的心思,仿佛更有趣? 鼻塞难受的李长博,这个时候,看着付拾一目瞪口呆的样子,心情大好。 第634章 专业挖坟 就在付拾一目瞪口呆的时候,李长博轻笑出声。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就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仿佛是透明的。 于是两个人都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一声不吭,假装自己的确是透明。 马车晃晃悠悠的就到了郡王府的祖坟。 上头密密麻麻的坟墓还是挺壮观的。 但是想一想郡王府现在都绝了后,难免又让人觉得有些唏嘘。 反倒是厉海,一下子就进入了状态,直接招呼几个不良人拿起铲子就准备挖土—— 徐双鱼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现在不良人挖坟的技术是越来越好了。” 翟升一个撑不住就笑出了声。 笑了一半又反应过来,赶紧憋住。 不过付拾一与李长博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反倒是都有些莫名尴尬——好像还真的是这样。除了长安县衙以外,估计也没有哪个县呀,像他们这样挖坟挖得如此频繁。 而付拾一更不可能承认,这种事情次数的增加是和自己有关。 最后两人都若无其事的别开头,只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良跟在后头,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郎君和付娘子也太会自欺欺人了。 蔡氏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儿子的坟墓被一点点挖开,心情还是很复杂的,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就要冒出来。 最后她就索性挪开了目光,不忍再看。 倒是管家在这个时候又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真的要他们验尸吗?” 蔡氏看管家一眼,冷冷的说了一句:“为什么不验?就凭他之前那个阻拦的样子,我就觉得非验不可。” 管家一下子缩了缩脖子。 不敢再说一句话。 而这头,山他们也是不停的在心里感慨:这郡王府埋的棺材也埋的太深了。 比起平头百姓来,还真不是一个档次的。 从挖土的艰辛就能够看得出来。 付拾一在边上看着他们大汗淋漓的样子,也有些心疼。 这大热天的,一会儿还要被臭气熏一熏—— 付拾一拽了一下李长博的袖子,压低声音悄悄的问一句:“一会儿咱们是将棺材抬回去还是就地开?” 李长博略微沉吟了一下,言简意赅到:“先大概看一看,若是无问题,还埋回去。” 付拾一同情的看了一眼山他们,只觉得他们更可怜了。 等挖到棺材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不过这个棺材却是两层的。 这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尸身。 撬开外面的一层之后,才露出了里面的棺材。 将里面的棺材抬出,这才能够开棺验尸。 蔡氏早已经红了眼眶。 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一切都交给李长博全权做主。也不知为什么就那么信任李长博。 反正看管家那样子是有点郁闷。 在开棺的时候,李长博忽然侧过头去,压低声音对付拾一说了句:“忽然有些庆幸今日鼻塞不已。” 他的神态十分自然,仿佛是说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 反正只要是没听见他话里内容的,绝对是想不到他说的是什么。 而付拾一在听见这样一句话之后,险些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李长博,简直怀疑自己是产生了幻听。 而李长博的神色自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就导致了他这种自我怀疑在不断加深。 不过当棺材盖被撬开那一瞬间,付拾一还是觉得李长博说的很有道理,因为这个时候,闻不到任何味道,还是很幸福的。 这个棺材的味道有点不一般。 说臭吧,里头又有一股浓烈的香气—— 可是你要说香——那香气里又夹杂着臭气。 两者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然后给人造成无与伦比的刺激和折磨。 等到味道散的差不多了,付拾一屏着呼吸靠近棺材,一看简直差点自闭。 棺材里有很多的香料。 这些香料,估计是经过特殊配比,专门拿来防腐的。 所以尸体保存的很完好。 几乎没有什么腐败。 虽然眼球也是突出来的,舌尖也被顶了出来,但是都是因为轻微巨人观引起。 但是皮肤脱水的状态,却表示这具身体已经不会再继续腐败。 付拾一看到这里就忍不住看了一眼蔡氏竟然有这么好的防腐技术,为什么偏偏就让自己老公烂成那个样子? 什么仇什么怨呢? 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他们能够置喙的。 所以只是看了一眼付拾一就立刻收回了目光,然后准备动手验尸。 不过这一次付拾一并不打算自己亲自动手,而是看了一眼徐双鱼与翟升。 两人慢腾腾的上来。 两人都已经是装备齐全,然后互相配合着慢慢将尸体抬了出来。 付拾一就在旁边看着,防止两个人万一出错。 尸体抬出来之后,就放在了临时搭建起来的验尸台上。 而后两个人配合着把死者身上的衣服也脱去。 当然这个过程就不可能让蔡氏在看见了,早已经围起一个幔子。 隔开了其他人的目光。 当衣服脱掉之后,死者曾经轻微巨人观的情况就更明显了。 除了面部的反应之外,还有就是身下,肠子有轻微脱出,这些都是轻微巨人观造成的。 付拾一大概看了一眼尸体全身。 就大概知道了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没办法,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一些。 不过这个时候付拾一当然什么也不会说,只是看了一眼两个学生,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徐双鱼和翟升两个人推此了一下,最后还是徐双鱼做了主要那个检查的人。 徐双鱼从头部检查开始,他轻轻按了按额头上那个很明显的伤口,虽然有些紧张,但是也有条不紊:“死者头部,有明显伤口,按压下陷,必然是有骨折现象。伤口大约有两个指节长短。” “死者面上还有一些擦伤,不过痕迹不算深。” “门牙折断一颗。” 付拾一听这徐双鱼的验尸报告,微微点了点头,觉得这个学生不算是白带了。 至少现在看来还是一个很好的仵作了。 所以付拾一的目光,略微有些慈爱起来。 也不知道徐双鱼是不是进入了状态,还是感觉到了付拾一态度的变化,接下来他的状态也渐入佳境。 第635章 确诊死因 “锁骨明显下陷,有断裂错位。” “第三第四节肋骨,按压错位,明显有断裂,不过骨头并没有错位。” “左臂骨折。有大面积擦伤。” “手指无名指和指都有折断痕迹。指甲断裂,手指尖有破损。” “右臂没有骨折,但是同样也是指甲断裂,手尖有破损。” 说到这里,徐双鱼有点疑惑地看了付拾一一眼,迟疑着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但是付拾一只道徐双鱼在想什么,于是就鼓励他:“把你的猜想说出来。” “可能是死者临死之前用力爬行过。而且一定地面很不平顺。” 说完这句话之后,徐双鱼又忍不住的看付拾一一脸的等夸奖。 那副样子莫名就让人想起了一种动物毛茸茸的大耳朵,圆眼睛,湿漉漉的舌头会因为开心而吐出来。 身后还会有个尾巴摇来摇去。 差一点,付拾一就忍不住要伸手去摸徐双鱼的头了。 不过想想现在的情形,最后好歹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还是一个挺严肃的场合。 所以付拾一最后只是矜持的点了点头,给了一句言语上的夸奖:“可见的确是用心学了的。大有进步。” 翟升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不然就有些后悔。 觉得自己刚才不应该因为怕挨骂,就把这个事情推给了徐双鱼。 不然现在的话,受夸奖的就是自己啊。 翟升心里有个人在挠墙。 他忍不住怨念的看了一眼徐双鱼。 徐双鱼这个时候偏偏还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翟升。 翟升心里就更嫉妒了。 看着翟升那样一副好胜心强的样子,付拾一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仿佛随意一般:“接下来翟升你来。” 一听到这句话,翟升顿时就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惊喜样子。 付拾一扫了他一眼:“怎么,不敢?” 面对付拾一的激将法,翟升立刻就挺起胸膛:“这有什么不敢的?” 于是徐双鱼和翟升就换了位置。 翟升检查起了下半截身子。 虽然一开始还是多少有些紧张,但是很快的也是渐入佳境。 “右腿大腿骨骨折。膝盖处破损。” “左腿腿骨骨折,膝盖处同样也有破损。” “膝盖处的破损可能是因为爬行所致。” 紧接着翟升就顷徐双鱼帮忙,两人一起将尸体翻过来。 翻过来之后倒是又看出了一些端倪。 翟升检查脊椎的时候,就发现死者腰椎断裂。 翟升立刻就看向付拾一,很肯定的给出了结论:“死者应该是腰椎断裂之后,导致了下半身不遂。所以才会出现手指尖磨损,指甲断裂。” “但是脚趾并没有任何伤。因为当时他的脚根本就动不了。” 面对翟升那样一副隐隐得意的样子,付拾一扬了扬眉:“你刚才检查也发现了,死者左右腿都有骨折现象,这种情况也会导致他动不了。” 翟升一下子就被这番话给说蔫儿了。 怂巴巴的看了一眼付拾一,低下头去,连话都不敢说了。 付拾一又看向了徐双鱼。 徐双鱼立刻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然后又扫了一眼翟升。 竞争意识非常明显。 徐双鱼十分自信地给出了回答:“不管是哪一个原因造成了,死者当时下半身不能动弹,但是他一定还有意识。所以才会造成爬行磨损伤害。” “但是很显然,他最后还是死了。” 徐双鱼看了一眼死者。 付拾一简直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要不是最后死了能躺在这儿吗?能叫我们来吗? 不过对于徐双鱼这种自信心十足的样子,付拾一还是挺满意的。 仵作要进行判断,可如果他自己对自己的判断都没有信心的话,怎么让别人相信呢? 不过付拾一看着翟升焉头巴脑的样子也不打算再多说,相信他自己也有体会。 她只是淡淡的问两人:“那你们觉得死因是什么?” 这下就连徐双鱼也不敢贸然开口了,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扭捏和迟疑。 付拾一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根据你们自己判断来说,说错了也没人打你们。” 翟升在心里默默补充:是不会打我们,但是会叫我们抄守则呀。 不过这话打死他,他也不敢往外说。 他悄悄看了徐双鱼一眼,觉得徐双鱼心里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不过徐双鱼很快还是咬牙开了口:“我觉得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撞伤了脑子。有脑出血。” 翟升也点了点头:“浑身骨折这么严重,额头上的伤又那么大,刚才我摸过,后脑勺也有骨折的痕迹。” “如果不能确定的话,咱们可以开颅——” 付拾一简直被自己这个蠢徒弟给惊呆了。 她凉嗖嗖地看了翟升一眼:“你以为这是新鲜尸体?这都快成腊肉了。” 于是徐双鱼和翟升两个人又怂了。 尸体损坏到这个程度,解剖有一定的作用,但是有些症状已经不是特别明显。 最后徐双鱼弱弱的问了句:“那付娘子说该怎么办?” 付拾一言简意赅:“看看伤口的形状,以及颅骨的碎裂情况。” “不难看出伤口是有生活反应的。这说明在受伤之后,死者存活了一段时间。” “甚至有强烈的求生欲望。但是,光额头上这个伤口就深可见骨,而且明显看到有骨缺失,通常这种情况是外力撞击所致,所以那些骨头碎片多数都会掉入颅内。” “只要顺着伤口探进去,能够带出脑组织,就说明伤口的确很深,甚至造成了脑损伤。在伤口附近,已经明显能够看到脑组织,那就必然是因为脑损伤。” “另外就是要靠现场侦查。” “但是现在,现场当然是已经损毁,不可再作为依据。” “就直接顺着伤口探进去。哪怕只是鼓励,也会因为骨头的阻挡而无法深入。” 付拾一一面说着这个话,一面指挥翟升:“你伸出手指戳一下。” “即便是这种程度,应该也能摸到里边的脑组织。” “他伤口应该是清理过,所以看不出来只能伸进去摸了。” 付拾一说完这个话,给了翟升一个鼓励的眼神。 第636章 什么感觉 翟升惊恐瞪大了眼睛。 徐双鱼咽了一口口水,略微也有点儿抗拒,于是看向付拾一,眼神有点儿试探和可怜:“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付拾一斜睨两人,轻蔑笑了:“不敢?” 要不然怎么说,最好用的还是激将法。 激将法一出,难题结束。 翟升立刻撸起袖子,梗着脖子咬着后槽牙:“来就来!谁怕谁?!” 付拾一扬眉一笑。 翟升伸着手指头,半晌还是没戳下去。 仔细看他,他还是有点儿肌肉紧绷,明显就是紧张得不行。 付拾一再度用上激将法:“既是这样,那让双鱼来。” 翟升立刻就不干了:“不行,还是我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翟升说完这句话,一个深呼吸后,就把手指头慢慢的探进了尸体额上那伤口里。 然后屏气凝神往下戳。 那咬牙瞪目的样子,狰狞得不行。 那架势,活脱脱就是不成功便成仁。 付拾一看得差点乐出声。 徐双鱼秉着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翟升的手,那样子,也是不遑多让的狰狞。 显然这件事情,在这两个人心里,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付拾一反正半点不着急。 翟升的手指头渐渐没入一个指节,两个指节…… 翟升的手指终于停住,他的表情也更加狰狞:“我摸到了东西!软乎乎的,感觉有点儿像是豆腐——” 付拾一赶紧问他:“你觉得是什么?” 翟升从后槽牙挤出一句:“是脑花。” 徐双鱼紧张的盯着翟升,忍不住的问:“是什么感觉的?” 翟升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然后估计他是真的仔细感受了一下,就开始磕磕巴巴的描述:“比豆腐脑硬一些,但是又像是不成形,然后感觉怪怪的——” 徐双鱼听得一脸认真,渐渐的就露出跃跃欲试的样子来。 看他那样子,分明是想亲自试试。就差开口对翟升说了。 付拾一当然选择了成全徐双鱼:“翟升你让双鱼也感受一下。” 翟升就慢慢抽出手指,然后让出位置。 让开之后他也不闲着,先将手指上仔细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东西黏在上面,这才放心大胆继续看徐双鱼。 徐双鱼也是刚才翟升那个样子。 最后徐双鱼也摸到了。 付拾一看着她那惊喜的样子,简直也是有些无言。 最后,等到徐双鱼拔出手指的时候,她才慢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你们两个得出什么结论?”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摔死的!” 摔下来伤到了脑子。 付拾一点点头:“看摔伤情况就知道,头部是受伤最重的,加上颅骨碎裂,虽然不知有没有损坏脑组织,但是肯定会引发出血。出血会导致很多问题。所以没有及时处理伤口,将人救治,那么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结论,付拾一告诉了李长博。来看书吧 李长博随后就告诉了蔡氏。 蔡氏却仿佛是不肯相信,皱着眉头质问:“真是摔死的?” 李长博点头,笃定道:“必然是摔死的。这一点不会有错。” 蔡氏皱着眉头,整个人仿佛都有些不对劲起来,神色更是奇怪:“不应该啊,不应该啊……” 蔡氏渐渐癫狂起来,也开始语无伦次的嘀咕。 只是到底说了什么,除了她自己,竟是没人听得清。 而付拾一就趁着这个功夫问两个还在盯着自己手指头看的学生:“你们在想什么?” 翟升和徐双鱼对视一眼,然后才干巴巴笑着解释:“那手感,有点奇怪——” 付拾一扬眉:“是吗?那看来手感的确是很奇怪了。” 这话让翟升和徐双鱼琢磨出一点味来。 两人又忍不住对视一眼,然后徐双鱼壮着胆子问的:“付娘子没试过?” 付拾一等的就是这一句,当即毫不停顿,直接反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试过?” 徐双鱼一愣。 翟升更是猛的一拍大腿,面目狰狞的激动起来:“师父你是不是骗我们了——” 徐双鱼也反应过来了。 他不敢相信的看看付拾一,那样子,又无辜又可怜。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几乎是有点儿心软了。毕竟徐双鱼软萌软萌的,又单纯。 欺骗和捉弄单纯的孩子,总是让人有负罪感。 但是很快付拾一硬起了心肠来,深吸一口气,鄙夷看了两人一眼:“你们自己不知道想办法,怪得了谁?” 徐双鱼和翟升简直惊呆了,傻愣愣的呆在原地,仿佛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付拾一叹一口气,更忍不住摇头:“你们又不可能一辈子跟在我屁股后头打下手,难道以后遇到棘手的情况,你们还要来问我?有时候,也该自己想法子。” 徐双鱼和翟升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了绝望。 付拾一还要继续往他们心口上扎刀:“你们自己不想办法,难道怪我吗?我给你们出了主意,你们应该感谢我。” 然后还真就一副“不客气”的样子。 徐双鱼和翟升对视一眼,忽然心有灵犀:想哭。 徐双鱼半晌鼓起勇气问:“那付娘子到底会怎么做——”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盯着两个人上下打量一眼,然后露齿一笑,说出了一句最可怕的话:“今天你们就好好想想,想不到,回去抄十遍手则。” 两人一时之间是觉得晴天霹雳:…… 而另一头,蔡氏也终于在管家不懈努力之下,缓过劲儿来。 蔡氏脸上苍白得厉害。勉强维持住仪态:“既然是意外,那我接下来要重新为我儿下葬,就不能招呼你们了——” 那意思是,让他们也不必久留。 李长博盯着蔡氏,却忽然出声问了一句:“不如郡王妃说说,为什么要杀了郡王?” 这一句话,简直是石破天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住了蔡氏,脑子里也全是震惊:刚才李县令说…… 管家立刻喝道:“李县令,这话您可不能瞎说!” 蔡氏反应慢了半拍:“你在胡说什么?!” 第637章 满口胡说 蔡氏的脸上不是愤怒,而是带着一点惊讶。 付拾一看着郭氏那样子,脑子里立刻蹦出来一句:有鬼啊…… 然后她又看李长博,觉得李长博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话,也肯定不是什么临时想起。 李长博却还是定定的看着蔡氏,仿佛已经认定了蔡氏就是杀人凶手。 面对蔡氏的质问,他只是吐出了两个字来:“蛇毒。” 这两个字一落入了蔡氏耳里,登时就让蔡氏的脸色又是一变。 她的表情里,让付拾一看出了一种深深的忌惮。 然后就是迟疑。 最后,蔡氏勉强笑了一下,语气有些轻:“我不知道李县令在说什么。” 顿了顿,她再一次的出声赶人:“李县令还是快些走吧,我们要忙了。既然这个事情没有问题,那还请李县令早日查出郡王的死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害死了他。” 说到这里,蔡氏用帕子按了按眼睛,仿佛是心痛无比。 管家也是催促:“是啊,李县令,还请李县令尽快查出来。” 然而,面对他们如此言语,虽然有人动了,却并不是准备走,而是不良人们在厉海的带领下,隐隐对蔡氏形成了包围。 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防止人逃跑的。 蔡氏沉下脸来,这个时候也终于拿出了作为郡王妃的威严来,她对上李县令,面上隐隐有薄怒:“你这是想做什么?” 竟然是连尊称都没有了。 李长博倒是依旧从容,甚至还有点微微笑意,语气也是不疾不徐:“郡王妃的庄子上有个人,在捕蛇人那里花三个金饼子,买了一条毒舌。而且是剧毒的五步蛇。” 五步蛇顾名思义,从中毒到发作,时间很短。 短到走上几步,就能觉得浑身不对劲。 而且中毒之后,会引起伤口血流不止,基本是无药可解。 这种毒蛇,一旦被咬,基本是没有救得活的。 蔡氏皱起眉头来:“我不知道李县令说什么。他们买了什么,与我有什么关联?也许是买来入药——” 五步蛇能入药,用好了也是很好的药。 李长博一直看着蔡氏,等她说完推脱的话,这才徐徐开口:“是吗?那他为何在这个时候来给郡王妃送东西?竟是如此巧合吗?” 任何人都能听出李长博的气定神闲。 以及胸中笃定。 蔡氏皱着眉头,但是嘴上依旧是很快摇头:“李县令这是在胡乱猜测。” 蔡氏王像是忽然想起自己身份,于是又淡淡道:“李县令若是继续这般,咱们不妨进宫好好分辨分辨。” 那语气,分明是有些隐隐威胁的意思。 李长博笑一笑,然后看着蔡氏,一口就将这个事情答应下来:“好啊。不如现在就去?正好那捕蛇人我也可以带进宫去。郡王妃的人,我也请来了。” 别说是蔡氏一脸懵逼。 就连付拾一也是一脸懵逼:李县令啥时候办的这个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蔡氏死死的盯着李长博,脸色几番变化,最后提到了金子:“昨日李县令才收了金子,今日就这般,可不合适吧?” 所谓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最关键的是,这个事情,真闹出来,那李长博的名声就坏了。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有点儿不太相信:李县令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收受贿赂?而且李县令家里有钱,哪里需要受贿?还是说……李县令被我带坏了? 就在付拾一觉得不太可能的时候,李长博却承认了这件事情:“说起来,行贿官员,闹出来,倒也是个罪过。” 蔡氏快气疯了。 她觉得李长博完全就是油盐不进的。 她瞪着李长博,语气森冷:“那李县令是要鱼死破了?” 李长博面对这样的目光,却丝毫没有要露怯的意思,反而是微微一笑,颇有些遗憾:“可惜,今日一大早,我叫人送了折子进宫。” “上头将这个事情已提了。陛下应当是知晓了。” 好歹是个郡王府,关系自然是盘根错节的,就是蔡氏本身,也是出身极高。 真牵扯出个什么事儿来,不妥。 所以李长博才会如此提前安排一手。 蔡氏这下是真踉跄了一下,旁边管家伸手扶了一下,这才算是站稳了。 她死死的盯着李长博,咬牙切齿:“我竟没看出!李县令真是个厉害的!” 付拾一心里默默赞同:李县令是天下第一厉害的县令好不好?人帅有钱又脑子好,就连情商也总是在线,这样完美的男主角一样的存在,你敢说不厉害? “郡王妃还不肯说吗?”李长博呼出一口气,竟是隐隐带了一点劝慰的意思。 所有人一起看住蔡氏,然后等着蔡氏开口。 蔡氏却一言不发,淡淡道:“你若是有证据,只管抓我。” 管家立刻挡在了蔡氏前面。 那样子,倒是忠心耿耿。 然后管家就说了句石破天惊的话:“一切和郡王妃无关,是我的主意。是我看不下去,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众人:……看不下去?你一个奴仆,看不下去什么? 蔡氏也是惊了一下,忍不住看向管家。 管家直接对着蔡氏跪下了:“那毒是我让人带给我的,是我下到了郡王最爱吃的凉菜里,也是我看着郡王因为中毒,七窍流血而死的。也是我让人不要过去打扰君王,以至于他死了,都没人发现!是我将郡王推进荷花池的!” 这一口气,全都交代了。 倒是还真对得上。 付拾一看看管家和蔡氏,又看李长博。 李长博淡淡道:“仆害主,罪当诛。既是如此,那就回衙门细说吧。” 他一句多余话也没有,只是转身之前,深深的看一眼蔡氏。 蔡氏站在原地,半晌没动。 厉海将那管家拎起来,直接拖着走。 管家老泪纵横:“郡王妃,下辈子老奴再来服侍您!” 蔡氏一颤,看着管家,再稳不住,艰涩开口:“是我做的。你明知道,何必牵连他人?” 李长博微笑着倒打一耙:“不是郡王妃一直不肯承认吗?” 第639章 曾经沧海 蔡氏那副样子,让人觉得她是疯了。 可是,却也让人觉得她有些可怜。 付拾一想起一句话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是可怜之人,却不该纵容自己成为可恨之人。 蔡氏已是癫狂了。 李长博继续问她:“所以是你授意人去买毒蛇的?也是你让人将蛇毒下在食物里,给你丈夫吃的?” “嗯。毒蛇我说我要用来配药。底下人为了讨好我,自然处处留心。不过饶是如此,也用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弄到手。” “那蛇毒是我亲自下的。那菜是我亲手做的。从前,他很爱吃,辉儿也爱吃。所以我叫人给他送去,我知道他一定会吃。” “而后我用他心浮气躁,不想被人打扰的由头,叫人不许靠近凉亭。” “他死了之后,是我让管家将他推进荷花池的。” “荷花池里的水一泡,他七窍流血的事情,就彻底的不会有人发现了。” 蔡氏冷冷的笑着:“他到死,都不会发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像我我到死,我都不知道我儿到底怎么被害死的——” 付拾一轻声开口:“令郎的确是摔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蔡氏却立刻反驳:“那好好的怎么会摔下去?必是有缘故的!你说是不是?” “我问过当时的厮,都说是不知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人就摔下去了!当时也没喝酒,怎么会?!”蔡氏只要一提起自己儿子的死,就激动万分。 那狰狞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掐着付拾一的脖子,强迫她跟自己一样,认为那就是谋杀。 李长博立刻问了句:“那当时可有人在?或是你觉得是谁最可疑?” 蔡氏却一下子哑口无言。 没有人在。 也没有任何证据。 甚至她找不到一个可疑的人。 好像这件事情真的就只是一个意外。 可是蔡氏却根本不相信。 所以即便是哑口无言,最后她还是倔强的不肯开口,一脸的执拗。 面对蔡氏这种情况,李长博慢慢开口:“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蔡氏疑惑的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就继续说下去:“假如他真的一心要防备你,厌恶了你,他又怎么会被你算计?明知道菜是你送来的,又怎会多吃?” 若不是记挂着旧情,又怎会因为那一点情意从而对一个菜念念不忘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下子给蔡氏来了个醍醐灌顶。 甚至蔡氏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她脸上的表情也从狠厉变成了一种茫然。 仿佛意识到这件事情让她有些无措。 最后蔡氏就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不仅整个人都瘫软了一些,就连表情也变得惊慌。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最后蔡氏才强行让自己定了定心神,摇了摇头:“就算还有情义,也不过是一丁半点儿。敌不过哪个妖精招招手勾勾魂。” 付拾一想了想芯妲,觉得蔡氏这个话也没有错。 可能在这样的男人心里,那一点情义就已经是十分多了。主要是分享的人太多,所以每一份都不会太多。 这么一想付拾一有觉得清河郡王死得怪不冤枉的。 但是法律就是法律,犯罪就是犯罪。 李长博淡淡言道:“既然你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且招供出帮凶,那么这桩案子就可结案了。” 蔡氏没有多说一句话,冷漠的看了李长博一眼,又看了付拾一一眼:“我儿子真是摔下去死的?” “是。”付拾一轻声回答将真相告诉她:“那么重的伤,就算当时立刻被发现,也绝不可能救得回来。” 但是付拾一没有说,当时人没有立刻摔死,而且还往前爬行一段距离。 蔡氏狠狠的闭了一下眼睛:“我还是不相信他是自己踩空了摔死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自己往山崖底下走?”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犹豫片刻说了句:“也有可能是被推下去的,但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现场恐怕也没有什么证据。” “我可以叫人重新布置出来。”蔡氏立刻就说了这么一句,眼底也是灼灼的光亮。 她眼底的期待太深,以至于付拾一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现场还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专业的人来还原。 蔡氏就算让人不至好现场,可是也不能确保就和当初一模一样。 所以付拾一只能求助地看向李长博。 付拾一已为李长博会拒绝,然而没想到的是,李长博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应了下来。 蔡氏顿时就来了精神,甚至说道:“只要你们能帮我找出杀害我儿的真凶,我愿意将我全部嫁妆送给你们。” 付拾一听着这豪气的言语,一时之间差点把口水都流下来。 作为一个郡王妃,蔡氏手里的私房钱肯定就不少,加上当初的嫁妆—— 付拾一觉得恐怕是能够亮瞎自己的眼睛。 不过仔细想想,蔡氏就算把嫁妆留着估计也没有什么用。 毕竟蔡氏现在杀了人,而且伤害的还是自己的丈夫,怎么也是要抵命的。 就算没有抵命,流放个几年,说不定就在路上死掉了。根本不可能回得来。 不过这个钱肯定是不能要的,李长博义正言辞的说了一句:“为民申冤,本就是我们的职责。” 付拾一差点给李长博鼓掌。 那表情,那语气,简直就是正义的化身。 蔡氏这头立刻叫人带话回去。叫人将那日的布置全部还原。 也幸亏那天是在郡王府里出的事儿。否则的话,还真是不好办。 蔡氏想到了自己的管家,微微叹了一口气,忽然要求李长博:“他的罪能不能用钱买?我愿用千金赎罪。” 毕竟只是一个从犯,而且又是奴仆,对于蔡氏的命令,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 所以说起来管家也的确是有些可怜。 但是律法就是律法,李长博摇了摇头。 但是言简意赅的说了句:“不过放心,不会太为难,他也不会判太重。求着押解的人照顾一二,应该不会有事儿。” 蔡氏若有所思。 李长博却没说太多。 只是转头出去了,对付拾一低声言道:“一会儿就去走个过场就行。” 第640章 走个过场 既然人是蔡氏杀的,那芯妲就得意了。 芯妲洋洋得意的跟着衙门的人一起回郡王府。 付拾一纳闷问李长博:“她干嘛就一定要回去呢?” 李长博扬眉,似笑非笑:“付娘子又不是猜不出来。” 付拾一当然知道是为了钱和地位,但是她不明白的是:“整个郡王府都在郡王妃手里,就算郡王妃不在了,别人也不会买她的账啊。” 李长博倒是言简意赅:“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机会再,也足够叫人放手一搏。” 付拾一听完,一时之间也无法反驳。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芯妲恐怕不能如愿。 果然到了郡王府的大门口,已是有人等着。 对李长博等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可唯独拦住了芯妲:“您可没资格走正门。更没资格进咱们郡王府。” 芯妲那脸上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她面红耳赤的喝道:“我肚子里,怀的是郡王爷的孩子!这是郡王爷唯一的血脉!你们谁敢拦着?” 说完她竟是径直看向了李长博,跺脚懊恼,近乎撒娇:“李县令,您要为奴儿做主啊!” 那甜腻腻的语调,掐着嗓子的声音…… 付拾一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对于这种行为,她觉得应该坚决抵制,所以直接就怼上去:“李县令只管民生大计,人命官司,可不管这些鸡毛蒜皮。你们家里事,你们自己解决!孩子是谁的,我们上哪知道去?!” 说完付拾一就率先跨入郡王府:“还是办案要紧。” 李长博立刻跟上。 至于厉海他们,更不可能怜香惜玉了—— 芯妲想跟着一起进,又被拦得死死的,最后狠狠一跺脚,只能转身就走。 她一转身,门房就“呸”了一口:“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都卖出去了,还想回来?!” 付拾一回头看一眼,知道芯妲没赶紧来,可算是放心了。 她忍不住撇嘴:“这清河郡王的眼光实在是不咋滴。”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怨念丛生的样子,差点笑起来。不过最终还是一本正经:“付娘子不喜欢她?” 李长博这样一问,付拾一心头警铃大作,警惕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难道喜欢她?” 厉海默默的停住脚步,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其他人看厉海,不约而同跟上。 然后众人就发现:咦,怎么有点像是两口吵架的样子呢…… 面对付拾一的警惕,李长博忽然脑子里也是灵光乍现,立刻严肃起来:“我不喜欢。只是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如此!” 那正经得不能再正经,就差赌咒发誓的样子,一下子就其他人差点眼珠子都跌出来:这还是那个温润如玉,气势沉稳的李县令吗?怎么有点谢师爷的影子了…… 付拾一狐疑的看李长博,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却实在是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所以最后她就选择了相信:“那就好。” 李长博继续微笑,保持住正经:“付娘子还没说,为什么付娘子不喜欢她呢。” 付拾一瘪嘴,一不留神说了实话:“太粘腻了,听得人心里不舒服。而且总是勾引别人,显得她弱可怜似的。这就是太做作了。” 李长博立刻深以为然的点头,并且不着痕迹:“还是付娘子这样的更叫人觉得相处舒服。” 厉海微微扬眉,心头暗赞:李县令不错。 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原来李县令这么会溜须拍马吗? 不过在这一瞬间,大家倒是忽然都意识到了一个事情:连李县令都需要对付娘子溜须拍马,那是不是说明,其实长安县里头付娘子地位才是最高的?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自己看破了真相。 于是不知不觉里,付拾一的地位再上一层楼,彻底成了长安县衙门里头地位最高的,最受追捧的人。 郡王府的花园很大,除了那个死了郡王爷的湖心亭之外,还有一处假山上的亭子。 假山本就是建在一片土坡之上,看上去怪石嶙峋,真的像是个悬崖一般。 这个假山,一面是可眺望花园,一面是可眺望悬崖下的荷花池。 这个荷花池,少说也有一亩地大,还是蔚为壮观。 关键是,从假山能看见湖心亭。 从湖心亭也能看见假山上的亭子。 这两个亭子的名字也是遥相呼应,一个叫摘星,一个叫揽月。 登顶摘星辰,入水揽明月。 不仅诗意,现在看来还有那么一点而莫名的呼应了两人的死。 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路走上了摘星亭,就发现摘星亭的微妙了。 假山上就那么一块亭子大的地方。然后多出来一条路而已。 路是直通悬崖边上。而亭子就在路的左边。 出了亭子,往右走是悬崖,可看风景,感受凌空之风。 往左走,就是下去。 因是夏日,估计怕蚊虫,亭子里挂着轻纱帐子。 帐子里有石桌,夏天夜晚在这里赏景什么的,也是不错。 付拾一站在悬崖边上,注意到了一个事情:“这个栏杆新换的?” 郡王府的下人忙不迭回禀:“是新换的,之前那个栏杆就是因为年久失修,所以才会没拦住郎君,以至于郎君跌下去了。” 付拾一轻轻推了推栏杆,发现还是很结实的。 她侧头再问:“那之前的栏杆,就没人定期检查?” 郡王府里的东西,尤其是建筑,不应该没人检修的。 下人更加心翼翼:“有的。所以因为这个,郡王才把人给打死了。若不是粗心大意,又怎会有这样的情况?” 付拾一一愣:打死了下人?这个蔡氏倒没说。 “那当时亭子里也是这样布置的?”付拾一再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下人摇头:“还有两盆盆栽,一盆是红扶桑,一盆是淡黄扶桑。只是现在花谢了,就没摆出来。其他都是一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付拾一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劲。 李长博此时忽然问:“那你们郎君当时是谁服侍的?” 下人尴尬了一下,没立刻回答。 付拾一就明白了:恐怕人已经死了吧? 也是,唯一的儿子死了,清河郡王必定会惩罚这些人。 第641章 有个疑点 可是现在人已经死了,就变成了死无对证。 这就有点尴尬了。 付拾一看了李长博一眼。 觉得李长博问出这话,就说明他心里必定是有些想法。 李长博注意到了付拾一的反应,于是缓缓道:“如果的确没有喝酒又是熟悉的地方,的确不应该走错方向。” “而且如果是自己跳下去的,那就不会那么艰难的求生。” 付拾一想了想,点了点头。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王二祥忍不住在旁边插嘴:“可是不是找不到任何证据吗?如果找到了证据,那肯定不至于隐瞒。” 这话也有道理。 但是两项交杂,仔细想想就觉得有些疑虑了。 倒是下人给出了一句回答:“郎君有左右不分的毛病。对方向从来都是辨别不好。” “我们都觉得可能当时是因为天黑的缘故,看不清路,郎君自己走反了方向。毕竟这里两边样子差不多。”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了一眼。 这个理由也不是不成立。 可是那也应该走到悬崖边上的时候,就能够感觉不对的。 一来是没有路了。 二来一个是走过去的话,不至于一下子就掉下去。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 不等他开口询问,付拾一立刻就明白他想问什么,于是看了一眼悬崖边上,直接回道:“人肯定是摔死的,但是也有可能是被推下去的。只是尸体已经放了这么久,很难再通过尸检辨别出来。” “你们去把所有那日在花园的人都叫来。”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他这个意思,所有人都明白,他这是对这件事情有疑虑。 付拾一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是谁在出发之前说,就是走个过场来的? 不过既然李长博认了真,其他人也就自然也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长博紧接着又问另外一个下人:“你们家郎君是经常过来吗?特别喜欢在这个亭子里?” 下人点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狼君特别喜欢这里的风景,经常在这里读书。” “有时候心情不好,也喜欢坐在这里。” “天热的时候也喜欢在这里用饭。” 李长博点了点头,脸上的思量更加明显:“既然如此,那就说明他对这里应该很熟。” 所以这个年久失修的栏杆和直接跌下去的行为—— 就更加经不起推敲,也怪不得蔡氏一直心中怀疑,无法说服她自己接受这是个意外。 很快那天花园里的人都过来了。 乌泱泱的倒是一大片。 不过大部分都是丫鬟。 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和一个随从。 那个随从倒是年轻。而且是跟着清河郡王的。 其他人要么就是看园子的,要么就是负责伺候的丫鬟。 盘问的事情就交给了厉海。 李长博就在旁边看着。 付拾一就站在李长博的边上,留意李长博的神色,耳朵听这厉海那头的动静。 一圈问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的说辞有问题。 所有人都有其他的证人证明行踪。 所以好像谁都没有杀人的机会。 最后好像最可疑的,还是只有那个已经被打残卖出去的随从。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只能让人去找。 不过清河郡王府的人却说,估计是找不着了,因为抬出去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 怕是凶多吉少。 李长博已经皱起眉头。 付拾一也是无可奈何。 时间过去这么久,的确没有办法找出更多的证据。 而且如果关键人物都已经死了,那就真的成了死无对证。 最后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也只能要求先行回衙门。 不过就在要出府的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赶来,一声不吭就跪在了李长博面前。 然后一磕到底:“奴婢有事要说。” 李长博就看了一眼副管家。 副管家尴尬的伸手去拉那个丫鬟,一面介绍:“她是之前服侍郎君的,伺候了有些年。也很得脸。” 那个丫鬟被拉了却也纹丝不动,倔强的跪在那里,开起头来灼灼的看着李长博:“我叫桃宁,是郎君给起的名字。” “郎君绝对是被人害死的,而且一定是那个贱人!” 桃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笃定,而且是咬牙切齿。 显然恨意深沉。 李长博微微挑了挑眉,来了兴致:“你说的是?” “芯妲。”桃宁干脆利落,半点儿也没有迟疑。 然后,又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绝不是郡王的。而是郡王身边那个随从的。”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傻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的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这个话,可不敢乱说啊。 付拾一忍不住往前走了半步,打算听得更真切一点。 毕竟这么惊爆的八卦,不是随时都能有的。 王二祥和付拾一的动作是神同步。 而且他的神色也更为专注,甚至脖子都忍不住朝前一些,好像生怕听不见。 厉海斜睨了王二祥一眼,眼神深邃。然后默默往旁边站了一些,仿佛借着这个动作与他划开了界限。 桃宁斩钉截铁的说了下去:“我和郎君,曾经在亭子里看见过他们两人说话。还搂抱在一起。还亲了一口!” 这…… 副管家简直也是惊呆了。 他磕磕巴巴的问了一句:“这这种事情、你怎么不、不早、不早说——”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震惊。 事实上所有人现在都是如出一辙的震惊。 桃宁接下来说了一句更让人震惊的话:“要不是郎君让我发誓不可以说出来,我也不会忍到今日。” “我想来想去,郎君绝不可能是意外身亡。” 桃宁咬牙:“因为后来那个贱人知道了,郎君那天在亭子里。” “所以她一定知道了,狼君已经看到那件事。当时,郡王喝多了,趴在桌上睡着了,他们两人——” 付拾一简直是想搬个板凳,再拿上一包瓜子,然后坐在这里听。 这何止是八卦呀。 简直是年度八卦。 这说出去简直都要惊呆所有人好吗? 这胆子怎么就能这么大的? 果然是人有多大胆,事儿就有多离谱啊! 第642章 直接用刑 然后付拾一就下意识的想起了当时芯妲说的那句话。 当时怎么说来的? 好像是说比年轻郎君的能力还要好? 那这个年轻人指的是—— 付拾一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个随从觉得应该还是很符合? 既年轻,看着身材也不错。 关键是这都被人看到了。 当然,如果不是这一个年轻人的话,那就更刺激了。 付拾一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蔡氏坚决将人卖出去了。 那肚子里的孩子还真不一定是谁的呢。 “肯定是那个随从帮忙,将郎君推了下去。”桃宁如此言道。斩钉截铁。 随后又将头一磕到底,请李长博做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李长博不管,估计君王府这边也要自查。 所以李长博只看了一眼副管家,他立刻,就让人将那个随从带过来。 还不忘说一句:“莫要打草惊蛇!” 说实话,付拾一觉得自己从里头听出了咬牙切齿和狰狞的意思。 估计要不是他们还在这里,管家就直接让人将他绑着了。 然后就严刑拷打。 不仅如此,李长博还补了一句:“带着我的人去搜一下。” 既然是长期有关系,那肯定私下里还有私相授受的行为。 所以拿出来正好当证据。 也来个铁证如山。 副管家连连点头:“还是李县令想得周到。” 付拾一觉得这个瓜更香了。 然后有些遗憾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手上当然是空空如也。 一颗瓜子也没有。 李长博留意到了付拾一这个动作,微微扬眉,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 于是就往付拾一那边靠了一步,低下头去,压低声音在付拾一的耳边说道:“马车上有吃的,要不让方良去给你拿?” 这么贴心的提议,直接就让付拾一一下子给惊住了。 她忍不住猛地抬头去看李长博。 然后一不心就撞到了李长博的下巴。 李长博的牙轻脆的磕了一声。 以至于所有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付拾一一把捂住了自己脑门儿。 疼的眼泪都快出来。 而李长博也是忍不住捂着自己的下巴。 众人:……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纳闷中,那个随从已经被带了过来。 他过来一看桃宁跪在那里顿时脸色就变了。 看见他这个脸色,大家难免就心里多了几分猜测。 李长博放下手,顶着下巴上一个红印子恢复了淡然的样子:“看样子你也知道为何叫你过来了?那说说吧。” 虽然现在形象欠佳,但是李长博的气势完全没问题。我爱中 李长博往那儿一坐,就已经是足够压迫。 那随从当然不可能承认,直接就说了句:“我哪知道李县令是要做什么?” “那日你跟着郎君一起在花园。可是后来那个贱人也去了。所以你应该没有在跟前服侍。” “后来我问过别人,都说,你那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你肯定是偷偷去了山崖边上,然后趁着郎君不注意,将他推了下去!”桃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每一句都是在质问。 但是这并不是李长博的意思,相反桃宁说这么多话,李长博就处在了被动。 很多东西算是提前暴露了。 桃宁说完这些话之后,那个随从自然更加不愿意承认,当即直接一口咬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天郎君说不需要我服侍,我早早的就回去睡下了。也是后来才知道郎君出的事儿。再说了,郎君是你们伺候的郎君,出了事就应该问你们!” “而且如果你觉得我有问题,为何早不说出来反倒是等到今天才说,安的是什么心??” 这就是倒打一耙了。 桃宁气得脸色通红:“你和那个贱人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们难道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吗?” 结果那个随从看着桃宁这个样子,忽然轻挑一笑,反倒说了句:“我知道了,这是觉得我最近冷落了你,所以你不甘心了?” 还别说他这么邪魅一笑的样子,还是有点儿坏坏的帅气。 是有那么一点儿大众情人的意思。 付拾一觉得大家肯定是会有点相信。 而这样一句话,就让桃宁更加生气了。甚至气得浑身哆嗦。 桃宁站起身来,表情毅然决然:“我愿意以死证明我的清白,我生死郎君的人,死是郎君的鬼!” 这句话话音刚刚落下,桃宁就直接朝柱头冲了过去。 她这速度很快,虽然付拾一下意识地冲上去,但也仅仅是只来得及拉了一下。 桃宁最后还是一脑袋磕在了柱头上。 顿时人就软了下去—— 好几个丫鬟看着都忍不住尖叫出声。 副管家上牙磕下牙吓得够呛:“快、快、快看看人死了没有——” 付拾一白了管家一眼,说了句大实话:“一般来说这样的撞击是不会死的。不过赶紧去请个大夫来。” 这么一撞脑震荡肯定是跑不了。 而且还会有外伤。 付拾一过去迅速地将桃宁翻过来,让她平躺在地上,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 桃宁的额头上并没有撞破。 但是已经肿起了一个老大的包。 肉眼可见的变紫了。 这是撞击引起的水肿,还有皮下出血。 付拾一轻轻地在伤口上按了一下,没有感觉到骨擦感,全然不顾桃宁因为疼痛惨叫了一声。 只是轻松的拍了拍手,愉快道:“没事儿,只是一点皮外伤。估计有点脑震荡。没有什么大毛病。” 而桃宁因为这个动作已经疼的是满头大汗。 而其他人看这付拾一这个操作,简直也是惊呆了。 那一下看着都疼。 甚至有人不由自主的跟着桃宁倒吸一口凉气。 关键是付拾一出手快准狠,拦都拦不住—— 李长博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怪幸福的。 付拾一倒是干脆,紧接着又问了桃宁一句:“你身上有胎记没有?” 桃宁痛得恍惚,下意识的就答了:“有的。” 付拾一就直接看向了随从:“既然你说你们之间有关系,那你说说她那个胎记在哪里?你不可能没有印象吧?听你那语气好像不止一次啊!” 众人再一次被付拾一这个操作给惊住了。 第643章 惊呆了吗 不只是众人惊呆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随从其实也是惊呆了。 问这话的要是别人,都还好一点。 可偏偏问这个话的,是付拾一。 一个娇,脸上还带着少女稚嫩的女郎,这么笑眯眯问出这话来—— 随从觉得自己仿佛是幻听了。 所以他恍惚了一下,没立刻回答出来。 付拾一就催促他:“别犹豫啊,这种事儿还需要犹豫啊?瞎蒙也蒙不对啊。” 众人再次绝倒。 随从终于也缓过神来。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什么问题。 然后他的脸色就有那么一点僵硬。 付拾一笑眯眯看他,料定他猜不出来。 李长博瞅着眼前这一幕,最终还是无奈一笑:好像是真有点习惯了…… 又等了一会,付拾一这才缓缓道:“说不出来就别硬想了。你也蒙不对。你也别说你没注意到,她既敢说有,那肯定是很显眼。” “再说了,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呢?你服侍清河郡王,和那妾不清不楚,那是有可能。但是你和人家儿子房里丫鬟,根本连碰面都很少,更别说有机会偷情了。” 付拾一想了想,决定不留一点情面:“还有一点就是,她是脑子糊了猪油,怕是才会放弃未来家主,选了你这么个身份低微的。而且但凡她真对你有那么一点心思,也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来举报你。” 付拾一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由得有点儿喘,更有点口干舌燥。 李长博轻笑出声,看一眼管家:“劳烦倒一杯热水来。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众人不用想,都知道是给付拾一的。 王二祥等人酸溜溜的:李县令这个心,真的是偏得没边了。 付拾一狡黠冲着李长博挤了挤眼睛:我能做的都替你做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副管家很快到了茶水,然后恭敬递到了付拾一手上。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轻视,现在嘛,就只剩下钦佩和敬重了。 付拾一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正式开启了喝热水看八卦的状态。 李长博淡淡看那随从:“你可有话要说?” 随从僵硬的答:“只是这个事情说了谎,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与郎君的死,没有半点关系。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去悬崖边上?还推他下去——” 随从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振振有词。 李长博只是言简意赅,问他:“那日你去了何处?为何没有人看见你离开?” 副管家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郎君摔下去,我们去找人的时候,他还跟着一起去的!” 随从猛然就更加僵硬了。 这个事情……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了随从一眼,什么也没说,可像是什么都看穿了。 随从低下头去,依旧是辩解:“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我只不过是在花园里找了地方躲懒罢了。出了事儿,我当然要去帮忙立功——” 这件事情说得合情合理。 李长博却轻笑一声:“至始至终,你都没有否认你没有出园子。更没否认,你和那妾的事情。” 李长博目光冷下来:“可见就是真的。至于你说,为何你笃定他会去悬崖边上——原因很简单。” “他有左右不分的毛病。所以一般认路都是看显眼的东西来认。两头路差不多,你若是将两盆扶桑调换位置,他就会认错。” “原本这也没什么。到了悬崖边上,他自然就知道了。” “可惜那栏杆你们做过手脚了。所以你只是轻轻一推——” 李长博说这些话时候,一直都是死死的盯着那随从,将随从的反应尽收眼底。 随从的脸色变换了好几次。 最终还是咬牙硬是抬头看李长博:“李县令没有证据,证明我动过那花。” 这下不用李长博开口了。 厉海直接上前一步踹了他,让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花不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有反驳你杀人。” 一般来说,人都会下意识的去反驳自己没做的事情。 而撒谎的时候,就不一样,内心会潜意识的去寻找漏洞。 方才李长博说的那一番话,好似那两盆花是关键证据。 但是事实上,重点是在杀人上。 随从没有反驳这个事情,甚至没有觉得这个事儿有什么不对。 这说明了什么? 一切不言而喻。 付拾一给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李县令果然还是破案入神啊!” 仅凭着只言片语,就破了一个案子。 李长博略有点腼腆:“理应如此。” 厉海不动声色的脚下用力一碾。 随从顿时嚎叫了一声,那声音怪凄厉了。于是李长博也好,付拾一也好,都吓了一跳,然后想起现在好像还得继续审案子。 厉海面上毫无歉意:“抱歉,不心用了点气力。” 众人:……那是不心吗?确定是不心吗? 不过不管是不是,反正案子是要继续审。 李长博低头看随从,问他:“你看你是就这么交代,还是挨过打再交代?或者你不交代,那妾那头——” 付拾一凉飕飕补刀:“说不定为了保全自己,她会将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 众人:……付娘子总是能说出这种让人心窝子都发凉的话! 随从显然也有点慌。 付拾一笑眯眯:“我看她也不是安分的。你对她来说,估计还是比不上荣华富贵。” 大家分明感觉有什么东西被扎漏了,扑哧扑哧往外喷血。 随从一脸死灰,彻底不挣扎了:“我说。” 随从恨恨的看一眼付拾一,仿佛付拾一怎么的他了:“是把郎君推下去的。是我把花挪了位置。而且还在他的茶里下了一点迷药。” “吃过了迷药,他就会犯困,迷迷瞪瞪的时候,就更分辨不出方向。我假装是他的厮,扶着他去的悬崖边上。” “我一直低着头,他也没认出来。到了悬崖边上,我就将他推下去。然后藏在了假山半山腰上,等着别人上来的时候,我就跟在他们背后,假装是一起上来的。反正兵荒马乱的谁也注意不到。”。 随从说完,又恨恨的看一眼付拾一:“这一切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谁也没看出端倪来。而且还有个替罪羊——” 第644章 全是歪理 付拾一忍不住疑惑:“你说话就说话,看我作甚?又不是我叫你杀人的。” 那随从冷哼一声:“不过这一切都是芯妲指使的。原本知道郎君发现这个事儿,我们还害怕了一阵子。结果郎君什么都没说,我们一直就这么心里头不安稳。” “然后芯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就找我来商量,问该怎么办。” “毕竟没有怀孕,郎君可能也就不会再说出来了。但是现在怀孕了,关系到了血统问题——谁也保不齐他不会说出来。” “我意思是孩子就不能留了。” “可芯妲却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郎君弄死,然后将孩子生下来,这样将来整个郡王府都是我们的。” 说到这里,随从又恨恨的剜了付拾一一眼:“也怪我鬼迷心窍,竟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付拾一更无语了:你说话就说话,老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让你杀人。 李长博扬眉:“那是谁谋划的?” 随从噎了一下:“我。我打听了郎君的习惯,本想用毒,但是后头觉得毒药容易被发现。就改成了这个法子。就是冒险一点。” 李长博也是点头:“这个法子的确是天衣无缝。除了那栏杆让人有点奇怪之外,其他地方,俱是天衣无缝。” “就连我,也不敢十分肯定。只能诈你。” 听完了李长博这么一句话,那随从登时石化了。 付拾一甚至还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她意外看一眼李长博:“原来也是诈他的?” 李长博轻叹:“也没个证据。” 只能用这种法子了。 捉拿芯妲的事情,最后交给了厉海。 王二祥忍不住说了句:“刚才就不该放她走——这会儿就省事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反倒是李长博更叹一口气:“也不知郡王妃知晓这个事情,会如何想。” 付拾一想了想,也叹一口气:“大概会觉得释怀了吧。” 释怀了,就可以坦然赴死。 说话功夫,郎中到了。 郎中给桃宁诊脉时候,谁也没当一回事儿——方才付拾一都说了,不严重。 可等到郎中问了这么一句话时候,所有人都傻眼了。 郎中问:“是看胎气,还是看伤的?” 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瞪圆了眼睛:啥?胎气? 副管家看着都要昏厥过去了,却还是强撑着,颤抖着问:“胎气?您的意思是——” 郎中意外看了他一眼:“怀孕时日有些浅,是还看不太出来。但是的确已有了喜脉。就是有些不太稳——而且怎么能让孕妇受伤?情绪激动也是不妥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想起一个词来:人生如戏。 这样的剧情,虽然狗血了一点吧……但是还是挺香的。 怎么说呢,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副管家彻底要昏厥了,他按着胸口,满满的欢喜:“快快快,去抬软轿来,将桃宁扶上,送她去休息。” 然后又看郎中,眼巴巴的:“劳烦您开个保胎药。头上伤口的药也来点。千万要对胎儿好的。” 这才是真正的独苗苗啊!整个郡王府未来的希望啊! 郎中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当即点头:“为了保胎,最好就不要用外伤药了。这种伤,多数是要用活血化瘀的药。对胎儿不好。若是可以,就让伤自然好。” “都听您的。”副管家捂着胸口激动得浑身都发颤:“您开药,我叫人去抓药。” 顿了顿,又开始盘算:“我得去告诉大娘子一声。大娘子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多高兴!” 郡王府这头如何忙乱,旁人自是不知。 只说这头一路回了县衙,告诉蔡氏这件事情的时候,付拾一也去看了。 当副管家因为激动,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的时候,付拾一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上前去索性开口道:“桃宁怀孕了。孩子你觉得是谁的?” 蔡氏的反应和当初副管家的反应差不多。 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就伸手按住了胸口,激动得人都开始颤抖:“桃宁……怀孕了?!” 付拾一都有点儿担心蔡氏会不会一下子抽过去。 不过很快蔡氏就红了眼眶,开始哭起来:“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我儿也有后了!” 付拾一看着蔡氏这样,也有点儿唏嘘。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这桩案子,就只需要将芯妲抓回,就算是可以结案了。 付拾一又去验尸房,问两个学生:“你们想出来没有?” 两人苦着脸,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付拾一不怀好意:“今天吃烤鱼。你们到时候记得过来。然后别忘了抄守则。”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儿想哭:这不是雪上加霜吗?吃完了烤鱼,哪有时间抄守则?不去的话,就没有鱼吃—— 付拾一又吩咐他们将那倒霉郡王的尸体收拾好,还给郡王府。自己这才回了拾味馆。 拾味馆里,鱼已经被养起来了。 付拾一现在是去处理田螺的。 田螺这个东西,好吃是好吃,但是难处理。 首先是要让它吐泥沙。 除了在水里加些许盐之外,还可以滴几滴香油。 这样就会吐得更快。 付拾一将田螺早早叫方良送回来,又告诉方法泡上,这会儿回去基本上就吐了个干净。 现在就要处理田螺尾巴。 付拾一招手叫了阿玫和春丽两个给自己打下手。 然后示范给她们看:“就将这个尾巴剪掉就可以了。” 其实剪田螺尾巴也很治愈的,快准狠,登时就咔嚓一声,特别清脆。 阿玫心翼翼问:“娘子要吃这个吗?” 付拾一应一声:“嗯。要吃。” 阿玫差点哭了:“这个不好吃的。娘子,咱家有钱,咱吃肉吧!” 付拾一低头看看田螺,再看看阿玫,有点尴尬:“不是因为穷吃这个。而是因为这个它好吃——” 想着辣炒田螺的滋味,付拾一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好吃到你终身难忘!” 阿玫表示不相信。 但是春丽相信了,并且是蜜汁自信:“娘子做什么都是好吃的!我相信娘子!” 然后一个田螺整个儿被她剪碎了。 付拾一看着那个田螺,看着春丽胖胖的手指,沉默了很久:“算了,你在边上看吧。” 第645章 田螺姑娘 春丽心虚的将手背到了背后,“娘子,我觉得我能行的。” 付拾一就再让她试了试。 然后又是“咔嚓”一声,整个碎了。 阿玫都看不下去了。 阿玫把剪子抢走:“还是我跟娘子来吧。你就给娘子扇风就行了。” 付拾一也语重心长:“对,田螺就这么多,你浪费了,我们没得吃了。刷干净点啊。乖。” 田螺看着有一篓子,但是其实没多少肉。付拾一心里头清楚得很。 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干掉一大盘子。 这么多人分,也就只是吃个味了。 田螺刷干净,剪掉屁股后,就可以准备炒了。 这个时候,基本上色也暗下来。 徐双鱼和钟约寒,以及翟升都过来了。 李长博也来了。 离得近,李长博还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今日也不穿宽袍大袖,一件暗青色的圆领袍,衬得他多了几分英气和健壮。 付拾一是知道李长博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种,看着他这个装扮,就有点流口水:不知道有没有腹肌?不知道有几块腹肌—— 烤鱼付拾一做的是铁板烤鱼。 铁板烤鱼最重要的是味道,还有就是烤鱼上的那一层脆皮。 脆皮不好,鱼就等于废了。 要想脆皮好呢,就得炸得好。将鱼稍微腌制之后,吸了水分,就放入油锅里炸。时间久一点,这样脆皮会更脆。 炸好之后,捞出,就开始炒汤汁。 烧油放入生姜大蒜和山茱萸油,泡椒,和泡姜沫,炒香之后,再加入清水,熬煮一下出味。 再将一半盛出,锅里剩下的,就可以将炸好的鱼放进去,将鱼慢慢焖煮入味。 再将提前准备好的配菜——藕片,豆腐,木耳,蘑菇,苦瓜块,稍微焯水断生。 然后平铺在铁板里,再将鱼铺上面,将所有汤汁倒入,将铁板放在底下烧着炭火的炉子上。 再往上面倒上香菜香葱碎。 付拾一告诉他们:“还不能吃,等会儿才校” 然后转身回去炒田螺。 田螺要先焯水,里头加上一点酒,去去腥味,烧开锅后撇去浮沫,再捞出沥干。 接着就用猛火炝锅,热锅下油,油微热之后,就下入大蒜末,豆豉,葱姜片爆香,再将沥干水分的田螺下锅。 田螺下锅后翻炒时候就会噼里啪啦的撞击,再加上颠锅时候的碰撞,就能恰到好处的将那些香气和油气呛进田螺里。 很快一股鲜香就会冒出来。 炒田螺不能吝惜油,此时再加一点水,然后盖上锅盖,焖煮个两三分钟左右,让汤汁更加浸入田螺里,将那肉也浸透了,就可以加入山茱萸油,藿香叶和盐,一点酒继续翻炒。而且最后一定要用大火收汁爆炒。让藿香那味道彻底的将田螺的泥腥味去了,还可以提鲜,增加香味。 大火收汁后,锅里就就只剩下了充满香气的油和田螺。 再无一丝多余水汽。 而且田螺尾巴的开口,也会饱含了汤汁,将里头螺肉浸得更加入味鲜香。 将螺盛出来,放在瓷盘子里,那田螺一个个都裹满了油,而且汤汁粘稠,让那黑黝黝的田螺也多了几分诱人。 山一样的田螺堆在那儿,其实看上去还是很不错的。 只是上了桌子,所有人看着这一盘炒田螺,都有点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毕竟在所有人心里,这个是不能吃的。 付拾一拿竹签扎进去挑出螺肉来,给大家示范:“就是这么吃。一般来,尾巴上是内脏,是不吃的。就吃前面这一点螺肉,脆脆的,特别劲道。” 然后付拾一又对准螺的开口,使劲一撮,将壳子里那一点特别鲜美的汤汁撮出来。 那一声响亮的声音,惊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这……这…… 食不言寝不语,更不要发出了这么没有礼貌的声音。 这种行为,算是刷新了所有饶认知。 可是听着付拾一那响亮的声音,看着她脸上满足喟叹的表情,再看看盘子里油光诱饶螺,不少人心里都蠢蠢欲动了:好像真的是很好吃的样子呢。 付拾一当然也知道比如李长博这样的,肯定是不可能接受这种吃法。 所以从善如流的招呼:“烤鱼好了,你们吃烤鱼吧。这个你们不爱吃,我吃就校” 话音还没落,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了响亮的嘬螺声。 众人一看,就发现方良和春丽已经是吃上了。 而且两人脸上表情是如出一辙的……满足。 “咕咚。”有人悄悄的咽口水。 方良已经回过神,尴尬一笑:“我一时没注意,大声零。我尽量不出声——” 话音刚落,他已经又摸了一颗螺,然后放在嘴边,响亮的嘬了一口。 众人:…… 徐双鱼最先按捺不住,挽起袖子就上了手。 钟约寒看他一眼,默默的替他把袖子整理得更清爽方便。 李长博犹豫片刻,问了句:“能用筷子吗?” 付拾一点头:“当然能。只是这样吃更爽快。” 对于李长博,估计用手抓,还油乎乎的,她觉得还是接受一点困难的。 李长博用筷子夹了一颗,也试着吸了吸,但是明显不够用力,然后没发出什么声音,但是明显也没吸到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李长博面上的表情有点儿茫然。 付拾一看着,差点就闷笑出声。然后她厚道的指点:“得用力。” 付拾一这样一,李长博点点头,却怪不好意思。 此时其他人却已经克制不住的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一时之间,桌子上全是响亮的嘬螺声。 以至于店里的顾客都忍不住四下张望——好在他们是在后面吃的,不然还真不好解释。 此起彼伏的声音好像给了李长博安全福 李长博终于鼓足勇气,然后用力一吸—— 辛香鲜辣的味道,顿时让他精神都是一振。 他忽然觉得也是挺值得的——不这么吸出来,真的是浪费了好味道。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一脸惊艳,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把仙气飘飘的男神给拉下了神坛来。 还别,这种感觉挺让人上头的。 付拾一摸了一个螺,也是响亮的一嘬——怎是一个爽字撩啊! 第646章 抓到了吗 田螺太过美味,所以一时之间谁也没想着去动锅里咕嘟咕嘟还煮着的鱼。 毕竟僧多肉少。 大家看着那盘子里的田螺,生怕一个不心就被别人抢走了。 所以一时之间满桌子都是此起彼伏的嘬螺声音。 付拾一拼了老命,最后也没抢得过徐双鱼。 最后索性就只能放弃,干脆去打了水洗手。 然后将目光瞄准了烤鱼。 铁板烤鱼咕嘟了这半之后,就十分入味。 而且外面的皮依旧韧性十足,带着脆脆的口福 而且现在的鱼都是野生鱼,现在的水源也十分干净,所以吃起来,那叫一个鲜美。 其他人一看付拾一动筷子,顿时也都急了,嘴里头的动静就更大了。 这顿饭是极其有声音的一顿饭。 在厨房里的张春盛听着都觉得有些受不了。 不过看了一眼付拾一特地给他们留的还没炒的田螺,张春盛又觉得舒心了。 不过也更加期待了。 此时,李长博也去洗了手,重新恢复了那个偏偏男神的样子。 要不是刚才的确看到了,李长博和他们一起吃田螺,反正打死他们也不相信,李长博也会用手抓着田螺吃。 吃过了烤鱼,大家一起洗了手,瘫软在了椅子上。 屋里一股子没有散去的味儿。 付拾一点了一支熏香。 然后又每人来了一杯山楂汤消消食。 于是大家就更不想动了。 付拾一问李长博关于芯妲的事情:“人找到没有?” 实话,长安城挺大的,想要去找一个女人,容易也容易,不容易也不容易。 李长博点零头:“已经找到了。只不过她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随从身上。” 付拾一倒不觉得奇怪。 “她还拿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清河郡王唯一血脉事儿?”付拾一有些好奇。 李长博微微点零头。 然后低声告诉付拾一一个更八卦的事儿:“不过郡王妃倒是了另外一件事儿。” 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还微微往前倾。 她就听见李长博缓缓道:“清河郡王早就不能生育了。” “郡王妃给他下了药。” 付拾一听完这话之后,简直是目瞪口呆,下意识就想到:难道是郡王妃觉得对付妾们怀孕太麻烦了,还不如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 这么一想,付拾一就忍不住有点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啊。 付拾一默默的在心里给蔡氏点了个赞。 然后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这么来,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清河郡王的!” 这…… 付拾一除了再继续点个赞以外,就没有别的话可。 就连钟约寒也忍不住了一句:“够乱的。” 付拾一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不过那既然当时清河郡王有查这件事儿,他到底是查到了还是没有查到?” 李长博神色平静:“这件事情,谁也不能知道了。” 随着清河郡王身亡,这件事情也就被埋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要不了多久,谁都不会再记得。 就连清河郡王府的没落,也只不过是会引起一段时间的骚动而已。 李长博吐出一口气,认真了句:“可见,做人还是应当一心一意。不管是做事儿还是对人。” 这话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郑重其事地点头附和。 但是看样子完全没有多想。 李长博心头暗叹,却也觉得好像在常理之郑 最后就起明日的事情:“明日咱们就继续查从前那案子了。” 付拾一一下子更加郑重其事:“李县令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李长博点零头,想了想还是没有再多。 从拾味馆回去的时候,李长博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那田螺还有没有不置可否匀出一份儿来,让我带回去?” 付拾一倒是早就准备好了:“有专门留出来的,你等等,我现在去炒一个。这个东西还是要热的时候好吃。” 付拾一飞快地炒了个田螺。考虑到杜太夫人胃口的问题,所以没敢放太多的茱萸油。 只是沾一点辣味就可。 李长博站在厨房门口等着,看付拾一在里头忙活,不知不觉就嘴角就翘了起来。 钟约寒回去之前,特地过来道别。 就看见李长博那样的神色。 于是钟约寒微微一愣,随后就站在李长博的身边,压低声音对李长博了一句:“李县令打算什么时候表明?” 李长博猛然被点破了,心思反倒是没有半点尴尬。 脸上的神色大大方方:“现在还不是时机。” 钟约寒同情的看了李长博一眼,隐晦的了句:“也是,付娘子年纪还。并没有开窍。” 李长博轻叹一声:“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开窍。” 钟约寒打量了李长博一眼,了句实话:“恐怕要是继续这么下去,很难开窍。” 这个时候付拾一已经炒好了田螺,所以两人也就没有继续话题,钟约寒拉着徐双鱼告了辞。 李长博则是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看得付拾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李长博提着田螺回去的时候,刚刚靠近了杜太夫人,杜太夫人一下子闻到了味,鼻子抽了抽,笑呵呵的问:“今付娘子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长博颇有些无奈,但是看着杜太夫人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的期待,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他将田螺拿了出来,又给杜太夫裙了一杯茶水,这才拿起竹签给杜太夫人示范怎么吃? 杜太夫人也有些惊讶:“这种东西还能吃?” 一面着一面却已经上了手,丝毫没有质疑,这个东西到底好吃不好吃。 简直对付拾一是盲目的信任。 李长博听着熟悉的嘬螺声,忽然觉得恐怕以后食不言寝不语这个规矩,是要改过了。 在拾味馆,还是要怎么吃更热闹,更怎么吃更痛快。 仔细想想,这种感觉好像也不赖。 比起食不言寝不语,这种好像更适合一家人坐在一起,笑笑的吃着东西,玩儿一样的品着美味。 李长博忽然有些神往:若是将来和副娘子成了家…… 第647章 寻寻觅觅 根据付娘子提供的地址,厉海等人找了过去,然而却扑了个空。 一问才知道,人家已是举家搬迁了。 搬去了何处,竟也是没人知晓。 这条线索,算是就这么暂时的断了。 所以现在就只剩下另外一条线索。 那就是当年调查这件案子的仵作和官员。 其实还有不良人。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人都换过了一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李长博斟酌了一番之后,才看向付拾一:“那现在咱们就请翟仵作过来一趟?” 付拾一当然知道李长博在顾虑什么,所以点了点头:“早晚都是要叫人来的。早或者晚并没有什么区别。” 李长博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多说,但是其中的意思付拾一十分明白。 翟升现在就在衙门里面。 不过这件事情谁也没有先去通知他。 直到厉海他们出了门,付拾一与李长博对视一眼,付拾一主动将这个活揽了下来。 李长博刚要说什么,付拾一就将他的话赌在了里头:“这件事情由我去跟他说最合适,毕竟我也是他师父。” 付拾一的玄色有些复杂,李长博也就没有再阻拦,只是宽慰了一句:“这件事情付娘子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付拾一嫣燃一笑,神色还算平静:“这是自然。只是查出当年的真相罢了,并不会冤枉任何人,做了就是做了,没有做就是没有做。我们没有什么好心存愧疚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付拾一就大步流星的去找翟升了。 翟升还在和徐双鱼苦哈哈的抄着守则。 看见付拾一过来,两人下意识的就觉得她是来检查作业的。 所以两个人都打了一个寒战。 然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就对,付拾一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不过还没等他们两人说话,付拾一就直接扫了一眼徐双鱼:“你先回屋去,我有话要跟翟升说。” 徐双鱼满脑袋问号的走了。 留下来的翟升同样也是满脑袋的问号。 不过两人都以为是和昨天的事情有关。 就在翟升拼命的想着该怎么解释自己没有抄完的时候,就听见付拾一缓缓开口:“接下来这桩案子,可能与你父亲有所牵连。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你不能再参与这个案子了。” 翟升一下子都傻了。 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最后他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师父说什么?” 于是付拾一又耐心缓慢地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她一直都看着翟升的表情。 说实话,心里还有些心疼的。 这些日子,翟升真的经历了不少的事。 如果真的和翟老头有关的话也不知道,到时候翟升受得住受不住。 付拾一是真有些害怕翟升到时候变态了。 所以就尽可能的语气温和一些:“这件事情也是规矩在那里摆着,所以不好叫你参与进来,不过也只是请你父亲过来问话。并没有明确的证据——” “我和李县令你也知道的,我们都不会让你们家里受了冤屈。” 翟升下意识的接了一句:“但是如果是真的,你们也绝对不会徇私舞弊。” 对于这句话付拾一除了沉默之外,实在是不好回答。 反正翟升自己心里也明白,也不用回答。 所以最后付拾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翟升的肩膀:“不管怎么样,你我之间的师徒关系不会因此改变,我也知道你的人品。” 翟升听完这句话,默然抬起头来,直勾勾的看着付拾一。 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从她那幅有些倔强的样子就可以看的出来,他想说翟老头的人品他也信得过。 付拾一没有多说,只是再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就直接说起了昨天的事儿:“昨天的事儿想出办法没有?” 翟升本来就有些恍恍惚惚,听到这个问题就更加恍惚了。 他忍不住的看付拾一,实心眼儿的问了一句:“这个时候师父还要说这个?” “就算你听到刚才的话心里头乱了,但是在刚才之前你就应该想出办法了吧?”付拾一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倒是理所当然。 更是鄙夷的看了翟升一眼,好像已经笃定他没有想出来。 这一刻翟升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他有些恼羞成怒,很想回一句,当然想出来了。 但是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底气,只能怂巴巴的低下头去。 声:“没有想出来。” “双鱼也没想出来?”付拾一扬起眉头。 本着死队友不死自己的心态,翟升一瞬间就出卖了朋友:“他肯定没有想出来,他不仅自己没有想出来,他还问了他师兄!结果他师兄也没有想出来!” 付拾一伸手按住了自己额头,觉得有些绝望:三个徒弟一边儿傻,这可以怎么办? 付拾一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翟升去把徐双鱼叫了过来。 然后在两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问他们:“你们想不想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 两个人当然是点头如捣蒜。 付拾一不怀好意:“再抄10遍?” 两人对视一眼,咬牙同意了。 付拾一就慢悠悠地,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将自己的法子说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伸一根筷子进去就行。” “你们吃饭难道就不用筷子吗?用筷子戳一戳,不就知道是硬的还是软的了?” “而且把筷子拔出来的时候,如果筷子上沾染了脑花,不是也很容易看得出来吗?” 不管是出血还是没出血,也能看得出来。 这个法子简单又明了。 而且快子比手指头长多了—— 付拾一斜睨两个徒弟,也难掩鄙视:“你们两个是不是猪脑子?连这么简单好用的法子都想不出来。你们自己说是不是太笨了点儿?” 听完这个办法的时候,两个徒弟都是不约而同的给惊呆了。 然后面面相觑,一个字也噎不出来,更有点回不过神:“这……就这么简单?!” 听着两人不信的语气,付拾一揉了揉眉心:“不然呢?你们觉得呢?还要怎么复杂?做我们这一行的要的是个结果,简单好用还不够吗?又不是让你上台演戏!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干什么?就算临时找不到筷子,勘察箱里能替代的东西多了去了。你们就都没想过?!” 第648章 当堂对质 付拾一的质问,让两个憨憨连一句话都不敢反驳。 被骂得焉头巴脑,也一声都不敢吱。 付拾一让他们两个继续抄守则,又让徐双鱼照顾点翟升。 徐双鱼这个憨憨:“照顾他做什么?他病了?” 付拾一:…… 翟升闷声闷气:“我不用他照顾,我不会多想,我信我阿耶。” 付拾一点点头,也不多说,去前头找李长博。 又等一会儿,翟老头就来了。 厉海自然没说是为什么叫翟老头过来。 翟老头一直以为是翟升怎么了,进来时候还有点心急火燎的,见着了付拾一,劈头就问:“翟升怎么了?” 付拾一纳闷:“翟升挺好的啊。” 顿了顿反应过来翟老头的误会,她打量了一下翟老头,想了想,就看李长博。 这个事情,还是李长博说吧。 虽然她迫不及待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但是这个事情,她出面似乎并不合适。而且翟老头的身体也不好,万一气出了个好歹,那就更不好了。 李长博上前一步:“先坐下,咱们再细说吧。这个事儿和翟升没有关系,是和您有关。” 翟老头霎时有点儿纳闷,但是一听和翟升没有关系,心里头倒是一松,仔细想了想,自己最近也没干什么事儿,就更加放心的坐下了。 等他坐平稳,李长博缓缓才开口:“十年前,有一桩案子,是您验尸的。那家人呢姓付。是丈夫杀妻的案子,不知道翟仵作您有没有印象?” 翟老头愣了一下。 付拾一一直看着翟老头,想从他面上反应看出一些端倪。 然而翟老头竟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满面疑惑:“十年前的案子?” 李长博微微颔首:“是。” 顿了顿提醒一句:“验尸的单子上,有您的印。” 这就代表着当时验尸的确是翟老头。 翟老头看着李长博,先不说自己是不是验尸了,反倒是问了一句:“那个案子出问题了?” 李长博替翟老头倒茶一杯,微笑道:“是出了一些问题。您想起来了当时的情景?” “没有印象。”翟老头摇头:“我只知道一桩付家的案子。不过不是杀妻案,是我当时跟过的一位县令,犯了事儿,被绳之以法,判了斩首。” 翟老头紧接着灼灼看了一眼付拾一,忽然若有所思:“还是这个杀妻案,和那位付县令的案子有关联?” 不得不说,翟老头不愧是在衙门混了这么多年。 这思维敏捷,是多少年轻人都比不上的。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付拾一有点儿坐不住了,于是换了个姿势,却还是没开口。 李长博将茶杯放到了翟老头面前,态度依旧是不疾不徐,半点也没有焦躁和波动的意思:“您想多了。我们只是翻阅卷宗,发现这一桩案子有些问题罢了。” 翟老头也干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直奔主题:“你们是想翻案?十年前——我想想。当时的县令,已经是当今刑部侍郎了。你们想查这个案子,就还要牵扯上他。” 顿了顿,翟升缓缓道:“若们要查这个案子,就让翟升回家去休息一段时间。” 谁都知道,他这是在保护翟升。 他不想让翟升牵扯进了这个案子里。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直接答应了这件事情:“这个案子,除了我,谁也不会再牵扯进来。不仅是翟升,即便是徐双鱼,我也打算让他们去万年县帮帮忙。” 这样一来,也就和这个事情扯开了关系。 付拾一说完这话,又下意识的看一眼李长博。 别人都可以轻松撇开关系,可李长博却不能够。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焦虑。 李长博替付拾一也倒了一杯茶,微微一笑:“翟仵作想得很周全。” 顿了一顿,话锋却一转:“只是翟仵作如此打算,是知道当年的事情不简单,还是觉得信不过刑部侍郎?” 翟老头一下子就卡了壳。 他气恼盯着李长博,好半晌冷哼一声:“想套我的话?” 李长博微笑不减:“只是问一句。” “这个案子我没什么印象。”翟老头说这话时候一脸坦然,半点犹豫也没有:“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当时死的是女人?如果是女人,就应该叫上稳婆一起看。我印象也该十分深刻才对。” 付拾一皱起眉头:可是现在翟老头口口声声说,没有印象—— 要么就是翟老头撒谎,要么就是当年的事情,他的确没参与。 李长博也是沉吟了一阵子,随后就问到了关键:“可若是您没有参与验尸,为何最后落了印?” 翟老头一句话就说出来了:“我的印就放在衙门的。真要有心用,随时都可以。” 翟老头如此坦然,一时之间,反倒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李长博思忖片刻,只能道:“那您回去再想一想,再看看那验尸的记录。说不得就想起什么。” 翟老头又喝了一杯茶,点点头:“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有孩子,如今离不得人。” 说完了停顿片刻,又道:“叫翟升和我一同回去吧。” 李长博欣然同意,叫方良去请翟升。 然后亲自将他们父子二人送到了衙门外。 只是翟老头的马车一走,他立刻吩咐厉海:“盯着他们。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厉海只一点头,随后招呼了几个人,悄无声息就去盯梢了。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李县令这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李长博淡淡反问一句:“付娘子不是也不信?” 付拾一尴尬一笑,“那李县令又是从哪里看出来有问题的?” 李长博只问了付拾一一句话:“付娘子觉得,如果现在衙门里出了一桩闹得沸沸扬扬的命案,你就算在拾味馆没来,会不会知晓这个事情?” 付拾一下意识答了:“当然会知道。王二祥那个碎嘴子——” 她一下子顿住了,随后就只剩下了苦笑。 是啊,都是一个衙门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呢?怎么会一点没有印象呢?相反的,自己经手的案子或许真不一定有印象,可是如果是大案,却没能参与进去,应该会一直记着才对。 第649章 没有动静 一整日,付拾一都有点儿魂不守舍。 徐双鱼还过来问了一次:“翟升他还会回来吗?” 付拾一还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最后就干脆没回答。 徐双鱼又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付娘子打算撵我走?” 付拾一当然不会承认,只笑道:“不是。只是觉得让你去跟着你师兄学一学更好。这个案子现在也没什么验尸的需要——” 徐双鱼死死的盯着付拾一,抿着嘴角:“付娘子不要骗我。我知道必是出了什么事儿。否则翟升也不会被叫走。” 付拾一失笑:“你想多了。行了,快收拾东西去找你师兄去。你就半点不想他?” 徐双鱼盯着付拾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走了。不过走之前,却特地跑到了付拾一跟前去,对她道:“付娘子不管任何时候要用我和师兄,只管言语一声。我和师兄……不怕被连累的。能和付娘子一起做事,是我们的福气。” 说完了这一番煽情的话之后,徐双鱼飞也似的跑了。 看那架势,还有点害羞的。 付拾一捏着自己手指,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这个感动来不及酝酿眼泪,就被徐双鱼这幅害羞的样子给弄没了——又不是告白,至于说了就跟个兔子一样跑了么? 李长博是将这一幕都尽收眼底的。 他忍不住神色复杂的说了一句:“付娘子很得人心。” 付拾一下意识道:“李县令也是一样的。今日要换成是李县令,他估计也能说出一样的话。别说他,就是我,也一样。” 于是李长博差一点酝酿出口的话,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到底该说付娘子待我是和别人不一样的,还是该说我其实在付娘子眼里同旁人没有任何区别…… 李长博想了一想,然后再叹一口气,最后道:“付娘子最深得人心。” 顿了顿,又道:“徐郎君的心意,也是我的意思。付娘子万万不可同我客气。”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眉眼庄重的样子,忽然受宠若惊:“我何德何能——” 话说到了这里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有点儿不争气的哽咽了。 偏偏李长博还要煽风点火:“因为付娘子值得。” 付拾一彻底眼泪汪汪了,她实在是很不擅长说什么煽情的话,最后干脆一跺脚:“哎呀!晚上李县令叫上他们,来拾味馆吃饭!” 付拾一一扭头跑了。 李长博有点儿愣在了原地。 方良忍不住跺脚:“郎君!娘子这是害羞了!” 李长博下意识说了句:“那怎么和别人害羞的样子不太一样?我都看不出来——” 方良捂住了眼睛,头一回觉得自家郎君有点傻里傻气。 然后李长博忽然也反应过来了:付娘子怎么会跟旁人一样呢?付娘子从来都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于是李长博安然的微笑起来:“那今日早点过去。叫上太夫人吧。你回去说一声,顺带送付娘子。” 方良应一声,一溜烟跑去追付拾一了。 而李长博则是继续等厉海的消息。 说实话,他倒是觉得付拾一回去做菜,反倒是好些——之前她那么一副魂不守舍坐立不安的样子,实在是叫人看着揪心。 厉海是在傍晚回来复命的。 但是他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没有任何动静。 李长博当时便有些沉吟。 厉海只道:“继续让弟兄们盯着了。” 李长博颔首,将身上钱袋子取下来,递给厉海:“给他们买口热羊汤喝。晚上也有些凉。” 厉海随手接过,揣进怀里,而后继续出去了。 李长博和谢双繁说起这个事情。 谢双繁捋着胡子,连一点沉吟都没有:“这还不简单?要么当初他一开始真不知情,后头知情了也得夹着尾巴。要不然就是参与其中。但是他如此按兵不动,显然也是猜到了我们的心思。” 在官场上活到了这个年纪,没点脑子,怎么可能? 谢双繁轻哼一声:“谁还不是千年的狐狸了?你别看他们一个个平日不显山露水,但是事实上啊,一个个精得要死。” 李长博明白了:“比起丢了性命,被追责,丢了官职反倒是事。” 谢双繁似笑非笑:“可不是么?” “不过,他越是按兵不动,就越是说明,他知道些什么。”李长博忽然笑了一笑,扬了一下眉,看上去竟有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意思。 谢双繁听见他这个话,登时就明白他这是想以翟仵作作为突破口了。 他也忍不住扬眉:“你这是要挑硬骨头啃啊。” 李长博吐出一句话来:“声东击西。” 略一琢磨,谢双繁捋着胡子笑了:“后生可畏啊。” 然后也不管这个事儿了,笑眯眯的走了。 李长博也不管这个事儿了,更不等方良来接人,直接就慢悠悠的回了拾味馆。 拾味馆里一如既往的是充满了烟火气。 初看只觉得喧闹,再看却越来越觉得心中安宁。 盛世长安,要的就是这样一份浓厚的烟火气。 李长博嘴角带笑,轻车熟路的往后院去。 然后就被敏郡王给一把拉住了。 敏郡王狐疑的看李长博:“李县令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了?” 李长博风清月朗的否认了:“没有。” 敏郡王更加狐疑的看他:“最近付娘子总是忙得不见人。李县令是不是从中作梗了?” 李长博反问他:“为何这么说?若是付娘子想见你,我就是如何作梗也没有用,不是吗?” 敏郡王看着李长博仙人一样那张脸,忽然好想给他撕碎了。 李长博还不肯放过敏郡王,笑眯眯盯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不是吗?” 敏郡王按着胸口,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了。 李长博笑容更深几分,虽然没再说话,但是却让敏郡王感受到了更大的伤害。 敏郡王,扑街。 李长博还宽慰敏郡王:“没事儿,或许我帮你问问付娘子的意思?” 敏郡王咬牙切齿,“李长博!” 李长博微笑如初,如沐春风的直接进了后院。 气得敏郡王差点把牙咬碎了。 第650章 来个助攻 敏郡王最后死活要留下来一起蹭饭。 付拾一倒是没什么意见:“敏郡王好些日子不见了,留下来一起吃饭正好。” 今日付拾一准备的菜是肉沫炒新鲜黄豆,然后红烧猪脚,以及一个烟熏笋干烧五花肉,还有老鸭海带汤。 鸭子是新鲜的,取一整只,除掉屁股,除掉爪子和翅膀,以及脖子脑袋后,就直接焯水。焯水后再重新入清水,清水里放老姜拍松,然后就是一把切得细细的海带丝。 带丝鸭就是这样来的。 没有别的调料,全靠海带和鸭子本身的味道来完成鲜美。 品的就是那一份清淡和本真的味道。 鸭子是早就炖上的了,倒也不着急。最好是炖到鸭肉酥烂,一碰就散,才算是成了。 红烧猪蹄则是也要提前焖上。 红烧类的菜,最重要是炒糖色。 用油将糖炒到了起泡,微微变色,就可以将焯水过的猪蹄块倒下去。 翻炒均匀后,就可以加水,加香料开始焖炖——这个也是要炖到皮上软糯才好吃。 红烧笋干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不过放的糖却要少很多。还要另外加上山茱萸,这样才能达到微甜微辣,回味无穷。肉的酥烂,加上吸饱了汤汁的烟熏笋干,配在一起,不仅下饭,而且一点不油腻。 尤其是笋干的细嫩,加上那一点微微的烟熏味—— 付拾一是最喜欢的。 其实还有笋干烧牛肉。但是这年头,牛肉可没的卖,就只能作罢。 肉沫炒黄豆则是简单的家常菜。 新鲜黄豆吃起来,有一种特别清香的口感。也是十分好吃的。 肉沫下锅炒散后加了蒜片炒香,就直接下黄豆,然后加一点水和盐,煮熟后加勾芡汁手汤。喜欢吃味道丰富一点,还可以加点辣椒酱——可惜现在也没有。 除此之外,付拾一顺手又炒了个苦瓜鸡蛋,鱼香茄子。 凉菜就凉拌了个猪头肉。用嫩姜片凉拌的。 这两个也是绝配。 杜太夫人其实一大早就过来了,李长博过来时候,她正坐在拾味居那边吃点心。 油炸的麻花,干泥鳅,还有猫耳朵—— 她一个,阿玫一个,吃得不亦乐乎。还没忘记跟付拾一要求,要多几个辣菜。 李长博看着杜太夫人跟阿玫沟通起来毫无压力的样子,不由得也笑起来——怪不得付娘子总说年纪大了的人,就跟孩子一样。 这可不是跟孩子一样吗? 待到开饭,杜太夫人看一眼齐齐整整的一圈未婚男青年,就忍不住瞪了一眼李长博:怪不得付娘子这么久都还没被迷倒! 李长博莫名其妙:??? 付拾一端起杯子来,敬了大家一杯:“这些日子以来,全赖大家照顾,我和拾味馆才有今日。” 李长博立刻道:“付娘子是因为自己的本事。我们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这样一说,付拾一顿时就有点儿羞涩: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一点逼数的。所以,付拾一还是老老实实继续感谢大家:“虽然不知今后如何,但是只要拾味馆开着,大家便随时过来吃饭,打五折。” 徐双鱼捧着饮料,忍不住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是五折?” 钟约寒被呛了一下,想掐死自己这个师弟:“付娘子也要有成本。” 徐双鱼这才恍然:“对哦!” 付拾一笑眯眯许下诺言:“有朝一日我成为全长安最有钱的人,我就给你们免费了!” 所有人都抽了抽嘴角,心头暗暗道:那看来我还是得给钱的。 只有李长博微笑道:“那我就等着付娘子成为全长安最有钱的人。” 付拾一笑眯眯:“好。” 敏郡王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敏郡王却分明感觉到,好像是有些不同了。他们两个之间给人的感觉,像是已经插不进去别的人,任何人想强行加入,都会让人觉得突兀。 敏郡王忍不住:“付娘子不如与我联手,我保准将来付娘子成为全长安最有钱的人!” 付拾一差点被呛着。 敏郡王这个话说得吧……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吸引力的。 主要是谁都清楚,敏郡王赚钱的能力,那是一等一的好。 但是她总觉得,敏郡王说这个话,是有些……其他意思在里头的。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当着这多人的面儿—— 付拾一觉得有些不自在。 她最后只能干笑一声:“敏郡王说笑了,我也没那么大野心……大家吃菜,吃菜。尝一尝今日这个红烧猪脚,看看合不合口味。” 付拾一用公筷给杜太夫人夹菜。 杜太夫人笑眯眯的夸付拾一:“付娘子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说一句:“不过作为过来人,其实我倒是觉得,咱们做女人的,一辈子无非两件事。一个是自身本事,一个就是寻觅一个良人。至于赚钱呢——倒是其次。” 杜太夫人说这个话,还真是自身的经验之谈。 钱到了一定数量,就只是个数量了。 也就那么个意思。 可是身边有人就完全不同了。 身边有人的话,能时刻关心体贴,能一起赏花赏月,多好? 付拾一干笑:“太夫人说得是。” 杜太夫人兴致勃勃的拉住付拾一的手:“你要是想嫁人了,言语一声,我那么多孙儿辈的,随你挑。” 不拘一个李长博。 付拾一简直受宠若惊:“太夫人高看我了,我何德何能——” 杜太夫人拍了拍付拾一,笑得格外慈爱:“付娘子值得。” 敏郡王“嘎嘣”一声,咬碎了一块骨头。然后自己也捂着腮帮子,牙酸得想流泪。 此时此刻,他对李长博的羡慕,也到达了顶点: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好祖母呢? 想了想自己的亲叔叔皇帝陛下,敏郡王就更心酸了:明明自己才是亲的,可是陛下分明也是乐见其成李长博得手的。 吃过了这顿饭,敏郡王第二日就进了宫,见了陛下就来了一句话:“我想去学当仵作!” 陛下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说什么?” 敏郡王一脸坚定:“我要去学仵作!我要跟着付娘子学!” 陛下有点儿明白了。 摩挲着下巴,半晌之后同意了:“你要不怕你就去吧。” 第651章 一桩交易 付拾一和李长博还在等着翟老头那头的动静。 所以敏郡王过来的时候,正好两人正凑在一起分析案情。 听闻敏郡王过来,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有点儿纳闷。 不过李长博很快就道:“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付拾一更纳闷:“他能有什么事儿——” 等到敏郡王进来,将目的一说,别说是付拾一惊呆了,就连谢双繁也是惊住了:“敏郡王,您这是不是太闲了——” 好好的,学这个做什么啊? 这个东西,要么是祖传的手艺,要么就是实在是没有了别的营生了。 敏郡王一个皇家子弟—— 谢双繁觉得,敏郡王恐怕时脑子坏掉了。 李长博倒是知道为什么。 所以他笑一笑:“倒也是很好。” 现在这个案子这样的情况,让敏郡王时时刻刻跟着付拾一,这样一来,倒是多了很多保障。 李长博就这么轻易同意了,而且看上去还不是假笑——谢双繁忍不住悄悄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看看是不是还在做梦。 然而,还真不是做梦。 谢双繁懵了。 李长博倒是问了一句:“陛下说今日就开始学?” 敏郡王有点纳闷:“是。” 他警惕的看一眼李长博,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然而李长博只是微笑:“很高。那你就跟着付娘子,从打杂开始。既然是要真心学,纵不要求你拜师,也要好好恭敬着,孝顺着。” 敏郡王知道李长博话说的没错,但是听着这个语气看着他这个态度,总归是叫人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付拾一终于回过神来:“这……不妥当吧?” 敏郡王和李长博难得异口同声起来:“没什么不妥当的,很是妥当。” 付拾一:???好吧。 于是,付拾一在打发走了徐双鱼之后,依旧身后多了尾巴。 只是现在也没个案子,索性就坐在一起喝茶。 这和敏郡王想的单独相处不太一样,他忍不住问:“每日都这么清闲吗?” 李长博斜睨他:“难道敏郡王就这么盼着长安不安稳吗?死了人,或是出了大案子,才会忙。” 敏郡王心里暗暗道:死个人也挺好的。 付拾一也忍不住道:“咱们聊天喝茶不好吗?” 上班摸鱼,是人生一大幸福好吗! 真去出现场,那味道那景象,还是很辛苦的。 王二祥顶着太阳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付拾一几乎是立刻站起身迎上去:“怎么样了?” 王二祥语气肯定:“找到人了。” 付拾一顿时欢喜:“太好了!” “不过人是怎么带回来?”王二祥问李长博,然后才留意到了敏郡王也在,于是赶紧闭口不言。 李长博笑笑:“无妨,以后敏郡王也跟咱们一起办差。” 然后他站起身来:“我去换一身衣裳,咱们直接过去见一见。” 带回衙门不太合适,目标太大。 付拾一也去换了衣裳。 一群人偷偷从后门出去,然后被王二祥带着,穿街过巷,到了地方。 却是个酒馆。 卖酒的汉子脸上一道疤,发鬓斑驳,胖得和和气气。 王二祥上前去招呼:“来一斤桃花酿!” 老板响亮的应了一声,不多时端着酒坛子送上来。 众人这才注意到,老板的腿,竟然是残疾的,左边腿,只剩下一根木棍用来支撑。 付拾一一时之间有些默然。 老板倒是笑呵呵解释:“当年追凶犯的时候,不心伤了腿,就这样了。也做不成不良人,就只能卖酒了!” 李长博温声道:“这会儿也没人,不如坐下来一起说一说当年的事儿?” 王二祥拎着酒坛子,走到了门口那一桌,然后直接就做了额把门将军。 他这样的举动,登时让老板皱起眉头,警惕的看了两人一眼:“这是——” 付拾一起身去拿一坛子新酒,又将自己包里的蝴蝶豆寻了个碟子倒出来用来下酒:“我们有些事情想跟您打听打听。也不白问您,您看,这个下酒菜如何?” 人家倒是真不在乎这个下酒菜,轻视的看一眼:“我这里有下酒菜。” 付拾一推到了他面前:“您尝尝再说。” 蝴蝶豆其实就是油酥蚕豆。 干蚕豆泡发到外皮微微开口,然后沥干水,直接下油锅炸。 一炸那外皮就裂开,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样张开。露出里头的蚕豆肉来。 炸好了,再加点椒盐,当零嘴也好,下酒也好,都好吃。 老板吃了一口,一瞬间表情都不一样了,他看付拾一:“所以,若是我告诉你们想要的,娘子就将做法告诉我?” 敏郡王不乐意:“你也太会做生意了。” 付拾一却笑眯眯一口应下:“好。” 老板往嘴里扔了一颗豆子,惬意眯起眼睛:“问吧。” 李长博就开了口,问道:“十年前,付家杀妻案。”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老板一下子呛咳起来。 他瞪圆了眼睛,直接站起身来将碟子推回去:“这个生意还不做了。不做了。你们快走吧。” 付拾一扬眉。 李长博按住了碟子,依旧微笑:“恐怕这个事情,却由不得你做主了。不在这里说,要么就只能去衙门了。” 老板瞳孔一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李长博,又看一眼门口的王二祥:“你是李县令?” 李长博保持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老板紧接着又看一眼付拾一,恍然大悟:“必定是了。长安县出了一个女仵作。” 付拾一腼腆一笑:“没想到我如此有名。不过,既然知道我是仵作,我们也就不必兜圈子了。那个案子,我已是看出一些端倪了。不瞒你说,我们已经开棺验尸过。” 老板重新坐下来,又将碟子拽回来,十分识时务:“那还是继续交易吧。你们想问什么,就问。但是我知道的也不多。” 顿了顿,他又提了一句:“你们还要保障我的安全。” 李长博颔首:“这是自然。今日我们来,是也不知晓。” 老板呼出一口气,看样子也放松一些了。 李长博直接问关键的:“那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652章 当年隐情 老板仰头灌了一口酒,却没立刻说尸体的事情,反倒是拍了拍自己的腿,道:“你们知道我这个腿为什么会被废掉吗?那一次去执行任务的弟兄,只有我活下去来了。我们被下任务之前,刚好他们几个私底下议论过那个案子。” “只有我觉得不对,所以说了句不可能。”老板打了个寒战:“那任务根本就是完不成的。那就是为了要我们命的。” “我要不是命大,也挺不过来。生死之际,当时的不良帅过来看了我一回,问我以后打算是什么。我就说,开酒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老板又灌了一口酒。 “他问我对那案子怎么看。我只说不是已经破了吗?绝不可能那么荒唐的。就这样,我才活了下来。” 李长博问他:“当时的不良帅叫什么名字?” “陈安。”老板打了个寒噤:“如今在刑部当差,管着兵丁。是正儿八经的官了。” 刑部,又是刑部。付拾一皱起眉头来。 一旁的敏郡王忍不住的问道:“这是什么案子?怎么外头一点动静也没有?刑部的人,胆子这么大?” 老板警惕的看一眼敏郡王:“这位是——” 李长博笑着介绍:“这位是敏郡王。是当今陛下的亲侄儿。” 老板毕竟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关窍,脸上神色都是微微一松。 随后,他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当年的尸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李长博重新问起了这个关键的事情。 付拾一早就等得快不耐烦了,这会儿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等着。 提起当年的事情,老板一下子陷入了回忆:“当时的事情,也是有些复杂。我当时并不当值,所以具体怎么发现尸体的,实在是不知道。只知道头一日出了案子。但是那个案子一直都是不良帅亲自跟的,我们没有一个人知晓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仵作呢?”李长博再问。 付拾一同样对这个问题也是十分关心。 毕竟,这关系到了翟老头的清白。 虽说她已经笃定翟老头是知道内情,但是知道和参与,却是两码事。 老板摇头:“没有仵作验尸。那验尸的单子是伪造的。那几日翟仵作儿子生了病,告假没有来。他们也没去请翟仵作。但是我看过那单子,却是盖了印的。” “翟仵作最后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但是那时候我们都出了事儿了。他估计摸着既不敢说了吧。”老板叹一口气:“一大家子人指望我们,能不出事儿是最好的。” 付拾一忍不住问了句:“那正义呢?” 这话把老板给问笑了。 他看着付拾一尚带着几分稚嫩的脸,笑得有些厉害:“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正义?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为了所谓正义去死的?” “况且,我们只是蝼蚁。”他定定看住了李长博:“我们就算再不甘心,也翻腾不出什么水花来。” 有些时候,大人物一句话,比他们拼了命都还管用。 就比如现在。 老板低下头去:“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若将来你们查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就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去告诉那几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兄弟。” 敏郡王忍不住吐槽:“可是你这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关键事情啊。就交代出一个陈安来——” 直接动了陈安,那不就等于天底下都知道了?那不是打草惊蛇又是什么? 付拾一也是这个想法。 老板愕然一下:“那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那个尸体,你们别人都没接触过,我信。那你总该知道,这个事情还有另外一个关键人物吧?当时付枕为什么会招认?”付拾一实在是按捺不住了,干脆自己问, 李长博无奈看付拾一一眼,最后还是没阻拦。 老板犹豫了一下:“一开始是喊冤的。然后审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不知怎么就认了。” “他一开始说不是他。我觉得也不像是。哪有杀了人还又出去喝酒的?而且听他们悄悄议论,其实那日也没人报案。” “不过期间,他的岳丈来了一次。” “再审他,他就招了。” 老板压低声音:“我曾经听到过他说梦话。” “他梦里含含糊糊的话说,没有信,我不知什么信。我和付县令没什么大交情。” 付拾一听到了这里的时候,眉心都是狠狠一跳。 她一直觉得这两件事情有牵扯,直到听到这句话,才算是明白牵扯在何处。 或许当年付县令出事儿之前,交给过了付枕什么东西。而有些人,就想找到那个东西。可是最终付枕交出去没有? 付拾一的心,都砰砰砰跳起来。 这一瞬间,她很想亲自去见一见付枕,然后问问他。 可是显然这个事情不现实。 付拾一最终还是将这种躁动按压下来,神色复杂的看着老板。 老板轻声道:“是不是和当年付县令的事情有关?我听说,那付县令倒是个好官来着。” “可惜了。” 付拾一忍不住紧紧攥紧了拳头。 直到把手掌心掐得生疼,才缓缓松开,挤出笑容来:“你还是别问太多了。当年的事情,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没有了。”老板摇头:“我知晓得也不多。” 看他神色,也不像是作伪。 付拾一将做蝴蝶豆的法子教给他,就和李长博他们退了出来。 退出来之后,敏郡王反而皱眉先开口:“陛下叫我来跟着你们,怕不是为了这件事吧。” 付拾一鼓励他:“你的语气可以再肯定一点。有自信一点。” 敏郡王:…… 李长博神色则是轻飘飘看一眼敏郡王:“怎么了?怕了?” 事实证明,激将法在哪里都是好用的。 敏郡王脖子一梗,就直接说了句:“谁怕了?我怎么会害怕?你以为只有你胆子大?” 付拾一看着上当的敏郡王,再一次感慨:论腹黑,没有人比仙气飘飘的李县令更腹黑。被李县令卖了的人,估计还真要美滋滋。 李长博含笑看敏郡王:“那一起破了这案子,将天捅破?” 第653章 捅破了天 敏郡王脑袋一热:“干就干!” 谁怕谁? 这个脑代发热的情况,直到一行人回了县衙之后,才算是慢慢的冷却下来。 然后敏郡王就发现自己中了计。 这分明……就是激将法呀!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悔恨也没有用。 最终敏郡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琢磨了一下午之后,敏郡王忽然反应过来,这也是姓付呀。 他们和付娘子之间——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敏郡王忽然就兴致勃来,觉得自己要是这一次事情办得漂亮,能购帮上付拾一,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抱得美人归, 敏郡王对这件事情忽然就上了心。 付拾一还有些纳闷,而李长博倒是心里头清楚的很。 不过李长博也并不去管:想要让付娘子开窍,实在是太难了。所以借助一下外力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几个人坐在一起说起案情。 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当年的事实真相几乎可以拼凑出来。 只是还缺乏有力的证据。 付拾一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所以只能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微微沉吟:“到了这一步,咱们还有个法子。” “就是直接捅出来。将陈安请过来问话。” “再将刑部侍郎也请过来。” “还有翟仵作那边儿——” 付拾一有些迟疑:“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冤枉人,肯定只会往失职上说。” 这样一来就不好往下挖了。 对于付拾一的疑虑,李长博只说了四个字:“打草惊蛇。” 付之一还没有明白过来,但是敏郡王却一瞬间就理解到了李长博的意思:“你是说将蛇惊出来,然后再凭着动静去找——” 蛇不出洞,恐怕一辈子都摸不到蛇窝里头去,可是一旦蛇出了洞—— 那就是从暗处转到了明处。相对来说要好办的得多。 敏郡王沉吟片刻:“就是会有一定的危险。万一被蛇咬着就不好了。” 李长博轻飘飘的看敏郡王:“所以这就是考验胆量的时候。” 敏郡王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李长博,这副样子当即就怒目而视:“李县令少再用激将法!” “我是绝不会上当的!” 李长博扬了扬眉:“是吗?” 付拾一在旁边几乎无话可说:敏郡王啊,敏郡王,你说你自己不会上当,那你这么激动做什么?真正的不为之所动,就是应该直接无视…… 敏郡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忽然就灰溜溜了起来,又心翼翼地看了一付拾一,生怕付拾一因为这个对他印象不好了。 不过付拾一然没往心里去。 付拾一直接就提了自己心头的想法:“我想有机会的话去见一见付枕。” 李长博沉吟片刻:“那得寻个合适的机会,不能轻易动身。我们打草惊蛇倒是不怕,毕竟身份摆在这里,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毕竟也不是死仇。他们也不确定我们能查出多少。” 所以不会往死里下手。可是付枕就不一样了。 付拾一明白,所以就更加犯愁:“那用个什么样的法子去见一见?” 李长博倒是已经想好了主意。 此时就给了付拾一一个建议:“不如让我祖母去山里一趟。你陪着祖母一同去——” 这样的理由就合情合理了,谁也不会多想。 付拾一还有点迟疑。 但是就连敏郡王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法子。 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当天,李长博就直接带着人去了一趟刑部那边。 去之前,李长博和敏郡王单独说了几句话。 反正敏郡王回来之后,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付拾一。 以至于付拾一都有些纳闷:“你跟着我做什么?” 敏郡王诚恳地看付拾一:“我是真心想跟着付娘子学验尸。” 付拾一就干笑了一声:“你学这个做什么?学会了总也不能真的当仵作去——” 敏郡王给出的理由也很简单:“我喜欢。” 付拾一就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怕敏郡王是因为儿女情长,所以才做出这样的事情,于是就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句:“若是为了儿女之事,大可不必如此。实在是不值得的。” 感情这种事情还是要双向的付出才有意思。 这种单向的付出,太多了,反而就让人觉得负担和累赘。 更重要的是,起不到一个好的结果。 然而不等付拾一将其他的话说清楚,敏郡王就已经义正言辞道:“我就是喜欢验尸。” 付拾一就彻底没了话说,干脆就认认真真地教他。 教他自然是先从最基础的教,比如说先要认清楚勘察箱里的工具。 付拾一将勘察箱里的工具介绍了一遍,就下了任务:“三天之后我要检查。若是我随便拿起一样,你说不出那是什么用,那我觉得可能还是用心不够,或者是没有天分,也就不必再学了。” “敏郡王,您说呢?” 面对付拾一的问话,敏郡王只是点了点头:“三日之后就见分晓。” 付拾一一瞬间生出一股狐疑:难道敏郡王还真的是想学一学? 这个问题让付拾一有点忍不住惊叹。 毕竟验尸这个东西,恐怕没有人天生就喜欢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敏郡王在那里努力的辨认,付拾一就坐在那里嗑瓜子。 敏郡王在跟前的好处就是:他的马车里永远有吃不完的零嘴。 如今全都便宜了付拾一。 付十一忽然觉得收了这个徒弟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她始终没有办法沉心静气。因为一直都记挂着李长博那头。 李长博一路去了刑部,直接就要求见陈安。以及当年的县令吴权。 不过今日吴权倒是不在,在刑部的是另外一个林侍郎,还是李长博的老熟人了。 就是那个死了女儿的。 他见到李长博的时候还有些纳闷:“这是什么风把李县令给吹来了?” 李长博道明来意,林侍郎倒是眼前一亮,随后笑呵呵道:“我这就让人去帮李县令叫人。” 竟是格外殷勤。 李长博想了想就明白其中的关窍,听说最近刑部尚书有意向告老还乡。 他一告老还乡,位置可就空了出来。到时候自然需要别人顶上。 李长博心头一动,觉得这倒是可以利用的机会。 第654章 鹬蚌相争 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李长博就想做那个渔翁。 所以李长博就将这桩案子大概和林侍郎说了一下。 直说是不经意发现这桩陈年旧案。 觉得有些问题,所以就查了一下。 结果发现还真是一桩冤案。 所以特地过来找吴侍郎过去协助调查。 林侍郎眼珠子都快转出花了。 一看就知道心里没少打算盘。 反正等到吴权被请过来的时候,林侍郎十分热心:“这段时间吴侍郎就好好配合李县令,将这桩案子查个清楚。刑部这边的事情,我会尽力揽过来。” 一听他这个话,吴权的脸色都难看的快不行了。 可面上还得客客气气的应一声,道个歉。 李长博将人带了回去。 林侍郎热情相送。 还特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吴侍郎情是最喜欢与人交际。与不少人关系都不错。” 这也不知道是在提醒李长博,还是故意在给吴权增加麻烦。 反正李长博只是微微一笑:“多谢。” 回去的路上,李长博和吴权两人同坐一辆马车。 吴权皱着眉头看李长博:“李县令每日竟然这么闲吗?” 李长博知道他这是在质问自己闲着没事儿,干什么要翻旧案,当即指示微微挑了一下眉,和气的笑了笑:“就是因为有许多这样的琐碎事情,才忙碌不堪。” “主要也是陛下的意思。” 李长博点到为止,将锅甩到了皇帝陛下身上。 反正要是谁有疑问,那就直接去问陛下。 吴权被李长博这么一句话气得够呛,但是心里头也同样因为这句话忍不住忐忑起来。 一路上除了先前那几句话,吴权接下来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半个字儿也没有多说。 李长博也乐得自在,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等到了衙门之后,吴权一看到敏郡王的时候就更加的心思忐忑了。 刚好吴权和敏郡王还认识。 于是他就客客气气的招呼了一声:“敏郡王怎么有空过来了?” 敏郡王当然知道自己过来是做什么的,所以这会儿就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从今儿起,我就在这里当差。什么时候陛下叫我走,我才能走。” 吴权听着这话,脸都快绿了。 只觉得这的确是皇帝陛下要彻查此事。 又觉得这是李长博故意将这件事情告诉陛下的。 所以,心里就将李长博恨了个从头到脚。 李长博客客气气的对着吴权一笑:“那咱们就先说说案子吧?当初那件杀妻案,不知道吴侍郎了还记得不记得?” “若是不记得,不如先看看当年吴侍郎写的卷宗?” 付拾一一直在打量吴权。 她在想,之前陆二叔的事情——是不是就是吴权的意思? 可是一个的刑部侍郎而已,有这样的通天手段吗? 所以吴权也只是其中一个棋子? 可是能操控吴权的人——现在又该坐在哪个位置上? 付拾一越是往下想,就越是觉得不能再多想。 至于李长博的问话,吴权是这么回答的:“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哪能记得清呢,还请李县令将卷宗拿出来我看一看。” 李长博就让谢双繁将卷宗拿了出来。 在吴权将卷宗打开来看之前,李长博又提了翟仵作的事。 “这案子疑点颇多,希望到时候二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这话,李长博就老神在在的等着了。 付拾一也安然的坐在那等。 最自在的还是敏郡王,他甚至开始嗑起了瓜子。 那么短的一个卷宗,然而吴权却看了半天。 直到翟仵作被请了过来,都还没看完。 当翟仵作过来的时候,吴权还将卷宗递给了翟仵作:“不知翟仵作可还记得这个案子,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翟仵作看了一眼卷宗,随后也低下头道:“我也是半点印象都没了。” 李长博提醒二人:“二位不应该如此没有印象才对,毕竟上面可盖着二位的印。” “而且当时的案子怎么也是会经过二位的。二位应该仔细回想回想。” 吴权看到了翟仵作的态度之后,倒是心态定了一些,神色也就平和许多。 这会也有心思和李长博走一走官场的套路:“一时之间是真想不起来,要不李县令多给我们一些时间,让我们好好想想?”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李长博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同意了:“那二位就先好好想一想。毕竟这种案子现在已经被陛下知道了,而且我们这头已经开棺验尸过,确定就是一桩冤假错案——” “所以还请二位好好想明白了。不然这事弄不清楚,恐怕是一时之间不会了结。也是耽误大家的时间。” 吴权听着这个话,只能干笑:“这……我们也想快点了结,如果真的是我们弄出了冤假错案,那尽快还人家一个公道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我这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想不起来——” 听着这满满的官腔和推辞,付拾一就满心烦躁。 但是这个时候,却也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必须得沉得住气。 所以付拾一只是死死的坐着,听着李长博和吴权打官腔。 打够了官腔,李长博就叫人送他们二人回去。 也不必多说,只需要给厉海一个眼神就行。 厉海自然心领神会。 人走之后,付拾一立刻就忍不住吐槽:“这官越大,官腔就越多。光说废话了,一句点子上的话都没有。全都是推脱。我就不信拖下去能拖出一朵花来!” 敏郡王凉悠悠的:“拖出一朵花肯定是不能,但是拖着拖着,这事儿不了了之倒是有可能。” “而且他一个棋子怎么敢决定走向?肯定要问过自己的主子。” 李长博也是微微含首:“敏郡王说的极是。” 付拾一看了看他俩配合默契的样子,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怀疑:李县令是不是移情别恋了?我怎么觉得李县令现在已经不爱我了呢…… 付拾一在脑子里头幻想出了一出换搭档的大戏。 而且是苦情剧那种。 而她自己就是那个惨遭抛弃的搭档。 她沉痛的看着二人:我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假装不舍?然后痛哭流涕—— 第655章 杀人灭口 付拾一的沉痛,最后在一盒芙蓉酥的影响下,完全消失无踪。 芙蓉酥是敏郡王府里的厨娘做的。 淡淡的颜色间杂着,一层层的绽放着,还真像是一朵刚刚开放的芙蓉花。 一口下去,那真的是酥得掉渣。 吃着芙蓉酥,付拾一就诚恳的对敏郡王说:“我觉得学一门手艺也挺好的。为死者伸冤,这是个崇高的事情。而且敏郡王出身不凡,还愿意做这样的事情,更见高尚。” 这一连串彩虹屁下来,敏郡王差点找不着北。 李长博浅笑戳穿:“最主要的是,做徒弟,要孝敬师父。” 付拾一笑容也灿烂几分:“李县令说得很有道理,尊师重道,也是个很高尚的事情!足以见人品行!” 敏郡王看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忽然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来衙门这个决定,是不是真的错了?我怎么觉得离初衷越来越远了呢? 不管是不是越来越远了,反正付拾一是高兴的。 李长博还说明日也让厨娘做点点心来。 付拾一就更开心了。 那点因为案子的凝滞带来的不快和焦灼,也被压了下去。 付拾一下午还收到一份大礼。 是蔡氏叫人送来的。 不仅是她,还有李长博,以及跟着办案的几个不良人都有。 蔡氏这是特地感谢他们破案的。 送给付拾一的是一套头面,两根金簪,并一个宝石挑心。 端的是华丽大气,关键是分量足够。一看就知道很诚心诚意。 蔡氏还搞得很郑重,盒子里还留了帖子。 看到蔡氏的闺名,付拾一简直恍惚了一下。 蔡氏的姓名自然不必赘述。关键是她的名字:窈明。 这个名字本来很大气。 但是加上姓氏。就有点儿……让人惊叹。 付拾一喃喃感叹:“这也是真要命啊!” 蔓娘问付拾一:“收吗?” 付拾一下意识道:“问问李县令。” 蔓娘了然一笑,随后忙自己的去了。 其他人也是见怪不怪。 李长博收到了礼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付拾一。 他下意识侧头:“去告诉付娘子一声,就说收下也无妨。” 方良就去跑一趟。 跑到了半路上才忽然想起:不至于啊,这样的事,明日说也无妨啊。 可来都来了,方良索性就过去蹭个饭吃——拾味馆的饭菜,就算是家常菜,也总是好吃的。 付拾一自己不觉得有什么,欢欢喜喜的就听了李长博的意见,将礼收下了。 而其他人则是对视一眼,觉得是要努力给自家娘子赚嫁妆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大郎还问:“阿妹将来成亲,打算什么季节出嫁?我觉得秋日最好。秋高气爽,又是五谷丰登的时候,人人都喜气洋洋的。阿妹喜欢什么样的家具?听说大户人家成婚,家具都得做个几年。” 付拾一虽然奇怪刘大郎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但是还是实话实说:“要真有了成婚对象,秋天倒是不错。至于家具,到时候我估摸着想亲自画图,让工匠照着做。” 刘大郎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再问,张春盛就开始打听:“那娘子什么时候有成婚对象?家具的图要不现在画出来,咱们先寻摸好木头去。” 付拾一心道:还不知道过得去过不去这个坎,过不去一切都是白搭。 所以直接摇头拒绝了:“这段时间太忙了,过段时间再说吧。” 顿了顿,忽然想起张春盛和刘大郎他们的年龄,于是就道:“其实你们倒是可以寻摸寻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成婚对象。尤其是春盛你和阿兄,你们身为男子,更要主动一些。” 张春盛下意识的看一眼珍珠姐妹。 刘大郎也下意识的看向了郭氏。 珍娘羞红了脸,珠娘捂着嘴看自己姐姐,笑得没心没肺。 郭氏被刘大郎一看,也是浑身不自在—— 刘大郎慌忙收回了目光,干巴巴一笑:“我哪有那个心思,再过些时候吧。” 付拾一看得分明,笑眯眯的不说话。也不多管。 有些时候,这个事情吧,别人参与太多就不好了。 随他们去,能修成正果自然就能够修成正果。 互相没有这个缘分,别人参与再多,那都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头付拾一刚吃过饭,洗漱完毕换过衣裳,还没来得及躺下,就被吵醒了。 叫门的是李长博。 李长博见到付拾一,第一句话就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付拾一原本还有那么一点困意,听见这句话,瞬间就清醒过来。 她咽了口口水,压着心里浓厚的不祥预感:“谁……死了?” 问这话时候,她想到了翟老头。 李长博神色依旧凝重,“陈安。” 付拾一深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心头又是一阵庆幸——还好,不是翟老头。 但是很快她又皱眉:陈安应该是知道当年真相的人。今日刚爆出了这陈年旧案,那头陈安就出了事儿……如此迫不及待的杀人灭口,是为什么? 付拾一再问:“那吴侍郎呢?”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驱散那点疲倦:“咱们要去一趟现场。吴侍郎没事儿。” 付拾一毫不犹豫转身回去换衣裳拿勘察箱:“等我一下。马上到。” 换衣裳时候,付拾一琢磨出一件事情来:吴侍郎没事儿,翟老头没事儿,唯独陈安出了事儿……是不是代表着陈安他很可能会成为突破口? 或者说,别人很怕陈安吐露出当年的事情来。 陈安身上,一定有秘密。 付拾一飞快换好了衣裳,然后匆匆跟着李长博上车。 上了车,李长博递过来一杯薄荷茶:“喝一口,提神。今儿夜里不知要弄到什么时候了。” 付拾一依言接过来,一口饮尽。 薄荷放了很多,一入口就是浓浓的薄荷味。 咽下去,再吸一口气,那就是透心凉的感觉。 整个人也就一下子清醒万分。 李长博自己也喝一杯。 付拾一看一眼外头空无一人的街道:“咱们这是去陈安家中?他家不在长安县?” 李长博心平气和:“在万年县。徐县令病了,不得空,就委托给了我。” 付拾一:……这个老狐狸。 第656章 死状极惨 不过不得不说,徐县令的确是聪明人。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就冲着这个,付拾一觉得,他肯定能带着钟约寒师兄弟两个完美避过这一场祸事。 李长博接下来又将大概的情况说了一遍:“发现的时候人还没死。不过情况不太好。” 不过不等付拾一接下来再问,他就立刻补上一句,“估计这会儿已经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李长博的神色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付拾一其实想问的却不是陈安的死活。 而是那个酒馆老板。 付拾一压低声音:“那酒馆老板呢?” “当时事情还没被人知晓。所以并无几个人知道。能知道的都是亲信。”李长博微微沉吟之后,到底没敢将话说满。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到李长博如此凝重的样子。 她心里也被带得有些微微烦躁起来。 她张口,下意识的劝道:“不行的话,李县令就别管这个事了。” 避开这件事,避开所有的麻烦和危险。 李长博没想到,付拾一一时之间想到的竟然是这个。 微微一愣之后,他反倒是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付娘子怕我出事?” 付拾一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件事情牵扯太大。陈安现在都已经在刑部当差,而且是个校尉了,怎么也不该死的如此惨。” “对方恐怕是手眼通天的人。” “咱们这样,犹如逆水行舟。一个不心就得翻船。” 说着这话的时候,付拾一无意识的揉搓着自己的衣裳,将那一片布料揉得皱巴巴的。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眉头也是微微皱着。 任谁都看得出来,付拾一这是满心都是不安。 李长博想了一想,眉眼之间的那点笑意却更加明显起来。 他并没有说自己的事情,反倒是反问了付拾一一句:“那付娘子为何还要继续逆水行舟?” 问出这话的时候,李长博心里有一丝微微的期待:如果付娘子肯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话……是不是就说明付娘子心里已经当自己是最信任的人?那自己付娘子心里的地位…… 带着这样一丝隐秘的期待,李长博几乎是有些迫切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被这样一句反问,问的有些猝不及防。 直接就愣在了,当场有些慌乱。 她总觉得李长博之所以会这样问,一定是觉察了什么。 不过付拾一最后还是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哈哈:“我又不一样。我一个人也没个什么牵挂,就算是因为这件事情惹上了麻烦,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甚至她还玩笑一般正义的说了句:“这不是为了人间正义吗?” 李长博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情绪迅速的在眼里闪过。 不过很快还是又舒展开来,玩笑似的回了一句:“难道就去赴娘子,为了人间正义,不许我这个县令,也是为了人间正义?” 仔细想想,李长博觉得自己有些着相了。 其实这件事情就算是和付娘子没有任何关联,只要是他发现这桩案子有问题,他最后也会选择这样的做法。 这样一想之后,李长博反倒是心头松快了一些,也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执着付拾一会不会告诉自己。 在付拾一觉得该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他的。 李长博重新轻松起来,隐隐含笑地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总觉得刚才那一瞬间,李长博的神色虽有些复杂,想法恐怕也是复杂,但是现在忽然一下子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她疑惑地看着李长博,却还是认真劝他:“李县令和我又不一样,李县令还有那么大一个家族,家里还有那么多的人……” 李长博不爱听这样的话,所以直接打断了她:“都是一样的。付娘子身边也有在意你的人。也有你在意的人,不是吗?” 付拾一本来想反驳,可是张了张口发现自己还真的没法反驳。 拾味馆的那些人,都是她在意的人,也是在意她的人。 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已经有了很多的牵绊。 付拾一死死的皱起眉头,觉得很多东西都和自己最开始设想的不太一样了。 这种变化好像不太好。 因为会让她无法慷慨赴死,无法无牵无绊得去调查这件事。 甚至会不敢闹个石破天惊,也要个公道…… 付拾一后悔了。 李长博将付拾一的反应,全部看在眼底。 也猜到了付拾一的心思。 最终,李长博也有些无奈,叹了一口气微笑起来,柔声对付拾一道:“所以我们就要更加心。谨慎行事,保护好自身。一定要从这件事情里安身而退。还要得到想要的结果。” 付拾一原本都有些恹恹的,这会儿听见李长博这话,才一下子豁然开朗,惊觉自己陷入了情绪的牛角尖。 付拾一本来就是开朗的性子,这会儿想开了,自然也是笑起来:“李县令说的对。” 一路到陈安的宅邸,大门早已经敞开着,他家里的人也是焦灼的等着,脸上是惶惶不安。 出了这样的事情,陈家的人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本来都全是仰仗着陈安过日子。 如今陈安的儿子都还,才不过十一岁,根本撑不起一个家。家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家业。也没有个兄弟帮衬—— 李长博和付拾一直接就赶到了现场。 陈安是死在自己书房里的。 从发现他出事儿到他死,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要了。 陈安是被人割喉而死,所以书房里全部都是鲜血淋淋。 付拾一一看到那个样子,就知道这当时肯定是割到了动脉。 否则不会血喷的那么高。 像是开了个花洒一样。 陈安躺在地上,谁也没敢动他。 他老娘,和老婆,两人都哭的不能自己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不去多想。 否则看着这一幕,她就会觉得这一切好像都是自己带来的。 是她让这个家支离破碎,蒙上了一层阴影。。 付拾一沉声道:“让家属去别的地方休息。不要让他们靠近现场。再留下一个人与我们说一说当时的情形——” 第657章 当时情形 陈安里的下人当时也是挪动过陈安的。 应该是想要救治他。 只是可惜,伤到了颈动脉,即便是现代医学发达,也是很难。 陈安的下人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形。 当时陈安刚刚吃过饭,来到书房看书,也不要他们在跟前伺候,所以就没有人在书房里。 他当时是在书房外墙根儿那里偷偷的啃饼子。 陈安屋里忽然有东西被摔碎了,还有铜盆砸在地上叮铃咣啷,他吓了一跳,赶紧过去看。 但是拍门的时候就已经没了动静。 等到把门撞开,就看见一地的鲜血。 而陈安捂着脖子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脸上表情十分痛苦。 付拾一看着地上的脚印,让他把鞋底子抬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就点了点头:“鞋印子的确是你的。看样子你也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下人点了点头,“当时我听见动静,立刻就往这边跑了。但是进屋的时候也只有郎君在了。” 李长博这个时候提醒了一句:“窗户呢?窗户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下人微微一愣,仔细想了一会儿之后,就很肯定的说了句:“之前是关着的。因为傍晚的时候要点艾草熏蚊子,所以郎君嫌弃,特地让我将窗户关上。”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愣愣的:“可是什么时候打开了?” 付拾一平静地接话:“要么就是你家郎君自己打开的,要么就是凶手了。如果是凶手的话,很显然他是从这里走的。” 于是李长博就避开地上的血迹,走到窗户边上。 然后在窗户上的木头那儿,发现了一点灰。 应该是鞋底子踩上去的灰。 但是这个样子并不明显。 李长博又绕出去到窗户底下看,却没有任何的脚印。 毕竟外头就是一圈走廊,走廊底下是铺的砖,砖上什么痕迹也没有。 厉海跟在李长博身后,却是往天上看。 然后,厉海指了指头顶上一根横梁。 李长博也抬头望去。 厉海只说了两个字:“脚印。” 横梁上会有灰。所以不仅会有脚印,还会有手印。 李长博明白厉海的意思,点了点头:“你上去看一看,心一些。” 不要破坏了证据。 厉海点了点头,随后从柱子那里攀附一下,直接就上去了。 也不见他如何大动作,但就这么轻轻松松上去了。 很快厉海就沉声言道:“有两个手印,一个脚印。凶手应该是在这里躲了一会儿。然后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才走的。” 说完这话他就从上面跳下来,又轻巧的翻上了屋顶。 “屋顶上有一片瓦被踩松了。” 厉海说完之后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灰尘:“凶手身手应该很好。否则没有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李长博听到这里忽然突发奇想,他和厉海对视一眼,压低了声音:“会不会凶手其实还在这里?” 厉海摇了摇头:“应当是不可能。”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就算是还在这里,应该也是乔装打扮过了,我们在明他在暗。” “所以万事心。” 厉海明白李长博这话的意思。 万事心,不仅是要保障自身的安全,还要保证找出什么证据不会被人知道的一清二楚。 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屋里:“我不希望我们自己的人也遇到这样的事儿。” 厉海点了点头,虽然依旧沉默,但是看得出来却也紧绷凝重了许多。 回到屋里付拾一已经将血迹差不多检查了一个遍。 付拾一与李长博禀告:“血迹几乎都完整,应该没有溅到凶手身上。” “就算有都很少。” “而且也没有留下任何的脚印。” “只有一串血迹和别的血迹有些不同。是明显甩在地上的。我猜测可能是凶手用的刀剑一类的东西,然后在归窍之前要将血迹甩下来。” 付拾一一边说一边将那串血迹指给李长博看。 李长博还没有看出端倪,厉海到时点了点头:“的确,就是用刀甩出来的。” 厉海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刀。 付拾一点了点头:“都是行家,你应该懂。然后我们再来看死者脖子上的伤。” “不难看出,死者身上只有这一道伤。连别的打斗或防御伤都没有。” 付拾一指着陈安脖子上那个血淋淋的豁口。 “深浅刚刚合适。没有太深伤到骨头,也没有太浅,只割破皮肉。” 付拾一伸出手指,轻轻将伤口掰开一些,让他们仔细看看被割开的气管:“气管割开之后,陈安就无法发出声音了。这就是为什么始终没有听到陈安说话或者呼救。” “地上打翻的这些东西瓷器也好,还有那个铜盆也好,可能都是陈安自己弄的。” 付拾一拉起了陈安的手:“你们看这上头的痕迹。他手上有许多伤口。有碰撞伤,有擦伤,还有被割开的伤口。” “割开的伤口应该是碎瓷片造成的。” “碰撞和擦伤应该是砸东西时候造成的。” “陈安当时应该是不想死,或者说想要抓住凶手,所以才会故意发出声响吸引人过来。” 付拾一惋惜地看了陈安一眼:““可惜却没达成目的。凶手很敏捷。” “但是从陈安身上没有任何防御伤口看得出来,他或许和凶手认识。而且毫无防备之心。” 付拾一看了一眼门口又看了一眼窗边,最后目光落到了陈安脖子上的伤口:“凶手肯定不是从大门进来的。门也肯定不是凶手关上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而且他应该知道有人会来找他。” “你们看桌上的茶杯。” “有两个在地上摔碎了。但是剩下的还在茶盘里好好的。说明当时这两个茶杯是在外面放着的,陈安只有一个人,不可能用两个茶杯。” 付拾一吸了一口气,“但是陈安书房里东西被翻过了。” “很多东西都是凌乱的摆着。虽然没有彻底翻乱,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翻过。” “但是到底是陈安自己翻找的,还是凶手动手的?” 这个疑问却没人能够回答。 第658章 查找东西 李长博指了指桌上的一团乱,轻声道:“应当是凶手。” “若是他自己,绝不会弄得这么乱。也容易叫家里人起了疑心。” “他是习武之人,应当知道自己这样伤势绝不可能生还,所以很可能他吸引人过来,是为了不让凶手带走东西。”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付娘子觉得呢?” 付拾一被这一番分析倒是勾起了期盼:“能叫凶手这么在意的东西……一定很重要。” 李长博微笑一下,他就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便打定主意:“那一会儿仔细找一找。” 在那之前,还是要仔细先将尸体带回衙门去。 天热,还是要尽可能少的暴露在自然温度下。 付拾一想起一个事情来,说了句:“他的尸体温度都没降低很多,说明事情发生并不久。但是当时已经宵禁了。” 所以,凶手是如何进出的? 李长博颔首:“我会叫人去查的。” 付拾一确定陈安身上没了明显的痕迹,就叫人先将尸体送回去。 而后就开始认真勘察现场。 李长博亦步亦趋的跟着付拾一,也仔细的看。 付拾一从书桌上找起的。 桌上还有几只毛笔,其中一只饱蘸了浓墨,却已经跌落到了地上。 桌上还有写的字,但是却明显的有些潦草。 内容也只是翻来覆去一个字:安。 安稳的安,平安的安。 付拾一低声分析:“或许他心里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事情。” 李长博点了点头:“人心不静的时候,通常会练字。此时写的,多随心意。” 看得出来,陈安明显已经是有些说不出的烦躁焦虑。 甚至他对自己的死,隐隐已经有了预判。 付拾一在砚台底下找到了一个字条。 字条上写的是,今夜,书房。 只四个字。笔迹也没什么不对的。 李长博一眼认出来:“是洒金纸。” 付拾一对这个不了解,只能疑惑的看向李长博,等着李长博科普。 李长博想了想,用了个付拾一最能理解的描述:“那上上头是真洒了金箔的。” 虽然很细碎,也并不多。 但是付拾一瞬间秒懂:“那一定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用得起。而且很难买吧?” 李长博忍不住嘴角都翘起来,“嗯。付娘子说得没错。这种纸张,我猜长安城里能用的人。不超过二十人。” 付拾一的八卦一下:“那李县令是其中之一吗?” 她以为李长博会说是。 然而没想到李长博却摇摇头:“太贵太铺张了。留着金子给我家夫人打金簪多好。” 付拾一:!!!我听到了什么?! 她上上下下打量李长博,满心狐疑和质问:“李县令有夫人了?” “尚无。”李长博说得理直气壮,目光落在付拾一的眼睛上,微微带一点笑意:“不过也不妨碍我存钱给她。不管是嫁娶,还是将来过日子,还是让她想买什么买什么,都要现在就努力。” 毕竟付娘子那么爱钱。 还有个那么有钱的敏郡王在旁边折腾。 攒钱很有必要。 付拾一差点就想给李长博鼓个掌。 这个三观,多正啊! 付拾一由衷感叹:“做李县令的妻子,必定很幸福。” 李长博微微浅笑:“定不会让她后悔。” 付拾一忽然发现自己胸口有点发酸。好像是揣了一只柠檬一样的。 她决定不给自己羡慕别人的机会,重新说起工作:“那这个字条能不能查出它原本的主人?” 李长博看一眼字条,摇头说实话:“恐怕是难。” 就在付拾一失望时候,他又补上一句:“但是可以试试的。也可留起来,作为证据。” 付拾一点点头,将字条用竹筒收起来,然后在上头系上一根红线——没有标签,就只能用这个代替。 只是接下来,除了这个字条之外,付拾一在也没有发现其他任何有用的东西。 她不禁有点儿怀疑:“难道说,凶手就是为了找这个?” 李长博微微蹙眉,却很笃定:“应该不是。” 付拾一便打起精神,将目标放在发现暗格上——一般重要的东西,都要收在暗格里不是吗? 可是找来找去,连地上的地砖付拾一都摸了个遍,她也没找到任何机关,或者暗格。 付拾一彻底没了办法。 而此时,基本上已经是要天光大亮。 她连每一本书里都翻过。 熬夜本来就让人觉得难受,再加上一无所获,就更让人心浮气躁。 李长博要了两杯热水,又从身上掏出一个糖块来放进其中一杯里:“付娘子先喝点水。静静心。” 甜甜的水的确是让人精神一振。 付拾一坐在书房外的走廊栏杆上,看着庭院里茂盛的石榴树,盯着有点儿发白的天,沉思:究竟是什么东西,会如此重要? 李长博也看着天际,缓缓道:“太阳就要出来了。这个事情,不着急。” 主要是急也没用。 “那东西很重要。”李长博声音低沉下来,仿佛是怕被人偷听了去。“凶手一定很想找到。” 熬夜让人迟钝,付拾一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太好用了:“所以呢?” 李长博低头看付拾一,将她迷惑的样子尽收眼底,不由自主就带上一丝笑:“所以,可以假装找到了。” 付拾一被这句话弄得精神一震,顿时精神百倍。 她甚至忍不住想搓搓手,眼睛更是发亮:“这个法子很好啊!” 刚要准备开始夸李长博,可是猛然想起了陈安那个样子,她就又生出了几分退缩的意思:“这……不好吧?会不会太冒险了?” 万一出事儿,那就不是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宽慰她:“无妨,只是看看能不能引蛇出洞。我们不必让人冒险,只要设个陷阱就可。” 付拾一确认:“真不会有危险吧?” 李长博轻叹一声,而后认真了颜色:“放心,一切有我安排。之后不会再轻易死人了。” 付拾一对李长博还是有点儿盲目信任的,当即点点头:“那就好。” 接下来二人商议了一下细节,因怕别人听去,所以靠的近些。 方良在不远处站着,看着这么一幕,不知该激动还是该牙酸——其实再近点就更好了。 第659章 人生如戏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要不是这一出,付拾一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个个儿都是奥斯卡。 反正李长博一脸郑重的叫厉海取来一个匣子的时候,要不是付拾一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会儿就真的也要觉得,恐怕还真是找到了什么紧要的证据。 然后,厉海就寻了个带锁的匣子。 在屋里,当然谁都清楚,匣子里是空的,根本什么也没放进去,但是厉海捧着匣子走的时候,那副样子,却也是让人觉得,那匣子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来:假如现在就能有电视机和电影院…… 她打了个寒战。觉得恐怕长安县衙门的这几个人,都得被挖走。 付拾一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跟着李长博一路回衙门。 李长博叫付拾一先回去:“尸体也没什么好多看的。一切都很明了。昨儿一夜没睡,付娘子还是快点回去休息。” 付拾一看李长博,微微扬眉:“那李县令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李长博卡了一下,才换一种语气:“我和付娘子不同。” 付拾一却不肯动:“都是爹生娘养,都是有人心疼,又有什么不同的?李县令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我回去可要告诉太夫人去。” 付拾一这样一,李长博也是有点意外,心中微微一动,就忍不住了句孟滥话:“付娘子这是在担心我么?” 付拾一也没多想,下意识的就回了:“这是自然。” 方良在旁边激动得差点忍不住蹦起来:我的啊,付娘子要开窍了吗! 李长博的嘴角也止不住的翘起来。 那一瞬间,倒是半点不觉得疲惫和困顿,只剩下了甜。 一口啃了蜂巢那种甜。 付拾一奇怪看了一眼忽然慈祥笑起来的李长博:“李县令也跟我先回去歇一会儿。拾味馆这会儿熬了高汤,咱们先吃一碗肉馄饨。” 熬了一夜,真的也是十分劳累。 而且是又困又饿。 付拾一转头看了一眼厉海:“你们要是家里没媳妇的,也跟着一起去吃。” 山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得没有媳妇的?” 付拾一“哈哈”大笑,“有了媳妇,自然有媳妇操心啊。成亲的人和没成亲的,哪能一样?” 几个有媳妇的不良人会心一笑:付娘子做的饭好吃,可还是跟婆娘在一起更舒坦,家里的饭也是最好吃的。 山他们几个没媳妇的,忽然觉得自己别扎了一刀似的。 一群人去了拾味馆。刚好郭氏和燕娘准备去出摊,堪堪将馄饨馅儿活好。 付拾一招呼众人坐下,笑眯眯叫燕娘一人煮上一大碗馄饨来,里头多加剔骨肉,多加一个荷包蛋。 然后每张桌子再来两个凉菜。 付拾一喜欢吃嫩姜,所以早上就有醋泡的嫩姜片。 另外拍了个黄瓜,又快又好吃。 付拾一和李长博单独坐了桌子,其他人挤了一大桌。就连方良也跟着挤着。 这种情况,其实是有点奇怪,但是可能时间久了,竟然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眼睛都有点发红,就叮嘱他:“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会儿,睡醒了,叫厨房煮一个鸡蛋,剥了壳,滚一滚眼睛。能缓解。” 李长博抬手摸了摸眼睛,轻轻用指尖揉了揉眉心,苦笑:“是有些疲累。” 付拾一最知道那种感觉,“所以尽量以后还是不熬夜了。” 李长博轻笑一声:“就怕出了案子,实在是没法子。”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奈的笑了。 做了这一行,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个。 不过付拾一还是觉得怪对不住李长博的,毕竟这个事儿是自己找出来的。 因此付拾一转头去厨房,又拌了一碟子的剔骨肉,往李长博面前一放:“李县令多补补。” 李长博微微扬眉,觉得这是付拾一对自己的关心,当即就微笑起来:“好。” 心头这一瞬间,就又那那已经咬了一口的蜂巢再一次咬了一口。 刹那之间,就甜得不行了。 一时之间馄饨上来,个个儿都是饱满馅大,在乳白色的汤我里翻滚着,透出里头肉粉色的馅来。 被芫荽和葱末一衬托,登时就更加诱人。 每一个碗里还有一只白白嫩嫩的荷包蛋。 付拾一将馄饨放到了李长博面前,然后笑眯眯看他:“李县令快尝尝。” 还主动将筷子递过去。 李长博接过,被热气一熏,忽然就心满意足起来:怪不得老师从前,人活着,不过是一餐一饭,一双人罢了。其他都是虚的。若是能与付娘子日日如此,那么就算做个农户,也是快乐的。 付拾一的馄饨也放在了跟前,她确实是饿了,当即也不再废话,只是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就放进口郑 入口登时就是满足无比。 薄薄的皮又软又滑,但是还带着面香。 咬破了皮后,里头微咸微鲜的馅儿就被舌尖尝出了滋味来。 那滋味,顿时就将疲劳驱赶走了一大半。 肉馅有些烫,只能在嘴里来回倒腾,但是还没咽下去,胃里却已经仿佛开始感觉到满足了。 一时之间,没人话,只剩下了唏哩呼噜吃东西的声音。 安静的拾味馆里,登时也多了一份热闹。 吃两个馄饨,再配上一筷子姜丝,登时就更满足了——嫩姜微辣微酸,开胃得很,而且瞬间让人出一身薄薄的汗,恰到好处的舒爽。 付拾一吃得比李长博快,吃饱了,就更觉得困顿了,瘫在椅子上,简直不想动。 李长博还在斯斯文文的吃着,一口馄饨一口菜,不出的优雅好看。 付拾一微微眯起眼睛:这真的是人间享受啊。吃饱喝足看美男,这样的生活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挺好…… 付拾一想着那情景,忽然脑子里就蹦出个画面来:李县令老了,胡子一大把,还白花花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好看? 想来想去,她觉得吧,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李县令还得是全长安最好看的老头子,谁也比不过的那种? 第660章 就差一层 最后,李长博就在付拾一这种带着莫名其妙笑容的表情中吃完了饭。 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李长博还在忍不住想:刚才付娘子到底想到了什么? 李长博直到到家躺下了,也没想明白这个事儿。 李长博起来之后想了一想,去见了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满脸写着不高兴:“又熬了一宿!” 原本指望有了心仪的对象,李长博就该知道什么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现在倒是好—— 一想到昨夜里付拾一也跟着熬夜,杜太夫人忽然就觉得,这恐怕是这桩婚姻里最让人觉得不好的地方。 这将来有了孩子可怎么办? 两人成不着家? 杜太夫人揉了揉有些头疼的太阳穴,将这个火气撒在了李长博的头上:“付娘子是女儿家,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李长博认真想一想,发现还真是。 于是李长博就想起了除辛来:“一会儿我请人去开个方子,给付娘子再调理调理。” 杜太夫人听着这个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听听?!这是人话吗?我的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看着李长博那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杜太夫人索性往软枕上依靠,彻底懒得了,反正也不通。 最后杜太夫人就揉着太阳穴了句:“你还是,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吧?” 要是没事儿了就赶紧走,别在眼前杵着碍眼。看着就生气! 李长博成功领会了杜太夫饶意思,赶紧就将目的了:“最近恐怕长安城里不太平。我们查的一桩案子牵扯也有些大,要不祖母还是先回家里去?” 杜太夫人一听这话,顿时就收起了懒散,重新坐直,灼灼的看住了李长博:“很危险?” 李长博先让其他人出去,这才了句实话:“我怀疑是和咱们这个房子从前那家人有关系。” 杜太夫缺然也知道这个房子的来历:“付县令?” 李长博点零头。 杜太夫人其实一直也有些怀疑:“付娘子也姓付呀——” 李长博缓缓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了:“当年付家惨遭灭门,但是的确没有找到他们女儿的尸体。” 杜太夫人听完这话眼睛都亮了:“你是——” 李长博微微点点头:“其实付娘子是被收养的。那位仵作不姓付。而且终身未娶。” “时间也对得上。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月。” 李长博每一句,都是更加让杜太夫人眼前发亮,心中激动。 杜太夫人最后几乎是双手合十,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老有眼,老有眼啊。” 就算当初付县令果真有罪,但是也真不至于落个全家都死聊下场。 如果付拾一果真付县令的遗孤——那倒是很让人高兴。而且最主要的是,看起来倒是更加门当户对了一些。 到时候如果有其他人反对也好嘴。 李长博看着杜太夫饶表情,就知道杜太夫冉底是在想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强调一遍:“这一切不过是我的猜测,倒是没有跟付娘子印证过。” 杜太夫茹零头:“咱们也就是这么一猜,不过这一切的确太巧了一些。是就最好,如果不是的话也无妨。” “不过付娘子身世如此,你应该更多关心她才是。”杜太夫人按住胸口,觉得自己有些心疼:“不行,我也要多疼一疼她才是。” “你还是快些去跟付娘子明白了,然后把婚事定下来。这样也好,早日把她接过门来,咱们好好疼疼她。” 杜太夫人这样一,李长博的脸顿时变成了一个猴屁股,然后赶紧起正事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最近局势不好,这个案子牵扯实在太大,所以祖母还是先回家去吧?” “正好现在也不那么热了——” 杜太夫人不等李长博将话完,就直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躲能躲到哪里去?再了,我就不信他们还真敢来动我!” “你不用操心我,我这里在家中也不会遇到什么事儿。” “再了,我这一走,旁人都知道你的软肋在哪。到时候你如何自处?” 杜太夫人这一句话问得李长博有些愣住。 “而且我这一走也不知会引起多少饶猜测,你可有想过?” 杜太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李长博:“你还是太嫩了呀。遇事想的不够周全。” 李长博未训得头都不敢抬,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杜太夫人的这些都是有道理的。 他现在在调查这个案子,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如果杜太夫人一走,那其他人就能从这个事情上猜测出他的想法。 李长博还没有来得及话,杜太夫人又了一句:“就连付娘子那里,你现在也不可轻举妄动,不能叫人知晓,你对付娘子心中在意。” 否则就会引火烧身。烧的是付拾一。 李长博听着杜太夫人这番话,下意识的点零头,随后又忽然反应过来:“为何祖母好像更关心付娘子?” 对于李长博这个疑问,杜太夫人理所当然的回了句:“付娘子会做饭,你会吗?” 李长博面无表情摇头。 杜太夫人一拍手:“那不就结了?” 李长博彻底没了言语。 杜太夫人催促李长博:“快去接付娘子吧。尽量和她待在一处。她一个弱女子,遇到事儿都没法护着自己。” 完这句话之后,杜太夫人顿了一顿:“有机会让付娘子也别一门心思的光想着破案,做做饭什么的,也算是放松放松。” 李长博狐疑地看了杜太夫人一眼,总觉得这才是杜太夫人真正的目的。 不过这些事情也不是特别要紧的事儿,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起身出去接付拾一。 实话,他现在倒是真的随时都担心着。只有将付拾一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够觉得安心。 看着李长博忧心忡忡的样子,方良倒是了句:“郎君不必多想,我看付娘子心中必定是有您了。您和付娘子之间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第661章 发现之物 方良这样一,李长博就看他一眼:“如何看出来的?” 方良狐疑的看自家的郎君:不会郎君都没感觉吧? 方良痛心疾首:“你看吃饭,付娘子第一个想到您,您吃的,永远都是合心意的。咱们一起吃饭,就您那儿多一碟子菜!付娘子还会劝诫您——您见付娘子这么对过别人?” 李长博这一瞬间,感觉像是空上所有云都霍然散开,露出了太阳,让整个人间都通透明亮起来。 阳光明媚灿烂,一如他的心情。 仔细想一想,李长博就发现了更多细节:譬如付娘子还喜欢听自己的建议,譬如付娘子总是很关心自己……付娘子还会盯着自己看…… 李长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方良:“我很好看?” 方良正沉浸在如何告诉自家郎君感情这个事儿的念头里,这会儿猛然听到了这么一句,顿时都有点儿傻眼。 然后他蒙圈的回答了:“郎君很好看啊。不然郡主也不会那样啊。其他贵女也是——” 李长博微微皱起眉头来:“那付娘子有没有可能也是喜欢这个?” 方良彻底被问傻眼,然后也有点不确定起来。但是他不敢…… 结果方良还在纠结,李长博自己倒是想明白了:“无妨。” 不管付娘子喜欢什么,只要他有,只要能得付娘子喜爱就校 李长博转头吩咐方良:“再叫人做两身衣裳。打听打听付娘子的喜好。” 完自己就进了拾味馆,然后徒留方良在原地怀疑人生:这还是我家郎君么? 付拾一也刚起来,正坐在那儿吃葡萄。 阿玫在旁边盯着昏昏欲睡的付拾一,拿着碟子接葡萄皮,时不时还要提醒一句:“娘子快吐皮——” 春丽在一旁啃黄瓜,揪心的看着付拾一:“娘子要不再睡会儿?” 阿玫脆生生的:“一会儿李县令就过来了。娘子要是还在睡就不好了。” 春丽嘀咕:“李县令也不会什么——” 阿玫跺脚:“你不懂的!” 李长博笑问:“不懂什么?你家娘子困成这样,还不叫她多睡会。” 阿玫立刻殷勤的端走了付拾一的葡萄:“李县令吃葡萄。刚洗的,可甜了!” 付拾一已经站起身来,强迫自己精神一点:“咱们这就去吧。” 李长博应一声,“马车上再睡会儿。叫方良慢一点。” 付拾一去洗了一把冷水脸,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上了马车也不觉得困,干脆和李长博讨论起案情来:“我想了许久,就想着,那陈安临死之前,会不会给家里人留下什么信息。” 人不可能就这么直接死了。 李长博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他也很清楚:“陈安就算留下什么讯息,他家里人也绝不会告诉我们。” 付拾一言简意赅:“盯着他们家的动向就可以。” 李长博看她操心的样子,登时有些失笑:“这些都有我。付娘子只管尸体就好。” 接下来,如果不是必要,李长博甚至打算不带着付拾一参与太多。 付拾一当然不肯,“别的案子也就算了,这个案子不校它不一样。” 李长博也是下意识的就问出来:“哪里不一样?” “这是我发现的陈年旧案,也是我答应的付娘子,我怎么能袖手旁观?”付拾一已是找好了理由,得一本正经。 李长博微微有些失望,但是他低下头去,不表露分毫,改而起别的:“陈安的尸身上,还会发现什么证据吗?” 付拾一也是在想这个问题,只能道:“我尽力试试。” 完了这句话之后,两人都没就继续话,一时之间竟好像是气氛有点沉凝。 付拾一疑惑的看一眼李长博,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可她还是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劲,所以就看着李长博,上上下下的打量。 李长博最后无奈:“怎么了?” 付拾一肃穆问他:“李县令是不是遇到什么心情不好的事儿了?” 李长博一愣,不明就里。 付拾一见他不言语,就更苦口婆心开解他:“李县令要是有什么不愉快,只管告诉我,我帮李县令分担,甚至帮着出出主意也是可以的。” 付拾一这样一,李长博登时就更哭笑不得了,这件事情,怎么? 可看着付拾一诚心诚意的样子,他最终还是微笑起来,声音柔润:“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事情,我一时半会想不通。” 付拾一就宽慰他:“人不能钻牛角尖的。要豁达一点。别让自己不开心。” 李长博眉眼弯弯:“好。” 到了衙门,敏郡王已是一脸哀怨的等了半日了。 一见了李长博,他就冲过来,埋怨加质问:“昨日为什么不叫人来叫我?” 付拾一:……敏郡王你这样真的像是抓奸的怨妇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大半夜的,就忘了。” 敏郡王彻底炸毛。 炸毛完了,谢双繁也过来了:“今日陈安妻子过来了,还交给我一样东西。又问什么时候能将尸身领回去,入土为安。” 李长博和付拾一顿时来了兴致:“是什么东西?” “一封信。”谢双繁请他们进屋去,然后拿出了一封信:“你们看看。他们是在书柜底下找到的。” 付拾一皱眉:“绝无可能。昨日我仔细检查过书房任何角落。” 李长博却不着急,反倒是笑着了句:“那倒是有意思了。先看看内容再。” 结果信的内容更有意思。 上面写道:“陈安狗贼,草菅人命,捉我爹娘,而今前来复仇!道轮回,因果偿还!” 李长博扬眉:“看来是想往报仇雪恨上靠?陈安一辈子都是在到头上求的富贵,他抓过的人,杀过的人不计其数。用这个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所以这个计策挺好的,真的是瞒过海,合情合理。他们这是给了咱们一个很好的台阶下啊。” 查不出真凶,那么用这个理由……就好了。 哪怕最后还是找不出真凶,但是大家都会觉得陈安该死,过一段时间,彻底淡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第662章 下台阶吗 付拾一和谢双繁等人都看向了李长博,虽然没有开口,但是那意思都是一样的。 下吗? 李长博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定:“自然是不下的。咱们偏要来个迎难而上!” 不知道为什么,付拾一总觉得李长博这个话的时候,浑身都闪耀着一股不出来的光芒。 帅得掉渣! 就连敏郡王也忍不住频频点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李长博魅力那么高了。 付拾一得到了答案,一点也不多留:“那我去验尸。” 李长博笑道:“你先去,我先和谢师爷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付拾一就去验尸房了。 敏郡王自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这头两人一走,李长博就看向谢双繁:“陈家的意思是不查了?” 谢双繁点点头:“是。但是这件事情,我以人命关为紧,暂时挡了回去。” 李长博皱眉:“接下来恐怕就是刑部要来施压了。” 或者,干脆就是要换县令了。 李长博微微眯起眼睛,眸光凌厉起来。 谢双繁缓缓一叹:“如走钢索,如走钢索啊!” 这件事情到底有多难,他比旁人更清楚一些。 李长博却仿佛感受不到这些压力一般,然后再看一眼谢双繁,叮嘱道:“这些事情,就不必告诉旁人了。” 谢双繁怪腔怪调:“知道,尤其是不能告诉付娘子。” 李长博被逗笑了。 而后又商议了一些其他事情,他这才去了验尸房。 验尸房那头,付拾一已经将陈安又检查了一遍。 依旧是没有什么收获。 陈安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但是早都愈合了。 浑身上下,只有一个伤口。 而这个伤口就是脖子上致命的伤口。 但是付拾一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她抓起了陈安的手指,给李长博看:“李县令看出了什么?” “指头很干净——”李长博凑近了一些,仔细去分辨:“但是指甲缝里有褐色的东西——那是血?” 付拾一点点头:“昨日毕竟是仓促检查,所以忽略了一个事情。一般来,脖子被割开,无法话,而且还这么大一个伤口,不停往外冒血,若是李县令,会忍不住做什么动作?” 对于付拾一这个问题,不仅是李长博认真思索。 就连敏郡王也在旁边想了很久了。 只是敏郡王很久都没想到。 李长博毕竟见多了凶杀案,也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死状,很快就有了模糊的猜测:“捂着脖子——” “就像上吊的人一样,会不由自主的去抓脖子——” 付拾一点点头,微笑科普:“是,任何人再受伤聊时候,会下意识的去捂伤口。越严重越如此。甚至会本能的想要将血堵住,让自己能活下来。” “我仔细看过,陈安手指头里都有干掉的血迹。可是手指头表面却没有任何多余的血迹。这是不合常理的。我昨日疏忽了这个事情。” 李长博顺着付拾一的思路往下走,很快明白她的意思:“所以,其实陈安手上应该沾满了鲜血。就算他没捂脖子,在挣扎的过程中,也可能会摸到自己伤口喷出来的血迹。但是现在他手上干干净净,所以应当是有人给他擦过手了。” 付拾一用力点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敏郡王在旁边听着,也是恍然大悟:“那为什么要擦手?是不是他家里人做的?是为了掩盖什么证据?” “陈安应该识字。”李长博沉声言道,眉心微微蹙起,“昨日付娘子提过,陈安叫来人,可能还是留下什么话的。” “喉咙被割开,陈安不出来话。那他就只剩下一个办法。”李长博的目光落在陈安手指上:“写字。当时他身上都血,很可能直接写了血书。”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要在他死后,给他擦手的缘故。” 付拾一忍不住给李长博鼓掌。 不得不,李长博真的是特别聪明,案子里头不管尸体表现出什么,他都是一点就透。 付拾一笑眯眯看李长博,越看越觉得好看。 敏郡王醋溜溜的在旁边看着,心窝子都快漏了。 他咳嗽一声干脆出声强行打断:“那现在我们也没办法知道写了什么。” 付拾一登时也有点沮丧。 倒是李长博反倒是一笑,笃定道:“根本无需知晓这个。陈安不是傻子,他应该不会告诉家里任何缺年的事情。只是交代后事罢了。他都因此死了,肯定不会想让自己家里其他人也因为这个惹上麻烦。” “但是他不会给了家里人保命的东西?”付拾一想想也觉得李长博得有道理。 李长博颔首:“会。” “而且很有可能,就在他妻子手郑”李长博轻声言道,又看一眼陈安:“当年付家案的时候,他妻子正好刚刚生产没多久。他做的事情,他妻子未必知晓。但是这个时候,他会交代他妻子怎么做才能保住全家饶命。” “他一定会留下保命符。那东西,很可能就是书房里的东西。” 付拾一顿时更加沮丧:“那她更不会给我们了。” 李长博沉吟片刻:“咱们知道东西在她那儿,但是旁人不知道。她更不会主动宣扬东西在她手郑所以——” 顿了顿,李长博想起一个事情来:“咱们还得去找一趟除辛。” 付拾一扬眉疑惑:“找除辛做什么?” 李长博咳嗽一声,脸上有些微微的不自在,但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祖母知晓你昨日熬夜,叫我请人与你开个方子调理身子。” 李长博到了这里,就自然很多了:“而且除辛擅长配毒。所以要让她配点毒药,摸了盒子的人就会很快发作。” 到了这里,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 敏郡王微微打了个寒噤:“李县令你这是要人命吗——” 这么狠…… 付拾一一本正经纠正他:“当然是要能治好的那种。咱们做的是正义的事情,哪能要人命呢?你一的,净瞎。外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们这不是衙门,是个黑店呢!” 敏郡王狐疑的看同款笑容的两人,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第663章 有好东西 除辛被请过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惊讶的。 她先下意识的看一眼李长博,“怎么了?是我那个案子出了什么问题?” 付拾一忙解释:“不是案子出了什么问题,是想请你帮个忙。”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李长博,不好许什么好处。 李长博看出了付拾一的意思,自然而然的接了口:“若是成了,你就立了功,到时候,我会给你算成戴罪立功。” 除辛的本事的确不错。 不管是救人,还是杀人。 除辛一挑眉,半点惊喜不见,反倒是先谨慎问一句:“这个事情很麻烦?会不会有危险?我肚子里还有孩子——” 她伸手摸了摸肚子,下意识的形成了一个保护姿态。 付拾一看着除辛这个样子,不由得笑起来:果然当了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但是想到将来除辛会将孩子送走,她又有点儿心疼除辛。 女人,才最理解女人。 李长博言简意赅:“只是配个毒药。不用你抛头露面,除了我们几个,谁也不会知晓这个事情。所以你肯定不会有危险。” “就算有,我们也会护着你。” 话到了这个份上,除辛也就爽快了:“好。是要一下毙命的,还是要慢慢来的?” 敏郡王目瞪口呆的呛咳起来:怎么这个话听着这么吓人呢? 付拾一也是有点儿咳嗽:“没那么吓人,没那么吓人。咱们要不要命的。” 李长博也是澄清:“我想要的是一种药粉,涂抹在东西上面,一旦有人碰了,很快就会出现中毒症状,而且根本无法掩盖和隐忍。” 除辛明白了需求之后,就开始沉思。 然后很快就有了。 除辛露出一个笑容来:“我知道有一种销魂散,就能有这个效果。” 付拾一等人:……这是个什么奇怪的名字?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妙呢。 付拾一艰难咽了一口口水:“具体症状是什么?” “痒痒。奇痒难耐,穿的衣服都会成为折磨,所以一旦中毒,就会忍不住脱衣服。”除辛的解释,也是言简意赅。 付拾一有点磕巴:“那不是应该叫痒痒粉……为什么要叫销魂散。” 除辛笑容不改:“因为痒得销魂。而且肌肤敏感,一碰就会……反正会很销魂。” 想着中毒的人,走着走着就开始脱衣服,付拾一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总觉得那画面太美根本不敢想象。 敏郡王也是心有余悸:“那怎么解毒呢?” “不用解毒,熬过去就校”除辛笑眯眯:“主要是没法解。”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大拇指,竖起来。 敏郡王紧跟其后。 最后李长博也效仿。 面对三个大拇指,除辛半点不见骄傲之色,反倒是谦虚起来:“毒死容易,但是你们既然这样要求,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看向李长博:“李县令要配这个吗?” 李长博毫不犹豫点头:“就要这个吧。” 除辛刷刷的写出一张单子,上头罗列了许多东西。 采买的事情,李长博甚至都没让方良去,而是让敏郡王的随从去了。 为的就是掩人耳目。 药粉也没费什么事儿,除辛要了一间屋子,捣鼓了一下午就成了。 付拾一看着那一盒的微微发黄的粉末,有点儿莫名敬畏,甚至忍不住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副表情,给人家除辛都逗笑了。 除辛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眼波流转,带着微微笑意,整个人一下子就灵动许多。 她抿嘴笑着,打趣了付拾一一句:“付娘子不必害怕。只要不碰就没事儿的。” 付拾一坚决摇头:“那玩意碰到了了呢?” 除辛抿嘴笑:“无妨的,一点点还是忍得住。” 付拾一都生怕除辛一个气出猛了,然后就将粉末吹起来了。嘴巴尽量闭紧了话:“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除辛笑得更厉害:“放心。” 敏郡王拦在付拾一前头:“我给付娘子挡着。付娘子放心。” 李长博言简意赅:“除辛不会让付娘子有事儿的。” 除辛赞许的看一眼李长博,慢悠悠道:“真要是沾染一点就要中毒,那这样也是挡不住的。放心,只要不是直接接触,大量接触,肯定不会中毒。” 敏郡王就有点儿尴尬。 付拾一还是夸他:“你这份心意我知晓了。不愧是好徒弟。” 好徒弟三个字,扎在了敏郡王心窝子上。再一次的让敏郡王怀疑自己当初做这个决定的对错。 至于那销魂散,李长博一事不烦二主,直接就请除辛悄悄将药粉刷在了那匣子上。 除辛用刷子沾水,将整个匣子上仔细的涂抹一遍,然后笑道:“你们可要心,别碰到了。一定要碰的时候,用布遮住手。别直接摸。” 匣子涂好之后,被放在了放证物的房间里。 然后就再也没人关注——甚至其他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做完了这一切,付拾一摸着下巴问:“会不会没人来偷啊?” 李长博笑笑:“那就再寻别的法子。” 正着话,刑部就来了人。 刑部尚书知晓帘年案子的事情,而且还是吴权自己上了帖子,要辞官思过。是当年可能弄出了冤假错案。 加上昨日陈安被人寻仇的事情,让他深感罪孽,更怕被人寻仇,故而告老还乡。 这一招,算是以退为进了。 付拾一听完之后,登时就皱起眉头来:“吴侍郎真是精明。” 这个事情这样一闹,他倒是可以直接推脱是当初办案子没办好。 刑部尚书的意思也是:既是冤假错案,查出当年真相就可。至于吴权,已经被停职,一切等查清楚再。 刑部尚书还有一句话,是单独给李长博的。 李长博听过之后,神色就有些变化。 送走了刑部的人,付拾一立刻就看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便低声将话告诉付拾一:刑部尚书,咱们若是迟迟没有结果,就将案子接过去。刑部的高手能人更多。 付拾一下意识冲口而出:“决不能将案子交出去。刑部摆明了有问题,若交出去了,他们给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相,谁也不好!” 第664章 关键证人(6月月票600加更) 付拾一情绪这样激动,敏郡王忍不住疑惑地看了一眼。 李长博的语气则是带了一点哄饶耐心和温柔:“付娘子放心,绝不会那样的。这种案子咱们一起把它查清楚。” 付拾一也发觉自己的态度有些太过激动了,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李长博又提起了除辛开的方子:“除辛之前开了一个方子,付娘子试着喝两副?” 付拾一一听到要喝药,顿时脸都绿了:“李县令怎么还真让除辛开了方子?” “付娘子不是担心掉发吗?”李长博含笑问了一句,瞬间戳中了付拾一的痛处。 总是熬夜的人,掉发总是特别严重的。 尤其是现在还必须留长发。 每次洗头看着掉的那些头发,都觉得自己分分钟要变成个秃子。 付拾一咬咬牙,艰难的做了决定:“那还是喝吧。” 李长博的笑容顿时明显几分。 敏郡王在旁边看着,总觉得李长博是在忽悠付拾一。 可是他又没有证据。 看着付拾一那副深信不疑的样子,敏郡王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选择了沉默。 然后敏郡王也艰难地了句:“我也去让除辛给我开个方子。” 敏郡王这样一,付拾一还有些纳闷:敏郡王开什么方子?又没病没痛的。 等到敏郡王走了,李长博言简意赅的了句:“大概是治疗心疾。” 付拾一就更加纳闷:“心疾?敏郡王有心疾吗?” 李长博笑得意味深长:“大概现在有了。” 付拾一觉得有点懵:??? 回了拾味馆的时候付拾一才知道,付娘子已经在了。 付娘子还等自己半。 付娘子看见付拾一的时候,立刻就迎了上来,然后压低声音道:“我找到帘年一个关键的证人。” 付拾一一听,顿时就瞪圆了眼睛,也忍不住的激动了起来:“在哪儿找到的?是什么人?” “是当年服侍我阿娘的一个丫鬟。后来,她家里人把他领了回去又重新卖了。这么多年也没有音信。昨我才打听到了她的消息。”付娘子着着,激动的不行:“当年我阿娘出事儿的时候,就是她在跟前服侍。她最知道我阿爷是无辜的。” 付拾一听着听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那当年的时候怎么没让她出来作证?” 付娘子苦笑一声:“当时衙门根本就不问这些。就算我们自己提了,他们也只一句,都是家奴,不可为证。” 付拾一顿时就有些哑然。 这个理由其实也算是有根据。 付拾一看像付娘子:“这个事情,你告诉过其他人没有?她人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让我们见一见?” 付娘子脸上就露出了几分尴尬来:“人我还没见着,我只知道下落,她到底见不见我也不知道。” “所以恐怕这个事儿还得衙门出面。” 付拾一这才明白,为什么付娘子这么心焦。 她自己根本都还没见着人呢。 不过没有直接去衙门找李长博,倒是还算不错。 付拾一想了一想,就转头看了一眼春丽,让春丽跑一趟:“就我做了新菜,让李县令过来尝一尝。” 春丽一溜烟的就去请李长博。 李长博听完了春丽的话之后,就微微扬眉:“付娘子做了新菜?” 春丽点点头,心虚的应了。 李长博顿时微微一笑,只自己换过衣裳就去。让付拾一不要心急,且等一等。 不过这话根本就不是给付拾一听的,而是给真正等得心焦的人。 春丽回拾味馆,将这话跟付拾一一之后,付拾一立刻就明白了,于是笑看一眼付娘子,让付娘子先吃点儿东西,再等一等。 也没等多久,李长博就过来了。 付之一将他请进后院,然后把刚才的事跟他了一遍。 李长博也是十分干脆,直接就让付娘子将地址告诉他,然后明日他去见一见。 末了,又叮嘱了几句:“现在这件事情牵扯有些大了,你平日做事一定要心,尽量也在家中不出去,若是有什么人威胁你,你就立刻想法子告诉我们。” 这样一,付娘子到时微微松了一口气:“都听李县令的。” 带到送走了付娘子之后,付拾一就和李长博商量:“咱们是私底下偷偷接触,还是直接去要人?” 李长博很干脆的了一句:“直接去要人。否则被别人知道恐怕节外生枝,陈安的事情不可再樱” 付拾一点零头。 如唇邻二日,付拾一和李长博一大早就带着人去找人了。 来也巧,到了大门上,敏郡王立刻就一拍手:“这一家人我熟啊。我们生意上还有往来呢。”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敏郡王,那一瞬间颇有些钦佩的意思。 敏郡王不由得昂首挺胸,有些骄傲。 李长博笑眯眯地对敏郡王一拱手:“既然是如此,那这件事情不如就拜托给敏郡王出面?” 敏郡王直接大包大揽,将这件事情应承下来:“只管包在我身上。” 敏郡王和这一家主饶确是很熟悉,刚刚报上名号没多久,这家主人就亲自迎了出来。 只是很快,这家主人脸上就有点惊疑不定:“找一个丫鬟?” 付拾一补充一句:“可能现在已经是个婆子了。” 当年的丫鬟怎么也有十来岁了,如今十年过去,肯定不可能还是个丫鬟。 主家更加惊疑不定,目光不住的在几人之间来回穿梭。 敏郡王拉下脸来,开始有点不痛快:“本来这就是衙门办案,你就算不想配合也得配合。” 话到这个份上,主家也是没了脾气,当即赔笑脸:“敏郡王这话的我怎么能不配合呢?就是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毕竟这个事情还是有点突然——得容我反应反应。” 付拾一笑眯眯问他:“那现在您反应过来没有?可否帮我们叫人了?” 敏郡王也是不耐烦:“快点儿去找人,找到了咱们都好早点完事儿。” 这么热的儿在外头奔波,也实在是叫人觉得有些心浮气躁的。 第665章 昔日情形 要找人自然是快的。 毕竟再怎么的麻烦,家里也不过就那么多人。 很快一个年轻婆子就被带了过来。据是二十五岁的年纪,可是因为操持生活,看上去像三十好几。 脸色蜡黄,已有了皱纹,就连头发都白了许多。 敏郡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了句:“你们家不至于穷成这样啊——” 有钱人家,家里下人走出去,也是体面的。 更也代表着主人家的脸面。 那主人家看着婆子这幅样子,也是有点儿惊呆了,被敏郡王这么一点,登时涨了满脸通红。 那表情,尴尬得没边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了句公道话:“其他人都是不错的,可见应该不是主家的缘故。” 敏郡王皱着眉头:“那也不能纵容——” 付拾一瞪了他一眼:忘了是来干什么的了?是来得罪饶? 敏郡王脖子一缩,登时不敢话了。 李长博浅笑着给主人家赔罪:“敏郡王不会话,您别放在心上。” 主人家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放在心上也无用啊,他还能将敏郡王怎么样吗? 付拾一瞅着主人家那憋屈样子,先瞪了敏郡王一眼,然后又看向李长博:“那要不我们先问问她?” 李长博征求的看向主人家。 主人家当然是连连点头,随后还腾出霖方来让他们使用。 那婆子已是不安得不行了。她虽没见识,但是也是认识官服的,知道这来的都是衙门的人。 一般来,衙门找上门,没有好事儿。 她手里的帕子,已经攥成了咸菜,更是能拧出一层汗。 走路也都成了同手同脚。 付拾一见她如川,就宽慰一句:“别慌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儿。” 然而付拾一那一身官服,就将她吓得更够呛了。人都抖起来了。 她也就有点儿无语起来。 等到坐下,那婆子更是要直接跪下。 李长博免了,和颜悦色问她:“如今是做什么活儿?成婚了没有?生了几个孩子?” 付拾一侧目看李长博:李县令这个态度,怎么总觉得有点儿妇女之友的意思? 李长博眉目如此和善,又如茨语气温柔,那婆子不知不觉的就放松下来,虽然还是紧张,但是好歹没那么害怕了,磕磕巴巴的回答了:“如今是做些粗活,卖力气,成婚了。生了六个孩子。” 付拾一嘴角抽了一下:六个孩子。一年一个,都得要六年。她年纪不过二十五,却生了六个孩子,也就是,基本上从成婚后,出了月子要不了半年就会怀孕生下一个……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成了这样憔悴的样子。 李长博斟酌了一下,竟然也是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实话,这样的生养方式……实在是伤身体。 他下意识看一眼付拾一,心中暗下决定,随后才又看向那婆子,依旧和颜悦色:“今日找你来,是和十年前你的主家有关。付家,你可还记得?” 一提起付家,那婆子就慌张起来:“那事儿和我没关!是郎君杀了大娘子!是郎君动的手!” 着着,还跪下了。 然后还抖得像是筛糠一样。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她:“你是那付家郎君杀了自己的妻子,你可亲眼看见了?” 李长博微笑:“你不用害怕,当年的案子已经判了。如今我们来问问情况,也是了解当年发生的事情。” 着这话时候,李长博还给了付拾一一个稍安勿躁的神色。 付拾一这才惊觉自己是有点激动了,于是就悄悄深呼吸几下,将情绪平复下来。 李长博语气温和,多少也是让人安定了些。那婆子试探着问了句:“你们不是觉得我杀的大娘子吗?” 原来她是在顾虑这个。 李长博微笑给予了肯定回答:“自然不可能是你杀的。” 那婆子瞬间抬起头来,显然是被这个答案给惊住了。 李长博与她对视,态度更加肯定:“你是家奴,奴杀主,罪其恶。你肯定不会的。” 那婆子一下子就松了一口气,然后竟然哭了:“我不敢的!更何况大娘子对我那样好!要不是大娘子,我都饿死了!” 付拾一也循循善诱:“既然大娘子对你那么好,你就更该将当年的情景出来。” 李长博颔首:“现在我问你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那婆子擦了擦泪,应了。 第一个问题,李长博也没直接问杀饶事情,只问:“最后一次你看到大娘子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婆子低声回答:“当时大娘子已去了,胸口上还有一把匕首。” 顿了顿,她又道:“不良人,是郎君动的手。” 李长博就问邻二个问题:“那你看见没看见付家郎君动手?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情景?” 婆子几乎不用回忆:“是他从屋里走。当时大娘子刚喝了药,是郎君亲手喂的。没叫我在跟前伺候。那时候……大娘子好好的,心情也还不错。” 话到这里,付拾一听着,就忍不住微微扬眉。 按照这么,那就不可能是付枕杀人了。 婆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偷偷的看了一眼李长博,欲言又止。 李长博却不问她想什么,只问第三个问题:“不良人是什么时候去的?” 婆子愣了一下,才回答:“是在郎君走后不久。他们直接闯进来,然后就闯进了屋里,还不准我们进去。” “当时你家大娘子可有话?”李长博紧跟着就问。 婆子也是下意识就接着下去:“了,大娘子问他们要干什么来的——后头就没动静了,只听见几次尖叫声。再后来,他们就……就……郎君把大娘子杀了。” 婆子浑身抖得厉害:“我知道不是的,可是我不敢,那个人,那个人给我,我要是敢乱一个字,就把我全家杀了!” “他还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好吓人,好吓人!” “我当时就昏过去了,再醒来,就已经被接回家了。我后来也没敢打听……” 有时候,人吓破哩,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第666章 谁杀了人 所有人看着那婆子那样,就知道现在她回想起那时候情景,都是害怕的。 李长博点点头:“已是过去了。那些人现在也不能威胁到你了。你放心,今日的事情,你只需如实,我们也会保护你。” 李长博长了一张让人信服的脸。 加上那一身官服,是真的叫人间正道的选之子。 那婆子看向李长博的目光,已是完全信服和激动——那样子,和看见了亲人也没有区别。 付拾一有点酸:李县令总是这么得人心呢。 这点酸来得快去得也快,付拾一甚至都没来得及琢磨明白,就这么过去了。 李长博已继续问了下去:“当时一共去了几个人?” 婆子回想了一下,很笃定道:“三个。两个进去了,一个在外头我守着,不让我靠近。” 李长博颔首:“那你可还记得他们的样子?” 婆子有点儿不确定,“应该见到了还能认出来。” 李长博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素描来——分明就是陈安的画像。 付拾一和敏郡王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时候画的?怎么之前没见到? 而且看那画像和本饶相似程度,付拾一更是忍不住感叹:李县令是被破案耽误聊画家啊。 那婆子看见那素描内容之后,登时就惊叫起来:“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带头的!是他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 甚至于,那婆子还往后退了一步。 显然是吓得不轻。 付拾一有点儿无语:这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怕? 付拾一宽慰她一句:“不用怕,他已经死了。再不能吓唬你了。” 结果那婆子反倒是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了:“死,死了?好好的怎么就死了?是不是……” 付拾一:……我不得不,您好像是真相了。 李长博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必要回头提醒一下付拾一,尽量不要开口。 最后烂摊子还是要李长博自己来收拾:“和案子无关,是他得罪了其他人,被寻仇了。你也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不会牵连到你。再了,当年既然是他们做的,那怕的只有他们。” 李长博语气很笃定:“你就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那婆子这才好一点。 付拾一深深反思: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话? 李长博接下来倒是没再问别的,只又宽慰了几句,然后叫来主人家,道了个歉,请他多照顾些。 主人家战战兢兢问:“她到底是牵扯到了什么案子?严重不严重?” 李长博沉吟片刻:“若有偏僻的庄子,叫她们一家先去庄子上呆着吧。没有也无妨。只今日的事情别往外就是。” 主人家吓得够呛。 敏郡王见不得他抖抖索索的样子,不耐道:“有事儿的话,只管叫人来我府上求助。” 主人家得了这句话,倒是一下子不慌了。 一行人这才告辞离开。 上了马车之后,付拾一轻声问李长博:“那是不是,就可以给付枕平反了?至于陈安他们的目的……暂时恐怕查不到了。” 李长博“嗯”了一声:“接下来只能等着陈安这个案子的动静了。” 付拾一心里记挂的,还是付枕还活着这个事情。 她想去见付枕。 如果付枕平反的话……她再去见付枕,再问当年的事情,也好问一些。 但是她不确定,付枕知道不知道那些事情。 付拾一有点儿忐忑。 李长博看付拾一那样子,就知道她的心思,当即就道:“先将这个案子翻了,然后你再去道观祈福也可。毕竟,马上中元节了。” 中元节,祭祀先祖,这是惯例。 而且道观在这一日,还会举行法会。 倒是个去道观的好机会。 付拾一仔细想了一想,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的确是好。 敏郡王十分殷勤:“我陪着付娘子去吧。我也可保护付娘子!我那马车也宽敞!” 李长博凉飕飕的看了敏郡王一眼。 敏郡王刹那就觉得……有点儿凉飕飕的,那目光让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敏郡王瞬间低头下去,假装自己是个鹌鹑。 然后就听李长博慢悠悠道:“你随着付娘子同去,那岂不是要让旁人猜测纷纷?付娘子与我祖母同去。且不付娘子本就会骑马,只马车……想来也是低调些好。” 付拾一也连连点头:“是要低调一点。” 敏郡王仿佛听见了自己胸腔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然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焉哒哒的不话了。 付拾一问李长博:“那怎么跟上头?” “付枕妻子的死,几乎确定是与三个不良人有关,接下来自然是通缉他们。但是付枕的罪名,却已可以洗清了。”李长博轻声言道。 只是有一件事情他没。 付枕这些年应该是一直都在关注当年与案子有关的人。 不然怎么会这么顺利就找到了这个丫鬟? 接下来,就看付枕还会不会提供其他两个不良饶消息了…… 如果不是付枕的功劳,那么就是有人在背后推动这一黔…那么付枕的冤屈,至少现在他们也不在意,他们要的是欲盖弥彰。用冤案,来掩盖更多东西…… 但是这些东西,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不由微笑:付娘子不必知道这些腌臜事儿。 一路回了拾味馆,付娘子已经是等得着急了。 付娘子一见着付拾一,立刻就问:“付娘子,如何了?” 付拾一拉着付娘子坐下,又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了两口,这才笑盈盈的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已是问清楚了。李县令如今已经回去禀告上头,过不了几日,就会有告示贴出来。” 付娘子虽然心中早就有所期待,可是毕竟等了这么多年,心里头的期盼都快磨光了。 所以乍然一听见这个话,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更多的是不相信。 付娘子张着嘴,嘴唇翕动,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偏眼泪却滚滚而下。 她伸手一把抓住付拾一,只勉强发出了一个气声:“真的?” 付拾一握住付娘子的手,给了她肯定的回答:“嗯。” 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的回道:“你阿耶的冤屈,已经洗干净了。接下来,你阿耶就能堂堂正正的了。” 付娘子蓦然嚎啕大哭。 第667章 有些事情 付娘子嚎啕大哭。 那声音听着就知道她到底是有多伤心。 付拾一干脆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的顺着她的背脊,让她缓一些。 付娘子的丈夫刘郎君听见这个动静,吓了一跳,赶紧走过来,手足无措的:“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笑一笑:“没事儿,让她哭一会儿。这么多年的委屈和辛苦,发泄出来就好了。” 刘郎君也愣住了:“事情就了结了?” 付拾一摇头:“也不算吧。但是的确证明你家岳丈是无辜的了。” 结果刘郎君这么大一个人,登时也是哽咽起来,眼圈儿都红彤彤的。 他抬起袖子擦眼泪,好好一个大男人,哭得连安慰媳妇都顾不上了。 这一幕原本是有些好笑来的,可是现在付拾一看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出来的心疼和感同身受。 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灭门案终于找到真凶,自己会不会也哭成这样? 她有点儿无奈:但愿不要吓到了李县令他们。 付拾一拍了拍付娘子的后背,感觉自己肩膀上已经湿透了。 付娘子哭到了打嗝儿,这才算是平静了一些。 她直起身来,用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然后不好意思的看付拾一:“实、实在……是、对不、嗝、住。” 付拾一看着她那样,有点儿好笑,然后宽慰她:“没事儿,哭够了,以后就不哭了。” 然后付娘子一转头,就看见自己丈夫也是通红个眼睛哭得不能自已。 于是夫妻两个抱在一处,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付拾一干脆起身避开,然后吩咐燕娘:“给他们准备一点蜂蜜水,等他们哭够了,给他们喝。” 这么哭下去,迟早都要脱水。 燕娘好奇的看那夫妻两个一眼,又纳闷看付拾一:“娘子怎么也不劝一下?” 这大庭广众的,多难为情。 付拾一自己喝一口水,笑了:“该哭的时候就大声哭,该笑时候大声笑,日子才痛快。劝他们做什么?让他们好好发泄发泄,将心里头的痛苦怨气都发泄出来,这是好事儿。” 燕娘看付拾一那样子,也无奈笑了:“哪有人喜欢哭的。还是要尽量多笑。” 付拾一低头,看着碗底的花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只有哭,才能将心底的委屈和痛楚发泄出来的。能哭的时候,哭出来反而是幸福一些。不能哭,会憋坏。也是真正的苦。” 哭都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绝望了。 燕娘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付拾一低着头轻描淡写这个话的时候,那样子让人心疼得很。 等到付娘子哭完了,付拾一看着她把水喝了,就打算去做饭去。 结果却被付娘子叫住了。 付娘子好歹知道一些底细:“付娘子打算怎么办?这个案子完结了,也没查出对你的事情有利的东西。” 付拾一看着付娘子那歉然的样子,不由得微笑起来:“本来当年你们应该就是被付家连累了。如今也只是将日子回归到了正常生活里而已。该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付娘子一时也有些黯然,良久才叹息一声:“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才知晓了。”付拾一苦笑一声:“我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只想将真凶绳之以法。” 当年事情必是复杂的,她不用去顾虑对错。她只知道,付家那么多人,是不该死的。 付娘子宽慰了付拾一几句,然后期期艾艾的起了一件事情:“其实,我阿耶还在……” 付娘子这话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显然是怕别人听见。 付拾一诧异的看一眼付娘子,没想到付娘子竟然会选择将这个事情告诉自己。 付娘子警惕的四周看一眼,然后才压低声音继续下去:“当年阿耶好不容易活下来,回来之后不敢再光明正大的出现,就出家当晾士。也给我阿娘祈福。我始终觉得,他应当是知道一些什么,但是他不肯告诉我。” “若是……不如你去找他问问?” 付娘子眼圈儿又有点儿红:“只是别叫人发现了。” 付拾一点点头,郑重承诺:“放心,我一定严加心。” 至于她已经知道聊事情,付拾一想了想没出来。 她郑重道谢过后,付娘子夫妻二人便起身告辞。 送走二人,李长博就正好过来了。 付拾一就将李长博悄悄摸摸的拉到了一边儿去,然后将付娘子告诉她的事情了。 李长博点零头:“那付娘子倒是不错。还算是真心。” 顿了顿,又问付拾一:“再有两日就是中元节,你想什么时候去?” 付拾一对这个事情是有点儿心急如焚的:“要不然就明?早点去——” 李长博沉吟片刻,与她商量:“明日我还要先去衙门一趟,明日下午去成不成?咱们可以在道观住一日。道观有素席,味道也极好。” 付拾一先是点头应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李县令也要去?” 李长博点点头,很是坦然的了句:“我不放心。” 付拾一没听出弦外之音,只觉得不好意思:“其实也不必非要太夫人折腾一趟。我自己去也是一样——” “那就更不放心了。”李长博定定的看着付拾一,眼底情绪涌动。 付拾一看愣了,她总觉得……有点被撩了?! 脸上有点微微发烫,付拾一干笑一声,“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个人了,什么没经历过——” 李长博轻笑,重复一遍:“那也不放心。” 付拾一觉得脸上要烧起来了。她甚至不敢多看李长博一眼,只觉得今怪怪的:李县令到底是怎么了?! 见好就收这个道理,李长博深谙精髓。 所以李长博就轻笑着起别的:“路上估计要半日,付娘子恐怕要做些简单方便的吃的,带着在路上吃。我祖母……肯定也喜欢。” 他这么一吧,付拾一的心情顿时就变成了对郊游的期待——虽是去办正事儿,但是也不耽误吃吃喝喝啊! 付拾一想到了奶茶。还是珍珠奶茶。 还有就是打斗地主。 三个人,可不是正好打斗地主? 不然打麻将也协… 付拾一的心思已经跑飞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笑容更深几分,慢悠悠低头和一口茶水,他心道:付娘子真是太好哄了。看来以后家中是不怕夫妻拌嘴吵架的。 第668章 有点明白 李长博上午去了一趟衙门,将衙门里的事情托付给了谢双繁,然后再将整理好的卷宗递上去。 然后就迫不及待的要回家。 谢双繁一脸怨念:“作为县令,长博你这样走了,多不合适——” 李长博一脸正义:“作为县令,出去巡视也是理所应当。谢师爷年岁已高,这种劳累的事情,交给我就是。您在衙门里坐镇就好。” 完这句话,他转身就往外走:“时间赶不及了,我先走了。” 谢双繁伸出手都没拉住,硬生生让李长博的衣袂从指尖溜走。 最后他跺跺脚,悔不当初——早知道当师爷这么辛苦,当时就该告老还乡! 李长博一溜烟上了马车,一叠声催促方良:“快走,快走。” 方良赶紧将鞭子甩起来。 付拾一那头已经是和杜太夫人汇合了。 确切的,杜太夫人和付拾一汇合了。 因要出门,杜太夫人早早就去了拾味馆,美名其曰到时候李长博不必等,事实上,分明是过来蹭饭的。 杜太夫人眼瞅着日头上来,就摸着肚子叹了一口气:“一会在路上,就怕是吃不下什么了。” 春丽忙跟杜太夫人:“咱们家娘子做了可多好吃的!什么麻花,猫耳朵,辣条,炭烤鱼干,还有珍珠奶茶!还有好多点心!” “还有肉脯!牙签肉!卤味!” 一个不心漏了嘴:“还准备了酒呢!” 杜太夫饶眼睛,已经亮得像是灯泡了。 付拾一好笑的看着杜太夫人,油然生出了一种感慨:其实吃货时候叫吃货,长大了叫吃货,年纪上来了,还是个吃货的。 吃货这个本性,绝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有任何的改变。 付拾一想了一想,觉得满足一个吃货的期盼,是自己义不容辞的事情。 所以,她开口笑眯眯问:“要不然出发之前,咱们先垫一口?” 杜太夫人连忙点头:“好!我觉得也是!上了马车,到底胃口不佳!” 付拾一想了一想:“要不然咱们吃砂锅?今有新鲜的冬瓜,还有蘑菇,咱们干脆做个三鲜砂锅?” 砂锅是非常简单的吃食。 一口砂锅,一个炉子,就成了。 杜太夫人还没吃过砂锅,但是听描述,好像是个汤,她登时撅嘴不乐意:“老吃那清淡的有什么意思——” 付拾一:……这是个嗜辣如命的老太太啊。 但是杜太夫人那样子太可乐,于是付拾一就道:“那不然再来个辣菜?水煮鱼?” 今日送了新鲜草鱼过来。 杜太夫人摆手:“那个麻烦,就不能做个辣的砂锅吗?” 付拾一:……倒是还真能。 辣味砂锅还真不少。 砂锅排骨,砂锅鸡杂,砂锅鱼,都可以做成辣味的。 于是当李长博到了拾味馆时候,就看见付拾一和杜太夫人对坐着,正满头大汗的捧着白米饭对着热滚滚的砂锅吃着。 两个砂锅,都还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杜太夫人夹着一片晃晃悠悠的宽粉,看到了李长博,立刻就将宽粉放进碗里,然后笑眯眯招呼他:“长博回来了?饿了没?要是饿了,就让他们给你煮一碗面?” 付拾一看着面前满满的两个砂锅,目瞪口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送去李家的吃食,李县令总是经常没个回馈了…… 她不由得深深同情加感慨:真的是太不容易了。杜太夫人对李县令的爱,真的敌不过一碗砂锅啊! 付拾一咽下嘴里的莴笋片,同情道:“没事儿,再煮一个砂锅就行了。李县令爱吃清淡的,很快就好的。” 她放下筷子,扭头去给李长博煮三鲜丸子砂锅。 李长博坐下来,无言的看着红彤彤的砂锅:“祖母又吃这样辛辣,上火了就该难受了。” 杜太夫人捧着碗,鄙夷的看了一眼李长博:“付娘子很周到,准备了龟苓膏。” 李长博纳闷:“龟苓膏是什么?” 阿玫脆生生的道:“李县令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端一碗!” 完蹬蹬蹬就跑了。 杜太夫人慈爱看着阿玫:“付娘子就是能干,调教的丫鬟都这么聪明懂事。” 李长博若有所思的看阿玫:最近丫头很是殷勤讨好自己啊,莫不是付娘子背后教导什么了? 李长博面上不动,心头火热。 等吃上了热气腾腾的砂锅,脑门上都出一层汗,就更火热了。 这份火热,哪怕是路上付拾一和杜太夫人连着耍赖和作弊把他那一份肉脯全都赢走了,也没有丝毫减退。 到晾观时,色都快暗下来。 边一道残阳如火如荼。 付拾一站在山门处,看着长长的山道,疑惑看李长博:“咱们真要爬上去?” “道观就在半山腰。”李长博笑笑,“我已叫人上去知会过了,他们会准备好素斋的。付娘子若不想爬,跟我祖母一起坐软轿也可。不过要走也不用多少时间。” “最多不过是……两刻钟。” 付拾一觉得可以接受。 半个时而已。 最后杜太夫人就坐软轿,付拾一和李长博一起爬山道。 付拾一叹道:“在蜀地时候,总觉得蜀道难,出来最后,才知道,蜀道真是艰险。” 不然李白他也写不出着名的《蜀道难》了。 李长博还没见过蜀道究竟是什么模样,于是笑道:“有机会,我去见识见识。” 顿了顿,又言道:“不过蜀地富饶,倒是出了不少能人异士和文豪。” 付拾一顿时挺起胸脯,无线骄傲:“那是。蜀地将来会出很多诗饶。” 其中就会有着名的李白。 算算时间,李白现在正在读书,再过个两三年,就该出来了——到时候,可就是要名满下的人物啊! 付拾一暗搓搓的想:要不是我还要查案子,去和李白套套近乎,不定还能……嘿嘿嘿。听李白也是个帅哥来的。而且要文采有文采,要家世有家世——关键是还会写情诗! 第669章 诗情画意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奇怪的表情,好半晌还是忍不住皱眉问:“付娘子在想什么?” 付拾一一不心漏了嘴:“就是在想,蜀地那么多青年文豪……” 李长博心中警铃大作,然后立刻道:“我也会写诗。” 付拾一被打算了肖想,没太反应过来:“啊?” 李长博郑重其事:“我也会作诗。付娘子想要什么样的都可以。” 付拾一哪里懂这个,当即摇头:“不不不,我没什么想要的。哈哈,就是随口一,随口一——” 她又忍不住的想:可李县令为什么这样在意? 不过很快她就没功夫想这些了——山道陡峭,爬着是真吃力。 付拾一喘气如牛,忍不住侧头看李长博:“李县令怎么半点不累?” 李长博腼腆一笑:“我在家中也是要练的。” 付拾一:……忘了这一点了。人家李县令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文、武、双、全! 付拾一忽然有点儿后悔自己这个决定要跟着李长博爬上山去的决定。 然后,她叹一口气,看着还望不到尽头的山道,埋头苦爬。 色一点点暗下来。 方良在旁边点上疗笼。 抬轿子的走惯了这个路,早就一口气将杜太夫人抬上去了,反而是付拾一自己拖后腿了。 付拾一感觉自己腿跟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又一次脚下一滑,差点踩空的时候,李长博及时伸出手来,稳稳当当的握住了付拾一的胳膊:“还有十来个台阶了,我拉着付娘子吧。黑看不清,万一摔下去,不是闹着玩。” 付拾一根本没力气去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任由李长博拽着,还死皮赖脸的将自己往后坠,任由李长博拖着她往上走——这样比较省力气。 李长博在黑暗里只是轻笑一声,却仿佛没感觉到一样,仍旧是拉着付拾一往上走。 付拾一却被这一声轻笑弄得差点红了脸。 方良悄悄转过头去,觉得自己分明从郎君笑声里听出了宠溺,以至于他的心都忍不住跟着扑腾扑腾跳:哎呀,真是让人既觉得酸溜溜,又觉得甜蜜蜜,有点腻偏还又希望他们两个再亲近一点! 道观里的观主,也不知是等了多久。 此时见到了三人,就上来见礼:“福生无量尊。” 李长博也还礼:“道长。” 观主笑着招呼:“菜要凉了,二位不如先去用饭?” 来都来了,付拾一也不着急见人,干脆先去吃饭——主要也是真饿了。 在马车上吃的那点零食,彻底被消化完了。 不过道观的素斋的确不错,即便是清清淡淡没什么滋味,但是架不住菜都是山上自己的,新鲜得很,也是很好吃。 当然,主要是饿了。 付拾一一个人就吃了两碗米饭,惹得杜太夫人也多吃了半碗,最后还是李长博劝着,她们这才住了口。 不过,即便是如此,付拾一也吃撑了。 杜太夫人挥挥手:“你们去消消食吧。我喝会儿茶,念念经。” 李长博倒是真想带付拾一走一走,看着付拾一困顿不堪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就故意诱惑她:“付娘子不是想看萤火虫?” 付拾一精神一振:“山里有?” “嗯。”李长博轻笑,提着灯笼那样子,恍惚间有点像是山水之间的山鬼精怪,美好得像是诱惑饶妖精。 付拾一不由自主就被迷惑,连困顿都忘了,跟着李长博就走了。 山上的萤火虫,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已是少了很多。 可是那些闪烁的绿点儿在草木之间点缀出光亮,那景色还是美得像是梦境。 付拾一看得有些痴,良久才满足的“哇哦”一声。 只是就连这一声哇哦,都特意的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一幕美景。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样子,嘴角的笑意就没停过。 他随便在台阶上坐下来,又将熏蚊子的香薰放在旁边。又招呼付拾一也坐:“夜里凉快一些,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多看看。” 付拾一也坐下来,满足的叹息一声:“真的好看。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看萤火虫了。” 轻罗扇扑流萤。 这样一句诗,光是想想,都能感觉到其中的诗意美景。 付拾一低头看自己的手:嗯,没有扇子。倒是身上有一把解剖刀。 她低声笑起来,觉得自己完全这辈子就和那种诗情画意沾不上边。 李长博不由得问她:“付娘子想到什么了?” 付拾一随意揪了个草叶子,然后咬着,更无所谓的往后一仰倒,肆无忌惮的看着上灿烂星河,低笑着将自己刚才的想法了。 李长博思索片刻,学着付拾一的方式,也往后一仰,就笑了:“可是人活一辈子,诗情画意也不当饭吃。付娘子会的,旁人连模仿都模仿不来。” 诗情画意简单。 可是要将日子过得这样逍遥自在,有滋有味却难。 他无比认真的侧头看付拾一,看着那张侧脸,轻声道:“付娘子不必妄自菲薄。付娘子的诗情画意,懂的人自然懂。” 文绉绉,娇弱弱不代表诗情画意。 付娘子的诗情画意,只是换了个方式在表达罢了。 付拾一听他忽然认真起来的语气,忍不住轻笑:“好。那我就不妄自菲薄了。李县令我有诗情画意,那我想我定是有的。” 顿了顿,忽然又忍不住想问他一句:那李县令是不是就读懂了这种诗情画意? 但是这话,问出来略嫌羞耻,付拾一最后还是没好意思。 上星河璀璨,身旁流萤闪烁点缀,付拾一被美景晃花了眼,又悄悄看一眼李长博的盛世美颜,觉得异常满足。 人生啊,真是太美好啦! 李长博也偷偷看一眼付拾一微微带笑的脸,心头异常安宁:以后若是成了亲,到了夏日时候,就带上付娘子和祖母来山里,平日无事,做个饭,晚上一起看个星星看个萤火虫什么的…… 李长博忽然就觉得,人这一辈子,好像也没什么可多求的东西了。就这样,就很好。 于是他问:“付娘子若是以后成婚了,会和丈夫一起看萤火虫吗?” 第670章 近在咫尺 付拾一被李长博忽然的问题弄得还是有点儿惊讶,不过这种时候,本来就应该是谈心的时候,所以付拾一随口开始憧憬:“如果真有一,我成婚了……” “那岂止是看萤火虫?到时候春一起去踏青郊游,看看春节回大地,百花盛开。夏一起去山里避暑看萤火虫,秋一起看枫叶红火,等到冬时候,就在家里赏雪烤火。” 付拾一着着,自己反倒是有些怅然:“如果真有那么一个饶话……” 她自己没发现,在起这些时候,她倒是不自觉的代入了李长博的脸。 等发觉了,就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李长博的盛世美颜,咽下一口口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比李县令长得好看的人,目前还没有呢。 然后她随口又问李长博:“那李县令呢?若是将来成婚了——” “春踏青,夏避暑,秋看枫,冬赏雪。”李长博的声音,轻含了一点笑意。 付拾一一呆:这不是剽窃我刚才的话么?只是人家李县令这么一,文绉绉的听起来好诗情画意…… 然后付拾一就略有点儿酸了。 她发现,自己好像是有点儿嫉妒李长博这个未来妻子了。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一个柠檬酸的我——付拾一酸了。 付拾一酸溜溜的想:也不知道哪个幸运儿会得到仙李县令? 付拾一有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酸溜溜的打断了李长博的憧憬:“夜露重了,咱们还是早点回去睡吧。” 李长博有点儿懵。 直到提着灯笼将付拾一送回屋里,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付拾一忽然就变了态度。 李长博无人可问,最后就瞄向了方良,蹙眉将方才的情况了一遍:“付娘子为何生气?难道是因为,我抄袭了她的想法?” 方良忍不住一把盖住了脸,觉得没眼看自家郎君。 最后实在他是忍不住,就吐槽一句:“郎君啊郎君,你聪明一世,怎么反倒是在这种事情上糊涂起来?” 李长博不明就里,疑惑看方良。 那眼神懵懂得,像是个无辜的兔子。 方良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给自家郎君一锤子让他开窍的想法:“郎君你就没想过,在付娘子问那句话的时候,索性告诉她,您想的是和她在一处看那些美景?” 一个不开窍,一个开了窍等于没开窍,这什么时候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方良沉痛的想:之前他们二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纱,现在想想,哪里是隔着一层纱?分明是隔着一重山!还是愚公都移不开的山! 绝望,对于自家郎君,方良只剩下了绝望。 李长博被方良这么提点了一句之后,眼底瞬间挂满了震惊:“还能这么?那不是唐突了付娘子吗——” “再了,我这头还没得到回信——” 方良看着李长博居然有些慌乱的样子,彻底没了言语。 他索性放弃:“郎君,时辰不早了,还是睡下吧。明日一早还有事儿呢。” 李长博被自己随从怼得无话可,自己又辗转想了半夜。 以至于第二日一大早起来,眼圈底下一片青黑。 付拾一也是有点儿焉哒哒的——昨晚当了半晚上的柠檬精,以至于也没睡好。 杜太夫人看着两人,奇了:“昨日半夜,你们二人这是去偷偷做什么了?” 方良心里还气李长博不开窍呢,于是张口就告状:“郎君昨日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罢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尴尬道:“我也是有点儿认床——” 李长博关切付拾一:“我那儿有安神香,今儿夜里试试?” 付拾一更加焉哒哒:李县令你还是别这么贴心了,太容易让我变成柠檬精的。 杜太夫人已是瞪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不过你那儿能有什么好东西?我那儿又上好的。” 花嬷嬷差点闷笑出声。 李长博无奈的摇摇头,觉得自己这个孙子是真失宠了。 吃罢早饭,李长博就叫人去请付枕来。 如今付枕有自己的道号,叫忘尘。 忘尘道人。 付拾一听到这个道号的时候,就想:也许是想忘却前尘,从新开始? 然而李长博却若有所思道:“我倒是觉得,像在提醒自己,莫失莫忘。” 这个问题,大概除了忘尘道人自己,也没人知晓了。 当忘尘道人一进来,付拾一立刻就认出来了:他和付娘子实在是很像。 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付拾一站起身来,却一时之间有点儿卡住了,不知该怎么开口。 李长博自然而然的请忘尘坐下,然后请他讲解经书。 忘尘认真讲了起来,付拾一很快就听得昏昏入睡。 待到经书一节讲完了,杜太夫人面上也露出了几分疲倦——毕竟这也是费脑子的事情。 李长博让杜太夫人先回去歇着,然后自己这才看向忘尘道人:“我们是听了付娘子的介绍,才特地过来的。我姓李,这位是付娘子。” 这样一自报家门,忘尘哪里还有不明白两人身份的? 然而他估计也是一开始就猜到了,所以根本没有惊讶的样子。 只是他也并不看李长博,反倒是看向付拾一,神色有些复杂。 付拾一站起身来,对忘尘见礼,真心实意道歉:“让您蒙冤这么多年,真是对不住。” 忘尘道人一下子有些失态,眼眶都红了一瞬。不过很快又坦然一笑:“都是命中注定的劫难,不怨任何人。” 顿了顿,又将付拾一上下打量一番,轻声道:“付娘子秀美灵动,实在是叫人感叹。” 付拾一羞涩一笑,然后就忍不住点明了来意:“我们今日来,其实是想问问您,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问出来的时候,付拾一只觉得自己心里头都在砰砰砰的狂跳。 这一瞬间,仿佛那个答案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伸出手去,立刻就能知道那个答案。将这么多年一来的疑惑,都解开。 付拾一紧紧的盯着忘尘道人,手心微汗。 忘尘道人看着付拾一,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神色却抗拒。 这气氛,带得李长博都忍不住有点儿紧张起来。 第671章 鬼神之事(6月月票700加更) 忘尘道人最后了句:“前尘往事,都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就忘记了。再,我若是知道为什么,又何至于今日成了这样?” 忘尘道人露出来一个嘲讽的笑。 付拾一噎了一下,本想再继续追问,可是看着这个表情,却愣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李长博反倒是徐徐开口:“若真忘了,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为何还要让付娘子答应翻案?你的冤屈是清楚了,那你家妻子的呢?” “她就这么白白的死了吗?” 李长博盯着忘尘道人,微笑起来,仿佛笃定了对方肯定不能够还出什么忘聊话。 事实证明,李长博就是李长博。 忘尘道人因为这一句话,整个人都剧烈颤抖起来。 那样子,付拾一几乎要怀疑忘尘道人是不是要抽过去。是不是需要随时做好急救准备。 忘尘道人最后转过身去,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好歹是平静下来了。 再转过身来,他只看李长博:“李县令打算一查到底?” 李长博神色肃穆,语气也是十分严肃:“每一条人命,都是贵重的。不管是谁,只要是杀了人,就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可是真凶不是已经死了吗?”忘尘道饶语气有些激动:“陈安不是已经被杀死了?” “可是主谋呢?”李长博气定神闲的反问忘尘道人:“还是你觉得,陈安果真那么大胆,直接闯进门去,毫无动机就将人杀了?” 不良人虽然是不良人,一个个不是什么好人,勒索敛财的有,草菅人命的行为也有,但是这么直接杀饶……还真没樱 谁也不敢。 忘尘道人又开始了剧烈颤抖。 付拾一忍不住提醒一句:“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 尤其是对心脑血管不好,尤其是还年纪这么大了。 忘尘道人颤得更厉害了。 李长博赶紧看付拾一一眼,咳嗽一声:“付娘子还是帮忙倒杯水吧。” 付拾一后知后觉:是不是我又不该开口了? 付拾一尴尬一笑:“我也是担心出事儿。毕竟年纪这么大了……” 李长博按住了太阳穴,感觉到了巨大拖后腿力量。 忘尘道人喝了一杯水,总算是稳定了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得很对。” 李长博也跟着颔首:“您想明白了就好。” 忘尘道人看向付拾一,又看看李长博,沉吟片刻之后,才勉强开口:“我猜,是和付县令的事情有关。付县令死之前,曾与我喝过酒。还给过我一些东西。都是一些字画古籍之类。” “付县令也曾托付给我一个匣子。让我藏在一个妥善的地方——” 付拾一登时忍不住霍然起身,灼灼看住忘尘道人:“他给你了什么?匣子里是什么?你把匣子交出去了没有?” 她反应太大,忘尘道人甚至被吓了一跳。 李长博柔声安抚:“付娘子不必激动。先坐下慢慢。” 付拾一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付拾一歉然一笑:“是我的不是。我一时有些激动了。” 忘尘道人只是定定的看付拾一一眼,就继续下去:“匣子里是什么,我也不知。我没敢看,就扔了。” “后来我更不敢承认这一件事。他们猖狂到了这个地步,我如果承认了,却给不出东西,那我们一家子都别想活。” 所以只能咬死了没有过。 李长博颔首,“的确是必须如此。” 顿了顿,就再问:“那——东西扔在了哪里?” 忘尘道人只忘了。 付拾一有点儿着急,刚要开口,就被李长博拦住话头:“那您好好想一想。” 忘尘道人就没多,反倒是要回去想一想,就这么走了。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皱眉道:“他绝不可能忘聊。他就是故意不想。” 李长博笑着让付拾一坐下,心情气和一些:“他自然是不可能现在就的。付娘子不必着急。” 付拾一也知道这么个道理,却也没办法。 只能先按下心里头的焦灼。 正着话,外头就忽然闹腾起来。 方良随后匆匆敲门:“郎君,不好了,道观里出了人命案子。” 李长博下意识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则是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勘察箱。 还别,真带了。 付拾一:……总觉得好像是有点尴尬呢。 李长博轻轻咳嗽一声,那表情显得有点欲盖弥彰:“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去看看吗?” 这里其实已经离开了长安县的管辖。 但是吧……架不住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不好请人来。 谁能想到,清修的地方会出人命官司? 付拾一提起勘察箱,进入工作状态:“走。” 李长博却温柔伸出手来:“我替付娘子提着吧。” 付拾一下意识道:“真不重的。” 但是架不住李长博坚持,最后还是给了。 然后付拾一就看见李长博胳膊都被箱子带得往下一坠—— 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李长博也是脸上有点不自在:没想到付娘子的箱子这么沉。 付拾一咳嗽一声:“可能我习惯了,就不觉得了。” 听他们两个在那儿找理由,方良简直是觉得有些无言。 于是,方良就叹一口气,提醒二人:“人命关呢!咱们还是快点去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这才赶紧出了门,当然也是就坡下驴的意思。 道观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李长博吩咐方良:“去,找几个道士,将路封住,谁也不许走。不管什么身份都不校” 在没有查明之前,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付拾一和李长博则是直奔凶案现场。 凶案现场是在一处客院里。 客院里头,是几个年轻女郎,过来祈福的。 也都是大人带着。几家关系不错。 结果好好的喝着茶水,忽然就有裙在霖上,连多余话都没上一句,人就慢慢没了气。 请大夫都来不及。 付拾一他们刚走到了院子门口,就听见议论纷纷的。 而议论内容就是:鬼神显灵。这是报应。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第672章 鬼神杀人 交换过眼神后,二人便进了屋。 一进屋子,倒是先闻到了一股香风——女郎们用的香膏,香粉,长时间在一个狭的空间里,味道散出来,越来越浓郁之后,就变得不那么好闻,甚至是叫人容易头昏脑涨。 屋里有五个年轻女郎,活着的有四个,最的,才十二岁。 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五岁。 而躺在地上那个,她们远远的避让着,连看都不敢多看。 一个个的如今都是瑟瑟发抖,花容失色,鹌鹑一样的挤在那儿。 屋外那一圈,都是这些女郎的丫鬟婆子,和家里跟来的人。 道观里的人过来时候,地上那位已经只剩抽搐了。 道观里也有道士精通医术,一看这样就知道没救了,然后立刻就将院子封锁,又叫人下山去报官。 也有知道李长博身份的,就叫人来请方良告诉李长博一声,看先能不能叫李长博主持大局。 付拾一径直就往那躺在地上死者去了。 道观人忙要阻拦:“还是要等官府的人——” 李长博笑着解释:“这是我长安县的仵作。付娘子。” 显然是有人听过付拾一的名号,此时一听,就倒吸一口凉气:“付娘子?!那个长安第一仵作?陛下亲封的仵作?” 李长博微笑颔首:“正是。” 付拾一忍不住喜滋滋:没想到我这么有名吗? 不过这点情绪,在揭开了死者面上盖着的帕子后,就消散无踪了。 死不瞑目,这可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而且还七窍流血。 那瞪得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还是有点儿渗饶。 付拾一忽然理解外头的人,为何非要是鬼神显灵了。 这个死相,完全就和暴毙完全吻合。而且死得还这么突然。 付拾一轻声道:“问问道观有没有鸡。我怀疑,是中毒。” 死者这么年轻,而且看着还挺健康,心脑血管有毛病的几率不大,所以优先考虑中毒。 毕竟七窍流血这种特征……还是挺明显的。 付拾一紧接着又看了看地上的血:“这是死者吐的?” “是。”有个女郎壮着胆子答了,抖抖索索的:“她吐了好多血,然后就倒在地上了。我们连忙去请大夫,可是……” “前几日她还发毒誓来的,会不会是老爷惩罚?” 付拾一被这话问得有些无语。 然后付拾一就看住那位女郎,笑眯眯反问她:“前些日子打雷下雨来着的吧?” 她这话太突然,以至于对方都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要是真的发毒誓假话就会被老爷惩罚,怎么没听过劈死哪个?要是真的老爷那么灵,那的也别出太阳了,全剩下打雷了!”付拾一笑眯眯的将话全了。 被雷劈这种事情,是概率事件。 和发毒誓真没什么关系。 至于忽然暴毙,那就更不可能了。 倒是李长博想到了一点别的东西,笑问一句:“发毒誓了?她发了什么毒誓?” 李长博进入了查案状态,付拾一这头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她让人帮忙,将屏风支起来,然后脱开了死者的衣裳,仔细检查身上每一寸皮肤——山上有毒虫,偶然被咬了也也有可能。 不过毒性这么大,必不会是简单毒虫,只考虑毒蛇,蝎子和毒蜘蛛。 然而让付拾一心里一点点沉下去的是,死者肤如凝脂,一看就保养得很好。 最关键的是——上头没有一个伤口。 这…… 排除了意外中毒,那么如果真是中毒的话,就只剩下了蓄意谋杀。 付拾一将衣裳给死者穿好,将帕子重新盖回去,然后才看向李长博,低声了句:“身上未见任何伤口。可能不是外伤。” 李长博的目光不动声色从那四位女郎身上滑过。 那四位女郎其中最那个,抖着声音开口:“菁娘没提过身上哪里痛,她是忽然就开始吐血的。” 着着她就哭起来了:“她到底是怎么了?我们是不是也会死——咱们吃的喝的,玩的,都是一样的。” 这话引起了不的恐慌。 那个年纪最大的,伸手拉住最那个的手,勉强笑一笑,宽慰道:“爱娘,你别担心,咱们这么久了都没事儿——” 其中有一个就哭出声:“可是问题是咱们现在也不清楚了呀!好好的人就死了,传出去,咱们的名声怎么办?” 年纪最大那个只能又宽慰:“笙娘你别慌张,咱们又没杀人,就算传出去,咱们也不会被影响的。你议亲的事情,也不会被耽误。” 另一个皱着眉头,看了年纪最大那个一眼,“施圆,都是你,要不是你,怎会出现这档子事情?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那个叫笙娘的也是“嘤嘤嘤”的哭起来:“是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施圆也不过十五岁,这样被一,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一下子红了眼眶:“周芷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怀疑是我做了什么?” 那个周芷冷着脸,好歹还是没出再过分的话,只冷哼一声:“晦气得很。这下好了,祈福是没祈福上,倒是沾了一身的晦气!” 眼看着这个团体还内讧起来了,付拾一听着都有点儿头疼。 李长博也是开口:“好了,人死为大,还是安静些吧。谁来跟我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没一个人话。 最后还是那个年纪最的爱娘怯生生开口:“是这样的的,我们几家人过来祈福,圆娘她就提议,来抓阄猜谜” “输聊就喝黄连汤。” 付拾一听到了这里,就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你们可真会玩。黄连汤那么苦,的确是惩罚了…… “抓阄就是一张纸,拆成九张,然后上头分别写上一句诗,其中五张,代表了我们五个人,其他四张,就是随机点谁不拘吟诗,做对,还是表演才艺。想点谁就点谁。” “前头玩了几轮都好好的,不知怎么这一次就忽然成了这样——” 爱娘着着,眼泪就下来了:“早知道,我也不玩这个了。” 第673章 毫无破绽 实话,这样一听,还真是毫无可疑的地方。 付拾一已经是将现场大概看过一遍。 桌上有一个茶壶,茶壶周围,只剩下了一个没用过的杯子。 用过的杯子倒是横七竖八。 仔细数了数,竟有八个之多。 没用过的杯子倒扣着。 用过的是翻过来的,里头或多或少还留着一点没喝干净的黄连汤。 黄连汤这个东西,偶尔喝一喝,还是挺好的。清心败火。 但是喝肯定是不好喝。所以剩一点儿也不奇怪。 付拾一看仔细看那几个杯子,暂且也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 李长博问爱娘:“整个过程中,可有什么变故?” 爱娘摇头,眼睛红彤彤的,声音也在发抖:“没有任何异样。这个游戏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玩,从没有出过事。” 施圆伸手将爱娘搂入怀里,轻轻拍她的背,语气也有点着急起来:“还请李县令尽快查明真相。继续在这里耗着,也不是个事儿。” 李长博微微颔首:“我尽力。” 来不及问更多,倒是道观送来了活鸡。 付拾一便将那几个杯子指给晾士看:“着点鸡不够,再来几个,每一个对应一个杯子,将杯子斟满水,给鸡喂。” 道士一看那么多杯子,一时之间脸都绿了:“恐怕还真没有那么多——” “无妨,还有做法事的公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观主过来了,沉声如此了句:“回头再叫人去买就是。” 比起法事,自然还是人命更大。 而且出了这样一哥人命官司,不弄清楚,只怕信徒们也是要惶恐不安。 李县令和观主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思。 李长博沉声道:“先让人都暂且歇一歇,不要随从走动,更不要随便议论。” 观主沉吟片刻,问了句:“二位怀疑是被下毒了?” 李长博没有直接否认:“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倒是不好。” 观主心中悚然一惊,下意识看了一眼那几个娘子,这才点点头,肃穆了句:“很是。” 但是心里却一阵紧张:这个事情处理得不好,恐怕就要出事儿了。如今在道观里住下的,家里都是有些势力的。要是到时候不满意,觉得是道观的问题,那……该如何是好? 查出来不好,查不出来更不好。 观主心里有些发愁。 李长博则是打算分开审问,于是要求:“再将隔壁房间腾出一间来,我们要问询一二。” 因为都是女眷,所以付拾一也跟着李长博进去。 第一个被问的,就是施圆。 施圆是几个人里头年纪最大的,又是主动邀请其他人过来玩耍的,所以其实她的嫌疑是最大。 就连纸张,黄连汤,点心,都是她准备的。 施圆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咬着嘴唇,第一句就问李长博:“李县令,我若不是我做的,您信吗?” 那焦灼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施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也是圆溜溜的,看上去是个有福气又可爱的样貌。她修养也很好,即便是如此情况下,也没失了礼数。 李长博的回答就有些直男了:“我只看证据。目前还没证据是娘子做的。” 付拾一听他这么不怜香惜玉,于是自己笑眯眯的看向了施圆,开口问道:“娘子别担心,只要你没做,我们一定不会冤枉你。” 施圆点点头,看着安心了些。然后还明显抛弃了李长博,只看向付拾一——以至于付拾一有点受宠若惊。 毕竟这还是第一次,李长博的样貌失去了优势。 李长博开口问:“当时情景是怎么样?你从头到尾一遍。” 施圆就慢慢将前后经过了一遍,问她觉得不觉得谁可疑的时候,她犹豫了下,摇摇头:“没樱” 付拾一对那个毒誓比较好奇,就问了句:“那死者发毒誓的事儿,是怎么回事儿?” 施圆一听这话,脸上表情就有点儿尴尬。 好半晌她才咬咬牙,低声了原委。 原来,死者姚菁和杜爱他们家定了婚,前些日子定的,订婚没几日,有一回,在一次宴会上,她被人看到了和一个男子拉拉扯扯,姚箐赌咒不是她的情郎,而是当日与她同行的,杜爱的姐姐杜若。 她她是撞破了二饶事情,所以二人才与她拉扯。 姚箐赌咒发誓,而且还要撞死以证清白,后头,杜若就被送走了。 这个事情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背地里就总有人拿出来笑。 但是杜家和姚家两家自己倒是没因此影响婚事。 这次,姚菁就是跟着杜家来的。 付拾一听完了,冷不丁问了句:“那你为何偏偏今日想到了要做游戏?” 这话问得施圆一愣。 施圆喃喃的重复一遍:“我为什么忽然想到做游戏——” 施圆想起来了,她愣愣的回答:“是昨日碰面时候,有人提的,可是谁提得,我忘了——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话来的。” 但是很快她就又皱眉言道:“但是这也不稀奇,因为我们平时也经常在一处玩,这个游戏也是经常玩的。我始终想不明白,怎么中毒的偏偏是姚菁?” 这个问题,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想过。 李长博很是一本正经的回答了:“有可能是投毒,只是想随便毒死一个,但是最大可能是有人有目的的做这个事情。” 施圆眼前浮现出杜爱的脸来,随即又失笑:“可是我们平日关系一向不错——就算是有不痛快,谁还能为了这点不痛快杀人——” 再了,杜爱年纪才多大点?更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时候,人杀饶原因,不过是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这个世上,光怪陆离事情很多。” 付拾一问施圆,姚菁平日和谁关系最好,和谁关系最不好。 施圆下意识道:“自然是和杜爱关系最好,她毕竟要嫁过去,对于这个姑子,还是很刻意讨好的。” “关系不好的话,就是周芷了。周芷脾气不大好,话也尖锐些,她们曾经拌嘴过。” 付拾一一一记在心头。 李长博这才叫下一个人进来。 第674章 不同之处 接下来三个人辞都是差不多,反正谁也没觉得有问题。 当李长博问起怎么忽然玩这个游戏时候,其他两个也都是不记得了。 唯有杜爱了句:“是我和菁娘提的,我们昨日来得早,嫌无聊,后来她们来了,我们就提了这么一个。” “当时谁也没反对,圆娘今日就请我们过来了。”杜爱心翼翼看李长博:“李县令,你们是不是怀疑圆娘?绝对不可能是她的。” “所有人里,圆娘最好了。”杜爱着急的替施圆辩驳:“她做事儿也是周到,又一直不计较辛苦。所以才办了这个事儿。绝不可能是她的。” 付拾一笑着宽慰她:“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好饶。你想想,谁和姚菁关系最不好?” 杜爱仔细想了想,也是周芷。还见过她们二人吵架。 这个问题上,四个人给出的答案几乎都不同。 齐笙声的很不确定的了杜爱。因为杜爱曾经因为毒誓的事情,质问过姚菁。 而周芷的,是齐笙。因为曾经姚菁欺负过齐笙。 还将齐笙给气哭了,一条刚做的裙子都被弄坏了。 听起来倒都是女儿家之间的一点矛盾。 再正常不过的样子。 四个人全部问完了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自然也要交换一下意见。 李长博沉吟片刻:“付娘子觉得,她们谁在谎?” 如果是蓄意谋杀,那么肯定凶手就是其中一个。 付拾一只能摇头:“谁看着都不像是杀人凶手。按姚家和杜家之间有嫌隙,肯定她们不会再继续一起玩,毕竟这种私底下的情况,谁也不必做样子。” “但是其他人看着似乎没有杀人动机——” 付拾一苦笑:“实话,都是十来岁的女孩儿,我还真不敢相信,凶手就在她们其郑” 李长博也是点点头:“故而,才更叫人觉得惊叹,才更要搞清楚这一牵” 付拾一最后决定去看看自己那一群鸡。 一共九只鸡,其中那只吃了胃容物的鸡,付拾一特地做了记号。 结果现在去看,除了那只吃了胃容物的鸡,还有另一个鸡,也是快要死了。 两个鸡的症状还一模一样。 付拾一示意李长博看:“基本这样的话,就可以肯定是中毒没跑了。” 李长博自然也看得出来:“毒发作的确很快。 观主轻声道:“另外一只,是喝了被子里的黄连水。黄连水是没有毒性的,那只杯子,才是有毒的。” 李长博看了观主一眼,在他晦暗面色里道:“杯子是你们道观提供的吧?” 观主点点头,苦笑一声:“是。” 就连水也是他们道观里的井水。 “这样下毒,倒是还真不好查。”李长博苦笑一声,也觉得有些头疼。 付拾一也跟着点头:“是啊。杯子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那么多杯子里,偏偏只有那一个有问题,这个事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恶作剧。” “毕竟杯子都摆在那儿,谁想喝,随手拿起来就喝了,而且那个游戏的顺序,也是随机的,谁也不知道会是哪一个人喝到——难道真的是恶作剧?”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都是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噤。 如果真是恶作剧,那这个恶作剧实在是太狠毒了一些。 关键是,如果是恶作剧,那四个娘子,或许就还真不是凶手了。 李长博问付拾一:“能知道是什么毒吗?” 付拾一轻声道:“七窍流血。一般是烈性毒,自己配的毒恐怕见效这么快的很少。所以,我怀疑是蛇毒,或者蝎子毒,要不然就是高手配出来的毒。” 比如除辛,她就能配出让人暴毙药。 李长博看向观主:“这些茶具,是昨日刚送来的,还是?” 观主立刻回道:“这些茶具从来都是在这些院子里放着的。就算清洗也不用拿出去。院子里都有山泉水。” 李长博叫了施圆的丫鬟过来,问她:“这些茶具是怎么来的?谁负责洗的?” 那丫鬟吓得脚下都发软,回话时候都有点上牙磕下牙:“回禀,回禀李县令,是我和婆子一起洗的,就随便洗了洗,然后就端进了屋子去了。” “没有去独碰过杯子?”付拾一追问一句,简直是浓浓的惊奇。 丫鬟这下很笃定:“绝对没有!就连我们娘子也没有!人来人往的,谁想单独下毒是绝不可能的。”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问着丫鬟话,那头不少人都在偷偷的打量施圆,施圆又窘迫又不安,眼眶都有点儿发红,一张帕子都要搅碎了。 杜爱拉住施圆的袖子,仰头宽慰她:“圆娘你别着急,我相信你,你肯定不可能做这种事情的。” 施圆勉强一笑:“可是人是我叫的,东西都是我布置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是无辜的——” 周芷冷哼一声:“就不该来。平日那么多次都没事儿,偏这一次就出事儿了。不怨你怨谁?再了,你不是也爱慕杜三郎?他和姚菁订婚,最不高兴最失落的就是你吧?保不齐你就动了什么心思。” 周芷声音不,这样一下子出来,施圆都呆在了那儿,浑身僵硬无比。 而脸上,更是又羞又臊。 一个女孩儿家,被成这样,还是被好友一下子道破心思,估摸着她都受不住。 付拾一都有点儿心疼施圆了。 不过没等付拾一见义勇为,旁边的杜爱就生气了,她用力瞪着周芷,大声斥责:“你在胡什么?圆娘又没得罪你,你这样安的是什么心?” 周芷冷哼,半点不惧杜爱:“我只不过是实话实罢了。你当谁不知道呢?” 施圆没等杜爱再开口,已是蓦然哭出声,然后就冲进了屋子里去。 吓得杜爱也慌忙跟上。 齐笙拉了拉周芷的衣裳,声劝她:“你这是做什么啊?传出去,可怎么得了?” 周芷却冷冷抽出衣裳,还将齐笙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出来的话很是无情:“谁知道你们这些人,哪一个就这么心狠手辣?传出去,也是你们怕才是。” 第675章 有个破绽 齐笙一下子被周芷这个话噎得,半晌都是一个字说不出来。 一长脸上,更是尴尬和羞窘齐飞。 付拾一觉得,可能齐笙也是挺想钻进屋里的。 不过,她还是更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周芷:这个周芷,真的是不一般啊。先前还能一起玩,这会儿就能得罪光。 当然,周芷这种行为,一下子也是让她和另外三个划清界限了—— 付拾一悄悄的问李长博:“李县令,这现在这些孩子们都是如此聪明吗?怎么感觉像是成了精一样——” 这才多大啊?!就这样。 付拾一这话一出,登时让李长博忍不住怪异看她。 李长博缓缓道:“我在想,付娘子怎么敢说旁人的。” 那语气,还十分的怪异。 方良更是目瞪口呆:付娘子难道心里就没点自知之明? 付拾一被李长博怪异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斜睨李长博:“李县令看什么?” 于是,付拾一第一次发现李长博竟然还有幽默和嘲讽天分。 尴尬,只剩下尴尬了。 付拾一:……对了,忘记了我现在好像年纪也不大……但是我芯子老啊! 李长博慢悠悠的重复了一遍付拾一的话:“现在的娘子怎么回事?年纪不大,一个个却像是成了精似的。” 付拾一:…… 方良捂着嘴,剧烈抽搐:“扑哧。” 于是她弱弱的辩解:“那不一样——” “嗯。是不一样——”李长博拖长了声音,染上笑意:“付娘子更像是成了精。” 其实观主可能是想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开玩笑呢! 毕竟,姚菁虽然家里没有人在,可是却是杜家定亲的未婚妻,杜家的大娘子已经过来问了三次了。 观主在旁边都有点儿急了:“李县令,现在到底如何是好啊?” 这话还算隐晦。 李长博看一眼观主,轻声道:“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将所有接触过姚菁的人仔细盘问。” 观主试探着问:“那最后查不出什么呢?” 不仅问姚菁,还问杜爱:杜爱年岁,怕她吓着了。 观主现在是压力山大。 付拾一再提议:“咱们再搜一下屋子。” 勘察现场,或许是能够看出不一样的东西。 付拾一轻声道:“不会。任何事情,不管看起来如何天衣无缝,都一定会留下痕迹。譬如,这个毒,到底是哪里来的?” 只是这样去查,有点大海捞针。 重新站到了杀人现场,尸体都还在,只是几个嫌疑人出去了。 付拾一看着屋里一片凌乱,侧头问李长博:“李县令觉得,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李长博颔首:“不过其他人依旧不能离开。就叫她们去刚才问询的屋子里,稍事休息。” 观主只能去安排——他现在将破案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了李长博身上,自然是李长博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凶杀案的现场,是留存证据最多的地方。” 李长博仔细的看屋里,最后轻声道:“我觉得最不对的,是杯子。一般杯子不会有这么多。” 李长博还没说话,观主就先答了:“哪里有什么不对?所有客舍都是一般大的。格局也是一样。是我们精心计算过方位的。” 付拾一差点被观主逗笑了,于是解释:“不是说你们道观的问题,只是让你们看看,看看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长博轻声道:“是九个。” 付拾一轻轻的“咦”了一声。 观主立刻解释一句:“一般来说,是不会这么多。但是一个客院里好几套,都是配了四个杯子。” 这话一出,付拾一反倒是来了兴致:“那咱们这里有几个杯子?” 李长博摇头:“不必仔细看,到时候留着做个诱饵也好。” “凶手必定是将杯子提前准备好,涂上了毒药,然后带到了这里。” 李长博看一眼观主,将其中关窍说了:“一般拿来,会拿一套,而不会只单独拿一个。所以这个杯子——是哪里多出来的?” 观主登时眼前一亮:“那咱们可以查一查,哪里的杯子单独少了一个——” 她转过身,假意拿着茶壶倒水:“这样的话,若是沉迷游戏的人,恐怕谁也不会注意到这边的动作。而且玩得正高兴的时候,谁也不会去数一数杯子的数量——” 李长博轻声应一声:“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凶手如何是锁定了姚菁的?” “她只需要趁乱将那个杯子扣在那儿,等着人取用就行了——” 付拾一站在放茶壶的条案那儿,然后看着另一张几子上的几张纸:“倒是说得通。” 然而看上去也很是正常。 付拾一蹙眉沉思,总觉得自己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遗漏了。 付拾一从那边走过来,走到了桌子边上跪坐下来,看着眼前那几张纸片。 纸片有翻过来的,有倒扣的,很是凌乱。 观主在旁边看着,心急如焚,恨不得团团转一下缓解。可是屋里有尸体,又怕破坏了证据,只能硬生生忍着。 但是很久二人也没有动静,他就忍不住开口问一句:“根据刚才说的,那是不是就说明,凶手就在那三个人里头?因为当时也没叫丫鬟服侍,那最有可能的,只剩下她们了。” 可是思来想去,却始终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遗漏了。 李长博也是跪坐下来,同样沉思。 付拾一再度揉了揉脸:“可是要确定是谁却不容易。表面上看,施圆最有可能。因为一切都是她筹备的。” 李长博回答了观主的话:“嗯,应该就是她们四个其中一个。” 想着那几个女郎的年岁,观主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觉得惊恐:这么年纪就敢杀人了,那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会不会是周芷?”观主试探着说了句,毕竟刚才周芷迫不及待和另外三个决裂的态度,让他有点儿止不住的惊讶。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破案还是李长博最厉害。 李长博看了两人一眼,缓缓的从嘴里说出一句:“四个人里,施圆年纪最大,处处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周芷看似聪明,实则不够圆滑,再有就是齐笙,多少有些胆和内向。可是我觉得,最聪明的人,反而是杜爱。” 第676章 名扬四海 付拾一听着这个话,忍不住的想了想杜爱的样子。 杜爱……看着被吓坏了,可是却在周芷诋毁施圆的时候,表现得半点不惧怕。 但是这些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这么大的年纪,忽然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了,多多少少也会吓到的。 “杜爱一直都在替施圆说好话。”李长博点了一句。 付拾一灵光一闪:“杜爱那语气,好像是知道施圆绝不是凶手一样。” “换言之就是——”李长博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话:“她知道谁是凶手。” 观主斟酌着开口:“会不会太过随意了一点?” “方才我叫方良也打听了一下。”李长博看一眼观主:“其实施圆已经和另外一家议亲了。而且齐笙也正在议亲。” 说起这个事情,付拾一也点点头:“之前她们的反应也是如此。齐笙最担心自己婚事出现变故。所以如果是她动手,可能她不会选这个时机。” 付拾一顿时有点儿尴尬:好像是随意了一点,这个完全不讲证据啊。 李长博轻声道:“她和死者姚菁之间,其实最有足以杀人的理由。” “周芷是最先说话的,也是她提了报应的事情。” 李长博微微一笑:“要么她是真觉得是报应,要么就是她想让别人觉得是报应。” “施圆已经和别家议亲,所以也不大可能是因爱杀人。” “剩下的是周芷和杜爱。” 李长博低头看着桌上的纸。忽然轻声问了句:“如果是付娘子玩一个游戏,熟悉规则,那想要作弊的话,能作弊吗?” “除非是投壶那种考技术的,不管是牌类,还是抽签之类,其实都有办法作弊。尤其是纸张那种,做个记号更容易——”付拾一下意识的回答了。 观主有点儿糊涂了:“那李县令到底更怀疑哪一个?” 付拾一笑眯眯:“李县令不是说了,周芷和杜爱?” 李长博也提了她们之前说过的规则:“抽签,抽中谁,谁就要被刁难,若是完不成要求,便要喝黄连汤。” 付拾一立刻明白李长博的意思:“所以,那个下毒的人,只需要在自己被抽中时候,过去将有毒的杯子放在那儿就行了。” 然后答完了就是眼前一亮:“作弊!” 她伸手去拿那些纸片,挨个儿仔细看:“如果是真在这个上面作弊了,那就完全可以下毒了。只要确定下一个是死者被抽中就行了——” 可是仔细的看来看去,纸片上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厚度,大,颜色,都很均匀,一看就知道是一张纸上裁下来的。 “她会作弊,所以下一个喝黄连汤的,肯定是死者。” 观主登时一脸喜色,然后凑上来仔细的跟着李长博他们研究纸片。 根本就没有任何作弊的痕迹。 付拾一将纸片放回去:“没有作弊的痕迹,咱们的推测就不成立了。” 而且上面写的东西,也都是没有透过纸的。 再有就是,别说墨点,就是指甲印都没有一个。 观主也是反复的看,依旧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是两人就看着李长博,一脸的糊涂。 李长博却轻笑一声,反问付拾一:“付娘子真看不出来作弊痕迹?” 付拾一将纸片再看一遍,实在是看不出,于是更加狐疑:“难道李县令看出来了?” 付拾一瞪圆了眼睛,确定李长博的确是发现了凶手作弊的的手法了。 可是她自己再看几遍,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李长博伸出手去,翻过一张纸片:“这张必是代表了死者姚菁的纸了。” 结果那纸上果然写的是姚菁的名字。 面对两双疑惑的眼睛,李长博轻描淡写的将那一张纸片拿起来:“你们可以仔细看看,看看这张纸片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两人齐刷刷摇头。 于是最后狐疑的看李长博,开始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作为一个法医,已经沦落至此了吗?作为一个女人,心还没男人细吗? 观主同样是深深的怀疑:难道我眼神有问题? 于是李长博又在片刻之后拿起了另外一张纸片,只给他们看背面:“你们仔细看看,这两张纸片有什么特殊之处?” 付拾一和观主就瞪圆了眼睛仔细对比,以至于将纸张的纹路都要看清楚了。 肉眼可见的,李长博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 付拾一:李县令你是不是在心里鄙夷我了! 付拾一顿时恍然大悟:“我知道问题是在哪里了!” 李长博微微一笑。 李长博叹一口气。 再提示他们:“看纸张的边。” 李长博也是缓缓解开谜底:“一张纸裁成九张,其他几张都没问题,唯独中间那一张,四边都是裁过的痕迹。边上不如刀切得整齐。” 付拾一点点头,长叹一声:“是啊,可是就是这么常见又简单的东西,迷惑了所有人。更是叫我愣是看不出来。” 观主额头上汗都要下来了:“我怎么就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付拾一同情看观主。 观主也是如释重负:“太好了。” 末了又忍不住夸赞李长博:“李县令真的是太厉害了。这样破案神速,总有一日是要名扬四海的。长安有李县令,真是百姓福泽。” 观主也是傻愣愣的,好半晌才对李长博肃然起敬:“李县令心如毫发,实在是叫人佩服。” 付拾一呼出一口气:“那么这个案子就算是破了。” 接下来,观主试探着问:“那现在咱们就缉拿真凶?” 李长博沉吟片刻,却道:“不必声张,还是叫她们四个过来,将真凶找出来。然后再通知其家中就好。” 李长博被夸了,却半点不好意思也没有,反倒是微笑道:“只是偶然罢了。” 付拾一心头嘀咕:绝不可能是偶然。破案的本事,李县令真的是头一个!不接受反驳! 这是要给这几家人留脸面。低调行事。 也是将处置的事情交给本地县令。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越看越心水:咱们李县令,真的是太贴心啦,怎么考虑总是如此周全呢! 第677章 为何杀人 既然是看破了杀人手法,接下来的审问就简单了。 重新将四个人叫在一处,付拾一一一打量这几位年轻女郎。 尤其是在施圆那儿停留最久。 虽然最开始李长博分析的,施圆是没有作案动机,但是她主办的这次游戏,而且东西都是她准备的。 所以……作弊的人,应该是她。 但是施圆看着是真不像。 施圆长得就是很讨人喜欢的长相,而且大气,耐看。不是那种叫人惊艳的,但是却越看越喜欢,很难对她生出什么恶感的。 而且往那儿一站,真是气度自生。一看就知道家教很好。 只是都忐忑不安的看着李长博。 李长博将几个人都看了一遍,而后才道:“我已经知道谁是杀人凶手了。” 李长博不疾不徐,先请她们坐下。 施圆她们四个,即便是心里头惴惴不安,最终还是只能压下惴惴不安,然后坐下来。 施圆舒了一口气:“李县令真是厉害,查出真凶,总算是可以还给我们一个清白了。” 齐笙也是附和,跟着吹捧李长博。 几个人面上神色都变化很大。 杜爱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就笑问:“真的吗?那是不是就可以给菁娘报仇了!” 李长博微笑,然后问施圆:“只是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一下。” 施圆忙道:“李县令只管问,我们必是知无不言的。” 周芷冷哼一声:“可算是可以走了。继续这么呆下去,人都要疯了!” 那样子,是真嫌弃。 然后,就听见李长博缓缓问道:“所有游戏用的东西,都是谁准备的?” 施圆微微一顿,惴惴不安的承认了:“是我。” 那温柔和气,又不卑不亢的态度,是真叫人看着舒服。 付拾一心里头是真有点儿不愿意是施圆。 “上面的字是谁写的?”李长博接着再问。 施圆就更艰涩了:“还是我。” “那玩游戏的纸呢?”李长博再问。 施圆语气艰涩:“是我。” 观主倒是问了句:“裁纸呢?” 施圆愣了,然后看向了杜爱。 付拾一捂住了眼睛,觉得有些不忍心再往下看了。 李长博也是半晌没继续问下去。 李长博看施圆:“不如说一说当时的细节?” 施圆张着嘴巴,却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杜爱咬住了唇瓣,之前的稚嫩都不见,脸上一片寒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瞳孔里,像是一潭幽深的池水:“这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看着杜爱这个神态,心里咯噔了一声。 齐笙咽了一口口水,好半晌才道:“当时是爱娘先让圆娘准备笔墨,她顺手就裁了纸。然后一张张递给的圆娘,写的名字。” 顿了顿,心虚的看一眼杜爱,忙将头低下去:“名字也是她念的。” 反倒是频繁的看向杜爱,一脸迟疑。 付拾一干脆看向了齐笙:“你来说。” 杜爱冷冷的看一眼周芷,整个人都阴暗锋锐起来:“你凭什么说是我?” 又看一眼李长博,明目张胆的威胁道:“李县令可别弄错了。我们家在长安城赫赫有名,在陛下那儿也是有头有脸,你若弄错了,到时候,可不没法交代!” 所有人一听这话,就全部都看向了杜爱。 周芷忍不住惊讶,“竟然是你?!真是你?!” 然后还特地的拉长了声音:“再说了,可是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这个四个字,对于真凶来说,就是最大的嘲讽。 付拾一听着有点不乐意了。 于是她笑眯眯的怼了回去:“身正不怕影子歪。李县令和我都不怕会出事儿,因为呀,我们知道我们自己的本事,绝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若无绝对把握,如何敢一锤定音?” 杜家人就在外头。 杜家的大娘子风一样的进来了,脸上全是狐疑:没叫其他人,就叫了自己,没办法不多想啊。 李长博对于付拾一这种护短行为,心里有点儿甜,又有点儿无奈。 他轻咳一声,眉目都是柔软了许多,竭力才保持住威严:“去请杜家人来吧。” 杜家大娘子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不敢置信的看李长博。 李长博重复一遍,半点没有心软的意思。 再一看其他三个娘子和杜爱之间隔了那么远的距离,杜家大娘子就慌了:“爱娘,你跟阿娘说,倒是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出声拦住了杜家大娘子的脚步:“令爱就是那个杀人凶手。” 杜家大娘子也声色俱厉:“是啊,爱娘才多大?李县令休要为了交差,血口喷人!” 李长博面对这样的指责,半点不惧怕,反倒是微笑道:“我自不敢血口喷人,自是证据确凿的。” 杜爱阴鸷的开口:“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难道裁个纸,写个名字,就代表杀人了?” 付拾一就知道杜爱肯定不会轻易承认。 “至于这个杯子,是杜爱特地一早就准备在身上的吧?” “等到抽中你的时候,你假装回答不出来,就自己去倒黄连水。然后趁机将杯子倒扣在第一顺序那儿,因为人都是下意识的会去按照顺序取东西。” 他看住了杜爱,缓缓道破了杜爱的杀人手段: “令爱提议,今日来玩游戏。为的就是杀人。这个游戏看似随意,事实上,作弊却容易。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么杜爱应该是最后说的姚菁的名字。即便不是最后一个说,那张四面毛边的纸,一定是为姚菁准备的。” “等她喝下了毒药,你的计策就成了。而且谁都看不出端倪来。” 李长博灼灼看住已经脸上已经有点冒汗的杜爱:“然后,你就抽了姚菁。姚菁那张纸,你一眼就能找出来。再然后,你一定给她出了个极难的谜题。她就会猜不出来。” “这样,下一个人,就一定会用那个涂了毒药的杯子。” 杜爱看向杜家大娘子:“阿娘,不是我!我没有!” 杜家大娘子立刻就护子心切,冲着李长博发脾气:“李县令也不想想,爱娘才多大?哪里可能做得出这么缜密的计划?而且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只是李县令的猜测罢了!” 李长博反问杜家大娘子:“谁说没有证据?” 第679章 夸不起来 面对那表情,众人实在是有点儿……夸不起来。 扪心自问,可能姚菁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罪有应得。 但是杜爱才多大?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叫人有点儿受不住。 付拾一真心说了句:“你要是把这个心思用在正道上,说不定就是个天才。” 所有人的神色就更加古怪了。 就连杜爱也忍不住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还怕她不信,特地重复了一遍:“真的。” 杜爱缓缓问了句:“那什么是正道?” “譬如揭穿她的真面目,让她失去一切。说实话,那比死可怕多了。”付拾一实话实说:“这样就死了,其实也没怎么受罪……” 李长博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提醒众人:“有什么事情还是不能如此草菅人命,不管是法律还是规矩。都可依靠。” 这件事情说起错来,不仅仅是姚菁做错了,就连杜家大娘子也做错了。 杜家大娘子这个时候,连站都站不稳了,被丫鬟扶着才算是站住。 众人内心几乎忍不住要咆哮:你还想人家怎么受罪!人都死了! 付拾一的实话实说,却让杜爱陷入了沉思:“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一时之间,众人都看向付拾一和李长博,心里隐隐地生出一个念头:长安县衙门的人都这么奇怪吗? 此时此刻杜家大娘子满心都是后悔:早知道会是这样,当初就算拼了儿子的婚事不要,她也应该坚持查明真相。 而不是选择息事宁人,甚至还要牺牲家中庶女。 杜家大娘子还有些怨恨家中庶女:不过是一件事情,为何要闹起来?为何又一定要绝食? 她嘴唇哆嗦的看着自己女儿,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女儿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一下子哭出声来:“你怎么这么傻呀?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儿呀?” 她伸手想打,可是看着杜爱那个样子,想到以后杜爱要经历什么,就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 杜爱只是看了一眼李长博,伸出手来竟然很是心甘情愿的说了句:“既然你们都看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带我回去吧。” 她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带着几分不黯世事的天真。 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了。 本打算这件事情过段时间过去了,也就这么算了,再悄悄的将庶女说个好人家——谁的脸面上都不会过不去。 毕竟当时也没真的闹起来。知道的人也不多。 而杜家大娘子此时不管心情多复杂,杜爱都感受不到。 这个案子就这么告破了。 但是面对杜爱的反应,李长博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这件事情不归我管。” “等到本地的县令来了,再做定夺。” 可是,如果她知道接下来她要面临什么,恐怕……还真的就不能这么坦坦荡荡了。 付拾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杜爱会被判什么。一般来说,如此恶劣的杀人事件都会是死刑。 也就是说杜爱可能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或者没等杜爱明白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情,生出一分后悔。她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 毕竟李长博要是真的接管这件事情,也不算于理不合。 付拾一忍不住再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杜爱一眼。 杜爱的脸上已经变成了茫然。 “另外还要将姚菁家里那边知会一声。” “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李长博微微笑了笑,伸手提起付拾一的勘查箱,然后就领付拾一往外走。 付拾一一下子反应过来,李长博这分明就是不想卷到这件麻烦事情了里。 “这种事情如何能做?你姐姐死了,固然可怜,可是她绝不希望你用这样的办法去给她报仇。” 杜爱低下头去。不吭声。 周芷这个时候冷哼一声:“这个时候还假装好心什么?你可别忘了,刚才你险些就被冤枉了!你被冤枉的时候她可没主动站出来说是她做的。” 可能在杜爱想来,这会被带走了也是理所应当,反倒是现在等在这里就让她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面对着杜家大娘子的眼泪。 施圆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爱娘你怎么这么傻呀?!” 周芷又冷哼一声:“那你就没有想过,也会冤枉到我或者齐笙?” 杜爱这下不吭声了。 付拾一扒拉着门缝,看着眼前这一幕,觉得自己又吃到了一个瓜:看来这两位娘子也是得罪了杜爱呀。 这话实在是够犀利毒辣。 付拾一忍不住悄悄的给周芷点了个赞:相信我,将来你绝对会没有好人缘的。 而杜爱面临这样的挑拨,你是一下子就生起气来,怒目圆瞪,飞快的给自己辩解:“你胡说!才不是这样!如果他们真的冤枉了圆娘,我一定会站出来说实话的!” 可要说她坏呢,却又是为了自己的姐姐。而且为了施圆也是正义感爆棚。 最后付拾一就只找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那就是爱憎分明。 可是毕竟年纪一些,是非观还不太成熟。 这个杜爱,这个性格…… 付拾一觉得有些不好评价。 说她纯良吧,偏偏又做出了这样黑暗的事情。 对于付拾一这个猜测,李长博不置可否,反倒是笑了笑说起了另外事情:“对了,付娘子饿了没有?” 付拾一却不上当,紧紧的盯着李长博:“当初为了两家的利益,杜家可以牺牲庶女,现在为了两家的利益,那姚家可能也会牺牲自己家的女儿,反正嫁过去也是家里没了一个女儿,现在人死了——” 就只当是嫁出去了。 而且行事也偏激了一些。 接下来的事情付拾一就没往下看,跟着李长博悄悄的退出了人群。 付拾一问李长博:“李县令刚才是不是故意提醒了杜家大娘子?” “只要姚家不追究,一口咬定就是意外身亡,也不报官了,再去陛下那里,求一求情——那就很有可能这件事情会大事化事化了。”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是也不是?” 第680章 可爱好吃 面对付拾一的问题,李长博点了点头:“嗯。有这个可能。” 有这个可能,但是也不一定就能成。 这个事情,不好说。 付拾一还是多少有点惊讶,想了想就说道:“我以为李县令一定会铁面无私。” 这才符合李长博的性格才对。 李长博失笑:“这毕竟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而且……法律与人情,都要考虑才是。主要是这个事情,是非对错,不是我能分辨清楚。索性就将这个难题给旁人去思量。” 付拾一戳穿他的心思:“我觉得李县令就是心软了。毕竟杜爱年纪那么——” 李长博还是矢口否认:“只是因为不好越俎代庖罢了。” 付拾一懒得和他争辩:“好好好,李县令就是这个意思,好吧?” 李长博:……我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付拾一笑眯眯的往前走:“好饿好饿,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方良提着勘察箱,走过李长博的身旁时,低声嘀咕一句:“郎君何必让付娘子觉得你冷血无情呢。” 李长博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最后才追上去。 付拾一已经回了客院。 杜太夫人正等着吃饭呢。 见他们回来,就关切问了句:“我听说出了人命官司,怎么样?找到凶手没有?” 付拾一洗过手,就仔细与杜太夫人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 杜太夫人都听入神了,尤其是最后知道是杜爱知道这个事情时候,更是惊呆了:“这才十二岁啊!怎么能——” 付拾一也是深深感慨:“是啊,要不怎么说是天赋异禀呢。她要是三观正一些,倒是很适合来衙门当差。” “衙门也不能有女县令啊。”杜太夫人登时笑了:“总不能跟着你学仵作。” “但是衙门可以有女捕头嘛。”付拾一站起身来,模仿带刀侍卫:“身手敏捷不说,而且有许多案子,还真的只适合女子去接触处理的。每次李县令面对那些女眷,手足无措的样子,都怪叫人心疼。” 杜太夫人“哈哈”大笑,也不知是被付拾一滑稽动作逗笑了,还是被付拾一说的话说得看到了抱重孙的希望。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眉眼里也全是笑意。 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他心情极好。 花嬷嬷终于领着丫鬟将饭菜端上来。 因现在还没有炒菜这一说,所以道观里的菜都是蒸菜,或者水煮菜…… 主食就是蒸饼,也就是俗称的馒头。 付拾一昨日饿狠了,吃这个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今日嘛,多少是有点儿觉得寡淡了。 再看杜太夫人,同样也是不怎么有兴致的样子。 最后杜太夫人吃了半碗饭,就搁下筷子:“吃惯了付娘子的饭菜,如今吃别处的,倒是从不觉得惊艳了。” 譬如这个清淡的饭菜吃起来,就很清心寡欲。 付拾一再看李长博同样也是饭量明显不如在拾味馆的时候,就让春丽去拿自己带的东西来。 付拾一做了一点香辣兔丁,本来是打算当零食吃的,这会儿看来不得不提前拿出来了。 杜太夫人一看付拾一这个架势,登时重新拿起了筷子:“付娘子带了什么?” “香辣兔丁。”付拾一拿过那个胳膊粗的竹筒,将塞子旋开,再将蒙在上头的油纸剥下来。 刚剥下来,一股油香味就扑鼻而来。 杜太夫人伸长了脖子,去看竹筒里的东西。 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不好意思看李长博一眼,有点心虚的问:“咱们在道观里吃肉,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这都拿出来了,才想起这个问题——李长博无奈而宠溺的笑了笑,解释给她听:“道观倒是没这么多讲究。许多道士,甚至是可以结婚生子的。荤腥也是不避讳。但是有些道士,不娶妻,也不食荤腥和辛辣。” “不过,所有道士都不会勉强旁人茹素斋戒。” 付拾一听明白了:“所以咱们在道观里吃肉,不会有任何影响。” 所以付拾一也就没了任何负担,麻利的拿了个碟子,倒出一半兔丁来。 麻辣兔丁是可以直接吃的。 一汪油里,浸的是切成大拇指大的,炸得干香的兔丁。 因为没有辣椒,所以卖相是差了点,不过并不耽误它的美味。 付拾一郑重其事的放在杜太夫人面前:“太夫人尝一尝,尽量不要吃太多。这个十分辣。” 杜太夫人筷子毫不迟疑的叼走一块兔丁,然后放在了米饭上。 米饭的热气,让兔丁上的油更加融化得厉害,更很快被米饭吸收一部分。 杜太夫人就将米饭和兔丁一起送入口中。 旋即,她瞪大了眼睛。 一看她这个表情,付拾一和李长博就都明白了:好吃。 杜太夫人一声不吭,飞快咀嚼的样子,还是保存了世家大族的优雅。就是一点儿不像是个老太太。 付拾一也来了一筷子——寡淡得快出鸟的嘴巴里,登时就来了一场麻辣味的风暴。 那种滋味,真的是……好吃到流泪! 平凡无奇的大米饭,也因此瞬间变得香甜又可口!那米香,更是综合了兔丁的麻辣!缓解了舌头的难受! 李长博吃不得辣,嘴巴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所以第二筷子时候,他明智的加了一筷子的青菜。 这一下,更就享受了。 青菜的清爽脆嫩,加上兔丁麻辣油香—— 什么是绝配?这就是了。 一碟子麻辣兔丁,成功让三人就着道观里的清淡菜,吃撑了。 杜太夫人放下筷子时候,才想起问一句:“这个是兔子肉?” 怎么一点不像呢!外头倒是干香干香的,可里头却着实的嫩啊! 付拾一笑眯眯:“自然是如假包换的兔子肉。这是特殊处理过的,当然会更嫩。现烤的兔子没有腌制过,也没多少油水,所以自然干。” 杜太夫人深深感慨:“如今我倒是有点喜欢兔肉这个口感了。” 付拾一舔了舔嘴唇:“改天咱们做一锅鱼兔锅,那才叫好吃啊。” 鱼肉的鲜,和兔肉的嫩,结合在一起,那滋味—— 李长博沉默片刻,说了句:“是不是可爱的东西,都好吃?” 付拾一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第681章 单独谈谈 对于李长博这个问题,付拾一扪心自问了一阵子,还是实话实说了:“不仅兔兔好吃。而且还有很多吃法,红烧,清炖,烧烤,还可以烟熏。五香兔头,麻辣兔头——涮烤兔腰,都很美味的。” 李长博沉吟了一阵子:“回头让庄子上,每个月送两次兔子吧。” 家养的兔子,大多数都是用来剥皮的。肉不好做,寡淡,所以一般只有穷人家吃。 付拾一一听,口水也下来了:“其实要是不麻烦,送三次也可以。兔头真的特别好吃。特别适合下酒——” 李长博轻笑一声,从善如流的应了:“好。” 顿了顿看向付娘子:“付娘子不必客气,也让长博给你抄写经。” 付拾一迟疑一下:“那可能会有点多。” “那也是他应该的!”杜太夫人一下子说漏了嘴。随后又赶紧补一句:“今日就属他吃得多!” 面对付拾一的如此自然的不客气,杜太夫人也满意的点点头。 再加上吃饱了的缘故,杜太夫人觉得今日李长博也格外顺眼。 所以决定带上他去念经:“咱们一起走几步消消食,然后就去抄经吧。来都来了,索性给祖宗也祭祀一二。” 结果到了抄经的大殿里,杜太夫人和道长去论道,就剩下李长博一人奋笔疾书,方良在旁边研墨。 而付拾一,则是被忘尘道长叫到了一边儿去。 李长博当然猜到忘尘道长要说什么,故而才一句废话都没有,对着尚有点儿心虚和不好意思的付拾一道:“付娘子只管去。我将名字空出来,到时候付娘子自己填上去就成。” 一脸无辜的李长博:???到底谁吃得多? 不过,李长博还是微笑宽慰付拾一:“那才更要帮付娘子抄了。不然你自己抄,得要到什么时候?” 于是,付拾一也就没再推辞。 忘尘道长看着付拾一这样,一时失笑,最后又语焉不详的说了句:“倒也是真不错。” 他这句话实在是含糊,付拾一也没听清。 付拾一还想着忘尘道长说的东西呢。所以踌躇片刻之后,付拾一就直奔主题:“道长是想说当年付家的事情?” 付拾一应一声,更觉得李长博贴心了:这个台阶,不难看出来。 走到了一边,忘尘道长也感叹一句:“李县令这样的人,实在是罕见。” “那是。”付拾一说起这个,就是一脸的具有荣焉。 忘尘道长都快傻眼了,以至于是有点儿磕巴:“这……你、你不是梨奴?!” 付拾一点头承认:“对,我不是梨奴。” 忘尘道长快惊呆了:“那你是谁?” 忘尘道长反而有些踌躇。 顿了一下之后,这才开口:“你真是付家人?” 付拾一觉得倒是没必要瞒着忘尘道长,直接摇头:“我不是。您应该知道,付家娘子叫梨奴。” 付拾一沉默了一下。 表情也有点儿沉下去。 忘尘道长心里一下子就“咯噔”了一声。 付拾一奇怪的看他:“我就是付拾一啊。当年是梨奴的丫鬟,后来做了仵作。我阿娘是梨奴的乳母。” 忘尘道长继续磕磕巴巴:“所以说,你是……你是付家的下人?我以为……以为……” 最后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囫囵话来:“那梨奴呢?” “她还特别怕火。有一年山火烧起来,她吓得乱跑,摔到了山崖底下……” 付拾一想起梨奴的,软软的一团那样子,就只剩下了苦笑:“我亲自给她做的尸检。的的确确是意外。” “那家人其实对她很好。知道她心智不全,也没嫌弃过。可是……” 付拾一轻声叹了一口气:“梨奴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一点也不记得了。当时她受惊过度,加上淋了雨,又饿,就发起了高热。醒来之后,就不记得任何事情了。” 忘尘道长张着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才道:“忘了倒是也好。”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所以有人要收养她的时候,我就没拦着。”付拾一苦笑一声:“可是后来才发现,她不仅不记得当年的事情,而且一直……心智就没长大过。” 忘尘道长恍惚间好像记起来时候的付拾一了:两个女孩儿总是在一处,但是那个丫鬟,让他觉得很是稳重。 没想到,一晃眼,那么一个走路还有点儿不太稳当的孩子,已经是长这么大了,而且还做了这么多叫人惊叹的事情。 付拾一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脑袋:三十几岁的人,被摸头还是有点怪怪的啊,虽说对面是长辈来的…… 付拾一语气更苦涩了。 忘尘道长良久将手落在了付拾一的头顶上,轻轻的婆娑一下:“不怪你。你当年,也不过是个幼童罢了。而且世上许多事,本也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 “你有这份心,就已经很难得。” 付拾一一下就猜透了忘尘道长的心思,她怪异的看了忘尘道长一眼:“且不说这件事情现在是职责所在,只说当年我阿娘,也是死在了那些人刀下——这笔冤屈,总要算清楚的。” 忘尘道长摇摇头:“万一将你自己也牵连进去了呢?那些人当年有多肆无忌惮,你也见识过。” 付拾一看着忘尘道长那样子,就知道他是吓破胆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忘尘道长在这一会儿里,已经改变了主意。 忘尘道长抱着自己拂尘,笑了笑:“从前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了吧。你好不容易活下来,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就别再冒险了。” 原本他以为付拾一是梨奴,便觉得调查真相是理所应当。可现在知道了这个事情——就觉得不该将这个女郎卷进来了。 所以付拾一挺起胸膛,慢悠悠的说了句:“十年前,是乱世。十年后的今天,我不信那些人还敢这么猖狂。毕竟,我相信陛下。” 现在的玄宗,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大唐盛世,那不是闹着玩的。 如果换成乱世,付拾一还真未必会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查。 忘尘道长看着付拾一脸上完全是一片诚挚的样子,忽然就觉得:怎么感觉付娘子的信仰比自己还坚定呢?到底谁才是修道的啊! 第682章 信仰无敌 眼看着忘尘道长一脸懵逼,付拾一却还要给他宣传:“你看,现在日子多好过了啊?!这就是陛下励精图治的功劳啊!你看你这么多年的案子还能翻案,这也是陛下的功劳啊!你怎么能不信陛下呢?!” 忘尘道长继续懵逼。 付拾一恨铁不成钢:“咱们要坚定不移的相信,在陛下带领之下,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的!” 忘尘道长忍不住想:陛下是不是给了付娘子什么好处? 不过看着付拾一这个样子,忘尘道长刚下定的决心就一下子动摇了。 他看了看付拾一,又低头想了想:“你查这个案子,就真不怕?” 于是他顿了顿,“其实当年的事情,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付县令只是告诉我,恐怕是遇到一些麻烦,得罪了一些人。他将那东西给我,是想我过了一段时间后,等到事情平息,再将那匣子拿出来,然后想法子交给付椿。” “但是我当时的确是害怕了。”忘尘道长苦笑一声:“我也没敢看,也没敢带出来,就悄悄的埋到了一个地方……” 付拾一一脸肃容:“不怕。当年命悬一线,才该怕。如今,盛世乾坤郎朗,又有什么好怕?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他们还要将我如何?” 对于付拾一的盲目自信,忘尘道长觉得自己有点儿被感染了。 付拾一目瞪口呆:……这…… 付拾一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头,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付拾一立刻追问:“埋在了哪儿?” 忘尘道长怪不好意思:“埋在了……付家老宅。就在客院里,那棵玉兰树底下。” 忘尘道长看着付拾一那样子,以为她也是觉得自己不靠谱,一时之间有些讪讪:“毕竟关乎到了整个家里人的身家性命,我实在是不敢带走。” “那东西埋在那儿,也不知还在不在。” 饶了一圈子,原来最关键的东西竟然就放在眼皮子底下。 这种感觉……就很叫人操蛋。 而对于忘尘道长的心虚,付拾一表示了理解:“毕竟这个事情,不是一般的事情,您谨慎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您没有将东西交给那些人,就已是很好了。而且后头出了那个事情——”付拾一诚恳的看着忘尘道长:“谁也不会怪您的。” 付拾一回过神来,苦笑一声:“就看有没有虫蛀了。还得看防水效果怎么样……” 毕竟,树根底下……是很潮湿的啊!如果就是纸张,过了这么多年,还真不好说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个事情,甚至他不敢和别人说一句。只能这么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煎熬着。 如今,听到这句话,他一瞬间竟是有些眼眶发酸。 付拾一这样一说,忘尘道长倒是真觉得身上的担子一下子松了。 这么多年来,想到那个匣子,他心里头就特外的不是滋味。所以,常常夜不能寐。 尘埃落定,大家的生活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状态了。 忘尘道长也没再久留,而且毕竟他是有些失态了,恐怕叫人看出来。 然后他郑重的朝着付拾一深深一拜:“总归是我辜负了付县令的信任。这件事情,就托付给付娘子了。” 付拾一还礼:“放心,等有结果时,我再来告诉您。” 忘尘道长忙应了:“付娘子只管放心,我日日看着。” 付拾一这才回到了李长博身边去,然后跪坐下来抄写经书。 她走之前,付拾一轻声道:“我想点一盏长明灯。给付家所有人。” 她记不得付家有多少口人,也记不得付家谁都是谁,她记得的,只是那一场大火。 付拾一宽慰自己:算了,抄经书讲究是诚心诚意,不讲究好看。 李长博抄完一卷,这才对付拾一笑道:“付娘子帮我研磨也可。” 就是字迹不能和李长博的对比…… 付拾一有点儿忧伤:即便是学了这么多年,这个字还是跟狗爬差不多呢。人家李县令的字,就和他的人很相配!一样的好看! 付拾一一面磨墨,一面琢磨该怎么和李长博开口说想去他家客院看看。 直接说当然是最好的,可怎么解释—— 付拾一看了一眼自己的字,讪讪搁下笔:“也好。” 纵然是在这么庄重的场合,李长博还是忍不住心里微微一荡:红袖添香啊…… 付拾一这才发现那个墨,的确是多了,不仅多了,而且还有点儿快满出来了。 付拾一尴尬一笑,搁下墨条,陪着杜太夫人走出去。 付拾一琢磨了很一阵子,以至于杜太夫人站在旁边看了半晌也没觉察。 杜太夫人出声:“墨够了。让他在这里抄吧,咱们出去走走?中午吃多了些,现在还觉得有些不舒服。” 认识付拾一这么久,头一次见她这样,杜太夫人是真有些担心和心疼。 付拾一被问得微微一愣,抬手摸了摸脸:“这么明显吗?” “要不然,我给您煮一杯山楂茶?”付拾一想着杜太夫人说的,于是提议一句。 杜太夫人拉着付拾一的手,却问:“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杜太夫人被付拾一逗笑:“我都看出来了,你说呢?遇到什么难事儿了?与我说说?我土埋脖子的人了,见过的事情,经历过的事情也有些,说不得能给你出一出主意。” 杜太夫人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付拾一简直要爱死这个老太太了——杜太夫人不仅真性情,更是个会卖萌的老太太,叫人忍不住就亲近起来。 在这样的状态下,付拾一倒是也真有了倾述欲望。只是也不可能说详细什么事儿,故而只道:“我遇到一个难事儿,我怕麻烦到了别人。但是现在好像又不得不去麻烦,而且还要说出我一直都没告诉别人的事情……我有点拿不定主意,是找个借口,还是说实话。” 对于付拾一的为难,杜太夫人只是笑了笑,然后问了她一句:“找借口或者说实话,不是应该看你觉得,你们之间的交情是该找借口还是说实话吗?你想不想瞒着他?至于麻烦……你也可以好好想想,你觉得他怕不怕被你麻烦?” 第684章 一起散步 施圆带走了一个,剩下三个,付拾一,杜太夫人,李长博一人一个正好。 杜太夫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交情就何至于到了这么亲近的份上?她们这个时候过来,分明就是有所图谋!” 付拾一一口差点咬到了骨头上:人家不至于为了一口吃的,大半夜这么折腾吧?再说了,也不至于就知道这里的东西好吃啊…… 李长博倒是明白杜太夫人说的“有所图谋”到底是什么,当即淡然的咬一口鸡翅,“无需理会。” 杜太夫人还有点儿心疼自己的鸡翅:“她这么大方,迟早吃亏。”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总觉得是有点儿云里雾里。 然后鸡腿好了,就让她分了心,最后彻底忘了那点糊涂。 李长博从容而言:“我以后盯着些。” 杜太夫人诧异的看一眼李长博,最后又满意的笑了。 杜太夫人啃着鸡腿,瞪他:“你说这话,是存心不让我吃!” 李长博垂手而立,“孙儿不敢。不过不敢撒谎。” 鸡腿付拾一没吃,分给春丽和方良一人一个。 李长博也不吃了,用肥皂仔仔细细的洗手去,洗手的步骤都还是付拾一教的,纹丝不差:“夜里不可多食,尤其是荤腥油腻,于寿数不好。” 不过,这话也有些道理。 付拾一许诺给杜太夫人:“回长安了,咱们继续做。” 杜太夫人想了想,最后再恨恨啃了两口就放下了:多活一点时日,多吃几样付娘子做的饭,也挺好。 付拾一目瞪口呆:李县令管着自己就算了,竟然连杜太夫人都敢管啊! 她摆摆手:“我去喝点山楂茶消消食,你们年轻人就自去寻乐子罢。” 她想静静。 杜太夫人用帕子擦干净油腻,才去洗手,心里还记挂着那半个鸡腿,难免是有些低沉:“我要是再年轻就好了。” 油然而然的,杜太夫人生出了一种“时不待我”的沧桑感。 付拾一赶紧拉着李长博跑了,怕花嬷嬷也被气到。 李长博被付拾一拉着胳膊拽出来,虽然奇怪,但是目光却落在付拾一干净柔软的手指上——衣衫薄,透过这一层衣衫,能感觉到付娘子手掌的温热和柔软。 花嬷嬷忙去煮山楂水,抽空还数落了李长博:“郎君纵是好心,可是到了这个岁数,老夫人是只想听些软和好听的。你又不是不知。” 李长博毫不退让:“祖母应当爱惜身子,饮食节制。” 她教训的样子,非但不叫李长博反感,反倒是让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更顺从的应了一声:“是。付娘子说得是。” 李长博这样一说,付拾一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面对这样乖巧的李县令,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语气差一点都觉得怪不应该的! 这样的温热和柔软,让他心跳都加快了些许,快乐更是随着山风,吹得他整个心房鼓鼓胀胀。 付拾一知道走到了僻静处,这才松开手,白了李长博一眼:“李县令该和缓一些。让太夫人饮食节制是好意,但是若因此让她心中不快,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老老,老了就是孩,得哄着。” 原还在想着不知什么时候付拾一才会告诉他,没想到…… 李长博尽量心平气和,与付拾一并肩走着:“嗯,付娘子只管说。” 索性付拾一就跳过这个话题。她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天已经近圆的月亮,声音透出一股不自信:“其实我叫李县令出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和李县令说。” 月色温柔,落满了付拾一肩膀,李长博心跳又加快几分,他觉得自己猜到了付拾一想说什么。 “还有忘尘道长,他不肯告诉你,却偏将我叫到了一边去说话。” 付拾一自己说着说着,反倒是狐疑起来。 付拾一本来也不是纠结的性格,略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就郑重其事看向了李长博,肃然问他:“李县令就没好奇过吗?我姓付。我到了长安,别的地方不去,偏要去县衙工作。我别的不学,偏学验尸当仵作。而且我还执意要查付娘子他们家的旧案子。而且,这个案子还牵扯出了其他的案子——” “李县令那么聪明,难道没怀疑过,这种种种的关联吗?” 李长博一时之间还有点儿适应不过来这个转变,尴尬的站在了原地:付娘子说这个事情的态度,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面对付拾一狐疑的目光,他艰难出声:“是有想过——”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李长博,看着沐浴在月光之中,仿佛仙人下凡,不沾半点尘俗气息的李长博,第一次对美貌免疫:“李县令该不会早就猜到了吧——” 这个语气,反正是没了一开始的心虚和忐忑了。 然后付拾一就想起了杜太夫人的话来。 然后她就更加愧疚了。 这下就轮到付拾一沉默了。 李长博想过,还义无返顾的跟她一起继续这个案子…… 话一说完,李长博忽然就后悔了:我说这些作甚…… 于是他想重新说,可惜还没开口就被付拾一直接打断了:“那李县令也应该猜到了,我和从前那位付县令,就是全家都死了的那位付县令有关系吧?” 她忸怩一下,还是遵从内心,诚恳说了句:“谢谢。”谢谢你肯帮我。谢谢你如此正直和坚持。 李长博下意识的谦逊:“本就是理所应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人含冤,竭力相证,此乃君子之行。” 这个事情,他当然也是猜到了的。所以,他点点头。 付拾一笑眯眯的揭开谜底:“李县令是不是也觉得,我是那位付县令的女儿?” 机会一旦错失,就没了。 李长博有些心痛,然后还是只能顺着付拾一的话往下走。 李长博再度点头。 付拾一轻叹一声,“可惜不是。我是梨奴的贴身丫鬟。我阿娘是付县令女儿的乳母。” 李长博还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好半晌,李长博才忍不住问:“那你为何——”要调查这个案子?甚至连身家性命都可能搭进去? 第685章 最是懂得 不过这句话没说完,李长博就已是住了口。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付拾一这么做的心思。 “你与我,是一般的心思。”李长博重新露出笑来,“即便是没有卷进这个事情里,我想付娘子也会义不容辞站出来,为那些冤死的人讨一个公正和真相。” 付拾一本来都要回答了,可李长博忽然这样一说,她反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这种感觉,还让她有点儿想哭。 眼睛酸酸的,心里头却胀胀的,仿佛心里头那种被理解的欢喜已经盛不下,只能通过眼睛宣泄出来。 心里头那股酸胀褪去,付拾一有了心思开玩笑:“听李县令这么说,分明是在夸奖自己。” 李长博很是坦然:“我与付娘子一样的。我是在夸付娘子。” 顺带夸自己。 原来,她在李长博心里,竟是如此的模样。 付拾一用力眨眨眼睛,灿烂笑起来:“原来李县令这样高看我一眼。” 李长博实诚,说了句真心所想:“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与付娘子……能相知相交至如今,便说明了我与付娘子都是一般观念和一般行事态度。” “至于牵连——分内之事,又谈何牵连?我既发愿要守护长安,若连这点本事和魄力都没有,那也不必去做跳梁丑了。” 李长博回眸浅笑,目光比月光还柔三分:“付娘子觉得呢?” 付拾一觉得自己又被电到了: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美男子,那不是只有男主角才会有的吗?这简直是男神里的男神啊! 付拾一被逗笑了,而且是“扑哧”一声笑出来:“从前竟没看出,李县令这样幽默风趣。” 或许是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了李长博,付拾一心里一派轻松,也显得更活泼起来:“不过,的确李县令是最正直善良的县令!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你既然猜到了我的目的,怎么就没想过问问我?我还一直觉得愧疚,觉得牵连了李县令来的——” “倒是没必要问。”李长博闲庭信步走在洒满月光的道上,从容优雅如漫步云端:“付娘子想说,我便听着。付娘子不想说,那我便等着。问不问,都不影响什么。” 于是周围一下子黯淡下来。 付拾一:!!!月亮你这是做什么?! 李长博抬起头,幽幽的看一眼月亮,然后语气更加复杂:“我觉得可能它觉得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付拾一按住跳得飞快的胸口,强忍住舔屏的欲望,肃然道:“李县令的高洁,就是天上月亮也不敢与之相比!” 这话,诚挚得叫李长博都有点儿惊叹。 更巧的是,也不知哪里来的一朵云,悄悄的缓缓的,遮住了月亮。 他的笑声清越爽朗,惊得树梢的鸟儿都扑腾起来,更仿佛穿透了云层,叫那云都悄悄散开一点,让那月华也悄悄的漏下来一点。 付拾一看呆了。 毫不夸张的看呆了。 这个马屁,有点儿太夸张了。 瞅着天上那一片云,以及躲在云朵里的月亮,付拾一面色狰狞而坚持:“不!是因为它也觉得它不配和李县令相比较!” 这一次,轮到了李长博“扑哧”一声笑出来。 对着这样的盛世美颜,她觉得,就算是天天吃道观里那种没滋味的菜,也仿佛不是那么煎熬了呢! 李长博笑够了,看付拾一盯着自己发呆,于是笑问:“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李县令太好看了。” 她想起一句话来: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从前她觉得有道理。 可现在,她觉得,好像也不是特别又道理。应该在后面加上一句,可是好看能决定吃饭时候的心情。 但是显然付拾一沉浸在盛世美颜中,也没认真思考这话,反而是认真点头:“真的很好看。我觉得我有点儿理解河源郡主了。” 河源郡主现在每天估计都是吃嘛嘛香的状态! 对着卢知春那样一张脸,吃草叶子都幸福啊! 虽然被别人夸过好看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像是这样欢喜。 李长博瞬间就灿然笑起来:“付娘子觉得好看,那必然就是真好看了。” 他心里高兴,说了什么都没过脑子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句话又像是自夸啊。 最终,李长博只浅笑着道:“河源郡主和春见很般配。” 付拾一酸溜溜:“李县令将来也会遇到一个极般配的人。” 到时候,就不再是我们的大众男神了。这么一想,就有点儿不想要李县令谈恋爱了呢! 怪不得河源郡主喜欢的,都是好看得俊俏郎君!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点儿酸了:有钱有权就是好啊。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对象,我就天天看,随时看,绝不看别人! 只可惜李长博是没听见付拾一的心声,不然怕是当场就要笑到男神形象崩坏。 孤身一人是不可能孤身一人的,付娘子说过,她一定会改嫁。 于是李长博更加幽怨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早就忘了这话,这会儿没心没肺“哈哈”大笑,“李县令果然是浪漫又体贴,连这样的事情都提前想过了!” 山风吹过,带着树叶簌簌的响,山里也不知哪里的野兽叫了一声,李长博抬头看天色,就道:“时辰不早了,付娘子还是要早些就寝。如此方能长寿。” 听着这个话,付拾一忍不住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年纪轻轻,怎么对养生如此执着?”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抬头看天,好半晌才幽幽回答:“大概是害怕将来我去得早,我未来妻子孤身一人吧。” “李县令你觉得,这多年过去,那东西还在没有?会不会被人无意发现了?或者被虫吃了?” 不过,说起回去,付拾一倒是想起正事儿了:“对了,回去之后,李县令咱们得先去你家。你家客院里头,埋着东西呢。我好好奇,你说到底当初付县令是把什么东西藏起来了?” “李县令你说,咱们找到那个东西,是不是就能破案了?” 李长博脸色更哀怨:我不想着怎么办? 李长博提着灯笼,安安静静的走,认认真真的听,嘴角挂着笑,时不时回应两句。 月色静谧,安然悠远。 第686章 你真变了 这一夜,付拾一将心头所有秘密都倒了个干净,没有负担的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李长博得了两个秘密,却是一整晚翻烙饼似的,完全没睡好。 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付拾一。 有想象出来的,的付拾一。 又现在灿烂明媚的付拾一。 还有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些东西填满了他整个胸腔,让他根本就没有办法躺下安眠。 最后还是半夜索性起来练了一会儿剑,这才算是勉强平复了一些。 于是第二日等到道观做完了法会,一行坐上马车,付拾一看着李长博的黑眼圈,就有些奇了:“李县令昨儿晚上没睡好?” 方良一面赶车,一面在心里幽幽的答:岂止是没睡好,简直是一夜没睡。 李长博正正经经的:“昨夜蚊子有些多,惊扰了半晚上。” 杜太夫人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撒谎的孙儿,懒得拆穿。 付拾一同情的看李长博一眼,倒是没多想。 春丽悄悄问方良:“昨天晚上你没熏屋子?” 方良斜睨春丽一眼,气得冷哼一声,不说话:郎君非要让我背锅,我能怎么办! 回长安城的路上,李长博最终还是没能再睡一会儿,反倒是将自己的钱包里的钱,输得一干二净。 最后几把,已经是到了无钱可输的地步。 杜太夫人皱眉抱怨他:“出门也不知多带钱。” 李长博:……祖母教训得是。 付拾一不好意思说句公道话:“其实已经不少了。主要是李县令太让着我们了。” 她算是看出来了,李长博谁的钱也不敢赢,最后就只剩下输了。 而且李长博总是输三把赢一把……分明就是计划好的。 就是可能没计划好次数,后头钱才不够了。 进了长安城的时候,付拾一倍感亲切——虽然才来了半年,可是这里仿佛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更叫她觉得像是家。 李长博问付拾一:“是现在就去挖,还是干脆等一等?付娘子要不要回去知会一声?” 东西就在那儿,迟早都是一样。 付拾一纠结一瞬,就道:“先回去看看,他们肯定还准备了东西等我的。到了时间没回去,他们一定担心。” 李长博颔首:“也好。那稍晚一些,我叫方良过来接付娘子?” 付拾一摆手:“就几步路,哪里需要接啊?” 等付拾一下车进了拾味馆,方良这才驾车回去。 杜太夫人睁开眼睛,一改刚才的安静慈和,略带几分急促:“付娘子是不是将秘密告诉你了?” 李长博扬眉惊讶:“祖母怎么知道?”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将昨日自己和付拾一说的话说了:“若不是我,你不知还要等多久!” 于是李长博秒懂杜太夫人的意思,立刻道:“祖母想吃什么,孙儿立刻让人去买。周记的点心要不来一些?我记得祖母很喜欢。” 杜太夫人满意的看李长博一眼。 李长博就吩咐给了方良。 而后杜太夫人又问起李长博:“那付娘子到底是不是付家那位娘子?” 李长博摇摇头,“不是。付娘子是那位娘子的丫鬟。听付娘子的意思,那位娘子已是香消玉殒了。” 杜太夫人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一时之间神色还有些复杂和惊讶,良久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反问李长博:“那你是怎么想的?” 对于杜太夫人这个问题,李长博也早就想明白了,此时只是微微一笑:“从前我遇到付娘子时,她与付家没有任何牵连。” “更没有任何身份。” 虽说李长博表明了态度,可是杜太夫人呢沉吟一下之后,还是提醒一句:“可是那究竟不同。” 平民虽然身份依旧普通,可是毕竟和奴籍还是有区别的。 李长博就算不是世家子弟,没有这样的成就,娶一个奴籍的女子……也是会被贻笑大方的。 李家那头,绝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李长博再坚持也无用。 李长博垂首,声音一丝犹豫和波澜也没有:“付娘子现在不是奴籍了。她是良民,身有官职。而且深得陛下青睐和赞赏,陛下为她赐婚,也不无可能。” 只从他语气,杜太夫人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李长博是要坚持到底,哪怕将南墙撞破,也不会回头。 杜太夫人张了张口,最终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事情…… 没法说。 杜太夫人下马车时候,想了想还是说了句:“这件事情,能瞒着就瞒着。” 不让众人知晓,就不会有太多事端。 李长博笑了笑,却偏生说出一句:“若付娘子愿意公开,我也不会拦着。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不管如何,我总是认定了。” 除非是付拾一不愿意。 但是现在李长博还是很自信的的觉得,付娘子应该是心里有他,只是不自知罢了。 杜太夫人最知道他的性情,一时之间想劝都找不出话来劝。 想骂也找不出合适的词来。 最后索性摇头:算了,回头还不如和付娘子说这个事情! 这头杜太夫人气哼哼的回了院子,那头付拾一则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待遇。 整个拾味馆里的人都围着她打转,有伺候吃喝的,有回禀生意的,还有问一会儿晚上想吃什么的。 付拾一捧着一碗葡萄,受宠若惊:“不过两日不见,这就想我了?” 拾味馆众人面面相觑,最后禁不住笑起来:还真是。付娘子平日虽然在家时间也少,但是只要想到她在,就有主心骨。 听闻付拾一回来,不多时王二祥都打着巡逻的名头过来串了个门。 付拾一想着那个匣子,就问王二祥:“衙门里这两天怎么样?没出什么事儿吧?” 王二祥摇头:“没出什么事儿啊。一切都没什么变化。你们不在,谢师爷十分尽心尽力的。就差住在衙门了。” 王二祥嗅到了八卦气息,压低声音问:“难道说付娘子觉得应该发生点什么事儿?”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告诉他,当即将脸一板:“发生什么事儿?一天到晚就瞎猜!还不快巡逻去!对了,这两天没有新案子吧?” 王二祥委委屈屈:“付娘子你变了!” 再也不是那个互通有无的付娘子了! 第687章 事发突然(七夕加更) 付拾一一本正经:“别瞎说。” 王二祥委委屈屈的走了。 付拾一看了铺子的账,再一次感叹:“拾味馆现在是真不需要我了啊。我不在,你们也做得很好。” 不说赚钱很多,但是的确是比同样的饭馆酒楼做得好。 蔓娘轻声道:“娘子只需把住大方向就成,其他的活儿,自然有我们。” 顿了顿,蔓娘说起了这几日的事情:“有一位管事,想和咱们谈生意。” 付拾一咽下葡萄,来了几分兴致:“谈什么生意?” 蔓娘却不太赞同的样子:“他想要咱们的秘方。而且我请了街上几个混混,去别处打听过,其他酒楼,也开始陆续研究炒菜了。”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瞬间。 炒菜总归还是不太可能会成为主流。 蔓娘这是有危机意识了。 付拾一也呆了那么一瞬间:难道这个蝴蝶的翅膀,要让炒菜的历史提前吗?会不会引起什么很大的改变啊…… 所以,定了定心神之后,付拾一就从容道:“人家自己要折腾就让他们去折腾。天下的钱,也不可能让我们一家赚了。而且……天底下有钱人多的是。咱们一天也只能接待这么多的客人。” “若能叫更多人吃上好吃的,也算是功德了。” 因为现在都是荤油。 植物油的压榨技术还不过关,出来的油只能用来点灯。 拾味馆就这样了,她也不打算再扩大规模。 从别人嘴里分一杯羹不至于叫人记仇,但是想着将人的东西全抢了,那就很成问题了,不仅拉仇恨,还容易叫人想狗急跳墙。 付拾一的态度,让蔓娘有些钦佩:“娘子看得常远,的确是我们不能及的。” 付拾一笑眯眯:“咱们只要不吃亏就成。他们被动什么怀心思就成。” 然后在后院祭祀。 说是祭祀,也只是用板子临时搭起来一个祭台,然后摆上瓜果和新收的粮食菜蔬。 蔓娘点点头,“娘子说得很是。” 为了给付拾一接风,也为了祭祀先祖,昨天夜里拾味馆直接早早就关门。 肉讲究一些,是要用羊肉。 祭祀完了,正好那肉明日还能吃。 再用香烛点上——纸钱?纸钱这个时候还没有呢。毕竟纸现在贵得要命。 祭祀用的菜也很讲究,新鲜下来的黄豆,刚开始熟的冬瓜,以及新米和一刀白水煮肉。 今日的菜和祭祀祖先的菜色也差不多。 黄豆炒肉末,扁豆烧鸭子,冬瓜炖的排骨汤,还有葱爆羊肉,再加上豆豉炒苦瓜,韭菜炒鸡蛋,以及新米煮的饭。 付拾一这头领着众人祭祀完毕,又让他们自己分别祭祀自己祖先。 祭祀完了,这才围了两大桌子吃饭——一个桌子已经坐不下了。 首先有两点。 一个是排骨要焯水过,这样才能将腥气去了。 付拾一先喝汤:经过一夏天,体内积蓄了不少湿气,所以在这个时候,喝冬瓜汤是最好的。因为冬瓜排湿气。 冬瓜排骨汤,听起来简单,可是要做得好喝,也不容易。 这个时候,喝上一口汤,除了肉香浓郁之外,还带一股鲜甜的味道。 那滋味,别提有多棒了。 而后再冷水下排骨,里头放上姜片,还有一点胡椒,一点盐,就开始熬。 直到汤色奶白,肉软离骨,就将削了皮的冬瓜块放下去,煮到冬瓜软烂,放入葱结,稍微盖上盖子一闷,香气就全出来了。 新鲜嫩黄豆吃起来,青豆的香味是十分浓郁的。嚼得人会觉得满口清香。 付拾一看着齐齐整整的人,轻笑:“下一个节,就是八月十五了。八月十五我给你们做月饼吃。” 炖排骨,排骨不好吃,好吃的是冬瓜和汤。 一碗汤下肚,肚子里舒服得不行,然后再来吃其他菜—— 春丽咽下嘴里的羊肉,忍不住好奇:“月饼是什么?” 难道是做成一个月亮那么大的饼? 月饼这个东西,现在还没有。 但是,不难做。 这就是中秋节的代言。 千年不改! 付拾一言简意赅:“就是在月亮最圆的时候,吃的饼。里头有核桃仁,南瓜子仁,杏仁,桃仁,还有芝麻。所以叫五仁月饼。” 不管后来有了多少种口味的月饼,最传统的五仁月饼,依旧是提起月饼时候,最让人一下子想到的月饼。 吃饱了,喝喝茶,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说话,拾味馆的人就已经纷纷点头,并且催促:“娘子快去吧。” 于是,七月半还没过完,拾味馆的人,已经开始期待起了中秋节。 付拾一这头刚放下碗筷,方良就过来了:“付娘子,太夫人请您过去品茶。” 付拾一一面走,一面与他闲聊:“衙门那头没出事儿吧?” “谢师爷盯着,没出什么事儿。”方良笑笑:“付娘子就别那么操心了。这个事情,不必想那么多的。” 付拾一跟着方良走出来的时候,心里还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我觉得大家好像都在赶我走的样子呢? 方良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虽然天色都还没黑透,不过他却格外贴心和殷勤:“付娘子留神脚下。” 这样的怀疑,在见到了李长博的时候,被实锤。 李长博笑容格外灿烂一些:“我叫厨娘做了一点冰酪,付娘子先尝尝?” “对了,郎君知道付娘子喜欢吃桃,特地叫人搜罗了一些晚桃,已是用冰镇过了。一会儿付娘子一定要尝尝。” 付拾一有点儿怀疑:我是过去挖东西的,还是过去吃东西的? 但是毕竟胜在食材扎实,还是很好吃。 极其简陋的鲜奶油。不算特别细腻,毕竟技术还不够发达。 冰酪就是……鲜奶油冰淇淋。 尤其是,在这个念头,吃上一份简易冰淇淋,更叫人简直要感动得哭出来好吗! 付拾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艰难的放弃了减肥计划,可耻的一口答应下来:“好。” 李长博面上笑容更深:果然付娘子喜欢。怪不得春见说,娘子们都喜欢甜甜的点心。尤其是这种雪白细腻的,清爽的甜点。 第688章 挖个宝吧 冰酪是用碗装着的。 漂亮的水晶碗里,乳白带着点微黄的冰淇淋,上头点缀了一颗糖樱桃。 光是这个颜值,就让付拾一的少女心都有点儿泛滥。 银勺看上去也是精致得很,勺子上还有一个的圆球球…… 付拾一扭头看李长博,严重怀疑李长博是不是也是个萌物爱好者。 李长博被这个目光看得有些微微不自在,咳嗽一声:“付娘子快尝尝,化了就不好吃了。” 付拾一当然知道冰淇淋化了就不好吃了。 但是在开动之前,她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不吃?” 李长博倒像是有读心术:“不过付娘子无碍的,女子寿数长。而且还有别的法子调理。”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 李长博肃容:“我就不吃了。寒凉之物,多食不妥,对脾胃有所伤。与寿数有碍。” 付拾一死死的盯着李长博:……李县令你觉得你说了这样的话之后,我是吃,还是不吃了?你还让我怎么开动? 这一下,就彻底的停不了。 冰淇淋的灵魂是什么? 付拾一彻底无言。 最后怀着复杂心思,在美食诱惑之下,动了手。 付拾一满足的喟叹一声:舒服啊,爽啊,这才是人生一大享受啊——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副样子,忍不住的开口问了句:“好吃吗?” 是入口即化,是醇香却清爽,甜却不腻! 然后还冰冰凉凉的滑进肚子里,把夏天这种暑热,一股脑的全部都给压了下去—— 一听明天还有,付拾一立刻举手,笑眯眯:“算我一份!” 愉快达成一致后,付拾一恋恋不舍的享用完了那一份冰淇淋之后,擦过了嘴之后,就看向李长博:“李县令,咱们现在去挖宝吗?” 付拾一竭力推荐:“李县令真该试试!” 李长博犹豫片刻,坚持住了:“我明天中午叫厨娘再做,然后让方良送到衙门来。” 既然如今都说开了,再逛园子的时候,就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了。 李长博原本还有些担心付拾一触景生情,但是现在…… “嗯。”李长博应一声,笑着解释一句:“只说我带你逛园子。这样不至于叫别人多想。” 付拾一深以为然:很是应该如此。 “还有那里,那个石榴树上,我们还量过身高。也不知道现在那痕迹还在不在——” 李长博提着灯笼,凑上去仔细辨认了一下,还真看到了两道痕迹,不过年代久远,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了。再过些年,估计也就只以为是一道树疤了。 付之一指着那一棵葡萄藤:“时候为了摘葡萄,我和梨奴还挨过打。还让付椿帮我们摘过。当时也不怕酸,一口气吃到牙都倒了,还想吃。” 付拾一一面说一面笑,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快乐场景里。 毕竟亲娘是梨奴的乳母,要先紧着梨奴吃的。 她这么一说,李长博登时就有些心疼起来,不由得就脱口而出:“以后付娘子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 他笑问付拾一:“哪一个是你的?” 付拾一毫不犹豫:“那个矮的。我时候吃奶吃得不够,个子长得矮了些。” 李长博越发心疼,虽然是没再多说,心头却默默下定决心:只要是付娘子想要的东西,不管多珍贵,我都一定要奉到她眼前去。 付拾一婆娑那一道高一些的痕迹,想起了梨奴来,轻轻叹一口气:“走吧,咱们去挖东西吧。梨奴在失忆之前,一直说将来要给他们报仇的。” 一想到时候付拾一吃苦受罪那么多,他就心疼得厉害。 付拾一“哈哈”大笑:“现在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我现在想要什么,都能自己买了。再说了,其实也没亏待我。只是吃饭早了些。” 所以,梨奴的心愿,自然也算是她的心愿。 一路到了客院,找到那一株已经是高大了很多的玉兰树。 如今梨奴虽然不在了,但是心愿她却可以帮忙完成。 从出生到一起长大,付拾一和梨奴之间几乎是朝夕相处,看梨奴,就跟看自己亲妹妹一样。 其实李长博心里头也是有点儿不祥的预感。 此时也唯有点点头:“开始吧。” 付拾一仰头看着那高大的不像话的玉兰树,心里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树根会不会把匣子扎穿了?或者搞坏了? 她侧头看李长博,忐忑不安:“开始吗?” 李长博从鞋子里拔出匕首来:“用这个。付娘子提着灯笼照亮,我来挖。” 付拾一看着风度翩翩的李长博,好悬一句“你行吗”问出口。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开动,蓦然才想起:“咱们用什么挖?用手吗?” 那得抛多久…… 又怕灯光晃了他的眼睛,就尽量找个照得到手却照不到眼睛的角度。 只是如此一来,难免和李长博之间挨得近了一点。 出口之前想起李长博的身手,于是默默的又咽下去,然后乖乖的接过了灯笼。 灯笼不算特别亮,她怕李长博看不清,特地凑近了些。 可李长博就忍不住有点儿心不在焉。 付拾一瞧得胆战心惊:“李县令当心点。” 以至于仿佛彼此身上的热度,隔着那么一点点的距离,都能互相传递。 付拾一专心致志的盯着李长博手上动作,倒是没什么感觉。 谁也不知道忘尘道长当初埋了有多深,以及具体在哪个位置。 所以李长博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往下开挖。 划伤了树根不算什么,划破了手就不好了。 李长博这才惊觉自己的心猿意马,忙默念两句静心诀,也专心致志起来。 付拾一耐心的等着,看着李长博一点点的将土挖开,露出底下虬结的树根来。 树根交错,彼此之间缝隙也很。渐渐的,李长博就开始用手指去挖了。 付拾一忍不住轻声抱怨:“这个忘尘,干嘛不藏在好找的地方啊?这什么时候才能挖到?” 李长博反倒是觉得这样的时光安逸又静谧,他恨不得一直找不到,这样就可以一直和付拾一呆在一处,然后一起找下去。 第689章 不行了吧 最后挖到了实在是挖不动了,付拾一和李长博也没瞧见任何的匣子。 付拾一忍不住生出浓浓的怀疑来:“这不对啊。难道忘尘他骗我了?”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山里的忘尘道长蓦然打了一个喷嚏。 道童仰头看他:“师父怎么了?” 忘尘道长揉了揉鼻子,疑惑:“难道是受凉了?” 李长博也放弃了继续挖下去的念头。 他讳莫如深的看着玉兰树半晌,沉声道:“明日再挖吧。直接叫人将树挖起来。” 付拾一疑惑:“难道你还相信能挖到?” 一贯笃定的李长博,在这个事情上,难得的有了一丝丝不确定:“我猜是年代太久,树根将匣子包裹起来了。只能挖树看看。” 若还是找不到,那就要去问问忘尘道长。 付拾一思考一下,觉得有个问题:“可是这样一来,这个事情就不能瞒着大家了。” 到时候一挖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看到了这个匣子,怎么解释? 李长博反倒是一笑:“如此也好,只说是从前付县令藏的就是了。就将忘尘道长也摘出去了。” 看着他这幅样子,付拾一动了动嘴皮子,还是忍不住:“可是那李县令你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她自己是不知道,但是她的脸上,那担忧之色几乎是要溢出来。 光是这个担忧之色,就让李长博觉得自己可以排除万难了——甚至还想着,万一自己遇到点什么危险,说不定付娘子就能开窍了?! 李长博微笑道:“无妨。本来也躲不过。” 既然做了这个事情,那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付拾一犹豫了很久,头一次这么纠结。 李长博反倒是劝他:“本来也是我买了付县令的宅子,又做了长安县的县令,或许冥冥之中,这也是要让我来调查这个事情。” 被他这么一说吧,付拾一也就觉得的确是怪巧合的。 好像就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付拾一实在是找不出理由了。 然后她问李长博:“那用什么理由来挖树?” 李长博垂眸,想了想便是正经的开玩笑:“就说付娘子觉得不好看。” 付拾一:???我怎么感觉出了一丝丝的怪异味道? 她狐疑的看李长博:“李县令在开玩笑吗?” 其实并不算玩笑,但是李长博还是从善如流的有点怂包:“嗯。就说我看拾味馆的菜挺好看,决定开个客院种菜。” 这个理由……很强大。 付拾一伸出大拇指,手动点了个赞,然后还配合的加了个理由:“偶尔劳作一下,更加有益身心健康。” 这次轮到了李长博手动点赞。 然后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祖母倒是可以试试!” 方良在门口默默的提醒一句:“郎君,您问过了太夫人的意思了吗?” 李长博认真思量了一下这个问题:“种东西还是挺有意思的……吧?” 付拾一也不太确定:“太夫人应该会喜欢的……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默默的怂了。 一个说:“我喜欢便足以。” 一个说:“李县令可以试试。” 方良在不远处:呵呵。郎君您有那个时间? 不过挖树这个事情倒是定了下来。 付拾一掏出肥皂片:“李县令快去洗个手。” 李长博捏着肥皂片,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略声和委屈:“我的那个香皂要用完了。” 付拾一顺口接下:“回头我叫人送点过来。” “付娘子的茉莉味就很好闻。”李长博十分自然而然的接了一句,坦坦荡荡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面对李长博这个“”的要求,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依旧是顺口应下:“那就茉莉味的。我那正好很多。” 虽说都是留着自用的,但是用完了再做就行了。 李长博笑得很满意:接下来,我和付娘子身上都是一个香味了。别人一闻就知道,我们是不一般的关系。 洗过手,李长博亲自送付拾一回去。 付拾一叮嘱他:“明日挖树,出了结果记得立刻叫人告诉我。” 李长博一口应下。 将付拾一送到了,看着她进门,李长博这才转身往回走。 方良提着灯笼,幽幽的:“郎君就不怕付娘子回过味来,不给香皂了?” 李长博抬手摩挲了一下下巴:“这有什么?若是付娘子真能回过味来,倒是好事。” 方良纳闷:“郎君不是说要等消息——” “嗯。不过并不要紧。”李长博盘算琢磨了一下:“大不了,就请陛下赐婚。” 方良愕然张大嘴巴:“原来郎君早就已经想好了啊!” 李长博斜睨方良:“不然呢?那还真的他们不同意,就作罢?” 方良琢磨了一会儿,弱弱的问:“陛下万一不同意——” “仵作学堂,对验尸破案作用,陛下比你清楚。陛下为何纵容敏郡王?不管是我,还是敏郡王,陛下都是乐见其成。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李长博看方良的表情,开始微妙起来。 “那李家若是反对……”方良想说恐怕陛下也不会往死里得罪李家啊。 “陛下有镇压世家之心。”李长博很是坦然的说了这么一句。 世家大族的力量太惊人,作为上位者,便是总觉得掣肘。 必要时候,陛下必定乐意敲山震虎。 方良琢磨了很久,最后才算是想明白了。 他忍不住喃喃:“我终于有点相信,郎君你真的还是在官场的。” 李长博:…… 原定的第二日挖树的事情,到底是没成。 因为衙门里出了事儿,天都快亮的时候,衙门里失窃了。 丢的东西,正好就是那个匣子。 这一下,整个衙门都是躁动起来,更打发了人慌忙去通知李长博。 李长博这头得了消息,下意识道:“去告诉付娘子一声。” 好戏开场,怎么能不叫付娘子一起去看? 方良还问了句:“会不会太早了?” 李长博飞快穿衣:“没事儿,付娘子一定很想亲自看看到底是谁。” 方良听着他笃定熟稔的语气,幽幽叹了一口气:郎君还是快点让付娘子开窍,然后将她娶过门吧。不然这来回跑腿的,怪累人! 第691章 谁最着急 李长博也是真的沉得下来心来喝茶。 看他悠悠然一杯又一杯,还有心思点评茶香不香,谢双繁内心是绝望无比的。 付拾一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毕竟昨夜没睡够就被叫起来了啊。 屋里气氛一片散漫。 可是从厉海的站在门口那个架势,却也不难看出,其实所有人心里,还是绷着一根弦。 就在付拾一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外头就嘈杂起来。 惊呼声音此起彼伏。 付拾一被吵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登时就没了随意。 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后,两人俱是霍然起身。 庭院里,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往这边走,其余人在旁边看着,惊呼着,却没有一个人靠近,甚至还让出一条路来。 付拾一看清楚那人的脸,心就沉了下去。 是……山。 和她还算比较熟的山。 山此时手肿得厉害,他虽然一声不吭,但是表情却是极大的痛苦和忍耐。 他一步步踉跄往这边走,每一步都是匆匆。 付拾一想:他一定很怕死。 李长博轻轻的将付拾一往后拉了一把,然后自己站在了最前头。 付拾一侧头看他一眼,嘴角不由翘一下:李县令真是太会护着旁人了。 李长博站在首当其冲的位置,冷声喝道:“停下。” 山停下来,死死的盯着李长博,也一双眼睛里留露出了恐惧,哀求。 他“噗通”一声跪下了。 甚至还将石板上的灰尘都给砸得一阵飞扬,在清晨的曦光里飞扬。 山张开嘴,还没发出声音来,倒是血一下子就顺着下巴流下来。原来他嘴里已全是血了。 付拾一毛骨悚然,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付拾一被吓到,李长博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角度,干脆将付拾一完全挡住。 而后他才冷冷的看住了山:“东西是你偷的?东西呢?” 山艰难的张口,调整了几次,才勉强发出了一个声音:“换。” 最开始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心想:唤什么唤? 还是李长博猜透了他的心思:“你想与我交换?用解药,换东西?” 山急忙点头,脸上再度升起了期望和渴求来。 付拾一从李长博背后探出脑袋,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你是不是为了不让自己叫出声,把舌头咬断了?” 山平日是口齿伶俐的。 可今日却…… 所有人登时又是哗然——这么狠?! 山不敢看付拾一,也不点头也不摇头,硬生生扭开了头:平日他和付拾一也没少说笑,更没少吃付拾一的东西。 付拾一皱起眉头,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值得吗?” 为了这个东西,值得付出这么大代价吗? 山浑身剧烈颤抖,可是最终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付拾一看着他这个样子,大概也就知道他应该是后悔了。 可是这个事情,后悔药有用吗? 付拾一最终还是收回了目光,然后将头轻轻转开了。 她怕自己看多了,就心软。 李长博倒是半点不心软。 他冷冷的看着山,淡淡道:“你就没打开匣子看看?” 山浑身一震,惊恐的看住李长博。 李长博笑笑:“我放的,怎么不知其中是什么东西?你说是也不是?” 山跪不住,一下子滑在地上。 李长博缓缓道:“所以你只能拿别的东西来与我换。” 别的什么? 李长博没有明说。 山却懂得。 他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 李长博反正是半点不着急。 甚至他还看一眼其他不良人:“都散了吧。该回去的回去。该上值的上值。” 顿了顿,看着厉海补上一句:“每个人出去之前,都检查身上,搜身。这几日都是如此。” 能收买一个山,自然就能收买第二个山。 李长博是打定主意不给对方任何机会。 交代完了,李长博就率先进了屋内。继续喝茶。 谢双繁恨铁不成钢看一眼山,气哼哼的也跟着进去了。 至于付拾一,根本就不敢看山。 山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下巴上的血,犹豫一下还是进去了。 他进去之后也自觉,自己还跪下了。也不知是恳求,还是请罪。 “愿意说就点头。不愿意说可以出去了。然后去给你主子看看,证明你的忠心,也可换你后半辈子安全无虞——假如他能拿出解药的话。”李长博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如此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付拾一饶是心情沉重,也险些被这句话给逗笑了——李县令总是这么的……会说话。 这前半句还让人心生希望,后半句直接就叫人坠落深渊啊,而且是直接到底那种。 这种落差,会让人很容易心态崩溃的。 李长博倒是丝毫不自觉,还在慢吞吞的喝茶。 山迟疑了一阵子。 李长博提醒他:“想快点,不然就算有解药,也怕没用了。” 付拾一默默的桌子底下给李长博手动点赞。 山要是不怕死,肯定就不会过来。 所以很快山就重重一点头。 李长博就看一眼付拾一:“付娘子去准备解药。来问他。” 付拾一:……哪有什么解药?李县令你怕是在开玩笑? 想了想,付拾一就觉得去准备一个冰水可能比较合适。冻麻木了,感觉会好很多,而且肿胀也会消退一些。再说了,洗一洗,将毒粉洗掉一些……大概也有用吧? 但是光冰水看起来没什么信服力。所以付拾一往里头加了点薄荷粉。 付拾一端着这一盆冰水回来时候,李长博和山已经找到了交流办法。 山识字不多。 但是还是能写几个字。 所以,说不出来又写得出来的部分,就写。 写不出来的,就李长博耐心试探着问,如果是,山就点头。 如果不是,山就摇头。 没办法,山现在不能正常说话,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付拾一将水一端过来,山就立刻将手放进去。 刹那之间,他的表情就好受了许多。再不是之前坐立不安,随时都想翻滚的样子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付拾一也觉得他挺能忍耐的——除辛配的痒痒粉,可不是那么好忍的。 第692章 徐徐图之 只是这样问起来,每次能得到的信息还是有些少。 但是渐渐的,大家也算是懂了。 山说了门亲事,有些高攀了。不仅要的聘礼有些多,而且岳父多少有些瞧不上。 两日之前,岳父叫他过去,给了他一匣金饼子,并说了这么件事。 说是只要偷到了东西,交给岳父,不仅金子有了,就连官职也有了。至少可以不做不良人,而是正儿八经去做个兵了。 做兵丁,那是有正式编制的。 而且也算是有个官身。 和不良人,算是云泥之别。 不良人虽然威风,可背地里谁不唾骂两句? 但是做兵丁就不同,不仅威风,而且还来得光宗耀祖。 山当时一口就拒绝了,岳丈自然是瞬间变了脸色,甚至放出话来,若是不成,那就干脆解除了婚事! 山是真心喜欢那个未婚妻。 原本还能一怒之下告辞就走,可第二日未婚妻眼泪汪汪的上门来,看着他也不说话,他就开始犹豫。 未婚妻后头说了一些话,自然就让山彻底动摇了。 直到昨日,山彻底下定决心——而且,李长博回来了,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大家是有些松懈了。 他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一切都是圈套。 他想明白是个圈套之后,纵然毒发,也不敢声张,本想着把匣子扔了,就拿走东西,来个声东击西趁着大家寻盒子的时候走了,可没想到,匣子是空的。 而且整个衙门里,也像是铁桶一样,彻底成了插翅难飞。 再加上毒发身亡的恐惧,以及后悔。山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至于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山从头到尾,竟是没见过,也没接触过。 付拾一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忌惮。 说实话,若是直接找到山收买,倒是还正常一些。也说明对方已是开始渐渐露出马脚。 可是现在…… 对方通过这样一个拐弯抹角的方式达成目的,的确是够厉害,也够隐秘。 若是没有猜错,恐怕山岳家要么这会儿就搬走了,要么就已是出事了。 而且,只不是只有山一个人,遇到了这样的事儿? 其他人呢? 衙门这么多人…… 付拾一忍不住想:人性都是有弱点的。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世上的人,都难以免俗。 藏在背后那个人,一定很懂得如何利用人性的弱点。 山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完了,就开始不停的给李长博磕头。 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求情。 李长博盯着山,好半晌才道:“偷窃者当受什么罚,你是知道的。而且,既是背叛了长安县衙,这里也容不得你。你便以后自谋生路去吧。” 山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沉默的磕了个头,然后下去领罚了。 偷窃者,打板子,或是罚钱赎罪。 李长博没说按照轻的还是重的来。 但是山毕竟在这里也是当值有些久了,几乎所有人都和他有旧情。所以都不约而同会手下留情。 就是厉海走到了山跟前,沉默看他。 山就感觉像是真的被一座山压着。厉海明明沉默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他就是害怕和心虚。 最终,厉海伸手拍了拍山的肩膀,沉声道:“人生在世,作为男人,该知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 说完这句,他便停顿下来,仿佛不知该再说什么。 最终,就只说了句:“以后好好过日子。” 而后大步流星就走了。 山呆呆的看着厉海的背影,也不知为何,眼泪就忽然顺着脸就落下来。 其他人就带着山去挨板子。 动手之前,都先给山说了句“对不住”。 自然,谁也没下狠手。顾念着平日兄弟情义,都是手下留情了。 二十板子下来,山既没伤筋也没动骨,尚能自己回家。 付拾一站在门口,等着他。 山目光闪躲,根本没脸看付拾一。 付拾一主动上前去,说了句:“记得去看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自己珍重罢。” 山不过二十二,算起来,也就是大学生刚毕业的年纪。 看着还是太年轻。 经过这件事情,山这辈子就算是这么毁了。 以后至少是衙门不会要他。 而讲究一些的人家,问清楚之后也不会雇佣他。 身为不良人,名声已经足够差了,还有了这种背叛的事情,更让人难以接受。 关键是现在山伤了舌头,以后说话肯定不清楚。 别说找工作,就是娶媳妇都难。 这样的落差,也但愿山能够熬得住。 山一个字也没说,沉默的给付拾一行了个礼,然后一瘸一拐的出了长安县衙门。 付拾一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有些复杂,更有些感慨。 李长博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付拾一背后,看着她这样,就出声问:“付娘子在想什么?” 付拾一收回目光,轻叹:“我在想,是不是所有人,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这句话……李长博只轻声回了句:“人心易变。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会走散。年少夫妻老来伴,白头偕老的也有许多。” “就是友朋,也是到了老了还能一处闲聊的有不少。” “付娘子无需如此感慨。走散了,便是不同路。既是不同路,又何须伤感。” 付拾一侧头看李长博:“难道李县令就不觉难过?” “唏嘘过了。”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忍不住赞叹:“那李县令豁达。” 李长博失笑:“不豁达又能如何?有些事,本就是意料之中,更是无可更改。偷衙门的东西,让外人来,难成事儿。但是若让人监守自盗,最是容易。” 付拾一讶然:“那李县令早就想到了,岂不是故意在考验大家?” “接下来也不知会遇到什么,提前警告一声,也好。若不能堪当重任,自然是早些离开最好。”李长博微微一笑,半点后悔也无,反而神色清朗:“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这一次,只是挨打,下一次,搞不好就是丢了命了。 付拾一仔细琢磨一阵子,不由深深点头。然后问他:“山岳家那头——” “厉海去了。”李长博笑笑:“咱们现在回去挖树吧。” 第693章 影响颇大 一想到了树底下的东西,付拾一立刻来了精神。 既是已经出来了,她自然少不得要跟过去看看。 骑马回去的路上,付拾一忽然想起早上自己过来时候的情景,不由得一下子有些振奋:“我今日是不是都敢跑马了?” 想起早上情景,看着付拾一亢奋难言的样子,顿时李长博也是笑了:“嗯,付娘子很是熟练。” “再过些时日,付娘子说不定都能学着打马球了。” 对于这个提议,付拾一还是怂巴巴的拒绝了:“那个还是算了,刺激是刺激,危险。” 一群人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去打球,摔断腿都是轻的。 还是轻易别去冒险。 李长博轻笑:“那回头咱们去看就是。” 说笑了一路,到了李家时候,付拾一那点阴霾情绪都不见了。 杜太夫人听说付拾一过来,立刻就将付拾一叫了过去,然后神神秘秘道:“昨日厨娘说做了冰酪,可惜长博气竟是不叫我尝尝。今日我也叫厨娘做了,一会儿就送来。” 杜太夫人那副怨念颇深的样子,直接就让付拾一有了想笑的冲动。 但是杜太夫人如此分享的态度,又让她有些心虚。 付拾一想了想,还是替李长博说好话:“昨日太晚了,李县令也是害怕太夫人吃了肠胃闹腾起来。上次拉肚子,不是还吃了半个月粥?太夫人忘了?” 杜太夫人自是知道李长博的心思,嘴上不过抱怨两句,这会儿看着付拾一这个态度,就轻哼一声,故意道:“就你护着他,也不知给了你什么好处!” 花嬷嬷在旁边,心道:其实是巴不得付娘子再护着一些咱们家郎君! 付拾一笑眯眯:“给了我可多好处了。李县令也是一片孝心嘛。就是一会儿,太夫人也别多吃。” 杜太夫人仰天长叹:“连你也管着我。” 付拾一亲热的挽住了杜太夫人:“咱们这是爱您,才管着呢!您听话些,回头我给您做好吃的。” 杜太夫人计谋得逞,顿时笑眯眯:“你可亲口说了。” 一时之间又问起了李长博做什么,知道要挖树做菜园子,倒是来了兴致:“咱们去瞅瞅。看的差不多了,正好吃冰酪。” 付拾一巴不得,立刻应了。 李长博那头呀已是万事俱备,开始叫人挖了。 这一株玉兰已有些年头,每年春天开花时候,很是好看。 所以忽然李长博要动它,府里的人还有点儿惊诧。 等了解了原委之后,登时看向付拾一的神色都不太一样:从未见过哪个人对自家郎君影响这么大呢。看来真的如同传闻说的那样—— 付拾一一无所觉,专心致志盯着树。 挖树的同时,其他的一些罗汉松之类的造景树也是都开挖了,目的就是为了腾出一个平整的院子里来,供李长博种菜! 整个院子里,一时之间完全就是热火朝天。 付拾一看得很是羡慕:以后我有这么大宅子,也拿来种菜!一年四季的菜就不愁了! 人多力量大,昨日李长博努力半晌也没动摇的玉兰树,很快就被起了出来。 当整个起出来时候,立刻有人眼尖的发现了端倪:“郎君,树根里头包着东西!” 李长博下意识的和付拾一对视了一眼。 然后两人都齐刷刷往前一步,去看那东西。 虽然一大半都被树根包裹住,但是依稀还是能够看出,里头是个匣子。 忘尘道长还真是没有骗人。 李长博好在还是能维持住镇定,淡淡道:“拿出来给我看看。” 杜太夫人看了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也不知道心里都是猜了什么,反正最后,就仿佛是来了好奇心,笑道:“这个事情真是奇了。这东西,怕不是上一任房主埋的吧?难道是什么宝贝?” 杜太夫人这样一说,大家就更开始纷纷猜测——有说藏宝图的,有说传家宝的,还有说是什么秘密的,也有猜不是什么好东西的…… 反正等匣子送到了李长博跟前时候,下人还特地的将上头泥土擦拭干净了。 李长博接过匣子,就发现上面深深浅浅的,被挤压的痕迹。 光是看着,就不难想象这个匣子它到底经历了什么。 匣子却是个机关匣子。 李长博虽说一贯冷静自持,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有条不紊,不过这会儿也有点儿紧张:这个匣子里,藏着当年关键的东西。 付拾一盯着那匣子,皱眉:“这个匣子不好开吧?” 看着是有些复杂。 李长博仔细看了看,轻声道:“是很难。而且不敢轻易开。” “若是直接砸开,谁也不知道里头有没有什么机关,会瞬间毁掉里头的东西。”李长博皱起眉头,捧着匣子来回看,然后说了个事实:“这个东西,也许当年不是忘尘道长不敢看,而是他想看也没办法。他之所以觉得这个东西重要,可能也是因为这个机关。” 付拾一:……所以人都是有虚荣心的是吗? 当然这点事情不重要。 重要的是,匣子里的东西。 付拾一看李长博,等着他拿主意。 说起来,付拾一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她现在对李长博的信任和依赖,都是空前的。 比如这个事情,明明她更有资格做决定,可是她还是更理所当然觉得,该李长博来做这个决定。 李长博看了付拾一一眼,仔细解释:“恐怕要去寻个擅长机关的匠人,才能开了。” 付拾一点了点头:“那好找吗?” 李长博一笑:“这是长安城。” 若是在长安城都找不到,那在何处才能找到? 付拾一也不由笑起来。 “这个东西,我先收着。若是有结果了,再告诉付娘子,你看如何?”李长博与付拾一商量。 旁人听着只觉得李长博如此在意付拾一:这个东西,说白了和付娘子都没什么关系。可是看郎君那样子,倒像是这个东西是付娘子的?! 一时之间,大家都觉得自己仿佛是寻找到了讨好的对象。 杜太夫人一直没多说,这会儿才懒洋洋道:“不管匣子里头是什么,你们都不许嚼舌根,若是给家里带来祸事,直接打死不论!” 杜太夫人这一下,是拿出了真正的世家夫人的威势来了。 第694章 应该分享(6月月票800加更) 警告了所有人仆从之后,杜太夫人就淡淡的看一眼李长博和付拾一:“好了,该去吃冰酪了。” 李长博和付拾一就乖乖跟着杜太夫人去了。 李长博连匣子都没离手。 到了杜太夫人的院子里,李长博这才暂且放下匣子,洗过手准备吃东西。 杜太夫人支开了丫鬟们,这才神色凝重看一眼李长博:“说吧,到底是什么?我不信这是偶然发现的。” 付拾一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就干脆也看李长博。 李长博从善如流:“这是和之前的一个案子有关,如今我也是得到了消息,才特地来寻这个匣子。不过更多事情,却不好说了。” 杜太夫人也知道衙门规矩,有点儿气恼却也无可奈何。 不过思忖片刻之后,杜太夫人还是警告了一句:“你的事情我不管,但是你得记住一点: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危。” “现在不仅是你,还有付娘子的安危也是如此。” 李长博被这么一说,就神色郑重起来,赶忙对着杜太夫人施礼:“是,祖母的教训,孙儿记住了。” 杜太夫人一时之间也没了别的话。 最后,就索性叫花嬷嬷拿冰酪来。 这一次做得比昨日还好。冰酪里还加了一些水果丁——口感也更丰富了点。 付拾一捧着冰酪碗,感动得快要哭出来:冰淇淋真好吃。 付拾一于是给出主意:“其实还可以用那种粘稠的玫瑰酱淋在上头也可以。各种水果酱也可以。” 杜太夫人的眼睛都亮了,并且懊恼起来:“可惜夏天都要过完了。不过不打紧,明年咱们可以从头吃到尾。喜欢吃,天天吃也无妨。” 付拾一艰难挣扎:“会胖的。” 这东西,很容易叫人长胖。 李长博到了嘴边的话,这才咽下去,然后专心吃自己的冰酪:付娘子有分寸就好。 杜太夫人犹豫一下:“那隔日吃也行。” 这下付拾一就更挣扎了。 李长博终于按捺不住,沉声开口:“女子不可多食寒凉之物。” 这话,硬邦邦的,而且还很坚决。 以至于付拾一恍惚了一下:怎么感觉李县令比我更懂怎么呵护女人呢…… 杜太夫人也有点儿震惊的看李长博,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孙儿。 李长博悠然继续吃冰酪,仿佛刚才的话不过是错觉。 不过杜太夫人和付拾一也没再敢提冰酪:总觉得说下去,李县令就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了。 吃完冰酪,付拾一心满意足。然后就邀请李长博去一趟拾味馆。 算算时辰,好像是该吃饭了。 李长博沉默放下碗,默默的打算跟上。 杜太夫人感觉自己被遗忘了,哀怨的看付拾一:“付娘子……” 付拾一这才惊觉两人都误会了,登时尴尬一笑:“我是想和李县令说说案子的进展。倒是没想太多。不过一会儿我看拾味馆今日招牌菜是什么,到时候叫方良给您送过来。” 杜太夫人看一眼外头还明晃晃的太阳,想了想同意了。 李长博也收起了口水,一脸正派起来。 不过到了拾味馆,闻着那浓郁的饭菜香气,李长博还是禁不住肚子“咕噜”了一声。 饶是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下,付拾一也听了个一清二楚。 付拾一不由得看李长博:“李县令饿了?” 李长博咳嗽一声,耳朵尖却红了:“早上毕竟只喝了点茶,吃了两块点心。” 付拾一一下子想起自己和谢双繁两个吃了大盘点心的事儿,登时尴尬。忙掩饰:“那我们先吃饭,正好我也有点饿了。” 李长博也不拆穿:“嗯。” 吃过了饭,付拾一这才领着李长博上楼。 李长博在楼梯那儿就停住了脚步,神色竟然有些不自然:“这是付娘子的闺房——” 按道理,外男如何好进女子的闺房?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不动了,还有点儿纳闷:“怎么不来了?快过来啊。” 李长博迟疑片刻:“这……毕竟是付娘子的闺房,不好吧。” 付拾一根本就没想那么多,直接招手:“你我之间是什么关系?何须想那么多?” 李长博被这句话说得微微一愣,随后才又往上走。 这一次,却是止不住的满脸笑意。 付拾一迷惑的看一眼李长博,不明白他这是忽然怎么了:刚才还一脸腼腆,这会儿怎么就一脸笑容了?发生了什么吗? 不过这个问题太深奥,付拾一想不明白。 所以最后索性不去想,然后说起正事儿:“其实叫李县令来,是想将我现在手里的线索分享给李县令。” 付拾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毕竟现在我们是一条战线了。” 李长博扬眉,微笑纠正:“从前也是,以后也会是。” 付拾一没听出弦外之音,他只是郑重其事的将自己的宝贝都拿了出来,然后轻轻的放在桌上,又拉出凳子:“李县令你过来看。” 李长博被付拾一感染,也不由得郑重其事加心翼翼。 他坐下来之后,看着那一个册子,还有那一枚令牌,疑惑的看一眼付拾一:“这是——” 李长博的疑惑,付拾一自然一一解答:“一本是我记录下来当时凶杀案的各种细节,甚至画了图。然后那个令牌,是那些追杀我们的人身上,我见过的。” “但是这一枚令牌,不是当时有人落下的,而是我在郭氏那个妹妹未婚夫那里得来的。那是他二叔的。” 李长博扬眉,神色更加郑重起来:“当时,这个案子被刑部接管了。” 付拾一颔首:“所以当时我才怀疑刑部肯定是有人参与了当年的事情。但是我不确定是谁。” 李长博皱起眉头,有些心疼的看一眼付拾一:“当时你就应该将这个事情告诉我的。” 付拾一干笑一声,不大好意思:“当时这个事情,我也没想过要告诉旁人,毕竟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她越是这样说,李长博就越是心疼她。 李长博忍不住沉声道:“以后付娘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瞒着我,第一时间告诉我才是。付娘子从来不是独身一人。” 这话直接就把付拾一说愣了。 她抬起头来,仰头呆呆看李长博:李县令说这话…… 第695章 有点心动 好a啊!!! 付拾一既是感动,又是被电到,眼泪哗哗哗的就想往外冒。 不过这个事情,付拾一没往歪处想,最终还是只往搭档情谊上去想。 “有李县令这样一个上司,真的是不知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付拾一忍不住的开口感慨。 李长博一愣,神色都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扭曲:“难道付娘子觉得,我们之间关系,仅仅是同僚?” 付拾一被李长博的目光给吓得瑟缩了一下,然后赶紧纠正和补充:“当然不是!我们还是朋友!最好的朋友!” 李长博笑了。 被付拾一那义正言辞的语气和神态,给气笑了。 付拾一看他笑了,有那么一瞬间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就又毛骨悚然。 因为李长博不看东西了,定定的看住了她。 付拾一被看得心里头“砰砰”跳:“怎么了?” 李长博却忽然收回目光,“没怎么。” 然后继续去看证据去了。 这一系列动作弄得付拾一简直是莫名其妙。 付拾一狐疑的盯着李长博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 大概也只有李长博自己才会明白他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情绪变化。 刚才那一瞬间,李长博甚至想干脆就将这一层窗户纸捅破,看看付拾一到底是个什么反应。 可是也只一下,他就改了主意:他还真想看看,付拾一要道什么时候才开窍! 而且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算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李长博也能够猜到到底会发生什么。 付拾一慢慢的将当年的事情一点点将给了李长博听。 李长博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你是说,你在大火之后,还特地回现场看了?” 当时付娘子多大?充其量也不过五岁吧? 五岁的孩子……不害怕吗? 付拾一一下子低下头去,心头有些心虚:完了,好像是露了马脚了。 谁知李长博接下来只是心疼:“付娘子年纪,却经历这么多,实在是……”心疼。 付拾一抬起头,茫然的看李长博:不该是质问吗? 李长博看她那茫然的样子,却误会了,且更加心疼:若不是逼到了绝境上,付娘子又何至于会如此? 付拾一想好了解释的理由:“当时我想万一还有人活着——” “而且,梨奴也是一定要回去看看。” 她轻叹一声:“这个事情,当时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多年之后,我学会了验尸,都还依旧能够清晰的梦见。索性我就画了下来,想着万一有朝一日,能用上呢?” 就因为这一句话,当天下午,李长博回去之后,便叫方良送了一盒上好的安神香。 方良细细叮嘱:“郎君说了,让付娘子到时候睡觉之前,就点上一根,如此能够助眠。” 付拾一接过来,满心狐疑:??? 方良再道:“若是付娘子有什么需求,只管告诉我一声。” 付拾一更加满头都是问号。 方良则是关切又殷勤的说明日再来接付拾一,然后才告辞离去。 付拾一站在原地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是什么缘故。 旁边的春丽也是一头雾水。 主仆两个面面相觑,活脱脱像是两只鹌鹑。 阿玫在旁边倒是跺了跺脚,“娘子快去试试啊!这可是李县令特地叫方良送来的呢!” 付拾一:……阿玫好像很喜欢李县令?难道这么的孩子,已经开始追星了吗? 阿玫人言轻,付拾一压根没往深处想,直接就忽略过去,然后去研究那香了。 方良这头回去,跟李长博禀告完了,李长博这才放心下来:“叫付娘子别马虎了。” 方良应一声,心里头嘀咕:这话明日郎君自己说不好吗? 当天夜里,付拾一做了一个梦。 还是个带着点儿猥琐气息的梦。 梦醒了的时候,付拾一自己都觉得有点愧对李长博—— 她梦见了白天李长博严肃的盯着她,然后说了句:“付娘子干脆来做我的娘子吧。” 然后李长博就站起身来,给她来了个单膝跪地一往情深…… 甚至还掏出了个一个钻戒!就是那种五毛钱能买一个的钻石糖那么大的钻戒!闪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付拾一是笑醒了的。 还是插着腰仰天大笑的笑醒了:这么一个男神,这么深情款款的求婚,怎么能不笑嘛!一想到以后就可以对李长博这样的男神为所欲为—— 付拾一裹着被子,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 然后庆幸自己只是在梦里这么丢人,别人不知道。 但是一想到自己那猥琐的心思,付拾一就觉得脸上滚烫,几乎烧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付拾一深深的叹息:人家李县令当我是朋友,然而我却这样肖想人家!真的是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因为这一个梦,付拾一第二天就没敢正眼看李长博。 甚至有那么一点回避的意思。 一来二去的,李长博渐渐回过味来,侧头问方良:“付娘子怎么了?” 方良差点儿就给跪了:我哪知道啊!郎君我和你几乎都在一起啊! 不过既然李长博问了,他这种一心为主人分忧的随从,那必须回答! 方良试探道:“我去打探打探?” 李长博言简意赅:“快去。” 谢双繁斜睨一眼李长博在方良走后,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微微一笑:“付娘子今日这样,分明就是害羞罢了。付娘子今日,格外像是个女郎。” 李长博下意识回答:“付娘子本就是女郎——” “嗤。”谢双繁没忍住嗤笑出声,更加斜睨李长博:“长博啊,你想想付娘子验尸的时候。你敢说那是个女郎?” 李长博他……沉默了。 谢双繁欣慰的看着李长博,微笑道:“但是近日,付娘子面对长博的时候,格外羞涩。我想,或许要不了多久,我就有喜酒喝了。” 李长博被这么一点拨,不只是醍醐灌顶,更是喜上眉梢。 他站起身来,朝着谢双繁深深的作揖:“多谢谢叔指点。若真是……那就承了谢叔的吉言。到时候,我定有厚礼相谢!”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意味深长:“打铁要趁热啊。” 第696章 新的命案 还没等到李长博想出来,怎么趁热打铁,倒是出了新的命案。 新的命案还和之前的案子有关。 出事儿的是山的岳父家。 当然现在肯定不是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山肯定也不会再愿意接这门亲,而对方肯定也看不上山。 当厉海过来回禀这件事情的时候,李长博皱了一下眉头:“你不是将人看管起来了?” 厉害轻声言道:“死的不是他本人,是他女儿。” 李长博微微扬眉。 在这个节骨眼上,人偏偏就死了,这不得不让人多想几分。 没想多久,李长博就让厉海去通知付拾一。 付拾一原本以为能多躲一会儿,结果出了人命官司,一时之间什么也顾不得了,提上东西就赶紧走。 当然在看见李长博的那一瞬间,付拾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地就避开了李长博的目光。 可偏偏李长博却走过来,很是自然而然的说了句:“我来替付娘子提着吧。” 说完,她就伸手将付拾一首里的勘查箱接了过去。 这一瞬间付拾一反倒像是触电一样。 差点儿就一下子弹开了。 她见鬼一样看着李长博,不知道今天李长博到底是怎么了? 好好的怎么忽然如此体贴起来? 原本就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李长博还微微扬眉问了一句:“付娘子怎么了?可是我哪里不对?” 付拾一觉得自己见了鬼。 可是看着李长博好奇。却又一脸无辜的样子,付拾一实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付拾一只能匆匆的说了句没什么。 然后就上了马车。 自然也就没有看到李长博意味深长的笑容。 付拾一上了马车之后,李长博也是紧随其后。 所以并没有躲开不说,反倒是一下子又凑在了一起。 还躲都没有地方躲。 付拾一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去保持低头沉思的清心寡欲样子,好像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她现在是多么忐忑。 总有一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李长博倒是悠哉悠哉的慢慢打量着付拾一,等到马车走出一段了,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不想娘子今日怎么了,怎么总是避着我?连话也不肯说了,难道是我得罪了付娘子?” 付拾一当然是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但是人家都问到了这里了,答不出来也要想个理由才行。 所以付拾一咳嗽一声,找了个理由:“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李县令叫人送了安神香过来,我仔细想想,李县令好像总算我东西,我却无以为报——” 说到这里付拾一自己就卡了壳,无以为报,下一句好像是……以身相许? 想到那些烂狗血的梗,付拾一自己突然脸上就红彤彤的一片。 像是忽然偷偷擦了胭脂一样。 付拾一这个反应,让李长博愣了一下,不过随后想到打铁趁热这个事儿。 于是李长博微微一笑,故意关切地问了句:“付娘子是热了吗?怎么脸忽然就红了?至于你说的无以为报——又怎能这样算呢?我也吃了付娘子亲手做的饭菜。” “若是付娘子真想回报,不若以后有空就亲手与我做饭?” 李长博虽然没把话挑明,但是这话里透出来的含蓄意思,却显得这句话有些暧昧。 要是以往,付拾一肯定也不会多想。 可是现在,付拾一却一下子闹了个更大的红脸。 付拾一觉得李长博这话,听起来简直是暧昧到了极致—— 说实话,好像一般亲手做饭给别人吃,只要不是厨娘,一般都是极其亲近的关系…… 可是自己和李县令之间…… 付拾一忽然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和李县令之间是不是关系太过亲密了一些? 好像已经超出了上下级的关系,也超出了朋友之间的关系? 付拾一被这个念头惊呆了。 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但是她自己这头越惊讶。李长博那头反倒是越发地整好以暇。 李长博觉得,方良说的那层窗户纸是越来越薄了。 以至于好像随时都会被捅破。 这个认知让李长博心情大好,他微笑着看付拾一轻声催促:“还是付娘子不愿意再给我做饭吃了?” 这话付拾一会答,而且嘴巴反应比脑子快:“当然不是!任何时候只要李县令想吃,我都给你做。” 李长博面上的笑容就更加彬彬有礼:“多谢付娘子。” 可是分明他眼底透出来的。笑意就带着一点儿狩猎时候那种志在必得—— 而作为猎物的付拾一,还在心怦怦地跳。 没办法,李长博的颜值实在是付拾一的菜。 稍微不注意就容易看呆了。 这样怪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了现场。 直到闻见那一股特有的血腥气息,付拾一这才一下子收敛了心神,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也只有在这个状态下,付拾一才最自在。 在这个情况下,李长博当然也不可能再去撩拨付拾一,而是两人迅速回到了平日里默契的样子。 厉海言简意赅地将情况介绍一番:“人是刚死就被发现了。直接顺着围墙扔过来的。裹在了麻布口袋里。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解开看了一眼之后就没敢再动。” 付拾一点了点头,跨进院子,就看到了墙角边上的一个麻袋。 麻袋上头倒是没有任何血迹。 不过看那个样子付拾一就。知道里头一定是裹着一个人——看过了尸体太多,人体的轮廓她一眼就能分辨。 走到麻布口袋旁边,就能够看到麻布口袋。已经被打开了,而打开的那个口子里,露出了一团青丝,和一段雪白的脖子。 脖子上有个胎记。 估计就是靠着这个胎记认出人的。 付拾一看了一眼厉海:“当时我们的人都在?” 厉海点了点头:“当时我们就立刻追出去了,但是什么人都没有发现。等到转回头的时候,这边已经认出了人。我就没敢耽搁,直接回去叫人了。” 付拾一点了点头,随后围着麻布口袋走了一圈,就叫人帮忙将麻布口袋。抬到一边,然后用剪刀剪开。 第697章 有点残忍 将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惊讶了一下。 没别的,就是太过惨不忍睹。 以至于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的收回了目光,悄悄侧目。 不敢多看。 饶是付拾一见过那么多的尸体,这会看见这个情况,也是经不住皱起眉头。 众人将尸体抬出来之后,就放在了暂时支起来的门板上。 而后付拾一就在帘子的遮挡下开始验尸。 “外衣皆无破损。也并无什么灰尘。” 但是脱开外衣之后。里头的衣裳确实让付拾一惊讶了一下。 随后付拾一还是镇定叙述:“内衣多处破损,而且有灰尘脏污。像是穿着这个衣裳在地上滚过。” “另外还有几处血迹。” 检查过了衣裳之后,付拾一就将衣裳缓缓地替死者除去。 除去死者衣裳之后。 付拾一就清晰地看到了,死者肌肤上的一块块淤青之色。 如果只是一两块的话,付拾一绝对不会可以说几乎没了一块好皮肉。 这样的伤势,即便是验尸这么多年也很难遇到,一般这样的情况,会在严重的摔伤或者是殴打之后才会有。 车祸也会造成,但是更多的是皮外伤,这种皮下淤青多数是来自于殴打。 付拾一。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将死者的衣裳全部除净,然后从头开始检查。 “头部没有任何伤痕,说明死者头部并未受到任何的撞击或者殴打。” 不仅是没有受到殴打,就连头发里付拾一也一寸寸地摸过一遍,并无任何隐秘伤痕。 然后。继续往下检查。 “锁骨断裂,皮下有淤青。” “肋骨有断裂,而且断了不少根。但是看样子都并没有刺破内脏。” 这样的伤说起来也不算特别严重。至少骨折只要没有刺破内脏,一般来说是不会导致死亡。 “左侧手臂臂骨折,大臂骨折。” “就连手指上也有骨折和脱臼的痕迹。淤青更是不少。” “右侧手臂臂骨折,大臂骨折,手指同样也有骨折和脱臼的痕迹。” “盆骨骨折。” “左侧大腿骨骨折,腿两处骨折。” “右侧大腿两处骨折,腿一处骨折,脚踝脱臼,脚掌骨折。” 说到这里,付拾一就看了一眼死者娟秀的脸。 然后再看了看私密的地方。 这一看倒是震惊了一下。 一般来说,女子被强奸的话,多数是走正常部位。或者是前后都被侵犯。 并不会单一的只侵犯后面。 而且看样子还挺严重的。 付拾一心翼翼地分开了。死者的双腿,然后仔细检查双腿之间。 “死者肛门有破损和撕裂。而且十分严重。” “推断可能不止进行过一次侵犯也不只撕裂过一次。” “死者衣服上的血液也可能就是这样造成的。” “不过按理说这种情况应该会流很多的血,现在看来却并没有多少血迹,可能是有人替死者清理过。” 付拾一一面说着自己的推断,一面轻轻撑开了肛门,然后将棉签伸进去。 结果刚刚将棉签伸进去,就出现了令人惊叹的一幕。 付拾一的棉签顶到了一个东西。 她顿时扬起眉头:“死者肛门里有东西,拿钳子来。” 其实直肠异物并不好取出。 但是唯一有一点好,就是现在人已经死了,并不害怕会弄痛或者弄伤对方。 所以下手可以稍微粗暴一些。 付拾一先用撑子把肛门扩开,然后这才将夹子伸进去—— 说实话要是夹子弄不出来的话,实在不行恐怕就得伸手进去弄。 但是付拾一还是比较抗拒这样的事情,毕竟现在没有橡胶手套。 而且现在徒弟们也不在跟前,更没有办法使唤徒弟。 付拾一心翼翼的。用钳子试探。 另一只手就是在死者腹部轻轻的压。 找到了位子之后,一面用钳子夹住一面,就开始在腹上施加压力,往外推挤—— 这样就能够保证钳子上不承受太多的力而至于打滑。 当东西被拖拽出来的那一瞬间,付拾一还是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毕竟整个过程中都要心翼翼地拿捏着一个劲儿,还是挺累人的。 甚至她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然后看清楚了那个东西是什么之后,就有点哑口无言。 被塞在死者身体里的东西是一个。浅青色的玉球。 上头呢,坠着一个的香囊。 刚才付拾一就是拖着那个香囊,将东西拽出来的。 现在香囊上不仅血迹斑斑,而且还有某种乳白色的东西—— 关键是将这个玉球拖着出来之后,死者的身体里也瞬间流出了许多的东西。 是血迹和某种可疑液体的混合物。 这并不算什么,让人惊奇的是这个液体的量。 这个量大的让人有点惊叹。 付拾一一没忍住,惊叹了一声:“李县令你快来看!” 李长博一个没多想,就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 李长博飞快地转过头去,耳朵都红了,再不敢多看一眼。 但是刚才那电光火石的瞟了一眼,付拾一觉得他根本什么都没看清。 果不其然就听见李长博问道:“付娘子想让我看什么?” 听那声音都有些磕磕巴巴,很不自然。 付拾一就跟他仔细讲:“死者的肛门中有大量男子体液。” “很可能不止被一个人侵犯过,而是被一群。” 也就是说轮奸。 但是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女性私密部位,付拾一又觉得有点奇怪:“但是为什么是肛门?”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 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了,这种事情已经很尴尬了,然后还要想这样的原因—— “还有这个玉球。” 付拾一将这个证物放在托盘里,让李长博带出去传阅一番,看看有没有人认识,尤其是死者家属。 结果很快这个东西就被认了出来。 这个东西不是死者的,而是死者。亲弟弟身上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怎么就到了死者的身体里。 因为死者的弟弟现在正在外地求学。 反正看到这个东西之后。死者的父亲一下子就昏厥了过去。 死者母亲也是高喊一声:“我的儿啊——” 那个动静,有点凄厉。 第698章 隐藏内情 确定了那个东西是死者弟弟身上的之后李长博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什么?。 当即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昏厥过去的死者父亲。然后看一眼厉海:“好好看着他们,别给他们任何寻死的机会。务必要叫他们把话都说了。” 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提醒他们不只有女儿,还有一个儿子呢,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恐怕儿子的下场也就是这样。 付拾一听完了这些话之后,犹豫着问了一句:“那他就没想过万一这要是没有被发现呢?会不会这件事情就成了个阴差阳错笑话。” 这个想法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一下,想笑吧,又觉得有些怪异。。 但是好像又有那么几分道理。 最后还是李长博解了围:“他这就是故意的,他知道付娘子一定能够发现这其中的东西。”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 有点明白李长博想要说什么了。 这分明就是连着他们一起警告了。 因为对方对于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对他们的心思也猜得透透的。 付拾一气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恨恨的想:要是真现在是在现代有da检测,分分钟就让你们这群王八蛋全部落。 可惜现在是在大唐没有da检测。连个现代的仪器都没有。。 付拾一看了一眼死者。 最后就发了狠:“我就不信这件事情我们查不明白,这群王八蛋我们一定要将他们绳之以法。” 李长博也是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绝不可姑息。” 付拾一就转过头去继续验尸,毕竟死者的死亡原因还没有找到。 将尸身翻过来之后,付拾一又在死者的背面找到了许多同样触目惊心的淤青。 但是同样的也找到了死者的死因。 在死者的腰椎上。 换言之就是死者的腰椎被人捏断了。 没有任何的外伤。但是脊椎已经明显的错位。 这样的错位会。挤压到骨髓。 也会导致神经压迫。 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导致人死亡。 李长博无知无觉地问出了一句挺可怕的话:“那是先弄死的?还是最后才弄死的?” 因为这句生猛无比的话,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李长博。 付拾一总觉得李长博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他看上去文质彬彬,仙气飘飘。 就连其他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毕竟这个话在付娘子说出来,好像是合情合理,但是从李县令的嘴巴说出来就有点奇怪了。 面对众人奇怪的目光,李长博自己倒是丝毫异样都没有,反倒是扬起眉来,反问一句:“有何不妥吗?” 付拾一回过神来,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解释一句:“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先奸后杀。” “整个过程中这个死者应该是轻型的。” “咱们先来看他的指甲,指甲几乎都是有断裂的痕迹,这是因为挣扎导致的。而指甲缝里也都是黑灰和血迹——这是挠了地面或者是挠了别人。” “然后咱们再来看她身上的淤青——” 付拾一伸手,握住了死者的两个脚踝。 然后示意李长博过来看:“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遮住了重点部位的尸体,对于李长博来说就没有男女之分了,他仔细凑过来看了看,也没有什么不自在。 但是却看出了付拾一想让他看的东西。 淤青。 手指压出来的淤青。 之前看着没有任何的联想,但是现在被付拾一握住了脚踝之后,他就发现那些淤青正好和人的手指对应起来。 付拾一的手指还有些对不上,是因为付拾一的手。 他伸出自己的手虚虚的比划了一下。 发现自己的手都有些比不上。 李长博收回手沉声断言:“做这些事儿的人一定是武夫。” 自己虽然也习武练剑,但是毕竟不像是那些武夫一样,随时刀剑不离手,每日会大量训练。 所以他们体魄更为强大,而手指也更为骨骼分明和粗糙。 当然力气也会更大。 付拾一轻声接话:“那这样一来咱们就好找嫌疑人了。” 主要是,单一的嫌疑人反倒是不好找。 可现在嫌疑人有一群。 哪些地方会有一群空无有力的人凑在一起?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地方。 军营。 这个地方,全部都是一群武夫聚集在一处。 另外就是各大衙门的不良人了—— 但是不良人可没有那么好控制。 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军营。 李长博略微沉吟一下之后,就叫来了方良。 让方良悄悄地去打探一下。 看看今日有哪些。军营里的人成群结队的出了门。 付拾一补充一句:“他们甚至现在可能还没有回去,还在哪个地方进行庆功。” “毕竟这个事情办得天衣无缝的——他们心里肯定得意死了。” “不过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付拾一迟疑地看了一眼李长博,提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李长博倒是心平气和的:“他们既然拿到了东西,就说明已经是有恃无恐。为了了结这件事情,他们一定会斩草除根。” “不会留下任何后患和证据。” 被他这么一说,付拾一倒是觉得那个弟弟可能已经死了。 就算现在没死,在李长博的眼里也是个死人了。 但是不得不说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所以付拾一就收敛起了那点顾虑。 李长博微微一笑:“再说了咱们也不会打草惊蛇,就看看他们是谁的人就行了。” 这些人不过是——一把刀。 真正犯罪的人是握着这把刀的人。 付拾一迟疑了一下:“可是不追究吗?死者的冤屈怎么办?” 这个死者死的挺惨的。 如果就这么放过凶手……不管是想出了这个主意的人,还是实施这个主意的人,都是凶手。 李长博只说了两个字:“追究。” 只是要先按一下。 不能这么快。就打草惊蛇。 他要的是一打尽。 付拾一忧心忡忡:“我觉得下一次,可能说不定就会有人对我们出手了。”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个样子,一句话脱口而出:“付娘子只管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第699章 验尸结果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认真严肃的样子,也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孤家寡人的怕什么怕?我是怕李县令你——” 付拾一隐隐有个感觉,觉得如果下一次对方要动手警告,不是自己就是李长博。 今日这个玉球,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他们很笃定,这个玉球是会被她发现的。 所以对方应该是研究过她的。 李长博轻声宽慰付拾一:“不要担心。陛下还在宫里看着呢。” 真的动作太大,那就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了。 付拾一点点头,多了点信心和安全感。然后再看一眼李长博,郑重叮嘱他:“不管如何,李县令出入一定要心。” 李长博灿然一笑:“原来付娘子这样担心我么?” 付拾一没听出弦外之音,满脑子都是在想着如何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人:“自然是担心的。李县令不许掉以轻心。” 李长博面上笑意不曾落下来:“好。” “其实从尸体上,还能看出一些别的东西。”付拾一指着尸体,微微有些凝重:“这些人的杀人手法,很熟练。” “他们对人体很了解。这样折磨完了死者,才给了死者一个痛快。说不见血,就不见血——”付拾一看着死者:“我觉得,他们这不仅仅是警告了这家人别乱说话。” 李长博接过话来:“他们更是在警告我们。” 不过,若真轻易就被这么吓唬住,也就不必做这个长安县的县令了。 尸体也没什么好反复检查的,死因一目了然,伤势也是一目了然,就连杀人动机也是一目了然,付拾一将死者收拾了一番,然后就叫人将死者抬回衙门去——现在案子没了结,自然是只能先由衙门保管。 不过,在装尸体的时候,付拾一发现一点东西。 死者的嘴角,有一点血迹。 很不明显,刚才尸检的时候甚至都遗漏了。 于是付拾一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死者的口腔。 倒是检查出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在牙缝里,付拾一找到了两根细线。 确切的说,是布料上的线。 付拾一用镊子夹着那线,对着光仔细看,轻声问了李长博一个问题:“他们会不会堵住死者的嘴巴?” 李长博还没反应过来:“啊?” 付拾一微微笑:“他们如果在城里做的这个事情,不堵嘴的话,恐怕需要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一般来说,堵住嘴的话,会在嘴里造成伤。譬如粘膜破损,嘴角撕裂——” “这个血迹,不像是死者的。她嘴里也没有明显破损。但是我猜,她咬人了。甚至还将布料撕碎了。” 李长博有点不明白付拾一的意思,就静静的看着她。 付拾一扫了一眼死者胃袋的位置,微笑着说出自己猜测:“如果没猜错,死者很可能送了我们一点礼物。” 这话吧……听起来还是有点儿渗人的。 但是李长博却是眼前一亮:“那——” “在这里不合适。回去。”付拾一压低声音。 他们本来就在明处,就更不能将他们的底牌全部暴露在明处。 一路回了衙门,付拾一一头钻进了验尸房。 然后一阵捣鼓之后,就从死者的胃里,取出了一块布料。 只是经过了胃液污染,加上血迹,几乎已经辨认不出上头的花色了。 付拾一自己辨认不出来,故而仔细洗了洗,就交给李长博,让李长博请个人辨别一下。 结果没想到,都不用李长博,厉海就辨认出来了:“那是护城军的训练衣。训练时不穿铠甲,都是短打。外出时候,基本也穿这个。” 付拾一惊讶看一眼厉海,寻思他怎么这样了解。 结果厉海就说了一句:“我曾在任都尉。统领过一段时间的护城军。” 付拾一更加惊讶。 李长博却淡淡岔开话题:“那这个事情,就有个大概方向了。” “我可寻一下旧友打听。只是他们……”厉海迟疑的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便道:“随我来。” 随后两人去了。 付拾一觉得两人是去拿金子去了。 她撇撇嘴,哪里看不出来厉海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而李长博明显就知道这个故事,在帮厉海隐藏。 不过这样的事情,倒是不算奇怪。 毕竟厉海的本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样的人,只是个不良帅,多少是有些屈才了。 所以,厉海一定是有非同寻常的经历。 付拾一对别人不想说出来的过往没有兴趣,只是有些遗憾明珠蒙尘。 她看一眼躺在验尸台上的死者,轻叹一声:“为了钱和权,值得吗?” 一条鲜活的命,就这么没了。 付拾一收拾了残局,然后就准备回拾味馆去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担心拾味馆的人。 李长博刚好也将东西给了厉海,自己反倒是闲下来,于是就干脆亲自送付拾一。 就像是付拾一担心拾味馆一样,他担心的,却是付拾一。 唯有亲自看着,看着付拾一平安无事,他才能安心。 结果刚出了门,二人就看到了一个并不想看见的人。 山。 山腮帮子肿得老高。 腿还是有点儿瘸——没伤着筋骨,但是皮肉伤牵扯起来也是痛的。 看见山时候,付拾一就有点儿默然。 李长博上前半步,正好微微挡住了付拾一。 他淡淡看住山:“你来作甚?” 山来是为了等付拾一的,却没想到也遇到李长博,一时之间有些讪讪和尴尬。 尤其是李长博那冷淡的态度,更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但是他还是上前一步,沉默的行礼,嘴里含混的吐出了一个像是人名字的句子。 付拾一和李长博就都明白了:恐怕山来,是想看看自己的未婚妻。 说起来也是好笑,山做那一切,原本是为了未婚妻。 可现在,人死了。山也成了这样—— 也不知该说一句不值得,还是该说什么。 山抬起头来,脸上全是哀求之色。 李长博神色淡淡的拒绝:“不合规矩。等到案子了结,才能叫家属领回尸身。” 可是山根本就不是死者家属。 付拾一也当然知道规矩,硬起心肠:“你也是曾再衙门当差的,该知道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是必须按照规矩来。回去吧。” 说完就直接拽着李长博赶紧走——看到山,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 既觉得被背叛,又觉得山还是有那么一点可怜。 第700章 情之一事 这样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平复,付拾一回了拾味馆就遇到了河源郡主。 河源郡主眼眶有点儿红。 一看见了付拾一,就一把拽过她:“我有话跟你说!” 李长博眼睁睁的看着付拾一被拽跑了。 付拾一自己也是没有反应过来。 河源郡主一阵风似的带着付拾一进了她的卧室,然后就扑到了付拾一怀里,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下子就开始哭。 付拾一懵了。 甚至有点儿手足无措。 她茫然的想:河源郡主她……哭了?! 等确定了的确是河源郡主哭了之后,付拾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要哄一哄劝一下? 不过就在话要出口那一瞬间,付拾一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口才问题,于是硬生生的忍住了,只抱住了河源郡主的背,轻轻拍一拍。 就在付拾一不知道有用没有的时候,河源郡主自己倒是憋不住了,一股脑开始哭诉起来:“你说男人是不是都是臭男人?!” 付拾一:??? 但是听着河源郡主这个口气,她觉得说不是可能会被灭口,所以赶紧点头:“是是是!” “李县令是不是也是!”河源郡主开始无理取闹。 付拾一疑惑怎么扯到了李长博身上,但是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话,于是心翼翼:“李县令……是还是不是?” “肯定是!”河源郡主恶狠狠的瞪了付拾一一眼:“我跟你说,你别看他现在挺好的,你就等着瞧吧,以后他就不会这样了!” “我好心好意的带着亲手做的吃的去找他,见他辛苦,就强迫他陪我去骑马,结果他竟然敢训我!说他要准备考试,叫我不要无理取闹!” 河源郡主眼泪又下来了:“考试重要还是我重要?我为了他,他竟敢如此——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说完又抱住了付拾一:“呜呜呜,哇哇哇,我再也不想嫁人了!一点也不好玩!什么两情相悦,什么甜甜蜜蜜,都是骗人的!” 付拾一听着这个,差点被逗笑了:敢情前些日子吃的狗粮,都是假的? 然后,对于这个事儿吧…… 付拾一试探着问河源郡主:“那郡主是想听实话,还是就我顺着你说,让你出口气就行?” 河源郡主斜睨付拾一,大眼睛一片通红,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看上去有点儿像是鹿斑比。 付拾一态度不由自主就柔软了一点,咳嗽一声:“实话可能就不向着你了,但是相对公平一些,实际一些。顺着你说,就纯粹是听点好听的。” 于是河源郡主白了付拾一一眼,说了大话:“我是那肤浅的人吗?!说实话!!!” 付拾一松了一口气:说假话还真不擅长。 咳嗽一声,付拾一开始说起了大实话:“我觉得吧。这个事儿,人家卢知春也没什么大错。” 好家伙这话还没说完,河源郡主的眼神已经像是要杀人了。 付拾一见风使舵一下子就从善如流改了话锋:“当然,他也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这个错误是致命的!是不该被原谅的!” “对!”河源郡主掏出帕子擤了鼻涕,恶狠狠的附和。觉得自己来找付拾一是找对了。 付拾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觉得生活真是艰难,偷看一眼河源郡主,她心翼翼的说下去:“其实我想卢知春可能也是有些压力的。而且这个压力,是不是来自于郡主?” 河源郡主有点懵和不敢相信:“来自我?” 然后她就撅嘴不乐意了:“你是不是我的人?为什么总向着他?我能给他什么压力?” “咳咳。”付拾一语气更加柔和:“他原本考试不过是来走个过场,闹着玩一样。怎么最近开始这么拼命?郡主有想过原因吗?” 河源郡主开始沉思这个问题。 “而且,他这么拼命的时候,肯迪经也会心烦气躁。郡主去找他,他肯定高兴。但是吧我觉得再和气的人,也有点脾气。毕竟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对不对?”付拾一开启了苦口婆心模式。 “郡主当时肯定吧,语气有点儿强势——在那个时候呢,我想着啊,就是想着啊,他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反感?” 河源郡主又勃然大怒了:“我勉强他也是给他脸!他敢反感我?!” 看着河源郡主这个样子,付拾一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态度,我是男人我都会反感的。我不是男人,我也不喜欢…… 付拾一郑重其事问了河源郡主一句话:“郡主觉得,卢知春对你来说,是什么人?” 河源郡主被问得一愣,半晌脸红了,略有些不好意思:“自然是……是……心上人。” 猝不及防的一口狗粮,噎得付拾一有点儿难受。 她无言的看着河源郡主,幽幽的换了个问法:“那郡主觉得,自己和卢知春是平等的吗?还是不平等?你尊他贱?或者他高一些,你低一些?” 河源郡主猛的一拍床:“要上天了他?!我是郡主!再说了,我凭什么比他地位低?他敢在我跟前说那一套男尊女卑?!” 付拾一就找到根源了。她笑吟吟的看住河源郡主:“所以你看,郡主下意识的就觉得,任何时候,该他让着郡主,哄着郡主高兴,是吧?” 河源郡主一愣:“难道不该吗?哪家的驸马都是如此——” 这个说法,让付拾一忍不住按住了额头。 于是,她肃容的看住了河源郡主,沉声道:“郡主有没有发现,但凡是家里硬气一些的,本事大一些的,都不想做驸马,都不想娶宗室女?” 这个问题,不是一日两日,而是一贯如此。 河源郡主茫然摇头,她想反驳来的,但是想了一下那些例子,最后发现实在是没有办法反驳——好像这个事情,还真是如此来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打个比方:“那这么说可能郡主就明白了。郡主假如要娶卢知春,卢知春处处的端着他世家嫡子的架子,您觉得该是不该?” 河源郡主暴脾气上来了:“他敢!我给他两个胆子!” 第701章 恋爱秘籍 河源郡主这话吧,一看就是真心。 付拾一则是一把捂住了眼睛:这一副河东狮子吼的样子,真是没眼看。 但是吧…… 付拾一轻叹一声,正了神色,问河源郡主:“那你到底是想要个举案齐眉的丈夫,还是想要个低眉顺眼的奴仆?” 河源郡主被问得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举案齐眉的丈夫!我那么多奴仆,不缺这一个。” 不过说完了之后,河源郡主也是若有所思的看住了付拾一。 显然,河源郡主不笨。 付拾一见她已经愿意听自己说下去,就这才往下说:“可是你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觉得你们之间,你更胜一筹,他需处处顾忌你,想着你,听你的。而他若有什么不痛快,是不能对你发半点脾气的。” “那郡主是否对他发脾气呢?说没说过要用鞭子抽他的话?” 河源郡主顿时一脸心虚。 看这个样子,付拾一也觉得别问了,答案已经摆着了。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有点儿心疼卢知春。 “郡主,若是卢知春动不动就对你大呼叫,还说要用鞭子抽你,你觉得如何?” 河源郡主差一点又拍桌子暴怒。 不过被付拾一抢先拦住:“他从来没有过,对吧?除了因为他是自身教养让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更是因为,他就算不痛快,也绝对舍不得拿鞭子抽郡主。他下意识的是在礼让郡主,疼惜郡主是个女儿家。” “可是人都是爹娘养的,你虽是郡主,人家也是世家嫡子,哪一个不是从金尊玉贵的长大?” 付拾一偷偷看一眼河源郡主神色,见她真的还在听,这才继续往下说:“既然都是一样,为什么与郡主在一起,他就得低头?说句实话,郡主会喜爱一个处处对你阿谀奉承,心讨好的人吗?会想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呢?你喜欢卢郎君,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他风姿卓然,家教良好,又是个才学盖世的?” “这样人,难道不会有自己的自傲吗?他若真能心甘情愿屈服于权势,那他肯定目标就是公主了。” “郡主先别急着说话。我当然知道卢郎君不是那样的人。咱们翻过来想一想,卢郎君这样的人,不想着去做驸马,他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我不敢说什么温柔贤淑还是活泼可爱,但是有一点,我敢拍着心窝子说。他一定是想寻一个一心一意,将他当成夫君的人。而不是处处要他去附和的人。” “我总觉得,两个人在一处,就有一点是一定不能忘的。” “那就是平等。既然两个人在一处,彼此的身份,就只该是对方的心上人,而不是还要挂着别的身份,让对方因为身份去敬着你,让着你。” “否则有一日,是不是他身份比你高了,那你就要倒过来做低伏?” 这句话,问得河源郡主一下子愣住。 显然这一番话,不仅是振聩发聋,更是击碎了河源郡主一直以来的观念。 付拾一也不着急,拍了拍河源郡主的肩膀:“郡主好好想想,我下去倒杯水,端个点心来。” 主要是,李县令还在楼下等着呢! 结果下楼才知道,李长博已是回家去了。 付拾一点点头:“也不知道我这头什么时候才完,他先回去也好。” 端了茶水点心上楼,河源郡主已经是忍不住飞扑过来,一把抓住她,神色很是激动:“我明白了!” 看那样子,分明就是真想明白了。 不过,河源郡主还是有点儿委屈:“那他也不能好心当成驴肝肺,倒打一耙啊。” 付拾一“扑哧”乐了:“所以郡主还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么会因为这个生这么大的气?不过,这个事儿是他不对。回头批评他!”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大概是这个道理吧。一味让河源郡主去退让显然也不合适,嗯,适当的刁蛮任性,也是可爱嘛! 付拾一给出馊主意:“回头他来哄你的时候,你就冷他一冷,刁难一下,叫他下次不敢再胡乱发脾气。说伤人的话!” 河源郡主又有点儿心疼卢知春:“可是你不是说,他也是因为压力大才会如此——” 付拾一觉得自己又吃到了狗粮,还有点撑那种:“可是两个人相处,就算会让互相有不愉快时候,可最重要的是,要学会让对方觉得愉快和放松。” “也不能一味让着。否则你自己太憋屈,也不是你了。他喜欢的,是神采飞扬,爽朗欢快的你,而不是低眉顺目,与别的女郎别无二致的你。该生气时候生气,但是也要学会体谅。” 河源郡主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复杂啊?!” 付拾一摊开手说实话:“就是这么复杂的啊。这得过一辈子,不用心经营,怎么能够过一辈子?” “人生几桩大事,生老病死,娶妻生子。哪一样是轻松和简单?” 拍了拍河源郡主的肩膀,付拾一语重心长,且幸灾乐祸:“路漫漫其修远兮,郡主还需努力求索!” 河源郡主狐疑的看付拾一,总觉得付拾一是不怀好意。 不过,顿了顿之后,电光火石之间河源郡主忽然瞪住了付拾一,然后怒吼:“你说,你是不是瞒着我和李县令好了!” 这一声怒吼饱含了悲愤。 付拾一惊得点心都没塞进嘴里就被河源郡主拽着来回晃,以至于点心“啪叽”掉在了床上。 不过付拾一顾不得点心,艰难发声:“郡主误会了!我和李县令之间……怎么可能啊?!” 河源郡主松开手,狐疑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也是一脸惊疑不定。 然后两人同时试探开口: “真没有?” “为什么说我和李县令——”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河源郡主干笑一声:“那是我想多了。” 付拾一也干笑:“郡主以后可真别开这样的玩笑了。不然我和李县令可没法见面了。” 河源郡主忽然又掏出了敏郡王:“你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敏郡王?我给你打包票,他真的挺好的。” 付拾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了不了。” 河源郡主改了口:“要不考虑考虑李县令?” 付拾一立刻惊恐:“郡主可别开玩笑啊!” 河源郡主无语凝噎的看着付拾一,无声控诉:你还说没什么?! 第702章 看破了吗 面对河源郡主的目光,付拾一也是有点儿慌。 她干笑着开口:“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就算同意人家李县令也必然不同意啊。” 河源郡主的心情:…… 付拾一更加心虚:“怎么了?不对吗?” 河源郡主于是试探一句:“你就没想过,万一人家李县令同意呢?” 付拾一呆了。 河源郡主干笑了好几声:遭了,我不是坑了我那个蠢弟弟了?万一付娘子真的搞明白了情况,和李县令好了…… 不过付拾一倒不是想明白了,而是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自己那个梦。 然后就想到了:如果李县令同意的话,是不是我就能对李县令上下其手…… 付拾一的脸上有点热,可是口水也有点儿飙。 河源郡主看着更加觉得愧对敏郡王:“这么说……你还是对李县令有那个意思吧——” 反正都捅漏了,干脆再捅一下试试! 结果没想到,付拾一竟然神态异常的坚决和自然,抹了一把嘴角口水:“李县令这样的人物,他要是同意我还不同意,那我就是禽兽不如了!” “这样的美男子要是真能看上我,我就砸锅卖铁也娶他——不,嫁他!” 然后每天上下其手,绝不偷懒! 不然愧对老天爷的厚爱! 河源郡主彻底呆了。 好半晌,她才想起一个词来:“付娘子真是……死也要占便宜啊!” 付拾一十分的义正言辞:“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这话郡主没听过吗?” 河源郡主摇头。 付拾一“嘿嘿”笑了,猥琐的意淫:“想想还挺刺激,要是李县令真从了我,我带他出去时候,多有面子啊!别人肯定以为我特别有钱有势!” 河源郡主不太懂这个梗。 于是付拾一细细解释一番:“你想想,我这样普通长相,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别人一眼看看过来,是不是要觉得一定是我很有钱很有权,所以才能让李县令愿意娶我?” “李县令多好看啊!” 河源郡主没忍住,被逗笑了。就是笑得有些面目狰狞:没办法,想笑又觉得怪同情李县令的。 最后,河源郡主深深感叹:“我原本以为付娘子肯定跟我不一样,原来你跟我一样。” 付拾一翻了个白眼,说了句超级大实话:“废话!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李县令不仅长得好看,本事还大,关键是家里还有钱有势!最可恨的你知道是什么吗?是他还特别温柔体贴?!我的天啊,这就是完美的结婚对象啊!梦中情人啊!” 河源郡主陷入了深深的震惊:!!!精辟! 头一次,河源郡主觉得付拾一其实和自己真的是……臭味相投——不,惺惺相惜。 但是,付拾一说的李长博温柔体贴这个话,还是让河源郡主深深的表示怀疑:“李县令他,温柔体贴?” 付拾一用力点头:“是啊。特别温柔体贴啊。” 河源郡主“呵呵”了一声,表达了心中的感受。 然后,很厚道的没有继续去戳那一层窗户纸:反正李县令不是温柔体贴吗?!那就让李县令自己来嘛!呵呵呵呵呵~ 河源郡主淡然的喝了一口水,然后忽悠付拾一:“其实敏郡王也不错。” 付拾一实话实说:“敏郡王跟我观念不太相同,说不到一块儿去。而且吧,我这个职业,也不耐烦和达官贵人们打交道。你别看现在好像很风光,等过个几年,她们就该觉得我浑身尸臭,怕是和我一桌子吃饭都嫌腻味了。” 河源郡主想了想,没好意思反驳这话。 事实上,人家现在就会这么想的。 河源郡主斟酌片刻,最后觉得还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更重要,所以妥妥当当的卖了弟弟:“无妨,你喜欢谁和谁在一起都成,高兴就好。咱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付拾一笑眯眯:“我也在这样想的。” 两人紧接着对视一眼,都笑了。 然后就开始愉快的说起了吃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卢知春是快要吃饭时候过来的。 特地过来找河源郡主的。 一听阿玫的禀告,付拾一就笑眯眯的推河源郡主:“好了好了,终于找来了。这下你就不用闷闷不乐了。” 河源郡主脸上挂不住:“谁闷闷不乐了?”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是我,是我,是我,好吧~” 河源郡主气得跺脚,偏偏还拿付拾一没有办法。 等下楼见到了卢知春,河源郡主的傲娇劲儿就又上来了。 然后河源郡主冷哼一声,下巴扬起来,质问起了卢知春:“你来做什么?!” 付拾一在旁边看热闹,笑呵呵的想:恋爱中的女人啊,总是这么口是心非。知道卢知春特地找过来,心里不知多高兴,可偏偏面上还要做出这幅样子!傲娇得要死啊! 卢知春有点儿不好意思,偷偷看一眼付拾一,最后却还是强压着害羞,上前去低声给河源郡主赔不是:“今日的事情是我的不是。你别恼了。我认打认罚。” 付拾一看得有点儿酸了:难道这年头世家子弟的情商都这么高吗?哄女孩子的本事都这么强吗? 阿玫藏在付拾一腿后面,探头探脑的跟着看热闹。 偏河源郡主还是傲娇:“谁恼你了?我干嘛要恼你啊?” 卢知春继续低声下气:“我不该发火,更不该将你一番好心说成那样。是我情绪不好。” 河源郡主这下没了脾气了,然后瞪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 付拾一打圆场:“郡主啊,要我说,就罚他请你大吃一顿最好!今天有虾,你让他给你剥一盘子吃!亲手剥那种!” 河源郡主还没说话,卢知春就先开口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付拾一麻溜去厨房下菜单,然后将独处的机会留给两人。 临走之前没忘了对着河源郡主眨眨眼:可别忘了我说的话啊! 河源郡主当然没忘,于是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想了想,低声对卢知春说了句:“我不知道你那么心烦。而且我说话也是跋扈了。该好好跟你说的。以后你若心烦,就跟我说一声。我陪你读书也成。” 卢知春一愣,而后灿然一笑,伸手轻轻的握住了河源郡主的手:“以后我再不对你发脾气了。” 第703章 猛烈一些 河源郡主和卢知春最后是偷偷手牵手走的。 付拾一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看着,等他们走远了,这才拍拍手,哼哼:“果然情侣吵架会增进感情啊——” 阿玫在旁边,像模像样的叹气:“哎,我家娘子什么时候才会和李县令吵架啊——” 阿玫其实是想说这样手牵手,但是又觉得害羞,所以最后就憋出这么一句。 付拾一心里猛然狂跳一下,然后低头,看着阿玫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眨巴眨巴:“为什么我要和李县令吵架?” 阿玫眨了眨眼睛也有点儿懵:“那娘子不和李县令吵架,难道是想和敏郡王吵架?” 付拾一这下无比确定,阿玫还真是那个意思。 无言的看着阿玫,她将阿玫抱起来,往屁股上轻轻一拍:“成天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这些话以后可不许胡说了!” 阿玫不痛,所以嬉皮笑脸没点正经:“我没胡说!大家都说说李县令很好!” 付拾一:???!!!大家?哪个大家?!我怎么不知道! 拎着阿玫回屋里去,付拾一本来是想质问一下“大家”,可看着大家瞬间投过来的目光,她怂了。 于是默默的回了楼上,开始认真反省。 付拾一今天算是看明白了,好像大家都觉得和李县令有点儿什么? 再一想到自己那个猥琐的梦…… 付拾一轰然开窍:难道我内心里也觉得我和李县令是有什么?! 这个认知,让付拾一有点儿茫然、尴尬、和无言。 日久生情不奇怪。 老牛吃嫩草,大概有点奇怪? 而且也不太是时候啊…… 这个问题,付拾一最后琢磨了一整夜,也没琢磨出个方案来。 以至于第二天看到李长博的时候,就有点儿持续的尴尬。 看见付拾一又是要回避自己,李长博就慢吞吞开口了:“付娘子早上吃的什么?” 这还是真稀罕的事儿:用这个作为开场白打招呼?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又深邃又有点儿说不清的……委屈? 付拾一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然到了什么新技能。 瞬间秒懂了李长博的心思:“难道李县令没吃早饭?” 李长博含蓄又矜持的轻轻点头,无声的看住付拾一,仿佛在问:“可以吗?” 付拾一素来对李长博的美貌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所以脑子转得比嘴快:“当然可以!没有问题!李县令想吃粥。还是想吃汤饼?还是吃馄饨?” 李长博今日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提了要求:“想吃点别的。嘴里没什么滋味。” 这还是第一次李长博主动提要求。付拾一连个犹豫都没有,立刻就出声了:“那吃豆浆和拌面吧!” 油条其实也不错,但是猪油炸出来的油条,还是有点儿腻,所以付拾一觉得可能不会附和李长博的口味。 而且李长博说嘴里没味儿。 所以就还是拌面最好。 拌面最简单的浇头,还是肉沫炸酱的。 付拾一用肉沫加上黄豆酱炸了一碗酱,又煮了一点面条和菜叶子。 面捞起来控一下水,然后将油滋滋的,带着香气的炸酱往面上一浇,再撒上一点香葱沫,来一点山茱萸油,然后就成了。 付拾一自己甚至都有点儿馋,也弄一碗。 将面碗放下之后,付拾一迅速拿起筷子,拌面。 还催促李长博:“李县令快拌面,将面均匀裹上一点油,不然面就坨了。” 付拾一大开大合,将自己的三下五除二版好了。看着李长博还在那儿慢悠悠的,就忍不住有点着急:“要不我来?” 李长博连犹豫都没有,就将面碗推了过来。 付拾一飞快拌面,然后忽然顿住:这个动作,好像是有点儿亲昵了啊…… 她看一眼李长博,总觉得李长博应该说一句“男女授受不亲”才算是合情合理。 李长博盯着面,仿佛是真饿了:“好了吗?” 付拾一将面推回去,狐疑的看一眼李长博之后,低头吃面,同时深深感叹:李县令怕是还无知无觉啊! 越想,付拾一越是觉得自己像个老阿姨。 就特别猥琐的老阿姨那种。 付拾一深深反省完毕之后,就做了个重大的决定:既然当事人都不介意了,自己也就不必介怀了! 付拾一愉快的就着盛世美颜吃面,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面好吃一些,还是盛世美颜更美味一些。 李长博慢条斯理的吃面,当然能感觉到付拾一一直在看自己。 于是他默默的挺直了腰板,吃得更加斯文优雅:今日穿的衣裳虽然是官服,但是也很合身,颜色也算衬肤色,应该看上去还不错的。付娘子看得目不转睛,大概是喜欢的? 这一顿饭,吃得异常的沉默,也异常的……和谐。 付拾一吃完了面,还笑眯眯的将豆浆推过去:“李县令快喝点豆浆。拌面有点儿辣,你嘴都辣红了。” 虽然微微有点肿的红嘟嘟嘴很好看,也很诱人,但是付拾一觉得作为老阿姨,看够了还是要关怀一下李长博弟弟的。 李长博乖乖端起来喝了一口。 确实也是辣到了,豆浆正好温度适宜,所以他又忍不住喝了好几口。 这下,嘴唇上面就被豆浆的细腻泡沫给沾上了。 虽然很快李长博就抬起袖子借着袖子遮掩将嘴上的泡沫擦拭掉,但是付拾一还是眼尖的看见了。 付拾一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然后自己都觉得声音有点儿大了。 她恍恍惚惚的想:有句话怎么说来的?食色性也?好看的东西,果然是都很勾人啊!李县令分明就是那个盛世美颜,勾魂摄魄的狐狸精! 李长博优雅的吃过了面,微笑道谢:“辛苦付娘子了。” 付拾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句话说得格外真心实意:“不辛苦,不辛苦,我乐意之至!” 如果每次做饭,都能看到这么好看的盛世美颜,以及带着点限制级让人浮想联翩的画面,那真的简直就不是辛苦,而是享受好吗! 如果真的是辛苦,那就让这种辛苦来得更猛烈一些! 第704 双双死亡 一大清早的,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是心情大好。 以至于谢双繁见了两人,本来都走过去了,却硬生生倒回来,狐疑的看二人一眼:“你们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 付拾一:看够了美男子算不算? 李长博言简意赅:“付娘子做的拌面很好吃。” 付拾一从善如流:“李县令夸了我我很开心。” 谢双繁懵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我看不出来。 厉海过来,说起昨日的事情:“人找到了。” 顿时所有人都来了精神:“是谁?” 厉海看一眼李长博:“是城防军里一个都尉手底下的人。那个都尉……姓李。”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厉海会在说话之前,先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扬眉:“和李家有关系?” 厉海摇头:“不是李县令本家的,不过倒是和您有些关系。他娶了您舅舅的一个庶女。” 李长博神色就更淡然了:“所以这个事儿……和我舅舅有关系?” 厉海继续摇头:“目前不知。” 付拾一和谢双繁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 这件事情要是真牵扯到了李长博的亲眷…… 付拾一低下头去,感觉略尴尬:难道大义灭亲的戏码什么的,要上演了? 随后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等等,我怎么一点不怀疑李县令会徇私舞弊呢?反倒是直接觉得他会大义灭亲? 不过在看了一眼李长博之后,付拾一觉得还是大义灭亲的可能性更大。 李长博是略一沉吟,便道:“继续往下查,看看他平日和什么人来往密切。” 随后他看一眼付拾一,出声安抚一句:“付娘子不必忧心。” 付拾一笑眯眯:“我没忧心,我相信李县令。” 谢双繁目瞪口呆。 随后也没了别的事儿,四个人就往屋里去,李长博和付拾一走前头,说起了昨日的女尸该怎么处置。 而谢双繁特地落后一步,和厉海说话。 谢双繁压低声音,偷看前面两个:“你绝不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太一样了啊?” 厉海眼眸微微一眯,只说四个字:“好事将近。” 谢双繁伸出大拇指,然后悻悻的问:“你这爱惜口水,是要靠这个置办家业?” 厉海轻飘飘一个字,噎得谢双繁没了脾气:“累。” 厉海也走了。 谢双繁长叹一声:长安县衙门到底都是一些什么奇葩人物? 不过,也不得不说,人家厉海总结得很是到位。 李长博和付拾一商量一下,决定先将尸体先继续冻着,等到结案再还给家属。 结果这头还商量着,那头王二祥匆匆忙忙的过来了:“出案子了。是昨天那家。两口子都死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 李长博的脸色有些发沉,看样子是动了火气:“为何没看住?” 付拾一心里则是微微一沉:昨日就猜到了是警告,已是让人盯着了,可是人还是死了—— 这下,从这头突破的可能就被掐断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提上自己的勘察箱,然后就跟着李长博去出现场。 路上付拾一想起一个问题来:“那现在,通知谁去?” 李长博也是头疼:“他们还有个儿子。”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生出了一个念头来:那个儿子不会也出事儿了吧?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死绝了! 不过,还是得让人去找去。 很快到了现场,付拾一看了一眼两个人的样子,就有了判断:“女死者是被人勒死的。” 在床榻上躺得好好的,虽然面目狰狞,但是明显被整理过仪容,衣裳都是整整齐齐。 而脖子上那一圈勒痕更是十分明显。 至于另一个,就吊在了横梁上。 风一吹,都晃悠——其实是衣裳晃悠。 付拾一围着尸体转悠一圈,然后叫人将尸体取下来,仔细看了看脖子上的痕迹,就确定了:“是自自己上吊的。” “垫脚的东西不高,但是刚好能立地。这个样子也像是自己踢开的。而且脖子上的痕迹也是十分清晰明显,也有自己的抓挠痕迹。” 付拾一轻叹一声:“看这个上吊用的带子,应该是也是勒死了他妻子的那一根。” 李长博问了句:“所以,是他勒死了自己妻子,再上吊的?” “嗯。”付拾一指了指死者手背上的抓挠痕迹:“这个是她妻子挣扎时候抓伤了的。” “再看他脚底下用来垫高的东西,是一撂书。” “书和凳子不同,书倒在地上声音,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这么一说,大家都明白了:人家这就是故意寻死,一点办法也没有。 毕竟人家两口子睡觉,总不能在里头盯着。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没有任何疑点。死因确凿。” 然后付拾一想明白了一个事情:“昨日的警告,应该就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了结的。” “并且那个玉球,还有那种特殊方式的,应该都是在告诉他们,若是不听话,那就是他们儿子的下场。” 所以,才走的是后面。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咱们现在还需要搜查现场吗?” 李长博摇头:“对方不可能在他们手里留下什么证据。我觉得,很可能他们得的好处也不是给山,而是给他们儿子。” 付拾一点点头。 事情都被串联起来,一切明了。 但是想着一家三口全都相继毙命,付拾一还是感叹一声:“也不知他们觉得值得不值得。” 李长博没说话,只是看一眼两具尸体,又看了一眼付拾一。 他越来越担心了。 收拾完东西和尸身,回了衙门之后,衙门的人也跟着撤回来。 谢双繁将李长博拉到了一边去:“我总觉得,下一个就是我们了。” 谢双繁目光有点儿迟疑。 李长博微微垂眸,提了句:“谢叔不是腰不好?不如这段时间正好养一养?” 谢双繁一愣,看住李长博。 他想说的,也是这个。连番死人,让他有点儿担心这人找上他家里人。 谢双繁尴尬一笑:“我先将家里人送回老家去。然后就回来。” 李长博拒绝了:“谢叔年纪摆在这里,过去之后,休养一段时间罢。横竖这段时间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衙门这头我盯着。” 第705章 有些时候 最后谢双繁还是应了。神态有些歉然:“我先送她们安顿好。” 李长博应了:“谢叔不必愧疚,这件事情,本就是我执意要查的。” 谢双繁看着李长博那个样子,嗫嚅了半天,最后就还是长叹一声,告诫了一句:“你是年少盛名,没经历过什么挫折,但是这一次,你千万心。” 李长博神色清明:“乾坤郎朗,陛下坐镇宫中,我就不信,他们敢如何。” “那付娘子呢?”谢双繁轻声道。 李长博瞳孔就是一缩。 “从山这个事儿就不难看出,他们对咱们县衙的人,可是了若指掌啊。”谢双繁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慢腾腾走了。 李长博兀自站在原地,沉思良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只路过的飞鸟给惊醒。 就在刚才,李长博第一次有些后悔。 甚至觉得自己草率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王二祥气喘吁吁又来了:“又出案子了!” 李长博下意识的心口一跳:又是谁?! 他觉得或许是和这个案子有关。 付拾一那头得了消息,已经提着勘察箱过来了,一路走得飞快,甚至有些气喘吁吁。 看见李长博蹙眉站在那儿,付拾一还有点儿纳闷:“这是怎么了?” 李长博摇头:“无妨,就是在想,会不会和这个案子有关。” 付拾一笑一笑:“无妨,不用想那么多,咱们去看看就知道。真有关,反倒是说明他们慌了。” “对了,找到工匠了吗?” 付拾一最惦记的还是那个匣子,如果能打开那个匣子,或许很多事情,都是迎刃而解。 李长博摇头:“还没有,这个匣子,是当初一个老匠人做的,他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如今那个人,在洛阳。” 付拾一看他说话时候都下意识皱眉,就笑眯眯宽慰他:“李县令别犯愁,横竖这么多年过去,再等个十几年,也是等得起。反倒是李县令这样皱眉,也不知长安城里多少娘子要暗自心疼了。” “那付娘子呢?”李长博下意识的问了句。 付拾一就闹了个大红脸:!!!无形撩拨最为致命! 咳嗽一声,付拾一尽力正经:“自然也心疼。毕竟李县令这样好看,实在是不该皱眉。” 这下就轮到了李长博脸红了:这么诚挚的夸自己好看…… 旁边的王二祥看得目瞪口呆,弱弱的提醒::“那案子——” 案子还等着人呢。 李长博和付拾一都感觉找到了借口,赶紧匆匆忙忙去出现场。 厉海已是等着了。 见了厉海,王二祥就忍不住偷偷的跟他八卦刚才的事情。 结果厉海只是斜睨了王二祥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王二祥登时目瞪口呆,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路到了现场,还没进去,付拾一就知道了为什么会被发现了。 她神色扭曲的看王二祥:“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王二祥捂着鼻子,点点头。 这一瞬间,付拾一觉得满心都是绝望。 尸体不可怕。 高度腐败的尸体才可怕。 比起这个更可怕的是,生出来的那些蛆虫。 付拾一光是想到了那东西,就感觉自己灵魂都在颤抖——那个滋味,真的是太可怕了! 尽管付拾一脸上写满了抗拒,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 而尽管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戴上了口罩,付拾一还是能够感觉那味道通过鼻腔,直接就进入到了自己的灵魂。 那种感觉,真的是——酸爽。 付拾一抱着有福同享的心态,面色狰狞的看向众人:“你们跟在我后头,主要不要破坏现场。” 众人内心:我不想去! 李长博倒是很自觉的伸手接过了付拾一的勘察箱。 然后看向了付拾一:“付娘子若是受不住,吩咐我来也行。” 李长博觉得,看了这么久,自己比个学徒应该是差不多了。 这种时候,也能顶上一个用处。 付拾一因为这句话,感动得简直差点哭出来:有句话怎么说的?雪中送炭见真情啊!什么是真爱?!这就是了!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心思:等事情了结,真能全身而退,不如拐骗了单纯的李县令?老牛吃嫩草走上人生巅峰?! 这个念头,让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的兽血沸腾。 付拾一赶紧默念了几句清心咒。 不过这么一打岔,那股臭气倒是好像杀伤力没那么大了。 进了屋子,还没看清楚情况,付拾一就听见脚底下传来一声清晰的“啪叽”声。 然后,她就懵了。 付拾一登时忍不住汗毛倒立。 要不是怕乱跑破坏了现场,她立刻就想跳开! 付拾一咬牙切齿:“拿个笤帚来!” 想要走到尸体跟前,就要先扫蛆…… 那些白白胖胖的蛆虫,一扭一扭的,心不甘情不愿的被付拾一用笤帚扫开。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紧绷的样子,心疼一瞬:“还是我来吧。” 付拾一疑惑的看李长博:好像李县令这种高岭之花,人间仙气,更不适合做这个吧? 付拾一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神仙弟弟李长博,所以大义凛然:“还是我来吧!” 李长博有点儿懵。 但是再看付拾一,倒比之前放松一些,似乎也没那么膈应了?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又在一声“啪叽”中,付拾一又崩溃掉了。 这一次,李长博伸手坚定的握住了付拾一手里的笤帚:“还是我来,付娘子跟在后头就好。” 付拾一本来还想坚持,可是看着一地蛆宝宝,最终还是放弃了。 然后开始乖乖跟在李长博身后,然后默默的看着李长博……扫蛆。 不得不说,即便是扫蛆,李长博看上去依旧是颜值在线,仙气飘飘的。 付拾一忽然就领悟了一个真理:看来找对象果然要找个好看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会让人特别特别的容易过得幸福——毕竟长得好看,扫蛆都是好看的不是吗? 付拾一不仅领悟了真理,还冒出来一个暗戳戳的想法:李县令不仅长得好看,能力出众,还特别贴心呢…… 但是付拾一忽然想起一个事情来:等等,我怎么记得李县令恍惚说过,他已经有了一个心上人? 第707章 心中所疑 说话间两个人就往二楼走。 因为窗户全部密闭,又没有什么光亮,所以楼梯上一片漆黑。 付拾一还忍不住调侃:“这么黑,不摔跤才怪。” 李长博用手虚拦在付拾一身后,走得有些心惊胆战,说实话他还真怕付拾一一下子摔下来。 结果付拾一刚刚说完这句话,就脚底下一滑。 好在李长博扶在后面,一下子就将付拾一给拦住了。 也免去付拾一摔个四脚朝天。 付拾一吓得心口砰砰乱跳。 李长博轻声提醒:“这下付娘子要好好走路了。” 付拾一自己也觉得有些糗。 所以悄悄在黑暗里吐了吐舌头。 再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不能说笑。” 接下来两个人都走得有些心翼翼,而且楼梯还窄,两个人难免摩肩擦踵,甚至互相都能闻见对方身上的气息。 好不容易到了二楼,付拾一也是被里头的昏暗给惊住了:“这样的环境怎么住人?” 李长博也是有些疑惑,四下看了一眼之后,就尝试走到窗户边上,想将窗户推开。 结果窗户全部都封死了。 这大白天的,倒是弄得跟晚上似的。 因为四下里都是密闭的,并没有人进出的痕迹,所以李长博也是无奈一笑:“看来死因已经明了了。” 应该是因为太过昏暗,所以死者不心摔了下去,结果摔成了重伤—— 甚至当场就死亡。 所以这样的昏暗就更加不能让人理解。 付拾一猜测道:“也许死者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怕光?” 否则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解释。 正常人都不可能愿意住在这种昏暗的地方。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就护着付拾一又往楼下走。 结果在下楼的时候,就在楼梯口那里看见了一滩颜色有些发深的痕迹。 李长博微微一愣,下意识就问付拾一:“那是血迹吗?” 付拾一顺着李长博的手指看过去。 就看见在楼梯口的位置有一处深色的痕迹。 付拾一用光照着。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下,然后就摇头:“应该不是血迹。可能是什么污垢。” 付拾一伸手摸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异样。 李长博疑惑的看了一眼付拾一:“会是什么?” 付拾一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死者一个人独居,有的时候弄的不干净也是很有可能。” 主要现在也没有化验的仪器,基本上全凭经验,付拾一能分辨出来不是血迹就到了极限。 李长博犹豫了一下:“会不会是灯油?” “我刚才看到死者手边不远处有一个摔倒的油灯。” 付拾一想了想,也觉得有可能。 “很有可能当时就是从这里滚落下去的,油灯里的油就洒在了这里,时间过去这么久就浸透了下去。” 李长博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随后二人就心翼翼的往下走。 走到了油灯的位置,付拾一突然又推翻了刚才的推测:“那么大一摊,肯定不是油灯,你看这个油灯的灯盏,很。” 就是泼洒开来,也洒不到那么大的面积。 付拾一噔噔噔的又爬上楼梯,仔细找了找不多时就在。另一个地方找到了一滩深色的痕迹。 付拾一分辨了一下,就指着那滩痕迹对李长博道:“这个应该才是摔倒时候洒下来的灯油。” “至于楼梯口的,可能是他之前自己不心弄的。” 付拾一也不嫌脏,趴下去仔细就这地板闻了闻。 然后又重新走到了楼梯口去闻了一闻。 两种味道一模一样。 付拾一疑惑的看向李长博:“可能都是灯油。” “会不会是他拿灯油的时候不心撒在这里了?” 李长博仔细想了一阵子,最后也只能摇摇头:“大概只有死者自己才知道了。” 随后二人也就没有再多说,一起从屋里出来。 出来之后,两人立刻就被一个人扑上来问道:“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看着对方长相抱歉,还大眼的样子,付拾一一阵同情,态度也不由得温和一点:“基本上算是查清楚了,但是具体死因还要再仔细验尸。” 那个人就紧接着追问:“是摔死的吗?我看他躺在楼梯那儿——” 然而李长博却没有马上回答,反倒是问了句:“你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那人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养子。他这辈子也没结过婚,就将我抱养了过来。” “只是他性格孤僻,也不肯跟我们同住,所以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而且他又不喜欢光亮,特地让我把窗户都封死了——” “说实话这也不是第一次摔跤了,上一次摔的没有这么严重,发现的也早我提了让他跟我过去住,他也不愿意,非要继续住在这里。” “结果这下倒好——” 说着说着那个人就有点抱怨的意思了:“一天天的就给我们添麻烦。”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想的?不过这下可算是省了心了。” 付拾一听着这话,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起来。 虽说死者是有些讨人嫌,但是人都死了还要说这个话,就没有必要了。 李长博斜睨了对方一眼。 淡淡的又问了句:“这一次摔倒了这么久,为何到现在才发现你既然生为儿子,难道不应该时常过来看看?况且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 李长博的意思是在指责对方有些失职。 付拾一默默地给李长博竖了个大拇指。 结果对方反而叫起了撞天屈:“我这几天跟着我儿子去他岳丈家里了。这刚好遇到了给孩子提亲——” “偏偏他岳丈家里,又在长安城外。我当时出门之前也跟他说了,让他这几天心一些,谁知道偏偏就是这几天出了事——” “这下可好,这个结果眼上出了事儿,孩子的婚事儿可怎么办?” 对方甚至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反正就是不见半点伤痛。 李长博顿了顿:“那你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当李长博问出这话的时候,付拾一下意识的就看了他一眼。 然后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第708章 配合默契 付拾一在明白了李长博的心中猜测之后,立刻就笑眯眯地看住了那个人,笑眯眯的接了一句:“我们也好根据这个时间推测死者死亡的时间。” 付拾一带着笑脸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怀疑。 主要是年纪带着天然的优势。 付拾一一看就是年纪,特别。不会说谎的那种。 那个人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就不怎么确定的说了句:“应该是三天前的那个傍晚。我过来给他送东西。” “送了什么?”付拾一立刻就追问一句。 对方倒是对答如流:“送吃的,那天家里炖了羊肉。” 付拾一点了点头:“桌上的确有个空碗。” “里头都长了毛,应该是装过吃的。” 那人的神色顿时就轻松了一些,然后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时就放在了桌上。” 然后又补了一句:“老头子的胃口一向很好。所以应该是他吃完了。” “碗都没来得及洗。”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说了这么一句话。 李长博也就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要么就是死者太懒了等着别人来洗。要么就是还没来得及洗,就已经出了事儿。 因为这句话,那个人顿时就又抱怨起来:“快别提这个事儿了,他就是太懒了,家里也不喜欢收拾。好好的屋子弄得这个鬼样子——” “平时吃的碗都要我来洗。也不做饭,顿顿都让我送——” 李长博静静的听着他的抱怨。等到他快要说完了,这才冷不丁的反问了一句:“所以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 “怪不得他一辈子也没娶上个媳妇儿——”那个人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李长博说了什么话,顿时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讪笑着赶紧反驳:“县令这是说什么呢?这怎么可能呢?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做这样的事啊——” “死者身体平日如何?”李长博再开口的时候却不问那个人,反倒是看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 看热闹的人都是周围住的邻居。 这会被这么一问,一开始还没有人回答,等到李长博说了句:“要是人真是被谋杀的,你们知情而不言便为同谋。” 于是一下子就有人开口了。 好几个人都赶紧开口。 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平日的情况。 “一顿能吃两碗半,身体好的不得了。” “骂起人来声如洪钟的,比我也差不了呀!” “有一次我们家孩子不心撞到了他,他愣是追着孩子打了两下。这个身手可不是普通人比的上的。” 从这些只言片语当中不难听出,死者平日人缘并不好。 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 那就是死者的身体绝对是很棒。 这样一来。 李长博和付拾一对视了一眼。 都确定了一件事情。 一个常年适应了黑暗的人,而且还身强体壮,反应敏捷的人,又对家里了如指掌的人,在举着灯的情况下有可能踩滑吗? 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而且如果说知道自己的杨紫要离开三天的话,夏天应该也不会将碗留到那么久不洗。 除非,他不知道这件事情。 可是为什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 付拾一忽然问了句:“你们平时灯油都在哪里买?” 邻居们自然就七嘴八舌的说了。 巷子口就有一家卖杂货的。 灯油一般都是在那里买。 付拾一再看向了那个大眼:“最近一次你给你养父送了不少的灯油过去吧?我看见墙角里有一罐新的。” 大眼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是啊,每次都是我买了新的灯油给他送去。” “最后一次送灯油是什么时候?”李长博缓缓问道。 大眼犹豫了一下:“有点儿记不清了。但应该是最近——” “没事,问问杂货铺的老板,他肯定是有记账的。”付拾一笑眯眯地说了句。 结果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那个大眼脸色都有些变了:“这种事儿重要吗?” 李长博面上笑容淡淡的:“你觉得重要还是不重要?” 大眼干笑了一声:“这种事情有什么重要的?” 付拾一笑呵呵地怼他:“怎么就不重要了?事关你家养父生死真相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围的人也算是听明白了,一个个纷纷都看向大眼。 然后就有人开始落井下石:“其实他平时跟他养父关系也不怎么好。从他养父对他也不怎么样。” “背地里没少听他抱怨过。该不会真的是他吧?”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你们忘了平时他是怎么占我们便宜的?” “还有要不是他偷了他养父的东西,他养父又怎么会把窗户都关起来?” “还真是说不好——” 周围人的议论纷纷,让大眼有些慌了。 大眼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粗声粗的呵斥:“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可能杀人,我又怎么杀人的?” “你们谁能拿出证据来?” “前段时间你不是还和你养父吵了架吗?”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 大眼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他听到其他人纷纷附和:“好像就是因为房子的问题!他儿子不是要娶媳妇儿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对对,肯定是因为这个原因!” “要真是因为这个那还说不好——不过要真是因为这个杀了人也太没良心了一点儿。” “他时候因为长得丑被丢到这里来,要不是丁老头,他早就饿死了!” “早些年就有人劝丁老头,让丁老头别做这种傻事儿,丁老头硬是不听结果可好,养大了一头白眼狼——” 付拾一听着这些议论,纷纷心里头忍不住有些感慨:不管哪朝哪代,总是唾沫星子淹死人。 而且这舆论吧,有时候还挺奇怪,一开始帮着一个,等到发现一点别的证据呢,又开始一股脑儿地偏帮另一个,最后两头都被他们搅和的不行。 而说的那些话的人呢? 还自己觉得自己特别正义。 当然不得不说,这种舆论效果有的时候在特殊时期还是挺管用的。 至少能给一些人带来压力,让某些事情能被最大化的关注。 第709章 事实如何 大眼忍不住的伸手推了其中一个说的煞有介事的人。 王二祥立刻就瞪起眼睛:“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大眼这下好像胆子就大起来了,反倒是怒目瞪着众人,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哀嚎起来:“你们知道什么?你们就知道胡说八道!” “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人?凭什么?” “还有谁说是他养大我的,我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捡别人家里不要的剩菜是去偷别人家的菜吃,他看到了不但不给我吃的,反而还要毒打我——” “他那东西谁说是我偷的,分明就是他自己放在那里放忘记了,然后被别人偷走了!” “结果呢,他不但不怪他自己把东西乱放。反倒是倒打一耙!” “要是这样当初还不如让我死了!后来我辛辛苦苦做生意挣钱,才娶上了媳妇,才养活了自己,才养大了我儿子!他做了什么?他天天念叨着对我有恩——可我落难的时候让他拿钱出来帮我一把,他都不肯!” 大眼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开始胡乱飞舞,让付拾一忍不住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宁可留着那个钱落灰,他也不帮我!” “可是他还要让我给他养老!口口声声说养大了我,口口声声说帮我娶了媳妇儿,我娶媳妇儿的时候,他一个钱儿都没有掏!” “我呢,我不仅得对他笑脸相迎,我还得伺候他吃喝拉撒!就连他骂我,我都不能还嘴!” 大眼越说越激动,最后甚至于眼睛都红了。 哭成那个样子,还怪凄惨的。 一看就是真的伤心。 “我跟你们说他死得好!死的妙!他要是不死,我还不知道受多少年罪了,他这一下子就是老天爷在报复他!” “这就叫苍天有眼,这就叫老天爷开恩!” 大眼越说越激动,那么一副癫狂的样子,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纷纷避之不及。 付拾一仰天长叹:怎么总觉得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呢? 这到底要抱怨到什么时候? 李长博显然也是失去了耐心。 所以他淡淡的开口:“你与我们走一趟。” 然而大眼并不配合:“你们既然怀疑我杀人,就拿出证据来!” 刚才还在指责大眼的人,这会儿倒是又开始倒向大眼这边儿:“是啊,这也没有证据啊。” 付拾一简直是无语至极。 这些人简直就是墙头草的加强版本。 不过这会舆论的压力完全都倒向了李长博。 李长博叹了一口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李长博会迫于压力松口的时候,结果李长博反倒是镇定的说了句:“是与不是都走一趟。” “再说了,现在只是怀疑你罢了。清者自清。” 说完这话,李长博压根没有多留的意思。 付拾一赶紧跟上。 走了两步,李长博又转过身来,帮付拾一提上了勘察箱。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差点儿把下巴掉下来:还以为这位李县令又要说什么话呢! 付拾一也是有些酸溜溜的想:李县令都有心上人了,干什么还这么好呀? 这不是引人犯罪吗? 一路回了长安县衙门,付拾一很快就投入到了工作里。 不得不说,到这个程度的尸体味道是真的酸爽。 即便是换了个地方,即便是已经清理干净了蛆虫,但是…… 付拾一忽然就有点想念自己那两个蠢徒弟。 如果他们两人还在的话,这个时候好歹有个可以使唤的。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然后就开始任劳任怨的工作。 因为现在帮忙的只有不良人,所以死者的衣裳还穿在身上付,拾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忙脱衣服。 说实话,那个衣服上的味儿也挺大。 尤其是脱裤子的时候—— 付拾一一眼就看到了裤裆上那一坨黄黄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干成了一层薄薄的膜。 特别有质感和厚度。 一眼看上去,差点儿就辨认不出来他本来是什么东西。 付拾一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东西看了一阵子。 然后就叫人去将李长博请过来。 李长博还以为付拾一又发现了什么新的证据,飞快就过来了。 甚至还跑了几步,过来的时候微微喘着气。 结果等到付拾一面无表情地往裤裆那一指—— 李长博就懵了。 事实上李长博没看见过这个阵仗。 但是吧…… 谁叫李长博是个聪明人。 盯着看了一会儿之后,联合这个位置猜想,加上那个颜色—— 李长博瞬间就顿悟了。 然后脸色就扭曲了。 好半晌,他侧头看付拾一,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所以这个有什么用?为何要叫我看这个?” 付拾一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本正经的告诉他:“这就是李县令想要的证据。” 李长博有些不明白。 付拾一指着那一摊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死者要匆匆忙忙下楼的缘故。” “以至于他会看不清楼梯口的那一滩油污。” “楼梯口那一摊油污很大,只要不是心避开就一定会踩上去。” 付拾一的语气意味深长的:“所以——将油倒在那个地方的人,一定是居心叵测。” 毕竟是配合了这么久,早已经默契无见李长博,瞬间就明白了。 随后李长博就直接提审了大眼。 大眼依旧是咬牙道:“你们又没有证据,凭什么说人是我杀的,就算楼梯口有油——” 李长博立刻反问他:“我们谁也没有与你说过死者实惨到了楼梯口那一滩油摔倒的,你又如何得知楼梯口有一滩油?” 李长博冷冷的盯住了大眼。 其他几个不良人同样也是盯住了他。 那个架势还是挺吓人的。 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肯定就会忍不住的心慌,腿软。 然后……更加方寸大乱。 不过大眼只是最初慌张了一下,很快就一口咬定:“那滩油是我不心撒了的,当时你们说他是摔死的,我就想会不会是那一滩油闯了祸——但是我当时已经擦了。就只还有一点滑而已。” 这个理由也算是合情合理。 不过李长博只是冷冷一笑:“是吗?那那碗肉又怎么说?” 第710章 露出马脚 其实现在根本就无从得知那一碗肉到底是有没有问题。 一切不过是付拾一的猜测而已。 李长博这会儿却笃定无比的说出来—— 看他那样子,倒像是真已经知道那一碗肉到底有什么问题。 付拾一悄悄给李长博的演技点赞:大唐欠李县令一个奥斯卡! 而大眼如果原本还算镇定,这会儿就是震惊加慌张了。 李长博偏偏这个时候将惊堂木一拍,不怒自威:“还不从实招来!” 别说是大眼吓了一跳,就连付拾一也是吓了一跳。 然后大眼下意识就嚷嚷了一句:“他本就是老而不死——我没错!” 那慷慨激昂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是在替天行道。 付拾一见惯了这种情景,当时就叹一口气。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等于是直接承认了。 李长博冷冷的看着大眼,“你错没错,不是你说了算的。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大眼不肯吭声。 李长博便恐吓他:“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真要挨上板子,难道才肯说?” 付拾一在旁边补刀:“还是你要等你儿子亲自来问你?” 大眼一听到了自己孩子,登时就慌了。 最后,他还是开了口:“我说,我说,就别叫其他人来了。” 开了这句话,大眼也就没什么顾虑,当即就开始主动交代起来:“我叫丁黑辛,是丁老头的养子,这个你们都是知道的。” “本来他的确是救了我的命,虽然是没给过我好脸色,没让过吃过几顿饱饭,还总打我,但是我也是知道知恩图报的。” “原本想着我长大了,就与他说,我将他当亲阿爷侍奉。绝不会不管他。” “谁知因了这句话,他倒是变本加利起来。” “最开始虽然我们因为我成亲买房的事情,他不肯拿钱,我们吵过。但是后来我婆娘也劝我,所以我就消了气。” “我那婆娘也是心好,每次做了吃的都让我给他送。” “最开始他也有个模样,后来我送得少了,送得晚了,他就开始拉脸,有时候还要骂人。指桑骂槐,中气十足的能坐在门槛上骂半个时辰。” 大眼抹了一把脸,脸上渐渐有了怨恨:“不过,我婆娘说,要给孩子做个样子,他将来长大了才知晓孝顺我们。” “我也就忍着。直到我婆娘生了病,缺钱治,我求他,他却不肯。我才算是知道这是个什么人。” “什么恩情?”大眼大声的喊起来:“就算有天大的恩情,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还?就算是个石头,这么多年也该焐热了吧?” 大眼甚至有些红了眼眶:“他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婆娘,他能有新衣穿吗?一年两双鞋,哪一次不合脚?他的衣裳,哪一个不是我婆娘洗?” “可是他呢?他就真的能够见死不救!” 大眼捂住了眼眶,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婆娘,眼泪就开始像关不上的水龙头。 那样子,看得人怪心酸。 李长博轻声道:“但是不管如何,杀人总归是错的。你妻子听着是个心善之人,她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 这话说得大眼微微一愣,随后,他苦笑一声,叹道:“我婆娘还真的在临死之前跟我说过,让我不要记恨他。说他无儿无女,又怕我们不赡养他,故而不肯拿钱也是理所应当。就是亲生的耶娘,也没有必须拿钱的道理。” “还说什么,他可以无情,而我们不能无义。” 大眼一面哭一面笑,“她还让我发誓,要给儿子做个好榜样。要我继续报恩!” “我心里膈应啊!我心里头苦啊!”大眼嚎啕大哭,声音凄厉,原本就不好看的脸,看上去更加的奇怪了:“我只要一看见他,我就立刻想起了我婆娘!她本来是能治的!” 这种事情,还是叫人很是唏嘘的。 说句实话,看着他这样,真的也是叫人心酸和同情。 要不怎么说,可恨之人,都有可怜之处? 但是李长博还是能够坚持住看法:“不过杀人总归不对。你妻子既然这样告诉你,你为何最后还要杀害你的养父?” 面对李长博的指责,大眼就怒瞪了李长博一眼,说了句天下最大的实话:“有些人,不是你对他好,他就能对你知冷知热的!我也活了大半辈子,自问没有一处对不起他的。但是他东西丢了,第一个就怀疑我——” “旁人因我长得丑总拿异样眼光看我就算了,他凭什么?” “逢年过节的,饭菜少了,他要发脾气。” “我去得早了去得晚了,都要发脾气。” “我都转眼要做爷爷的人了,他对我还是打骂随意!” “我到底是作了什么孽?我要被这样折辱?” 大眼冷笑一声:“我儿子成亲后,难道还要跟我一样,去受这些苦?我买不起新房,我与他商量,搬过来与他同住,也好顺带照顾他,他竟说我是想偷钱?” “那我就正大光明偷一次让他看看!他死了,这个钱,不也是归我吗?房子不也是归我吗?” 大眼狰狞的笑起来,脸上的丑陋越发明显。 甚至丑得有些叫人作呕。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想:到底是相由心生,还是世人的偏见,会让人心扭曲? 李长博轻叹一声,徐徐道:“所以你就设计了这么一出?” 大眼直接就承认了:“对。我想了很久才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 他微笑起来,脸上依旧丑陋和扭曲:“我在肉里下了巴豆。” “然后又将灯油洒在了楼梯那儿。等他想上厕所急着下楼时候,就会一脚踩上去——就算摔不死,定也会残疾,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只能处处学着忍气吞声了!”大眼疯狂大笑:“可是苍天有眼啊,苍天真的有眼啊!这就是报应!他一下子就摔死了!还烂得长蛆!” 付拾一有点无言:“那照着你这么说——那你岂不是也是受了报应?” 结果大眼就说了句:“谁说我受了报应?我分明就得了自己想要的!” 众人目瞪口呆:想要牢狱之灾? 第711章 求仁得仁 就在所有人都很震惊这件事情的时候,大眼恨恨的解释了一句:“大不了就是和他同归于尽。我一命抵一命给他。正好还腾出房子来给孩子成亲!” “他那些钱反正本来也是给孩子的。我也没打算自己花。” 他这么一说,众人就都明白了,他为什么刚才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可能在大眼看来,他自己也是儿子的累赘。 这样一个举动,一下子为儿子去了两个累赘,还平白得了一个房子和钱财—— 那算是赚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所有人都有点目瞪口呆。 付拾一更是喃喃道:“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啊,够狠。” 而且这样的原因和想法,更叫人觉得目瞪口呆。 天底下的父母多了去了。 但是能为孩子做到这个地步的,恐怕也没有几个。 付拾一想了一阵子就忍不住问了句:“你是不是得了绝症?” 听见付拾一这个问题,众人更是一脸问号:?? 就连大眼自己也是有点不明就里,不明白为什么付拾一会这样问。 付拾一确定大眼也没有得什么绝症,就更加佩服他了:“你这舍己为人的心思真是前所未有。” 说是爱吧,又觉得有点儿不太对。 说是不对吧,但是好像这出发点又确实是因为为了孩子好—— 所以付拾一实在是说不出来什么了。 最后开口的还是李长博。 李长博只问了一句:“通过这样手段得来的房子和钱,你觉得你儿子会想要吗?” 这会儿直接就把大眼给问愣住了。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有了这样一件事情,他以后还能抬得起头吗?”李长博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付拾一默默的给李长博点了个赞:这个问题真的是直击灵魂。 大眼已经完全是动弹不得了。 然后脸上渐渐的就开始出现了迷茫和懊悔。 很显然他开始自我怀疑了。 不过李长博也没再接着问下去,更没给大眼时间继续自我怀疑和反省,而是看了一眼方良。 方良就将审问记录拿过来,让大眼签字画押。 这种案子就算是这么告破了。 就因为一点污渍,就破了这样一张,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的谋杀案。 这种案子根本就没有发现什么有力的直接证据,纯粹就靠着李长博诈了一下。 所以付拾一最后再度感慨:“大唐是真的欠李县令一个金人。” 王二祥忍不住在旁边压低声音问了句:“为什么是金人?” 这话让付拾一该怎么解释,所以犹豫了一下之后付拾一就言简意赅:“我觉得只有纯金打造的金人,才能彰显出李县令的光辉和厉害。” 说完这句话之后,看见王二祥似乎还不明白,付拾一就更加仔细的解释:“李县令的头脑如金子一样闪耀。李县令的人品如金子一样坚韧又珍贵。李县令破案的本事也如金子一样,太难得了!” 这下不仅王二祥深以为然的点头,就连方良也忍不住点头。 甚至就连大眼也看了一眼付拾一,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赞同。 就是李长博的耳朵尖儿有点红。 剩下的事情也不用付拾一操心,但是付拾一还有件事没做完—— 这案子都破了,尸体还没检验完呢。 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还得写在演示报告上。 付拾一可惜了一句:“可惜徐双鱼他们两个不在。” 李长博一向是纵容付拾一的。 所以听到这句话之后直接就说了句:“这种案子也难得,干脆叫他们两人过来长长眼。” 付拾一一脸懵逼:???这个确定行吗? 李长博已经吩咐方良去跑一趟,将两人接过来。 而且还特地嘱咐方良:“就告诉他们二人有一桩特别有意思的案子。付娘子刚好不在。” 这完全就是坑蒙拐骗的节奏。 可是所有人竟然都没有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上一句公道话。 反倒是都开始想着,等到徐双鱼他们过来时候发现真相时该是什么有意思的表情—— 还有当场就露出了迷幻微笑的。 付拾一看着众人的神色,深深感慨:果然是友爱互助,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呢! 不过付拾一也没有跑路,而是义不容辞的留下来,跟着众人一起看热闹。 当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人过来的时候。 那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直到两人进了验尸房。 不知道是谁,特地关上了验尸房的门窗。 所以当两人毫无防备的开门进去,那一瞬间的表情简直是精彩。 一阵雷鸣般的笑声响起。 中间甚至夹杂着两声猪叫。 可是当钟约寒和徐双鱼寻声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做鸟兽散。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付拾一跑得慢,被留在了原地。 于是她赶紧一本正经的冲着两人微微一笑:“这桩案子特别有意思,真的。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查出死因呢。” “但是案子已经告破了,你们不妨看看你们能不能找出破了案子的原因?” “这对以后你们验尸做判断有很大的帮助!” 要不是付拾一一边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偷溜,徐双鱼和钟约寒两个人就差点相信了。 钟约寒面无表情的回应:“付娘子,慢走不送。” 徐双鱼还有些傻乎乎的,没反应过来,直接就也跟着说了句:“付娘子怎么找的呀?不跟我们一起验尸吗?” 钟约寒“呵呵”了一声,然后拎着陈师弟的后脖子,直接将他送进了验尸房。 好让他在那股熏天的味道里冷静冷静。 付拾一同情地还喊了一句:“记得戴口罩呀!” 然后付拾一就愉快地下班了。 这个时辰,正好回去吃冰粉。 付拾一还顺带叫上了李长博。 李长博特地将方良留在了衙门。让方良有什么事就立刻去叫他。 方良委婉地提醒一句:“谢师爷可不在呢——” “厉海不是在?”李长博一脸坦然。 方良:您确定谢师爷听到这话的时候不会想杀人吗? 但是方良的表情,并没有成功留下李长博。 李长博依旧是和付拾一有说有笑的走了。 王二祥摸着下巴问方良:“我怎么觉得李县令没有从前拼命的呢?” 第712章 新鲜豆花 事实上这会儿拾味馆正在研究怎么吃豆花。 付拾一前几天不经意说了一个办法,终于让张春盛给琢磨出来了。 那天付拾一说的就是豆花。 豆花不算什么稀奇的东西。 毕竟现在豆腐都能做出来了。 但是不知道诀窍的人还真做不好。 尤其是豆花这个东西。 讲究的就是一个嫩。 筷子夹不起来肯定不行。 但是太过紧实,这个口感也不行。 要一碰就碎,但是又不是松散一团。 而且一定要没有豆腥味。 所以火候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付拾一不是很喜欢卤水点出来的豆腐。 所以就提了用石膏。 熟石膏粉在用水化开之后,作为豆浆凝固的材料。 再将熟石膏粉水倒进豆浆里之后,是要保温静置的。 这样做出来的豆腐没有特别大的卤水味道。 而且没有特别多的豆腥味。 唯一的问题就是比例很不好控制。 而付拾一又没有任何的材料配表,所以比例需要不断的摸索。 付拾一都没有想到张春盛能够做出来,结果没想到张春盛这么不服输。 非要做出来。 一下午试了有十几样的比例。 最后还真就成了。 付拾一回去的时候,面对着那一盆豆花,还真有点惊讶。 然后就脱口而出:“这还不简单?凉拌着吃啊!” 众人对这个提议表示有些怀疑。 付拾一当场就给他们演示了一下,什么叫万物皆可凉拌。 主要是咸豆花。本来也是一种主流的吃法。 想起了咸甜斗争。 付拾一干脆还真就弄出了两种口味。 一种口味就是咸的。 将酱油,花椒粉还有捣碎之后的豆豉,加入葱末,还有一点山茱萸油,再来一点鸡肉粉。 这就算是调好了一碟蘸料。 不过付拾一还喜欢加点别的东西。 将用油炒得又酥又脆的黄豆加进去。 一起浇在了嫩嫩的豆花上。 然后,稍微搅拌一下就可以直接开吃。 而另外一种口味就是甜的,甜的更加简单。 直接就将红糖稀释成红糖水。然后再加上一勺白糖。 同样也是趁热搅拌均匀之后就能吃。 付拾一将这两种口味都放在了李长博面前,笑眯眯的让他做试菜的人:“李县令尝一尝,看看哪种口味更好吃。” 看这付拾一那个笑容,李长博就觉得她有些不怀好意。 但是他还是坦然的拿起了勺子——这也算是付娘子与他之间的一种情趣。 反正付娘子又不会害他。 既然付娘子想要捉弄他,他就满足付娘子就是。 看这付娘子高兴,他自己也是高兴的。 一勺甜的豆花入口。 李长博仔细的品了一品。 有点儿被这个口感给惊艳到。 不过说出口来的还是那一句老话:“很细嫩,很好吃。” 付拾一又将那碗咸的推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笑眯眯的邀请:“李县令再尝一尝这一碗。” 李长博同样吃了一勺子。 虽然还是一样细嫩的口感,但是味道却全然不同。辛辣,微咸的味道,好像一样和这种口感是绝配。 当付拾一满脸期待的问李长博哪一个口味更好的时候,李长博斟酌着回答:“两种口味都很好。甜的暖暖的很适合冬日早上。但是咸味的也很不错。” 但是要继续再问哪里不错,李长博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对于李长博两种都爱的做法,付拾一表示有些愤怒:“李县令难道就不能选一个最爱的吗?” 这样咸党和甜党的两党之争,情何以堪? 一个豆花儿已,付十一硬生生地问出了一个怨妇的口吻。 李长博有些惊讶,斟酌了一下才心翼翼:“难道这件事情对付娘子很重要?” 付拾一当然没法解释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所以最后就叹了一口气:“就是想知道哪种更好吃。” 李长博最后就选了一个:“那还是咸味的吧。” 付拾一意外地看了一眼李长博,其实她以为李长博会更喜欢甜味的。 可没想到最后竟然和自己一样——她自己也是甜咸都喜欢,但是更偏爱咸味一些。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付拾一很快就又做出了几份分别让人送去给杜太夫人和卢娘子。 以及分给了拾味馆的各位。 当然每个人都是咸甜两种口味。 付拾一还特地问了一句:“看看你们更喜欢甜的还是咸的。” 不过做了这么多份儿之后,其实还剩下半盆儿的豆花儿。 张春盛有些犹豫:“要放在外头卖吗?不然放到明天恐怕要坏了吧?” 付拾一摩拳擦掌:“谁告诉你们要放着了?我看水池子里还有鱼,咱们今天晚上就吃豆花鱼。” 张春盛一脸懵逼。 其他人则是一脸期待:付娘子又要研究新的菜色啦! 虽然不知道豆花鱼是什么东西,是个什么口味,但是并不影响大家,从现在开始就对它期待起来。 付拾一也是有些垂涎欲滴:记忆中好吃得不得了的豆花鱼,今天就给它复刻出来一饱口福。 豆花鱼其实是一道川菜。 当然现在还没有。 豆花鱼的主要食材就是豆花,黄豆,红辣椒,大蒜还有大葱。 虽然说现在没有红辣椒,但是好在还有山茱萸可以替代。 这道菜的口感主打就是爽滑细嫩。 将草鱼宰杀,去鳞,鳃,内脏。 洗净之后从背部剖开。然后将骨头和皮都去掉。 只留下净肉。然后将这个鱼肉切成薄片。 鱼头也劈开。 锅内加油烧热,下葱姜爆锅。 再加入一点点酒。 再将鱼头稍微煎一下,最后才注水熬鱼汤。 再另外用一个锅,同样是加油。烧肉,然后下入山茱萸,蒜片,花椒,炒香之后。将鱼汤倒入,再加一点点酒,白糖还有醋。 最关键的是还要加一点胡椒粉。 煮沸之后将渣过滤出来,只留下汤底。 将鱼片放入汤汁中煮熟,捞出来,盖在豆花之上。 中间撒上炒熟的黄豆和葱花。 再烧一点热油,然后直接浇在鱼片上。 最后再撒上几根香菜。作为装饰和提香。 这道菜就算成了。 鱼肉的细嫩和豆花的那种爽滑。结合在了一起,再加上辣味——那口感怎叫一个爽字了得? 第713章 有远客至 这头豆花鱼刚刚做好,那头李秋娘的丫鬟就过来了。 李秋娘刚刚得了两碗豆花,特地叫丫鬟过来道谢。 现在李秋娘的舌头已经好了,而且胎像也稳固下来。 就是依旧有些食欲不振,所以付拾一这头做了什么好吃的,也总爱给她送上一份。 付拾一看着李秋娘那个丫鬟送过来的糖藕糕。 顿时就笑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刚好这头做好了豆花鱼,带一点回去给你家娘子尝一尝。” 李秋娘的丫鬟有些不好意思:“每天都吃付娘子做的饭,这会儿刚刚送来一点东西又端别的吃的回去,我家娘子肯定又要说我了。” 这下李秋娘的丫环也没有办法拒绝,当即只能提着食盒回去。 结果还没等到开动,杜太夫人和卢娘子都叫人过来问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做的,不知还有没有? “也不是给你们吃的,是给孩子的。只盼着秋娘能够多吃一些,好让孩子茁壮成长。” 付拾一笑咪咪的,找出了这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付拾一捏了捏她的脸:“大不了明日再做就是,反正张春盛已经学会了。就算我有事儿去了衙门,也可以叫他做。” 张春盛还是有点谦虚:“我的手艺哪里比得上娘子?” 付拾一就只能告诉他们没有了。然后又一人分了一碗豆花鱼。 这下就连一向大方的阿玫都有些心疼了:“再分一点出去,咱们就不够吃啦!” 就连李长博也是含蓄的说了句:“付娘子研究吃食的本事,天下无人能及。” 付拾一微微扬头,半点儿没想过要谦虚:“那是,不想做厨子的仵作不是个好仵作!” 所有人纷纷赞同。 一个劲儿的吹捧付拾一。 唯独李长博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声问道:“付娘子不想做仵作了吗?” 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想想,假如等案子破了之后,付拾一还愿意继续做仵作吗? “我告诉你们要不是耽误做这个事耽误了我,我现在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厨!” 付拾一这奇奇怪怪的话,顿时逗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 “除非李县令不打算用我了。” 本来付拾一做仵作,就是因为想要调查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不是吗? 付拾一惊讶地看了一眼李长博,随后赶忙解释:“这怎么可能呢?只不过是说笑罢了。当仵作这件事情,是我真心喜爱的事情。” 看李长博认真的神色,说实话这要是没有前面那几句话,付拾一简直要感动到痛哭流涕——太像是那种甜甜的情话了吧! 不过即便是工作搭档,能说出这样的话,付拾一还是十分欣慰。 付拾一说着笑了,还反问了李长博一句:“李县令会不要我了吗?” 李长博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会?我永远也不会不要付娘子的。” 敏郡王这几日依旧是每天都去衙门报道,刚好今日有事没去,这会才抽出空来,就想着来看看付拾一。 结果一下子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觉得自己算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 不过不仅付拾一听到了这句话,事实上刚刚过来吃饭的敏郡王也听到了。 即便只是分到了一点点的豆花鱼,但是还是很治愈。 敏郡王甚至恬不知耻地提了要求:“不知明日还有没有此等美食?” 一刹那,敏郡王觉得自己听到了自己心口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不过很快这种碎裂的痛苦就被美食给治愈了。 敏郡王已经是熟的不得了,所以直接自己就跑到了厨房门口去问张春盛这个问题。 张春盛直接就回了一句:“只要明日有鱼就做!” 付拾一看了一眼张春盛。 斟酌了一下:“这个回头得问问大厨。” 于是敏郡王彻底被治愈了。 付拾一还没来得及笑话敏郡王,就听见李长博慢悠悠的说了句:“可建敏郡王只是喜爱付娘子的美食而已。” 敏郡王立刻表态:“那明日我叫人送鱼过来!” 于是张春盛也不扭捏:“明日给敏郡王做一盆!” 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样的。” 敏郡王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 虽然李长博看的出来,付拾一对敏郡王并没有别的心思,但是并不妨碍他再揭露敏郡王的真实想法。 确保付十一绝对不会对敏郡王动心。 对于美食,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没有拒绝,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都不厚道的点了点头。 这头吃完饭,李长博和敏郡王走的时候付拾一就象征性的送了一下。 还以为是自己说送鱼的事情没想着他们的缘故。 一时敏郡王就说了句:“明日中午我们一起过来吃?” 许舟手里还提着几包东西。 看见了付拾一,许舟还特地过来打招呼。 结果走到了街上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 不是许舟又是谁? 是买给李秋娘的。 毕竟李秋娘肚子里还怀着秦况的孩子。 然后又将手里的东西分给了付拾一两包。 说都是蜜饯和点心。 付拾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许舟十分坚持,最后付拾一也就收下了。 而他作为秦况的好朋友,理所应当的就担负起了照顾李秋娘的责任。 知道李秋娘胃口不好,所以他才特地买了这些东西送来。 说实话,对于这件事情,付拾一并不看好。 首先是李秋娘的出身,还有就是秦况的死。 还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明日秦况的家人就会过来。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付拾一一时之间,还有些心思复杂。 这两件事情加起来,恐怕秦家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能够接受李秋娘。 即便是李秋娘肚子里怀着秦况唯一的孩子。 付拾一斟酌了片刻之后还是问了一句:“你觉得他们对秋娘是个什么态度?” 许舟被付拾一,这话问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付拾一是想问什么。 但是显然他对这件事情也没有底气,态度颇有些忐忑:“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他们并没有说过这个事情。” 第714章 总是如此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迟早要面对的事情。 所以付拾一特地问了许舟,他们明日什么时候过来? 得知了时间之后,第二日付拾一再去了衙门一趟,确定衙门没有什么事之后就直接回了拾味馆。 以至于敏郡王还有些好奇:“难道付娘子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回去吃饭?” 付拾一幽幽的看了一眼敏郡王,认真思索:在敏郡王的眼里除了吃饭这件事情以外,还有别的事吗? 李长博则是问了句:“付娘子是有事儿?” 付拾一就将李秋娘的事说了。 微一沉吟之后,李长博也说了句:“横竖也没事儿,我也跟去瞧瞧。” 到时候万一付娘子路见不平,他也好帮两句腔。 敏郡王在边上委屈:为什么我问的时后,付娘子就那么看着我,李县令问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他原因了呢? 想来想去,敏郡王只能将这种情况归结为偏心。 所以敏郡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但是奈何并没有人理会,付拾一何李长博已经往大门口去了。 敏郡王只能自己快步跟上。 付拾一回了拾味馆的时候,正巧就碰到了李秋娘出来。 李秋娘的肚子现在变得明显了一些。 看她的装扮就知道,她已经知道秦况家人要来的事情。 而且特意庄重打扮过。 当然依旧是守寡的架势。 穿着很是素淡,头上除了银饰以外别无其他。 付拾一惊讶的上前去:“怎么还出来了?这会儿太阳这么大——” 李秋娘难掩紧张:“一会秦况的父母要过来,我站在这里等一等他们。” 一听这话,付拾一就立刻见缝插针:“这么巧的吗?那我们也等一等,毕竟也是相识一场——” 李秋娘太过于惊愕,以至于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李长博慢悠悠地补上一句:“也好与他们交代一声,秦况的案子。” 李秋娘这才点了点头,算是平静了下来。 付拾一也笑自己是昏了头。 好在也没有等多久一会。秦况的父母就到了。 秦况不仅父母来了,就连兄嫂也来了。 秦况的父母已经是年过半百,头发花白。 在大儿子和大儿媳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大着肚子的李秋娘。 其他人都还好。 唯独老太太一下子变了脸色,竟然不顾腿脚,都不那么利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李秋娘跟前。 然后抬手就是一巴掌。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好在付拾一反应敏捷,伸手拉了一把李秋娘,将李秋娘拉开了。 否则这一个巴掌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下来。 会直接落到李秋娘的脸上。 不过现在李秋娘是避开了老太太则是一个踉跄,差一点儿没摔在地上。 之所以没有摔在地上,也是因为李长博刚好扶了一把。 李长博在扶了一把之后就迅速松开了手,然后拱手问好:“你们可是秦况的父母?我是本地的县令。” “秦况的案子正好是我破的。” 顿了顿之后,李长博又提醒了一句:“打人终归是不对。更何况李秋娘还是个孕妇,肚子里怀的,是秦况的血脉。” 这下,所有的秦家人还是有一些尴尬的。 随后秦大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一把扶住了自己的老娘,低声劝了一句:“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咱们尽量心平气和。” 老太太喘了两口气,就开始掉眼泪:“我是想心平气和,可是我一看到她这一副样子,我心里就全是火。要不是她,我儿怎么会出事儿?” 这种调调,付拾一实在是听得太多了。 所以一个没忍住,付拾一就说了一句大实话:“我看也未必就不会。” “毕竟人的性格是注定了的,你自己的儿子,难道你自己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他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说不定更早就出事了——” “还不一定会留下一个血脉——” 李长博险些一把捂住了额头:早知道,他就应该提前叮嘱付娘子,叫她不要开口说话。。 果然再看秦家的老太太,只见她喘着出气,捂着胸口,一副要倒下去的样子。 付拾一看到这副样子,说实话自己也有点反应过来,自己一个不心,说不定又弄出一个中风。 可是看着李秋娘那副样子,付拾一还是有些心疼。。 毕竟人都是护短的。 总会偏向于自己认识的人。 付拾一还是说了句:“要是您老人家不想认回这个孙子,不想认这个孙媳妇,那就直接说。” “你要是不要的话,我留下也行。” 本来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吧,老太太就更加一副要倒的样子,甚至脚下都趔趄了。 就连秦大郎也是一脸震惊。 而秦太爷也是目瞪口呆。 李秋娘也是有点儿呆住了。 她没想到最后护着她的竟然是付拾一。 许舟看着这一幕。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终于是平复了心情。于是赶紧上来,两头劝和。 许舟深吸一口气:“这个事儿咱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说吧,老人也是一时心里着急和气恼,所以情绪有些激动。” “毕竟丧子之痛不是谁都可以轻易缓解的。” 李秋娘率先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这件事情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站在这里,多多少少会有点儿叫人注目。” 老太太气恼的哼了一声:“你还怕别人看吗?” 李秋娘有些难堪。 李长博就出面道:“这里毕竟是商铺门口,来来往往的影响了别人,做生意终归是不好。而且毕竟是家事,闹出来叫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来讲,也是不妥。” 李长博这话终于说动了老太太,老太太倨傲地往里走了。 秦家其他人反倒是有些尴尬。 就连秦太爷也不好意思的冲着李长博点了点头。 付拾一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老太太在家里一定是当家作主的存在,否则不会这么强势。 不过今日不管这位老太太有多强势,她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李秋娘。 说句不好听的,李秋娘难道还养活不了一个孩子吗? 既然是不会养活不了,那干嘛一定要受这个气? 第715章 学会说话 整个过程中,受到打击最大的肯定是李秋娘,李秋娘原本好歹还有些精气神儿,可是这会儿完全已经成了一副焉丝瓜的样子。 眼眶也是红红的,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郁。 可以说是一下子就回到从前的模样。 付拾一看着都心疼,这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一点—— 所以付拾一就没忍住,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孕妇太过忧思,毕竟对孩子不好。之前因为悲伤过度,胎气很不稳,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药才算是稳定下来。” 付拾一这样一说,秦家的人顿时就有些紧张起来。 就连一直没有发话的秦家老太爷,这会也是警告的,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事已至此,孩子就是最重要的。” 秦家老太爷这样一说,顿时老太太就更加憋屈了,不过看了一眼李秋良的肚子,到底还是消停下来,恨恨的跟着人进去。 等到进了屋,付拾一就干脆地替李秋娘问了:“你们家打算认这个孩子还是不认这个孩子?” 秦大郎立刻脱口而出:“这是我们秦家的血脉,当然是要认的!” 付拾一也是早就猜到,他们肯定是这个回答。所以毫不犹豫的继续往下问:“那你们打算怎么个认法?是母子一起认呢?还是只认一个?” 李秋娘这会儿听到这句话也是打起精神来,紧紧的盯着秦家人。 然而,就在秦家的人要回答的时候,李长博却从容不迫地开了口:“付娘子,此言差矣。” 另外一出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李长博。 就连付拾一也有些疑惑。 李长博缓缓解释:“这件事情不仅要问秦家这边是什么态度,最关键的是李秋娘是什么态度,孩子她十月怀胎所生,认不认回去,也得看李秋娘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就看见李长博微微眨了一下眼睛。 于是付拾一就明白李长博的意思了。 当下也是一拍脑袋,态度诚恳的认了个错:“是我想错了,是我想错了,还是李县令想得周到!” 付拾一浮夸的演技,直接就让许舟和敏郡王忍不住都给笑出了声。 就连李长博也是牵了牵嘴角。 满眼都是笑意。 付拾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再看了一眼,秦家那边的人倒是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反正吓唬吓唬他们,吓唬到了该吓唬的人就行了。 秦大郎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最后还是低声下气的到了李秋娘跟前问:“那秋娘你是个什么意思?” 李秋娘现在根本就不能说话。 不过李秋娘看了一眼自己的丫鬟,丫鬟立刻就将笔墨拿了过来。 李秋娘写下了一句话:“母子绝不离分。” 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付拾一笑眯眯地问秦大郎:“那不知你们这头是什么意思?” 秦大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娘。 老太太顿时暴跳如雷:“孩子我们肯定是要认回去的,但是李秋娘这样的身份,怎么可以进我们家的门?” 也就是说秦家的打算是认子不认娘。 付拾一看一眼李秋娘。 李秋娘这会反倒是不伤心了。 提起笔来就写:“相隔不远,可常常探望。若相隔甚远,也可偶尔接去住几日。”书香 但是孩子肯定是不会给的。 不得不说这样的法子也是个好法子,付拾一也算看出来了,李秋娘心里还是跟明镜似得。 至少李秋娘已经明白了,跟着秦家人回去,未必会有好日子过。 秦大郎尴尬一笑,苦口婆心的劝道:“其实你寡妇带着孩子再嫁也不好嫁。倒不如……” 李秋娘定定的看着秦大郎,坚决的摇了摇头。 秦大郎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着李秋娘那双眼睛,反倒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李秋娘又提起笔来:“此生绝不再嫁。” 付拾一忍不住接了一句:“谁说寡妇带着孩子就不好嫁了?将来有合适的我帮你介绍。喜欢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到时候把孩子改个姓,就跟别人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给别人养老送终!” 这话可算是戳到了秦家人的心窝子上了。 老太太差点儿暴跳如雷。 李长博则是抬手按了按额头,真心实意的想:这个时候付娘子的口齿还是挺有用的。 至少这番话说得人心里痛快。 一旁的许舟尴尬得都快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当时他想着这是秦家的事情,所以就忙不迭的通知了秦家那边。 可没想到秦家根本就不接受李秋娘。 说句实话,许舟觉得心里头有些愧疚。 甚至不好意思抬头看李秋娘。 李秋娘感激的看了一眼付拾一,却还是摇了摇头,提笔写道:“身为秦郎人,死为秦郎鬼。” 这句话虽然常见,但是在这个时候读起来,看着李秋娘仿佛浑然不在意的神色。 内心却多多少少有些震撼。 说实话—— 李秋娘这样的身份能说出这个话,其实颇为难得。再一想到李秋娘现在的处境,还能说出这个话,更加让人觉得李秋娘高义。 老太太说话却毒舌:“难道到时候让孩子看着你继续卖唱卖身?” 大家都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天然就对着李秋娘有着一股子浓浓的敌意。 这完全就是损人不利己了。 付拾一淡淡的说了句:“有没有在长安住过?” 这话天马行空的,众人都有点儿不明就里。 “在长安城,多少娘子自己经营买卖,行走谋生?怎么就养不活自己了?从前身不由己,这事不能怪秋娘。如今,她愿意自力更生,别的不说,我拾味馆还缺人呢。” 付拾一笑眯眯:“正好来个女账房。” “我看秋娘这个字写的挺漂亮。” 李长博听完这句话之后,就忍不住看了一眼付拾一忽然反应过来:虽说付娘子的拾味馆里也有男丁,但是好像更多的都是女子。 尤其是命苦的女子。 李长博不由得微笑起来,此时此刻看着付拾一,总觉得她浑身上下都像是在闪光。 付拾一这话如此硬气,老太太真是不痛快的,老太太斜睨付拾一:“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我们家的家事,轮得到你说话?” 第716章 不知好歹 付拾一对于老太太这个话,直接就笑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然后问了句:“君子侠义,路见不平而拔刀相助。您难道不知?” 就因为这么一句文绉绉的话,所有人都不由得对付拾一侧目:什么时候付娘子变得如此文艺了? 付拾一回以微笑,心中默默回答:跟李县令学的,跟李县令学的。 李长博更是补刀高手,还在旁边轻声皱眉问了一句:“李秋娘什么时候变成了郭家的人了?既然不是,那怎么又说是家事?” 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张口就道:“孩子是我们秦家的种!” 付拾一笑了,蔫儿坏的问了句:“那您可有什么证据?要是不能证明,如何就能说是秦家的种呢?” 这种光想认孩子不想要娘的行为——就该告诉她,孩子跟他们没有关系。 一丝一毫也无。 让他们空欢喜一场是轻的。 说实话,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 不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话一出,老太太顿时目瞪口呆,然后更是心生怀疑,狐疑地看了一眼李秋娘的肚子。 还是秦大郎反应快,当即就赶紧说了句:“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这位娘子气恼我们的做法,但是这件事情万万不能玩笑。看孩子的月份就知道这是我家弟弟和李秋娘在路上才有的。那时候又怎么会怀上别人的孩子?” 付拾一咕哝一句:“算你脑子转的快。” 而老太太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低声念了句,苍天有眼。 许舟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秋娘为了秦况,受尽了苦难,也放弃了荣华富贵,这些日子秋娘因为伤心,几乎是形销骨立,如果不是有这个孩子作为支撑,秋娘说不定早就随了秦况去了。” “秋娘既是秦况的选择,而秋娘也愿意为秦况守寡,孩子也需要一个慈母,就莫要让她们骨肉分离了。若是老太太真的不愿以秋娘进门,索性就将情况分出来,况且情况也算有后了。到时候住的近一些,互相有个照应,也很妥当。” 说实话李秋娘现在手里的钱虽说不多,但是做个什么本买卖维持生计是不难的,况且李秋娘自己本身也有几样技艺——做个老师教弹琵琶什么的都行。 许舟最后又说了一句:“你们都是他最在意的人,若是闹得不可开交,他在底下看着恐怕也是不能安心。” 这样一句话让老太太终于住了口。 老太太一下子伤心起来,又看了几眼李秋良的肚子,最后妥协了:“算了。” 秦家的老太爷也说了句:“不过是吃饭加双筷子的事儿。况且孩子也要人带。” 秦大郎微微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不过对于这样的结果,李秋良还不算很满意,她让丫鬟将纸铺好,写下了自己的意愿:“愿买宅,比邻而居,独门独院,唯留一门相通。方便寡居。” 这话说的,真是高明极了。 付拾一悄悄的给李秋娘点了个赞。 这样一来即避免了住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天天让老太太心里不痛快,让自己不痛快,也方便自己单独过日子,能有自己的生活。 另外一个就是住自己的房子,谁也休想给她脸色看,谁也休想左右她的命运。 就连李长博也是频频点头:“这个方法很好。可见李秋娘也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要为秦况守节。” “这样我写一封文书于你,若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本地县令。有这一方官方文书,他必定会帮你。” 表面上看来李长博好像只是随手作为,欣赏李秋娘的气节。 但事实上这样的做法其实是给了李秋娘更大的底气,也让秦家人知道不可刁难李秋娘,否则李秋娘就可去县衙告状。 秦大郎惊讶地看了一眼李长博。 大约是没想到李长博会这么帮李秋娘。 看完了李长博后,秦大郎又深深地打量了一眼李秋娘,心中忍不住思忖:这个李秋娘到底有什么本事? 付拾一也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李秋娘的手:“秋娘再住一些时日,我让张春盛教你做点心,或者做菜。到时候也好有个谋生的技艺。” 虽然李秋娘也会弹琴跳舞,但是终归这些东西在别人看来还是抛头露面的。 所以付拾一觉得还是做个买卖最正经。 做别的买卖都要考虑很多东西,唯独做吃食要简单的多。 只是旁人听见付拾一这样说,就难免更加震惊:这年头难道做吃食的秘方说给人就给人了?这是什么样的关系? 他们忍不住打量付拾一和李秋娘。 李秋娘自己都愣住了。 看着付拾一,偏生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李秋娘第一次,感觉出了当哑巴的悲哀。 李秋娘红着眼眶,几乎浑身发抖,最后只能深深的朝着付拾一一拜。 然后拼命摇头。 秘方她怎么能要呢? 付拾一将李秋娘拉到了一边儿,压低声音:“我这些做菜的方法也是别人教给我的。别人教给我的时候没收一个钱,完全就是做好事儿。” “如今我将这些方法教给你。也只盼着将来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需要帮助的人,你能帮他一把。不拘男女。” “也算是一份善意的传递。也算是积累阴德。” “你也不必觉得没了这些秘方,我就做不下去这个生意。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教会了你,你转头将秘方卖给了别人——我的生意自然也能做得走。” 这点自信付拾一还是有的。 毕竟做生意,靠的不是独一份儿,而是不断创新,不断的进步。 更何况做餐饮的,所有的菜色也不能一成不变。 付拾一笑眯眯的:“况且我也遇到一些事儿,说不定哪天就没有了,可别让这些东西来不及传承下去。” 李秋娘听了这话,急忙抓住了付拾一的手,紧紧握住脸上一片焦灼。 付拾一连忙宽慰她:“不要紧,不要紧。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哪能如此?况且还有李县令在呢。” 李秋娘看了一眼,李长博倒是放心了许多。。 然后也是微微一笑,伸手在付拾一掌心写下了一句:“李县令堪当良配。” 第717章 慧眼如炬 李秋娘这句话把付拾一给惊住了。 付拾一还以为是自己的心思,被李秋娘给看透了。 当即就是羞了个面红耳赤。 于是尴尬一笑:“李县令是挺好的……” 就是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 于是付拾一又有些心有戚戚。 李秋娘看不懂付拾一的情绪变化,就有点儿糊涂。 歪着头看着付拾一,因为表达起来也麻烦,所以最后就只轻轻的拍了拍付拾一的手,以示鼓励。 李秋娘觉得自己已经表达清楚了,但是付拾一还是理解错了:她以为李秋娘这是在宽慰自己。 付拾一也耸耸肩:这个事情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忍着了呗。 那总不能横刀夺爱吧? 李秋娘这个事情也算是处理妥当了,付拾一和李长博就回了拾味馆那边。 敏郡王和许舟也是自发自觉的跟着一起过去了。 敏郡王侧头看了一眼许舟,就纳了闷儿了:“你跟着我们一起过来做什么?你不是该留下来?” 许舟尴尬一笑:“毕竟我与他父母也不十分熟悉。而且到底是家务事,我也不好过多插手——” “加上正好饿了,所以就……” 许舟说得合情合理。 敏郡王彻底没了脾气。 进了拾味馆之后,许舟到是十分自觉的就。坐到了一边儿去,这才让敏郡王收回了盯着他的目光。 不知道为什么,敏郡王总觉得这也是个竞争对手。 再看一眼李长博气定神闲的那个样子—— 敏郡王心里头一塞,就更不痛快了。 最后,他忍不住质问:“怎么有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通知我呢?衙门里发生什么事儿就合着我是外人吗?” “李县令是不是忘了我们最开始的约定了?” 李长博回答敏郡王一句:“不心忘了。” 那态度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 要多理所当然就有多理所当然。 付拾一从厨房里端了豆花鱼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敏郡王气鼓鼓的样子。 一看就知道两个人拌了嘴。 于是付拾一就在中间和稀泥:“有什么好不痛快的?吃一口鱼,什么不痛快都没有了。” 这话挺符合敏郡王的。 于是敏郡王就埋头吃东西。 正吃得香呢,拾味馆里就来了一个熟人。 反倒是一眼看到了付拾一之后,就走到了桌子边上,定定的看着付拾一。 直接就给付拾一看的心里发毛。 付拾一看了一眼翟升:“这么看我做什么?” 翟升的脸上完全是复杂。 不过被付拾一问了一句之后倒是开了口:“我问过他了,他说不是他做的。他说自己没有参与。” 付拾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翟升会说出这样的话,说实在话也并不叫人意外。 付拾一招呼他:“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儿?这是新研究出来的菜色,豆花鱼。” 翟升狠狠的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抵过美食的诱惑。 李长博也是和颜悦色,亲自递了一双筷子给翟升。 一切都还如同昨日一样。 翟升盯着碗里的鱼:“到底还有多久我才能回衙门?现在他根本就不让我出门。更不让我和付娘子你接触。” 翟升在说这个话的时候,满脸都是怨念。 李长博缓缓道:“你是想学验尸还是想吃美食?” 敏郡王差点一口豆花吸进气管里,呛咳了半天:这样的话适合在这个时候说吗? 翟升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李县令怎么把这话说的这么直白?” 于是敏郡王的咳嗽就更加厉害了。 不过很快随着翟升下筷如飞,敏君王的咳嗽也就好了。 付拾一看着两人你抢我夺,默默的又进了厨房,重新端了一盘新的放在了李长博面前——李县令太斯文,恐怕是抢不过呀。 李长博微微一笑,然后再看一眼付拾一:“多谢付娘子。” 付拾一咳嗽一声:“不谢不谢。” 翟升幽幽叹气:“师父真的是太偏心了。” 以前付拾一听到这话还无所谓,现在听到这话就觉得心里有鬼,于是咳嗽一声干巴巴笑了下:“又不是没给你吃——” 翟升本来想说,给吃和特地给留着吃是不一样的。 但是看了一眼付拾一和李长博,默默地又将话咽了下去。 毕竟,他怕说完了这句话就没命了出去了。 所以擦干净嘴巴之后,翟升就干脆利落的说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老头跟我说那个事儿的时候,说了一句,当初帮着他师兄带了几天徒弟。” 说完这句话之后,翟升就要走。 付拾一也没多留。 只是默默地给翟升装了一大袋的零食。 什么麻花,什么香辣鱼干,什么蜂蜜肉脯,还有新鲜出炉的豆花,直接就将配料都配好了的那种。 翟升提着一个大食盒,有点犹豫:“我这样提回去的话,老头肯定一下就知道了。” 付拾一白了他一眼:“那你觉得,他还是真的平白无故就想要告诉你那个事儿的?” 翟升有点懵了。 付拾一就赶紧推着他出去了,还不忘提醒他将东西都交给翟老头。 翟升提着东西,一脸懵逼的走了。 付拾一转头,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轻声言道:“翟仵作这是想通了。” 之前翟仵作就不想趟这趟浑水,所以什么都不说。 但是现在看来,他是想借此给翟升铺路—— 翟老头这人看着虽然古板,但是还真脑子挺好的。 尤其在这种事情上,想的是真明白。 付拾一一摊开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得了,咱们又有的忙活了。” 敏郡王一不心说了实话:“付娘子看着一点都不像是苦恼的样子。” 付拾一一本正经:“这是甜蜜的负担。” 李长博无师自通地想:付娘子算不算也是我甜蜜的负担? 于是李长博脸上就露出一个略有点甜的笑容。 付拾一和敏郡王齐齐侧目:李县令真是想到了啥? 不过着急破案的心情,倒是冲淡了付拾一对其他事情的关注。 所以一时半会而的,付拾一也没想到李长博的心上人那个事儿上去。 随后三人就齐刷刷的往衙门里去了。 不过走到了一半,而李长博忽然想起一个事来,又让人掉头去酒馆。 第718章 昔日之人 付拾一知道要去哪里,不过,敏郡王却还不知道。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敏郡王到了酒馆,还有点儿迷瞪:“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疑问,随着他吃上了蝴蝶豆之后,就彻底忘到了脑后。 忘到了脑后也没什么,他差点连过来做什么都要忘了。 直到李长博问了酒馆老板:“听说那几日,翟仵作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也是学验尸的?” 酒馆老板微微一愣,随后就看住了李长博:“李县令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消息?我都快不记得这个事儿了。要不是当年他长得好看,我就真不记得了。” 有些时候,一个人太过于没有存在感的时候,就会容易被人遗忘。 酒馆老板似乎是对这个人来了兴趣,竟然是索性坐下来,然后开始侃侃而谈。 那架势,把敏郡王都给惊住了。 付拾一则是开始吃豆子听戏。 酒馆老板至今说起当年的事情,脸上表情都还是依稀可以看出几分荡漾来:“他叫齐志吧,当时长得是真好看,唇红齿白,比女人家还好看。” “所以刚过来时候,当时好几个人都对他有点儿动了那个心思。就连洗澡,都被偷看过。” “有一次,更是直接有人就上手了。结果好家伙——他倒是狠,直接就将人胳膊卸了!当时那叫一个鬼哭狼嚎的啊——” “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再也没有人敢对他动那个心思。我也才记住他的。” 付拾一怀疑的看着酒馆老板,下意识的觉得:这个被卸了胳膊的人,该不会就是酒馆老板吧? 不过到底是谁,酒馆老板也没说,只是道:“这个事情过后,他就没再来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最初我以为,是因为出了这个事情,但是仔细想想,刚好是那段时间——” 李长博冷不丁的插嘴一句:“那后头那个人呢?调戏齐志那个人呢?” 对于这样一句话,付拾一差点就觉得,这是李长博也好奇这个事情到底是是干的。” 酒馆老板仔细想了想,忽然愣住了:“那个人,后来也没再来,甚至没个消息——我以为他是养伤呢,可是后来他的确就没再出现过。” “这个人叫郝社。” 李长博微微颔首,又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点点头,有点儿明白李长博的意思:恐怕李县令是觉得,这个事情……不简单啊。 不过的确是,按照现在看来,恐怕这个事情的确是不简单。 付拾一想了一想,最后才叹一口气:“只是过去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找到人了?” 酒馆老板摇头:“这个事情我可帮不上忙——”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一眼酒馆老板。 还没说话,反倒是一直埋头喝酒吃豆子的敏郡王抬起头来:“这个事情,你确定帮不上忙?既然是共事,你肯定知道他家住在何处吧?” 酒馆老板一愣:“可是齐志我却不了解啊。” 敏郡王笑眯眯:“你怎么总是那么关注齐志呢?” 酒馆老板被问得只剩下了干笑。 敏郡王慢悠悠喝酒,发出了“滋溜”的响声,就更显得酒馆老板坐立不安。 李长博拦住了酒馆老板的调戏,然后才轻声道:“过去事情,我们不想追究,齐志我们去找就是。但是你知道的消息,必须告诉我们。” 最后,从酒馆老板那里出来时候,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另外还知道了一个地址。 敏郡王笑眯眯的留下一片金叶子,充当了这次的酒资。 还顺走了一大包的蝴蝶豆。 上了马车后,付拾一问他:“难道敏郡王没在拾味馆吃过这个?” 敏郡王一本正经:“不能吃亏。” 付拾一简直被逗笑了:那你脸上那疑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一路也没回衙门,而是直接去了酒馆老板说的地方。 马车稳当之后,付拾一他们下了马车,然后就看到了那宅子的破旧。 敏郡王忍不住问了句:“真的还有人住吗?” 那门板都是破破烂烂了,别说防贼,随便伸手一推都要散架的感觉。 付拾一看了一眼那上头连锁都没挂,笃定道:“肯定还住着人。你放心,这么破也是能住人的。” 只是住的人,肯定不富裕。 付拾一上前去敲了敲门。 很久门才开了,出来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子。 这个老头子一抬眼看见了李长博身上的官服,下意识就要关门。 那样子,根本就掩饰不住。 付拾一微微扬眉,伸手一把按住门板,笑眯眯的直接道明来意:“我们跟您打听个人,郝社。” 老头子吓得连手都送开了,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们就放过我们家吧!” 这话一出,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都是扬眉。 然后付拾一就再继续笑眯眯的开口:“老丈,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只是打听一个事儿。郝社人死了?怎么死的?” 老头子这才定了定心,试探着打量了一下付拾一,好半晌才颤巍巍的问一句:“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李长博插话进来:“这个事情在这里说总归是不妥,不如进去说?” 老头子这才点点头,然后将人都让进去。 进了堂屋,就更不难看出,家具都破旧得不行了。 而且上头还有打砸的痕迹。 最主要的是,家里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就连喝水用的杯子,都只有一个。 看那样子,都和茶壶不配套。 付拾一默默的看,李长博就开始问:“家里只有您一个人了?” 老头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婆娘前年也死了。都是那不孝子啊!” 说着说着,那老头子眼泪都下来了,不停的用满是脏污的袖子擦拭自己的眼睛。 李长博将自己帕子递过去,缓缓坐下来:“那您儿子,是郝社?他不是死了吗?而且死了好些年了吧?” 老头子千恩万谢接过帕子,然后看向了李长博:“可是死了,我们也过不上安生日子啊。人人都能欺负我们家,这日子多艰难?!”。 敏郡王问了个愚蠢的问题:“那怎么不搬家?” 第719章 当年之事 结果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老头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是能够搬家的话,早就搬家了,何必等到现在??” “每次我们想要搬家,不仅房子卖不出去,就连人也走不出巷子。行李就会被立刻抢走。” “这些人是要我们一辈子都在这里吃苦受罪还债。” 听老头子说的这么惨,付拾一都有点惊呆了。 这也不至于吧—— 于是付拾一就试探着问了一句:“那你们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做的?” 总不能就一直这么不反抗吧。 老头子摇了摇头:“知道又有什么用,知道难道他们就不会对我们动手了?” “他就是一直消不下去这口气,所以要一直折磨我们。我现在也看明白了,横竖就是还债。死了也就解脱了。” 老头子一说这话,敏郡王就忍不住有些想笑,更是嘴欠的问了一句:“那既然这样,反正家里也没有别人了,那你为什么不自尽啊?” 这样不也是解脱了吗? 老头子被问得直接当场噎住好半晌才焉头巴脑的说了句:“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头子这样一说,当时气氛就一度尴尬。 敏郡王更是想笑也不敢笑。 付拾一狠狠的瞪了一眼敏郡王。 李长博倒是问了一句:“不如你将这人告诉我们,我替您解决了这个事儿?” 其实要真解决了这个麻烦,反倒是好说了。 毕竟,不说别的,光是长安城里这么大一块宅基地也能卖上一笔钱。 然后,拿着这个钱到别的地方去,怎么也能过上几年舒服的日子。 按照老头子现在这个年纪,基本用到老死不成问题。 老头子看向李长博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好半晌,老头子才泪眼婆娑道:“你真能解决这个事儿?” 李长博点了点头:“到时候我让不良人来帮你搬家。亲自送你出城。” 老头子一下子脸上就看到了希望。 那个样子——叫人都有点儿觉得他好像年轻了点儿。 随后老头子就悄悄的说了一个名字:“齐志这个人你们知道吧?就是因为那个不孝子去招惹了这个人。从那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就是那个不孝子也被打死了。手臂上的伤刚刚养好,第一天出门就被带走了。” “从此之后再没回来。两天之后尸体被丢回来,身上全是伤。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怎么死的。他娘还为此伤心难过——” “像我说这种不知好歹的不孝子,死了也就死了,留着也是个祸害。” 对自己亲生老子这么说—— 也不知道郝社泉下有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会不会觉得脸上烧得慌? “那齐志有再出现过吗?”李长博最关心的事情是这件事情。 老头子点了点头:“出现过,那个不孝子,下葬的时候出现过。后来就没出现过了,不过找我们麻烦的人都和他们家有关。” “那可是齐家的人——” “哪个齐家?” 老头子却不敢说,只是抖抖嗦嗦的让李长博出去,悄悄自己打听:“青熊帮的大当家,你们去打听打听。” 从老头子那里告辞出来,李长博立刻就将这个事情交给了方良。 而后他们三个则是随便找了个糖水摊子,喝一碗糖水。 方良倒是很快就有了消息,一碗糖水没喝完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却原来青熊帮是万年县这边儿的一个有头有脸的大帮派。 说白了几乎都是混混。 但是他们那几个帮主和副帮主却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和不少权贵都有勾结。 最好玩的是,青熊帮的帮主就叫齐志。 据说齐志和一个大官儿关系很好。 还有个王爷和齐志据说是差点结拜的关系。 打听完了这些之后,李长博倒是没有轻举妄动的意思,直接就领着付拾一和敏郡王回拾味馆了。 敏郡王有点纳闷:“咱们不去会会这个青熊帮帮主?” 这个道理付拾一都明白,所以直接就白了敏郡王一眼:“打草惊蛇做什么?明天找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请他过衙门喝茶不就行了?” 再说了这个事情也不能马虎,一个不心搞不好还给自己惹来麻烦。 现在付拾一越发觉得,当年的事情一定要徐徐图之。 因为不想给李长博惹来什么麻烦和不安全。 付拾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又悄悄的看了一眼李长博。 只见李长博神色如常,依旧是平日模样:“齐志这个人看来是睚眦必报,他们想法子得罪他一下。他自然会送上门来。” “毕竟还是要给徐县令几分薄面。” 说这话的时候,李长博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深长。 敏郡王白了李长博一眼:“我看你是怀疑那个徐坤和青熊帮有一腿,毕竟这种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要说他不知道——” 那就是徐坤无能了。 李长博也看敏郡王一眼,慢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 不知为什么,敏郡王总觉得李长博这话是在嘲讽自己。 可是李长博已经大步流星的往回走了。 他追上去想要再说什么,却又懒得再说。 一路回了拾味馆,吃过饭之后,三人也就散了。 敏郡王热情地对付拾一招呼:“明日一早我就过来接付娘子,付娘子等着我吃饭吧?” 付拾一怀疑地斜睨他一眼:“你是想来接我还是想来吃饭?” 李长博言简意概:“自然是后者。” 敏郡王尴尬不已,咳嗽道:“当然是前者,李县令还是不要污蔑我呀。” 送走了敏郡王,李长博又单独折返回来:“付娘子明日早上不用太过麻烦,就准备些清粥菜就行。” “另外这些日子晚上付娘子你一定要格外警醒。” 李长博眼底的担忧之色不是作假。 付拾一点了点头,轻声言道:“李县令你也是。” 又说了两句话,李长博这才告辞要走,不知怎么的,看着李长博的背影,付拾一忽然忍不住又追上去,然后问了他一句:“李县令之前与我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这些日子过去都还不见你与她表白?” 第720章 好厚的纸 李长博万万没有想到,付拾一会冷不丁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一时之间人都傻了。 傻愣怔地盯着付拾一,多伶俐的口舌,也说不出一句话。 然后耳朵尖儿就慢慢红了。 付之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疑惑的歪了歪头。 然后就有些酸溜溜:没想到李县令已经到了,想到心上人就会脸红的地步。 天边的残阳红火一片,像是在天边泼了一层火。 绚烂的叫人心悸。 但是这样的绚烂并不长久,随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光芒也就一点点消失。 风仿佛有些无力。 吹得人依旧燥热无比。 付拾一忍不住再问了一遍:“李县令?” 李长博一下子回过神来,然后慌忙失措地避开了付拾一的目光。 声音都有些不好意思:“我怕吓着了她。” 如今这个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李长博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心跳声大的像擂鼓一样。 付拾一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毕竟李县令还是一个很正派的人,而且还容易害羞。 说不出口也很正常。而且李县令才开窍不久,应该也是第一次,那就更容易羞涩和心翼翼。 然后付拾一叹了一口气:“看来李县令是真的喜欢这位娘子。” 只有真正的喜欢,才会如此心翼翼。 患得患失。 李长博心里的擂鼓声音更大了。 然后他点了点头,轻轻的。脸上却更加潮红一片。 他忍不住偷偷的看一眼付拾一,然后再飞快地挪开:付娘子终于要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吗? 结果下一句付拾一就问:“那要不要我帮李县令出出主意?不然写封情书也好。” 李长博愕然地抬头。 目不转睛,看着了付拾一。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付娘子这是误会了? 不过,很快又听见付拾一疑惑的问:“不过李县令喜欢的到底是哪家的娘子,最近咱们好像也没有接触过哪家的娘子啊?” 最初的又好气又好笑,过去之后李长博反倒是淡定下来,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淡定的说起了自己的心思:“其实付娘子对她很是熟悉。” 付拾一惊悚地看了一眼李长博:“难道……是拾味馆里的哪一位?” 李长博直接干脆利索的微微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说实话这一刻李长博还真有些好奇,想看看到底什么时候付拾一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付拾一就更加惊悚了。 她不由得想到:李长博好像是一直都挺喜欢往拾味馆跑的。 而且李长博还喜欢往拾味馆里送东西—— 就连自己也沾了不少光呢。 付拾一颤微微的问了句:“是珍珠两个其中的一个?” 李长博的声音从后槽牙里挤出来:“我与她们并不熟悉,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付拾一想了想,发现好像还真的是。 李长博没有和珍珠两个说过什么话呀? 可是排除了这两个之后,拾味馆里剩下的就没有没出阁的娘子了呀! 付拾一更加惊恐的看住了李长博。 然后颤巍巍的不敢继续往下猜了,连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尴尬。 李长博一眼就看透了,付拾一心里在想什么,又好气又好笑。 又耐心等了一会之后,看付拾一还是不肯开口。 索性就提醒:“付娘子不妨大胆一些。” 付拾一都快哭了:不是我不敢大胆,而是这个事儿真的出乎意料啊! 付拾一这头,迟迟想不到,那头花嬷嬷急匆匆的过来请李长博赶紧回去。 因为李长博的阿娘到了。 就算有天大的事情,这会二付拾一和李长博肯定也不能继续往下再说,付拾一赶紧催促李长博回去。 李长博皱着眉头犹豫。 毕竟这窗户纸眼看就要捅破了—— 不过转念一想,付拾一这都沉默半天了,也不敢继续往下猜。索性最后李长博就说了句:“付娘子继续猜一猜,大胆一些。” “明日付娘子若是还没猜到,我再告诉付娘子。”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这才匆匆告辞。 他当然能知道,这个时候阿娘急匆匆的过来是为什么? 无非就是因为信上写的事。 之所以不敢耽搁太久,也是怕到时候阿娘狗急跳墙,过来找付娘子的麻烦。 李长博走得飞快,衣袂都被风带起。 付拾一就在后头看着,心里头有些凄凄然:李县令这么玉树临风,怎么偏偏好像口味有点重? 然后一想到自己付拾一就更加戚戚然。 毕竟,要是换成别人,付拾一觉得自己还可以当一回绿茶,盼着人家分手,自己好上位。 可是现在——李县令喜欢的人在拾味馆里,好歹也是自家熟人,这可就不好办了呀。 不仅不能诅咒人家分手,还得祝贺人家百年好合才行—— 付拾一捂住胸口,有种感觉自己的确是想活在了狗血言情里:我爱他,他爱她。反正就没有什么两情相悦! 付拾一恨恨的想: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写的这个狗血剧情,我就非要拿着我的解剖刀给他来个十几刀! 不然如何能解恨? 付拾一惆怅地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才被燕娘拉了一把:“娘子立在这里做什么?李县令这都走了半天了。” 付拾一幽幽的问燕娘:“燕娘你说,李县令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燕娘大吃一惊。 错愕的看着付拾一。 然后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家的娘子怕不是开窍了吧? 然后燕娘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难道娘子对李县令……” 付拾一脸上更加惆怅。 主要是看这燕娘的反应,付拾一有点误会了:所以其他人都知道李县令喜欢谁了?不然燕娘这么试探自己做什么? 为了避免日后相处尴尬,也为了显出自己的大度,来付拾一干笑着说了句:“我就想知道是哪个娘子,到时候好给她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毕竟好歹都是自家人——” 在付拾一的干笑声中,燕娘抬起手来一把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简直不想再看自家娘子一眼:原以为娘子开了窍,却没想到原来还是个石头疙瘩。 第721章 态度坚决 面对付拾一的榆木脑袋,最后燕娘头疼的问:“既然不知道李县令喜欢的到底是哪个娘子,那娘子你就没想问问他?” 付拾一提起这个就满肚子的委屈:“我当然问了李县令,但是李县令不肯告诉我。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然后就将刚才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跟燕娘说了。 那气鼓鼓的样子简直像是夏天夜里的青蛙。 燕娘听完这些之后,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同情李长博。 所以斟酌一番之后,燕娘决定帮李长博一把,也算是帮自家娘子一把。 燕娘斟酌着说道:“娘子不如想一想平日里县令过来的时候,和谁说话最多?看谁最多?他送来的东西都是给谁的?” “娘子,你先慢慢想着,我进去招呼客人。” 说完燕娘也懒得再理会付拾一,且让付拾一自己去想。 只是没忍住,抽了个空将付拾一的态度跟其他人说了。 然后所有人都被付拾一给惊住了。 蔓娘由衷感慨:“咱们家娘子别的地方都挺聪明的,怎么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就跟个石头脑袋一样?” 郭氏忍不住说了句:“也许这就叫做有长有短。要不怎么说老天爷都是公平的呢。” 众人听了这个答案,纷纷深以为然的点头,觉得很是精辟。 付拾一这头自己回了屋,慢慢的去想这个问题,而那头李长博则是遭受了一番暴风雨。 李长博的亲娘,是出自王家,闺名一个宁字。 王宁自认为这辈子也见过大风大浪了,也经历了一些起起伏伏。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可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这都到了中年了,本应该安安稳稳的只等着抱孙子,可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却给了自己这样一个惊喜。 收到信的时候,王宁简直差点儿跳起来。 她设想过自己未来儿媳妇会是什么样。 不管是大家闺秀还是权贵之女,反正在她想来,都得是知书达理,样貌和能力都得出众。 不然如何配得上自己那个芝兰玉树,文武双全的儿子? 之前李长博拒绝任何相亲,迟迟不肯定亲。 也没有开窍。 王宁也不着急,毕竟男子成亲晚一些也没有什么。 而且,王宁这心里也没遇到合适的儿媳妇人选。 结果,李长博不听话地来到长安城做官之后没多久,就写信回去说了这么个事。 王宁都快气炸了。 再问了问自己那个见过付拾一的二儿子,居然还得到了一个好评,王宁就更加不敢耽搁,慌慌张张的就来了长安。 结果见到了自己的婆母之后,王宁就发现这一切更加不可控了。 自己这个婆母,竟然有些支持的意思。 这样的认知让王宁有些慌张。 所以在见到李长博的时候,王宁不等李长博说一个字,就劈头盖脸的来了一顿问题。 直接就让李长博整个人都懵了。 最后还是杜太夫人拯救了李长博:“你慢点问一个一个的问,他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个了。” 比起对杜太夫人的亲昵随意,李长博在面对自己的母亲时,反而更加拘谨和刻意。 对于自己母亲那么多的问题,李长博在缓了一口气之后,就先将自己的意愿说了:“母亲放心,我绝不会三心二意,更不是一时热忱。” 于是王宁的这一口气就噎在了胸口,不上不下的。 她倒是宁可李长博三心二意,一时热忱。 王宁压低声音喊了起来:“我的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样的事情也是能够玩笑的?” 李长博沉稳的点了点头:“儿子方才已经说过,儿子绝不是三心二意,一时热忱。儿子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付娘子为妻。” 王宁捂着胸口,只觉得自己快要昏厥过去。 杜太夫人赶紧递了一杯热茶给她,还柔声宽慰:“别着急也别上火,喝口茶水压一压。” 王宁接过热茶一口饮尽,这才觉得心里平和了许多。 看着自家心平气和的婆母,王宁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语气有些责怪:“这件事情婆母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怎么也不拦着他呢?任由他这么胡闹——” 杜太夫人四平八稳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媳妇,问了一个问题:“当初,你丈夫说要娶你的时候,我说了什么话来着?” 王宁微微一愣。 这件事情在她的生命里也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所以王宁根本就不用多想。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而且下意识的回答杜太夫人:“婆母说,合自己的心意很重要,只要是大郎真心实意想娶,您并无二话。” 杜太夫人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算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也算是给自己这个儿媳妇隐晦的敲了个警钟——自己当年没有受过的苦。就不要让自己的孩子来受。 王宁下意识的反驳一句:“可是那又怎么一样呢?” 杜太夫人笑呵,呵道看住王宁:“那你说,又有什么不一样?” 王宁脱口而出:“我是出自王家,是世家女。不管家世,容貌,还是性情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 “就算是同样家世里头,我也是佼佼者。” 对于这个事情,王宁还是有几份自信的。 不过这个事情根本就不用杜太夫人邦付,拾一说话,李长博就从容不迫地开了口:“付娘子的能力,同样也是所有人都不能比的。” “付娘子的容貌同样也是佼佼者。至于教养和智慧,待人处事的态度,都不比世家女差。” 李长博如此维护付拾一。 直接就看到王宁气不打一处来:“在你眼里,她都这么好,你何须还要征求我与你父亲的意见?” “而且你说的这些东西就算再好只说身份,这一点上你们就不匹配,难道你想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还是你想让我们李家丢尽脸面?” 这些话李长博早就想过。 只是此时此刻听来,还是觉得有点儿心里头不大舒服。 让他忍不住的皱起了眉头。 杜太夫人听着也是忍不住皱眉。 不过杜太夫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将这些情绪又缓缓压下去。。 这是李长博的婚事,还是要李长博自己出面解决才好。 第722章 儿大不由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下来。 王宁一肚子火气,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该向谁发。 最后还是杜太夫人缓缓说了句:“喝茶,喝茶。” 王宁就算一肚子火气,什么也喝不下,这会也只能先坐下来,死死地盯着李长博,然后一口一口的往下灌茶水。 没办法,她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 一旦拿定了主意,恐怕很难改变。 而且吵架对自己这个儿子根本就不管用。 还得徐徐图之。 沉默的喝了一会茶之后,李长博终于又憋出来一句话:“今日阿娘过来,家里可准备了吃食?阿娘用过饭没有?” 杜太夫人笑眯眯的说了句:“饭已经吃过了,你阿娘喜欢清淡菜色,所以让她尝了尝凤凰涅槃。” “她很是喜欢。”杜太夫人开始给儿媳妇挖坑:“明日若是你有空,不如咱们一家人同去外面吃一吃?” 李长博自然明白杜太夫人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也好。这些菜色是长安现在独有的。” “就连陛下也是交口称赞。” 即便是王宁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现在气氛难都好了一点,而且她也想换个套路徐徐图之,所以只能深吸一口气:“也好,这几日你就多陪陪阿娘吧,这些年咱们母子之间也没好好说过话。” 杜太夫人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打的是什么主意。 当即笑呵呵道朝着李长博看了一眼:“那这几日你就尽量空闲一些。多陪陪你阿娘。她也难得来长安。” 到底是在一起配合多年的祖孙二人,一说这话,李长博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点了点头。 李长博随后就温和对王宁言道:“阿娘一路舟车劳顿,不如早些休息,明日咱们再说这些事情?” 王宁很想说自己哪里睡得着,不过看着李长博那幅温温和和的样子,到底又将话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要徐徐图之,徐徐图之。切不可妄为,切不可妄为。 不过走了这么久,的确王宁也是有些疲乏。 所以花嬷嬷就赶紧去张罗。 王宁走后,杜太夫人才看了一眼李长博:“最艰难的时候可到了。” 李长博沉默一瞬,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情:“我觉得明日付娘子就该知晓我的心意了。” 杜太夫人这下就坐不住了,一下子把腰板挺得直直的,脖子的往前伸了一下,一双眼睛里全是狂热:“你觉得她能答应你吗?” 李长博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然后似笑非笑地看一眼杜太夫人:“反正付娘子绝不会做我的义妹。” 这话的意思杜太夫人太明白了,当下她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了一句大实话:“胡说,要是真认下来,那肯定不是妹妹,而是你姑姑!” 李长博盯着茶杯里还剩下的半碗茶,忽然就觉得它不香了。 最后他艰难开口:“祖母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成功便成仁。 要是付娘子,不答应不紧,做不成兄妹,还得日后见到了付娘子,毕恭毕敬的行礼问安—— 就连付娘子嫁了人,还要对着她的夫婿,也是毕恭毕敬! 就冲着这个,李长博想了想都觉得整个人不太好。 更是忍不住下定决心,哪怕就是抢亲,也觉不让付娘子嫁给旁人! 杜太夫人满意的笑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去睡吧。” 可是李长博哪里睡得着? 回了自己屋里之后,李长博拿起一卷书都看不进去,翻来覆去,眼前闪过的都是付拾一今日问他那话时候的样子。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担心付拾一想不明白这个事。 毕竟想到今日付拾一联想的东西,李长博就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真的是头疼。付娘子。在这件事情上怎么就那么木讷? 有那么一瞬间,李长博是在怀疑付拾一在故意装傻。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毕竟当时付拾一脸上的震惊之色,丝毫没有作假的意思。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李长博这个翻来覆去的烙饼。 那头付拾一睁着个眼睛差点二又到了大天亮。 按照燕娘说的,付拾一仔仔细细地将最近一段时间李长博每日过来时候情景回想了一遍。 然后还认认真真的统计了一番。 最后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好像是阿玫啊—— 但是阿玫年纪那么。 难道李县令是想玩养成? 但是,付拾一思来想去就觉得不可能。 最后就这么迷迷瞪瞪的睡着了。 睡着之后就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自己又调戏了李县令。 而且是追着人家李县令调戏那种。 追着追着李县令忽然也不跑了,转过头来冲着她忽然微微一笑:“付娘子这么喜欢我,不如就来给我做的娘子吧——” 这个笑容即便是在梦里也是光芒万丈。格外诱人。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看呆了。 然后就被李县令说的那句话给吓醒了。 不过当睁开眼睛之后,过了最开始那段惊悸期,付拾一忽然脑子里就开窍了: 李县令说话最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呀!给我送的东西也最多才对呀! 付拾一猛地一扭脖子,看向了自己的梳妆台。 梳妆台里都躺着好几样首饰了。 更不要说平日里吃的东西用的东西。 不说别的,还有那个药—— 最关键的是李县令说的是心上人再拾味馆。 拾味馆的试婚女郎就那么多。 不巧的是我自己也算一个呀! 所以…… 红颜料一点一点的从下窜上来。 不仅涂满了整个脸,就连耳朵尖尖都没放过。 付拾一破天荒的头一回觉得自己快要熟透了。 她一把掀起被子,将自己整个蒙在被子里。 忍不住的在被子里一阵拳打脚踢。 可是嘴里却止不住的发出了猥琐的“嘿嘿嘿嘿”声。 要不是现在脸上发烫,付拾一甚至想下楼去跑几个圈圈。 借此来发泄自己心里那个不停冲撞的亢奋劲儿。 除了最开始的意外之外,付拾一心里也就只剩下了这股亢奋。 还有让她止不住嘴角往上脸的欢喜。 这叫什么来着? 第723章 回答问题 这一天早上,所有拾味馆里的人都发现自家娘子疯了。 竟然对着一碗白粥都能笑得像是捡到了金子。 唯有燕娘还算知情,所以上来悄悄的问付拾一:“娘子可想明白了?” 于是大家就又看着付拾一的脸,一下子红了。 而且红的像是个猴屁股。 付拾一一都不好意思看燕娘。 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燕娘可算是长出一口气,欣慰的看着付拾一。 然后说了一句:“李县令的确是挺好的。堪当良人。” 燕娘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付拾一倒是想起:除辛和李秋娘都跟自己说过这句话。 付拾一默默的,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不是说明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付拾一环顾了一圈儿。 然后就发现拾味馆里的人都是一脸欣慰。 她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也不知道大家看自己的样子,像不像看一个铁憨憨? 然后付拾一又想起了自己昨天分别之前对李长博说的那个话。 以及那个大胆的猜测。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去找个地缝钻进去:这还怎么见李县令啊? 关键是自己昨天还答应了李县令,今天要回答他那个问题—— 付拾一终于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人不作死就不会死。 付拾一深深感慨。 不过还没有感慨完毕,敏郡王倒是过来了。 敏郡王是来蹭饭的。 按理说李长博其实也该过来蹭饭,但是李长博这不是抽不开身吗? 敏郡王还是有那么几分眼光的,一眼就看出了付拾一的不同。 然后敏郡王试探着问了句:“付娘子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看住敏郡王。 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就只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吃蒸饼和白粥。” 蒸饼也就是包子。 今天是三鲜馅儿的包子。 敏郡王显然很喜欢这个口味,一吃上后完全就忘了之前问的问题,付拾一还没回答。 吃过早饭之后,敏郡王才想起李长博好像没来。 顿时纳闷的看了一点付拾一:“怎么李县令没来,不是说一起去衙门?”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昨日好像听说李县令的母亲过来了。所以大约是要陪着母亲用饭吧——” 说到这里付拾一忽然就僵硬了一下。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的? 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 但是这一天好像来得有点儿太快了。 付拾一紧紧捏住筷子,慢慢失去笑容。 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付拾一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自古婆媳不相容啊。 而且吧……彼此身份好像还有点悬殊? 欢喜好像褪去了那么一点点。 知道李长博踏着晨光进来。 付拾一抬头看了一眼。 就把那点担忧和焦虑都给忘光了。 不过害羞倒是捡起来了。 付拾一闪电一样的挪开了目光,干笑着打招呼:“李县令。” 李长博的目光落在付拾一的身上,笑眯眯的:“付娘子。” 敏郡王在旁边看着李长博,总觉得今天的李长博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好像格外放肆呀—— 结果很快更放肆的东西就来了。 李长博笑着问了付拾一一句:“昨日的问题,不知付娘子可否想明白了?” 付十一一下子就面红耳赤。 更加不敢多看李长博一眼。 声音更是的像苍蝇哼哼:“想明白了吧?” 即便是她声音这么,但是李长博的耳朵偏偏好用的不得了。 所以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长博不依不饶,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到底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 付拾一脸上就更红了。 偏偏李长博没有一点要放过她的意思。 似笑非笑的就那么等着。 渐渐的付拾一也就回过味来:这是李县令在调戏我吧?! 认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付拾一顿时就忍不住瞪了一眼李长博。 这下也不害羞了,一下子拿出了平时的样子来,自然而然的冷哼一声:“不如李县令猜一猜,看看我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付拾一一回到这个样子,众人一下子就觉得:好了,正常了,没有什么好戏可看了。 于是纷纷作鸟兽散。 而李长博也是不敢再造次。 低声咳嗽一声之后,不敢再多言,只是说起正经事儿:“我阿娘过来长安城了。我想今日中午请付娘子备下一桌席面,我好与我阿娘接风洗尘。” 付拾一顿时就惊慌起来:这,这是不是来的太快了? 敏郡王这个大头鹅还在旁边愣愣的问一句:“付娘子,这是怎么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李县令有没有提过我?” 李长博从来就不擅长撒谎,而且这种事情更没有必要撒谎,所以—— 李长博也不敢看付拾一,忐忑不安地点了个头。 付拾一一把按住了额头。 然后咬牙切齿:“李县令跟我来,我有几个事要问问你。” 敏郡王还下意识的想要跟上,结果被付拾一瞪了一眼之后就秒怂,赶紧又坐下来继续吃零食。 李长博跟着付拾一一路走到了后院儿角落里。 说实话还真有点儿忐忑不安。 不过李长博虽然平日是腼腆了一些,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是很靠谱。 付拾一刚刚站定。 李长博就亲身问了一个问题:“既然付娘子已经知晓我的心意,那不知付娘子是否愿意?” 愿意什么?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博。 虽然还是害羞还是脸上滚烫,但是毕竟没有外人在,付拾一还是能够勉强维持住淡定。 于是付拾一就暴露了本性,忍不住直接问了:“李县令是想和我谈恋爱?” 虽然这是个新鲜词儿,但是并不妨碍李长博好好理解。 很快李长博就根据恋和爱的词语意领悟了这个词的大概意思。 但是这个谈字让李长博有些拿不准。 所以李长博就斟酌着心翼翼问道:“什么叫谈恋爱?是谈情说爱吗?” 付拾一看着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听着他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好悬没被逗笑了。 谈情说爱这个词儿虽然没用错吧,但是还不够贴切—— 第724章 不是那样 付拾一重新找了个更贴切的词语:“就是两情相悦的意思。只考虑互相是不是喜欢对方,只看感情。其他的暂时放在一边——” 但是付拾一说这个话吧,李长博一下子就误会了,所以李长博一下子神色就变得肃穆起来:“付娘子误会了。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娶付娘子的。” 李长博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付拾一差点没把下巴掉了:结婚????!!! 是不是太早了点? 结果李长博话还没有说完,反正他是依旧义正言辞:“我并不是只想和付娘子玩玩而已。” “这一点还请付娘子,一定要相信我。我并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付拾一按住额头:得,好像越说越误会了。 头一次,付拾一觉得组织语言还是挺艰难的。 最后付拾一就深吸一口气:“我明白李县令的为人,也相信李县令绝不是儿戏之辈。我的意思也是如此。既然在一起,那就要认认真真的在一起。” “只不过我的意思是,不用着急定下来,因为你我之间身份悬殊颇大。可能在很多事情上,观念都未必合拍。” “所以我们先尝试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彼此是不是想要的那个人。看看我们适不适合走向婚姻。” “倘若在结婚之前,我们彼此就因为不合适而磨平了这些感情,那么也不必结婚,成为一对怨偶。” 付拾一说的这个理念,让李长博有些惊讶。 虽然说听上去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但是李长博还是由然而然地生出一点委屈,更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觉得我和付娘子的观念并无差异,而且我觉得付娘子就是我心中想要的妻子。” 说着说着他就更委屈了:“还是说付娘子还没有认定我?” 看着李长博这个样子,付拾一有那么一点心痛。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渣女。 但是婚姻大事岂是儿戏? 付拾一还是坚持住了,没有被美色迷惑。 付拾一轻声的说了一句:“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我们两个人开开心心的,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可是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 “李县令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更应该明白,如果我们两个要成婚,所面临的困难,恐怕不只是一星半点。” “所以在面临那些困难之前,我们应该先谈恋爱,好好的享受这段感情的甜蜜。以及看一看对方是不是真的适合与自己过一辈子。” “不是因为不喜欢,也不是因为太草率,而是因为郑重。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儿,咱们不能马虎。我希望我们都是看清楚了彼此的心意,然后才可以让将来不至于后悔。” 这下李长博懂了付拾一的意思了。 但是还是有点委屈。 不过他也得承认付拾一说的很有道理。 看着付拾一郑重其事的样子,李长博最后也点了点头。 付拾一微微松了一口气:谈恋爱结婚,这两个步骤哪一个也不能少呀。 而且看多了那种偶像言情剧。 其实付拾一自己对甜蜜蜜的恋爱,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向往。 这辈子不谈一次甜蜜蜜的恋爱,怎么对得起自己呀? 想着那些甜蜜蜜的恋爱里该有的环节,付拾一忍不住期待地搓了搓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偷偷的亲一口李县令—— 甚至付拾一已经陷入了幻想:李县令的味道肯定是甜甜的。非凡 超好吃的那种。 付拾一差点就忘了正经事,不过李长博还记得:“付娘子说有事要问我,不知是什么事儿?” 付拾一一下子才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顿时那一点儿点儿暗搓搓的猥琐就烟消云散了。 付拾一满含期待地问李长博:“李县令之前说有跟令母提过我?是只提了我是个仵作吧?” 沉默。 还是沉默。 李长博想到刚才付拾一说的那些话,莫名就有些心虚——大概自己做的事和付娘子想的谈恋爱有点不一样? 对于这种沉默付拾一,也就明白了李长博的意思。 但是付拾一还是不死心:“李县令肯定没有说要想娶我这个话吧?” 李长博能给出的回答依旧是沉默。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想当场昏死过去算了。 最后李长博终于觉得这样沉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就声的说了真实情况:“原本我想着先让家里人同意,再来告诉付娘子我的心意。” “但是没想到——” 付拾一认认真真的为了李长博一个问题:“李县令在做这种事情之前就没想过,你好不容易说通了自己的父母之后,我偏偏不喜欢你,没有答应你呢?那不是就白费功夫了?” 李长博微微一愣。 像是被这个问题给问傻了。 不过很快他又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就算费功夫也费的是我自己的功夫,我想娶付娘子就必须要做到这些事情。本就是应该的。” “至于付娘子若是真的不愿意嫁给我,我也绝无怨言和二话。” 李长博一脸的郑重其事。 付拾一看的目瞪口呆。 更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番话,简直就是暖心窝子到了极点——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一张好看得简直有杀伤力的脸,捂住胸口喃喃:“怎么我从来没发现过李县令这么会撩人呢?” 偏偏李长博不太能够确定撩人这个词儿的意思,所以不耻下问:“撩人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最后想了一个言简意赅的回答:“就是,撩动人的心弦,叫人心里头砰砰砰的跳!”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自个的脸也鲜红了。 她恨恨的想:这就叫撩人! 李长博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也夸了回去:“那付娘子也是极其撩人的。”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经的说道:“这里也经常因为付娘子的一举一动,而怦怦怦地跳。” 什么叫情话满级? 什么叫无师自通? 什么叫做天然萌? 这就是了。 付拾一按住自己胸口狂跳的部位,无力的想:无形撩人,最为致命啊! 第725章 恶从胆生 尤其是看着李长博神仙一样的那张脸。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忍不住恶向胆边生:既然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那我直接亲上去的话,不算是犯罪吧? 看着付拾一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李长博那一瞬间居然有点慌张。 甚至有点儿想要往后躲。 更甚至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总觉得好像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心口更是砰砰砰跳的厉害。 不过没等付拾一有任何动作。 方良一嗓子就将人叫过去了:“出事儿了!” 两人顿时心中一凛。 对视一眼之后谁也顾不得什么了,忙就往外走。 方良一向沉稳,很少这样情绪激动。 这样大喊出来,必定是大事。 两人出去一看,付十一就面色狰狞了。 刘大郎出事儿了。 他是被人送回来的,身上好多血。 好在人还没彻底昏迷——不过也没好到哪里去,已经是渐渐的有点神志不清。 刘大郎嘴巴不停的动。含含糊糊的念叨着。 燕娘在旁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付十一冲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张春盛满面阴鸷,沉声道:“刘大郎出去买菜,还带着阿玫。听说被马车撞了。他被送回来,阿玫却不见了。” 付拾一登时也面色阴鸷起来。 更下意识的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沉声道:“付娘子别急,不管是冲着谁来的,当务之急是将人找回来。” 付十一点点头,然后直接吩咐:“所有人都出去找。找不到,拾味馆不开门。” 燕娘本来都六神无主了,听见这话就往外冲。 付十一看一眼蔓娘:“你跟着燕娘,别叫她出事。” 蔓娘应了一声,急匆匆的也跟着出去。 紧接着付拾一在看了一眼郭氏:“接下来,劳烦你照顾我阿兄了。” 其他人都要出去找阿玫。 只有郭氏需要照顾自己的孩子,根本就离不开。 所以这件事情就义不容辞落到了郭氏的头上。 郭氏当然也是点头:“付娘子只管放心去办事。” 紧接着付拾一就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刘大郎。 确定刘大郎应该是没有什么大毛病,之后就才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那头已经让人通知了不良人。 让他们帮忙去找。 又让方良去请大夫来。 付十一深吸一口气:“阿兄腿骨有骨折,右手臂也有骨折。” “身上的伤口好在都是擦伤。没有太严重。” “不过头上被磕破,可能有脑震荡。还流了鼻血,看上去有点严重。” “刚才我按压他胸口,没有发现肋骨骨折。” “所以,应该没有内出血。” 付十一说这话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儿抖。 不过,说完这些,她自己也渐渐稳住了:没有内出血就是最好的。骨折不怕,养着就行。至于皮外伤就更加无所谓。 就在这个时候,李长博伸出手来轻轻的按在了付拾一的肩膀上,声音沉稳无比:“阿兄会没事儿的。” 付拾一侧头看他,然后对着他勉强一笑:“今日恐怕不能招待伯母了。” 李长博有些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就不必想着这些了。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检查下来的结果和付拾一的结果没什么两样。 付拾一看着大夫给刘大郎正骨,然后上了夹板。 又亲自摸了摸,确定没有错位,对的很整齐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然后将刘大郎托付给了蔓娘。 就要出去找阿玫。 李长博自然是义不容辞的跟上。 找人当然不适合坐马车,所以李长博就让方良回去说一声吃饭的事儿。 李长博跟着付拾一满大街的走。 衙门那头都不去了。 付拾一沿着街道一路一路地问。 但是都没有看见阿玫。 最后就到了阿玫和刘大郎出事的地方。 这里离菜市场很近。 地上甚至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 付拾一站在那里,开始调动所有的脑细胞。 但是可能是关心则乱,付之一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好使。 想着想着就走了神。 最后她只能求助地看,向了李长博。 这个时候仿佛李长博就成了他她的主心骨。 李长博还是第一次看到付拾一如此无助的样子。 表面上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但事实上——熟悉付拾一的人,就能够看得出来她比往日的不同。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付娘子别担心。也别慌。如果对方只是想警告我们,阿玫就不会有事。” “毕竟阿玫如果出了事儿结了死仇——这件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李长博这话像是给了付拾一一剂强心针,付拾一连连点头:“对对对,李县令你说的对。” 可是紧接着付拾一又有点茫然:“那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将阿玫送回来?” 李长博顿了一顿。 付拾一的心也往下沉,然后她就明白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付拾一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寒:“对方想要我们放弃调查。” “也许如果我们不放弃的话,阿玫就不会被送回来。他在等我们表态——” 死人和活人哪个更重要? 这是对方在逼着她做选择。 付拾一浑身发抖。 面色也是惨白。 李长博忍不住紧紧地握住了付拾一的手掌。 入手就是一片冰凉。 让他不由自主更加紧的去握住。 想要将自己掌心的温热传递过去。 他甚至出声安慰道:“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想,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也许只是当时情况混乱,有些人将阿玫拐走了。” “甚至可能是阿玫自己走丢了。” 付拾一摇了摇头:“阿玫认识路的。” “而且阿玫和我阿兄的感情很好,我阿兄摔成那个样子,阿玫不可能自己走开了。” 付拾一的声音里隐隐有惶恐。 李长博依旧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付娘子,不要着急。会不会是阿玫自己回去叫人了?” “然后情急之下跑错了路?” 付拾一却给不出一个回答,只是茫然地看着李长博,将问题丢回去:“会吗?” 李长博点了点头:“咱们现在沿路往回去的方向找。”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长博又静静地和付拾一对视:“这个时候付娘子一定要冷静。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第726章 有好心人 付拾一完全就是跟着李长博在后头转悠。 虽然说李长博提醒付拾一不能错过蛛丝马迹,事实上在这个时候哪有什么蛛丝马迹? 李长博挨家挨户的去问。 付拾一就打起了精神仔细去找那个蛛丝马迹。 直到快要中午的时候,方良才驾车过来,找到了两个人。 一见到了付拾一就立刻说道:“阿玫找着了。” 付拾一先是一喜,紧接着就是心中凛然。 她甚至不敢主动开口问方良,现在阿玫是什么情况? 还是方良主动开口:“阿玫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摔了一跤。然后就被好心人送到了医馆去。” “其实摔的也不严重。就是脑袋上磕破了一点。” 付拾一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李长博笑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娘子,这下可以放心了。” 付拾一的确是放心了很多,不过那个好心人同样也是让她警惕:“那个送阿玫回来的人呢?” “没有久留,将阿玫放下之后就说有急事先走了。” 于是付拾一就只能回去问问阿玫。 出了这样的事情,阿玫也是吓得不轻。 等付拾一回去的时候,阿玫已经发起了高热。 显然是受惊过度。 付拾一只能按下满心焦灼。 问其他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蔓娘当时也在场,说了一个她注意到的细节:“对方应该是练武的人。” “骑的马也很好。” “但是却故意装成了普通人。穿的衣裳是一般的细布衣裳,也没有绣花。身上也没有佩戴武器,但是他把阿玫抱下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他手上的老茧。” “另外,他还说了一句,让我们以后都心一些。千万别再闹出这样的事儿。更是不要忽略了家里,外头的事情再忙也有个限度才好。” 付拾一和蔓娘对视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蔓娘的猜测。 蔓娘这是怀疑对方来意不善。 付拾一仔细琢磨了那个话,越是琢磨越觉得对方就是在警告自己。 所以付拾一就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轻声言道:“但是对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伤了人又将阿玫带走,无非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蔓娘在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劝了一句:“娘子最近查的案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要不还是缓一缓吧?我们不怕,但是阿玫这次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再出个什么事就不得了了。” 付拾一因为曼娘这一番话不由得沉默下来。 李长博柔声说了一句:“有的时候这种事情就像是两个人博弈。一旦有一方露出了胆怯之意,那么另一方一定会抓住这个弱点,从此之后就休想再有赢的机会。” 蔓娘当然听懂了,这个意思当下脸色微微一变。 又看了一眼付拾一。 到底是不敢再多说。 付拾一则是苦笑了一声。 说了句实话:“是我连累了你们。” 但是付拾一还是赞同李长博说的话:“李县令考虑的很周全,这个时候如果我表现出了胆却之一,那么以后谁都可以用你们来威胁我。” “不是我怕威胁,而是我怕你们再出事。”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说了句丧气的话:“实在不行的话,就先将拾味馆关门。你们去别处避一避。等这个事了结之后再回来。” 听到付拾一说这个话,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拾味馆对付拾一有多重要,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付拾一竟然想将拾味馆关门—— 张春盛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拾味馆一路走来,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热闹,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放弃!我不怕。我留下来继续开门!” 对于张春盛来说,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厨子,一个厨子不能做吃的,那就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拾味馆就是张春盛的命。 郑老井也站出来:“我也留下来。让珍珠她们两个去避一避就行。” 蔓娘也表了态:“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无所谓。不需要回避。” “就让燕娘带着阿玫去就行。” 至于郭氏迟疑了一下,说了一句:“我们成日就在拾味馆里轻易不出去,他们拿我们也没办法不是?” “今日是初心大意,才有了这样一件事儿。以后不管谁出门,咱们都心一些。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郭氏这样一说,其他人也是纷纷同意。 就连珍珠两个,也是轻声说道:“拾味馆就是我们的家,我们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况且这一次的事情要躲那下一次还有类似的事情,咱们还要躲吗?” “日子总要正常的过。” 付拾一眼眶都有点发红了。 她既有些感动,又觉得有些愧对大家。 毕竟案子是肯定要继续查的。 所以也就注定了大家要跟着她一起冒险。 李长博在这个时候说了句:“以后让不良人多在附近走动。” “然后我们自己也多注意一些。” “不能因噎废食。”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就拉着付拾一去看阿玫的情况。 阿玫现在发着高热,人都有些不太清醒。 时不时哭几声,还会惊悸的大叫。 这都是受惊过度的表现。 阿玫的额头上已经用纱布裹上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心疼的不行。 燕娘坐在旁边陪着阿玫,像是害怕阿玫再不见。所以一直都紧紧的拉着阿玫的手。 付拾一看着这副情形,就觉得有些对不住燕娘。 所以付拾一就愧疚道:“是我连累了阿玫。” 燕娘回过神来,却是摇了摇头:“是阿梅自己当时慌了神,想着跑回来报信又跑错了路。” “况且就算真的是对方故意要吓唬我们,那也不能怪在娘子的头上,只能说那些人太穷凶极恶。” “我们是娘子买来的,命都是娘子的。娘子无需如此愧疚。” 燕娘越是这样说,付拾一就越是心里痛苦。 最后付拾一就叹了一口气:“我想着回头你和阿玫找个地方避一避。最近一段时间就别待在拾味馆了。” 李长博言简意赅:“可去我家。” “这样就算想要看阿玫的时候也方便。” 第727章 有点麻烦 李长博提出的这个建议算是极好。 也的的确确是最合适的。 但是现在…… 付拾一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妥:“毕竟是太过麻烦了。” 李长博一下子就猜到了付拾一心里的顾虑是什么。 所以,他就说了一句:“祖母很喜欢阿玫,让阿玫陪着祖母去玩几日。” “郭氏和花嬷嬷关系不错,正好也跟着一起过去照顾阿玫。” 话说到这个份上,付拾一反倒是觉得自己不好拒绝了。 而且李长博将这个理由找的也很妥当。 主要是付拾一不敢拿阿玫的性命开玩笑。 万一真有个什么…… 付拾一必定会后悔终生。 付拾一想了想,就说了句:“那回头我亲自送阿玫他们过去?” 李长博想着自己阿娘的脾性,最后还是没敢答应,只是含蓄的说了句:“不必如此客气,反倒是显得不好。” 不过要将人接过来,还是要先给杜太夫人打一声招呼的。 李长博这头就回去与杜太夫人说这件事情。 之前说好的带王宁过来吃饭的事,也拖到了晚上。 杜太夫人那头得知今日发生的事情之后也是义愤填膺:“这些人怎么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这还是天子脚下——” 李长博言简意赅:“说明他们已到了狗急跳墙的阶段了。” “他们应该知道我们的进度。” 杜太夫人当然没有拒绝李长博的提议:“最好让付娘子也住过来。你阿娘那头我去说。” 李长博当然也很意动,但是想了想,付拾一的性格,最后摇了摇头:“付娘子肯定不会过来的。” 付拾一肯定是会和拾味馆的所有人共存亡。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只能让不良人晚上到拾味馆那边去守着。 正说的话,王宁过来了。 王宁疑惑地问李长博:“上午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长博也没瞒着王宁,只说是查案子带来了一些麻烦。 王宁那么聪明的人,一下子就猜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付娘子那头出了事?” 李长博点了点头。 于是王宁就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从前我就与你说不要去做这种事情,平白得罪人。反倒是将自己陷入困境。你还不听。” “做人岂可因噎废食?”李长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王宁也说不过李长博,只是更加埋怨:“所以我才说让你找个正经的世家闺秀,这样能在家天天守着你候着你,你若真和付娘子在一起,一有案子你们就一起出门了,万一真有个什么,家里的孩子老人怎么办?你让我们又怎么办?” 这话也是实在话。 杜太夫人脸色不愉的说了一句:“这样的事情可经不住念叨。” 这天天想着儿子在外头出事儿算什么? 王宁叹了一口气:“要不是他亲娘,我才不说这些事。付娘子能叫长脖喜欢自然是有她的长处。但是我这个做娘的第一个想的就是儿子的安危。” “我只盼着自己的孩子,儿女成群,一辈子顺心如意,平安到老。” 王宁说得动容,甚至连眼眶都有些发红。 李长博微微低下头去主动认错:“是儿子不孝,总让阿娘担心。” 他的脾气王宁还是知道的,所以一看他认错,反倒是没好气了:“你光认错有什么用,你得知错就改呀!” 然而李长博怎么可能会改? 今日刚刚确定了付拾一的心思,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付拾一粘在一起。 恨不得明日就是举行婚礼,洞房花烛。 如何会想别的? 杜太夫人看着王宁着急上火的样子,就好笑的劝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然后就问起了吃的:“事情解决了没有?中午吃不上,那晚上呢?” 李长博给了肯定的回答:“必定能吃上。若是祖母有想吃的菜色,也可叫人过去说一声。” 杜太夫人还真有想吃的菜:“我觉得芋子烧鸡不错。” “花嬷嬷,你过去一趟,顺便把人接过来吧。” 王宁自然好奇地问了句:“接谁过来?” 杜太夫人兴致勃勃地就把李长博刚才的提议说了:“其实要我说叫付娘子一起住过来是最好的,就住在我这个院里,付娘子可比你这个傻儿子有趣多了。” 王宁目瞪口呆:“所以拾味馆是——” “是付娘子开的。”杜太夫人笑眯眯地解惑:“到时候也叫你们见上一面,你也看看让你儿子开了窍的人是谁。” 王宁一下子变了脸色,原本可能还有那么一两分的期待,但是现在就完全只剩下了满心的抗拒。 王宁扫了李长博一眼,忍不住说了句:“我还真以为你是一番心思的孝顺,结果没想到打的是这个主意,这顿饭不吃也罢,这桩事情我绝不会同意!” 杜太夫人赶紧就劝:“这可不是他说谎。陛下都是去吃过的。你还真别觉得我们在糊弄你,你去试一试就知道了。” “而且说句实话,你这儿子要是差上一星半点儿,恐怕人家付娘子还未必瞧得上。” “上次我瞧着那个敏郡王也有那个意思。” “人家付娘子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王宁听着这话,脸上就露出了浓浓的不相信。 她总觉得这话就是字家婆姆和儿,子联合起来,替付娘子说好话。 李长博还是很了解自己的亲娘,所以当即面色平静的说了句:“只是去吃饭,阿娘见不见付娘子都无妨。的确付娘子还未必瞧得上我。” “还是说阿娘竟是不敢一试?” 这个激将法从来对王宁都是管用的。 王宁拍案而起:“我就不信了,她还能看不上你?你这样的容貌,才学,配公主都是绰绰有余!” “我倒还真要去看看她是何方神圣眼光如此之高!” 祖孙二人淡然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杜太夫人笑眯眯地说了句:“你也别想那么多,咱们就是去吃个饭。” 王宁已经带上了偏见:“一个乡下来的女子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我看最多也就是投机取巧。” “也就是你们觉得她处处都好,所以才觉得好吃。” 第728章 打脸太快 当王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杜太夫人就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李长博则是满脸无奈。 这话不仅带着偏见,而且有些轻慢的意思。 甚至也有那么几分羞辱。 可是说这话的是自己的母亲。 李长博也不好怼回去。 所以最终李长博只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母亲尝过之后再下结论不迟。” 被自己亲生儿子提醒自己说话时候草率和失了平和。 多多少少还是让王宁更加有些恼羞成怒,虽然最后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却将这笔账算到了付拾一的头上。 王宁在心里头轻哼一声:反正到时候实话实说就行。 但是对于将阿玫接过来的事,王宁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是人命关天,又是个孩子。 这点儿善良王宁还是有的。 甚至将阿玫接过来的时候,王宁还看了一眼。 心里很是惋惜,怎么就不是付拾一本人呢? 然后王宁还是大方的给了一些伤药:“孩子家家的,怪受罪的。” 杜太夫人点了点头,对自己这个儿媳妇这一点还是很满意的。 一晃眼就到了下午。 杜太夫人对吃饭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十分积极。 所以早早的就开始梳妆打扮。 以至于王宁觉得杜太能重了一些。 反倒是王宁自己就随意穿了个出门的衣裳,梳了个头,并不十分郑重华丽。 杜太夫人还劝了王宁一句:“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面,多少也该郑重一些。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而且那边儿说不定还会遇上熟人——” 王宁根本就没听进去。 杜太夫人也就懒得再劝。 李长博先将王宁带到了拾味馆跟前。 王宁看着拾味馆里,不由有些暗自嫌弃。 虽然没有明说,却也皱着眉头:“咱们就和这些市井人物一同吃饭?” 那还有什么规矩和优雅可言? 李长博当然知道自己阿娘的心思,所以当下微微一笑:“这边儿是普通百姓常来的。讲究一个实惠热闹。” “另一边儿,也有包间和雅座,专门为想要优雅和安静的客人准备的。” 拾味居那头这会儿还没来多少客人。 所以看着有些冷清。 王宁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我就说有头有脸的人自然也不会上这里来吃饭。” 然后她就看见了陛下轻敌的字。 王宁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眼熟:“这是——” 当王宁问到这个的时候,蔓娘便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是宫里那位贵人的。” 王宁狐疑的看了蔓娘一眼。 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样的事情,人家也不敢撒谎…… 所以陛下是真的来过?! 王宁觉得有些震惊。 随后转念一想,或许就是凑巧。 于是那点儿震惊也就压了下去。 拾味馆的装修不见的多出彩。 但是墙上的字和画,很快就让王宁觉得有些震惊。 如果陛下过来是凑巧而已。 那其他人呢? 其中不乏当代著名的文豪—— 就是李长博自己的画也在这里出现了。 王宁最后就马马虎虎地说了句:“倒是还有那么几分文雅。” 王宁别别扭扭说出这句话,就说明她对拾味居这边的环境也算是认可了。 付拾一这会当然也知道王宁她们过来了。 不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怂了。 所以没敢过来。 悄悄的让珍珠两个人给自己通风报信。 珠娘抿着嘴,笑话付拾一:“原来咱们的娘子也有害怕的时候。” 被这么笑话,付拾一半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轻哼一声:“我就不信将来你没有个害怕的时候!” 哪个丑媳妇见公婆的时候不紧张? 不过接下来珠娘一句话提醒了付拾一:“不过娘子也不能一直不露面呀,过去的迟了,也让人觉得有些怠慢吧?”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早些过去看看。 哪怕就是看在李县令和她之间这种上下级关系上,也应该殷勤一点。 否则恐怕给人留下的印象就很难挽回了。 于是付拾一亲自提着茶壶过去。 恰好这头蔓娘也刚刚将人安排着坐下。 付拾一提着茶壶,在门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笑眯眯的进去。 一进去也不乱看,只是笑着说道:“贵客临门却也没有什么好茶,还请李县令和二位夫人见谅。” 因为是秋天,所以付拾一泡的是炒过的大麦茶。 炒过的大麦茶有一种独特的香气。 而且泡出来的水是淡淡的明黄色,澄净又通透。 不过落在王宁的眼里就皱了皱眉头,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以李长博对自己阿娘的了解,轻易的就解读出来:这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茶水也敢拿出来? 不过杜太夫人已经端起来喝了一口。 就算王宁心里再怎么觉得鄙夷,出于骨子里的教养,这会儿也是端起来喝一口。 结果这一喝反倒是愣住了。 付拾一很满意王宁的表情:毕竟在这个喝茶叶都要加调料的年代,这种清新又自然的饮品,怎么能够不俘获她的心? 付拾一紧接着就说了句:“这是大麦茶,有开胃助消化,解油腻的功效。” “整个长安城里也只有我们家有。别的地方是喝不到的。” 王宁矜持的点了点头:“还算是独特。” 李长博嘴角微微一勾,就露出了笑来。 杜太夫人则是笑而不语,又慢慢的喝了一口茶水:但愿这个儿媳妇,一会儿还能保持住这种矜持又高傲的样子。 杜太夫人喝完了茶,就拉着付拾一在旁边坐下:“来来来,坐到我旁边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付拾一犹豫的看了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也微笑道:“付娘子先坐下,我与付娘子介绍介绍——” 这种看似不经意又十分正式的样子…… 付拾一后知后觉:这分明就是丑媳妇见公婆呀! 不过到了这个份上,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付拾一笑眯眯的坐下:“李县令和这位夫人十分相似,我想应该是母子吧?” “人人都说李县令容貌无双,今日见了这位夫人,我才知道出处。更知道什么叫惊为天人——”。 付拾一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从未搁置过的拍马屁神功。 第729章 神魂颠倒 事实证明,没有人能够在马屁神功下全身而退。 即便王宁一开始就对付拾一抱着浓浓的敌意,这会面对这付拾一格外诚恳地赞叹,也是忍不住有点儿带上了几分笑意:“是吗?” 付拾一从来都是拍马屁不眨眼的,当即用力的点了点头:“当然是!” “不管叫谁来看,都得这么说!” 于是王宁脸上的笑意就更加明显了。 杜太夫人早就见怪不怪。 毕竟——付拾一这马屁神功她早就见过了。 而且深深的明白其中威力。 世界上能在拍马屁的时候,面色如此诚恳的人,杜太夫人觉得可能也就这么一个付娘子。 偏偏付拾一还明知故问:“李县令,这是您的母亲吗?” 李长博险些忍不住笑,还是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付娘子差的即是,这正是我的阿娘。” 事实上从来都没有几个人说他长得像自己的母亲,反倒是都说像父亲。 也就是付娘子…… 不过李长博也是头一回知道,原来自己阿娘如此经不住马屁。 付拾一神色肃穆而诚恳:“我看也是,只有夫人这样的人物,才能养出李县令这样的儿子。” “夫人您都不知道,李县令在我们长安城里可是头一号的名人。” “那可是全长安城所有少女心目中的梦中情人呢!” 这下连李长博都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尖儿都有些泛红:付娘子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而王宁听着心中就更加愉快了。忍不住骄傲:那可不,这是我儿子!算你们还有眼光! 不过一想到眼前的付拾一,竟然是自己儿子想娶的人,王宁还是又恢复了一些冷静。 然后仔仔细细地将付拾一打量了一番: 个子不算高大,但是好在胖瘦合适,看着是叫人舒服的。 脸也不见得倾国倾城,甚至算不得是美貌,但是看着也是叫人舒服的。 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说话的时候总让人觉得诚恳—— 面相也是叫人觉得舒服。 人都说相由心生。 王宁还是有点信这个的。 只是把付拾一通身打量下来,王宁也发现了,恐怕这位付娘子的确是家境一般。 身上连个贵重的首饰都没有。而且衣裳布料也一般。 妆容虽然还算得体,但的确不够精致和美丽。 关键是看上去年纪太。 像是没长开一样。 最多不超过1十六岁。 所以王宁就问了一句:“不知付娘子多大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十五了。” 王宁看了李长博一眼:“年纪有些啊。不过就是因为年纪,所以很多东西还可以慢慢学——”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宁一眼,觉得她大概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在看付拾一的时候,王宁分明是在用看儿媳妇的目光去看。 而且做的假设,也是将来付拾一和李长博成婚。 不然人家付娘子需要学什么? 付拾一也没听出言外之意,只以为。王宁是在夸奖自己年轻,所以笑眯眯的说了句:“我是要向您多多学习。不知我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 王宁有些懵:“什么?” 付拾一的笑容更加诚恳:“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在有了李县令,这么大一个儿子之后,还能看着如同二八少女一般?” 王宁万万没有想到付拾一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整个人都懵了。 更是止不住的嘴角疯狂往上扬:是吗?我有这么年轻吗? 王宁甚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杜太夫人嘴角疯狂抽搐。 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儿,恐怕是架不住付娘子的马屁。 就连李长博也是若有所思:怎么从前都没有发现自家阿娘如此喜欢听这些浮夸的话呢? 不过付娘子这样的举措倒是值得学习。 李长博甚至都开始在想,如果自己将这些话说给付娘子听,付娘子会不会也是如此高兴? 事实上王宁早就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话,可是愣是没用上。 知道开始上菜了,王宁也没想起自己过来到底是要干什么的? 甚至三个女人一开始聊天儿,李长博连个话都插不上了。 上菜的时候,蔓娘忍不住悄悄的给付拾一竖了个大拇指:咱们家的娘子真是太厉害了。我看就没有咱们家娘子搞不定的人。 付拾一当然看到了蔓娘的动作,当即也是得意一笑: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抵抗得住糖衣炮弹的侵蚀。 到了这个地步,反正王宁已经是忘了自己到底是过来干什么的。 等到付拾一十分热情地给杜太夫人和王宁一人来了一筷子豆花鱼,这个丑媳妇见公婆的事情就完全变成了吃饭。 事实证明没有人可以抵挡这种香香辣辣的口感。 因为知道王宁应该没怎么吃过辣,所以付拾一特地做的微辣。 于是今天早上刚刚送来的鱼,送来的时候都还活蹦乱跳的。 所以其肉质的鲜嫩,那是没法叫人抗拒的。 当这一筷子鱼一入口,王宁就忍不住惬意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杜太夫人虽然已经尝过,但是还是止不住的再次沦陷。 不过杜太夫人的姿态还是保持的很好。 咽下鱼肉之后,杜太夫人更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笑盈盈的转头去问自己的儿媳妇:“你觉得如何?” 王宁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竟是从未尝过如此奇特的味道。” 杜太夫人笑眯眯:“可不是吗?来吃过饭的人都这么说。我敢保证,今日你吃的每一道菜都与别处不同。” 付拾一又给她们一人来了一勺子豆花:“再尝尝这个豆花。” 豆花这种口感真的是老少咸宜。 嫩嫩的,滑滑的,带着一股豆子的清香,却又毫无腥气。 即便是有鱼肉的鲜美珠玉在前。 豆花的滑嫩也是毫不逊色。 甚至王宁自己都忍不住又动筷子。添了一次菜。 杜太夫人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悄悄和李长博交换了一个眼神。 直到这个时候,李长博已经是完全放下了,心里头那点担忧—— 他开始想另外一个事儿: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不喜欢付娘子的人? 第730章 赞不绝口 像豆花鱼这种老少皆宜的吃食,几乎很少有人不喜欢。 就在王宁还要动筷子的时候,付拾一就轻声提醒:“后面还有好些菜,夫人不如先尝尝其他的?” 付拾一有这个自信。 只要王宁尝过了这些菜,那就一定会成为拾味馆的人。 果不其然,王宁紧接着吃了玛瑙肉之后眼睛都有些发亮。 并且十分孝顺的看向杜太夫人,对杜太夫人道:“阿娘尝一尝这个。” 杜太夫人对于儿媳妇的孝顺自然是十分欢喜,和颜悦色的笑道:“你多吃几口,平日里我没少吃这些。长博经常叫这边做了送来。” 于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长博,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丢丢的存在感。 甚至于,王宁还有那么一瞬间的吃醋: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就没想到自己呢—— 李长博不动声色:“如今阿娘来了长安城每日都可以过来尝一尝。这边每日都有几样新鲜菜。” 付拾一也顺理成章地将话接过去:“主要是现在已经到了秋天,各种菜也很多,时令菜都是根据每日买到什么菜来做的,所以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同。” “另外根据节气也会有些不同。比如现在秋天了就该进补了。所以会有一些滋补的汤。茶水也会换一种。” “甜食点心也会换。” 付拾一这样一说之后,杜太夫人都有些馋了:“今日准备了什么点心?” 付拾一笑眯眯:“这个要一会儿才能揭晓,现在咱们还是先吃饭。” 紧接着端上来的就是海带老鸭汤。 付拾一仔细介绍一番:“鸭肉是可以去湿的,而且这个季节鸭子吃了许多的虫子和粮食,正是肥美的时候。” “夏天难免在身体里积存了一些湿气,所以吃点儿鸭肉对身体好。另外吃昆布能够滋阴润燥,算是符合时节。而且海带老鸭汤能够降燥排毒。” 听这付拾一的介绍,所有人都忍不住将筷子伸向了海带老鸭汤。 还带老鸭汤,是一个极其清淡的菜色,配料也极简单。 主要就是鸭子,海带丝,还有盐。 但是做法却讲究。 海带丝泡发之后,要切成细丝,而且一定要选颜色碧绿的。 这样煮出来才好看。 而鸭肉可以选整只鸭子。但是一定要记得凉水入锅焯水,这样才能够将鸭肉里面的血腥气煮出来。 而且还要记得将鸭屁股去掉。 否则的话味道太重。 炖煮出来也不够鲜美。 这些做好之后就可以选个砂锅。 将海带丝放进去。再将鸭子铺在海带丝上,加水,怕腥气的,可以撒两颗花椒加一片姜片。 如此就可以盖上锅盖,直接开始炖煮。 直到鸭肉酥烂,就算成了。 付拾一最喜欢吃里头的海带丝。 其实海带丝经常吃一吃对人体还是很好的,首先是微量元素的补充,其中的碘元素,是不可缺少的东西。 而甲状腺分泌的甲状腺素能够让头发光泽度极好。 所以,经常吃点海带,可让人秀发飘飘。 另外碘还可以刺激脑垂体。使女性的雌激素水平降低,纠正内分泌失调。 而海带的胶质可以帮助人排出体内的放射性物质。 所以这种神仙好物,实在是便宜又实惠,又有什么理由不吃呢? 关键是刚刚才吃过辛辣油腻的东西,来点儿这个清淡的就正好。 付拾一给每人盛了一碗老鸭汤,分了一块鸭肉,来了一点儿海带丝。 所有人都表示吃的十分舒服。 尤其是李长博,本来就喜欢清淡的口味,这会自然更加喜爱。 付拾一看在眼里便说道:“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我将方子写下来,李县令可以让厨房多做给太夫人吃。对身体很好。” “或者最近一段时间拾味馆都会做这个,每日我叫人送点儿过去?” 付拾一如此随意的口气,让王宁还是震惊了一下。 毕竟在这个年代——说实话,菜谱的秘方还是很值钱的。 有的时候为了讨好谁,才给谁送个秘方呢—— 尤其是饮食养生的。 付拾一本来就是做饭馆儿的,本来就应该对这些菜谱和秘方都更珍惜。 可是这张口就要送给自家—— 这一瞬间王宁想了很多。 觉得付拾一要么就是不知道这些秘方的重要性,要么就是为了故意讨好自家。 思来想去,王宁觉得后面一种可能更大。 也好像觉得自己猜到了为什么李长博和杜太夫人都对付拾一如此喜爱的原因。 也就是杜太夫人这会不知道王宁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王宁在想什么的话,一定会斜睨她一眼:你瞧不起谁呢? 所以王宁在这种心思之下,很快麻利地拒绝了付拾一这个提议。 而且还十分客气:“我们如何好意思要付娘子的秘方?还是每日差人过来买吧。” 李长博一听王宁这个语气,就知道王宁大概心里头想的是和付娘子拉开距离。 一时之间有些无奈:刚才不都还好好的? 付拾一眨了眨眼睛:“这个又算什么秘方?这简单的让厨子一尝就知道是怎么做的……” “无非就是昆布,鸭子,还有姜片,盐巴。” “哦,最后还可能加点葱——” “再费点儿炭火,炖上一个时辰——” “这个很复杂吗?”付拾一心翼翼地问。 心中是充满了对这些唐朝土著的同情:在这个美食匮乏的年代,大家的生活质量真是惨不忍睹啊! 而对于付拾一如此轻易的就将秘方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听到的行为,王宁睁大了眼睛:!!!这付娘子到底是败家还是缺心眼? 世家大族手里有不少的秘方不假,可都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 不能这么随意的折腾啊! 可是付娘子倒好!!! 杜太夫人笑眯眯地说了句:“付娘子半点也没有藏私的心思,那会陛下过来的时候,付娘子毫不犹豫的就将秘方给了宫里。所以陛下也很喜欢付娘子。” 王宁更加风中凌乱了:所以付娘子真是连陛下的贿赂成功了……怪不得呢。这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陛下又吃又拿的—— 第731章 厉害人物 这么一想之后,王宁看向付拾一的神色就有些古怪——付娘子年纪不大,可是对人情世故这方面居然有如此造诣。 想要做到这样大方,用东西砸人并不难,只要有足够的底蕴,有足够的底气。 而偏偏付拾一,其实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个有什么底蕴和背景。 就在王宁思绪复杂的过程中,桌上已经上了几道菜。 一个清蒸蹄膀,一个烧白,还有芋儿烧鸡。 清蒸蹄膀调的汁儿是酸甜口的。 皮都蒸得软烂。 淋上了半透明的汁儿之后,看上去有一种诱人的晶莹。 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戳个透。 夹的时候那皮肉颤微微的,几乎都要掉下来的感觉。 在付拾一布菜的时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看着。 生怕那肉掉下来。 杜太夫人也喜欢这道菜,毕竟上了年纪之后牙口还是多少有些不好。这样软烂入味的菜,完全符合老年人的口味。 就连王宁也是十分喜欢。 毕竟现在的厨子做菜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清蒸的菜多数都是味道清淡的不行。 天天吃天天吃,也就觉得没什么滋味儿。 而且一般都是吃羊肉,然后也没有这么脂肪丰虞的。 口感完全就不一样。 烧白更是不用说。 那入口即化的口感,几乎没有人能够抵御。 至于时令菜芋儿烧鸡。 同样也是获得了一致好评。 不过在杜太夫人夹第二筷子的时候,付拾一笑眯眯地提醒一句:“芋头吃多了不消化,可不要贪图口感就忘了这一点。” 随后付拾一就让人上了炒菜。 这个时候差不多就该吃点主食了。 饭也不是纯粹的大米饭,今天是豆角焖饭。 这个季节新鲜的豆角肉厚而嫩。 正是吃豆角的好时候。 而米也是新米,在吸饱了汤汁和调料味道之后。 完全揉和了米的香味和豆角的香气。 加上咸香味。 简直就是人间享受。 炒的菜是永恒不变的回锅肉,肉末青豆,肉末酸豇豆,还有一个鱼香茄子,苦瓜炒蛋。 汤是山药排骨莲藕汤。 这个季节最适合进补。 所以吃山药排骨莲藕汤最为合适。 这几个下饭的菜,充分考虑到了所有人的口味。 有辣的,有不辣的,还有酸甜的,清淡的。 王宁看着面前这一碗豆角焖饭,有些皱眉:“就吃这个?” 付拾一笑眯眯的推荐:“咱们可不是因为穷才吃这个。穷人家的菜饭是为了少下米,咱们家吃菜饭是因为好吃。夫人试试,保准一口下去就会喜欢上的。” “再说了吃多了精细的粮食,偶尔吃一点这种粗糙淳朴的风格,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谁要是敢说拾味馆的菜饭寒酸,估计拾味馆的人都敢掀桌子。 这豆角焖饭其实并不是一个容易做的菜饭。 要先将豆角摘干净。而且要选那种肉厚肥实的豆角。这样豆角上的肉才丰满,里面的豆角米在豆角煮开了之后,也会掉出来。 豆角想要好吃,就一定要提前断生。 将锅烧热之后,把豆角倒下去直接干煸。 直到豆角上开始出现褐色的焦点。1 而且颜色也变成了一种深绿色。 这个时候就算好了。 然后将豆角起锅,重新倒油,加入各种调味料炒香之后就下豆角。 最后才加水,水要多一些,因为回头还要将米饭加进去。 等到豆角差不多快要好的时候,就将已经煮到了快熟的米。也放进锅里去。 但是这个时候不能搅拌均匀。 要将这些米盖在那些菜上,然后盖上锅盖,等到将米闷熟了之后,就迅速的将米饭和菜搅拌均匀。 再将水收干。 但是也不能太干。 所以——一定要掌握好火候。 才能保证米粒颗颗分明,香润弹牙。 王宁尝试着吃了一口。 然后就忍不住惊叹了一声:“竟是如此好吃?” 付拾一满意的笑了。 杜太夫人看着自己这个儿媳妇就叹了一口气:看吧,果然跟自己猜的没有两样。 事实上王宁这会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毕竟一碗饭也没有多少。 配上那些十分下饭的菜,王宁很快就扒拉干净了一碗饭。 其实这个时候刚刚就饱了。 但是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 所以王宁舔了舔嘴角,有些犹豫的看向了饭盆里剩下的饭。 这种渴望的眼神,付拾一见过很多了。 就连李长博也在其他人身上见过不少。 于是李长博默默开口:“饮食有节,方能养生。” 付拾一脸色一变:我的天啊,又来了……李县令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就连杜太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心里默默的念叨:我不听我不听。 但是王宁毕竟还是第一次,所以被这么念叨了一句之后,默默的就收回了目光,一眼都不敢再多看。 甚至还咳嗽了一声,夸赞一句:“长博如今很是知道分寸。” 付拾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险些没一下子笑了。 不过,要是王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那么的心不甘情不愿,估计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于是付拾一就加了一句:“吃到七八分饱也就好了,毕竟一会还有甜点。” “要是真的吃多了,恐怕就不好再吃甜点了。” 于是王宁刚刚暗淡下去的目光一瞬间又炽热起来。 就连杜太夫人也矜持地吃完了,自己那一碗饭之后就克制住,没有再添饭。 反倒是李长博不疾不徐地吃了两碗。 要不是考虑到李长博,毕竟是男子饭量本身就应该比女子大。众人几乎要怀疑李长博他就是故意的。 饭后甜点是醪糟水果甜汤配山药枣泥糕。 这个季节的水果很多。 苹果和梨都下来了。 切成块儿之后用醪糟一煮,加点珍珠大的糯米丸子。就是一碗甜汤。 山药枣泥糕也算是应季的东西。 山药和大枣蒸熟去皮去核之后,在山药泥中加一点炒熟的糯米粉,或成外皮之后将加了蜂蜜的枣泥包在里头。 直接用模子印出花来。 山药枣泥糕就成了。 因为没有放太多的糖,所以味道是清甜的口感。 空口吃都很好吃。 说实话,这个山药枣泥糕倒不算多出彩的东西,但醪糟甜汤却的确惊艳到了王宁。 第732章 悄悄打听 醪糟甜汤本来其实也不算多,拿了东西,但是奈何醪糟只有付拾一才做得出来。 而且不知道付拾一是怎么煮的,煮出来的甜汤微微有粘稠质感。 但是又清甜透明,并不十分黏糊。 里头的果肉本身就已经是极好的点缀,再加上撒在汤上的几颗桂花—— 那颜值和档次一下子就上去了。 山药枣泥糕也不大,一个个也不过就是孩儿拳头大。吃上一两个正好。 一碟子枣泥糕。每个样式都不一样。 王宁仔细看过,分明就是十二生肖的图案。 这样精致讲究。 王宁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都有些不好意思:自家平日里带客用的饭菜,比起这个真的是不值一提。 尤其是味道。还有种类。 不过王宁也心里很清楚,其实这一桌子饭菜没有用到什么名贵的食材。 就连肉,也都是猪肉。 但是这个猪肉和王宁从前吃的那种猪肉口感完全不同。 也不知道到底人家是怎么做到的。 王宁悄悄地打量了付拾一一眼,心里有点模糊的怀疑。 就因为这点怀疑,所以王宁一时之间,没想起来自己之前说的话。 自然也就没觉得尴尬和不自在。 所以引得杜太夫人和李长博两人纷纷侧目:竟是半点儿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改性了呀。 毕竟付拾一和王宁之间也不熟悉。 所以吃过甜品之后,反倒是没什么话说。 都觉得尴尬之前,李长博顺理成章的就提出回去。 杜太夫人倒是提了一句,让付拾一过去陪她打牌。 这种情况下付拾一当然是下意识的拒绝了。 第一次见面还是能少相处就少相处,有句话说的很好,远香近臭。 现在看着好像还没有什么矛盾,但是再接触下去—— 保不齐谁就露了马脚。 而且付拾一很确定一件事情:作为李长博的亲妈,对方肯定不会喜欢自己。 毕竟嘛,就算李长博本身不算什么优秀的人,但是在王宁本人看来,自己的儿子那一定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根本没人配得上。 所以自然而然就会对儿媳妇人选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怎么不满意。 李长博其实也是这个心思。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反倒是王宁微笑着说了句:“阿玫那个丫鬟不是还在我们那边儿付娘子,正好可以去看一看她。顺带我们再一同喝个茶,说说话。” 李长博和杜太夫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然后都奇怪地看住了王宁。 然而王宁是一脸的热情和诚恳。 仿佛根本就对付拾一没有半点的敌意。 付拾一也是很无措,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李长博:我到底是去不去啊?这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然后付拾一就想到了鸿门宴。 但是看着王宁笑眯眯的样子付拾一,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 就在付拾一有些踌躇犹豫的时候。 王宁再度开口:“我也是初来乍到长安,付娘子正好跟我讲一讲长安的风土人情。” 这话就完全是客套话了。一楼 付拾一觉得王宁对长安城的了解肯定比自己强的多。 但是人家都这么说了,付拾一觉得自己再拒绝也有些不好。 所以就干脆利落的答应了。 见付拾一如此爽快,王宁也是满意的笑了。 李长博看着这一幕,这一瞬间居然有一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杜太夫人则是安抚地看了一眼李长博:放心,还有我在呢。 接受到了杜太夫人这个信号之后,李长博这才微微安心。 一路到了李家那边。 付拾一还特地提了一盒点心作为伴手礼。 毕竟去别人家做客不提点什么东西,就感觉自己的双手无处安放。 付拾一虽然心里头有些打鼓,但是面上还是落落大方的。 而王宁一直在观察付拾一。 此时看着付拾一似乎对这边十分熟悉这样子,心里头就猜测:或许付娘子是经常过来。 所以王宁心里对李长博和付拾一之间关系又有了一个重新的评估。 到了杜太夫人的院子里之后,付拾一先去看了阿玫的情况。 阿玫现在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就是燕娘还怕她有什么毛病没看出来。,所以不许她下床。 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阿玫本来已经活泼起来的性格又有点儿变得胆起来。 付拾一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之后,就有些心痛。 所以付拾一心里就将那些人讨厌得更厉害了。 不过阿玫看到付拾一的时候还是有些高兴,也显得活泼了一些:“娘子怎么过来了?” 付拾一笑眯眯地将自己揣在怀里带过来的糖果全部拿了出来:“给你送糖来呀。药苦不苦?” 药自然是苦的。但是看到付拾一手心里的糖块,阿玫立刻灿烂的笑了起来,还用力摇头:“不苦不苦。” 付拾一叮嘱阿玫一句:“这些糖可不许一口气吃完了,这是用来给你下药的。吃完药了嘴巴里苦就吃块儿糖。而且一定要记得吃完糖要漱口。” “不然你的牙都会被虫子吃光!” 阿玫一把捂住了嘴巴。 然后吭哧吭哧的笑起来:“娘子肯定是骗我的。” 付拾一板起脸来:“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是骗人?” 阿玫就有点不确定了。 付拾一脸上板着脸,心里偷笑:孩子就是好骗。 付拾一紧接着又叮嘱了几句,在这边要听话,不要给别人惹麻烦的话。 然后又说自己明日再过来看她。 说完这些之后,付拾一才回去和杜太夫人她们说话。 事实上这会儿。杜太夫人都让人泡好了茶。 王宁甚至回去换了一身衣裳。 显得更加随和。 李长博一步也没敢走。 付拾一刚刚从屋里出来,他就一个箭步迎上去,压低声音说道:“你别担心。若有什么,我一定会护着你。” 付拾一笑眯眯的打趣李长博:“你阿娘听到你这话必定会伤心。这还没怎么样呢,你担心什么呀?” 李长博尴尬一笑,咳嗽一声:“这是人之常情。” “李县令不必担心。我看你阿娘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就算有什么必定也不会为难我的。咱们都好好说。”付拾一反过来宽慰了李长博一句,笑容满面的样子让李长博甚至有点真的放松下来。 第733章 来得太快 等到牌桌子凑起来的时候,王宁就催促李长博赶紧回去衙门。 李长博如何肯走! 只沉默了一瞬间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阿娘,衙门里最好的仵作就在这里了。真出了案子,我还得回来叫她。” 所以不如留下有个什么事儿,自然会有人来通知。 王宁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付拾一真正的身份:好像记得一开始告诉自己是仵作吧…… 这仵作当厨子…… 王宁忽然觉得中午吃下去的饭菜有点争先恐后,想要出来透口气的意思。 最后王宁硬生生的憋住,以至于脸色都有些青。 偏偏付拾一这个憨憨还问了句:“夫人脸色不好看是怎么了?难道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帮忙看看?” 付拾一也完全是一片好心,毕竟虽然她是做验尸的,但也是正经的医学生啊。很多常见的症状还是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的。 但是就在付拾一说完这句话之后,王宁的脸色明显更加难看起来。 王宁甚至有些惊恐地看了付拾一一眼,然后僵硬的笑了:“不用了,不用了。” 杜太夫人倒是有些惊奇:“怎么你还能当大夫?” 于是付拾一就笑着解释一句:“当大夫肯定是不能当大夫了。我也不会号脉,也不会开药。但是——毕竟我对人体的了解比谁都强,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也能够看出一二。” 杜太夫人了然一笑,随后看了一眼王宁,忍不住跟自己儿媳妇开起了玩笑:“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比外头那些没学个几年的强多了。要不让付娘子帮忙看看?” 王宁脸色惨白,慌忙摇头:“咱们还是打牌吧。” 杜太夫人就拿出了自己珍藏的扑克牌。 说起来还是上一次用过。 用了一次之后,杜太夫人就有些迷上了,毕竟这种有趣的打发时间的方式还是挺不错的。 而且杜太夫人觉得今天玩这个一定能赢到钱! 王宁也不笨,李长博教了几次之后,自己就能上手了。 等到这头上手了,不用怎么操心之后,王宁就开始和付拾一聊起了天。 “付娘子是哪里人氏?” 打了一下午的牌,王宁几乎将付拾一的底细都要摸清楚了。 甚至都问了将来成亲生孩子的事。 尤其是当听到付拾一说,打算做一辈子的仵作时,王宁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这个事情——可不能这样。女人成亲之后,还是应该以家庭为重。” “家里的人情来往,家务操持,还有养育孩子,每一个不要人操心?” 反正一想到自己的儿媳妇,将来再嫁过来之后,竟然还要出去当仵作,整天摸尸体,王宁就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付拾一当然知道王宁的心思,但是这种事情还是要实话实说才好。 所以付拾一微微沉吟之后就说了实话:“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这个事情难道只针对男子吗?” “还是说作为女人这辈子的事业就是家庭?”百晓 这话王宁当然会答:“我们从学的东西不都是操持家务?为的就是在嫁了人之后能够经营好一个家。” “你这么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女人这辈子的事业可不就是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付拾一轻叹了一声:“可是我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觉得为死者申冤是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既然我学了这一身的本事,如果因为嫁人就不能用的话,那岂不是浪费了?” 王宁疑惑的看着付拾一,总觉得付拾一还有话没说完,而且剩下的话一定是不想嫁人的话。 于是王宁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心里头升起了一个想法来:我怎么觉得人家付娘子还不一定想嫁呢? 而且看来看去,王宁也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并没有任何暧昧的气息。 一个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件事情该不会还是自己儿子一头热吧? 这个认知让王宁有些勃然大怒:我儿子那么好,凭什么得一头热呀? 杜太夫人看着自己儿媳妇的表情变化,大概就能猜到她的心思。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杜太夫人同样也有自己的顾虑:这成亲之后有了重孙,两人都在外头跑的话,孩子怎么办?家里的人情往来,家务操持又该怎么办? 结果还没等杜太夫人表明心思,那头李长博倒是说了句:“付娘子这一身本事的确不能埋没了。我敢打包票,整个大堂也不会有比付娘子更厉害的人了。” “不管将来继续是在衙门里头还是去教别的仵作,付娘子断断不可埋没在了闺阁之中!” 他这样一句话,彻底的让杜太夫人和王宁两个人都目瞪口呆起来。 付拾一也有点目瞪口呆:原来李县令都想得这么长远了?! 这个认知,让付拾一既觉得有些害羞,又有一些莫名感动。 “那……孩子以后谁带?”王宁忍不住问。 李长博一脸淡然:“有奶娘。” 杜太夫人也忍无可忍:“那时候如果把你扔给奶娘就完事儿,我还费什么劲儿?” 于是李长博从善如流的改口:“让奶娘带着跟我们去衙门。” 杜太夫人按住胸口,感觉自己要昏厥过去了:“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而王宁则是要被自己的儿子给气笑了:“那你这衙门以后可真是热闹极了。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再说了,孩子从看到那些死人啊,尸体啊,你就不怕他吓坏了?” 这孙子还是没影儿的事儿,但是杜太夫人和王宁都是一致开始心疼起了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甚至会不会有的孩子。 所以杜太夫人和王玲的表情是一致的。 面对两人质问和不满,付拾一只觉得自己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这都是什么话题呀…… 所以付拾一只能板板正正的坐着,假装自己乖巧优雅又端庄。 但还要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题。 至于王宁的问题,李长博在微微一沉吟之后,就给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第734章 神仙回答 李长博义正言辞地给出了一个完美答案:“尸体和血腥又有什么可怕的?从接触这些,反倒是能锻炼他的胆量。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而且将来从耳濡目染,或许还能子承父业呢?” 杜太夫人和王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句:他是子承母业吧? 王宁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拍案而起:“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做县令已经是够丢人现眼的了,要是咱们李家再出一个仵作这种贱业!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出门那不得被笑死! 付拾一觉得自己尴尬的都快要疯了。 于是弱弱的出声:“其实吧,这个事儿现在说是不是有些为时尚早?” 毕竟她和李县令还不一定能成呢。 就算成了,也不一定能生得出儿子呢。 就算生出了儿子,人家也不一定就想当仵作呀。 结果三个人都齐刷刷的看了付拾一一眼,竟然异口同声:“如何就为时过早了?!” 付拾一将脖子一缩,干笑了一声,最后干脆不吭声了。死死的盯着自己眼前的一把牌,心中疯狂吐槽。 而那三个人在付拾一老老实实之后就都收回了目光。 李长博缓缓言道:“仵作虽为贱业,可却十分重要,现在陛下也多有重视,将来必定会有所不同。” “那天天和死人打交道,难道就是什么好事儿?”王宁当然是要和儿子据理力争。 毕竟这个事情儿子干涉不了了,那不能再让孙子委屈。 李长博神色半点也没有波动。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反倒是十分坦然:“所有人最后都会死。” “可是毕竟和活人不一样!死人是晦气的——”王宁气的七窍生烟。 李长博不敢拿长辈的健康开玩笑,所以就干脆用自己来举这个例子:“倘若我今日死了,难道阿娘觉得我也是晦气的?” 结果这一句话就触犯了众怒,不仅王宁和杜太夫人都心里重重一跳,就连付拾一也是脱口而出:“呸呸呸,胡说八道!” “有道是祸害遗千年,李县令长得好看,就跟个狐狸精似的,肯定能够长命百岁,比所有人都活得长!” 付拾一也是心急之下没组织太好的语言,反正就这么脱口而出了,等说完之后才觉出不妥了。 结果她这话杜太夫人和王宁两个人也没多想,就直接点头附和:“对对对得长命百岁,比所有人都活得长!” 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于是王宁和杜太夫人两个又面面相觑。 李长博也是心翼翼的赔礼道歉:“是是是,是我说错了话。” 不过谁也没再搭理他。 付拾一也觉得怪尴尬的,于是趁机提出自己还有事要先回去了。 也好让他们自己家里人好好说说话。 杜太夫人这下也没有挽留付拾一。 只是拉这付拾一的手,宽慰了两句:“这些话你也别多想,他们母子两个在家的时候总拌嘴。” 提到这个事情付拾一都觉得尴尬,于是赶紧摇头摆手:“没事没事。” 然后就跟逃跑似的走了。 李长博特意叫人送付拾一回去。心中则是一片懊恼。 刚才情急之下,竟然如此口无遮拦。 想必付娘子一定是十分不痛快了。 这样一想,李长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焉头巴脑的。 付拾一走后,杜太夫人就看了一眼王宁和李长博没好气的将两人骂了一句:“有什么话不能自己家里悄悄的说,非要当着别人的面说?” 王宁本来是在生气,但是这会二看着李长博那副样子在听着杜太夫人的责备,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虚了。 毕竟她本来还真没想到要闹成这样。 但是王宁就是心虚,也不打算说出来,只是轻声的埋怨:“谁让他这头非要和我顶着说。” “我是为了谁呀?” 说着说着王宁自己也委屈了。 李长博当然也知道自己是有些太较真,所以也是焉头巴脑的道歉:“也是我一时情急忘了场合。” 这下付娘子恐怕再也不想过来了。 想到这一点,李长博就觉得生无可恋。 这才刚刚将窗户纸捅破了,就又出了这样的事儿。 付娘子必定不肯嫁给自己了。 杜太夫人多多少少也猜到了李长博的心思,当即就宽慰一句:“这个事你先别多想,回头我再去和付娘子说一说,她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好好的跟她道个歉,赔个不是。” 王宁赶紧道:“还是我去吧,这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 杜太夫人点了点头:“那些你回头亲自去跟付娘子赔个不是,不管这个事情你同意不同意,但是别人来做客,闹成这个样子终归是不妥。” 对于杜太夫人的从善如流,王宁后知后觉的想:我怎么觉得婆母就是故意说这话的呢,就是在等着我答应这个事呢? 王宁狐疑的看着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面色如常,半点端倪也看不出。 三人里,唯有李长博,始终都是垂头丧气。 事实上,这会付拾一从李家出来也是忍不住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春丽一直是在旁边看到了全程的。 所以这会儿也有点儿后怕,就忍不住的问道:“娘子以后真的要嫁给李县令吗?” 付拾一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摇了摇头:“看这个样子恐怕有点儿难。” 这才刚在一起都还没跟长辈说明呢,就已经吵成了这个样子—— 这样以后真的成了一家人,那还得了。 不得天天把房顶都吵翻了? 不过想着刚才的情景,付拾一就发现自己好像看到了李县令的缺点? 李县令似乎是有点儿轴啊。 好好的,干嘛非要和自己阿娘争执…… 不是说了先慢慢谈个恋爱吗?这些事情都是以后的事情,犯不着现在就要定下来呀。 不过回了拾味馆之后,付拾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付拾一拿出了笔和纸,准备画个素描。 阿玫是看到了对方的脸的,所以付拾一打算将那个人画出来,然后叫厉海去看看能不能找到。。 好在阿玫觉得那人是个好人,倒是没有什么抗拒心思,画完了让阿玫再看看,就能知道像不像。 第736章 无可奈何 晚上等到客人都散了,拾味馆的人都聚在一处吃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付拾一身上。 付拾一看着大家的目光,顿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可惜付拾一还没来得及抱着碗筷逃跑,就已经被张春盛问了出来:“今日娘子见到了李县令的阿娘是什么感觉?后来你们过去又是说了些什么?” 在张春盛将话问出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更加炯炯有神。 自然也给付拾一带来了无比的压力。 付拾一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也没说个什么。就是说了寻常的话。” 结果春丽快人快语,一句话就把付拾一的遮羞布给挑破了:“李县令的阿娘说,娘子和李县令不适合在一起生孩子。” 众人齐刷刷的愣住,然后又齐刷刷的呛咳起来。 毕竟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说到了生孩子上—— 这还叫没什么?! 所有人都狐疑地看住了付拾一。 付拾一尴尬一笑。 蔓娘有些惊叹:“怎么进展这样快?” 本来大家都以为还要经历一段时间的斗争呢,毕竟人家李县令的家里可能不太同意这桩婚事。 结果…… 付拾一笑容更加尴尬:“这不是刚好将话说到了这里吗?” 众人看着付拾一这样的表现,更加满心狐疑:所以到底是怎么将话说到那里的? 当然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重点了,当即连碗筷都放下了,疑惑反问:“李县令的阿娘为什么不同意这件事?” 付拾一心有戚戚焉的戳了戳碗里的饭:“就是觉得我和李县令都是在外头工作的。尤其是我这个工作又这么不同寻常。将来孩子落了地都没有人带的。” 众人想过很多不同意的理由。 比如付拾一的家世不行。 比如两个人样貌也不太般配。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理由。 一时之间众人沉默了一会。 张春盛才神色恍惚的开口:“没想到李县令的阿娘想得这么长远。”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付拾一又是一声干笑,然后继续无意识的戳着碗里的饭。 反正是没有什么胃口。 毕竟这第一次谈恋爱,就遭受到了男方家长的反对,想想也是挺糟心的。 蔓娘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反正这也才刚刚捅破窗户纸。就当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退回到最开始也挺好的。 毕竟一想到付拾一不被接受可能要吃苦,所有人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更觉得有些义愤填膺。 付拾一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她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我和李县令两个人的事情,还是我和李县令两个人来决定,其他人说什么都先不管,看看李县令是什么态度再说。” 最主要的事情,世界上是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无缺的。 所以如果遇到事情就放弃的话,也不是付拾一的风格。 不过众人却听出一点弦外之音:付娘子这是不愿意和李县令分开呀—— 所以大家就换了一个套路,开始分分给付拾一出馊主意。 “到时候大不了抱着孩子上衙门。反正李县令就是当家作主的,谁也不敢说什么。” “孩子的时候,要不然就让钟约寒他们几个先顶着,娘子在家歇一歇,等孩子再大一点娘子再出门。” “要我说天高皇帝远的,反正李县令的阿娘肯定还得回家去。长安这头她可管不着。” 大家嗡嗡嗡的,讨论得热烈非凡。 付拾一一个人坐在那里瞠目结舌:怎么都这么笃定,我会和李县令结婚生孩子呢? 最后付拾一,不得不落荒而逃。 第二日一大早,李长博就过来了。 经过了昨天那件事情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再见面,多多少少都觉得有点尴尬。 尤其是一想到生孩子什么的…… 付拾一就更加不敢看李长博了。 倒是李长博见了付拾一先是深深一拜,言辞格外诚恳:“昨日的事情让付娘子烦心了。是我们的不是,还请付娘子,别往心里去。或是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他这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样子,反倒是把付拾一给逗笑了,那点不好意思更是如同大风里的青烟,一下子就被吹散了。 而且是无影无踪。 于是付拾一就起了坏心思,笑眯眯的打趣李长博:“那李县令打算怎么弥补?以身相许吗?” 这句话险些没把李长博给吓得跳起来。 反正那震惊抬头的样子。 让付拾一想起了鱼缸里突然被惊到的鱼。 于是付拾一扑嗤一声乐了。 付拾一这头嫣然一笑,眉目都生动无比。 看得李长博更加愣了。 然后就看见李长博红着个脸,害害羞羞的、扭扭捏捏的,又义无反顾的“好”了这么一声。 这个回答可算是惊到了付拾一,以至于付拾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都是给惊没了。 她万万没想到李长博会回答。 还如此回答。 这和想象中的套路不太一样,所以付拾一最后脸上又红成了个猴屁股。 倒是李长博似乎是缓过来了。 李长博虽然脸上还有那么点害羞,但是张口问了句:“不知道付娘子想要我怎么以身相许?” 付拾一脸上的红色本来已经很明显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竟然还更加红了一些。 这个倒不是因为李长博反过来调戏她。 而是因为付拾一自己想到了某些不该想的东西。 李长博还以为自己反过来治住了,付拾一成功让付拾一害羞起来,于是还得意一笑。 更是往前一步,带着笑意继续低声问:“付娘子怎么不说话了?到底付娘子想要我如何以身相许?” 面对此情此景,付拾一只觉得士可忍,孰不可忍:李县令这样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毛头子,也敢反过来调戏自己,还如此嚣张—— 要是自己认了怂,那以后还得了? 所以付拾一就掏出了自己邪魅娟狂的笑容。 然后反倒是朝着李长博轻轻移动脚步逼了过去。 眼睛更是一直直勾勾的看着李长博的眼睛。 第737章 互相伤害 随着付拾一的步步逼近,李长博最后就退无可退。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直接就被付拾一压的气势全无。 然后付拾一邪魅娟狂的笑着,伸手抬起了李长博的下巴,然后轻挑道:“谁家的郎君长得如此标致?不如入赘到我家,与我做个压寨夫君——” 然后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一路连耳朵尖儿都红了。 就笑得更加乐不可支。 然后付拾一就听见了两声短促的尖叫。 付拾一刹那之间飞快松了手。 李长博也是如同触电般飞快站直了。 却原来是珍珠两姐妹过来拿东西,一不心就看到了如此让人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画面。 然后一个不心就尖叫出声,破坏了眼前这一幕。 惹来了方良和张春盛两人不满的眼神。 方良慢吞吞放下了自己掩住脸颊的手。 张春盛也若无其事地咳嗽了一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不过在走之前还特地的嘀咕了一句:“其实入赘也不错——” 这个事情方良可不同意,于是瞪了张春盛一眼。 也是声嘀咕:“那怎么能够肯定还是得娶媳妇儿。” 只有那没本事的人才会入赘呢。 付拾一和李长博齐刷刷地抬手捂住了额头。 刚才一时之间太过忘我,所以不心让别人看了好戏。 付拾一深刻的反省自己:以后可不能这么带坏朋友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所以付拾一还咳嗽了一声,特地嘱咐:“这个事你们可千万别学!” 众人:那你还做?!尤其是,到现在李县令脸上的颜色都还没退去呢! 付拾一当然不可能继续呆在这里尴尬,所以伸出手来直接一把将李长博拽了过去。两人刷刷的逃之夭夭。 但是这个事情却在拾味馆悄悄的传开了。 以至于拾味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几乎让人怀疑前两天出事的不是拾味馆。 甚至有些老顾客都忍不住悄悄的问上一句:“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拾味馆的人只能忍住强烈的分享欲望。 毕竟这个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 这件事情甚至不知怎么回事,悄悄的传到了李家那边。 当花嬷嬷听到了这个传闻的时候,惊得赶紧将这个事情告诉了杜太夫人。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子之后,杜太夫人就沉吟道:“他还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以杜太夫人对李长博的了解,要是家里头这头反对得狠了,李长博一不做二不休还真会这么做。 花嬷嬷有些不敢相信:“所以这个事儿是真的?” 杜太夫人也不敢瞒着这件事情,想了想就将王宁叫了过来。 王宁有些不适应长安的气候。 加上昨日生了一回气,所以今日就有些咳嗽。 杜太夫人还是十分心疼儿媳妇儿的,当即就叫人赶紧去熬点银耳羹。 不过杜太夫人还想这付拾一,所以又特地嘱咐,熬好了之后也给付拾一那头送一碗去。 王宁就有些皱眉,忍不住的说了句:“要我说还是和付娘子那头保持距离才好。不然到时候,不管是谁误会了都不好。” 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王宁一眼:“这事儿咱们保持距离有什么用?” 李长博那头一个动作一句话,比他们这头说十句都顶用。 王宁被这句话说的直接沉默了。 紧接着杜太夫人又说了一句:“不过我是真喜欢那孩子。有些年没遇到过这么会讨人喜欢的孩子了。” 这话就算是王宁心里有偏见,也不得不点头承认:“单从气度上来看,还真是让人有些刮目相看,一点儿也不像门户里出来的。” 那不卑不亢的态度,说话行事的样子,不是大家族根本就养不出来。 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底气。 要是没人说放在外头,别人保准以为这是哪个世家大族的嫡脉嫡女。 说起这个事情,杜太夫人就笑了:“那可不是放在人家河源郡主旁边儿,都不带半点逊色。你是没瞧见那个河源郡主,长得是真好。这要换成一般的女子,站在她旁边就得自惭形秽。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她们俩反倒是好得不得了。” “所以抛开家事不谈,只说这个气度,我反倒是有些乐见其成。”杜太夫人干脆和自己的儿媳妇交了心。 “不说别的,就说其他世家大族里头的,也未必有几个能比得上付娘子。” 但是这话刚说出来就受到了王宁的反对:“如果长博不走仕途还好。妻子娘家是什么样都无所谓。” “可偏偏他一门心思想做官。将来若是没有一点靠山和帮手,要是真吃了亏怎么办?这条路又该走的多艰难?” 当娘的总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也为孩子想的长远。 杜太夫人看着王宁这个样子,一时之间也不好再深说,唯有轻轻叹一口气:“话是这么说没错——” 杜太夫人说话说一半,王宁就忍不住往下问:“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宁:“你觉得陛下现在是个什么态度?陛下现在对世家大族又是什么个态度?” 这种事情王宁一时之间还真有些不敢说。 毕竟涉及到了时政。 杜太夫人给王宁倒了一杯茶水,也不着急说开只让王宁好好想想。 然后就将自己听到的传闻说给了王宁:“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咱们家长博要入赘去拾味馆。” “我听到都吓了一跳,心想怕你突然听见着急上火的,所以就把你叫来跟你说一声。” 王宁忍不住皱眉甚至差点拍案而起:“这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轻声问了一句:“你仔细想想你那儿子的性情,你觉得可能不可能?” 王宁心中一惊,下意识喃喃:“付娘子也必定不会同意——” 杜太夫人还是似笑非笑。 王宁就彻底说不下去了。 她当然清楚,付娘子既然是不卑不亢,那自然也不怕这事。 王宁柳眉倒竖,“反正我不管这事儿,他要是敢这么做,我就亲自打断他的腿!”。 这头王宁还在烦心这个事,那头付拾一他们案子却有了新进展 第738章 哭笑不得 案子的新进展是来自于洛阳。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洛阳那位能打开匣子的匠人终于赶到。 这还是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 付拾一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就冲进了县衙。 李长博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方良由衷的感慨:“看来这衙门当家作主的人是要变了?” 他这头摇头晃脑的感慨,那头王二祥看见了就忍不住凑上来:“这次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感慨?!” 王二祥的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八卦之光。 而巧合的是方良这会也是一肚子的小道消息,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去宣传宣传。 譬如刚才付小娘子和自家郎君说的那番话—— 至今想起来方良都觉得自己脸上都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两个人瞌睡的遇上送枕头的,简直是一拍就合。 而那头付拾一进了衙门之后,终于见到了那位匠人。 看见那个匠人的一瞬间,付拾一就忍不住感慨:这要是再晚个几年,说不定这位老先生可能就要去了。 所以付拾一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庆幸。 李长博小跑着跟进来,笑呵呵的上前去招呼:“林郎君。” 那位林郎君就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对着李长博行礼。 李长博赶紧一把扶住了。 付拾一则是比较想要开门见山。所以就悄悄的看李长博,然后无声的用口型提醒:“匣子!” 李长博寒暄了两句之后,也是就亲自去拿出了匣子。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但付拾一看见李长博从杂物堆里将匣子拿出来的时候,神色是有些复杂的。 但是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这样重要的东西藏在这里,还真是没人能够想得到。 李县令这样藏东西,怕是谁也偷不走。 关键是匣子外面连个东西都没套,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自然就更加不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不过李长博将东西放在林郎君面前的时候,动作还是小心翼翼的。 林郎君在看见匣子的时候,还惊了一下。 然后那个神色一下子就柔软起来,看着那个匣子的样子,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但凡是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看的出这个东西是和林郎君有些关系。 付拾一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东西您见过吗?” 林郎君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匣子。 听到付拾一这样问。他就笑了一下。 笑容竟然有些沧桑,声音更是感慨无比:“见过啊,怎么能没见过呢?这个匣子就是我当年做的。就做了一对。我自己留了一个,剩下一个送了人。” 付拾一心头重重一跳,下意识地就猜到:或许那个仍旧是当年的付县令。 如果两人认识的话,说不定这一次得到的不只是匣子里的信息。 更有可能还知道一些别的。 想到这一点,付拾一就忍不住有些激动。 所以就紧紧的盯着林郎君。 李长博安抚地看了一眼付拾一。 然后将话题接了过去:“那不知现在您能否帮忙打开这个匣子,因为这个匣子现在已经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据。很可能里头装了些能够帮助我们破案的东西。” 林郎君当然不会拒绝这件事情,反倒是笑了一下,然后就伸出手来轻轻的按在了匣子上。 也没看见林郎君到底做了什么,反正就看见他多摸摸西摸摸,最后咔吧一声,匣子竟然就这么一下子弹开了一条缝。 付拾一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精巧的东西,不由得有些惊叹。 林郎君轻车熟路地将匣子拉开。 付拾一就看见里头躺着一封信。 付拾一不犹自主的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的落在了那封信上。 李长博倒是神色如常,反倒是拍了拍付拾一的肩膀轻声说了一句:“付小娘子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我觉得未必会是交代了因果。” 付拾一看向李长博,有些疑惑和不确定:“为什么会这样想他费尽心思将这个匣子留下来——” 怎么看也应该是说明因果才对。 李长博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更甚至是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声音却更加柔和:“付小娘子是关心则乱,失了判断。此时此刻付小娘子不应该着急去看里头是什么东西,反倒是应该沉下心来想一想。” 还没有等到付拾一沉下心来想。 林郎君就已经将信封拿了出来,感叹道:“如此好奇,那仔细看看就是。” 然而他自己却不肯松开,那个匣子依旧是充满深情的摩挲。 那样的神态像是看一个旧情人,又像是看一个老朋友。 充满了回忆,充满了依恋,充满了感慨。 也许是近乡情更怯,此时此刻这封信就摆在自己面前付,拾一反倒是有些不敢伸手了。 而且想到李长博刚才说的话—— 付拾一甚至有些迟疑。 李长博反倒是十分镇定。 还有心情问了一句:“所以这个匣子就算是暴力砸开,也不会对里头的信件有所损毁?” 林郎君笑了笑:“这是自然。这种精巧的机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坏,到时候如果自己都拿不出这里头的东西,那不就是可笑了?所以只不过是看着吓人。” “其实就算真砸了,也没有什么事儿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有些心情一言难尽。 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却又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种心情怎么说呢?就是太过小心了。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现在,咱们来揭晓谜底吧,看看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此时这样一打岔,其实付拾一反倒是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猜到了刚才李长博想对自己说什么。 对于付县令来说,最重要的可能还真的不是交代事情的原因,而是一些别的事情。 譬如自己儿女的安危,譬如自己家族的延续—— 这两样东西,好像哪一样都比交代事情的因果要来得重要。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的同时,也让自己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 李长博则是动手,轻轻拆开了那个信封。 然后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里头的信纸。 虽然匣子保存的很好,也没有任何进水,可是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里头的纸早已经是泛黄变脆。。 如果不小心一点,还真怕弄破了。 第739章 怎样心情 李长博打开信纸之后,便开始一字一顿将上面内容念出来。 李长博的声音自然是清晰。 可是付拾一只听了几句,就思想飘远了。 这只是一封家书。 或者说是一封遗书。 但是内容却和当年人命官司毫无因果。 反倒是只说了一句。 不管他落得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让付椿千万不可因此有所怨恨,更不可生出什么报仇的心思。 信上的内容大多数是在交代付椿,要照顾好母亲,照顾好妹妹。 以及安排后事。 就连付椿日后在何处读书,带到学业有成,又该去拜访谁,然后请他举荐,都已经交代的一清二楚。 如果说,非要说这封信和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关联,也只不过是交代了一句。 而且说的是若是可以,付椿尽量不要在踏入官场。 最好是做个富贵闲人,一辈子都无忧无虑。 因为如果踏入官场,官场的诡秘,容易带来杀身之祸。 信上还交代了一些家里其他的情况,譬如田地有多少,存银又有多少,有宅子各多少。 反正零零碎碎的写满了一整页的纸。 直到最后告别。 也没有说半个与他自己性命有关的字眼。 付县令应该只想让自己的儿孙高枕无忧的过日子。 所以半个字也没有交代。 他估计也没有想过,多年之后还会有人来查当年的事儿。 李长博在念完这些东西之后,就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付拾一。 这个结果对于他来说并不意外。 是有那么一点儿早就猜到的意思。 可是对于付拾一来说…… 李长博多多少少有些担心付拾一的情绪。 付十一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这件事情完全都脱离了她的的期待。 如果不是李长博,刚才提醒了那么几句付拾一甚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现在印证了李长博刚才的话之后,虽然付拾一依旧是失望,但是却也没有那么难受。 过了好一会,甚至付拾一都有了一点开玩笑的心思。 付拾一抬头朝着李长博,无奈一笑:“当年付县令一定没有想过,他前脚刚死,后脚就有人想要他妻儿的命。” “如果知道这个,他肯定不会这么写。” 李长博忍不住笑了一下。 却也有些心疼付拾一。 他轻轻地拍了拍付拾一的肩膀,柔声言道:“有多久不管有多艰难,这件事情咱们一查到底。” 除了点头之外,付拾一又还能怎么样呢? 看到了这一幕的林郎君,看了看付拾一,又看了看李长博,微微扬眉。 然后就问了这么一句话:“所以当年付县令的妻儿遇到山匪的事情不是意外?” 林郎君必定是认识付县令的。 这件事情八字还没有一撇,而且又是机密,所以付拾一当然不会胡乱言语,只是微微一笑:“您想多了。” 然而林郎君怎么可能相信? 所以他又看向了李长博。微微吧 李长博就将之前付家杀妻案的事情与林郎君讲了一遍:“如今我们是在调查这个案子。” 林郎君皱起眉头神色当然复杂起来。 可最后不知为什么,他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问,反倒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长博,而后就告辞离去。 就连李长博要送她他,都被他坚定拒绝。 仿佛是故意要和李长博保持距离。 这样的举动,多多少少也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有其是最后他看李长博的样子。 等到林郎君走了之后,付拾一就纳闷的看了李长博一眼:“我怎么觉得,他忽然就变了态度了?李县令是不是得罪他了?” 这件事情当然是不可能的。 毕竟刚才都还好好的。 李长博若有所思:“我觉得或许这件事情,有一些咱们还没有查到的东西。” “而且这个东西或许和我有关——” 付拾一其实也是这个感觉。 但是又觉得不太可能,所以没有轻易说出来。 这会李长博自己说了,付拾一就轻声补充了一句:“或许不是和李县令你有关,而是和你身边的人有关。” 说完这句话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都是沉默下来。 两久都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 那事情会变成怎么样? 付拾一现在只有一个感觉。 那就是——狗血。 真的是狗血,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怎么天底下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和谁都没有关系,偏偏就和李县令有关系,然后还让李县令来查这个案子。 这不是为难人吗? 这不是逼着人做选择吗? 然后付拾一在心中高高的竖起了自己的中指。 付拾一柔声的宽慰李长博:“别担心,老天爷未必是想要让你大义灭亲。” 李长博虽然被逗笑了,但是一丁点儿也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了。 反倒是冥冥之中那种感觉更加明显——可能老天爷还真要这么折腾人呢。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不去纠结这件事情,反倒是问付拾一:“付县令留下了这么多财物,付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说起来付娘子一贯爱钱呀—— 而且现在付家剩下的人一个也没有了,唯一和付家有牵扯的,也只有一个付拾一。 所以似乎也就只有付十一有资格处理付家的资产。 付十一被这话问得愣住了。 然后她傻傻的看一眼李长博:“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长博也被问懵了:没有关系吗? 付十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钱也不是我的。我做什么主——” “这个钱,在不在还不一定呢。” 付十一看向李长博:“付家人又没有死绝。大部分东西恐怕都是被拿走了吧。” “再说了,我只是个丫鬟。我敢跳出去,他们就敢吃了我。所以何必惹麻烦呢?倒不如不去理会,谁得了,就当成是他遇到的一场机缘。也算做阴德了。” 付十一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指,有些感叹:“人都死了,死不瞑目的,要钱做什么?” 李长博低笑一声:“付娘子原来才是真的君子。” “不过我想,付娘子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钱。” 这话算是宽慰。 可付十一却笑眯眯的反问一句:“所以李县令有很多私房钱?” 第740章 确认身份 付拾一这样一句话,先是将李长博的问的有些懵。 然后就让他的脸上彻底通红。 不过很快,李长博就一本正经的说了句:“不算多,但是一定全都给付娘子。” 付拾一一下子也被搞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而且付拾一发现了一个事情:原来李县令也不是那么好调戏的纯情少男。李县令纯情归纯情,会脸红是会脸红,可是脑子转得很快,所以往往就能扳回一城。 于是付拾一麻溜地放弃了调戏李长博该说起了案子:“现在这条线已经被掐断了,所以还是只能考虑别的线索。我觉得可以从阿玫的事情查起。” “另外还有仵作齐志那头。” 李长博点了点头,替付拾一倒了一杯茶:“这件事情不能着急,得慢慢来。下午的时候把齐志请过来一趟。” 付拾一其实也想对李长博说这句话,不过既然他都说了,她也没有再啰嗦。 再说方良这头,正好和王二祥说到了最关键的部分。 然后把人家王二祥的脸都给说红了。 王二祥目瞪口呆的样子,大大的满足了方良的恶趣味。 不过也刷新了王二祥对付拾一的印象。 王二祥瞠目结舌了半天,这才问了一句:“所以,原来付娘子早就觊觎李县令了?” 被他这么一说,方良就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厉海忙完了手里的事情路过。 看见两人这个表情,于是就微微扬眉脚下一转,一声不吭的站到了王二祥的对面。 王二祥吓了一跳:“我这就去干活。” 然后就在王二祥想要偷溜的时候,他就听见厉海问了一句:“说什么呢?” 有那么一瞬间,王二祥甚至有些怀疑人生。 也怀疑自己眼前站着的人是不是厉海。 方良也忍不住咕咚的咽了口水。 厉海依旧是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样子。 还过神来之后,于是方良又将刚才给王二祥讲的东西,仔仔细细的厉海讲了一遍。 结果厉海没有半点不耐烦。 虽然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是王二祥就看出了津津有味。 王二祥内心:…… 当天下午,整个长安县衙门里都已经传说着这件事情。 以至于所有人看向付拾一和李长博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付拾一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于是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她侧头看了一眼旁边淡定无比的李长博:“李县令难道不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李长博神色淡淡,笃定无比:“无非是惊奇。” 于是付拾一就觉得聊不下去了。 怎么谈个恋爱,全天下的人都好像要参与进来? 正说着这个话,敏郡王就过来了。 敏郡王也听说了今天的事情。 所以敏郡王是一脸悲愤:怎么刚刚一天没见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的媳妇儿都跟别人跑了?! 当看见敏郡王一脸哀怨地过来,付拾一立刻就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忍不住伸手拽了拽李长博的袖子:“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她都预感到敏郡王会说些什么话了。 然而李长博却纹丝不动。 反倒是面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低头看付拾一一眼,微笑着反问:“付娘子不打算和敏郡王说说咱们的关系吗?” “还是付娘子不打算给我这个名分?” 这话说得—— 付拾一不仅目瞪口呆,就连敏郡王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敏郡王喃喃地问:“李县令你这么不要脸的吗?” 说好的风光霁月,玉树临风,举世无双呢?! 这幅哀怨要名分的样子,和那些充满心机想要名分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然而面对如此质问,李长博依旧是一脸风光霁月,甚至脸上微笑的弧度都没有变化。 更甚至轻飘飘的看了敏郡王一眼,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丝的炫耀:“我要的,从来都只有付娘子。” “而且这种事情不是天经地义,又有什么不要脸的一说?” 这义正言辞的语气—— 付拾一忍不住又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那上头密密麻麻的一层鸡皮疙瘩。 既是因为李长博的土味情话。 也因为李长博的态度。 也不知道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李长博原来是个幼稚鬼? 但是付拾一从来就觉得自己是个实力宠的人。 所以看了一眼,敏郡王之后,付拾一对他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神色。 敏郡王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的就想撒丫子就跑——总觉得接下来没有什么好事! 也不知道李长博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忽然伸出手,一把拉住敏郡王,偏偏面上的微笑还是一丝不变。 敏郡王的脸色一下子就扭曲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付拾一咳嗽了一声,心里即使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点暗搓搓的期待: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撒狗粮的事情呢! 付拾一又咳嗽一声:“其实吧,我和李县令……” 敏郡王一脸抗拒:“不,我不想听!” 付拾一置若罔闻,直接忽略:“就在一起了……” 敏郡王目瞪口呆,惊恐地看付拾一,又看李长博:“在一起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你们……” 付拾一反应过来敏郡王想了什么,当即就赶紧打住:“别瞎说!” 李长博慢悠悠解释一句:“我迟早会将付娘子娶回家中。” 这句话还不如不解释了。 付拾一一把按住了头。 只觉得头一次发现,原来李县令是个心机by。 看住敏郡王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付拾一决定宽慰宽慰他:“回头我就做几个新菜,请敏郡王过来尝尝。” 敏郡王脸色顿时好看许多。 付拾一再加上一句:“还有新的甜品!” 敏郡王的脸色又好看了许多。 李长博这个时候插话进来:“回头每次付娘子做了新菜,都叫你来!” 敏郡王的脸上甚至有了那么一点儿的笑意,不过再看又仿佛是错觉:“你们不会骗我吧?” 于是李长博又诚心诚意地加上一句:“童叟无欺。” 敏郡王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却看向付拾一:“不知付娘子有没有空,我想单独与付娘子说几句话。” 第742章 我怕这个 齐志面对李长博的这个问题,反倒是露齿一笑,慢悠悠反问:“那我又能做什么?” 这个问题—— 算是不动声色的又将问题抛了回来。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这是两个高手在交锋。 付拾一在旁边看着,只觉得有点精彩。 仔细想想也不至于太意外,毕竟人家齐志还是青熊帮帮主。 要是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够走到现在? 李长博笑了一下:“就是因为我们不知所以才会问你。” “不过既然其郎君不打算告诉我们,那咱们就耐心等一等。” 说完这话之后,李长博就给付拾一使了个眼色。 二人一同退了出来。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淡定的样子,于是就打趣的问了句:“看来李县令心有成竹啊。” “青熊帮最近出了事儿。”李长博低声解释一句,嘴角的笑意怎么看都是有些使坏:“自然有人着急回去定场。” 一听这个话,付拾一的天线顿时就竖了起来:“出了什么事儿,要篡位吗?” 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这件事情不会是你做的吧??” 对于这个,李长博并没有。直接的回答,而是给了付拾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样子分明就是在问:“你说呢?” 付拾一顿时没了言语,只能默默地伸出手来给李长博一个大拇指。 接下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按照李长博的意思,反正就是等着。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所以——付拾一干脆就点上炉子煮上茶。又掏出了心爱的零食。 快快乐乐的开启了茶话会。 中间几次齐志都叫人过来问李长博:什么时候过去?这个事儿什么时候才能完? 每一次李长博都说不急。 最后齐志显然是急了,亲自过来找李长博。 当然在看见李长博和付拾一欢乐茶话会的时候,齐志的脸色之难看。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 齐志一屁股在李长博对面坐下来,一开口就是一句威胁:“这个事情,我奉劝李县令还是不要继续往下查了。” “不然到时候牵扯出什么来都得不偿失。” 这话里的威胁意思,显而易见。 然而李长博的回应就是微微挑了挑眉反问一句:“你觉得我想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看着齐志的脸色,觉得他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那么难受。 “人当时是被打死的。”齐志没好气地开了口:“我当时发现这件事情之后,就告诉了当时的县令,不过最后,我们达成了共识,我帮他在验尸报告上盖了一个章。然后在我师叔问起来的时候就告诉我师叔没有问题。” 齐志看住了李长博:“我只是伪造了一份验尸报告。别的事情一概不知。如今我也不是仵作了,就算曾经有失职,也不过是罚款了事。” 他拿出一个金饼子,缓缓的放在了桌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李长博:“不知够不够?” 金饼子的光芒实在是太过诱人,付拾一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然后,付拾一就发现李长博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好像从前李县令也不这样啊?! 付拾一下意识地想:难道是自己将李县令给带坏了? 不过好在李长博依旧是面色不改,只是说了一句:“该交多少就是多少,这个恐怕找不开。” 付拾一:…… 齐志的脸色都扭曲了那么一瞬间。 最后,就连还放在金饼子上的手都僵硬了,大概是不知道应该收回来还是应该继续推出去。 付拾一从来都是不怕事大的,于是笑眯眯的提醒:“大概是要不了这么多,您还是先收回去。” 齐志死死地盯着李长博,看那样子,恨不得在李长博的脸上烧出两个洞来:“李县令果然是世家大族出身,看不上这点钱。” 对于这个夸奖,李长博嘴角微微勾起几分弧度,直接就这么笑纳了。 齐志转身要走,李长博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是的就叫住了他:“对了,有件事情还得和齐郎君商量商量。” 现在这个处境,人家齐志和李长博有什么好商量的? 付拾一都忍不住偷偷鄙视了一下李长博的道貌岸然。 当然这种感觉还是蛮爽。 所以付拾一就不打算让李长博改了。 齐志近乎是忍气吞声一样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费了好大功夫,才按捺住了动手的欲望,只是那声音,确实是从后槽牙里挤出来的:“不知李县令,还有什么吩咐?” 李长博和齐志对视,然后保持住了自己惯有的微笑,听着像是商量,实际上却是不容置疑:“这件事情自然还是要签字画押才能走。而且我想商量的事情是和郝家有关。” “那位老丈想搬家。但是奈何他家附近不太太平。既然齐郎君是青熊帮的帮主,不如帮帮忙——” 结果李长博这话还没有说完,齐志就已经是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道:“休想!别的事情都好说,这件事情绝无可能,你若要帮他只管帮他。我不管就是极限!” 说完这话,齐志像是一点也不想多留,直接就这么走了。 付拾一看了一眼李长博,李长博倒是半点不着急。 反倒是慢条斯理地吩咐了方良一句:“让他签字画押后,交了罚金就走。” 方良应了一声,急匆匆的去追齐志。 李长博则是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看向付拾一,笑容一瞬间就和刚才不一样了,就连语气都柔和许多: “付娘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自己的心思一下子被看穿付拾一,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立刻承认:“李县令不打算追究他杀人的事?” 对于这个问题,李长博只是慢悠悠地回答了一句:“有句话叫做民不告,官不究。” 这么多年了,但凡是郝家想着报官,也早就。把这个事情解决了或者受不了了,什么都不要了,也可以解决。 但是为什么对方就偏偏能够忍受这么多年? 顺着李长博这句话往下想,付拾一慢慢的也就明白了。 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年代过去久远,也没法再查清楚。 而且两边都是不提这个事情。所以他们干脆现在也就不掺合。。 毕竟苦主都没有来告发——可见心里是很心虚。 第743章 亲戚串门 付拾一最后就给了李长博一个大拇指。 说起来,其实她也有点佩服李长博。 原本她以为李长博是个不通庶务的书呆子,可没想到接触这么久下来,就越来越发现李长博其实什么都懂。 而且是人情达练。遇到事情也知道变通。 于是付拾一就看着李长博,发出了深深的感叹:“李县令,你能不能说说你为什么能够这么优秀?” “与我们传授传授经验也好,让我们将来带孩子知道该怎么带。” 一不心,付拾一就说了一句大实话:“我将来的孩子要是能有李县令的一半,我也心满意足。” 结果,李长博反过来打量了一下付拾一,反倒是莞尔一笑,慢吞吞的认认真真的说了句:“我觉得,付娘子将来的孩子肯定至少能有我的一半。毕竟不出意外应该是我日日教他。” “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博,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调戏的如此……羞涩。 面对如此占了便宜的李长博。 最后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脸,感受到了上面惊人的热度之后,就又忍不住问了句实话:“李县令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话?” 李长博眨了眨眼睛,看上去有点无辜。 关键是开口时候他的神色格外诚恳:“无师自通,而且这些不都是事实吗?付娘子难道还想嫁给别人,给别人生孩子?” 付拾一彻底没了脾气:…… 最后她就举起了白旗,有气无力道:“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的——我还是个宝宝。求李县令放过我吧。” 结果没想到的是对方还当真,只看见李长博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应承这件事情:“也是付娘子,现在年岁还,过早生育有碍长寿。” 付拾一:……养生达人李县令上线。惹不起惹不起,溜了溜了。 这头正说着话,那头方良就拿着齐志已经画好押的证词回来了。 顺带还带回来一个消息:“咱们家来客人了,太夫人让您赶紧回去一趟。” 瞅着方良一脸担忧的样子,付拾一盒,李长博都忍不住深深地凝视他: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说完了? 结果,方良非但不肯说,反倒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您还是先回去看看吧。看了就知道是谁来了。” 说完还偷偷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不由无言:方良,你这个样子还能再明显一些吗?这分明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嘛,到底是什么事就不能一口气说完,非得用这样隐晦的方式! 李长博也是忍不住,沉声言道:“什么事儿都不必瞒着付娘子。到底是谁来了?” 方良这才开口:“就是您的亲舅舅。” 一听这话,付拾一立刻就想起了那天的事情。 不过接下来那一句,瞬间就带偏了所有人的想法。 只听得方良又弱弱道:“还带了两个女郎。也就是您的亲表妹。说是想要联姻——” 付拾一:……我忽然就不是很喜欢这个剧本了,怎么办? 李长博:……这个事情果然不应该拿出来说! 不过,李长博毕竟是李长博,很快脑子就转过来,于是一脸诚挚地看向了付拾一。求书寨z文 以至于付拾一被吓了一跳:?? 李长博认认真真的说了句:“付娘子放心。” 付拾一满头问号:我放心什么我放心?问题是我就没有不放心啊!! 随后她忍不住悄悄的搓了搓手,一本正经的建议:“李县令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到时候李县令可别忘了,原原本本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方良狐疑的看了付拾一一眼:付娘子该不会是在想……看热闹? 李长博倒是没有多想,只以为付拾一有些介意这件事情。 所以就立刻表了忠心:“付娘子只管放心。我必定不会辜负付娘子的。这件事情我会妥善处理。” 甚至要不是方良还在场,他都要忍不住握住付拾一的手了。 付拾一连连点头,赶紧催促:“那李县令快去吧,我也一起先回拾味馆!” 那个地方近便一些,到时候也好早点知道。 李长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着要不要干脆请付拾一一同过去,但是又怕到时候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到底是没敢。 一行人匆匆的就往家去。 付拾一在拾味馆门口下车的时候,悄悄的给了方良一个眼色,压低声音说了句:“好好盯着。” 方良用力点头,两眼放光:总觉得我飞黄腾达的时刻就要到了!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将来何愁不能得到赏识? 付拾一挥着手,目送马车走远,心里头可遗憾了:这么好一个看八卦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这种感觉抓心挠肺的难受,所以付拾一进去的时候表情都有点戚戚。 拾味馆的人还纳闷:自家娘子这是怎么了? 珠娘就忍不住悄悄的问了:“娘子这是怎么了?看着心情不大好?” 张春盛立刻凑上来:“是不是李县令欺负娘子了?” 珠娘就白了张春盛一眼:“李县令能有那个胆子吗?” 随后,她就压着笑,低声的说:“我觉得肯定是两个人刚刚表明心意,可现在不能时刻黏在一起的缘故。你们没看见刚才李县令都没有下车吗?” 于是众人恍然大悟。 齐刷刷地看住了付拾一,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古里古怪的笑。 付拾一被看得汗毛倒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更甚至倒退一步防备地看住众人:“你们这是想什么呢?!” 众人随便安抚了两句,就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恰好这个时候猫奴凑上来要吃的,于是付拾一也就顺理成章的去撸猫了。 可惜猫奴在拿走了鱼干之后,也是傲娇的一扭屁股直接就走。 付拾一气得在原地恶狠狠地赌咒发誓:“我再给你做鱼干,我就是猪!” 猫奴回头看了付拾一一眼,眼神轻蔑得叫人一眼就看穿。 付拾一:……嘤嘤嘤,都欺负我!感觉自己,再也不是拾味馆的团宠了呢! 第744章 真真假假 那头李长博一路归家,还在门口就看到了张望的花嬷嬷。 花嬷嬷见了李长博,问的第一句居然是和付拾一有关:“付娘子知晓这个事情了没有?” 于是,李长博的表情:…… 方良弱弱的回答:“付娘子知晓了,不过没什么特殊反应。” 瞧着还很想要看热闹的样子,这话肯定不能说。 花嬷嬷一听这话就懊恼跺脚:“这事儿怎么能如实说!付娘子纵嘴上不言,心里必定也不痛快!” 李长博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舅舅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联姻是真的?” 这话刚落,花嬷嬷就瞪住了方良:“这话是你说的?!” 方良讪笑:“这不明摆着的么?” 这下,李长博就只剩下揉捏眉心的份:或许真的该换个长随。换个话少的。 最后一路进去时候,方良总觉得自己后脖子梗冒凉气——心里也有点儿虚虚的。 进了厅堂,李长博就看见了自己的亲舅舅:王烁。 王烁和王宁是亲姐弟。中间差了五六岁的样子。 如今是三十多岁,一点不见老态,看上去正是精壮之年。 不过姐弟两个不太像。 王宁长得好看,王烁样貌稍微一般一些。站在一起,说实话是不太像。 除了王烁之外,的确还有两个年轻美貌的娘子,一个穿枫叶红的裙子,眉目也鲜艳。 另一个穿藕花红,上头绣着时令的菊花,看着有几分淡雅纤细。 李长博连正眼也没过去一眼,只是深深一拜:“舅舅。” 王烁立刻上前来,一把将李长博扶起,爽朗大笑道:“得知你阿娘过来,我是半点也等不及,就先过来看看!我们姐弟,竟是有七八年没有见过了!” 说完这话,他转头笑呵呵看了自己两个女儿一眼,介绍道:“这就是你们时常念叨的那位表兄,你们不总说,只听闻,却从未见过吗?今日便好好看看!看看是不是如同传闻那般!” 传闻哪般?自然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才能了得。 两个女郎被这么一说,顿时红霞爬满了脸,止不住露出女儿的姿态来。 王宁在旁边乐呵呵的,却悄悄的看李长博的神色:这个儿子的脾气她是知晓的,真惹急了,怕是不好安抚。 李长博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异样,客客气气开口见礼:“二位表妹好。” 王烁还自顾自的开口:“你们表兄妹从未见过,如今见了,正好亲近亲近。” 至于亲近到哪个地步,王烁自然是希望越亲近越好,最好能亲上加亲。 但是李长博却笑了笑:“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应当回避。表妹们陪着我阿娘说话便很好。” 说完就请王烁去书房喝茶——一般家中待客都是这个样子,男丁去书房说话,不管是诗词歌赋,还是讨论时事,都方便。 王烁却笑着拒绝:“倒也不必去书房。我来是为了见你阿娘的,叙叙旧就很好。” 接下来,王烁还真是跟王宁叙旧起来。v5 那两个娘子还很懂得活跃气氛,时不时的插话几句,逗得王宁和杜太夫人笑盈盈的。 王宁是真的心情好。 杜太夫人从开始的兴致,就变成了后来的不耐。 连着打了三个哈欠之后,李长博就明白了自家祖母的意思,于是微笑插话:“祖母年岁毕竟上来了,说了这么久话,也是乏了,不如我送祖母先回去歇一歇?” 顿了顿看一样王宁:“舅舅难得过来,我去叫厨房准备饭菜,今日阿娘和舅舅好好叙话。只是两位表妹也无人相陪,怕她们无趣,不如请付娘子过来帮忙?” 正因为这句话,王宁脸上表情一下子没控制好,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有点扭曲。 王烁竟然还听过付拾一的大名:“付娘子?是长安县衙门的那位付娘子?” 李长博不由得微笑起来,多多少少有点儿具有荣焉:“正是。” 杜太夫人笑呵呵补上一句:“那既然都认识,就更不必拘谨了。” 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王宁甚至都来不及反对。 故而她的神色就更加的复杂——这个弟弟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扶着杜太夫人出来之后,李长博还没说话,杜太夫人就压低声音问了起来:“这个事儿你怎么想的?” 几乎是下意识,李长博直接清了清嗓子,无比坚定的说了句:“我只娶付娘子。” 这个回答还算让杜太夫人满意,杜太夫人斜睨李长博,脸上带上几分笑:“算你有良心。不过既然是这么想的,就别给旁人任何误会。” 李长博明白杜太夫人这话是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家阿娘误会,不然到时候来个乱点鸳鸯,就真是得不偿失。 点点头,他沉声道:“阿娘心头应当也有分寸。这种事情,她也不敢胡来。” 这一点,倒真是。 就连杜太夫人也是跟着点了点头:“这一点你阿娘的确知道分寸。只是就怕她想着亲上加亲。” “不会的。”李长博还是笃定:“若要亲上加亲,不至于等到我。” 王家也是世家大族,虽然不是嫡脉,算是旁支。 可是家教极好,王家妇也是一家女,百家求。一旦有年纪合适的,王家门槛都要被踏破。 说完了这些话,杜太夫人也没什么多说的,就让李长博去请付拾一:“这话你提得很好。” 面对自家祖母的嘉许,李长博难得俏皮一回:“都是跟祖母学的。” 杜太夫人看着如此活泼且恭维的孙儿,不由得深深感慨:果然开窍了的人,就和从前死板的样子不同了! 欣慰点点头,杜太夫人越发对付拾一满意。 李长博将杜太夫人送回院子,就立刻马不停蹄去接付拾一。 顺带买菜。 是的,李长博觉得,还是应该让人看看拾味馆的菜究竟是多好吃——这种炫耀的心理,有点压不住。 而付拾一对李长博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事情诧异完了之后,就只剩下了偷笑:“好好好,我看咱们是该好好招待招待舅舅!” 付拾一悄悄摩拳擦掌,内心:我倒是要看看,是谁想和我抢男人! 第745章 一唱一和 付拾一特地换上了自己的新裙子。 是兰花碧的裙子,裙子也没绣花,不过颜色配得倒是舒服。 头上也没有多余发饰,除却新鲜的两朵新鲜雏菊之外,就只有一对珍珠簪,一只赤金镶宝石的挑心。 手臂上镯子是银镯子,套了两个,走路时候叮叮当当的响。 身上佩了个自己做的香囊—— 李长博闻了一下:“是柑橘味?” “嗯,刚才吃了个橘子,就将橘子皮剥下来塞在了香囊里。”付拾一如实报告,还将香囊打开给他看了一眼。果然里头是橘子皮,不过是被揉过的橘子皮——只有揉过了,里头的橘皮油才会散出来,才会有香味。 说起来,付拾一还想做点橘子味的精油皂。还有冬天要到了,也可以做点橘子味的润唇膏? 而李长博盯着那一团橘子皮,半晌才艰难开口:“回头我叫人送些上好的香料来——” 一想到自己未来妻子竟然这样辛酸节俭,李长博就觉得自己心痛得无法呼吸:自家的娘子,怎么能用这些东西!自然要用最好的! 付拾一斜睨李长博:李县令一脸苦大仇深抽什么风了? 不过,现在毕竟还是要维持一下自己的温柔人设,付拾一就温和问他:“李县令不喜欢这个味道?那你喜欢什么?” 李长博怕付拾一伤心,就斟酌半天:“味道是极好闻的,但是材料——” 这一瞬间,付拾一秒懂。 她意味深长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觉得,东西是物美价廉要紧,还是华而不实要紧?” 这还用选吗?李长博光凭着付拾一的用词,就准确跟风:“自然是物美价廉要紧。” 当然,他也是真的这么认为。 “既是物美价廉好用,李县令就不该如此瞧不上这橘子皮。”付拾一笑眯眯怼他:“不然可不符合李县令这话。” 李长博失笑,吐露了真心话:“可付娘子就该用最好的。” 付拾一将香囊凑近李长博的鼻尖:“好闻就成。材料贵贱不重要。回头我做两块这个味道的精油皂咱们一起用。” 这下李长博就笑得合不拢嘴了:“好。” 至于嫌弃?不存在的。 旁边的张春盛忍不住悄悄毒舌:“我怎么觉得我们家娘子就算说一坨屎是香的,李县令都要附和了?” 珠娘嫌弃瞪他:“咱们这里是饭馆!” 郑老井“呵呵”的说了句至理名言:“这男人啊,都有这么一段时间!可不是咱们娘子说啥就是个啥?这么看,李县令和咱们这些粗人也没什么两样!” 众人:……听着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付拾一耳朵尖,虽然没听清他们在嘀咕什么,但是却听到他们嘀咕。当即狠狠的瞪了厨房那边一眼,轻哼:“听见没?还不快去做菜?!你们要是敢让我没了脸面,我就扣你们的饭!” 于是众人假装忙活起来,而付拾一拉着李长博出门。 顺带还提上了新做的藕粉桂花糕。 藕粉是拾味馆自己做的。 做这个可麻烦,得将老藕洗干净去皮,切开,确定孔洞里没有泥,然后切块,用石磨细细的磨上几遍,将残渣过滤,只留下浆子。当然其实还可以加水将渣子淘洗几次,这样就能将里头的藕粉全洗出来。但是残渣最后一定要去干净的。 到了这一步,就是沉淀静置,让藕粉自己沉淀到底下。 等上头水都变得清澈,就可以将水倒掉,再加水调稀,直到水变清,而后再次沉淀,倒掉水,只留底下粉末。 最后一步,就是晒干。晒干藕粉的时候一定要经常搅动,打散里头的团块。 这样出来的粉,才会均匀洁白,味道好。 而且最好用大簸箩铺上细布,薄薄的晒。 这一批的藕粉,足足晒了两天,也只出了不到二斤藕粉。 付拾一就不太舍得冲着吃,于是做了藕粉桂花糕。 藕粉桂花糕做起来就简单很多。 准备好糯米粉,藕粉,还有云砂糖,牛乳,桂花。 将牛乳加糖煮热化开却不至沸腾,再将糯米粉,藕粉倒入面盆里,将热牛乳倒入进去。 搅拌均匀成了面糊之后,还可过一遍细筛。 然后再混入桂花。 再倒入一点凉的牛乳。充分搅拌后,就直接用细棉垫在蒸笼内,再铺上一层竹叶。 最后倒入面糊。 再放在炉子上,隔水蒸上两刻钟。 等开了盖之后,再刷上一层糖浆,再继续蒸片刻。这么做,是为了蒸出来的桂花糕上晶莹一层,好看,防水分蒸发,而且甜味更明显。 这样出炉后放凉了,再切成块,或是用模具切成花样子也成。 半透明的藕粉糕里是星星点点的桂花,咬一口是甜甜糯糯又带点儿弹性的软。 这样的点心,配上茶,简直能叫人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到了李家,付拾一客客气气的与王宁等人见礼,而后就将藕粉桂花糕递过去:“恰好做了一些点心,便正好献丑了。” 王宁低头看着那食盒,客气一笑:“付娘子有心了。” 穿枫叶红裙子那位换做凤娘的表妹笑盈盈开口:“付娘子不是仵作吗?原来仵作也会做点心?” 付拾一看住这位“天真烂漫”的表妹,也笑眯眯:“不想做厨子的仵作不是个好仵作。凤娘你没接触过,自然不懂。” 自家妹妹被怼,另一位淡雅的表妹也坐不住,她唤作云娘。 云娘微笑着开口:“我这妹妹的确是不懂,难免好奇。不过付娘子这样的,也是独一份。” 虽说女子现在在外走动是常见的事情,可是做仵作的,却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这话猛然一听,还真不好分辨褒义贬义。 李长博淡淡侧头吩咐:“去请太夫人来,就说付娘子做了点心孝敬她老人家。” 随后又微笑看一眼众人:“不是一般人,还真吃不上付娘子亲手做的点心。” 众人:……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不配吗? 王宁也忍不住开口怼了自己儿子:“你这话说得,倒叫我们不好下口了。” 付拾一笑容不改的替自家男朋友洗白:“李县令的意思是,咱们在场的人,都不是一般人。所以便正好尽情享用。也不知是抬举我,还是夸他自己。” 第746章 宣示主权 这么一个玩笑,原本凝固的气氛就一下松动起来。 李长博面不改色:“自然是都夸。” 王宁狐疑的看一眼自己的亲儿子:我怎么觉得这个儿子和从前有点儿不太一样了呢? 这头王宁忍不住怀疑,就连王烁也是有点儿疑惑:自己这侄儿在外头的名声,不是不近人情?可是现在看着……不太一样啊。 凤娘盯着李长博,掩口笑:“表兄真是风趣幽默。” 云娘也是羞涩而笑。 倒像是李长博会说这一番话,完全是因为她们一般。 付拾一心里头悄悄的:不要脸啊不要脸。 杜太夫人过来时候,看见的不是其他的,就是那个食盒。 这一瞬间,仿佛杜太夫人整个眼睛都忽然发亮了。 然后,她迫不及待打开了食盒,看着里头的藕粉桂花糕,还没吃呢,就开始夸:“付娘子做的吃的,天下一绝,你们今日是真有口福了。” 李长博笑容更深,帮着将碟子取出。 于是人手一块藕粉桂花糕,开始吃。 付拾一刚才就尝过,这会儿自然不会再拿。 众人拿了一圈,剩下的杜太夫人自然而然的就放回了食盒里,打算不再分。 众人:…… 藕粉桂花糕其实也不算多稀奇的东西,只是现在还没人做出来而已。 当然,口感其实也不算多么惊艳——但是吃着对人有好处。 杜太夫人大概有对付拾一有心态加成,所以赞不绝口。 就连李长博也是如出一辙。 王宁觉得还算别致。 至于父女三人就有点儿怀疑人生:这个东西,又不是什么珍奇之物,至于如此么? 因为杜太夫人和付拾一的加入,接下来的气氛就真成了茶话会。 李长博连口都不开,只是喝茶吃点心。 王烁吃了三块点心后,就忍不住开口对王宁道:“不若让他们年轻人出去玩耍?逛一逛园子——” 这是相亲的正常流程。 王宁于是欣然同意:对于联姻这个事情,她无所谓。但是不管怎么说,王家女肯定比一个贱业的民女强太多了! 结果李长博纹丝不动。 付拾一倒是站起身来,笑道:“虽然我也不太熟,但好歹一也是来了几次,勉强认得路。二位娘子莫要笑话我。” 凤娘和云娘却齐刷刷歪头看李长博:“表兄不同去么?” 结果李长博只是微笑:“男女授受不亲,纵是亲戚,也不可不设防。不然传出去,对二位表妹名声不好。方才我就已经托付过付娘子,请她帮忙陪二位表妹。不管是逛园子,还是做游戏都可。彩头我来出,都无妨。” 他这样一说,园子还有什么可逛的?当即凤娘和云娘两个都不想逛园子了。 云娘微微一笑,提议道:“既然表兄说出彩头,不如我们来投壶?听闻表兄画技了得,不若谁赢了,就给谁画一幅画像如何?”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就差当场竖起大拇指了:这可真是高明。但凡是换个想找对象的哥哥,现在肯定心都热了! 她又怜悯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原来总是面对这样的困境?真是太可怜了呢!不过不要紧,我来拯救他! 所以这个提议,付拾一就欣然同意,抢在李长博拒绝之前开了口:“好啊!这个提议甚好!” 凤娘和云娘脸上出现的是笃定和自信——她们姐妹两个,投壶这种游戏里,几乎都是头筹。在圈子里都是有名气。 李长博本来都打算拒绝了,这会儿听见这话,不由哑然失笑:“那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就叫人去准备投壶的东西。 杜太夫人还嫌不够热闹,笑呵呵的道:“我有一对金臂钏,很适合年轻娘子戴,索性也拿出来当彩头。” 王宁于是也跟风:“那我也出一只赤金珍珠的梳子。” 付拾一忍不住咋舌:这一次,看来是要赚一个盆满钵满了? 王烁也笑:“那这一次头筹的奖,怕是有些丰厚。”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有点儿在意起结果了——王烁是希望自己两个女儿哪一个出风头都行。 杜太夫人呢想的是:这是我给我孙媳妇的! 王宁的目光就在三个人之间来回梭巡。 一时之间投壶比赛开始。 李长博被举荐出来做了裁判。 付拾一笑眯眯道:“主随客便,虽然我不是主人家,但是却是主人家请来陪客的,不若就二位娘子先来吧。” 云娘还故意道:“过门都是客,既然都一样,就以关系论,我们该让着付娘子才是。” 凤娘立刻出声附和:“正是这个道理。我们让着付娘子。” 既然两个对手都这么异口同声的说这话,付拾一当然也就没客气——反正谁先的话,结果都是一样的。 而且……付拾一看着两个青葱水嫩的姑娘,露齿一笑:“那就对不住二位了?” 两姐妹还不知事情的严重性,还在那儿嘻嘻哈哈:“这有什么对不住的?付娘子就算赢了,也是凭本事赢了,我们自然是要心服口服的。” 凤娘还特地补上一句:“放心,付娘子就算输了,我们也必定是不会笑话付娘子的。” 付拾一还没笑,李长博先笑了。 王烁一直留意他呢,这会儿见到了,就登时一皱眉:怎么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太对呢。 杜太夫人已是等不及了,连声催促快开始。 于是比赛开始——付拾一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轻轻松松的拿起了箭来,只是感受了一下,就开始了动作。 投壶当然也是讲究个花样的。 单手最简单。 双手稍难一些。 单手投壶耳更难。 双手双耳最难。 付拾一上来先是单手,紧接着就是双手。 然后就来了个耳朵。 最后来了个双耳。 最后一次机会,则是来了个闭眼投壶——还是双手。 这样的炫技,直接就叫所有人都看呆了:这是练了多少年啊? 说实话,就连李长博也是有点儿惊讶:上一次付娘子玩的时候还一般啊,怎么这次就这么厉害了?难道是回去偷偷练过? 不过他又有点儿感动:付娘子费这么大功夫,这是不想让我给别人画像么? 第747章 故意恶心 付拾一拍了拍手掌上那并不存在的灰尘,腼腆一笑,十分谦虚:“让大家见笑了。我这点雕虫技,实在是不堪。” 众人:???雕虫技?不堪?付娘子你是不是对自己有很多的误会? 王烁脸色不太好看。 毕竟到了这个程度,虽然自家两个女儿还没动手,但是明显已经输掉了。 再好,也不过是打个平手。 王宁更是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她觉得付拾一是故意的。说实话,她有点不喜欢付拾一这个做法。毕竟是落了自家亲戚的脸面,叫人难堪了。 杜太夫人则是心本来就是偏的,笑呵呵的就开始鼓掌:“上一回你都还投不准,这一次竟然就如此厉害了,可见果真是天赋异禀!” 李长博也是含笑点头。 而付拾一面对如此夸奖,还没过够谦虚的瘾:“这算什么?不过是手熟尔。” 这一刻,付拾一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仰天大笑出门去,事后深藏功与名的高手和侠客。 王家几口人的心情,有点儿复杂,甚至有那么一点儿感觉自己像是吞了个苍蝇。 偏偏李长博还好心好意看向了脸色惨白的两位表妹,难得掏出了体贴:“还继续比么?” 云娘艰难一笑,攥着帕子的手指节都白了,声音也挺像是强行挤出来的:“既然开始,就没有直接认输的道理。” 凤娘则是明显放弃:“都这样了,我就算再好,也不过是个平手——” 李长博更加贴心微笑:“可以继续比,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一口老血,哽在了两姐妹心头。 也哽在了两姐弟的心头。 一个感觉自己就不该来,一个感觉自己不该生。 唯独杜太夫人一脸欢喜的附和:“对对对,反正时辰还早。” 时间够,所以可以放心大胆的继续。 付拾一在这一瞬间,看着姐妹二人的脸色,看着王宁的脸色,深深开始了反思:我不是做得不太好,得罪了未来婆婆? 当然这个反思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付拾一委屈巴巴:可是我不想让李县令给别人画像。我吃醋! 比是只能继续比了。 云娘让凤娘先来。 可是凤娘拿起了羽箭,却半天没有勇气丢出去——从前觉得好玩的事情,现在一点也不好玩,更是有千钧重的压力。让她觉得喘不过气,让她觉得手都在微微的颤,就连眼睛,都不知该看哪里。 最终,这箭还是被投出去,而且还中了。 凤娘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好似多了信心,又拿起了另外的箭。 前三回,她的方法和付拾一一模一样,结果也是一模一样,可到了第四回的时候,却失误了。 两只羽箭只有一只被投中了。 当那只箭掉到了地上时,凤娘脸一下子刷白,咬着嘴唇满脸不敢相信,更是没了继续的动力。 她不想继续丢人了。 偏王烁见她半晌不肯动弹,还要呵斥一句:“难道平日我教你的,都忘了?这就吓得要不战而败了?” 被他这么一呵斥,凤娘浑身都抖了一下,然后默默的咬紧了嘴唇,然后终于拿起了羽箭。 可惜,即便是她没闭上眼睛,最终还是悉数落空。 这一下,在云娘肩膀上的压力,就更重了。 云娘即便是能够表现出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成绩也不太理想——虽然只有一只掉落,但是总归是输了。 杜太夫人还算厚道,虽然高兴得像是个老孩,可也没欢呼起来,反倒是笑眯眯宽慰了两个姐妹一句:“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不过是个游戏罢了,只当是玩乐,也证明不了什么。” 嘴上还安慰着别人,眼睛却已经看向了付拾一,虽然什么都没说,可那样子分明是把付拾一头发丝都夸过了一遍。 付拾一也见好就收:“既然有三样彩头,不如我们一人一件。我就要李县令的画就行——也不一定是画像,只要是李县令的墨宝就好。” 她笑眯眯看向李长博:“回头我好挂在厅堂上,若有人问起,也显得我有脸面。” 李长博忙谦逊:“不过是随手涂鸦,哪里当得起墨宝二字?倒是付娘子如此看重与厚爱,反倒是叫我心头感激涕零。” 瞧着二人一脸诚恳的样子,杜太夫人毕竟见惯了,感受还好。 但是王家四人,却觉得自己身上鸡皮疙瘩一阵阵的涌出来,感觉格外的……难受。 他们本以为就是这样了,可没想到付拾一还有话说:“李县令如此水平还要谦虚,那岂不是叫旁人都要钻进地缝里?不过就算有人笔墨比李县令强一些,他其他地方也必定不如李县令!李县令的特别,古往今来也不过只有一个而已!” 说这样的话,付拾一半点不带脸红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的不是吗?! 李长博脸皮子有点儿发红,却还算镇定:“付娘子如此夸赞,我实在是当不起。要我说,付娘子才是古往今来,不过唯一。这世上女子,又有几人能和付娘子比?”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登时众人就:……你们看我们一眼可好? 杜太夫人还帮腔:“这倒是,付娘子又有几人能比?” 于是付拾一简直受宠若惊,忍不住双手按住胸口:太感动了,我决定回头就去做好多好吃的给老太太!就冲着这么可爱的老太太,将来李县令要是跟我求婚,我也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王家所有人已无力吐槽,集体陷入沉默。 偏偏付拾一还十分热情的要将彩头塞给两姐妹。 云娘和凤娘两人欲言又止,最后都齐刷刷的拒绝了彩头:就算再好再值钱,看着也堵心好不好?! 甚至于她们忍不住充满恶意的怀疑:这位付娘子,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恶心人的!这是炫耀!这是明摆摆的炫耀! 姐妹两人同时觉得,心好累。 李长博还是很人道的。 这个时候就咳嗽了一声:“既然二位表妹觉得不妥,这样吧,阿娘那里还有别的好东西,回头阿娘翻出来看看,哪样适合二位表妹。” 王宁默然的点点头,不知该夸自己儿子体贴,还是该吐槽自己这个儿子不解风情。 第748章 本来目的 不过最终王宁吐槽不吐槽,也不能改变这顿饭吃得一言难尽的事实。 饭桌上,李长博和杜太夫人又将付拾一夸成了一朵花。 凤娘和云娘然后就被辣哭了。 付拾一总觉得,可能不是菜太辣,而是真想哭。 毕竟,吃个普通的烧豆角,怎么可能辣哭了? 最后,付拾一到底还是大发善心,说了句实话:“其实我也算胜之不武。” 于是姐妹两齐刷刷的看向了付拾一,那眼神……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自己就是姐妹两人存活下去的希望之光。 付拾一咳嗽一声,仔细说下去:“你们都知道我是做什么的。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一个手稳。” “所以,其实不管是多远,多重的东西,只要让我熟悉熟悉,我基本上,还是能投中的。” 其实这是假话。 只是投壶不算太难而已。而且她还悄悄的练了几次。 要换成弓箭什么的,准头自然就不行了。 “而且你们输掉不是因为准头不够,是因为你们心里头慌了。我表现太好,你们知道无论如何赢不了了,也怕丢面子,所以就更加紧张。”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手就无法稳,自然会投不中。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付拾一摊手手。 姐妹两个登时就陷入了沉思。 而付拾一这一番言语,也的确是让王烁和王宁姐弟两个惊讶了一回。 说实话,两人都没想到,付拾一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之前付拾一的表现,倒像是个十分充满敌意的,一直也有点儿针对姐妹两个的意思。 王宁脸色稍微缓和,又将姐妹二人宽慰一番,见她们的确是有点儿释怀的意思,这才看一眼王烁:“时辰不早了,回头就该宵禁了。改日我再过去与弟妹说话。” 毕竟现在离得近,什么时候想见就能见了。 王烁却看一眼李长博,缓缓道:“我有几句话想和长博说。” 于是他们二人就在前头走,付拾一和王宁,加上姐妹四个就远远的慢慢跟着,好让他们说话。 付拾一心思一直都在李长博身上,所以倒是没什么说话心思。 只有王宁在和姐妹两个说话——说的话也是宽慰和夸赞,估计是怕姐妹两个伤心。 等快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凤娘和云娘对视了一眼,紧接着都看向了付拾一。 云娘柔声开口:“今日多谢付娘子的宽慰,也多谢付娘子的坦率。以后若是有机会,再和付娘子玩。下一次,我们定要努力。” 凤娘也附和:“对,下一次一定不让你轻松赢了去!” 看她那气鼓鼓不甘心的样子,估计肯定会找机会扳回一城。 姐妹两个这一番举动,付拾一有点儿意外,王宁也有点意外。 随后王宁却笑起来,眉目都舒朗了:“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王家女该有的气度。不过是一场输赢,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对手,更该做朋友才是。” 家子的人,就当不起王家女的名声。 付拾一笑眯眯的迎战:“好啊,下次若是你们赢了我,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于是姐妹二人双双神色大变,脸色扭曲:“这个还是算了。” 这下,付拾一只剩下了耸肩的份:至于这么嫌弃吗?仵作怎么了?谁没个死的那天啊! 王宁也被三个女郎之间的俏皮给逗笑了。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空前的和谐。 前头李长博和王烁的气氛,却不太和谐。 王烁一开始没开口,李长博也就等着,所以气氛多少有些沉凝。 结果没想到,一直快到了大门口,王烁才开口:“听说最近你在查一桩陈年旧案?” 此时天色多少有些昏暗下来,偏灯笼还没点亮,王烁背对着夕阳,显得脸上的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尤其是一双眼睛,幽深得仿佛是要将人吞食。 可是李长博却没有半点退让,直视那一双眼睛,嘴角甚至微微上扬起来,有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语气虽然恭敬,却不见半点心虚:“没想到舅舅连这个事情都知晓。” “不过,这件事情,有什么问题吗?”他不动声色将这个问题抛回去。 王烁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天空,缓缓道:“作为长辈,你刚踏入官场,我还没来得及教你一些事儿。今日忽然想起。就跟你说一说。” 他的目光深远,语气也是意味深长:“有些时候,人要学会装糊涂。太较真了不好。有时候牵扯太多时,说实话,真不能太往深处挖。” “十年前,是何等的乱像。”他收回了目光,重新看住了李长博,缓缓道:“别忘了,那时候,宫里那位,也还在苦苦挣扎呢。” 甚至,王烁伸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李长博的肩膀,如同一个真正长辈教导晚辈那样:“别人砸了你的脚,不算疼。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那才叫疼。” 说完这话,他收回手,朗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走吧。” 于是姐妹两个就匆匆追上来。 王烁领着她们二人,告辞离去。 李长博送到了大门口,一直也未曾再说话。 即便是马车走远了,他也没有要动的意思。 付拾一看向王宁疑惑的脸,轻声道:“夜里风大,夫人您先回去吧。” 王宁皱眉,下意识觉得他们二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是思前想后,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再看向付拾一,王宁虽然仍是抗拒付拾一成为自己的儿媳妇,可却也着实讨厌不起来。斟酌再三之后,终于还是说了句:“以后也不必如此见外,叫我一声伯母罢。” 亲近的世交,互相之间叫伯母,是尊称,也是亲近的象征。 要是关系不到位,还真不能随便乱喊,否则人家是会不高兴的。 说实话,乍然听见这句话,付拾一多少也有点儿惊讶的。不过很快就笑眯眯的、脆生生的喊了一嗓子:“伯母。” 王宁虽然还想维持住自己的板正严肃,可还是露出一丝丝笑容来:“嗯。” 付拾一这头还没怎么样,那头方良看着,心里头却高兴得不得了,忍不住的就悄悄戳了一下自家还在发呆的郎君:郎君啊!你娶媳妇的日子恐怕是真不远了啊!你怎么能错过这一幕!怎么能够! 第749章 老实交代 被悄悄戳得醒过身来的李长博,有幸目睹了自家亲娘和未来媳妇的第一次和睦。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然后,心都开始狂跳了——虽说他面上还是能维持住平静,可心里是真激动: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娶媳妇的日子不远了? 即便是从到大经历过无数大场面,这会儿李长博还是觉得又到了那种紧张又欢喜的时刻。 不过可能是觉得别扭,王宁很快就借口说累回去了。 倒是给了付拾一和李长博说话的机会。 李长博看向付拾一,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我送付娘子你回去?” “好。”付拾一正好也想问问他刚才的事情,故而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在前头走,方良跟在后头,看着前面一双“璧人”,有点儿热泪盈眶: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等到了郎君开窍并且找到未婚妻的一天!而且还竟然这样早! 这个时节,离中秋也没几天了,天气早就凉了下来。 尤其是一早一晚,太阳一不露头,风似乎都有点儿冻人的意思。 街道上也不如昔日热闹,人们都有点儿步履匆匆,想着要早些回家去。 唯有李长博和付拾一,两人走得很慢。 最先开口的还是李长博:“我舅舅,可能知晓当年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参与了。” 本来付拾一觉得这个事情可能还是需要稍微委婉一点,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直接。 微微一愣之后,很快付拾一就下意识问了句:“那怎么办?” 是放弃,还是……坚持? 李长博对上付拾一微微紧张的神色,不由一笑:“付娘子放心,当年的事情,我会一查到底。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不管是谁在背后操控一切,总要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不管他是谁。” 他这样一说,付拾一反倒是有点儿迟疑了:“可若是牵扯实在是太大——” 对于这个担心,李长博的回应是蓦然笑出声,然后近乎感叹的说了一句:“我说过,我查这个案子,并不全是为了付娘子。” “我既说过守护长安的话,既是下定决心做个好官,那这样的事情,就不可能遇不到。这一次我若逃避退缩,日后该如何?” 他伸出手来,轻轻的点在了付拾一微微蹙着的眉心上,声音更加温和:“我不能退。这是我应做的事。” 付拾一听懂了。 她想,是自己低估了李长博的。也是自己太俗气了。 李长博还是李长博。 是那个不沾凡尘,如同仙人临世的李长博。这些腌臜的东西,不会侵染他的心。 所以,她不该有任何的犹豫,也不该有任何的怀疑。反倒是应该坚定不移的相信。 和支持。 付拾一伸出手去,悄悄握住了李长博的手指,笑眯眯的许诺:“那以后不管什么情况,我都陪着你。我们一起去查找真相。” 他们既是搭档,也是情侣。 理所应当要站在一起,要去做同样的事情,追求同样的东西。 李长博刚才触碰付拾一眉心,不过是一点就手,无半分旖旎的心思。 现在忽然被付拾一握住了手指,登时就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下瞬间冲上了头顶,一下子叫他头昏脑涨,完全没了思考能力,只能任由自己的脸上滚烫发红。 甚至他都不敢看付拾一。 可却没有任何犹豫,紧紧的反握住,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付拾一感觉到李长博的动作,也是偷偷的笑起来。 她往李长博的身边悄悄凑近一点,这样拉手的动作显得更加自然和亲密。 背后的方良一把按住了自己胸口,差点没尖叫起来:天啊天啊!牵手了牵手了!我要死了!我太高兴了!我心里怎么这么甜蜜蜜啊! 方良好不容易遏制住了自己尖叫出声的欲望,然后就我握拳下定了主意:不行,我明天一定要将这个事情好好和二祥说一说!这种事情,决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晓! 李长博和付拾一倒是浑然不知方良在背后看了个正着——事实上两人都没顾得上想起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人。 这会儿李长博紧张得有点儿同手同脚。 就连厚脸皮如城墙的付拾一,这会儿也是难免紧张:从到大,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几年,除了幼儿园时候,除了男尸,她还真就没拉过任何男人的手了! 不过这个感觉嘛,是意外的好。 付拾一偷偷看一眼李长博,又悄悄的用指尖摩挲了一下李长博的手指。感受着跟自己全然不同的触感。 她不过是个动作,可李长博却觉得这一下仿佛直接婆娑在了心口上,一下子叫他仿佛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登时带来了一阵阵的酥麻。 但是比那个还要强烈得多。 以至于他会有点儿说不出来的……腿软? 好在这种感觉最终还是慢慢退去。 最后反倒是变成了一种满足。 奇怪的满足。好像只是牵手,却已经拥有了所有的东西。 两人接下来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就这么一路走到了拾味馆。 到了拾味馆跟前,就算舍不得也只能松开手了。 李长博略带遗憾的松开手,然后看一眼付拾一:“付娘子快进去歇着吧。明日我来接你。” 以前还不觉得,可是现在李长博再说这个话,分明就给了付拾一一种奇奇怪怪的“男朋友接送上下班”的既视感。 然后她不由得深深感叹:和男朋友在一个公司上班真的是太爽了。不仅可以一起上下班,还可以偷偷摸鱼看男朋友去!搞不好还能亲亲我我一下! 付拾一扬起笑脸来,眸光灿烂的提醒李长博:“李县令该叫我的名字。拾一。” 付娘子什么的,听起来太客气又太正经了! 顿了顿倒是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也是犯了同样的错误,于是吐了吐舌头,赶忙改口:“长博。” 明明就是一个称呼,可李长博却感觉一瞬间仿佛有万千焰火在心头炸开。 那种滋味,妙不可言。一颗心更是欢欣得像是要蹦出来。 他不由自主就嘴角带笑,珍而重之的开口:“拾一。”。 付拾一按住胸口:妈呀,声音好听的人,怎么叫个名字都能苏成这样?!不行了不行了,我强烈要求给我输一凭冷静理智! 第750章 多么可怜 付拾一的心跳,直到回到了屋里也还没能够平复下来。 所以拾味馆的众人,都看到了付拾一的花痴样子。 可惜付拾一一心一意想的都是李长博,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众人的诧异目光。 等到付拾一进了屋之后。 张春盛就悄悄的毒舌一句:“怪不得人家都说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样呢!” 之前还觉得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人在一处也很不错,现在倒是觉得:早知道就应该劝着自家娘子再等个一两年,反正年纪还呢。 郑老井炒完一盘菜,笑呵呵地接了话:“吃东西不也一样的得行吗?刚开始吃的时候总觉得好吃的不得了,恨不得一口都吞了。吃上一段时间自然而然。就觉得寻常了。” 这一下,张春盛被噎了一下。 很快就说了句:“要是李县令敢吃腻了,我可饶不了他!” 郑老井就只剩下笑了。 那头付拾一等到李长博过来的时候,忽然想起自己画的像,还没让阿玫确认过。 于是两个人就先不去衙门了。 改而去了李家。 杜太夫人和王宁正在说话。 知道两人又回来了时,王宁还愣神了一下:“不是说要去衙门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匆匆忙忙地对杜太夫人说,自己要先回避回避。 杜太夫人简直都要被惊呆。 还没等到杜太夫人说话,王宁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走了。 于是杜太夫人就侧头忍不住和花嬷嬷说道:“我怎么觉得她有点怕了呢?” 花嬷嬷表示这个事情有点儿匪夷所思:“这有什么好怕的呀,就当是家里来了个客人就是。” 可是杜太夫人还是觉得奇怪:“几时见过她这样呀?” 这件事情花嬷嬷也不好说,最后就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有谁知道呢?” 而那头王宁的婢女也忍不住问了句:“夫人做什么要躲着付娘子呀?” 王宁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一脸的一言难尽:“你们不懂。” 付拾一那头一路畅通无阻地见到了阿玫。 然后确定下来,自己画的那个人和阿玫见到的那个人的确是同一人。 付拾一转头就将这张画像交给了李长博。 李长博盯着看了半天。 然后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来。 所以李长博愣愣的看着付拾一。 把付拾一都看懵了。 过了许久,付拾一就轻轻的推了一把李长博:“这是怎么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长博这才缓缓开口:“我在想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我舅舅的女婿?” 这下,付拾一彻底的沉默了。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再结合昨天晚上的事,那么李长博这个舅舅在这件事情里恐怕是牵扯极深。 甚至付拾一都有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离真像是不是越来越近了? 可是这个真像,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承受啊。 一时之间,付拾一没有开口说话。 倒是李长博微微一笑:“不如咱们明日去会一会这位姐夫吧?” 付拾一犹豫了片刻,最后就迟疑着提醒一句:“要不要和伯母说一声?” 这个事情,如果不说一声的话。似乎是有些不大妥当吧? 主要是回头这件事情如果突然被王宁知道的话,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够接受。 李长博却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说了句:“这是国事,不是家事。” 看着李长博脸上的郑重其事和一脸正直,付拾一差点就想给他鼓个掌。 但是…… 虽然说这样的正直和坚定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但是真落到自己家里的话—— 付拾一代入了一下王宁那个位置,发现即便是自己,也很难做到完全理解。 多多少少会觉得有些怨言。 更绝的李长博有些不近人情。 付拾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觉得,这件事情就算不打算因为人情而有所心软,也应当知会一声。” “这种事情一旦真的发生,最难接受的应该就是伯母。” 家族利益什么的,付拾一都没有考虑进去。 付拾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长博就低头沉吟了一会,最终点了点头:“我尽量寻个合适的机会提一句。” 在这一瞬间,付拾一看着李长博那张不太有表情的脸,忽然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说啊?” 李长博的面色有些僵硬。 但是没有反驳。 就差那么一点点,付拾一就要笑出声来。 不过想到现在身份有些不同了,所以付拾一到底还是没有笑出来,反而试探着问了句:“要不然想个委婉的办法?” 李长博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要不是他点头太快,付拾一真的都要觉得他的确是有些勉强。 付拾一这回没忍住,彻底的笑出声:李县令怎么能这么可爱?简直是可爱的有点犯规了吧。 所以如果是没有委婉一些的办法,难道李县令就等着硬刚吗? 说好的聪明贴心呢?! 大概是付拾一的笑声,多多少少让他觉得有点尴尬,所以他就咳嗽了一声:“付娘子不了解我阿娘。” 一听他这个称呼,付拾一就扬了扬眉。 李长博一下子反应过来,急忙改口:“拾一。” 在改口的同时,他多多少少显得不自然,看上去有点害羞。 付拾一笑眯眯的,看着害羞的李县令,奇奇怪怪的爱好就被满足了。 所以就大包大揽的开了口:“那要不然我去说吧?” 对于付拾一这个提议,李长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是我去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是阿娘的亲儿子,就算一时生我的气,总有一日也会消气。可是旁人却不同。” 对于李长博这样一番话,付拾一简直就要鼓掌了:这样的家庭关系观念,简直就是模范。 虽然付拾一从来没有搞过对象,也没有经历过婆媳关系,但是眼见耳听的难道还少了? 多少人家里的婆媳关系不好,还不是因为那个做儿子的拎不清。 做恶人这种事情,的确应该李长博去,所以付拾一就坏笑着给他出了主意:“你说伯母认识不认识这个侄女婿?” 第751章 等不及了 李长博眼前一亮。 然后就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做了。 付拾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大概是知道怎么做了,末了又提醒:“别忘了,那对夫妻的死,也可能和这位侄女婿有关——” 所以,现成的理由去问问。 李长博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微笑道歉:“那恐怕我是不能和付娘子同去衙门了。” 对于这个抱歉,付拾一欣然接受,并且十分大度的挥了挥手:“去吧,衙门这头有我盯着。” 不过李长博虽然自己不去衙门,却也舍不得付拾一一个人,故而特地让方良套车送她。 而他自己就拿起画像,准备去找王宁。 付拾一这头和方良闲聊:“方良你说你家郎君,会不会和伯母吵起来?” 方良说了句实话:“自然是会的。如果夫人知道了郎君要做什么事儿,必然是有一堆道理等着。”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付娘子不知,郎君最不耐烦听那些。每次一说,两人必定是不欢而散。” 付拾一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甚至她都能够猜到到底王宁会说些什么。 于是她同情的叹了一口气:“你家郎君也真是辛苦了。” 主要是王宁来的时间也是太巧了。 偏偏就是这么个凑巧的时候,连先斩后奏都是个问题。 方良倒是不同情自家郎君,而是悄悄摸摸的打听:“付娘子打算什么时候嫁过来啊?” 方良这个话,问得付拾一差点呛到了。 她瞪了方良一眼:“嫁什么嫁?这饭不好吃,还是日子不好过?天天想着这些做什么?保持现状不好吗?” 付拾一语气里的抗拒一下子就被方良给领悟了,他瞬间脑袋上竖起来两只天线:“怎么付娘子不想嫁给我家郎君?是我家郎君哪里做得不好吗?” 那八卦的样子,也不知是关心李长博,还是只想知道内情。 对于这个问题,付拾一也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刚刚在一处谈感情,八字还没一撇呢,着什么急?这个事情和你家郎君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先过上一两年这样的生活再说!况且,我和你家郎君认识才多久?这就谈婚论嫁,是不是太草率了?” 方良明白了。 不过,他也说了句良心话:“不过现在的确不是成婚的好时候。大家族规矩多,付娘子嫁过来也是受罪。” 这话说得,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深深怀疑:方良,你怕不是你家郎君对手派来的间谍? 一路到了衙门,敏郡王已经等得有些怨念。 看到付拾一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了亲人,一下子就扑上来,还没说话就开始嘤嘤嘤的委屈:“可算是有人来了!” 付拾一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蹦了一下,戒备的看着圆滚滚的敏郡王:“这是怎么了?饿了?” 对于这种羞辱,敏郡王勃然大怒:“我像是那么肤浅的人吗!而且我这么有钱,怎么可能饿?最多是馋了!” 方良默默的思考:难道馋嘴就比饿了更高尚吗? 敏郡王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忙“呸”了一声,埋怨付拾一将他给带偏了:“付娘子瞎说什么?这个事儿和吃的没关系!是刑部来人了!他们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拖太久了,他们想接过去。” 这下轮到了付拾一急了,她拔腿就往里头走的同时,更是埋怨了敏郡王一句:“这个事儿这么重要,你就没想着叫人来叫我们一声?” 敏郡王悄悄缩头,没敢反驳:事实上,他是真的将这个事情忘记掉了。 刑部来的人是个年轻的官吏,见了付拾一二话不说先深深一拜,客气得要命:“林侍郎让我过来取卷宗。” 付拾一自然张口就是官腔:“不好意思,我们家李县令不在,所以这个事儿我们还真不好做主。要不然这样,今日李县令有事儿恐怕不能来,你明日再来问他如何?” 反正能推就推,不能推也必须推! 然而对方却纹丝不动,反倒是腼腆一笑:“那不如叫人去问一声吧?这是人命官司,实在是拖不得。刚才我已是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这样的态度……付拾一就明白刑部那头的心思了。 反正,这个案子他们是不打算再留在县衙。 也是,等了这么多天,刑部那些人估计早就等不及了。 付拾一笑呵呵打太极:“那行吧,我跑一趟去问问。” 然后付拾一就从屋里退出来,直接看了敏郡王一眼,吩咐道:“要是出了什么人命官司,你再叫人来叫我。只要不是非我不行的事儿,你就当我死了。” !!!众人听见这个话,简直都惊呆了:付娘子也太狠了吧?! 敏郡王呆呆的看付拾一:“你刚不是说——” 付拾一直接就给了敏郡王一个“你懂得”的目光,然后坏笑一下:“反正衙门里一个做主的没有,也没法交接,他们来多少人也不行。至于我——我一个女人家,说话不算数,有事儿来不了,也很正常。” 反正一个字:拖。 说完这话,付拾一丝毫不等敏郡王反应,直接就溜之大吉。 敏郡王回过神来,急得跺脚:“我应付不来啊!” 可是付拾一已经连人影都不见了。 最后敏郡王只能亲自进去,继续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然后装傻充愣——反正他也不是衙门正式的官员,说什么公事都可以推脱说不懂不熟。 在枯坐了一上午之后,敏郡王忽然顿悟:李长博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这些,所以这几日几乎就不露面?! 敏郡王恶狠狠的打定主意:我,要,算,账! 这头债主李长博则是还没能想好怎么跟王宁提那个事儿。 事实上,他已经好几次差点进去,最终想到以往不欢而散的样子,又默默的缩回去。 最后丫鬟都看不下去了:“郎君还是快点进去吧,夫人等着您,茶叶都添了三次了!” 李长博:…… 第752章 不欢而散 李长博进去时候,王宁还是有那么点迫不及待的意思——再等下去,就该煮第四壶的茶了。 煮茶不麻烦,关键是喝不下。 王宁看向李长博,神色扭曲的问他:“怎么这么久不进来?” 对于这个,李长博没回答,而是直接将画像给了王宁:“阿娘看看,认识不认识。” 这还是王宁第一次看素描,先是吓了一跳:“这个画像,怎么如此像?就跟真人一般——” 一提起这个吧,李长博就难免有了点具有荣焉的意思:“这是付小娘子的画法。的确是奇特。” 王宁已是忍不住翻来覆去将画像端详了好几遍,而且越看越是有点儿眼熟。 只不过她对于李长博说的话有点儿抱迟疑态度:“付小娘子这样有本事,怎么可能是平头百姓?” 这年头,普通人家虽然多数也不愁吃喝,但是总归也是不可能和世家大族相比的。 别的不说,画画要买笔墨纸砚吧?还有颜料。 这些哪一样不贵?尤其是颜料,那和黄金也是差不多了。 普通人家如何负担得起? 所以,王宁怀疑李长博是为了让自己能接受付拾一,所以故意扯谎。 当下,她甚至拉下脸来,训斥道:“为了一个女子,你竟连君子风范都不要了?” 她的语气里是浓浓的失望。 这下李长博便也脸色有些硬了起来:“阿娘说这话时候,便是带了偏见。” 因为心有偏见,所以连他都不相信。 所以也不相信付小娘子夫却优秀。 这样一句明晃晃的顶撞,让王宁脸色更不好看,她觉得李长博就是在维护付拾一,指责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点儿伤心。有一种儿子是为了别人养大的。 屋子里气氛一时之间沉凝到了极点。 李长博脸色冷峻,王宁脸色也是脸色难看。 最后,还是李长博说了句:“阿娘认识这个人吗?” 王宁根本就不关心这个事情,她忍不住拍了桌子:“你若真心心悦这么一个女子,我这个当娘的也没怎么样。但是若是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礼义廉耻都忘了,那还是趁早打消娶她的念头罢!我绝不同意!” 这话就纯粹是有那么一点气话的意思了。 李长博脸色更加冷凝,就连语气也有点儿愤怒:“阿娘总是如此,认定的事情,就觉得自己才是对的。” 从前是,现在还是。对他也就罢了,如今对付小娘子也是如此。 他甚至忍不住说了句真心话:“付小娘子如此与众不同,若能嫁我,便是我此生最大的福气。我扪心自问,是比不上付小娘子的能力和心性。” 王宁彻底被这一番话说得愕然了。 不过也不等她再说什么,李长博就又深吸一口气,道:“你当舅舅昨日为何过来?为何想与我们联姻?那是因为我现在查的案子和他有关!” “他来,不过是想攀关系,或是警告我!”李长博定定的看着王宁,有些不耐:“这个人,阿娘就没觉得,特别眼熟?” “本来我不欲告诉阿娘这件事情。”他收回目光,这下有着浓浓失望的人就是他了:“是付小娘子怕到时候阿娘一下子接受不了,特地提醒我先跟阿娘说一声!” 可是付拾一的一片善意却…… 李长博站起身来,冷声道:“阿娘既然从前不管我的事,这件事情,也请阿娘不必过问了。我衙门还有事,就先行一步。” 说完还真就带着画像走了。 那匆匆离去的样子,仿佛多呆在这里一刻都是难受的。 王宁就这么看着李长博的背影,气得浑身哆嗦。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砸了过去——当然是砸歪了。 那个茶壶歪得离谱的砸在墙上,撞了个粉身碎骨。 茶水从墙上淅沥沥的往下滴答,涂得墙壁上一片狼藉。 丫鬟吓得背脊紧绷,可是看着盛怒的王宁,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开口劝说一句。最后只能默默的去收拾。 两人不欢而散的事情,最后传到了杜太夫人的耳朵里。 杜太夫人听完就皱了眉:“怎么还是吵起来了?” 这些年,说实话母子二人没少吵架。每一次李长博做了什么决断,王宁总是企图说服李长博改主意,每一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这几年情况好点,哪怕这一次李长博出来做官,王宁也只是说了几句,好歹没吵起来。她还以为母子两人关系总算是缓和了。 却没想到…… 花嬷嬷悄悄的嘀咕:“像是因为付小娘子。” 杜太夫人揉了揉眉心,却说了句大实话:“我看不是因为付小娘子,而是因为他们母子两个就是性格不对铆。之前也不过是长博收敛一些罢了。” 这话也对,花嬷嬷无可反驳。 而李长博这头起身出来,被风一吹,没过多久就渐渐冷静下来。 然后就多多少少有些懊悔。 懊悔自己又气到了王宁,毕竟这几年王宁身体不太好,他其实是不愿再和王宁呛着来。 也懊悔自己好像又办砸了——本来是想让阿娘承了付小娘子的情,可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雪上加霜…… 李长博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只剩了苦笑。 虽然道理他都明白。而且也在心里头再三告诫自己忍耐。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这样熟悉的反驳和质疑,不只是一次了。若是对他也就罢了,可是对付小娘子…… 最后他也不知该往何处去,想了想,索性出门去了拾味馆。 所以,付拾一听说李长博来了,还有点儿纳闷:难道是知道我回来了? 等一看到李长博的神色之后,付拾一登时就有点儿觉出不对来:李县令今日不是那个风光霁月温和如水的李县令了。而是分明带上了几分凡尘俗世挂心的疲惫。 这就很让付拾一看不下去了:天仙一样的人,就该无忧无虑才对,就该保持着仙气飘飘才对! 所以付拾一拉着李长博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打算来个促膝长谈:“李县令怎么了?” 她是真关心和急切。 李长博对上她的眼睛,心里一时之间情绪却复杂得厉害。 既觉得动容,也觉得羞愧,更觉得有些抱歉。 第753章 查案要紧 最终,李长博还是没说什么,低声缓缓道“不说这些了,还是查案要紧。” 说完这个话之后,他就干脆了当的岔开了话题“我打算直接去将人请来问问。” 付拾一皱起眉头,定定看住李长博,提醒他一个事情“咱们还没确定那人是不是你的表姐夫呢。” 李长博一时之间……“那就确定一下。” 这个语气,居然还有点霸道总裁的味道。 被苏了那么一瞬间后,付拾一再度问了句“那到底刚才发生什么了?你和伯母吵架了?” 某人的耳朵尖可疑的红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的不吭声。 他越是这样,暴露得越快。 付拾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不知道李县令你听没听过一句话此地无银三百两?” 结果一下子,反倒是被李长博抓住了机会,他微微扬眉“付小娘子刚才叫我什么?嗯?” 他还刻意拉长了尾音。 苏得要命。 以至于付拾一小小的心虚了一下。 不过很快嘛,付拾一也故意拉长了声音“嗯?那李县令叫我什么?”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好半晌才不约而同的扑哧一笑。 很明显,两人犯了同样的毛病。 于是付拾一大大咧咧一摆手“算了咱们不纠结这个了。” 反正纠结这个也没什么卵用。她凑近李长博,肉麻兮兮的说了句“反正感情也不是靠称呼来积累。咱们感情到位了,就算叫二狗子,也一样恩爱!” 这一瞬间,李长博觉得自己心里酥酥麻麻得厉害,以至于四肢百骸都像是没什么力气,软绵绵得厉害,偏胸口又鼓动得厉害。 付拾一看着李长博不动,还伸手戳了他一下“你怎么了?” 于是肉眼可见的,李长博的脸整个儿的红了。 最后,他不怎么自然咳嗽一声“没什么。” 可话语里透着的却分明是心虚。 这下,付拾一大概也明白一点了。然而她对于调戏李长博这个事情,天然就有一种热情和兴趣。 某人开始暗戳戳的不厚道起来“难道不是吗?李县令觉得咱们的感情不够好?” 李长博根本说不出来话,脸上红得随时要滴血。 付拾一看得兽性大发,忍不住搓了搓手,然后笑的更加的猥琐“李县令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你也该说一句——” 她不客气的伸出手,捏了捏李长博的腮帮子,强迫俊脸变仓鼠脸。 然后就忍不住开始惊叹卧槽卧槽卧槽,这个手感!比嫩豆腐还嫩啊!什么肤如凝脂,说的就是这个手感吧!这是得多贵的护肤品才能护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付拾一差点脱口而出问一句“李县令你擦的什么宝宝霜?” 好在最后是忍住了。 而她手底下的李长博也终于开始奋力挣扎,摆脱了魔掌。 李长博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待遇。 虽然下意识的逃跑,但是脑子还有点儿懵。 等回过神来,他是真的既震惊又害羞别人都是女子被调戏,怎么到了这里……被调戏的就是自己了? 付拾一还蠢蠢欲动想要继续。然而李长博却忽然一本正经看住了付拾一,并吐出了这么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这一瞬间,付拾一感觉自己要炸了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鬼?我跟你亲热,你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 最后,付拾一甚至有点儿怀疑人生。 不过李长博没让付拾一怀疑太久,紧接着就略紧张的说了句“所以付小娘子既是与我亲密了,就得负责。” 他这个语气,郑重得像是在说国家大事。 付拾一脑袋上冒出一连串的问号???什么鬼? 不过,她还是乖乖的接了一句“所以你要我怎么负责?” 毕竟看过那么多狗血言情,其实付拾一这会儿大概猜到自己会听到什么。说实话,老套且狗血,但是一想到说这话的是李长博—— 最后她暗戳戳的搓了搓手,满是期待的看住了李长博。 李长博红着脸,声音像是文字哼哼“所以付小娘子要娶我——不对,我非付小娘子不娶!” 对于这个可爱的口误,付拾一差点笑出声,好歹她是个厚道人,总算是忍住。并且好心的哄道“是是是,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某人肉眼可见的满足了。 付拾一眼珠子一转,将话题重新绕回来“所以说,我都是你的人了,你还跟我说说是不是吵架了?” 这下轮到李长博哭笑不得了——虽说从前也见过付小娘子的执着坚持,但是没想到在这个事情上,付小娘子也如此的执着和坚持。 最后他无可奈何的将前后因果都跟付拾一说了一遍。 听完了,付拾一也沉默了。 李长博在这时,竟是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就在他以为付拾一生气了时,付拾一却忽然开口说了句“咱们不是还没确认是不是那位么?这还不简单,咱们偷偷去看一眼就行。” 李长博呆了“???” 付拾一笑眯眯的重复了一遍。 最后即便是走在了路上,李长博对这个事情也是有点儿不敢相信这就揭过去了? 直到看见了画像上上的人,进了自家表姐家的大门,李长博的心情更复杂了。 他侧头看一眼丝毫没有不耐烦的付拾一,渐渐也安定下来,好歹不那么焦虑。 付拾一轻声的跟李长博商量“咱们过去拜访一下,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让李长博一惊“现在?” 付拾一在马车上翻了翻,翻出一盒点心来,笑着掂了一下“礼轻情意重,也算凑合。” 说完她看向李长博,笑眯眯的问他“对方救了阿玫,我作为阿玫的东家,怎么也要上门致谢吧。不然,岂不是不懂礼数?” 李长博顿时明白了付拾一的用意。 这下,他也忍不住的笑了一探虚实,也算是不错的主意。 他笑过了,就一本正经的给自己安上了合适的身份“付小娘子特地请我来做个中间人。毕竟关系摆在这里不是?” 付拾一也只剩下笑“那可不?没李县令,我连人家门都不好意思登呢。” 她跳下马车,笑盈盈的就去敲门。 李长博掸了掸衣裳上的灰,紧随其后。 。 第754章 来得不巧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突然造访,很是让人家两口子惊讶了一回。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尤其是门房这头去禀告时,不管是李长博的表姐李翩,还是他的表姐夫谭泉,都不由得错愕的对视了一眼。 不过,过门都是客。肯定最终还是将两人迎了进去。 这头付拾一和李长博进去之后,谭泉没多久就迎过来了“李县令怎么得空过来,也不叫人提前说一声?” 付拾一直接就被这么华丽丽的无视了。 谭泉热情的迎向了李长博,那架势,也像是许久不见的亲人。 而不是都认不出来的亲戚。 于是付拾一伸出手来,悄悄的给双方点了赞。 不只是给谭泉,也给李长博——咱们李县令就是长安城的影帝。 两人一番寒暄和客套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 付拾一也就被隆重介绍了一番。 眼看着终于轮到了自己上场,付拾一就赶紧的提出了自己的见面礼一盒点心。 这一瞬间,谭泉的表情有点儿裂开了谁家上门感谢,就带一盒点心?这是来攀关系的,还是来结仇的?!这是多看不起人啊! 李长博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变化,神色不变,可是心里却心知肚明。 所以他咳嗽一声,提了一句“礼轻情意重,付小娘子的点心是亲手做的,不是外头买的。” 这话让谭泉忍不住狐疑的看了一眼那点心盒你这是一本正经的在说假话吗?你当我们家穷得从来不在外头买点心? 这个表情李长博和付拾一都看见了,但是两人都默契的选择了无视。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拾一还一本正经的补了一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主要是今日匆忙,来不及准备更多。下次我再来,定准备一份厚礼。” 这下旁边的李翩笑容也僵硬了真的快听不下去了,真的太敷衍了。 最终李翩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不过是一点小事,哪里值得你这样费心?” 谭泉也不甚真心的微笑“既是当时没留姓名,自然也没想着施恩图报。付小娘子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付拾一笑眯眯“我还特地请李县令陪我来一趟呢。” “这么说,那日真的是您带着阿玫了?”付拾一决定再确定一番。 结果谭泉还真是半点迟疑都没有的一口就答应了。 瞅着谭泉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付拾一有点儿想往他脸上泼硫酸将人小女孩儿带走的事情,就这么的随意? 一顿客气话说得快吐了之后,付拾一笑呵呵的说道“没想到您还有逛菜市场的习惯。” 刘大郎他们是在菜市场不远处出的事儿。 那地方,达官贵人们都不会去的。 谭泉被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长博自然不会让付拾一承担所有压力,所以直接开口“其实我今日来,还想问问,表姐夫为何是要叫人杀人?那女郎,到底是犯了什么过错,竟是叫表姐夫这样痛恨?” 这话来得太突然。 谭泉直接都傻了。 李翩皱起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在此时此刻,终于领悟到了一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意思。她眉头更加紧“李县令今日来到底是想做什么?我刚叫人准备了饭菜,可我瞧着,李县令是不打算留下来了?” 世家女就是世家女。 说起驱逐的话来都这么的委婉和文雅。 付拾一有点儿疑惑也不知他们会不会觉得累? 李翩累不累,付拾一是不能知道了,但是她知道这会儿对方肯定气得要死。 因为李长博竟然回了这么一句“恐怕是不能留下用饭了。就是表姐夫也得跟我们去一趟。怕是也吃不上家里的晚饭。” 付拾一默默的竖起大拇指。 而李翩两口子则是感觉自己像见了鬼。 谭泉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声音更像是牙缝里挤出来的“李县令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翩也拉下来脸来,一脸不愉“李县令还是别开玩笑了。” 对于二人这个反应,李长博微微一笑“我并没有和二位开玩笑。” 直到李长博真拿出了县令做派,叫了厉海来将谭泉带走,李翩两口子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偏李长博还为微笑道“我们来得实在是不凑巧,竟是打扰了表姐用饭。改日我再来给表姐赔罪。” 付拾一看着李翩的表情裂开,一瞬间忍不住心生怀疑李县令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人家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的这个心态? 可惜李翩是世家女。 她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到底还是没能将舌尖上疯狂窜动那一个“滚”字说出来。虽然拉着脸,可是真心不算太明显“不必了。” 顿了顿再一次下了逐客令“若无其他事情,李县令还是先回去吧。” 刚说完话,她又看见了付拾一带来的点心,于是亲自塞回了付拾一手里,咬着后槽牙说了句“这礼我们家当不起,以后付小娘子见了我们还是当做不认识吧。” 付拾一和李长博退出来,被主人驱赶了也不见半点尴尬不自在,反倒是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有点儿想笑。 尤其是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所以李长博还觉得怪新鲜。 李长博咳嗽一声,故作一本正经“咱们还得赶紧回衙门。明日刑部肯定还会再来人。” 他说完这个话,付拾一才算明白过来,李长博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意外的看李长博一眼,抿嘴偷笑“原来李县令早就胸有成足了。” 想起今日敏郡王那样子,付拾一还真有点儿想笑“李县令既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也该告诉我们一声。” 要是敏郡王心里有点数,也不至于今日抓耳挠腮成那个样子。 李长博却失笑,说句大实话“一直也没有合适的契机,故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成。” 付拾一狐疑的看他,问了句“真的不是因为李县令你暂时没腾出手来?” 某人咳嗽一声,一脸的义正言辞“自然不是。”。 是与不是,也无从考究不是—— 。 第755章 扣个帽子 李长博和付拾一回了衙门,公堂已经是为谭泉准备好了。 谭泉脸色不是很好,他倨傲的看住李长博:“李县令,你我平级,你如此嚣张,就不怕回头我们找你麻烦?” 这种赤果果的威胁,付拾一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这么简单地事情,李县令怎么会想不到?” 想到了,还这么做了,就可以知道心理的想法是怎么样。 说完这么一句,付拾一特地威胁了一下谭泉:“所以你懂的。” 于是谭泉一脸懵逼:我懂什么了我懂? 一直在旁边欣赏女朋友嘴炮的李长博终于咳嗽一声开口了:“还是说说正事儿吧。” 第一件事情,李长博问的就是:“你可知前几日那一位女郎是如何死的?” 谭泉冷哼:“她怎么死的管我什么事儿?” 他不回答还好,一回答,付拾一就在旁边幽幽的叹息:“你怎么不问问是哪个女郎?” “说明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啊。”付拾一死死的看谭泉,面上似笑非笑:“所以你为什么知道呢?” 谭泉抿住了嘴,忽然有点不想说话。 李长博又适时将话接过去:“所以,潭郎君还是快些说一说,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吧。不然,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话,每次付拾一一听,都觉得忍不住想纠正:“其实跳进黄河只会越洗越脏的。” 那么多泥沙!怎么洗得干净! 谭泉都快疯了:这两个人到底想干嘛? 李长博无奈一笑,顺着付拾一的话往下说:“所以潭郎君还是要考虑如何才能摆脱嫌疑。” 面对李长博的循循善诱,付拾一差点笑出声来。 有时候,沉默不是坏事。因为说得多,错的多,漏洞一旦产生,就很难圆回来了。 谭泉眼珠子转一下:“不过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李长博一下子抓住了漏洞:“而且潭郎君还如此笃定我说的就是那一个?” 这下谭泉卡住了,而且是卡了很久。 他干笑一声:“说出来或许你们不信,这件事我真的是听说的,而且你们一提,我恰好就想好了——” “我们还真不信。”付拾一笑眯眯的给出结论。 谭泉就不肯多说了:“那这个事情,我们就不知道了。” 他不肯多说,李长博就淡淡道:“若是换了其他人来审讯,恐怕潭郎君需得受罪。” 这个事情,谭泉是真不信,兀自嘴硬道:“我什么都没做,何必害怕?” 人家不怕,李长博也没多说,只叫了厉海进来守着。 当然走之前,李长博还特地嘱咐了两句:“别有能叫人看出来的伤就行。咱们就一天一夜的时间。”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出馊主意:“其实人在疼痛时候,未必容易崩溃。有两分钟情况人是最容易松懈的。” 李长博和厉海都齐刷刷看住了付拾一。 某人腼腆的一笑,看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可爱清秀:“连着两天不让睡觉,脑子都一片混沌了,那时候想的都是困死了,问话是最容易露出马脚的。” “另一种就是随时都在恐惧中。”付拾一压低声音:“让他看看那些酷刑工具,然后给他一种说不定下一刻就会被用刑的错觉。让他一直担忧和紧绷。然后,出其不意的给他错误信息,让他觉得我们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最容易出错的不是精神紧绷的时候,而是……紧绷过后放松的时候。 要不老话怎么总说,越是到了最后关头,就越是不能松懈呢?! 厉海琢磨了一番之后,显然是明白了其中的精髓。 付拾一与他对视一笑,放心的将人交给了厉海。 将人交给厉海之后,付拾一和李长博出来,她问李长博:“时辰不早了,现在咱们又去何处?” “吃饭。”李长博言简意赅。 方良就恰好过来:“新鲜的饭菜来了——” 那架势,付拾一忍不住的感叹:“其实我觉得,方良你真的是有跑堂的天赋啊。” 李长博:……这算不算是挖墙脚? 方良则是有那么一点儿受宠若惊。 吃过饭,付拾一还没问李长博要去做什么,方良就轻声开了口:“已是查过了,谭泉原本只是个的副参,之所以会娶到王家女。是因为有人举荐。” “举荐的人,是谭泉的顶头上司,陈斌。他之所以能一路畅通无阻,除了自身能力之外,还有人说,他是因为娶了个好妻子。” 方良语气有点儿奇怪:“他娶的是个郡主。不过那个郡主的风评不太好。据说是和一个挺有名的和尚勾搭在一起了。” 李长博微微扬眉:“文安郡主?” 方良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李长博的脸色就有点儿复杂起来。 付拾一不太了解这个事情,就问:“怎么了?” 一时之间都没开口。 过了很久,李长博才缓缓开口:“文安郡主和陛下感情极好。他父亲,是淮安王。” 淮安王李炜,曾经帮了陛下大忙。 十年前,太平公主有谋反的心思,关键时候,李炜识破了太平公主党的屯兵伎俩。然后告诉了陛下,又将自己手里的势力全都借给了陛下。 所以这么些年,李炜的一家都是因为这件事情,得了无上的荣耀和富贵。 这么说吧,那是连陛下都要给三分薄面的人。 付拾一下意识看向了李长博,心里却忍不住揣测:如果当年的事情,和李炜有关的话—— “王家和淮安王关系很不错。”李长博缓缓言道,神色有点儿复杂:“因为淮安王的妻子,姓王。” 于是里头的关系,好像是一下子就被解开了。 付拾一脑子里“轰”的一声,霎时有点儿乱:“可是不管是哪一家,都没必要和付家这样——” 尤其是付县令就算得罪了人,也犯不着赶尽杀绝。 李长博轻声而笃定:“所以里头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一定是牵扯很大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单纯得罪了人——” 只有深仇大恨,或是利益威胁,才需要铲草除根。 可是不管是王家,还是淮安王…… 第756章 狗急跳墙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付拾一发现自己除了这句话之外,竟是没有别的话可说。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李长博的反应很平淡,仿佛根本就不将这困境放在眼里:“无妨,明日我进宫一趟。” 顿了顿,又道:“谢师爷今日已经回来了,明日必定来衙门,到时候,付小娘子与他都守在衙门就好。只要别让人将谭泉带走,一切就无妨。” 他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凝重,付拾一也忍不住神色凝重几分:“放心。” 想了想,李长博又道:“不过,也不必逞强。你记得,一切有我。” 这话风轻云淡的,可付拾一却听出了里头的别样关切。 忍不住的,她就笑了。而且是心里头发甜那种:“好。” 她也轻声叮嘱他:“不管如何,你要记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长博这下也微笑起来:“好。” 这一夜,注定不少人都是不眠夜。 不过付拾一翻了一会儿烙饼之后,竟然渐渐睡着了,而且是睡得很香。 第二日来接她的,是方良。 方良一面往嘴里塞烙饼,一面张望付拾一下来的楼梯。 所以付拾一看见方良的时候吧,就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仓鼠精。 方良惊喜的招呼:“付小娘子!” 付拾一问他:“是什么馅的?” “嫩南瓜馅的。”春丽一面嚼着一面接话:“特别好吃。” 这个季节刚结的南瓜不会长很大,只要气温一降就不长了,所以蔓娘就说摘下来做馅饼。 嫩南瓜甚至不用去皮,直接擦丝,然后用肉馅儿拌上,然后包在面皮里,用平底锅涂上薄薄的油,烧热后将面团子压上去,压成一个薄薄的饼。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新鲜的面一煎是很香的,而南瓜丝会出水,所以就会变成外头油润干香,咬一口里头却是湿润带汤。 刚刚好就综合了面皮的干香。不至于叫人觉得吃着太干巴油腻。 付拾一拿馅饼的时候,下意识道:“再给李县令拿一个,他口味清淡,再来一碗清粥——” 说到了这里的时候,她自己倒是先反应过来,李长博今日进宫去了,不来。 于是盯着手里那个馅饼,付拾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怎么竟然还有点儿失落呢?说好的痴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最后她放弃感叹,悻悻的咬了一口馅饼:原来谈恋爱真的会让人心态改变啊!我竟然这就开始想他了。也不知道他吃早饭没有,顺利不顺利,什么时候回来。 吃完了早饭,付拾一焉哒哒的去了衙门。 敏郡王也刚好到了。 也许是早饭吃得满足,所以敏郡王看上去神采奕奕。 所以见到了付拾一时候,他还惊了一下:“付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上没吃上早食?我这里还有点心——” 付拾一摇头拒绝了。 正说着话,敏郡王脸色忽然就变了。 他一把拉住付拾一的胳膊:“走,咱们快走!” 本来付拾一还没领会他的意思,但是顺着那目光看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 刑部又来人了。 还是昨天那个! 一时之间付拾一头大如斗,但是脚底下动作却加快了。比敏郡王还要快。 两人躲好了之后,付拾一头疼的问:“咱们难道一直躲着?” 敏郡王咽了一口唾沫:“要不咱们就一直躲着吧。” 不然看见了,得被念叨死。 两人最后就躲到了验尸房去嗑瓜子。 付拾一满心期盼:“不知道谢师爷什么时候来。昨天李县令说他要来的——” 对于谢师爷的期待,敏郡王显然没那么高。 所以他兴趣缺缺:“还不如来个人命案子,咱们好有个借口躲出去——” 这一瞬间,付拾一看他宛如看智障:“你就没想过,人家不是更多了一个理由,好接手那个案子了?” 正说着话,结果又来了一个人上门要债。 来要债的是王烁和他的大女儿王翩。 王翩眼睛红肿,像是个桃一样。 一看那个样子,就知道昨天夜里没少哭。 王烁脸黑得像锅底。一进门就问:“李长博呢。” 这连名带姓的叫,完全就已是暴怒的迹象。 得到禀告时,付拾一犹豫了一小会儿,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见王烁。 见吧,王烁肯定是为了谭泉过来的。 这个就很不好办。 不见吧,王烁这么愤怒,肯定会闹起来。 到时候李长博脸上会不好看。 尤其是这是长安县衙门。 付拾一很快就决定了:还是见吧。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是她挨,就是李长博挨。既然现在都是这个关系了,她实在是不忍心让李长博来。 可惜王烁并不给付拾一脸面,看见付拾一的时候,脸色依旧难看,而且正眼瞧一眼的动作都没有。 十足十的没将付拾一放在眼里。 付拾一反倒是忍不住笑了:这样的人,她还真见过不少。 所以她半点不恼,只是笑眯眯的开口:“李县令不在,要不王郎君回头再来?” “你算哪根葱?”王烁从鼻孔里喷出气来,态度很是难看:“叫李长博来跟我说话。” 这分明是看不上除了李长博之外任何人。 付拾一自然纹丝不动,可是态度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先礼后兵这个待人态度,她自认为贯彻得很好。 所以她肃穆起来,语气完全变成公事公办:“若是为了公事,我身为衙门里现在官职最大的人,自然有资格处理衙门的事情。所以,王还只能找我。” “若是私事,自然还是建议您去李县令家中。” 付拾一有那那么瞬间,纯粹是淘宝客服附体。 态度亲切和蔼,就差说个“亲”了。 当然,即便是这样和蔼亲切,但是办不了的事情,还是办不了。 付拾一标准而亲切的微笑,完全不带一丝情感。 王烁和王翩看着,一时之间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态度…… 诡异。两人只觉得诡异。甚至有点儿鸡皮疙瘩冒出来。 付拾一笑容更亲切了:“所以二位前来,是为了私事还是公事?” “我要带谭郎回去!”王翩强势一回。。 可惜付拾一立刻微笑道:“不好意思,实在是不可以呢!因为这边查案需要潭郎君配合呢!不如您先回去等消息,我们这头好了之后,立刻叫人通知您呢!” 第747章 这边建议 王翩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被这个客服体的回复直接就给惊呆了。 偏偏也不知道付拾一这么能坚持,不管什么时候一抬头,就看付拾一标准微笑在那摆着。 于是一口气,就这么噎在了胸口,险些没将王翩给噎死。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面对付拾一这样态度,王烁只是微微眯起眼睛,给了一句话:“我有话想和付小娘子私底下谈谈。” 付拾一笑眯眯的答应了:对嘛,态度就是要这样客客气气的才好嘛。 这样一说之后,王翩就先退了出去。 而留下的付拾一和王烁,先是各自客气一笑,付拾一这才切入正题:“不知王郎君想说什么?” “李长博的性子我知晓。”王烁一开口,却像是要拉家常的意思。 付拾一自然也是笑眯眯的听着:不管拉家常还是说公事,反正今天王烁达成不了目的。 王烁甚至说完这句话,还微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下说:“他必定是没想过这个事情的严重后果。” 在听见这句话时候,付拾一差点笑出声来:王郎君你恐怕低估了你大侄儿的智商啊!你难道没听过,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的话吗?你都这么聪明,凭什么我家李长博就得笨啊! 不过,扮猪吃老虎的事情,付拾一还是会的。 所以她特别诚恳的点头:“嗯嗯嗯。” 见付拾一点头,王烁也是满意的。 王烁笑容更加和蔼了一点:“你也看出来了?可见你是个细心周全的。我倒是觉得,你配得上做长博的妻了。我们世家大族为什么为世人敬重?” 付拾一十分配合接话:“为什么?” “因为我们就像是古树。几百年发展下来,底蕴雄厚,才能辈出。而且旁支嫡系,加上姻亲关系,就如同是一张大网!轻易不能被动摇!”王烁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真心是看上去骄傲又自豪。 显然,他很得意自己是世家大族出身。 付拾一好悬才忍住了吐槽的心思,违心的往下问:“然后呢?” 王烁深深的看住了付拾一:“嫁给长博,付小娘子想要的东西,自然是手到擒来!” “王郎君知道我想要什么?”付拾一纳闷又好奇。 “自然。”王烁露出微笑:“付小娘子费尽功夫才有了今日成就,难道想寂寂无名一辈子?” 这个话就让付拾一更加纳闷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寂寂无名一辈子? 当然面上还是得说:“那王郎君的意思——” 王烁这下就更不怀疑付拾一会拒绝自己了。 当即就笑着道:“你想嫁入李家,自然应该和我们王家打好关系。你恐怕也看出来了,我与长博母亲感情到底如何。” 付拾一于是也点点头:看出来了,就是塑料亲情。 这种塑料亲情,真的是不要也罢。 只是这话肯定不能说出来,所以付拾一在郑重思考一番之后,就用到了拖延大法:“这样,这件事情我也不能立刻做主,要不您看这样,您先回去,我这头考虑考虑?最多今天下午,我就给您一个结果——” 之所以说这个时间,是因为付拾一算过:两天一夜没睡觉,估计今天下午谭泉就该崩溃了。到时候自然也就有了结果。来 她答应给王烁一个结果,可没答应这个结果一定是好结果不是? 付拾一笑眯眯等着王烁拿主意,脸上表情是诚恳无比。 王烁差点就动心了。 可惜想到了大女儿哭红的眼睛,以及背后的厉害关系,所以最终,他还是坚持道:“我在这里等着。” “那这样,我先去办个事?也去跑跑关系——”付拾一的表情更加的卑微了。 王烁以为自己成了,当即甚至露出了一丝丝的笑容:“那我在这里等着。失望付小娘子不会叫我失望。” 付拾一对着王烁微笑的同时,笑着说了句:“放心,我肯定不会叫您失望。” 不仅不会失望,还会大吃一惊,刮目相看那种。 带着满面笑容退出来,付拾一还体贴的请王翩进去喝水等待,同时还表达了歉意:“昨日打扰了您吃饭,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如果还有下次,他们一定早点去。 付拾一等到周围没人之后,就长叹一声,抓过王二祥:“去给我准备马。” 王二祥惊了一下:“咱们衙门的马,都挺高大的。” 狠狠瞪他一眼,付拾一催促:“我能行,快点!” 虽然长安城里不能纵马。 但是骑马肯定比走路快,而且也比马车快。 付拾一翻身上马的动作,惊艳到了长安县衙门的一众人等。 然后方良拔腿就追——付小娘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就只能提着头去见自家郎君。” 付拾一一路到了李家,方良还真气喘吁吁的跟上了——刚好赶上了将马拴好这个活。 等一拴好,再抬头一看,就已经不见付拾一了。 毕竟付拾一经常过来,她一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找杜太夫人,登时门房都不敢拦,就这么放了人进去。 当然,找杜太夫人是假的,找王宁才是真的。 王宁本来正优哉游哉的挑花呢——瓶子里插花,从来都是一门优雅女人喜欢的艺术。 付拾一一阵风似的闯进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这么一路让她畅通无阻到了王宁院子外头。 到了这里,付拾一才堪堪停下脚步,好歹叫人先进去通报了一声。 可即便是如此,还是惊得王宁她一下子就将一朵好好的月季给剪断了。 看着头秃的月季花杆,王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付小娘子来了?要见我?人就在外头?” 丫鬟点点头,小心翼翼问:“所以大娘子要不要见——” 王宁沉默了一会儿,才放下剪刀,优雅的掸了掸身上那不存在的灰尘:“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说这话时候,王宁的态度也是优雅无比的。 可丫鬟服侍自家大娘子这么久,哪能不知道自家大娘子看着镇定,可是事实上这会儿也是有点儿糊涂和紧张? 第748章 合个作吗 当见到付拾一的时候,面对付拾一身上那一身绿色的官服,王宁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付小娘子是真的和她们这些内宅妇人不同的。 官职,官服,在外如同男子一般行走。 这些待遇,让王宁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一些曾做过的梦。 假如,当时女子为官的风气再继续下去,只怕她也会去选择做个女官。 那又会是怎么样的光景? 王宁忍不住的走神了一小会儿。 付拾一已将气息喘匀,面对王宁的走神,她客客气气的打招呼:“伯母,您好。” 回过神来,王宁这才想起招呼:“付小娘子坐下说话。” 说完就让人去煮茶水来。并心里有些奇怪:付小娘子这个时候过来,是想做什么? 不过,付拾一还真不用王宁去过多猜测,因为她很快直接开口:“这会儿我过来,是因为王郎君上我们衙门去要人了。” 王宁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个王郎君,说的是自己亲弟弟王烁。 她也没意识到严重性:“要人做什么?他要人就给他就是——” 付拾一幽幽的提醒一句:“衙门是办案的地方。” 这下,王宁愣住了,尤其是看着付拾一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她更是一点点的脑袋清明起来,见里头的丝丝缕缕给理出了条理。 王宁眉头缓缓皱起,不敢相信的看住付拾一:“那你来找我,难道是——难道是——” 她是真的太过震惊,所以忍不住的多重复了一遍。 不这样,她那一肚子的震惊,根本没法宣泄。 对着王宁的疑惑,付拾一不可置否的点点头:“我就是那么想的。我想让伯母出面,解决这个困境。” 王宁忍不住把眼睛睁圆了,看上去有点儿不可思议。 她觉得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要去帮付拾一的理由。 所以,付拾一不该提这个事情的不是吗? 对于王宁的目光质疑,付拾一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王烁的话重复一遍:“王郎君是因私情过去的。他说,让李长博出来。” “伯母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过,我想伯母一定很清楚,如果李县令这个时候出去见王郎君,会是是什么结果。不见,又是什么结果。”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却莫名语气俏皮:“幸好李县令并不在衙门。不然该多为难?” 大义灭亲这个词,一直都是有点儿双面。 一方面是代表正直,可是另一方面也代表着是不近人情。 人总是希望旁人正直,却又重感情。 虽然矛盾,可却是人心所向。违背任何,总会带来诟病。 付拾一不想让李长博为难。尤其是为了这么小的事情。 王宁的确是聪明的人。 作为世家女,这点眼光她还是有的。稍微一被引导,很快也就想出了其中的情况。 于工于私,李长博都不能见王烁。 可王烁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王宁心里有点儿不悦起来:李长博就算忤逆一些,可总归是自己亲儿子。 而那头,付拾一说完了该说的话,也不废话,只让王宁自己去想。 不过,她还是有点儿低估了王宁的脾气。 因为很快王宁竟然赌气说了句:“他不是就想做大义灭亲的人?这不是正好给了他机会!” 付拾一:……伯母你这么赌气,我竟然觉得有点儿可爱。 咳嗽一声,将那点诡异的萌感压下去,付拾一又说了另外一句:“今天王郎君说了句,若是我将人交给他,他就答应让我嫁给李县令。” 这话就是捅了马蜂窝。 王宁甚至忍不住霍然拍了桌子:“我李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旁人来替我做决定了?!” 付拾一无辜眨巴眨巴眼睛,一矢中的:“那王郎君就是在故意骗我了——” 初时听见这句话,王宁还在继续生气。 可是忽然某一个瞬间,脑子里却灵光一闪。一下子明白过来。 然后整个脑子里都是一片清明。 王宁看住了付拾一:“他要谁?” “他女婿。”付拾一半点不隐瞒:“他女婿可能杀了人。是为了警告其他人闭嘴,不要告诉我们其他的事情。” “最后,逼得那对夫妻,一起自尽。” 盯着王宁越来越阴沉的脸,付拾一再说一句最关键的:“当今陛下英明无比。又是壮年。不管什么党派的人,只有一心效忠陛下,一心为了国民,才会被真正的认可。也才会真正的得到陛下的庇护。” 不管什么靠山,都没有陛下这个靠山来得实在。 而且是只要陛下掌权一天,就稳固一天。 现在离乱世,还有几十年。 就算要站队,当自身实力足够时候,只会是被拉拢的对象,而不用担心会被人随随便便的牺牲。 这个道理,王宁应该懂得。 世家大族之所以能够世世代代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长远的目光。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做,才能保住家族昌顺。 王宁的确是懂这个道理,毕竟是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主母。 尤其是被付拾一这么一点之后,她的脑子里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付拾一瞅着王宁面色一点点变化,得意的笑了:这个事儿成了! 这个笑容当然落进了王宁的眼底。她没好气的训斥一句:“要不是你,长博何至于面临如此选择?!” 对于这个指责,付拾一十分诚恳严肃的承认了错误:“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是我红颜祸水,害了李县令!我认错!我该罚!我以后一定更加兢兢业业的验尸,让李县令成为名垂千古的破案之神!” 大唐版柯南什么的,光是想想就很带感呢! 明明付拾一是在承认错误,可是王宁听着看着,却觉得心口梗得更厉害了——通常这个时候,不是该自卑,该想着退缩么? 而且红颜祸水什么的……要是男人坐怀不乱,那女人哪有机会当祸水! 想明白这一点,王宁忍不住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克制自己:“你说吧,到底想我做什么?!” 那语气,真是又冷又硬,像是要砸死人…… 付拾一贼兮兮的笑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749章 人的私心 然后王宁就听见付拾一笑眯眯的说道:“很简单,您去将人弄走。王郎君既然不讲理,您就是另一个用不讲理去克制他的人。” 王烁要护着自己的亲女婿。这没错。 可王宁要护着自己的亲儿子,更没错。 姐弟两个人撕逼大战下来,只有王烁节节败退的地步。 说白了就是:王宁又不混官场。可是王烁还是要去衙门见人的。真撒泼起来——女人就有天然的优势。 虽然这个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是真心有效。 王宁显然也是领会了其中的意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惊悚和难以置信:“你竟然是想让我去当那市井泼妇?!” 付拾一承认了。就是略有点儿心虚:“这不是被逼的么——” 她小声逼逼:“不然您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于是王宁就被这句话哽住了,她还真想不出。 瞪着付拾一的脸,王宁终于忍不住的按住了胸口,整个人都忍不住有点儿恍恍惚惚:要是付小娘子有朝一日真过了门,会不会骑到自己头上来? 王,世家夫人,宁,忽然就深深地恐惧起来。并且猛的打了个寒噤。 别说是王宁,就是旁边的丫鬟,也是惊呆了:在家独断的大娘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又什么时候这样礼让过旁人!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了付拾一的目光里,都有点儿惊惧。 付拾一腼腆笑了,搓了搓手掌无奈催促:“您看您去是不去?要不然我请杜太夫人出马也成——再不然,我自己上……” 王宁猛的拔高了声音:“胡闹!太夫人多大年纪?!” 她自动忽略了付拾一,不想去想她出面的身份立场是因为李长博和她……两情相悦。 于是付拾一轻而易举读出了王宁的抗拒。她就更腆着个脸皮的进一步催促:“那您看,就只有您最合适了。要不您委屈一下,咱们这就去?” 深深的吸一口气,王宁憋屈的答应了。 付拾一偏偏还要得寸进尺:“时间有点儿耽误多了,我怕王郎君等不及已经闹起来了,要不咱们骑马去?” 王宁再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徐徐的将自己想要现在就当泼妇的念头给压下去。 她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欠揍的少女,居然有点淡淡的忧伤。 为自己一去不复返的优雅忧伤。 然后就是对李长博的怒其不争:这是到了多大霉,才生下来这么一个讨债鬼! 不过马只有一匹。 王宁看了看之后,没让人准备其他的马。 反倒是回头看一眼付拾一,微微挑眉:“要不,我带你?” 付拾一悄悄的咽了一口唾沫:“您能行吗——” 某人忽然英姿飒爽起来:“哈哈,虽然多年不曾骑了,但是从前可是长安城里没人比得过我!” “咕咚”。付拾一又咽了一口口水。 可是王宁似乎不打算放过付拾一,拍了拍马鞍,不容置疑:“你不是说时间紧?走吧!别再耽搁了!” 付拾一颤巍巍的上去了,然后就感觉马背上又是一沉,王宁也十分矫健的翻身上马。 “嘶——”付拾一听见王宁倒吸一口凉气。 可她问的时候,王宁怎么也不肯说。九饼文 于是付拾一只能猜测:难道是刚才动作太耍帅,所以腰扭伤了? 接下来一路,付拾一都是在强烈的惴惴不安和紧绷里度过:我家男朋友的妈妈,我的未来婆婆,到底行不行? 好在距离不算远,只需要一小会儿,就能到衙门口。 王宁一直完美的控制着马儿。的确是展现出了高手风范。 以至于最后付拾一感受着王宁半搂着自己的姿势,明明奇妙有点儿微妙起来:被自己未来婆婆带着骑马,真是感觉略神奇。而且好紧张…… 到了衙门口,付拾一已是僵硬得肌肉发酸。 可是王宁却僵硬着不动。 付拾一忍耐半晌,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开口:“咱们不下去吗?” 过了很久,王宁尴尬的声音才响起:“我腰扭了。” 想笑又不敢笑的付拾一:…… 最后,还是付拾一先跳下来,然后再将王宁小心翼翼扶下来。 顺带,付拾一还在王宁腰上揉了几下,暂时缓解了自家未来婆婆的痛苦:“只是有点儿用力过猛,所以拉伤了筋,这会儿我先揉一揉,应该能缓解一二。不过,回去还是要好好养一养。” 王宁动了动,发现果然好了很多,于是难得称赞:“没想到你竟有这样的本事——” 付拾一下意识谦虚:“没什么,熟能生巧嘛。我见过多少——”尸体。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略不自在的别开了头。 一个是敢怒不敢言和嫌弃。 一个是心虚。 于是某人就飞快岔开话题:“我先进去,您再进来。” 王宁白了脑子仿佛突然就不好用的付拾一:“他肯定猜得到。” 付拾一笑眯眯:“猜到是一回事儿,没有证据就不能证明我做了。” 听见这话的王宁猛一听觉得有道理。 再一琢磨就更鄙夷看付拾一——有什么用? 事实上,付拾一的演技,还是震惊了王宁。 当王宁踏入衙门,底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叫李长博出来!”之后,付拾一就一脸谄媚的迎上来,那样子,要多狗腿就多狗腿,要多惊喜就多惊喜。 那浮夸的表情和动作,让王宁身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怕是王烁还真不一定敢想了。 反正李长博是不在,最终付拾一将王宁轻车熟路带到了王烁面前。 王烁看着自家亲姐姐,狐疑的看付拾一。 然后就被付拾一的表演弄得更狐疑。 王宁也开启了飙演技的模式。 她上上下下的将王烁打量了一番,这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让王烁不自然了一下,很快他就又换成了哭诉模式:“阿姐你是不知道哇!翩娘的夫婿都被长博那孩子抓来了!” 付拾一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一般来说,兄弟姐妹之间是一个环境长起来的,怎么都会有一定程度的相似。 比如,演技。 第750章 炸裂了吗 付拾一看着姐弟二人浑然天成的卖惨和装傻,开始怀疑人生。 也开始怀疑自己那个帅气小男朋友的纯良程度。 然后,她就看到了门边上那一溜儿的脑袋——那群偷听都不知道隐蔽的傻子! 为了保证衙门的形象,付拾一悄悄的挪了挪,确保任何时候姐弟两个看过来的时候,不会看到那些脑袋。 而演技,也进入到了白热化。 王烁开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卖惨:“阿姐也不是不知道,一个女人若是没了丈夫,这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付拾一听不下去了。 更觉得有必要替自己公公问一句:“伯母怎么就该知道这件事情呢?我觉得伯父挺好的——” 王宁脸上表情扭曲了好几下,才硬生生忍住自己那一瞬间涌动的情绪:想骂人。 王烁脸上的精彩纷呈,也不亚于王宁。 然后两人齐刷刷的瞪向了付拾一。 付拾一一脸无辜:管我什么事儿?我什么都没说啊?我不是只说了句大实话吗? 不过就还是……怂巴巴的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低下头去不敢吱声。 二位大佬继续飙演技。 王宁一脸惋惜:“作为女人,我自然是能想到那种艰难。但是这事儿,也怪不得旁人。他自己走了歪路——” 甚至于她开始了半真半假的张罗:“真要是到了那一步,你就张罗翩娘和离,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到时候保准再给寻一个好的!” 付拾一默默的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牛掰,实在是牛掰。 王烁也有点儿呆了那么一瞬间,然后才斩钉截铁道:“这必是误会!他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 王宁一下就微笑了起来:“既是这样,那咱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身正不怕影子歪。你说是不是?” 完美!付拾一心里头的小人儿忍不住开始疯狂鼓掌,更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未来婆婆英姿飒爽让人爱到不行! 因为王宁这句话,气氛一下子就凝住了。 王烁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手指更是不自然就握紧成了拳。 而一直只负责“嘤嘤嘤”的王翩,这会儿也忍不住开了口:“可是既是亲戚,哪有眼睁睁看着谭郎受苦的道理?要查咱们也配合,又何必闹成这样?对谭郎的名声也不好。就是对长博的名声,也不好。” 有理有据。还很顺畅。 付拾一见状也下场。 她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大倒苦水:“小娘子此言差也!我们正是为了潭郎君好,所以才不敢徇私舞弊啊!不然将来就算查清楚了,旁人也一定觉得是我们作假的。到了那个时候,反倒是说不清楚了,又是何必?” 无辜的眨眨眼睛,付拾一就不相信王翩和王烁敢在王宁跟前道破真相。 王宁被付拾一成功说服,直接作出决断:“付小娘子说的话很有道理,依我看,就先这么的。我让长博尽快破案,还谭泉一个清白!” 然后她挥了挥手:“好了,都散了吧。这毕竟是衙门,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王家父女一脸僵硬。 付拾一小鸡啄米,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欢喜:“对对对,就是这样!” 霸气如王宁,见自家弟弟不动,直接就上手拽了:“既是如此烦心,不如上我那儿去,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些好茶。” 王烁自然不乐意,可面对王宁,却还是不敢太造次,最后总算是被带走了。 他们出门那一瞬间,付拾一差点欢天地喜的扭起了秧歌。 当然,事实上王宁也松了一口气:好歹最终还是没当泼妇。 不过出门看见那一匹马,王宁就嘴角抽了抽,隐晦的捂住了自己的后腰。 与此同时更是灵机一动,瞬间往王烁身上一靠,“哎哟哎哟”的叫唤起来。 王烁没了别的方法,只能先送王宁回去。 毕竟王宁没有马车,他要是不管,难道让自己亲姐姐坐牛车回去? 付拾一挥舞着小帕子,送走了未来婆婆,那叫一个普天同庆。 甚至不厚道的想:小小的扭伤,还是挺划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吓得付拾一不住的画十字:天啊,我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帅气小男朋友的亲妈!这四舍五入一下就等于是不孝啊! 敏郡王探头探脑凑上来,压低了声音:“付小娘子怎么连李县令阿娘都能请过来?而且怎么就不亲自去送送——” 这亲自送送去,显得多有诚意!说不定就讨了婆母喜欢呢? 付拾一一本正经看敏郡王:“现在是当差时间,我应当在衙门。” 目瞪口呆的敏郡王:所以刚才骑马飞奔就走的人,是我吗? 而另外一头,李长博在宫里呆着,眼皮一直跳。 他抬手按住了自己突突跳的左眼。 陛下看见这个小动作,终于抬起头来,扬眉:“怎么了?” “眼皮跳。”李长博实话实说,又旧事重提:“陛下,这件事情您看——” 从进宫到现在,陛下对这件事情,依旧没拿出一个态度来。 这样的态度,让李长博忍不住有点儿焦灼。 尤其是想到县衙里头现在不知是什么情况时候。 陛下自然看得出来。 思忖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样,你先查下去,若真的……若真的……再说。” 那个“再说”,充满了不确定。也就是说陛下分明是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处置。 这一瞬间,李长博心里头生出了一股浓厚的失望来。 他甚至忍不住的打量了陛下一眼:这样的君王……真的是值得自己倾尽一切追随的人吗? 似乎是猜透了李长博的感受,陛下虽没有和李长博对视,但却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了句:“我也只是个人啊!” 李长博明白了其中意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就算有一天,陛下真的犯了错,也是人之长情,无需太过在意。 他垂下眼眸,敛去复杂心思,良久还是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先人定下律法,是因律法方能公正,才能永恒,才可定乾坤。” 规则,虽然是代表的束缚甚至是不近人情。 可却反而才能让百姓安定,给予每个人最大的自由。 曾经,有明君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第751章 吐露真言 天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这才是正确的治理之法。这才会让所有人都有安全感,让所有人都相信朝廷没有官官相护。 李长博还想要再说什么,可是陛下却已是不想多说,直接看住他:“方才不是眼皮跳?眼皮跳是为不祥。你先家去看看,这个事情……也不急在一时之间。” 其实说白了,就是陛下根本不愿意将这个事情这么早定下来。 他在拖延时间。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李长博忽然之间就什么也不想多说了。 他顺从的站起身来,然后告辞出宫。 只是他前脚刚走,陛下就看向了高力士,脸上讳莫如深:“你说,长博心头是不是对朕很是失望?” 高力士避重就轻:“陛下心里自然有陛下的思量。其他人只是不懂罢了。” 这话让陛下忍不住轻笑起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滑头?” 一时之间,高力士尴尬难言:反正陛下就算做错了,自己也不能指责陛下不是? 反正这个事情,最终就暂且搁置下来。 李长博骑马回去,刚到了衙门,方良就迎上来,然后压低声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并且深深的感叹:“郎君您是不知道,这个事情,您真不该错过。” 绘声绘色的说完了之后,方良就看李长博陷入了错愕。 良久,他才缓缓反问:“所以,是付小娘子去找了阿娘?阿娘还真来了?” 这个事情和他想象的有点儿不太一样。 在李长博的想象里头,自己阿娘应该对付小娘子避之不及才对。 可是现在……不仅见了,而且还听了付小娘子的话? 李长博甚至觉得要不就是方良说错了,要不就是自己听错了。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方良再度确认事情的真实性。 并且深深的表达了自己的崇敬:“我觉得付小娘子真的是太厉害了。” 一路恍恍惚惚的进去,李长博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不过见到付拾一那一瞬间,本来还有些惶惶和茫然的心,反倒是一下落下来。 他快走了两步,嘴角刚浮起笑来,准备说话时,就听付拾一问他:“李县令进宫这么久,不是陛下那头没答应?” 李长博在这一瞬间,忽然就真真切切的领会了,什么叫做……公事公办。 这不是自己的心悦对象,也没有想象中的情人相会,只有……公务。 付拾一在看见李长博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还又纳闷的歪头问:“李县令?” 这一下叫李长博终于回过神来。 微微咳嗽一声,暖男变回了那个不沾凡尘的仙人县令:“陛下的意思,继续往下查。但是最后人怎么处置,他还没想好。” 他说完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毕竟是总觉得付拾一应该是对这件事情很在意。 而且付拾一那么觉得陛下英明神武,知晓这个事情,应该是很失望和难受的。 可偏偏再一次的,付拾一让李长博震惊了一下。 付拾一脸上情绪都没有变化一下,就那么点点头:“我猜也是。” 不是强颜欢笑。 而是真正的……不惊不怒,甚至有那么点不在意。 甚至付拾一还问了李长博一句:“李县令吃了饭没有?陛下应该不会太小气吧?要是没吃,马上拾味馆送饭来,要不一起再吃两口?” 李长博沉默了一阵,然后无奈的笑了:“吃两口吧。宫里规矩多,没吃什么。” 一直在旁边装不存在的敏郡王终于忍不住出声:“怕不够吃,再叫他们多送点。” 敏郡王的随从就去传话。 其余的人:……煞风景。 付拾一笑眯眯的让李长博坐下歇一会儿:“李县令必是累了。” 然后她轻描淡写说了句:“今儿王郎君来了,找李县令的,不过李县令不在,我就让他等一等。结果最后伯母过来,将王郎君带走了。”我 竟是只字不提自己做的事。 李长博心里头登时有点儿心疼。 敏郡王又忍不住出声:“其实现在还有个麻烦等着呢。刑部那一位,如今还在呢。” 众人脸上齐刷刷的露出了恐惧神色来:那一位的执着,简直是让所有人都头疼。 将众人面色收在眼里,李长博微微笑了一下:“无妨,一会儿我去。” 付拾一想起了一个事情来:“谢师爷不见人。” 李长博之前说了,今日谢双繁会回来。可现在还不见人…… 于是李长博看一眼方良,方良悄无声息退出去打听这个事儿。 他自己则是坐下来,说了句:“其实以后再有同样的事情,付小娘子不必管那么多。尤其是顾虑,更要少一些。” 顾虑太多的人,只会活得累。 付拾一笑眯眯点点头,那笑一看就是从心底上来的,甜滋滋的。 敏郡王忍不住抬起手来搓了一下自己胳膊:怎么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呢? 好在关键时候王二祥过来了,还带了一个消息:“那位刑部来的郎君,听说李县令回来了,想见见李县令。” 于是李长博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付拾一转头看敏郡王:“你刚才搓胳膊做什么?” 敏郡王无辜望天:“没有,你看错了。” 那语气,叫一个斩钉截铁。 王二祥一脸好奇:“刚才说什么了?” 于是敏郡王悄悄的招了招手。 付拾一:……我还在旁边的,好吗?尊重一下我啊! 然而顶着付拾一的白眼,窃窃私语的声音却毫无收敛。 仰天长叹,付拾一惆怅道:长安县衙的氛围,都被二祥给带坏了!迟早这里要变成一个八卦衙门! 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去看看李长博的时候,李长博却领着刑部那位周德恒过来了。 李长博面上微笑:“周郎君既然来了,就一同吃个饭。” 周德恒腼腆朝着众人一笑。 敏郡王毛骨悚然:怎么把他给带来了!我看着他那样子,我就浑身不自在!!这个饭,还要怎么吃?! 关键是,还很可能不够吃。 想到这一点,敏郡王只觉得人生都已经失去了希望。 不过可能注定大家就没有吃饭的命,饭都还没送来,厉海就过来了:“他要见李县令。”。 他,当然就是谭泉。所以谭泉应该是熬不住,要说真话了。 第752章 怎么回事 比起吃饭,这件事情显然是更加重要的。 所以大家都是不约而同的放弃了吃饭这个事情,包括敏郡王。 只是敏郡王还是忍不住的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饿了。 比起饥饿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在你困得饿都感知不到的时候,却不能睡觉。 熬鹰就是熬的。而谭泉,就是那一只鹰。 这么一天一夜过去,谭泉已经是哈欠连天,每一个都能打出眼泪那种。 而他的眼皮更是不停的往下坠,仿佛是被千钧重量在牵引。 疲惫和困顿,是显而易见的写在脸上。 但是旁边的不良人却兢兢业业的在他每一次都要昏沉睡过去的时候,将他喊醒。 看见李长博那一瞬间,谭泉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亲人。 如果不是被困在那,谭泉甚至很有可能会扑上来,抱着李长博痛哭失声。 他的嗓子又沙又哑,带着欣喜:“你来了!” 李长博脸上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在谭泉对面坐下,盯着谭泉的眼睛,微笑问他:“听说你有话想跟我说?” 谭泉拼命的点头,伸出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说完了,我是不是就能睡觉了?” 他脸上的迫切,几乎是要化为实质。 付拾一盯着谭泉看,微微皱了皱眉头:总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她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付拾一再看一眼李长博。 李长博倒是没有任何异样。他问了一个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问题:“为什么杀那女孩?” 谭泉就道:“他们家得罪了我,我一时之间气不过,就让人去教训教训他们家,结果没想玩过了。酿成了大祸。” 他在撒谎。 付拾一想到了自己觉得哪里不对劲。 眼前这个人,是个武将。 不是什么文弱书生,更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 所以,就算是熬鹰,也没有那么快成的。 想通了这一点,付拾一忍不住又看李长博。但是在目光接触到了李长博平静侧脸的时候,猛然又平静下来。 李长博只是缓缓的重复问了一遍:“的确如此?若是如此,这桩案子,你就是主谋。” 那么谭泉的前途,就彻底没了。 谭泉却置若罔闻,反倒是斩钉截铁:“是我。”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有些荒谬:等了好几天,就等来了这么一句?!而且明显是假的! 李长博颔首:“既是如此,那就签字画押吧。” 在李长博说出这么一句的时候,谭泉却登时松了一口气,就连刚才还困顿的样子都有点儿消退。 付拾一顿时实锤:这肯定是假的!这就是伪装的! 可是既然李长博说了签字画押,那就自然是签字画押。 等到谭泉签字画押完之后,李长博将罪状收起来,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随口提起:“对了,写一封家书吧。别叫舅舅他们担心。毕竟今日他们都上衙门来了——” 谭泉仿佛是已经没了任何反抗的意思,痛痛快快的答应了,然后刷刷的写了一封信。 等到信也到手,李长博在出去之前,微笑对谭泉说了句:“我叫人送你去睡觉。” 出了门。确定谭泉听不到了,付拾一就忍不住开口:“他肯定是在撒谎,李县令你怎么——” 李长博颔首:“我知道,看出来了。” 于是付拾一的话就卡住了。 她觉得大佬的世界,真心让人有点儿想不明白。 敏郡王也忍不住入弱弱道:“就这么放过他了?难道李县令是真的要徇私舞弊了?” 李长博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可是环境不适合睡觉,那就没法睡了。” 敏郡王和付拾一忍不住面面相觑,然后齐刷刷的看住了李长博,油然而然生出了想鼓掌的冲动。 付拾一忍不住拿出了自己的彩虹屁:“原来还能这么玩?李县令这一招,实在是高!太高!我等就是拍马也追不上!果然李县令是长安城第一聪明人!” 旁边一颗心里震惊还没退去的敏郡王听着这一番狗腿言语:…… 而厉海永远都是万年冰山脸,所以看不出什么端倪。 李长博则是比从前自然许多,甚至微微挺起胸膛;“付小娘子过奖了。只是本来也是咱们衙门条件简陋,所以没有办法罢了。但是若论聪明,还是付小娘子最聪明,”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将那句“连我阿娘都能说服”的话说出来。 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 付拾一受宠若惊,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李县令可别这么夸我,不然我怕是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别了,地缝没那么大。”敏郡王忍无可忍,并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个事情:敢情以前他们互相夸奖,都是在打情骂俏?! 敏郡王决定:再也不给这对混蛋机会! 付拾一被怼得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腰:没胖啊最近! 这头回去重新准备吃饭,看见了周德恒还乖乖坐在那儿等着,以至于和来送饭的郑老井大眼瞪小眼。 一个斯文人,一个粗人,两人这么对视着,谁都觉得不自在。 付拾一差点被逗笑:这看着都觉得尴尬啊。 郑老井见着众人,大松一口气:“饭菜还热着,你们快趁热吃。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逃了。 像是屁股后头被火烧。 周德恒又腼腆了。 李长博将罪状给周德恒看一眼,不无遗憾:“可惜啊。原本说将人交给你的,结果他认罪了。” 周德恒一愣,刚要说话,结果又被李长博继续打断:“至于之前那个案子,恐怕也暂且不能给你们。我们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这话一出,别说周德恒给愣住了,就连付拾一她们都懵了:啥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在场的人谁也不傻,所以虽然心里头都嘀咕,但是愣是没人说话的。 付拾一笑嘻嘻的打圆场:“饿了饿了,有什么事儿,先吃饭再说吧!不然饭菜凉了,就真的不好吃了! 而受了付拾一影响,最近他们吃饭全是围着一起吃,不是一人拿个餐盘吃,所以周德恒又一次强烈的拘谨起来,那腼腆得不敢抬头的样子,付拾一觉得他可能都在考虑挖大地缝躲进去。 第753章 悲惨世界 付拾一等人吃得愉快,那头谭泉则是被送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睡觉。 当然,说是睡觉,还是有衙役看守的。 偏偏那个衙役喜欢没事儿吼两句。 按照付拾一说,那就是正宗的老秦腔。 冷不丁一嗓子,能给人灵魂吓出窍那种。 所以这一天,衙门格外热闹。 即便是隔着八丈远,付拾一也听见那热闹的动静。 她悄悄儿的咽了一口唾沫,又看一眼不动声色的李长博,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小男朋友有那么点腹黑的意思。 谭泉这会儿,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也绝对有理由相信,谭泉必定后悔刚才签字画押——签字画押了,王烁就是有通天本事,也不好意思来要人, 事实上这会儿,谭泉是想杀人。 当又一次刚眯眼睛就被吵醒,他忍不住的踹门:“闭嘴!” 结果衙役比他还凶:“你最好认清楚自己身份!这里是县衙!别怪我没提醒您,我们真使坏起来,您可有得苦头吃!” 谭泉:…… 吃过饭,李长博将周德恒亲自送出衙门。 方良这才回来了。 方良叹一口气,与众人道:“谢师爷病了。今儿要出门时候,忽然摔了一下,人当时就昏厥过去,好半天才醒来。如今家里也没个主事的,所以也就忘了来跟衙门说一声。” 付拾一下意识道;“一定是最近谢师爷太过疲惫,所以可能身体有点儿负担不了了。这是一种提醒,最好这段时间让他好好歇一歇。” 猝死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长博的眉头微微蹙起来,然后下意识看一眼付拾一。 后者顿时明白,立刻言道:“咱们这就过去看看。” 敏郡王和谢师爷不太熟,自觉这个时候就不必凑热闹,于是干脆留下来。 但是不知怎么的,看着两人默契往外走的背影,他心里头却悄然生出了一丝丝的嫉妒。 然后就觉得有点儿惆怅和孤独。 敏郡王幽幽的叹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厉海从容插嘴:“没有头,只会越来越默契。” 这话引得敏郡王侧头,郁闷:“你就这么看好他们?” “契合。”厉海十分吝惜口水,只留下这两个字。然后该干嘛就干嘛去。 气得敏郡王忍不住嘀咕:难道和我不契合? 可惜却没人回答一声。 敏郡王更加仰天长叹,只觉得人生寂寞。 另外一头,付拾一悄悄问李长博:“我怎么不记得咱们找到了什么证据?” “哦。”李长博自然而然的笑一下,面不改色说出真相:“我骗人的。” 我骗人的。 骗人的。 人的。 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男朋友,忽然又有了一个清晰无比的认知:这就是个芝麻汤圆。外白内黑不说,而且胆大包天。 这种事情,他都敢撒谎?!到时候刑部让他拿出证据看看,上哪里找去?! 结果她刚不赞同的看李长博一眼,后者就立刻认错:“事急从权,之后我尽力不这样。” 尽力。天天书吧 这两个字深深的说明了某人的心思。 那就是有下次他还敢。 付拾一差点给气笑了。所以她很干脆利落的伸出无影爪,一把扭住了李长博的耳朵,当然是没舍得用力。 不过表情看上去还是挺凶神恶煞——自认为的。 李长博都快傻了。 当付拾一过来捏住他耳朵,感觉到手指尖的温度和细腻时,他只觉得胸口都开始擂鼓了。 而且,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至于付拾一的表情——自动被他美化成了娇蛮关心,以及亲昵。 这样的动作,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做。 李长博觉得自己连话都要说不出来了。至于付拾一说了什么,他也完全听不清,只看见对方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不知道为什么,李长博忽然就想起了樱桃。 一样的红润,一样的吹弹可破。 诱得人想轻轻的尝一尝,看看是不是也是酸甜可口? 对于李长博的没有反应,付拾一就真怒了:“李长博!” 陡然回过神来,李长博开始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觉到深深的羞愧。而且格外紧绷:“付小娘子刚才说什么?” 付拾一彻底没了脾气:对牛弹琴也不过是如此。 李长博咳嗽一声,抱歉道:“方才不小心走了神。” 收回手,付拾一觉得自己懒得看他了:“以后别做这种事儿。万一穿帮了圆不回来。” 这下李长博就变成了幼儿园的乖宝宝:“好。我听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诡异的看他:忽然乖巧的小男朋友,总有一种大佬扮猪吃老虎的既视感? 她被自己心里头这个臆测瞬间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长博却抬头微笑,看着付拾一的眼睛,用那种苏到炸的语气又说了一遍:“以后我都听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心里头那一辆小火车开始欢快的鸣笛—— 她按住胸口,艰难的呼吸:问,小男朋友不仅长的帅,声音好听,还特别会撩人该怎么办? 忍无可忍的,付拾一一本正经提醒他:“李县令以后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 不然被推倒了就不怪我了! 李长博略略有点儿惊讶:“付小娘子不喜欢?” 付拾一对上李长博惴惴不安的眼睛,严肃摇头,并且说了实话:“不,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 这个逻辑,李长博觉得自己不是特别能明白。 下一刻,付拾一就欺身而上,用手指在李长博脸上吃了个豆腐,邪魅狷狂而笑:“就是因为太喜欢,所以容易克制不住。” 坐怀不乱什么的,付拾一深深的认知到自己肯定做不到。 而李长博已经有那么一点儿傻眼。 他心口也在乱跳。同时更觉得自己快燃烧起来。 不过,或许是男人的本能,即便是这么腼腆害羞的情况下,他还是勇敢道;“我不介意。” 那语气,很正经。 像宣誓。 又带点儿鼓励。 付拾一一口老血喷薄而出:论有个太可爱的小男朋友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才能做不做狼外婆? 讪讪收回手,付拾一怂巴巴:“我开玩笑的。” 李长博微微一笑,眼角都弯起来:“我没开玩笑。”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754章 算你有心 当付拾一和李长博下马车的时候,两人脸上都有点儿红。 神色更是不自然,甚至于两个半点都不对视,走路也下意识的隔开一段距离。 方良看在眼里,纳闷得很:这是咋的了?上马车的时候不是都还好好的?吵架了?可也没听见动静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不看付拾一:“也不知道谢师爷怎么样了。” 付拾一眼神也同样是飘忽:“应该没有大碍。” 谢双繁的确是没有大碍。 见到两个人的时候,谢双繁正喝药呢。 他一口气喝完那一碗药,奇异的看向了两人:“怎么过来了?衙门这个时候应该是挺忙的——” “谢叔没事儿吧?”李长博上前一步,亲自接过药碗,放到了一边。 谢双繁不怎么在意的笑笑:“我能有什么事?就是老了不太中用了——” 付拾一幽幽的在旁边叹息一声:“这个时候,谢师爷就不要撒谎了。这对我是一种羞辱。” 不自然的手指紧了紧,抓住被子,谢双繁莫名其妙:“什么撒谎?几日不见,付小娘子竟如此会开玩笑了——” 李长博慢慢皱眉,看住了些谢双繁,眼里全是浓浓的审视。 很显然,两个人之中,他选择相信付拾一。 谢双繁垂下眼皮,语气有点严肃:“没有的事儿,别瞎猜。” 付拾一抽了抽鼻子,夸张道:“这是外伤的药膏味,不是熬出来的中药味。谢师爷这是在哪受伤了?难道是跌破了头?” 可惜谢双繁的头上,光洁一片,连个淤青都没有。 李长博面上的审视更加明显,他甚至微微扬眉:“谢叔?” 于是所有人都心头一跳,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的。这架势,是不说出来不罢休的架势。 谢双繁干巴巴笑了一声:“哪有的事儿。” “谢叔还不说实话,那我只好亲自看看了。”李长博也不知跟谁学的,就开始卷自己的袖子。 最后谢双繁终于妥协,他紧紧地抓着被子,一脸唯恐自己晚节不保的惊惧:“我说,我说!” i李长博这才退后一步,扬眉看着谢双繁,无声催促。 谢双繁欲哭无泪:你们还记得不记得我只是个病人! 付拾一默默的和李长博站在一起,祭出了自己的死亡凝视:我和李县令是一起的,你还不快说?!我可以看穿你! 最后谢双繁十分言简意赅的将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简而言之,就是遇到了劫匪。 然后起了一点冲突,被家丁护卫的时候,还是中了一刀。 最后谢双繁摆摆手,诚恳的表示:“这个事情,也没什么,毕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伤。就是流点血。” 然而李长博和付拾一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毕竟谁都清楚一个事情:谢双繁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算很好。 这样一个伤,对他来说,就算没伤到了要害,却也是影响健康的。至少一段时间应该好好休养。 李长博不容反驳道:“接下来谢叔就好好休养。” 谢双繁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怎么能行呢?衙门现在缺人呢。” 付拾一也开口:“那也不缺您一个。病了就好好休养。” 顿了顿,又状似不经意的问一句:“谢叔确定,的确是劫匪?” 谢双繁和李长博都知道付拾一指的是什么。 李长博心里微微被扎了一下,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最后就看向了谢双繁:“这个事情,谢叔别瞒我。” 谢双繁被付拾一这么一说,其实也有点儿惊疑不定起来,想了半天,竟然有点不敢确定了:“倒是真抢了东西走——” “也没想要我们的命。”当然也是没那个本事。 付拾一皱眉:“可是最近没听说长安城周边有什么劫匪。” 如果有,肯定长安县衙门会知道,然后附近几个县,也会一起出面围剿。 所以这未免太巧合。 李长博轻声道:“或许不是巧合,就是故意。只是对方这样做,不是为了明摆摆的警告。只是一种隐晦的提示。” 他们有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能力。毕竟这样的方式,是和付家惨案一样的手段。 付拾一想了想,问谢双繁的仆人要纸笔。 然后示意李长博:“李县令记得不记得那个令牌。” 李长博顿时就会意。 于是他飞快将那令牌画下来,给谢双繁看:“谢叔看到过这个令牌没有,在劫匪身上。” 谢双繁只看一眼,脸上就有震惊。 付拾一和李长博的脸色就沉下去。 付拾一手里的证据还没给谢双繁看过。 可是现在谢双繁这个表情,说明了一切。 李长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越发笃定:“谢叔不要来衙门了。” 谢双繁瞪圆了眼睛,感动得几乎泛起了泪花。他忍不住的感慨:“我就知道——” “谢叔暗地里打听打听,王家和淮安王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十年前。”李长博微笑接着说下去:“您老朋友不少,必定能打听出一些。” “这样也不耽误休养。”李长博甚至有点儿隐晦的松了一口气:“不然来了衙门,有个什么,到时候我也不好交代。” 谢双繁按住了剧烈起伏的胸口,好悬没缓过神来。 付拾一同情的看着谢双繁,又默默的看一眼自己小男友:心黑手辣,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因为这个话,谢双繁忍不住叫人将李长博赶出了家门,并且恶狠狠道:“别再来了!” 李长博自然而然的伸手牵住付拾一,显得心情有点儿愉悦:”走吧。” 付拾一微微抖了一下,心头有点儿扭捏,但是很快也用一点力,理所当然的想:这是我的男朋友,牵个手不是很正常?! 两人都没有异样的神色,都非常行云流水。 方良忍不住直勾勾的看着那两只紧紧握着的手,有点儿怀疑人生:我怎么记得刚才进去时候还是恨不得假装不认识的?难道是我看错了? 还是,我现在在做梦? 方良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李长博微微回头,微带一点不满:“驾车!” 方良从那表情里,读出了一点想换随从的念头,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第755章 一点心意 快要到了拾味馆的时候,付拾一忽然提了一句:“等我一会儿,我回去拿点东西,然后跟你一同过去。” 李长博一下子猜到了付拾一的心思,斟酌一番之后,却道:“你也累了一天,不必如此的。” 而且那天的不欢而散,让他觉得,或许暂时之间还是别让她们两个再见面。 万一再吵起来,那就真的是……无法收拾了。 付拾一却有自己的主意:“伯母受了伤,我得去看一眼才放心。” 毕竟要不是她,人家王宁在家好好的插花呢! 又看一眼李长博,她笑眯眯说了句:“其实她很爱你。所以,更不该叫她伤心。纵是真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也该循序渐进。” 任何人接受不符合自己期待的事情,总是需要一段时间。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下去了。 而李长博则是愣了。 他仿佛慢慢的品味出了其中隐藏的意思:付小娘子说,要循序渐进。而且付小娘子似乎一直在做努力?那是不是……其实付小娘子也希望有个好结果? 这样想着,他的嘴角就克制不住的翘起来。 心里的踌躇也慢慢消散。 最后他就安然靠在了马车上,开始闭目养神。 付拾一带着糖炒栗子和藕粉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么恬淡的一幕——事实上,李长博还真睡着了。 她小心翼翼上去,一动不动的坐好,吩咐方良小心点赶车。 然后才腾出空来,仔细看李长博。 李长博平时总是淡然优雅的,颇有那么点高岭之花的意思。当气势全开时候,又有点霸道总裁的强势冷厉样子。 不过他睡着了的时候嘛—— 付拾一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忍不住想起了一件和自己专业有关的事情。 一般来说,李长博这样智商很高,容貌身高也都接近完美的人,属于优质基因。长安城小姑娘们喜欢李长博,也和择偶天性有关。 优质基因,意味着能培育出更优秀强大的下一代。 这样能保证物种的进化,以及淘汰劣质基因。 付拾一垂涎的看着李长博的脸,暗戳戳的想:如果自己和李长博生娃,生一个还真是浪费了这个基因。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理解从前网上流传那几句“我想给你生猴子”“扶我起来,我还能生”的精髓了。 不过在那之前,最好先培养出几个优秀的助产女徒弟才行。 这样生孩子才有所保证。 就在付拾一满脸猥琐的拟定着人生未来计划时,李长博悄然睁开眼睛:“付小娘子想什么呢?” 付拾一猛的回过神来,满心罪恶,无法直视对方眼睛,干巴巴道:“就是在想,那个令牌还在被使用,这说明了什么?” 虽然是突兀抛出这个问题,但是李长博无缝连接:“说明长安城里,有一股我不知晓的势力在。甚至就连陛下,也未必知晓。” 这话说得,付拾一都忍不住微微的打了一个寒噤:“有点吓人。” 总觉得有一种乌云压顶的感觉。我 李长博轻轻的“嗯”了一声,却挺直了背脊:“所以要快些了。” 说话间,到了李家门口。 付拾一提着两个盒子下来,这次听懂规矩的提前跟门房说一声:“我来拜访太夫人和你家夫人。” 上别人家拜访,肯定是要先去探望辈分最高的人。 然后依次问好寒暄。 最后才是真正的说话时间。 所以付拾一吃的都准备了双份。 李长博理所的陪着付拾一过去。然后又理所当然的充当一回空气。 他发现了一个事情:只要自己和付小娘子在一起,自己的祖母就再也看不见自己。 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无奈一笑,而后主动开口打断对付拾一嘘寒问暖的杜太夫人:“祖母。” 杜太夫人这才吝惜的看了他一眼,也仅仅是一眼:“你先去换衣裳吧。你阿娘伤着了,你过去看看。” 然后又看向付拾一:“你说的这个藕粉怎么吃来着?” 李长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儿醋酸。却也只能退出去——留在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付拾一一直分心瞧着李长博的,他走了,她就悄悄的跟杜太夫人建议:“太夫人也多关心关心李县令。” 杜太夫人斜睨付拾一,一脸八卦的打趣:“怎么,这就心疼上了?” 她想看付拾一脸红耳赤的害羞样子。 可惜付拾一没按套路出牌。她笑眯眯的承认了:“是啊。您难道不想看到这样吗?我要是不关心李县令,那谁关心啊?您看着不心疼?” 愕然了片刻,杜太夫人才忍不住笑出声,而且笑得前仰后合,拉着付拾一的手舍不得松开:“就冲着你这话,我就得多疼你。那可不是?你要不疼他,我肯定不乐意。” 花嬷嬷也在旁边忍不住露出笑:就冲着这个话,太夫人也肯定是会帮付小娘子了。别说,付小娘子真是招人喜欢。 杜太夫人和付拾一说了会儿话,就催付拾一:“我知道你肯定是来探望长博阿娘的,快去吧。东西多拿点过去,记得跟她说,多给她了些。她必定高兴。” 付拾一:……太夫人您怎么这么会呢?这套路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过付拾一还是明白其中意思的:人都是有攀比心思的,都渴望被重视。而且是最重视那种。 当然,太夫人肯定也有这个心思,付拾一决定两头不偏颇:“板栗您不能多吃,所以没多给您带。但藕粉可以饿了时候一冲就吃,就多给您装了点。” 实际上,还是谁也没偏心。 但是杜太夫人就硬生生感觉到了自己被重视在意的感觉,于是笑得脸上都出褶子了:“知道你是孝顺的好孩子,快去吧快去吧。” 付拾一这才去了王宁院子那边。 刚出门,花嬷嬷就忍不住赞叹:“还是咱们家小郎君眼光好。” 杜太夫人满脸得意:“那是。” 而王宁院子外头,李长博正等着付拾一。 见到了付拾一,他就吩咐丫鬟:“进去通报一声,就说付小娘子过来探望。” 王宁回家之后,腰疼就严重了,如今只能趴着,闻言下意识就抗拒:“不见不见!” 第756章 相谈甚欢 丫鬟就劝了一句:“大娘子想想,且不说付小娘子一番心意,如今咱们小郎君还在外头等着呢。” 真的要是让李长博又恼起来,恐怕母子两个的情况就更要恶化。 这一下,王宁终于迟疑起来。 最后扭扭捏捏的改了话风:“那就见见吧。扶我起来。” 丫鬟不太赞同,但是王宁坚持,她也没了法子。 于是当付拾一和李长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王宁正襟危坐在榻上的样子,那一脸端方的样子,几乎叫人都有点儿震惊。 付拾一和李长博面面相觑:这和想象的病号不太一样。 王宁热情的招呼两人:“快坐快坐,正好叫丫鬟煮了玫瑰水。” 她如此热情,付拾一忍不住狐疑的看她:这还是那个嫌弃自己个儿的未来婆婆吗? 因为这个,付拾一坐下的时候,神色都有点儿不大自然。 屁股刚一沾软榻,立刻就又起来了:“对了,我给伯母带了东西。” 将板栗和藕粉拿出来,付拾一将之前在杜太夫人那儿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这是今秋的板栗,我们拾味馆特殊加工了一下,味道不错,伯母尝尝。这个吃了对身体有好处,所以我多给您装了些。另外一样是藕粉,也是别处没有的,加点核桃和芝麻红糖,用滚水一冲,就可吃。” 王宁脸上笑得更客气:“你有心了,” 付拾一怀疑的看一眼王宁。 王宁脸上的笑容还是那副标准的样子。 不过看久了,就多少觉得有些怪异,好像是有些僵硬,又好像是有点儿狰狞? 李长博也似乎是有些狐疑:“听说阿娘受伤了?严重不严重?请过大夫没有?” 他话音未落,就被王宁断然打断:“不过是一点小毛病,上了年纪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付拾一静静看着,渐渐咂摸出一点味来。于是笑眯眯提议:“我也会看一点跌打损伤,不如我给伯母看看?” 说完了就看一眼李长博:“李县令先出去吧。” 李长博乖乖去了。 他一走,王宁就原形毕露,不笑了不说,还一脸警惕看住付拾一:“你想干什么?” 付拾一无言的问她:“伯母累不累?” 这话转得太快,王宁根本接不上,表情都出现断层:“啊?” 而付拾一已经开始将袖子挽起来:“好了,您就别装了。扭伤了腰还要板板正正坐着,多难受?您就不怕留下病根?到时候三天两头疼?趴着趴着,我给您看看严重了没有。” “其实我还真会一点,您要不怕疼,我给您揉一揉。”付拾一说这句话时候,丫鬟觉得自己分明看到了她脸上的笑容有点儿不怀好意。 王宁当然不肯,下意识的拒绝,可惜付拾一直接动了手,只轻轻的在她腰上一按,她就疼出了一身汗,好悬没惨叫出声。 她抖抖索索看着付拾一,怒不可遏:“你怎么敢!” 付拾一露齿一笑:“对嘛,李县令也不在,您这样的态度才像您嘛。行了行了,也别客气了。您今日也算给了我面子,就算我非要回报您还不行?” 王宁气得心口疼:!!!你这个哄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可惜就连丫鬟都帮付拾一:“大娘子不如试试。” 于是王宁一面生气,一面鬼使神差的趴了下去。 付拾一轻轻的摸了一遍,就知道比之前严重了。 之前还没肿起来,现在却微微有些肿胀。而且应该是比之前更疼。 付拾一问丫鬟要了一点擦脸油来。 然后就直接上手开始揉。 跌打损伤这种事情,骨头错位还好,一下就能完事儿。 可是就是其他问题,最磨人。疼不说,揉的时候也疼得厉害。 当付拾一第一下开始之后,李长博就在屋外,听见了自己阿娘的惨叫声。 那种丝毫克制不住的惨叫声里,隐约还夹杂着两声说话的声音。 可惜因为惨叫声,却破碎支离,根本听不清。 李长博心头有点儿焦灼: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王宁疼得冷汗直冒,付拾一则是哄小孩子的温柔:“再忍一忍。” 反正最后结束的时候,王宁已经疼得动弹不得。 丫鬟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有点儿后悔让付拾一上手:真的是看着都知道多疼。 付拾一掏出帕子擦擦手,笑眯眯:“应该缓解不少了。不过还是尽量躺着养一养。” 王宁试着动了动,发现自己腰上的僵硬和尖锐的疼痛的确缓解了不少。 不过她还是不打算领情,冷着脸:“谁让你动手的?你也没学过,万一捏坏了怎么办?” 付拾一见惯了这种口嫌体正直,笑眯眯:“是是是,是我自己非要动手的。” 王宁轻哼一声:“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忍着笑,付拾一连连点头:“是是是。” 她态度这么好,可王宁却冷不丁拔高了声音:“你少敷衍我!” 看着王宁瞪着眼睛一脸控诉,付拾一更加好笑,脸上却坚定“我没有,真没有。” 王宁还是不信。 付拾一擦干净手,坐在王宁旁边,说起正事儿:“您为什么和李县令吵架?” “那我与他吵架?”王宁拔高声音,好似觉得羞辱:“分明是他与我吵架!他这个不孝子” “李县令还是很孝顺的。”付拾一实话实说:“李县令知道您受伤,担心得不得了。” 王宁冷哼一声,看着像是不信。可也没继续骂李长博。 付拾一看穿她的心思,叹一口气:“其实我觉得,母子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我知道您不 第757章 直面事实 付拾一这样一番话,直接就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饶是王宁见过不少世面,自认为吃过的盐比付拾一吃过的米都多,但是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哪有人直接说别人不喜欢自己的?还说是理所当然—— 就在王宁呆愣的功夫,付拾一已经笑眯眯的接着说了下去:“要是我自己有一个特别优秀的儿子,不仅文武双全,而且长得还好看,性格还特别好,我肯定也觉得没有谁能配得上我儿子。” “尤其是我要是家里条件再好一些,那就更觉得就算是公主,我儿子配她也是绰绰有余。” 付拾一每说一句,王宁都觉得心虚一分。 毕竟这些话…… “假如有一天,我儿子突然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和我们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不管是从容貌还是家世,还是才能都比不上他的人,甚至差距甚远的这么一个人,平心而论,我肯定也没有办法接受。” 这些大实话源源不断地从付拾一嘴里说出来。 让王宁的神色渐渐的凝重起来。 更忍不住认真的去听付拾一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最后付拾一就和王宁的目光对上了。 四目相对。 王宁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问完了之后王宁就有些觉得荒诞:对面这个小娘子别说是儿子,连婚都没成——又怎么能明白这些呢?自己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付拾一牵着鼻子走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恼怒。 不过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付拾一粲然一笑给岔开了。 付拾一的笑容有点儿欠揍,她甚至耸了耸肩,以一种十分无所谓的语气说了一句:“什么也不做啊。” 王宁一下子皱起了眉头,觉得付拾一这就是在为她自己谋好处。 对于王宁这样的心思,付拾一当然也是猜得明明白白,所以紧接着就解释道:“儿子和儿媳妇儿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也许很多年之后我会觉得是一家人,但事实上儿媳妇刚进门的时候,我很难将她和我儿子相提并论。” “我实在是不愿意为了这样一个人,损伤了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更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个人争吵不断。” 付拾一定定地看住王宁,不知道她会不会明白自己的意思。 所以她决定将话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当然也知道他说了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更改。他如果想去做的事情,只要不是危及性命,我就让他去做去尝试。好与不好,只有他自己试过了才知道。” “我若是坚决反对,甚至不惜与他决裂,伤的只是母子情份。是实实在在的让儿子难过。更甚至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说到这里付拾一就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不合适,他在尝试之后,自然会放弃。如果真的合适就是他想要的东西,那他也不会因此错过。”33 “你懂什么?”王宁有些不太赞同,忍不住就反驳:“有些错误哪里是能够轻易尝试的?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道理你还年轻,不懂。” 付拾一于是就问了王宁一句话:“对于您来说,您希望李县令怎样过完这一生?” 这会还真将王宁给问住了。 王宁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才不那么确定的说了句:“我自然是希望他功成名就,平安喜乐,顺顺利利的度过这一生。” 付拾一微笑的看着王宁,让她做一道选择题:“那功成名就和平安喜乐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您选哪一个?” 这一次王宁没有任何犹豫:“自然是平安喜乐。” 这话一说完,王宁自己就忍不住有点若有所思。 她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付拾一的意思。 “还是觉得过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付拾一笑眯眯地看着王宁,然后叹息着说了句:“人生八苦,其中就有求不得,爱别离。” “不管是求而不得,还是与所爱别离,都不是什么好滋味。而我认为,我喜欢吃的菜,别人不一定喜欢。我认为好的东西,别人也不一定认为好。哪怕是我自己的亲儿子,我们也绝不可能一模一样。” “随着他越长越大,他肯定会有自己对事情的看法,会有自己的喜好,会有自己的信念。” 付拾一定定地看着王宁:“这个时候,我会静静的旁观。他若向我寻求帮助,我自然不遗余力。可若他觉得自己不需要,我也一定不会多插手。” 王宁还是执着的摇头:“这不一样,你毕竟没有养过孩子——” “可我知道一个道理。”付拾一轻声地将最重要这句话说出口:“他有他的人生,而我不是那个陪他走到最后的人。就像小鸟长大了要离开巢穴一样,我也必须学会放手。” 即便是话说到这个份上,还是不能一下子说服王宁。 王宁脸上依旧是抗拒。 付拾一又将道理摆出来:“我与李县令的事情,其实您支不支持没有多大的用处。这毕竟还是我与李县令之间的事。若是因为我们之间任何问题,我们最终没有在一处,不能成为相伴一生的伴侣,我们谁也不会觉得遗憾。可若是因为外力——就会完全不同。也许这一生,都没有办法释怀。” “您懂得的事情比我多,我相信您一定明白这个感受。” 付拾一站起身来,朝着王宁郑重行礼,恳求道:“一年。您就冷眼旁观一年。合适不合适,也就自然看得出来了。” “而且,若是连我都配不上李县令,其实这世上再也能配得上他的人,就没有了。” 最后这一句话,付拾一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愣是说出了滔天的霸气。 直接就让王宁给愣住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付拾一,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小娘子有这么大的自信。 王宁忍不住,问了句实话:“你怎么就敢说这样的话?” 这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态度,真的不会太狂妄自大了吗? 第758章 有点道理 付拾一对上王宁不敢相信的脸,保持微笑:“因为有这个自信。” 王宁看着付拾一那张脸,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该说什么,但是有点冲动,想让这个碍眼的自信笑容给收回去。 所以她绞尽脑汁想了想,最后才找出一条:“两个人在一处过日子,验尸再厉害,也帮助不大。” 结果付拾一笑容更灿烂了:“我知道啊。” 她知道这个,但是她还是有这个自信啊! 王宁就更噎得慌了:“你还是见识太少——” 付拾一从善如流接下去:“所以您不如花点时间耐心等一等,看我如何露出马脚,然后被李县令嫌弃啊!” 这个提议……甚是美妙,以至于有点儿让人心动。 付拾一笑眯眯的说完了,就看王宁不情不愿的摆摆手:“我成日里忙得很,懒得管你们这些事儿。他那个不孝顺的,将我气死了也不知有什么好处——” 丫鬟在旁边尴尬:大娘子你说这话时候,嘴角不要往上翘! 等到允许李长博进来的时候,付拾一正教丫鬟怎么吃栗子:“可以拿火烤一下,也可以用水煮一下。不过最好吃是烤着吃。剥的时候这么剥——” 做示范剥出来的板栗肉,她顺手递到了趴着的王宁嘴边,“伯母尝一尝。” 王宁不太情愿的咬住了:不想吃。但是为了做给我儿子看,我忍! 总之这个画面,还挺和谐。 李长博微微扬眉,有些惊叹的看一眼付拾一,随后不动声色笑了:世上大概就不会有不喜付小娘子的人吧? 不过,他还是有点儿心疼付拾一:若不是为了自己,付小娘子也不必这么讨好自家阿娘。付小娘子委屈了。 了解儿子的王宁没错过自己儿子面上一闪而逝的心疼,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嘴里刚才还香甜无比的板栗肉,它顿时就不香了:到底是谁受了委屈,你给我说清楚!不孝子! 付拾一见时辰差不多,就提出了告辞。 李长博顺理成章送她,顺带再说几句话。 此时已是太阳完全落山,天色有些昏暗。微风吹动间,更有些微凉意,更带落几片眷恋不舍的叶。 不知不觉的,秋意浓了。 付拾一侧头看一眼踌躇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李长博,直接不给他机会的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的板栗来:“这是今晚的零食哦。” 因为在身上捂着,所以还是温热的。 李长博微微讶然片刻。 付拾一笑眯眯:“太夫人肯定不舍得给你分,你肯定也不好意思找伯母要。” 将板栗塞进他手里,她挥挥手:“快趁热吃。” 板栗不多,就一点点,十来颗的样子。没有改良过品种,现在的板栗又小,所以真正的只是个零嘴。 李长博捏着那板栗,心头更是暗流涌动,好似有许多东西,都想一股脑从口中出去,好叫付拾一知晓。 付拾一还是笑眯眯看他:“好了,快回去陪陪伯母吧。客套话就别说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况且我也是为我自己。” 一个好女朋友,是绝不会让自己男朋友伤心难过的! 看着自己男朋友在家长那儿痛苦,自己就要尽力解决矛盾! 往回走的付拾一,很是雄赳赳气昂昂,更骄傲的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棒的女朋友——所以老牛吃嫩草什么的,也略心安理得一点。 口嫌体正直的王宁见李长博去而复返,冷哼一声:“别以为我就同意了!我只是懒得管了!反正你们最后也不一定成!” 李长博攥着那包板栗,感受着温热的温度,灿然一笑:“能成的。” 王宁被李长博脸上笑给晃花了眼睛,忍不住晃神:好像长大了之后,他脸上就很少露出这样轻松灿烂的表情了? 不过很快她回过神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冷哼一声,按住胸口恼怒:“你们还是太年轻!根本不懂两姓联姻代表什么!” 丫鬟怕两人又吵起来,赶紧剥栗子:“大娘子,吃栗子。小郎君也来尝尝——” 王宁柳眉倒竖,“不给他吃!” 李长博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决定忽略自己阿娘,开始细细的问起了王宁的伤势,又问起白天的事情。 说起这个,王宁终于还是肃然正经起来。 她拧着眉头,问李长博:“是不是真和你舅舅有关?” 斟酌一下词汇,李长博委婉的给予了肯定。 王宁又纠结了半天,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的说了句:“真为难的话,就别考虑那么多。阿娘还是不希望你做不能做的事情。亲戚情面固然重要,但是……咱们自家立身清明,也很重要。” 世家大族本就是枝繁叶茂,若是再勾结一起,那就太过引人注目。 这是其一,当然最重要一点,王宁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毕竟刚吵过架呢! 李长博多少有点意外,但最终还是微笑起来:“好。我知晓了。” 王宁还是不放心,又叮嘱:“若有什么难办的,不好出面的,你告诉我,我帮你周旋。” “只是……若是……他毕竟是你舅舅。”王宁低下头去,有些意兴阑珊:“该求情时候,也求情一二罢。” 李长博这一次没吭声,仿佛没听见。只是伸手去帮王宁剥栗子。 王宁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心烦意乱之余,又有点儿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付小娘子,到底是有什么本事? 而那头付拾一解决了一桩大事之后,身心愉悦的回到了拾味馆。 一面剥栗子吃,一面拿出了自己记录证据的小本本。 这一次,她看的是陈安的案子。 陈安的案子,必须尽快破。她想看看,自己有没有遗漏蛛丝马迹。 板栗是用糖和油炒的,每一颗栗子上开了口。 所以不仅看起来油润可人,吃起来,也是格外香甜,半点不会觉得干和噎。 只是不管如何看,付拾一一时半会也没有摸出更多头绪。 最后她就干脆暂时放下,又去看刘大郎。 刘大郎断了骨头,现在只能躺在床榻上。 见了付拾一,他就忍不住抱怨:“骨头都要生锈了。” 付拾一斜睨他:“阿兄都这样了,还想着干活?老老实实养着。” 顿了顿,她问一句:“对了,那日的事情,你觉得,是意外吗?” 第759章 心中有数 / 对于这个问题,刘大郎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了句:“如果是意外,未免太巧。那么多人,只撞到了我。而且是笔直过来。” 付拾一明白了。 不过她没多说,轻轻拍了拍刘大郎的胳膊:“阿兄放心,我定给你讨个公道。” 这个事情,之前她让刘大郎好好想想,一直还没腾出空来问。也是因为还没找到人。 现在找到人了……自然就该办起来。 付拾一第二日起来时候,眼底有一圈明显青黑,张春盛皱着眉头:“是不是猫奴太吵了?” 正吃着猪肝拌饭的猫奴抬头:“喵?” 付拾一打个哈欠:“昨晚不小心睡得晚了点。和猫奴无关。” 张春盛沉默一瞬,这才说道:“有些时候,小娘子也别太将一些事情放在心上。别累坏了。” 说完默默的将那碟子剔骨肉推到了付拾一面前去。 其他人也是多多少少担心的看她。 付拾一领了大家好意,笑盈盈的应了:“好。” 顿了顿又道:“等案子告一段落,我们就去庄子上烧烤!” 团建搞起来! 当然她自己也有点儿期待:“秋天了,养的鸡什么的都比较肥美了!” 这样一打岔,拾味馆里的气氛就又好起来。 李长博过来接人的时候,就听付拾一绘声绘色的给大家描述烧烤的情景。 听得他都有点儿意动:“等忙完了这几天,咱们就去一趟。” 于是大家就更期待起来。 付拾一和李长博出门,相视一笑,李长博温声道:“看来得尽快破案。” 于是付拾一也点点头:“嗯。” 两人有说有笑往衙门走。 而另一头,厉海叼着嘴里的肉卷,笑呵呵去给看守谭泉的兄弟们送吃的。 刚靠近,就听见一声锣响,紧接着就听见谭泉虚弱的咒骂:“狗太阳的,给老子等着——” 厉海微微扬眉,将手里的肉卷给衙役,让他歇一歇去吃饭。 然后面无表情将自己嘴里剩下的肉卷嚼了嚼,敷衍咽下去,就开始了……擦刀。 想要刀锋利,就要经常擦。 所以厉海身上带了一块擦刀的油布。 没事儿就擦一擦自己的宝贝儿刀。 谭泉吃不准厉海的意思,拧眉看他,一时之间忘了骂人。 比起锣鼓,这样一声不吭的冷着脸磨刀,更吓人…… 事到如今,谭泉已经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长安县衙门,真的不是什么好惹的。他原本以为,将这个案子自己扛下来,大不了受罪一段日子,将来不在长安城混,换个地方就是。 可是没想到,认罪之后,好像苦难才开始。 昨儿他还是没能睡。 到如今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 可偏偏睡不着了——水里被加了药,他还不得不喝。 而每次好不容易要睡着了,又有人搅合。 谭泉的脾气,已经暴躁到极点,终于忍不住开骂:“狗太阳的——你以为老子怕——” 厉海抬头看他,面色霜冷。 谭泉自动闭嘴。 主要是刀看起来就挺锋利的。 “只要身上没有伤,而刑部的仵作验不出什么来,暴毙也说得过去。”厉海吹了吹刀锋,缓缓笑了。 探头偷看的衙役赶紧抽回头,拍着胸口安抚自己:果然不良帅就是不适合笑的!瘆人! 谭泉看着那个比刀锋更冷的微笑,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寒噤。 然后想起一个传闻来:听说长安县的不良帅本领高强,是沙场上打滚回来的杀神。轻易惹不得。 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然后他就更加的……心底发寒了。 好在厉海没再多说什么,收起刀反而不吭声了。 谭泉和他同处一室,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虽然头痛欲裂想睡觉得要命,可是这会儿偏偏连眼睛都不敢闭起来。 厉海也就冷冷的抱着刀出神。 直到李长博和付拾一过来。 两人有说有笑的轻松样子,直接让谭泉郁闷得眼睛都红了—— 付拾一笑眯眯问谭泉:“你想通了吗?要跟我们说说,为什么非要和我们拾味馆过不去的原因吗?” 谭泉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问不出实话,那不如表姐夫就继续想罢。”李长博慢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半点不急躁,甚至语气还有那么点和气。 但是就这个意思,却让谭泉密密麻麻的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杀人不过头点地!钝刀子拉肉,才是最疼! “其实你想想,你就算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好处。不仅要替人顶罪,以后也没什么出头之日了。你们两口子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付拾一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来转去,显得格外灵动。 当然语气也格外诚恳:“现在合离再嫁也是挺常见的。” 之所以王家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谭泉,无非是也看中了谭泉的本事。可若是谭泉以后就只能一辈子如此了呢—— 李长博纵容的看一眼付拾一,嘴角噙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且,纵是可以离开长安城重新来过,表姐未必愿意跟你去。” 长安的好,便是其他再繁华的城池也比不上! 谭泉听着听着,心里头就微微一沉,脸上难看无比。 厉海抱着刀,听着付拾一和李长博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配合,嘴角勾了勾。 衙役在旁边惊得不行:为什么同样是笑,感觉差别这么大! 方良也在旁边傻笑:为什么明明是审案子,我却觉得甜蜜蜜? 这一汪甜蜜蜜里,最苦的大概是谭泉。 可惜没等到谭泉想好,外头王二祥就冲过来,咋咋呼呼的道:“小山来了!小山还带来了一点东西!和案子有关的!”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一眼,当即默契决定先将谭泉再晾一下。 反正看样子他还没想好。 不过出去看到小山的时候,付拾一还是被小山身上的伤给惊了一下。 小山身上的伤……很多。就连一只袖子都被血染红了。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箱子。 一步步挪过来的时候,付拾一看见他的腿也瘸了一条。 也不知道受伤这么多,他怎么还有毅力过来。 小山不能说话,他只是热切的将目光落在了付拾一和李长博的身上,仿佛这是他最后的动力和期盼。 第760章 我的奖品 面对付拾一和李长博的复杂神色,小山近乎讨好的笑了一笑,然后双手将盒子奉上。 李长博上前两步,亲手接了过来。 匣子打开,里头俨然是一个令牌和荷包。 令牌上全是血。干涸的血。 而荷包…… 小山说不出话来,而大约他也觉得自己已做完了想做的事情,最后一丝强撑他的力气也散了。 眼前一黑,小山就这么软倒了下去。 倒下去之前,脸上的笑容倒是很欣慰。 付拾一上前一步,下意识的摸了摸颈动脉,感受到了跳动之后,就立刻道:“准备房间,准备药。” 付拾一的身上有自己蒸馏出来的高浓度酒精。 这个就是为了必要时候杀菌消毒的。 小山现在这个样子——她有点儿慌。 事实证明,付拾一猜测是对的,小山身上大大小小很多伤口。最严重的的一处在胳膊上,是开放性创伤,几乎深可见骨。 但是好在没有伤到动脉。 付拾一立刻掏出了自己的勘察箱,取出缝合针,沉声吩咐给自己打下手的王二祥:“一会儿我缝合时候,你按着他,别叫他挣扎。” 这会儿去熬麻药已经来不及,只能这么来。 她要在大夫来之前,将伤口消毒,缝合。 看着付拾一穿针引线,王二祥大概猜到付拾一的意图,咽了一口唾沫:“那是给尸体缝合的吧——” 李长博打断王二祥,沉声却果断:“听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将酒精浇到伤口上时候,原本像一条死鱼的小山,差点蹦起来。 “按住了。”付拾一提醒一句,然后就直接动手——这个时候,痛觉神经被刺激过后,大脑会做出反应,然后让伤口附近感觉不到太多疼痛。 趁着这段时间,赶紧缝合,就能让小山少受罪。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付拾一的面色依旧沉静,而手上也是稳如泰山。 只有她额上的慢慢浸出来的汗,才算是说明了她现在的情况。 李长博掏出帕子替她按了按额头上汗珠,轻声道:“小山会挺住的。” 付拾一置若罔闻,眼前只有伤口和自己手中的针线,以及钳子。 王二祥盯着那缝皮针穿过皮肉的样子,浑身肌肉紧绷得像是随时要抽搐。说实话,他自己也受过伤,甚至还伤过人,可也没有这么恐慌和紧张过。 隐隐约约的,他还觉得付拾一是有点儿……猛。 甚至不自主将那针代入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疼得心里发慌。 开放性的伤口是很容易崩开的。也是不容易合拢的。 所以付拾一每一针,都要用力将两边皮肉往回拉。 这一幕,说实话看在人眼里,还是挺能让人心惊肉跳的。 李长博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可目光却从未回避一点,脚下更没有挪动半分。 付拾一要什么东西,他就帮忙递。读书楼 她额上出汗了,他就帮忙擦。 当大夫赶到的时候,付拾一已将最大的伤口缝合完毕,转战下一个小点的伤口。 大夫一进来就看见这么震撼的一幕,惊了半天,才磕磕巴巴的问了句:“我做什么?” 付拾一没分神,专心致志的做自己的事情。 李长博抽空看大夫一眼,沉声吩咐:“准备创伤药。准备喝的汤药。如果可以,给他来一碗安神汤。” 伤口必是疼的,而且之前也不知小山去做什么了,此时能睡着,最好不过。 一来恢复体力,二来也别那么痛。 大夫这才像是找回了自己主心骨,也如同一个陀螺似的忙碌起来。 这会儿,反倒是没人关心小山找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都想的是:希望小山能活。 付拾一的速度很快,也不过半个时辰,差不多就缝合完毕。 一瓶酒精也用得差不多。 闻着空气里浓厚的酒味,李长博目光闪了闪,却不着急问,只安静的跟着付拾一出去洗手。 两人细致的洗了三遍手。 洗手的过程中,李长博渐渐的舒心愉悦起来。 付拾一也渐渐缓过来。 刚洗完手,方良就端着一碗糖水过来了:“付小娘子喝一点提提神。” 付拾一接过来喝一口,就想起小山来:“给小山也来一点,要最甜那种。” 这年头,没有别的手段能够补充体液和营养,所以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 方良应声去准备了之后,李长博才轻声问:“方才付小娘子用的是酒吗?” “嗯。”付拾一应一声,半点没藏私:“将米酒蒸煮,然后就能弄出一点高浓度的酒,这个能杀伤口的毒,防止伤口溃烂。” 就是会疼得要命。 李长博点点头,有些赞叹:“付小娘子真是厉害。” 付拾一失笑,实话实说:“这是先人的智慧,我只是受惠者。” 顿了顿,她就与李长博道:“这个酒不好保存,而且很难制作。所以没办法做很多。更不太可能大批量应用。” 李长博顿时微微失望,不过还是点点头:“但是可以做一些,存着。放在军营里,若真有紧急情况——” “嗯。”付拾一应一声:“但是不能操之过急。我怕万一有人盯上。反而是祸事。” 付拾一抿嘴一笑:“这个事情,还得你去操办。” 李长博多多少少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我……” “我也从未想过藏私。”付拾一和他对视,声音柔和:“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有合适的契机就好。” 对于付拾一的大度和了然,李长博深深的朝着付拾一一拜,真心实意:“付小娘子心胸宽广,造福万民,实在是比起圣人也无不及。” 他这样一本正经,付拾一就笑眯眯跟他开玩笑:“老天爷肯定也这么觉得,所以就把你赏给我了。” “你看,这笔买卖可不亏。”付拾一主动拉住了李长博的手,快快乐乐的欣赏自己小男朋友陡然红起来的脸颊:“你可不能跑,你以后就是老天爷抵给我的奖品!” 李长博的耳朵尖尖都红透了,却还强撑着羞涩,浅浅的,正正经经的“嗯”了一声。 “嗯”完了他就忍不住涌出强烈的羞耻,可是心里头还是说不出的欢喜。 第761章 一念之差 方良去而复返之后,就忍不住狐疑看住两人:趁我不在说了什么?怎么气氛如此的……微妙? 李长博竭力维持冷静。 付拾一笑眯眯像是偷吃了肉。 王二祥也从里头退出来,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 看一眼付拾一之后,他默默的又往后退一步,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 以至于付拾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凶? 在付拾一疑惑的目光之下,王二祥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凑上来,期期艾艾的恳求:“如果有一天付小娘子也要这么对我,能不能先给我打昏?” 付拾一脑子转了一圈,后知后觉:“小山刚才醒了啊?” “嗯,又疼昏过去了。”李长博在旁边接话,又凉凉的看一眼王二祥:“你小心些,就不会有这一天。” 小山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天……说实话,也是因为小山自己的一念之差。 说起这个,大家都难免有些唏嘘。 付拾一想起那令牌,登时就看向了李长博:“也不知是从哪里的来的。” 李长博见过付拾一收起来的令牌,所以也认出令牌是一样的。他摇摇头:“还真不好说。不过看他这个架势,恐怕是经过一番恶斗。或许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打听一二,谁不定就会有结果。 至于那个荷包——付拾一看向李长博,犹豫了半晌:“你觉得那个荷包是谁的?” “打开看看,或许里头还有线索。”李长博言简意赅。 当荷包打开的时候,里头还真有一张字条。 上头写了一句话:杀鸡儆猴。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付拾一和李长博禁不住的对视了一眼。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或许东西是在谭泉家中寻获。要不然就是在军营里寻到的。” 小山一己之力混入军营…… 光是想想,付拾一都觉得有点恐怖。 王二祥此时在旁边说了句:“能做不良人的,手底下都有几个线人。关键时候,便能派上用场。” “小山虽不是衙门的人了,但是路子还在。” 他越是说下去,神色就越是戚戚,语气也有点儿怅然。 李长博缓缓接话:“但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小山……应是拼了全力。” 甚至连命都豁出去了。 或许是觉得愧疚,或许是想重新回长安县衙门,也或许是别的原因。 随后,他好似想起来什么,淡淡吩咐一句:“若有人来小山,或是要人的,直接说没见到人。” 没有人发现这个事情最好,若有人发现……那就要妥善安置小山才行。 他这话一出,王二祥登时响亮的应了一声:“好嘞!” 看着王二祥顿时有了精气神的样子,付拾一忍不住想笑,却又忍不住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小男朋友:真是个靠谱又有担当的大帅哥! 安排好这些,自然大家也就又想起谭泉来。 谭泉还在继续“享受”厉海的陪伴。 就是面色多多少少有点儿狰狞。 当李长博和付拾一进去的时候,他甚至于是有点儿……期待和欢喜。 付拾一笑眯眯问厉海:“你折磨他了?” 厉海抱着刀,惜字如金:“没有。” 只是坐在这里,算什么折磨? 付拾一“啧”了一声,感叹一句:“那看来潭郎君的确不怎么样。也不知王娘子是怎么愿意嫁人的。” 谭泉怒目而瞪,“不过是形势所逼!” 任何人也不可能在旁边有人拿着刀的情况下,安然入睡! 而且还是这样的局势! 付拾一上上下下打量谭泉一眼,笑眯眯的拉长了声音:“哦,这样啊——” 谭泉更加恼怒。 看着他情绪波动起伏的样子,付拾一更加笑眯眯:情绪已经这么容易波动,看来是真快到了崩溃的时候了。 熬夜久了,人的反应会变迟钝不说,更会变得更情绪话和倦怠。 李长博将荷包拿了出来,给谭泉看了一眼。 当然,他什么话都没说。 可是谭泉的反应却很大。 付拾一看得分明,在看见这个荷包的时候,谭泉的瞳孔明显一缩。 但是很快,谭泉又故作茫然的看向了李长博:“这是什么?” 李长博笑笑:“你既不知就算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谭泉,像是什么都说了,却又什么都没说。 谭泉忍不住剧烈的呼吸一下,甚至出现了吞咽反应。 付拾一淡淡提醒李长博:“他很紧张。刚才他的反应,也是在撒谎。” 她笑眯眯看住谭泉:“人在撒谎的时候,表情和脸上的肌肉都会表现出来。别人看不出来,可是我看得出来哦——” 明明是和气带笑的语调,却让谭泉忍不住一下缩紧了手指。 更将头低下去,仿佛如此就可以避免被看清楚脸上的光景。 付拾一不怀好意的笑了。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快快乐乐的样子,微微勾一勾唇角,也就不拦着她了。 这段时间,付拾一明显没有从前活泼和轻松,如今难得她想捉弄一下谭泉,那就随她去吧。 李长博就这么气定神闲的出卖了自己的表姐夫,兼重要证人。 付拾一继续笑眯眯的开口:“你低头避开我的目光,是因为你知道你刚才在说谎,所以你心虚。你怕我看出来。” 谭泉一下子抬起头来,仿佛刚才不过是随便一低头而已。 “你又抬头,说明你心里想的是,不能让我看出端倪不能表现得心虚。所以你要继续演戏。”付拾一更加快乐。 谭泉这下表情就有点儿狰狞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你现在心里在骂我。” 这一次,谭泉脸上,就只剩下了震惊。 摊手,付拾一无奈道破他的心思:“你这会儿肯定是终于相信我能看穿你了。你觉得很古怪。” 别说是谭泉,就连厉海也忍不住多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谭泉:“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哦。你撒谎,我能看出来——” 说完这话,付拾一就看一眼李长博:好戏,可以开始了。 李长博顿时明白轮到自己上场,于是将那荷包又一次放到了谭泉面前,淡淡的开口:“认识吗?” 第762章 稍有意动 大唐验尸官第一卷第762章稍有意动这一次,谭泉没立刻回答,反而开始迟疑。 付拾一的声音如影随形:“你在犹豫。你怕被我看穿。你还是想撒谎,想骗过我。” 谭泉的手指痉挛一般的缩紧,又神经质的飞快松开。 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 衙役和方良看着付拾一的样子,都有点儿佩服和惊叹:原本以为厉海已经足够吓人了,却没想到付小娘子这个更可怕。 “你想撒谎,就说明你认识。”李长博淡淡出声,“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 他拿出来那个令牌来,飞快在谭泉面前晃了一下。 谭泉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一瞬间却瞳孔变化,呼吸都急促了一点。 付拾一慢悠悠的戳破他:“你的眼睛肌肉在缩紧,你的呼吸也急促,所以你认出来了。而且这个东西,对你挺重要。” 谭泉的呼吸彻底乱了。额头上更是不住的浸出了冷汗来。 众人齐刷刷吞了一口口水:这个感觉真有点儿可怕啊。 相信任何人,在这种被看穿一切的眸光下,都会觉得不自在。 “你若主动交代,尚有功。若等我们查清楚或许你命都保不住。”李长博淡淡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恰到好处的击碎谭泉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满是遗憾:“李县令不该给他说这个。他既是其中一员,那……肯定没少做过坏事的。等全部挖出来,也不用等别人救他了。” 说到了这里,付拾一又一次满怀恶意的一笑:“还可以等着葫芦娃救爷爷” 李长博扬眉,疑惑看一眼付拾一:葫芦娃救爷爷? 于是付拾一现场讲了一回小故事。 尤其是侧重了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上门去被收拾的部分。 相信谭泉应该会懂得其中的意思。 谭泉的确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甚至有点儿红了眼睛 付拾一默默的拉着李长博往后退了半步:狗急跳墙什么的就不好了。 事实上,谭泉这会儿想的还真是狗急跳墙:临死之前拉上一个垫背的,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厉海手里抱着的刀上。 没等他想一想,厉海便冷冷道:“你不行。” 谭泉:…… 时间差不多了,李长博徐徐开口:“戴罪立功,或可活命。做官是做不得了,但以后还可做些生意,安享富贵。” 为了别人的利益送命,值不值? 在穷途末路的谭泉眼里,这样的一条路,反倒是成了最后的希望。 他开了口:“我怎知道你不是骗我?” 李长博心平气和:“我是李家人。李家人从不骗人。” 还别说,听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说服力 谭泉犹豫再三之后,到底选择相信。 毕竟这个事情,实在是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而人总归是惧怕死亡,想要活命的。 “荷包是上面塞给我的。”他轻声言道,“里头就这么一句话。这是任务,必须完成。” “令牌是我的。这是身份证明。只要看到一样的令牌,就知道都是自己人。” “那你们为谁效忠?”李长博盯着谭泉眼睛问。 谭泉却摇头:“我不知道。这个令牌,是我的上级给的。” “那你上级是谁?”李长博从善如流。 结果谭泉还是摇头:“我们碰面时候,都是戴面具或是蒙着脸。互相只靠令牌相认。” 李长博微微皱眉。 若是这样,只怕接下来不好查了。 付拾一也有点儿失望。 不过很快李长博忽然问了句:“那你做的事儿,陈斌可知晓?” 陈斌是文安郡主的丈夫,正好是谭泉的上司。 谭泉摇了摇头:“他不知。” “那王家呢?”李长博再问。 谭泉还是摇头否定了。 李长博深深的看他一眼,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那你如果想联系别人呢?” “去一个酒馆。带上这个荷包。给钱的时候给掌柜看一眼。当天夜里就会有人过来。”谭泉低头说道,说完了竟然有点儿意味索然:“但是出事之后,酒馆就关门了。” 说完就将地址告诉李长博。 接下来李长博也没再问什么。 谭泉倒是问了句:“我能睡了吗?” “睡吧。”李长博留下这么一句,然后领着付拾一和厉海出来。 付拾一低声对李长博道:“陈斌知道不知道是未必,但是……王家应该知晓。” 毕竟王佳都警告了李长博。 李长博点点头:“但是没有证据。” “查一查那个酒馆的位置。”李长博揉了揉眉心,脸色有些不太好。 厉海忽然说了句:“青熊帮帮主齐志交好的王爷,是淮安王。” 这个信息忽然被抖出来,一下子让付拾一和李长博有点儿懵。两人齐刷刷看住了厉海。 厉海面无表情:“根据线人情报,齐志不知怎么认识了淮安王,而后两人交好” 付拾一试探着问了句:“这个交好,是单纯意义上的,还是那种意义上的” 于是冰山脸裂开,多了一丝无奈:“不知。” 李长博不怎么自在的咳嗽一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既是牵扯到了付县令,那或许是该查证付县令的案子。” 付拾一眼前一亮,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安案无非灭口,查出来是谁其实也是想顺腾摸瓜。 无非就是当年付家杀妻案的分支。 而付家杀妻案,则是付县令案子的延伸。 最终,所有的案子,都要回归到一个地方上:那就是付县令的案子。 查出付县令当初是怎么死的,因何而死……一切自然明朗。 付拾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们这么久,竟是饶了弯路。” 李长博颔首:“我也是刚才才想明白。” 所以,无需费太多的精力在其他地方,主要是一个事情:幕后那个人。 想明白这一点,李长博微微一笑:“刑部若再来要陈安那个案子,就给他们。” 付拾一明白他的意思:烟雾弹。李县令是打算放个烟雾弹,迷惑敌人。 于是她故作高深的微微一笑,拉长了语调:“暂时的蛰伏,是为了更好的伏击。” 第763章 狗急跳墙 衙门最近也没什么新案子,付拾一呆了一会儿便回拾味馆去。 临走前特地嘱咐李长博:“一会儿中午过来吃饭。我今儿做新菜。” 现在出螃蟹了。 所以付拾一打算做香辣蟹——螃蟹膏满的时候,清蒸好吃,但是膏还不那么满的时候,还是做成香辣蟹最好。 付拾一特地吩咐送鱼那个小伙子寻摸的。 一篓子,个个儿巴掌大。 其实现在也有人吃螃蟹,但是多用糖或者酒糟来腌制。基本等于生吃。 野生的螃蟹和鱼类多寄生虫,生吃还是不好,故而付拾一打算推出新菜。 香辣蟹,还有清蒸蟹,最后就是中秋佳节的礼:蟹黄酱。 螃蟹好吃,就是处理起来太麻烦。 付拾一任劳任怨的领着春丽刷螃蟹。 春丽有点儿想阿玫:“阿玫肯定喜欢干这个。” 付拾一心疼螃蟹腿:“阿玫在肯定嫌弃你手重。那些螃蟹腿小心些,别掰断了。” 正刷着,付拾一美滋滋的想着香辣蟹的味道时,蔓娘匆匆过来,“李县令出事儿了。” 付拾一抬头看蔓娘:“什么?” 蔓娘重复一遍:“说是李县令出事儿了,刚出县衙没多远就遇袭。现在长安县衙门乱成了一锅粥。” 下意识的,付拾一扔下螃蟹和刷子,拔腿就跑。 连身上围裙都忘了解下来。 春丽也慌忙去追。 蔓娘追了两步叮嘱春丽:“不管什么情况,保护好小娘子。” 被付拾一扔了的螃蟹,得意洋洋的在地上横行霸道。 猫奴看了半晌,忍无可忍的伸了爪子。 于是开始了世界大战。 蔓娘收拾残局的时候,猫奴还不乐意,围着蔓娘要它的战利品。 付拾一一路跑出去,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 春丽头一次发现,自家小娘子原来跑起来速度这样快,比起骑马也不差什么。 好在离得不算远,付拾一也没来得及想太坏的情景,就到了县衙门口。 果然县衙里一片乱糟糟。 而且付拾一敏锐的在地上发现了血迹。 那是血滴在地上行成的小圆点。 这样的小圆点有些密集,说明当时伤着出血量不算小。 也不知是跑久了,还是这一幕有点儿吓人,付拾一脚下微微有些发软。 一颗心狂跳着,却不是欢快,而是紧紧的绷着,像是底下坠着重物,沉闷又费力。 付拾一深一脚浅一脚的冲进了衙门。 一路顺着血迹寻过去。 路上,光是她自己判断出来的信息,就已是足够吓人。 路上遇到王二祥。 王二祥急匆匆的,衣裳上有大片的血迹。 看见付拾一,他一瞬间表情竟有些心虚。 付拾一反倒是一下子冷静下来:不管情况有多坏,事已至此,无可更改。 她沉声问王二祥:“李县令怎么样了?” 王二祥犹豫一下,才吐出一句:“遇到了刺客,刺客跑了。李县令被刺了一刀,在胳膊上。” 付拾一一听是在胳膊上,瞬间就松了一口气,心里反倒是无比安定:四肢都不算要害。就算没了人也可以活! “脸上也受了点伤。”王二祥看付拾一还算冷静,于是又加上一句。 付拾一拧起了眉。 王二祥抽空想:还说付小娘子不是因为李县令的容貌! 付拾一沉声催促:“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王二祥摇头:“没了。” 瞪了不靠谱的王二祥一眼,付拾一继续往屋里冲。 然后吧,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李长博正在里头换药。 胳膊上受伤嘛,所以就……脱掉了半边衣裳,将胳膊抽了出来。 当付拾一进去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人围在中间的,白花花的李长博。 也许是因为身上晒太阳少,所以他胸膛明显的比较白。 在一群糙汉子里,就……就格外引人注目。 付拾一先看见了那一片白花花的肉,才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 怎么说呢,也就是刺了个洞。 差点就对穿了。 估计是挺疼的,而且可能伤到了血管,这会儿伤口不断的往外冒血。 付拾一这忽然闯入,一下子就将所有人都给惊了一下。 长安县衙门的人还好,大夫还是有点儿不习惯,虽然已经认识付拾一,还是下意识的说了句:“出去,快出去——” 李长博也看到了付拾一,眉头就皱起来,心想是谁这么多事? 付拾一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她心平气和走上前去,尽量不去看那白花花的肉——虽然是白了点看似没什么男人味,但是胸肌是真有!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会有这么禽兽的想法。 就很尴尬。 清了清嗓子,付拾一决定坚决不暴露自己的内心,“伤口怎么样?怎么还没止血?” 看这个出血量,不像是伤到了动脉。 所以难道是静脉? 付拾一撸了撸袖子:“我来看看。” 大夫想起今天早上付拾一还缝合伤口来着,衡量了一下,默默的让开了。 李长博也想起了付拾一今天的缝合,脸上顿时有点儿扭曲——不知道疼不疼。 付拾一看了看伤口,觉得不太大,不需要缝合,于是就一声不吭的解了自己的发带——“帮忙把胳膊抬起来。” 众人:???这是要干嘛? 但是毕竟习惯了平时听指挥,所以就连李长博自己也配合的将胳膊抬起来。 付拾一就结结实实的给李长博将手大臂靠肩的位置给扎起来。 发带有点长,她顺手打了个蝴蝶结。 众人一时之间盯着那个蝴蝶结:??? 付拾一难得主动解惑:“这是为了止血。” 大夫这个时候也发现流血速度的确慢了许多,一时之间惊奇无比:“这种止血方法真见效!” “暂时的。”付拾一一面解释,一面掏出了酒精。 然后握住李长博的胳膊,看他一眼:“你忍一忍,疼就叫出来,别不好意思。” 李长博点点头,神色冷峻的看着伤口。 只是付拾一却卡了壳。 对着别人下狠手她心理素质绝对过硬,可是对上自己的小男朋友。 想了想,她就凑到了李长博的而边上,悄悄的压低声音说了句:“没想到,你身上这么白。” 李长博万万没想到付拾一会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第764章 趁其不备 / 就在李长博震惊得无以复加时候,付拾一手疾眼快的将酒精倒到了李长博的伤口上。 其实,李长博本来是想坚强一些,表现出自己男人的一面。 可是现在—— 整个长安县衙门,差不多都听见了李长博这一声惨叫。 主要是猝不及防,他是半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这一声惨叫,直接就让围观的人打了个哆嗦:感觉好疼。 方良直倒吸凉气:自家郎君刚才受伤了也没见这么怕疼—— 付拾一也疼:心疼。 尤其是看着李长博陡然惨白的脸色,更是觉得心疼得要命! 付拾一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像是电视剧那样,对着伤口吹吹,再说句:“不痛不痛。” 但是也仅限于是想一想。 毕竟现在伤口是需要杀菌的。 而唾沫里……就很多菌。 所以最终付拾一面无表情的催促大夫:“止血粉呢?金疮药呢?细棉布呢?” 大夫恍然回神,然后手忙脚乱的倒上去药粉,然后再敷上药膏,最后再仔细缠上细棉布。 付拾一解开了止血用的发带,然后死死的盯着伤口。 如果还继续流血的话,可能就真的需要缝合。 李长博虽然刚才猝不及防得疼得惨叫一声,但是这会儿还是能忍住的。就是满头都是汗。 另外他还有点儿羞愤:形象全无,形象全无。 要是没有付拾一在场,可能他也觉得好受一些。 可是付拾一全程都在场。 早上还有个小山一声不吭的做完了缝合。 渐渐的,李长博就有点儿垂头丧气。 付拾一小心翼翼帮着李长博穿上衣裳,然后看他不是很精神的样子,就温柔宽慰:“放心,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了筋。不会对以后有大碍的。” “至于虚弱肯定是有点儿,毕竟失血不少。你先别想其他的,睡一觉。衙门的事情,我来处理。” 付拾一现在想做的,就是将伤了李长博的人抓住。 她现在其实有点儿理解死者的家属心情了。 死者家属一般在面对凶手的时候,多数都是无法谅解,且情绪激动,恨不得手刃仇人。 不得不说,如果现在那伤人者就在跟前,付拾一也很想给他来两刀。 李长博摇头:“也没什么太大感觉。我来处置罢。” 付拾一毕竟是仵作,从前也没遇到这样的事—— 然而面对自家小男朋友的逞强,付拾一很自然而然的将人摁了回去:“你乖乖的休养,我给你报仇!” 四目相对,李长博微微不自在后,就微笑起来,然后乖乖点头:“好。” 他从付拾一的眼睛里看出了担心和愤怒。 应了之后,他就看一眼方良:“你听付小娘子差遣。” 方良等人自然应了。 大夫擦了擦额上的汗:“那我去熬一碗安神汤。睡一觉也好。” 付拾一先让众人退出去,自己伺候李长博躺好,又给他掖了掖被子后,就弯腰在他额头上亲吻一下:“安心睡吧。” 李长博脸上微烫,却异常满足,以至于眼睛都有点儿亮晶晶的:“嗯。” 付拾一忍不住又亲一口,深深的感叹:我家小男朋友真可爱! 李长博笑得眼睛弯起来,声音柔软得不像话:“你也要保重自己。” 应一声,付拾一看着他闭上眼睛了,这才轻手轻脚退出去。 听着那些细细碎碎的动静,李长博不用偷看,都能知道付拾一在做什么。于是嘴角就止不住的上翘—— 虽然受伤了,但是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李长博心满意足的想:付小娘子虽然强势了一点,虽然彪悍了一点,但是可真让人安心啊!而且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咳咳,意外的好? 付拾一这头出去问了问情况,才发现李长博刚才其实已将该吩咐的都吩咐了。 厉海负责追捕,而且还剩下一部分人留守长安县衙门,就怕再出什么意外。 另外,还吩咐了方良回去说一声,封锁消息,不叫杜太夫人和王宁担心。 付拾一反倒是没什么事儿可做。 深吸一口气,付拾一问起了敏郡王:“敏郡王今日还没来?” 王二祥摇头:“没来。” “我去找他。”付拾一干脆利落的吩咐,然后就朝大门口走:“给我准备马。” 这个时候,找敏郡王不是最终目的。 而是她想将这个事情传递给陛下,她想见陛下。 对方既然敢动李长博,肯定是不在乎李家的势力。 而李家的根基也不在长安城,最近王家那边估计也不待见李长博—— 她要想办法护着李长博。 一路到了敏郡王那儿,敏郡王还有点儿意外:“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待见了面,付拾一劈头就问:“有没有办法让我见一见高将军?” 敏郡王微愣,很快反应过来:“是长安县衙出事了?” 付拾一“嗯”了一声,言简意赅将事情说一遍。 她说话虽快,却也不见急躁和暴怒,反倒是透出一股冷静。 以至于敏郡王都有点儿怀疑这个事情的真假:这个反应不太像啊—— 敏郡王只略一迟疑,就被瞪了一眼:“能不能?” 被压迫惯了的敏郡王不由自主来了个立正:“能。” 随后他叫人去套车,付拾一白了他一眼:“骑马快点!” 直到这句话,敏郡王才算是感觉到了付拾一的焦急。 定了定心,敏郡王任劳任怨的带着付拾一去求见高力士。 高力士却在宫里。估计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才会出来。 付拾一一屁股坐下:“我等。” 敏郡王大概猜出了付拾一的心思:“要不我进宫去?” “我需得亲自进宫去说。”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一眼敏郡王:“对方狗急跳墙,连李县令都敢动,你别牵扯进来。” 她这话太冷静,也太强势,和见外。 皱了皱眉,敏郡王下意识道:“你与我何必如此见外——” 付拾一只深深的盯着他,一脸凝重:“这不是小打小闹的事情,而是真正的性命攸关!你参合进来做什么?!这件事情本来就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吃吃喝喝的事情没什么,但是送命的事情,就别坑朋友了。 第765章 心中有数 付拾一本意是为敏郡王好。 但是敏郡王却有点受伤。忍不住冷笑一声:“既是不打算将我牵扯进来,为何来寻我?” 于是付拾一无语的看着无理取闹的敏郡王:“吃饭拼命往里挤正常,送命还要往里挤?你是不是脑子被门板夹了?” 如此尖锐犀利的话,配上狐疑的眼神,杀伤力不可谓不大。 敏郡王一时之间竟还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 “再说了,你带我来找人而已,我一不让你说情二不让你出面,那些人不至于要和你作对。毕竟你姓李呢。”付拾一敷衍的宽慰他:“我知道你是拿我们当朋友,想帮忙,但是这个事情,你若遇到危险,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听她张口闭口都是“我们”,敏郡王只觉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难受。 这没了媳妇儿不说,怎么还要被刺激……他仰天看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而且越想越心塞。 他叹一口气:“其实我进宫也能帮你转达消息。” 幽幽的,他提出一个条件:“要不然,我帮你这一回,下次你单独给我做一次饭吃吧。” 说着说着,敏郡王是真的委屈起来:“认识这么久,你都没单独给我做过饭。” 付拾一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么哀怨的语气,是闹哪样? 但是人都这么委屈了,不安慰安慰好像也是说不过去,所以付拾一就宽慰他:“没事儿,这事儿过了,我单独给你做。不用你做什么都行。我们是朋友嘛。” “真的?”敏郡王斜睨她。 付拾一不满意他的怀疑:“这种事情我至于骗你?!” 确定可信后,敏郡王圆乎乎的脸上就只剩下了眉开眼笑,他认真道:“长安城的权贵,没有跟我没关系的,就算真进宫帮你带个话,他们也不敢将我如何的。” “我去一趟,你在宫门口等我。”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由分说的直接翻身上马,一路往大明宫方向去。 付拾一拦都拦不住,只能跟上。 气恼是气恼,觉得敏郡王不听话。可心里也不是不高兴—— 敏郡王如此,是想帮她帮李长博的。 这是真正的朋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打马追上敏郡王之后,付拾一郑重其事的和他道:“以后我再不说你笨了。” 敏郡王一脸懵逼:原来付小娘子一直在背后悄悄说我笨?! 长安城其实现在已经有些乱了。 各处都是不良人的身影。且形色匆匆,脸色不愉。 一时之间,街上行人仿佛都少了一些。 不少商铺更是悄悄关门——一般不良人这样,就是出了大事,不管是什么事,避一避总归没错。 只是面对如此天罗地网,追了小半个时辰,到底还是将人跟丢了。 厉海脸色更冰冷,“必是藏起来了,一寸一寸搜!不将人找出来,誓不罢休!” 不良人们齐刷刷应一声,都是心里头暴怒不已:若真找不出人了,以后不良人的脸面往哪里搁?以后又怎么见李县令和付小娘子? 当然那刺客本事也的确是大。 竟是出其不意之下,真伤到了李长博。 虽然他自己也被方良给伤得不轻,后来又被厉海砍伤了肩膀。 但是以一敌二,还逃走了…… 厉海婆娑下巴,若有所思一阵,才侧头看一眼石头:“刺客身手不错。且十分熟悉长安城。” 石头显然没领悟到厉海的意思:“不熟悉肯定逃不掉。” 厉海深深的看一眼石头,最终闭口不言。 石头:这个眼神总让我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呢? 厉海继续仰天看云。 而此时,敏郡王已是进了大明宫。 只是陛下正在议事,只高力士匆匆出来敏郡王。 敏郡王将李长博的事情说了一遍。 高力士脸上的情绪却无半点变化。 直到说完,敏郡王一颗心就慢慢沉下去。 他干涩问了句:“是不是这件事情陛下已知晓了?” 高力士没正面回答,丢出来一句反问:“你觉得呢?” 这下就连敏郡王也沉默了。 这是天子脚下。 高力士和颜悦色的让敏郡王回去:“这个事儿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别管了。” 敏郡王抿了抿嘴,声音有点儿低沉和焦灼:“可是付小娘子还在宫门口等着。” “你先回去,让付小娘子也歇一歇。等陛下忙完了,某再和陛下提一提。”高力士还是那样,温和的劝:“陛下正忙着,一时半会抽不出身来。” 高力士说抽不出身,那就是陛下不打算见付拾一。 明白这一点之后,敏郡王也不废话,只能咬咬牙往外走。 “你转告付小娘子一声,就说这个事儿,陛下必不会不管。让她不必心急。”高力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是落在敏郡王耳朵里,却叫他觉得有些茫然和身上发凉。 虽然不那么喜欢李长博。 但是敏郡王也不得不承认,李长博的确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而且是真心实意盼着长安好。 更是为了长安城做了许多事,费了许多心。 他一直以为,在自己这个叔叔心里,李长博应是比自己这个侄儿更让他喜爱的。 可没想到—— 敏郡王往外走,脚下越来越沉重。 事实上,他甚至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出去面对付拾一。 敏郡王既怕付拾一等得心焦,不肯太磨蹭,又有点儿害怕见到付拾一。 可是路就那么一段,怎么着都会走完的。 只是不等他开口,付拾一就看到了他的面色,一下子猜出来:“陛下很忙?” 点点头,敏郡王避开付拾一的眼睛:“我也只看到了高将军。高将军说,陛下很忙。他们知晓李县令的事情了,高将军说,陛下不会坐视不管。” 付拾一点点头。勉强一笑:“那就好。” 接下来谁也没再多说话,毕竟这个事情,现在仿佛是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故而当下各自翻身上马,一路往长安县县衙而去。 半路付拾一回过神来,侧头对敏郡王道:“现在长安城乱了套,你先回去吧。你若也出事,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敏郡王却沉声道:“当时李县令让我跟着你,护你周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付拾一怪异看着忽然中二起来的敏郡王,没忍住乐了。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766章 心急如焚 一路还是到了县衙。 付拾一听闻李长博睡着了,就没打扰他,改而问起方良:“怎么样?追到了人没有?” 方良摇头:“暂时还没有消息。” 顿了顿,他低声不安道:“这次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我担心,瞒不住。” 被他这么一提醒,付拾一登时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节。 一时之间,犹如醍醐灌顶。 深吸一口气,付拾一反而是缓缓的笑了:“他们越是着急对付我们,越是说明我们的确是触碰到了关键东西。” “今日小山送来的东西,让他们慌了。”揉了揉眉心,付拾一的目光更加灼灼:“他们必会将这个事情告诉伯母他们。” 于是她就做出一个决定:“算了,他们说,倒不如我亲自去说。我过去一趟。方良你守着你家郎君。” “贴身保护,别出纰漏。现在李县令可是香饽饽。”说着说着,付拾一甚至露齿一笑。 可是旁边敏郡王和方良看着,硬生生看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感觉付小娘子更可怕呢? 方良委婉道:“要不还是我去吧?衙门里应该是安全的。您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儿,我怕是拿命都赔不上!” 他敢肯定,要是自己敢让付小娘子出事,自家郎君想换个随从的心愿,肯定分分钟就能实现! 付拾一瞅着方良那样子,不确定的反问:“你能保证让二位夫人都心平气和吗?” 仔细想了一想,方良的语气里透出了一股不太自信的气息:“大概……能吧?” 于是付拾一就愉快答应了:“那你去吧!” 这个烫手山芋,既然方良不怕就交给他!自己守着小男朋友,偷偷的看看盛世美颜,难道不好吗? 病美人什么的,最需要人照顾了! 敏郡王斜睨付拾一和方良,总觉得方良是自讨苦吃——付小娘子看着有点儿奸计得逞的味道! 不过,在看到李长博的伤势时,敏郡王还是沉默了一下,略微有点儿同情。 付拾一更是心疼。 然后就将敏郡王赶出去等着,生怕他惊扰了李长博。 许是吃了药,李长博睡得很沉。 比起平日,他面色显得苍白许多。也更憔悴。 这种病美人的样子,却意外的……惹人怜惜。 付拾一瞅着这张仙气飘飘的脸,默默地想:就冲着这张脸,李县令拥有一辈子不刷碗的特权了。 看了一小会儿,估计王宁该到了,付拾一就退出去等着。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见王宁健步如飞的往这边走。 那样子,丝毫看不出来昨日刚伤了腰。 看见付拾一的时候,王宁瞪了她一眼,目光有点儿凶狠。显然是有迁怒的意思。 即便是如此,付拾一还是伸出手将王宁拦下来:“李县令睡着了。” “我就看一眼。”王宁出人意外的没发脾气,反倒是低声如此说了句。 付拾一有点儿惊诧,心说:不对啊,王宁是暴脾气,温柔端方全是装出来给人看的,她怎么忍得住? 可王宁还真是只安安静静的看一眼,就和付拾一一起出来了。 大约是确定李长博的确是没大碍,王宁的脸色缓和了很多。 但是出来之后,王宁斜睨付拾一一眼,脸色可没那么好看,语气也隐隐有些责备:“这下你满意了?” 付拾一几乎是要忍不住摊手:看,我就知道。 不过,王宁的心情,她还是很理解的。于是只好言好语的说实话:“我宁可我受伤,也不愿他受伤。” “哼。”王宁才不信,冷哼一声,依旧是恶言相向:“说得好听。” “是是是。”付拾一伸手去扶她,半点不见恼:“我就只剩下说得好听了。您最眼光毒辣,行不行?先坐下歇一会儿,腰肯定疼了吧?” 王宁想甩开来着,不过被一提醒,又觉得腰的确疼得不行了,于是犹豫一下到底没拒绝:我得保留体力,好训她! 不过,付拾一那哄小孩的语气,还是让王宁有点儿郁闷:“我跟你说认真的!” “嗯嗯嗯。”付拾一小鸡啄米:“认真的认真的。” 王宁气得跺脚了:“你敷衍我?!” 面对控诉,付拾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我没有,这是误会!” “那你为什么不生气?!”王宁继续发脾气,丝毫没反应过来,自从开始说第一句话开始,她的形象就全不存在。 至于她现在的表现——付拾一私以为,用返老还童形容最为合适。 小孩子总是对假想敌恶言相向,又闹不出多过分的事情。 付拾一甚至忍不住开了小差:说起来,李家好歹也是豪门啊,这个时候,怎么就没来一出“你要多钱才肯离开我儿子”的戏码? 发现付拾一在开小差的王宁气得脸都要红了。 她哪里受过这个气?瞪着付拾一:“你是真半点不怕我不让你进门?” 结果胆大包天的付拾一就开始逗王三岁:“那我现在换个样子,您就让我进门了?” “当然不可能!你休想!”王宁高傲一笑,冷哼一声的同时,心头暗爽:总算是出了一点气。 付拾一摊开手:“那既然怎么都不可能,就没什么好变化的了啊。怎么样都是一个结果嘛。您说是不是——” 王宁被带歪思路:好像还真的是—— 等反应过来,王宁感觉自己快被气死:李长博真敢娶,就立刻让他们分家出去单过!眼不见为净! 皮也皮过了,王宁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情绪相对稳定,付拾一也就切入了正题:“这次李县令受伤,您觉得是谁做的?” 王宁下意识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还能有谁?自然你你们现在这个案子背后的人——” 她反应过来,随后死死的盯住付拾一:“所以,你们查出什么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还是您明白。具体查出什么我不能告诉您,但是我想,对方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我想请您,跟我演一出戏。” 听完这番话,王宁上上下下的将付拾一打量了一番。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有点儿觉得付拾一怪有意思。 第767章 强强联手 不过这一丝丝的感觉,很快就被镇压,王宁面无表情:都是错觉。 上上下下打量付拾一一遍,她慢吞吞问:“怎么演?” 没直接拒绝就是有戏。 付拾一笑眯眯:“很简单,就是您反对李县令查下去。然后我们假装不查了,他们目的达成,然后——” 王宁一点就透,扬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伸出大拇指给王宁点个赞,付拾一笑眯眯走心的夸一句:“不愧伯母,心思敏捷,文化也高。我拍马都追不上!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糖衣炮弹不管任何时候都是有用的。 王宁下意识得意了一下,又生生忍住,不愿叫付拾一看出来。 将这个法子思量一遍,王宁就觉得这也是个好主意,于是点点头:“倒是个办法。” “李县令也装作被伤得严重,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付拾一笑眯眯的与王宁商议假公济私:“这头,我叫衙门的人继续悄悄查。也顺带让李县令多休息一段时间。” 这话说得,王宁就多看了付拾一好几眼,最后自己也眨了眨眼睛:“你不想让他参与?” 对于王宁这个猜测,付拾一很遗憾的没有如她的愿:“若是我瞒着李县令,那他肯定不开心。而且,我们也一定会离心。” 这会儿付拾一清凌凌的眸光落在王宁身上,王宁就咳嗽一声,略不自在:“也不一定——你毕竟也是为了他好。” “他本来就是县令,这个案子本来就是他应该参与的。”付拾一半点也不动摇,坚决不干那种瞒着对方的傻事。 “让他歇一歇,养好了再参与,那时候也差不多就该尘埃落定。”她眨了眨眼睛,面上是难以掩盖的狡黠:“少参与,自然也就少冒险了。大将总该坐镇中军才对。” 王宁看着那一张生动无比的脸,发现自己真的很难生出什么讨厌的心思来。 最后她点点头:“行吧。还算你有良心。” “您别忘了假装和我决裂。”付拾一笑眯眯:“一会儿带着李县令走的时候,可要夸张一点。” 白了付拾一一眼,王宁骄矜的扬起下巴:“我知道。”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一阵,付拾一又给王宁揉了几下腰,好保障队友的行动力。 李长博也没睡太久,刚过午饭时间,就醒了。 而王宁已是吃了一大把的南瓜子,碟子里全是瓜子皮。 付拾一面前同样。 敏郡王一直焉头巴脑的,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也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大多时候都在静静的发呆。 惹得王宁都多看了好几眼。 付拾一倒是淡定得很,不打算去管——能做那么大的生意,敏郡王就不是傻子。只是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又是亲近的人,难免一时转不过弯来。 让他自己先想,想不明白又再说。 李长博这头一醒,付拾一和王宁都是一个健步就冲进去,那速度,谁也不比谁差。 两人同时到了床榻跟前,还默契的分工合作——一个去扶李长博,不让他胳膊用力,一个去倒水,让他补充体液。 以至于李长博刚醒来,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又懵了:这和预想的真不一样。 喝了水,李长博才算是慢慢缓过来。 他看看付拾一又看看自家阿娘,咳嗽一声:“你们没事罢?” 两人齐刷刷摇头:“怎么会有事儿?” 不过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不同程度的心虚。 基于对这二人的了解,李长博微微垂眸,缓缓放下水杯,“说罢,有什么事儿。” 付拾一咳嗽一声,大胆将这个事情推卸给自己未来婆婆:“伯母您说罢,您辈分高!” 王宁忍不住瞪眼睛:“刚才你怎么不想着我辈分高!” 干笑一声,付拾一眼神游离的解释:“刚才忘了,这会儿这不是想起来了?” 那语气,绝对是恭恭敬敬。 以至于王宁有一种想骂人还找不到理由的憋屈感。 而李长博则是忍不住笑出声——他算是发现了,自家阿娘,还很不是付娘子的对手。 这一声笑,登时惹来了王宁不满的瞪视:都是这个不孝子!我才会落到如此境地!他还敢笑! 付拾一狗腿的跟上,也瞪了李长博一眼:“伯母为了李县令,都快担心死了,李县令竟还有工夫笑?!” 一面训斥一面挤眉弄眼,企图让李长博明白局势。 可惜最先明白过来的是王宁,她按着胸口就差吹胡子:“行了行了,说正事儿。别给他使眼色了,当我不在呢?” 付拾一“嘿嘿”讪笑,然后假装是个乖宝宝。 最后还是王宁三下五除二将计划说了一遍,不过最后没忘了提一嘴:“是付娘子想出来的主意。” 于是付拾一僵硬在当场:大意了,大意了。 李长博拧起眉头,直接反对:“不妥。这是我的职责,况且伤得不重,不需如何休养。” 两个女人虽然不同辈分,但是这个瞪他的表情是一模一样。 可惜李长博寸步不让。 付拾一看王宁:上啊,作为李县令的亲娘,你最了解他!劝啊! 王宁斜睨付拾一,用眼神示意:你去。 最后,还是付拾一败下阵来。 她先给李长博又倒水一杯,这才劝起来:“其实这是钓鱼大法,您想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多好的机会!也不是不查了,只是咱们悄悄的!” 付拾一甚至说了句:“其实,咱们现在也不动谁,也动摇不了谁,咱们只需要知道是谁做的就行了。” 李长博斜睨付拾一:“不会乱来?不会隐瞒不报?” 某人就差指天发誓:“绝对不会!” 沉吟一番之后,李长博勉为其难应了。 不过在王宁提出回家去时,他却拒绝了,反倒:“让方良进来,你们先出去。” 两人不解: 李长博的眼神却有点儿闪躲:“你们先出去。” 二人只得照办。 不过出来之前,付拾一看出,李长博的耳朵尖尖都红了。所以出去一会儿后,没多久就想明白了李长博为什么害羞:嗨,人有三急嘛!男朋友至于不好意思说?!哎呀真是可爱呀! 因为男朋友太过可爱,付拾一侧头看一眼身边这个总是口嫌体正直的未来婆婆,也觉得怪可爱—— 第768章 好戏登场 不过这个可爱的婆婆,很快就让付拾一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一句话。 前一刻,未来婆婆还是可可爱爱。 下一秒,未来婆婆就怒目而视,口中像是连珠炮一样责怪三连,并且还将小男朋友强势带走—— 要不是还得演戏,付拾一就差点鼓掌了。 并且,她对自家小男朋友还能维持住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样子,也是佩服:定力超强啊!演技完全得到了真传! 周围吃瓜群众整个都是一脸懵逼:我是谁?我在哪儿?发生了什么? 直到王宁嚣张带着李长博远走,群众们都还没回过神来。 然后这个事情,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个衙门。 一时半会的,所有人几乎都在讨论这个事情。 “我就说李县令家里必然不会同意。” “我觉得李县令今日反应也不太对——” “嗨,这就叫清官难断家务事!李县令再英明,那对着家里的事,不也跟我们一样的没啥子办法得!” 结果这个事情,也传到了拾味馆去。 这主要归功于春丽。 付拾一怕春丽这个铁憨憨一被试探就说了实话,到时候坏了大计,所以特地瞒着她了。 结果这头付拾一让她回去拿午饭来,她回去就哭了:“咱们小娘子今儿被骂了!” “我看李县令的阿娘是肯定不会同意这桩婚事了!咱们小娘子和李县令不能在一起了!”春丽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抹都抹不干净:“可怎么办啊!” 珍珠两姐妹哄了她半天,也没哄好她。 最后还是张春盛出马,直接问:“那小娘子是什么反应?” 春丽顶着一脸泪:“小娘子跟没事儿人一样,还叮嘱我多带个卤鸡腿——说得补补。” 张春盛狐疑的和蔓娘对视一眼。拾味馆两个最聪敏的人,一下就看出了一点门道来。 蔓娘轻描淡写道:“这个事儿还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好会如何。真不成,咱们小娘子也不愁嫁不出去。” “对,小娘子既还有心思吃饭,肯定不是特别难过。”张春盛一下拍板:“不过一个鸡腿怎么够?小娘子喜欢吃回锅肉,我再做一份去!正好家里蒜苗也长出来了!” 于是大家就去忙碌了——割蒜苗的割蒜苗,洗菜的洗菜,都有事儿做。 春丽无助的擤了一把鼻涕,茫然:大家怎么都忽然不关心了? 最后,春丽在鸡腿的能量下,也暂且忘记了这个烦恼。 拾味馆这头忙碌着,那头李家也是一阵慌乱忙碌。 李长博受伤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杜太夫人也知晓了这件事,还亲自过来看了一眼。 见伤的确不算特别严重,就长长的松一口气:“没大碍就好,没大碍就好。” 王宁宽慰杜太夫人:“您别担心。” 看一眼王宁,杜太夫人问了句:“付小娘子呢?没事罢?” “没事。”王宁嘀咕一句:“这事儿也没冲着她去,她能有什么事?” 李长博无奈:“阿娘!” 杜太夫人看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万宁,皱起眉头:“那衙门的事情,现在谁管?总不能真不查了——” 李长博立刻道:“我叫方良去帮付小娘子了。” 王宁也道:“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听闻这话,杜太夫人这才点点头。 却随后看一眼王宁:“你跟我出来。” 出去后,王宁看着杜太夫人肃穆神色,一时间也有点儿惊:“婆母——” “叫长宁和长峻都过来。”杜太夫人沉声吩咐:“不然叫春山过来也成。” 王宁悚然一惊:“不至于这样严重罢?” 杜太夫人揉了揉眉心,看住王宁:“可是旁人都欺负到了头上来了!这个事儿咱们要是不管,李家的子孙,以后是不是一个个都得这么受欺负?!” 世家大族之所以是世家大族,除了沉淀底蕴之外,还有就是普通人都惹不起! 王宁明白了自家婆母的意思,却还是有点迟疑:“这个事情我就能办,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结果杜太夫人灼灼看住了王宁:“我问你,付小娘子是不是说了,这个事情她来悄悄查?” 这是事实,王宁自然没反驳。只是还是不明白杜太夫人为什么这样问。 面对自家儿媳妇这样表现,杜太夫人一贯和煦慈祥面上,也露出一丝丝的失望:“她为我们长博想着,你又可曾为她想着?” “长博有随从护着,自己也有一身本事。尚且伤得如此。若换成无权无势,连个随从都没有的付小娘子,会如何?” 杜太夫人的目光落在王宁身上,硬生生的让王宁觉得有点儿说不出来的……灼灼。 甚至她被看得有点儿慌。 尤其是想象了一下那情景,王宁也是真的有点儿心虚:若换成付小娘子,怕是小命不保。 王宁不甚自在的辩解:“可是这本身就是衙门的事情,她领了俸禄——我也不曾逼迫她,还是她主动寻上我的。” “所以这就是付小娘子的好处了。”杜太夫人定定的看着王宁,吐出一句肺腑之言来:“你还没看出来吗?她是真真切切的在用心,用心对咱们长博。她对长博的关心,不比你我差。她宁可自己以身犯险。” 此时此刻,王宁更慌了,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反倒是忍不住的焦躁。 杜太夫人长叹一声,看着庭院里的落叶:“咱们也是人。人是有贵贱之分。可是……也讲究一个投桃报李。” 王宁皱眉,下意识反驳:“那难不成就因为她用了心,咱们就要接受她做李家媳妇?哪有这样的道理——” “做不做长博的媳妇,端看长博,不在你我。”杜太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王宁:“你自己儿子,难道你不了解?婚姻大事,纵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那说的是礼数!而不是真叫你做主!” “至于投桃报李——她关心长博,护着长博,那你替长博看顾她,不应当?如此做,长博只有感激你这个母亲的!这和婚事无关!但凡你寻出合适的理由反对婚事,大可以提出来。而不是如此不光明磊落!” 杜太夫人甚至于说了一句重话:“咱们世家大族,没有这样的小家子气!更无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第769章 别样关心 王宁愣住了。 杜太夫人这一番话,让她有一种忽然被震到了的感觉。 不过杜太夫人没继续再说,只深深的看她一眼,就又进去看李长博。 这一次李长博受伤,杜太夫人就做了决定:“拾味馆肯定不好再送吃的来,我出面每日叫花嬷嬷去给你买。” 李长博却浅笑,眼眸弯弯语气笃定:“付娘子必会叫人送的。” 杜太夫人:……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酸溜溜?又有点甜蜜蜜? 这种复杂情绪,就让杜太夫人放弃管他,更放弃拿出自己零食给他的想法。 而王宁足足在外头站了大概两刻钟。 再进来时候,她沉声道:“我已叫人送信去了。叫他们父子几个至少过来两人。” 杜太夫人这会儿看王宁,就很满意:“你看着安排罢。我年岁大了,就不操这个心了。” 那放心的样子,叫王宁几乎是耳朵根都有点发烧,可她也明白:这是婆母给自己脸面。 王宁又看一眼李长博,缓缓道:“付娘子那头的安危,我也叫人盯着。不会叫她少一根毫毛。” 李长博意外看一眼王宁,随后止不住笑起来:“好。” 熟悉他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个笑容很是真心。 王宁微微松了一口气,感激看杜太夫人一眼。 杜太夫人轻轻拍了拍王宁肩膀:“你也伤着,去歇着吧。两个人都好好养着,家里其他事情也不用操心太多。” 王宁应一声,真心实意道:“您也要保重身子,有您在,咱们才有主心骨。” 以王宁的性情,说出这话,着实不容易。看着低头的母亲,李长博若有所思看一眼杜太夫人。 杜太夫人冲着他挤了挤眼,然后就问:“上次那个南瓜子,还有没有?” 李长博:……都是错觉。 下午快要傍晚的时候,厉海回了衙门。 付拾一正啃着鸡腿,百无聊赖的等着。见了厉海,终于浑身有了劲:“怎么样了?抓到人没有?” 厉海摇头:“没有,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尸体?”付拾一皱眉:“确定是那个伤人者?” “嗯。”厉海将那人身上几处伤一说,“都对上了。” “怎么死的?”付拾一却觉得有点儿不太对:既然都逃出生天了,为何又会死?总不能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吧? 厉海被问住,半晌没言语。 付拾一放下鸡腿擦了擦手:“我来验尸看看罢。” “你给我打下手。” 厉海应一声,半点没推辞。 就在说话时候,敏郡王粗鲁抹了一把脸:“我来打下手,厉海你去歇着。累一天了。” 付拾一斜睨敏郡王:“清醒了?想明白了?” 敏郡王“嗯”一声,面上还云淡风轻的:“他有他的难处。我有我该做的事情。不相干。” 于是付拾一给他鼓了个掌:“对嘛。别人怎么做是别人的事情。我们做我们该做的。走,今儿教你验尸!学会了这一手,以后你就能辨别食材新鲜不新鲜了!” 一时之间,别说敏郡王神色古怪,其他人也是如出一辙。 唯有厉海,依旧是镇定如山,岿然不动。 尸体被送去了验尸房。 付拾一进入工作状态:“死者为男性,年纪在二十七到三十五之间,身高六尺一寸,皮肤黝黑,面上鼻梁左侧,有一处大痣。” “身上多处创伤。” 看完简单的信息之后,付拾一便除去死者衣裳,开始正式验尸。 “头上无伤痕。” “胸口一刀刀伤。从左肩至右胸,伤口不深,没有伤及大血管,非致命伤。伤口外翻而有收缩迹象,是生前伤。” “胳膊上有防御性刀伤,深可见骨,也是生前伤。这一处伤口深且宽,推测会流血很多。” “腿上没有伤。” “背上一处刀伤,大约一巴掌长,伤口不深。” 验到这里,付拾一就沉默下来。盯着尸体不说话。 在旁边闭目养神的厉海问:“失血过多?” 付拾一摇头:“这个流血量,会昏迷。但是不会致死。” 毕竟没有伤到真正的主动脉和主静脉。最多是造成虚弱和贫血。 “你们找到尸体时候,他身边血液多么?”想了想,付拾一还是不确定,于是又问一句。 厉海给了肯定答案:“很多。” “像在那儿受伤死去的样子吗?”确定第一死亡现场,是很要紧的事情。付拾一的神色有些凝重。 沉吟片刻,厉海颔首,给予了肯定答案。 付拾一又看一眼尸体,道出了猜测:“我觉得,会不会这个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这只是个障眼法?” 她拉起尸体的手,眉头皱起来:“死者手掌上老茧很多,骨节粗大,一看就知是练武或者干粗活的。” “这一点上没有问题。” 厉海这会儿也不养神了,站起身来,走到验尸台旁边,跟着一起看。 看了一阵之后,厉海默默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对方刀法很好。” 付拾一将两只手放在一处对比一下,很快看出端倪:“死者手上的老茧,和你的对不上。” 再换一只手,老茧位置还是对不上。 敏郡王忍不住设想:“也许是精通别的。” 付拾一不太确定,就看厉海。 厉海摇头:“绝无可能。只要练过,要如此熟练,必有老茧。” 于是付拾一就笃定下来:“这不是我们要找的尸体。” 看一眼厉海,付拾一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竟然骗过了厉海,这有点不简单。 敏郡王也觉得不可思议,瞪着眼前这一具尸体,他问:“那这个是谁?” 付拾一无奈:“那就要问问尸体他自己了。就看他肯不肯告诉我们,他是谁。” 这年头也没有人脸识别技术,更没有指纹对比,所以想要弄清楚一个无名尸的身份……还是挺难的。 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凝重。 厉海沉声开口:“他们应是临时找的替身。” 敏郡王眼前一亮:“时间越是仓促,就说明这个事情越是可能出现破绽!会留下更多的线索!” 付拾一:话都被你们说完了,我就静静的做个法医吧。啥也不说了,直接开始—— 不过在开始之前,付拾一扭头吩咐一句:“春丽,回去让张春盛给我们准备宵夜。弟兄们都劳累一天,吃点热乎的。多要肉菜!多要饼!” 敏郡王嘴角抽了抽:为什么付娘子总是能在面对尸体时候,如此镇定的想吃的? 第770章 细节至上 再看一眼其他人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敏郡王彻底觉得无言以对。 付拾一吩咐完了这件事情后,就开始认认真真的尸检。 “牙齿磨损程度正常。” “身上无特殊胎记。” “唯一的特殊就是手掌上的老茧。” “还有脚上的老茧。这个人,一定经常走路。” “双手有老茧,说明这个人经常干重活。” 除此之外,尸体表面就没再提供任何讯息。 付拾一拿出解剖刀:“所以现在我要取一点胃容物。看看死者生前吃了什么。” 以往这个事情,还是需要李长博批准的。 敏郡王忍不住转开头去,不敢再看:这样的味道下,这样的视觉冲击下,一会儿真的会吃不下饭的。 不仅会吃不下,多余的可能都会返还出来。 付拾一虽是戴着口罩,但是那味道估计也是十分感人。 但是现在…… 付拾一深吸一口气,批准了自己的申请。 胃容物很快取出,付拾一仔细分辨后,勉强认出:“韭菜?麦——好像一点肉都没有?” 厉海平日有李长博时候,素来不多话,今日却看得出来,他也是心思敏捷:“所以,应该是在逃亡路上附近找的人。” “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报失踪。”厉海皱了皱眉:“要么就是没有家人,要么就只是来长安城挣钱的。家不在这里。” “或者是常年都可能不回家的人。”付拾一补充一句,心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 这一刻,敏郡王终于深深刻刻的意识到:付娘子还真是自己娶不起的女人! 付拾一仔细分辨之后,就有了判断:“吃食上不难看出,死者家境并不富裕。所以他可能是平日做些体力活挣钱糊口——” “或许是因为体型的缘故,所以他被选中来做了这个替死鬼。”付拾一看一眼厉海,将想到的东西都说出来。 几人对视一眼,倒都觉得有可能。 “我画个像。”付拾一急匆匆的就要去洗手画像。 “人是怎么死的?”厉海忙拦住,这个事情还没验出来呢! 厉海颔首:“是。” 既然有了目标,那么就可以顺着这个线索去找人。 敏郡王对赚钱这一块比较了解,当即就想到一个可能:“会不会帮人拉货的?或者卸货的——” 厉海轻声说了句:“人肯定是他们杀的。他们既要做替死鬼,就不会留一口气。杀人不见血的法子很多,譬如那位谢郎君——” 付拾一立刻就明白厉海的意思。 于是仔仔细细的去检查死者脖子两边的颈动脉窦位置。 付拾一这才想起这一茬——如果是个替死鬼,这就是个谋杀案! 只是刚才根据尸体表面并没有看出是什么死因。 而解剖也不是随便就能解剖的,所以付拾一盯着尸体仔细想了一会儿。 若说不是一起学的,说出去大家可能都不信! “死因确定,是因为颈部动脉窦被攻击所致。”付拾一看一眼厉海:“和郭氏丈夫被杀的手法,一模一样。” 验尸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因是一击致命,所以痕迹竟不是特别明显,付拾一几乎要将蜡烛怼到尸体脸上去,才算是看到了击打痕迹。 如出一辙。 这样的杀人手法,和当初谢二叔杀人手法一模一样。 于是敏郡王又陷入了抑郁:长安,原来不像是我想的那样。 付拾一洗过手,然后就去画像。 敏郡王就焉头巴脑的坐在旁边看。 众人几乎都可以确定,这二者之间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敏郡王更是脸色难看:“这是在训练杀手还是刺客?” 厉海深深的看一眼敏郡王,言简意赅:“长安城藏龙卧虎。” 肉夹馍要想好吃,有两点是必不可少的。 一个是外酥里软的白馍。 另一个就是汤汁丰富的卤肉。 厉海趁着这会儿闭目休憩。 不多时张春盛送了饭菜过来,果然全是干货——肉夹馍配肉汤,简直不要太完美! 就连敏郡王也显然是化悲愤为食欲,捧着个肉夹馍狠狠的咬。 敏郡王狠狠的咬了一大口,脸上瞬间出现了被治愈的神色。 他恨恨的想:就算都不同了,只要拾味馆还开就成! 张春盛默默的等敏郡王咽下那一口,又问了句:“一个够吗?” 肉得选半肥瘦的,这样肉才不柴,油润可口。而配出来的肉夹馍也不会干和噎。 肉夹馍里头塞满了剁碎又加了一点菜丁的肉,几乎要将白馍涨裂开来。 然后,一口咬下去时候,里头的肉汤都要溢出来——面香混合着油香,还有肉汤特有的滚烫,在这个时候,就是整个人最好的慰藉。 敏郡王犹豫挣扎片刻,几度看向了自己的肚腩。可最终还是艰难的点点头:今日就不减肥了。明日大不了走路来衙门。 又递给敏郡王一个,张春盛这才走到了付拾一身旁:“娘子来一只肉夹馍吗?” 付拾一手里不得空,就摇头拒绝了。 不过很快又想起李长博来,于是手底下动作顿了,问他:“给李县令送去了吗?” “送了,当归鸡汤,熬好了送去的。”张春盛仔仔细细的汇报:“饭菜也送去了,是李县令 第771章 收到消息 付拾一画完了画像,已是深夜。 春丽紧紧跟在付拾一旁边,不停的四下看,活脱脱像是警惕的猫。 以至于付拾一忍不住笑:“你看什么?” “我怕有人跟着咱们。”春丽身上紧绷绷的,好似随时要拼命。 付拾一叹一口气:“你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对李县令下手吗?” 这个问题给春丽问住了,她挠了挠头,答不上来。 “因为李县令碍了他们的路。”付拾一瞧见街道上有个石子,就踢了一脚,将它踢到了路边:“李县令是一块石头,他们觉得不弄走,就会碍事。” “而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 同样一件事情,同样一句话,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人说,效果是截然不同的。 付拾一侧头看春丽:“明白了吗?” 春丽实诚摇头:“不明白。” “好吧。”付拾一无奈深吸一口气,再简单点:“就是背后搞鬼的人,恐怕是还不想对付我。之前的警告,只是做给李县令看的。那个时候,他们不想对李县令出手,也不想真得罪了李县令。” 看着付拾一,春丽觉得自己还是不明白:“那现在呢?” “连李县令都敢下手了,他们就懒得对我下手了。没了李县令,就算我们查出了真相,也没有任何的用处。”付拾一说完之后,看着春丽一脸懵懂的样子,也是无奈,于是干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不用明白那么多,就知道现在他们不会来找我麻烦。” 除非,沙子进到了鞋里。 春丽从来都是最听付拾一的话,所以这会儿就干脆放弃了戒备。又撅嘴说起李长博:“李县令什么都好,可我总觉得,他阿娘不好。” 付拾一失笑,再捏春丽的胖脸:“他阿娘也没有不好的,只是我们位置不太对。你也别想这些了,快些走,回去洗个澡睡觉了。” 天上月亮已经快满月,没几日就要中秋了。 故而夜里也越来越凉。 夜露悄然落下,覆在瓦上,像一层薄薄的水汽。 长安城一处民宅却是灯火通透。 一人守在床榻之前,眉宇之间全是焦灼,而床榻上的人一直高热不断,唇色惨白。 “不行,我带你回去吧。”最终床边人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急躁道。 床榻上的人却猛然睁开眼睛,虽然病重,却严厉:“不许轻举妄动!我们谁也不知到底后头还有没有尾巴!” “我做得天衣无缝,他们都将尸体带回去了!”床边那个人年轻些,焦躁的时候更显出年轻人特有的浮躁来:“再说了,就算有尾巴又怎么样?大不了——” 他并指为刀,在脖子上横着划过,寓意明显。 床榻上的人却气得拍床:“杀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不是从前了!而且,坏了主公的事情,我们纵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大约是太激动,他猛然咳嗽几声,脸上的神色更加疲惫。 “那不动不动,你快歇着。我再给你熬一碗药。”年轻那个到底慌了,重新安稳下来,不再多说。 床榻上的人这才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他清楚自己的伤,运气好一点,都能熬过去,算不得多严重。 从前,他见过的事情,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付拾一第二日起来,就得知李长博昨儿夜里发热了,今日没什么胃口,所以方良就过来寻点开胃的菜。 一听这个,付拾一下意识的说了句:“那我去看看——” 话音未落,倒是想起还要演戏,于是硬生生改成:“看看厨房有什么。” 胃口不好是因为嘴里寡淡没有滋味。 所以这个时候,要吃点酸的,辣的最合适。 最后付拾一就想到了一道菜——凉拌酸菜。 刚好每日饭馆里也要做开胃菜,所以泡了酸黄瓜和酸萝卜皮。 付拾一捞了一点出来,切成片,也不加别的,只加一点糖粉,再加上一点点的茱萸油。 这么一凉拌——不仅好看,还很开胃。 蜀地的泡菜本来就很是有咸味的,所以只需要一天甜味提鲜,再来一点辣油配合,就能完美的变身成开胃菜。 当然光吃这个也没什么营养,所以付拾一想了一想,又加上一份凉拌鸡丝,配上两颗卤蛋,炒个豆干芹菜。 豆干芹菜口味清淡,又有粗纤维,豆制品又是优质植物蛋白,而且看上去颜色也很有食欲,翠绿加上表皮褐色内里雪白的豆干—— 付拾一将食盒交给了方良时候,神色简直是郑重:“你要看着李县令吃完。” 方良觉得这个任务有点艰难:“我家郎君如今胃口不是很好。” 付拾一义正言辞:“那至少一半。你就告诉他,这是我亲手做的。” 吃多少,吃不吃,就看他的心了! 饶是方良作为一个局外人,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觉得自家郎君有点儿凄惨。毕竟这话一出,郎君他好意思少吃吗?吃得少了,是不是代表着对付娘子用心不够? 方良提着食盒回去时候,看着李长博期待的面色,尴尬的一笑:“付娘子也没让我带什么特别的话,就说,这些都是她亲手做的——” 然后一样样的摆出来。 李长博默然看着那分量不算少的饭菜,明白了。吞了一口唾沫,他心虚道:“还要喝药。” 方良学了付拾一的样子:“加油?” 默默的转开目光,李长博发现同样的动作,换个人来做,眼睛怪难受。 付拾一比寻常早了半个时辰到衙门。 厉海他们几个,果然是眼睛底下一片青黑,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昨儿夜里,恐怕都是一夜未睡。 付拾一问:“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厉海沉声道:“还没问到。不过,陈安的家眷今日打算离开长安,回老家去。” 听闻这话,付拾一垂下眼眸:“那我去送一程吧。” 顿了顿,又问起山:“山醒了吗?说点什么没有?” 王二祥知道这个,赶忙回道:“山说,东西是在军营找到的。结果偏巧也有人跟他目的一样——” 所以两拨人撞在一起,这才惊动了其他人。 第772章 来送个行 也幸亏付拾一出门早。不然根本就赶不上。 她赶到的时候,陈安的家眷已经开始陆续的上马车了。 付拾一上前去,客客气气打招呼:“你们家大娘子呢?不知能否一见?” 她穿着官服,陈安妻子就算不愿意,也要给上几分薄面。 所以陈安妻子最终还是见了付拾一。 只是认出付拾一之后,她脸色并不太好:“原来是长安县衙门的付小娘子。不知道可是案子有进展了?” 她这样一句话,让付拾一忍不住打量了她一下:看不出来,陈安妻子也真不是个面团啊。这不是挺会说话的?脑子也很快啊。 陈安的妻子这是在先发制人。 可惜付拾一半点愧疚也没有,只遗憾摇头:“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不过案子都没有进展,怎么陈娘子就这么着急的要走?” 丈夫尸身都不要了? 陈娘子被这么一问,顿时有点儿不自然,却还是淡淡道:“这件事情与付小娘子无关吧。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恕我不能告诉您。”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付拾一微微一笑:“陈娘子别紧张。这个事儿您不想说就不说。我只是来给陈娘子送行的。” 陈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付拾一,眼底全是怀疑。 任由她打量,付拾一半点也没有异样。 最后反倒是陈娘子自己蹙了眉。 陈娘子试图赶人走:“既是如此,付小娘子的心意我领了,付小娘子便可以走了,我们这里还有些忙乱——” 付拾一点头,脚下却不动。反倒是盯着陈娘子道:“不知道陈娘子知道不知道,昨日又出了一桩命案。和我们追的一个凶徒有关。那凶徒刺杀了李县令之后,逃跑路上为了脱身,将一无辜路人杀害当做替身,好蒙骗我们。” “陈娘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太过凶残了?”付拾一笑眯眯看住陈娘子,没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丝的表情。 陈娘子后退一步,不看付拾一:“付娘子在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吗?”付拾一笑容不改,“我就是觉得,世间险恶,心狠手辣的人太多,所以陈娘子一定要小心啊。” “我小心什么。”陈娘子勉强一笑,似是说给付拾一听,可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又没有得罪谁。” 付拾一似笑非笑看着她。 于是陈娘子脸上的神色就更加慌乱。 最后,付拾一翻身上马之前,特地凑近了陈娘子耳边,低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您应该懂得。我若是您,我倒是希望有人将真凶抓住,将这些人一网打尽。这样,才能保证安稳的日子不被打破。” 陈娘子面上神色变换莫名。 “您若有东西想留给我,就留在你丈夫书房地砖底下。我今天下午派人来取。”付拾一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后退一步,笑着赔罪:“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若有冒犯,还请陈娘子多多担待。” 说完这句话之后,付拾一就真打马走了。 陈娘子自己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最后还是仆人叫她一声,她这才深深的看一眼付拾一离去的方向,然后回了宅子里。 付拾一的空手而归,让厉海有些惊讶:“竟是没给?”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也是无奈摊手:“这个事情,本来就是几率一半对一半。” “况且,就这么直接给我,不是要她的命,就是要我的命。”付拾一笑眯眯:“下午辛苦你跑一趟,我让她如果留给我东西,就放在他丈夫书房那个机关里。” 厉海颔首,难得没那么吝惜口水:“付小娘子很聪明。” 付拾一硬生生的生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受宠若惊。 下午的时候,厉海还没出门,倒是谢双繁过来了。 谢双繁走得有些慢,看上去更像是个退休干部—— 付拾一有点儿惊讶的围上去:“谢师爷怎么过来了?这么快休养好了?” “我再不来,我怕衙门都要翻天了。”谢双繁冷哼一声:“我才不在一段时间,就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对于这个指控,付拾一表示有点儿心虚。 不过谢双繁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所以付拾一就扬眉:“那谢师爷身子怎么办?您要是不好好养着,回头我可没办法交代。” 谢双繁斜睨付拾一:“听说长博被带回去了?他阿娘对你有意见?” 搓了搓手,对熟人撒谎的感觉让付拾一略不自然:“这也是难免的事情。” 好在谢双繁觉得这种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所以谢双繁也没多问,只道:“你过来,我与你说个事儿。” 于是两人就关起门来说悄悄话。 谢双繁打听出来了几家的关系:“淮安王的续弦之妻,姓王。这个大家都知道的对吧?但是你们肯定不知道,淮安王娶这个妻子时候,正好是十一年前。” “当时娶的是王家的一个庶女。说实话,本来大家也没当一回事儿,不过淮安王却和这位王家女感情格外好,还又生了两个儿子。” “因此,那时刚好遇到点麻烦的王家,也因此得了淮安王的帮助,就重新振作起来。”谢双繁意味深长一笑:“从此之后,两家关系还算不错,经常走动。” “而且最近你们办的那个谭泉,是文安郡主夫君手底下最得力的一个下属。陈斌很是看好他。还亲自给他保媒。”谢双繁看住付拾一:“付小娘子想到什么没有?” 付拾一下意识道:“所以,他们两家关系很好?” 谢双繁摇摇头:“说出来你可能有些不信,这门亲事,其实最开始闹得有些不大愉快。王家最开始不愿意。毕竟谭泉身份实在是配不上——” “文安郡主在其中张罗了不少。” 付拾一若有所思,良久问了句:“是不是文安郡主和这位继母感情不是很好?” “文安郡主不是经常回娘家。”谢双繁只说了这么一句:“虽然也挺喜欢两个弟弟,但是的确是不经常回去。” 想想其实也不难理解。付拾一摊手:“难免的嘛,我若是文安郡主,可能也不会喜欢这个抢走了我唯一父亲的女人。” 第773章 弯弯绕绕 说完了这一句话之后,付拾一猛然反应过来一个事情:“所以,文安郡主是在报复王家?” “嗯。”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意味深长:“王家女是在文安郡主亲娘刚死一年之后就娶进门的。时间掐得很准。” 那就更有理由结下梁子了。付拾一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所以,用一个身份低的人去娶王家女——是不给王家脸面。但是话说回来,为什么是谭泉?” 谢双繁理直气壮:“你问我,我问谁?” “他们之中一定有某种关系。”付拾一拼命思考。 想了很久,才又想起一个:“那陈斌呢?陈斌和文安郡主感情如何?” “极好。”谢双繁慢吞吞拉长了语调:“那是神仙眷侣一般。” 付拾一:……从前我看的和电视剧都告诉我,模范夫妻信不得。 “而且陈斌从前是给淮安王做过护卫的人。后头被举荐入宫做了金吾卫——这才前途不可限量起来。”谢双繁说出重点:“所以这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这下付拾一就有点儿酸溜溜了:“这也太神仙眷侣了。” 青梅竹马终成眷属,想想都特别美滋滋? 付拾一却脑子里一闪而过:“所以谭泉和淮安王这边的关系,应该更深。” 谢双繁一脸意味深长。 接下来,谁也没多说下去。这个事情,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倒是两人说了说接下来的打算。 谢双繁的意思是留下,付拾一的意思是让他回去接着休养。 最终,谢双繁冷哼一声:“我不留在衙门,万一出个什么案子,谁来管?还是你想让别人塞人过来?” 付拾一于是没敢反驳,只将现在的情况跟谢双繁讲了一遍。 谢双繁恶劣一笑,捋了一把胡子问付拾一:“你们就没想过,挨家挨户搜一搜?我就不信,伤那么重,他们就不找个地方养伤?” “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付拾一略迟疑。 于是谢双繁像看傻子一样看她:“咱们现在找的是凶徒!连长安县县令都敢刺杀,他们如此穷凶极恶,咱们为什么不能大张旗鼓?” 付拾一傻乎乎再问一个问题:“那会不会打草惊蛇?” 谢双繁按住了脑袋,再一次觉得付拾一是变傻了:“付娘子就没想过,打草惊蛇也是好事儿?” 转移伤者,不是容易的事儿。 等人家养好了精神,那才是不好找了好吧! 付拾一被这么一看,顿时也觉得自己是傻了:“对对对,我这就去跟厉海说。” 谢双繁捋了一把胡子,得意洋洋:“看见没?姜还是老的辣!你们啊,到底年轻了点!” 付拾一连连点头:“是是是。那必须是!” 狗腿付拾一,卑微递茶,并且深深感叹:果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谢双繁满意的接过:“去吧,忙去吧,我先处理公文。” 而后内心深深的吐槽:这才是对待长辈应该有的态度!在这一点上,李长博拍马都比不上付娘子! 厉海则是在听完付拾一的话之后,飞快做出了反应:“可以大肆开始搜查,另外再叫人盯着街上的马车。尤其是那附近的。” 这种事情,付拾一也没做过,所以就只将事情交给厉海全权指挥。 这头厉海他们刚出去,河源郡主就过来了。 河源郡主是特地来寻付拾一的:“去拾味馆没见到人,听说你在这里,我就来了。” 付拾一自是纳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有急事儿?” “嗯。”河源郡主将付拾一拉到了一旁隐晦的地方,这才压低声音:“听闻你们在查一桩大案子?” 看着河源郡主难得的郑重,付拾一就有点纳闷了:“连郡主都知道了?” “李长博受伤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了。”河源郡主叹一口气:“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盯着你们呢。我特地过来一趟,就是让你消停一点。” 付拾一扬眉:“怎么才算消停点?” 河源郡主也被问住了。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有点疲倦:“这个事儿是公事,我也不该和郡主多说。咱们不提了吧。” “陛下病了。”河源郡主凝重的吐出这么一句:“病得有些重,连议事都不参与,直接让六部自己商量着来。” 这个事情,付拾一还真是不知道,一时之间有点儿愣住:“这么严重?” 看着付拾一完全没领悟自己想说的,河源郡主气得跺脚:“所以这个事情,你才更要偃旗息鼓!不然有些人万一真想弄死你,还不是抬抬手指的事情?” 这下付拾一明白了。 没有陛下盯着,朝廷就会乱。 可惜……付拾一笑眯眯宽慰河源郡主:“放心吧,陛下龙精虎猛,正是开天辟地好时候,哪里会给这些魑魅魍魉机会?” 现在才开元九年呢。 离乱世,还有几十年。 而大唐,还未到了最繁盛的时候。 对于这一点,付拾一还是很有信心。 而这点信心,落在河源郡主眼里,就变成了盲目自信。 河源郡主脸色都有点儿扭曲:我狂是因为我姓李,付娘子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买了螃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螃蟹。”付拾一深深的知道这个时候,不宜说这个。 而且她在衙门守着,也没什么太大用处。 所以倒不如吃点好吃的,放松一下。 河源郡主对螃蟹没什么兴趣:“还不就是腌着吃?” 付拾一神神秘秘一笑:“谁说的?今日就给你整两种!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对此河源郡主表示怀疑。 而付拾一则是信心满满:笑话,不看我是谁? 河源郡主没忘了自己的傻弟弟:“既然有好吃的,就叫上敏郡王吧。” 又看一眼付拾一,略嫌弃:“算了算了,你一意孤行我也拦不住,但是真需要帮忙,只管来给我报信,我护着你。” 听着这个话,付拾一简直受宠若惊:难道这就是喜欢过同一个男人的情分? 付拾一正嘀咕呢,就听河源郡主冷不丁又问一句:“对了,你和李县令两个怎么样了?真吵架了?” 第774章 八爪将军 这个问题差点没给付拾一噎住。 付拾一被口水呛得忍不住咳嗽一下。 对于自己和李长博已经表明心意的事情,虽然没想着隐瞒,但是也没大肆宣传,这会儿河源郡主用这种语气问出来—— 就怪害羞。 “就……有点分歧。”付拾一干巴巴笑一声,莫名心虚。 河源郡主同情看了付拾一一眼:“我听我阿娘说了,天底下最难的关系就是婆媳关系。你出身这样低,李长博他阿娘肯定心里头不乐意,就不会给你好脸色的。都说了让你选我阿弟了。嫁过去可没婆婆。” 这语气自然而然的……就很让人抓狂。付拾一哀怨看河源郡主:我还想当公主呢!那不是没这个命吗? “无妨,无妨。”付拾一擦了擦羡慕的泪水,表示自己很坚强。 河源郡主压低声音:“不过我现在倒是担心将来卢知春耶娘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万一他们不好相处,我肯定不能纵着他们,到那时候,恐怕卢知春日子就难过了。” 看着河源郡主脸上深深的忧虑,付拾一叹一口气,实实在在的问:“你都知道他日子难过了,为啥还一定要吵架呢?他们不好相处,你找个借口搬出来不行吗?卢知春都要走官途了,到时候去哪里做官,你都跟着不就完了吗?” 河源郡主恍然大悟:“对哦!” 付拾一:果然还是接受的社会毒打太少,根本不明白什么叫退一步开阔天空。 仰头,望天,长叹——付拾一觉得自己将高人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一句话问没了。河源郡主人生质问:“你脖子不疼啊?” 默默低头,付拾一灰溜溜下了马车,然后去找螃蟹去。 螃蟹还养着呢,一个个愉快的吐着泡泡,别提多活泼。 猫奴虎视眈眈的蹲在旁边,似乎是在等它们越狱。 付拾一挑着顶盖肥那种来了一盆,用蒲草给绑上。 又挑了一盆不那么肥的,一起洗洗刷刷一番,然后就开始做螃蟹。 最肥的适合清蒸。 而另一盆就是拿来做香辣蟹。 香辣蟹要先将螃蟹切成两半,然后将断面迅速的沾一下面粉。 而后下油锅炸——油温不要太高,不然容易糊。 变色后稍微再炸一会儿,等到螃蟹熟了,就可以捞出沥油。 此间就可以另起一锅,热锅下油,再下葱姜蒜片,爆香之后,再来点花椒和茱萸,彻底爆香后,再将螃蟹倒入翻炒入味。 付拾一快起锅的时候,又倒入了一点油炸麻花。 最后,放入一点芹菜段提香,就可出锅。 香辣蟹不在辣,在香。 所以一定不要放太多辛辣之物抢了味道。 这个起锅之后,付拾一就将螃蟹上锅了。 蒸螃蟹一定凉水下锅,而且一定要肚脐朝上,这样才能保证黄都留在盖子里。 最好绑起来,这样才不会掉腿儿。 最后盖上锅盖之前,往里头来点酒——就更完美了。 锅盖盖上后,付拾一就坐在桌子跟前和河源郡主开吃。 河源郡主夹着半个张牙舞爪的螃蟹,面上表情有点儿疑惑,显然是不知该从哪里下口。 付拾一给她做示范:“从这里下口——,壳要吐得出来就吐出来,吐不出来也可以嚼碎咽了。” 这下河源郡主简直惊呆了:这……这也太可怕了! 一看那表情,付拾一就知道河源郡主在想什么。当即咳嗽一声:“其实已经炸脆了,吃一点也无妨。不算艰难。” 吃点螃蟹壳,一定程度上,其实还可以补钙的。 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河源郡主犹犹豫豫的吃了半个,最后愉快吃起了麻花:“螃蟹虽是不太好吃,但是味道是真不错。这个就很好,又脆又辣。” 付拾一:……好吧,这是心里作用,让你嫌弃螃蟹壳而已。 蒸螃蟹正好出锅,付拾一就给河源郡主表演了一下怎么用一把剪刀和一个螃蟹腿吃了个完整的螃蟹。 当付拾一将螃蟹拼回去那一瞬间,河源郡主眼睛里都露出了惊叹:“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于是付拾一就受了这个恭维,将螃蟹肉全给了河源郡主,还又帮她来了点蟹醋。 蟹醋想要吃,其实不能光放一点姜米和醋。 还要放一点点的糖。喜欢紫苏的,甚至可以放一点紫苏。 河源郡主只尝了一口,整个人都升华了。 敏郡王一进来,正好看见了自家阿姐这个表情,于是默默加快了步伐:“吃什么呢?” 付拾一就将螃蟹给他看。 看见那个完整的空壳螃蟹,敏郡王一脸震惊,忍不住的瞪大了眼睛:“付娘子连螃蟹都下手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呢?付拾一深深的狐疑。 然后敏郡王下一句就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世上还有付娘子不吃的东西吗?” 付拾一仔细想了想,然后郑重其事玩笑:“大概就是人肉吧。” 河源郡主盯着那沾了蟹醋的,雪白晶莹的蟹肉,忽然就觉得它好像不那么香了。 敏郡王拿螃蟹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付拾一瞪他一眼:“洗手去。” 等到敏郡王回来,她又教给敏郡王剥蟹的方法。 只是剥完了,却没给敏郡王吃。 敏郡王看出其中差距,悲愤指控:“为何阿姐有的我没有?” 付拾一笑眯眯:“因为河源郡主长得好看。” 这一瞬间,敏郡王,卒。 但是乐观的人,都有一种化悲愤为食欲的力量。 付拾一慢慢悠悠开始享受自己的螃蟹——橙黄色的蟹黄吃起来鲜得掉渣,入口就瞬间被那种醇香给征服。而蟹肉的细嫩,更是没有别的肉可以比得上。 因为足够新鲜,所以蟹肉格外鲜美和弹牙,吃起来甚至感觉是会有一点甜。 满足喟叹,付拾一眼里亮晶晶:“真是人间享受啊!” 只可惜一个螃蟹没吃完,蔓娘就过来了,低声与付拾一道:“有人在拾味居,说想见您。” 付拾一微微疑惑:谁啊? 不过来了自然要见,放下螃蟹,付拾一叮嘱河源郡主:“别吃太多,这个寒凉。” 河源郡主盯着盘子里还剩下的七八个螃蟹:我不吃给谁吃? 第775章 贵客临门 推门进去的时候,付拾一当场愣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在这里的,不是河源郡主说病得严重的陛下是谁? “陛陛陛……必须是您李郎君啊!”付拾一好悬没叫出声,然后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而后赶紧一闪身就进了屋子,再将门给关上。 整个过程简直敏捷无比。 直接就留把人家陛下给逗笑了。 别说,年轻的玄宗皇帝,还真是……英俊得很的。 付拾一眼不红心不跳的过去,行礼打招呼一气呵成。且心翼翼问道:“您看,是吃饭还是有话要吩咐?” 对于付拾一的心翼翼,陛下微微皱眉:“怎的如此见外起来?” 这话问得付拾一心里头的人儿直撇嘴:又不是多亲近,干嘛不见外? 高力士一直给付拾一使眼色,这会儿感觉眼皮都要抽筋了,就只好作罢。 而付拾一笑眯眯的回答:“顾客就是衣食父母,我们必须客客气气,服务周到,这是鄙店的宗旨。” 两人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陛下最后无奈的开口:“那就挑最好吃的菜来几个。” 付拾一直接让张春盛做香辣蟹和清蒸螃蟹。 菜上来,陛下的表情和河源郡主神色如出一辙。 付拾一神色自然的夹起香辣蟹,直接“咔嚓”一口:“就这么吃。虽然壳子硬了点,但是为了里头的肉,哪能放弃?” “不经辛苦,无有美味。”付拾一笑眯眯又拿起了清蒸螃蟹:“您看,这个虽然复杂辛苦,可是仔细想想,也是值得。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陛下斜睨付拾一,这下算是明白了。大笑起来:“好好说话!” 这话里有话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别扭! 付拾一搁下螃蟹,正襟危坐:“这是您说的。” 高力士在旁边都快窒息:顺杆子爬的功夫比杂耍都厉害! 就连陛下也有点儿……惊。 付拾一则是正正经经问:“这个案子,您还让不让查?” 陛下婆娑一下下巴,有点儿想开玩笑:“查又如何?不查又如何?” “查,您就是明君,而且此举会被记入史册,将来那是能成千古贤明君王的!”说完这一句,付拾一看一眼陛下,见他开始有点若有所思,于是就接下去: “若不查,纵是无人知晓这件事情,也无人去深究,可是陛下毕竟不是明君了。就算旁人不知,后人不知,可您自己心知。” 高力士高吸一口凉气:付娘子不要命了! 就连陛下也微微沉下脸:“你如此与我说话,就不怕我对你如何?” 这话压根没威胁到付拾一,付拾一笑眯眯摇头:“陛下不仅是长安第一帅,而且还是当今第一人,心胸哪能如此?我认识的陛下,那可是英明神武,英明贤德,魄力无双的人!” 这个马屁…… 高力士神色复杂:付娘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马屁功力了得。 而陛下则是失笑:“你又如此了解我了?” “当然了!”付拾一挺胸抬头,一副绝无撒谎的模样,心道:我在历史课本上,野史上,对您了解得还少吗? “若不是陛下,早就是民不聊生了!哪有现在的长安繁荣?百姓安居?说句不好听的,世界之大,唯我大唐独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而陛下就是创立这盛世的人!能有这样本事的人,那能是一般人吗?别看现在长安已是繁盛至此了,日后,必还能比现在更好!” 高力士简直是已经应接不暇了:这个马屁本事,或许还是可以借鉴一二…… 陛下则是彻底绷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遮都遮不住。 付拾一默默的在心头补上一句:就这一点,还是说明大家都是凡人的,哈哈哈。 最后,陛下咳嗽一声:“那你以为,朕为何不查?” 这个问题……付拾一毕恭毕敬问:“陛下觉得,这个问题,我该知,还是不该知?” 忍无可忍的陛下斜睨付拾一一眼,不自觉带上几分亲昵:“让你说便说!” 付拾一幽幽的叹一口气:“还不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吗?拔出萝卜带出泥。很多事情,都不是单纯的做或是不做,是还是不是的。” 陛下还真是万万没想到,付拾一居然看得如此透彻。 高力士也不由得悄悄重新打量付拾一。 付拾一摊开手:“所以陛下不想见我,也迟迟做不出决定。” “你倒生了一双慧眼。”陛下往椅子后头一靠,打量付拾一:“做个的仵作,倒屈才了。” 一听这话,付拾一不由自主就开始顺杆子爬:“要不,您再给我升官也成的。我不嫌俸禄多!我能花的完!” 陛下:…… 高力士捂住眼睛:……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本来挺伤感严肃的气氛,愣是被一句话给破坏了。 付拾一眨巴眨巴眼,也略尴尬:不至于吧?怎么就都沉默了…… 良久,陛下咳嗽一声:“也行吧。回头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想了想,又有点儿想皮一下:“回头我给你升官,让李长博见到你还得矮一头!” 多有意思! 付拾一吓得赶紧摆手:“不不不,李县令可比我的功劳大!我不敢!” 再说了,自家男朋友的面子往哪搁! “真不要?”陛下笑嘻嘻。 付拾一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坚决:“不要!” 看不惯陛下这幅嘴脸,付拾一重新将问题扔出来:“您还没说,这个案子,我到底是查还是不查?” 果然陛下的快乐就没有了。 不过他也和付拾一说了句实话:“我还没想好。这个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们学医的,其实有一句话说得挺好的。”付拾一眼珠子一转,张口就来。 陛下和高力士狐疑斜睨:“学医的?” “是啊。大夫不也是研究人嘛?”付拾一理直气壮:“我们仵作也是研究人啊!区别只是死的还是活的!” “再说了,有些病,我其实也能治的。”付拾一咳嗽一声:“我只是不会开药。可论胆子,大夫不如我。” 陛下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高力士也没忍住。。 付拾一瞅着前仰后合的两人,忍不住有微词:笑死了又不给我继承皇位,都不能悠着点吗?! 第776章 伸头一刀 / 陛下终于笑够了:“是是是,本质上的确差不多。” 付拾一狐疑看他:那你能不能说这话时候语气正经点? 高力士瞅着陛下眼泪都笑出来了,忙递过去帕子,心下却叹息一声:陛下已是许久没有这么开怀过。 于是,他又忍不住高看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被高力士看得心里头发毛,接下来的话都没有那么有底气了:“如果身体长了一个小瘤子。本来一开始如果动刀子切,只有手指头那么大一个疤。” “可因为胆小怕痛,又有侥幸心里,最后那瘤子长大了,再去切,可能就是巴掌大那么一个疤了。” “指头断了不伤性命。顶多是流血疼痛。可是若手被切断了呢?以后不仅是行动不便,就是当时,也很可能就伤及性命的。” 付拾一定定看着陛下,觉得以陛下聪明才智,肯定能明白。 “偌大的大唐,就是一个人。您就是它的大夫。它健康与否,全看您如何调理整治。” 陛下面上一片沉思。 高力士也是不由得思索。 过了许久,陛下这才轻叹一声:“有道理。” 接下来陛下却没提起这个事情,反倒是问:“你是付家什么人?” 付拾一:……好吧又要掉一次马甲。 将自己身份说完了之后,付拾一又将当初那一场大火说了:“人人都以为付家人是遭遇山匪,可只有我知晓,不是。山匪是为了抢东西,没有见人就杀的道理。” “而且,梨奴最后也没能活下来。付家这一脉,便彻底灭绝。”付拾一轻叹一声:“其实我只是个丫鬟,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但是我实在是忘不掉那些人惨死的模样。”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那一场大火仿佛还历历在目,付拾一苦笑一声:“多少年了,我依旧会梦见那一日。” “所以我想,付县令怎么死的,我不管,他自己认了罪,又牵扯太多,我不问也是他的心愿。可是,其他人呢?” 付拾一深深的看着陛下,问出了最想问的一句话:“还是说,人命真如草芥一般?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我们就比路边的蚂蚁还不如?” 高力士瞅着陛下神色已经不大对,便连忙给付拾一使眼色。 只不过付拾一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我想告御状。”付拾一清晰吐出这么一句话:“我想给付家枉死在大火里的人,讨个公道。至少让他们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死。” “避入蜀地都还不够,这些人非要至他们于死地!到底是为什么?” 陛下定定看付拾一。 付拾一却不肯低头。 四目相对,一个意味深长,探究分明。 一个坚定无比,眸光纯净。 最终陛下无奈一笑:“朕应了。” “不过,你且等一等。”陛下再笑的时候,就有点儿不怀好意:“等他们让我换李长博的时候,朕倒想试试做县令破个案——” 愕然眨巴眼睛,付拾一无力吐槽:陛下你这么闲得慌吗? 不过,这个结果嘛…… 付拾一托举螃蟹,诚恳献上表示感激:“请陛下吃蟹!” 真诚版,蟹蟹陛下! 陛下盯着那只捆得结结实实的螃蟹,为难的扬眉:难道还是直接啃? 付拾一瞬间读出,于是狗腿道:“我给陛下表演一个绝活!” 又一只螃蟹,被残忍分尸后重新拼装。 这个绝活,也的确是让陛下十分惊叹。 以至于尝了一口之后,圣心愉悦之下,忍不住就给了赏。 嗯,口头赏。 不过付拾一不嫌。 陛下走的时候,还走了蟹醋的配方。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陛下,付拾一回去看河源郡主和敏郡王。 好家伙,两人已是喝得有点微醺了——螃蟹配上热米酒,两人简直是不亦乐乎! 付拾一看着一桌子的螃蟹壳,心道:也不知道两人明天会不会拉肚子…… 最后付拾一想了想,还是亲自挑了八只螃蟹,让方良给带回去:“这是给太夫人和伯母的,别给你家郎君吃。” 方良:……我们郎君怎么这么惨? 然后付拾一又将另一小篓螃蟹递过去:“吃法你也学会了,这个是给你们的。你们自己悄悄的吃。” 这下方良简直要眼泪汪汪:还是付小娘子最好了。 不过在方良走之前,她又拉住了方良:“你回去之后跟你家郎君说,就说我今日见到了李郎君。叫他放心。” 方良想了一路,这个李郎君到底是谁。 倒是李长博,不过是一听,就知道李郎君是谁了。 微微惊讶之后,李长博便笑道:“知道了。中秋要到了,庄子上送了东西来没?” “送了。还有那石榴,也送了一大筐。”方良想起那石榴的滋味:“甜的很,正好做石榴酒。” “给付小娘子送两筐。”李长博心道:付小娘子定喜欢的。 “还有秋梨和野鸡,野兔,橘子,都送一些过去。” 方良听着,不由得咋舌:从前郎君可是从来不关心这些的呢。没想到,现在竟是连这些出产都惦记上了!付小娘子果真的是付小娘子! 于是刚回来的方良,转头又去送东西。 结果还没出大门,就被杜太夫人叫去。 杜太夫人指着那一小筐的鲜枣:“鲜枣不错,给付小娘子送去。” 方良应一声,再度出门。 结果没想到,又被叫回去。 “拾味馆的螃蟹不错,这是旁人送来的新鲜核桃,你顺带带过去。当是礼尚往来。”王宁脸上不耐的道:“老是白拿人家的算怎么回事儿?” 方良:是,大娘子您说得对。 最后方良是推着个小车将东西送去的。 以至于张春盛一开门,还以为是送货的来了——“我们也没定这些……” 方良咳嗽一声:“这是给付小娘子的。” 付拾一看着一车的东西,也是有点儿惊呆了:“这么多?” “我们郎君说了,付小娘子吃着若是好,回头只管告诉郎君,就别收旁人的了。”方良一面说,一面尴尬。 可是这个是原话。 付拾一神色自若:“知晓了,就告诉你家郎君,送了也是我与他吃,不碍事。” 方良:……敏郡王是做了什么孽? 第777章 过节送礼 付拾一下午的时候,就听说了刑部那头建议李长博干脆好好休养,然后另派一人暂代长安县县令的事情。 陛下同意了。 只是在指派人上,却说不必刑部操心。 饶是厉海,都有点儿忧心:“他们必不会让咱们查下去。” 付拾一早就得了密报,自然是老神在在:“这点事情罢了,不必忧虑。” 谢双繁也看了过来:???这点事情? 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卖关子时候。付拾一神神秘秘:“咱们且走着瞧,未必是坏事儿。” 众人:!!!付小娘子定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么淡然! 不过,这种事情,就算知道了很可能是有内幕,但是也没办法做到淡然。 所以……一时之间,衙门里都是人心惶惶。 而与此同时,也得了最大的进展——那凶徒藏身的地方寻到了。 且果然如同厉海想的那般,他人都没跑出去太远,就在附近找了个空房子进去住下了。 之所以会发现,还是因为有个人在被搜查时候和家里人嘀咕,说是隔壁闹鬼,半夜的,忽然有鬼火在屋里亮了一会儿。 厉海何许人也? 当即就放在了心上,也不惊动任何人,自己悄悄儿的去查探了一下。 结果,就瞧见了一点不该瞧见的东西——墙上有新鲜的脚印,墙根底下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血迹。 到了这里,他也不贸然进去,只叫人悄悄盯着,看看里头到底有没有别的动静。 付拾一知晓这个事情后,也不着急:“咱们就等着咱们新的长官来吧。这么大个事儿,还得他发号施令才成。” 厉海狐疑的看付拾一,付拾一捂着嘴巴:“这是机密,不能瞎说。” 于是厉海只问了一句:“确定对咱们有利?” “应当是。”付拾一笑眯眯。 这下厉海也不管了。 当天下午也没什么动静,付拾一也就让人继续去查问替身的身份。只说是嫌疑人,并不说是死者。 所以,旁人只会误以为长安县在查别的案子。 晚上付拾一正常下班。 敏郡王亲自送付拾一回去,期期艾艾道:“中秋要到了。” “敏郡王要送礼?”付拾一眼珠子转了转,就打算小赚一波。 “我有东西送给付小娘子。”敏郡王却误会了,一本正经的就将心里话说了:“付小娘子别嫌弃。就是些寻常瓜果。” 付拾一:……小男朋友知道了,肯定得吃醋的。 不过敏郡王本来也是好友,话也说清楚了,不收礼倒显得有些奇怪,故而付拾一大大方方道谢:“那就多谢敏郡王了。” “我有件事想求付小娘子——”敏郡王尴尬一笑,语气有点儿忐忑。 付拾一:???什么事儿这么不好意思? “我有一朋友,想学一门手艺。”敏郡王悄悄的打量付拾一的表情:“我想着,都是女子,或许叫她跟着付小娘子最合适。”飞库 这下付拾一就不由得反过头去打量敏郡王了:什么人至于敏郡王如此重视? 敏郡王被一看,就更紧张了。 付拾一想了想,就问他:“那你问她,她想学什么?多大年纪了?” “十六,读过书,从前家里也是做官的,只是最近家中出了点事——”敏郡王又开始期期艾艾:“学什么都成,就是也给她寻个安身的地方。” 他那样子,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没有把话说完,所以付拾一就扬眉:“所以,她倒是什么身份?你将话说完了。” 敏郡王“嘿嘿”讪笑:“就是还想请付小娘子出面帮忙,将人去带回来。她现在……是罪臣之女。其实也不是我认识她,是我与她爹有交情,就见过几面。她爹出了事儿,就求到了我头上。我去寻她了,她不太愿意跟我走……” 付拾一明白了。于是白了敏郡王一眼:“那你带我去看看?暂且安置一段时间也成,但是看她自己想做什么。” 敏郡王忙不迭应了。 当即让人调转了马头,直接去接人。 付拾一到了地方,才知道大约是罪臣之女,如今是被贬为奴。 官奴是不能赎身的。除非得到官府赦免。但是想要赦免,几乎是不太可能。 所以付拾一见到那女郎时候,那女郎的状况并不太好。 因为奴隶身上是有印记的,所以……她现在刚烙印完,可能伤口有点发炎,故而发着低烧。 官奴一般两种去处,要么作为宫中低贱的粗使奴婢,要么就是卖给达官显贵。 她容貌尚可,已是定下了要卖去做乐伎。 付拾一只看一眼,就惊叹一声:果然是好颜色。这病歪歪的样子,更惹人怜爱~怪不得敏郡王这么心急火燎了。 敏郡王因怕她不同意,就没出面。 “你叫什么?”付拾一笑眯眯问她。 女郎抬眸看付拾一一眼,大概觉得没那么讨厌,面上冰雪之色缓和一点:“罗乐清。” 名字上上了,付拾一立刻点点头,装模作样又问了两句:“识字吗?” “会。”罗乐清手指紧了紧,大概是明白自己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儿,冰雪脸上就多了几分茫然无措。 付拾一咳嗽一声,拍出金子:“行了,就她吧。我正好缺一个这样的。” “敢问贵人,您买回我去做什么?”罗乐清却忽然问了句,嘴唇抿得死紧,仿佛付拾一敢说出个不好的,她就敢立刻去寻死。 付拾一随口编了句:“做丫鬟。帮我记东西。” 罗乐清没吭声了,显然也算满意。 等她收拾完了自己小包袱,跟着付拾一出来,就瞧见外头等着的敏郡王。 于是她一下变了脸色,转身就要回去。 付拾一一把拉住她,无奈笑起来:“你是真蠢还是假傻?再回去?卖去平康坊你以为能比跟着他好?再说了,也不叫你跟着他,你先跟我回去,把话说清楚。” 罗乐清犹豫了一下,到底立场不坚定,还是跟着付拾一走了。 敏郡王识趣的改成了骑马,没上马车。 付拾一忍不住有点纳闷,就问罗乐清:“敏郡王到底怎么得罪你了?至于见到他跟见到了洪水猛兽一样吗?” 罗乐清的声音比冰雪还冷:“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得,看来是有八卦! 第778章 过往曾经(中秋加更) 付拾一从来都是有八卦精神的。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登时眼睛里就有了光。近乎热情的一把握住了罗乐清的手,付拾一半点不见外:“他是不是跟你有仇?” 敏郡王这个憨憨,不像是能跟人结仇的样子啊! 罗乐清含糊其辞的点点头,却没打算细说的样子,反而看住了付拾一:“你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付拾一实话实说:“我就是个做饭的。我叫付拾一,我们就是普通的朋友——” “付拾一!”罗乐清却一下变了脸色,脸上也瞬间涨红:“那个轰动长安城的仵作,付拾一?!” 这话让付拾一有点儿懵: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她还是点头:“是我,不过我也没那么——”厉害。 罗乐清没给付拾一说完的机会,她竟然红了眼睛,作势要跳车:“我要回去!” 付拾一彻底懵了,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不过,好歹是一把抓住了这个姑奶奶的手,不敢叫她真跳下去:“到底是怎么了?我也没得罪你啊——” 罗乐清气狠狠的看着付拾一,眼眶红红的,一点没了最开始的冰雪美人样子:“你和他是不是想合起伙来羞辱我?退婚还不够——” 付拾一抓住了关键词,一愣一愣的:“你和敏郡王有过婚约?他找你退婚了?” “你不知道?”罗乐清狐疑的看付拾一,明显不信。 这个事情付拾一上哪知道?她就差举天发誓,才算是让罗乐清暂且信了。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然后付拾一花了点时间将罗乐清和敏郡王之间关系搞明白了:说是定亲也不算,就是口头上那么一说。 但是罗乐清是真当敏郡王是未婚夫——这一点是付拾一从她态度上猜的。 可惜敏郡王去罗家把话说清楚的时候,郑重其事的说了他想娶付拾一。 于是…… 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付拾一一把按住了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快炸了。 她也有点明白敏郡王为啥那么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叫什么事儿?别说人家罗乐清想跳车,她这会儿尴尬得也想跳车了…… 罗乐清此时也过了最开始的愤怒,然后恢复了冷美人的样儿,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付拾一。 刚好就到了拾味馆。 付拾一跳下马车就准备找敏郡王进行毒打。 结果敏郡王的随从道:“我们郎君已是有事提前走了。” 重重的喷一口气,付拾一道破真相:“我看不是有事儿提前走了,而是逃命去了吧!” 罗乐清探出头来,面上晦暗不明:“你叫马车送我回去就成。” 揉了揉“突突”跳的太阳穴,付拾一有气无力:“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干嘛要回去啊,他们也不会退钱——” “钱”这个字,就跟有魔法一样,让高傲如冰雪寒梅的罗乐清一下低头,一声不吭乖乖的就下来了。 且跟着付拾一进了拾味馆。 拾味馆里一如既往的热闹,飘荡着饭菜的香气。 罗乐清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就捂着肚子一脸尴尬。 付拾一感叹: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是这个时候,也好看。 “你先坐,陪我吃点东西。忙了一天,饿死了!”不由分说,付拾一就指了后院的桌子。然后一扭身就到了厨房。 这个时候,付拾一就随便端了一个粉蒸排骨,拿了点红烧鸡块,又加上了一碟子泡菜,拿了两个馒头就出来。 厨房里一团乱,她在里头晃悠明显就挤了起来。 “先吃饭,边吃边说。”付拾一将馒头要往罗乐清手里塞,刚要塞进去,就想起一件事情来:“洗手了吗?没洗手先洗个手。” 那地方腌臜,还经常死人,里头不知多少细菌。 罗乐清脸上有点点挂不住,面色不是很好看。付拾一却坚持:“病从口入,你现在还病着,尽量多注意。” “而且我们这里还有孩子。抵抗力也弱。” 因了这句话,罗乐清又打量了付拾一一眼。最后乖乖洗手去。 手把手教着洗过手,付拾一将筷子和馒头都塞到了她手里:“这些菜都吃了,别浪费。” 说完自己也拿一个。 怕罗乐清不好意思夹菜,付拾一帮她夹了两筷子:“吃吧吃吧,回头大不了让他给钱。他那么对你,你可没必要替他省着。” 罗乐清不由自主就被带歪了,恶狠狠的吃了两口之后,先是惊叹于食物的美味,而后回过神来:我不能欠他的啊…… 付拾一就喜欢看别人表情丰富的样子——尤其是这种冰山。 于是当下乐不可支:“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和他赌气干嘛啊?他那么爱赚钱,说不定也是得了你们家的好处才帮你。你干嘛和你自己过不去?” “你家里其他人呢?”付拾一打听起来。 罗乐清垂下眼眸:“我阿爷犯了事,流放一千里,得好几年才回来。我家里没其他人,阿娘死了,还有几个庶出妹妹,不过感情不深。” 付拾一点点头:“那你有什么打算?寻死?还是等着你阿爷回来?” 这话给罗乐清问懵了,不由自主的看一眼付拾一。 “你连那地方都不怕,不是抱了寻死的心思又是什么?”付拾一撇撇嘴,不太喜欢这种做法:“有好好活着的机会,干嘛不好好活着?面子值几个钱?你就算现在欠了人情,将来大不了还给他就是。” 罗乐清黯然道:“我家道中落,怕是还不上了。” 而落入那种地方,还不如死了干净。 付拾一郑重看她一眼:“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着我,在我家饭馆做工。一个还是跟着我,给我做个丫鬟。” 罗乐清反问:“两个有区别?” 付拾一笑眯眯:“没有啊。都是跟着我,只是做的事情不太一样。反正寻死是寻死不成了。” 最后罗乐清狠狠的咬了一口馒头,面色冷冷的嘀咕:“那还说什么?” “做得好我给你工钱,你就可以把买你的钱还给他了啊。”付拾一继续笑眯眯,准确捏住了对方七寸。。 罗乐清呆愣半晌,最后咽下馒头:“好。” 第779章 新官上任(国庆节加更) 拾味馆多了个罗乐清,大家也没觉得多惊讶,就是春丽有点儿惶恐——罗乐清看着比她更能胜任丫鬟这个事情。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拾一宽慰春丽:“没事儿,你们用途不一样。你负责跟着我,帮我打杂撑场面,她负责帮我记东西。” 也就是助理。 春丽焉哒哒:“小娘子定是嫌弃我吃太多了。” 付拾一诚恳脸:“我没有,我最喜欢看你吃饭了。特别香!真的!” 一旁的罗乐清目瞪口呆:“她不是你丫鬟吗?”到底谁是主人? 众人:……嗯,我们小娘子就是这么随和! 夜里罗乐清坚持打地铺,然后被付拾一赶去和春丽睡,结果第二日发烧更严重了些。 一大早春丽就被她伤口吓哭了:“小娘子小娘子,你快去看看!” 付拾一去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烫伤感染严重,再不处理,真的会死人。 好在家里就有烫伤膏,只是消毒时候有点疼,付拾一亲自上手将腐肉刮下来,又将烫伤膏糊上,再盖个纱布上去。 罗乐清疼得出了一身大汗,却不肯歇着,反倒是坚持跟付拾一去了衙门。 付拾一拗不过,就想着去一趟一会儿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她回去歇着。 结果没想到,就赶上了新官上任。 当看着陛下踏入长安县衙门那一瞬间,付拾一觉得蓬荜生辉这个词,还真不是阿谀奉承。 自带灯光特效,大概也就这个意思了。气场一米八啊一米八。 付拾一狗腿迎上去:“陛下——” 谢双繁等人都呆住了:昨儿还在忧心忡忡的想着会不会来阻碍办案的,或者能力不行的长官,结果今日,来了个大唐最厉害的人物。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让人有点承受不住。 陛下满意看着众人反应,大手一挥:“办正事吧。” 众人呆愣片刻,才猛然如同按了启动键,开始各司其职。 显然陛下还是更信任付拾一,直接看向了付拾一:“说说,你和李长博两人暗度陈仓,暗度出个什么结果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还没出什么效果呢。这不,刑部刚才开始蠢蠢欲动。您应该了解得比我们多。” 而后付拾一让厉海将昨日查探结果说了。 厉海请示:“今日是否拿人?” 陛下倒干脆利落:“拿。” 付拾一总觉得,陛下今日就要将这个事儿办了。 果不其然,在陛下金吾卫的协助下,人很快就拿到,还抓了一双。 而且金吾卫估计没少处理这种事情,拿了人先搜身,将嘴里的毒药都掏了出来。 而高力士亲自去要当年付县令的案子,刑部也不敢藏私,直接就拿了过来,就连刑部尚书都跟着过来了。 付县令的案子,当初就是刑部尚书主办的。 刑部尚书如今胡子一大把,走路都颤颤巍巍,也算是经历数个朝代的老臣。 而直到今日,付拾一才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年付县令会死。 那时候,陛下还未登基。 而太平公主党还很活跃。当时,有一笔赈灾款项不翼而飞,最后牵连到了付县令头上。 主谋是证据确凿。 付县令是被攀咬出来的。 可当时并无什么证据,只凭主谋攀咬罢了。 只是最后李县令自己认了罪,故而才被一同处死。 陛下看了卷宗,便问刑部尚书:“定案如此草率?既无证据,如何定的?” 刑部尚书颤巍巍拱手:“他自己也招认了,且签字画押,卷宗里都有。” 这话说得陛下似笑非笑起来:“朕还没到了老眼昏花的年岁。” 付拾一:总觉得陛下有点讽刺刑部尚书的意思呢? 想必刑部尚书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神色略尴尬,干脆沉默不做声了。 陛下却不肯放过他:“他既然招认,自然要交代贪污多少,如何运作,为何这些都没有?” “他不肯交代这些,而且关押起来不久,他旧疾复发,最后人都不清醒了——”刑部尚书无奈解释:“不过款项本来也没来得及分,已经全部追回,所以也就没再费工夫。” 这个事情,也算是暂且解释过去。 此时此刻,厉海他们的审问也是有了结果。 两人虽是死士,互相之间却感情不错,本来都是咬死了不肯说,结果拿着对方性命一威胁,倒是都招了。 而且怪有意思的是,两人都是谭泉那个上司,陈斌派来的。两人明面上的身份,是陈斌手底下的兵丁。 于是,陛下临时又将陈斌请过来。 等待过程中,付拾一只觉得吧……怪热闹的。 只是这两个人身上,并没有付拾一以为有的铜牌。 这一点颇让付拾一有些失望。 而陈斌还没到的时候,李长博却过来了。 李长博身上还有伤,他一出现付拾一就怒了:“你怎么不在家乖乖呆着?” 就连陛下也惊奇:“你来看热闹?” 这随意的语气…… 最后陛下十分爱怜的让李长博坐在了他下手位置,好好呆着看热闹。 那一副宠臣的样子,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在暗处偷偷看热闹不敢露面的敏郡王,更是酸了:这怕是李长博的亲叔叔吧? 付拾一就很喜滋滋:我家小男朋友前途不可限量啊! 陈斌不多时被带来,身上还穿着甲胄呢——当时正操练,就被“请”来了。 一进来,看到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下属,陈斌便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了:“是我叫他们来伤了李县令的。” 那样子,就像是在说让两人来摘豆角。 于是长安县县衙的一众人等,都怒了。 可面对这么多愤怒目光,陈斌心理素质好得不能再好,只是对陛下跪下行礼:“是末将辜负了陛下的厚爱与信任。” 陛下阴沉沉的看住了陈斌,那目光,好似要将陈斌身上扎两个洞,好看穿他的内心。 付拾一这才想起:对了,陛下应该和陈斌关系不错来的。 陛下攒够了怒气值,才忽然发问:“为何?” 语气竟是有些沉静。 陈斌跪在那儿,说了句很是站不住脚的话:“我不喜他。” 这个理由……果真是任性。任性到荒诞。。 以至于陛下真就这么被逗笑了。 第780章 糊弄谁呢 然后陛下笑过了,就走过去,抬脚就将陈斌踹翻,咆哮道:“你当朕是傻子,还是天下人是傻子?” 陈斌被踹了这么一脚,半点不敢有怨言,毕恭毕敬又重新跪好。 陛下抬脚还要再踹,可究竟还是没踹:“朕再问你一次,究竟是为何?” 这一回,陈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因为讨厌他。他将我属下扣押,又得罪王家,我便想给他个教训。” “是想给个教训,是想要我的命?”李长博淡淡开口,眸光却冷冽:“若不是我有些身手,恐怕那一下便能要了我的命。” 付拾一当然知道那伤口多深。更知道陈斌是在撒谎。 于是付拾一也笑了,觉得陈斌果然是当大家都是傻子,好糊弄。 陛下死死的盯着陈斌,面上神色说不出的失望,问出来的话,却无比犀利:“朕在想,你究竟想护着谁。” 陈斌却不回答了,只是沉默的跪着,仿佛是无可辩解。 高力士看着陛下额上明显冒出来的青筋,一时之间心中忧虑无比,却也不能开口劝慰。 就在众人都不知接下来会如何的时候,文安郡主来了。 文安郡主穿一身艳丽的枫叶红裙子,匆匆骑马而来,衣袂翻飞之间,全是一片焦急。 不得不说,李家人的基因真是强大,生出来的都是俊男美女——哪怕是敏郡王,也只是被肥肉掩盖了真正的颜值。 枫叶红是极其难以驾驭的颜色,可文安郡主却穿得一派和谐。 尤其是付拾一看着那胸口的高耸,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然后默默的……弯腰驼背,怂巴巴的不想同框。 她忍不住分神:或许李家人是有什么秘方。 文安郡主一来,就直奔着陛下去了,连跪在那儿的陈斌都没有多看一眼。 她到了陛下跟前,张口就是一句:“听闻陛下震怒,我便来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陛下不痛快!待我用鞭子抽他!” 说完看着陛下那样子,便有些着急的劝:“不管是天大的事情,陛下都一定要保重自身才是。大唐还要靠陛下呢。” 陛下听完这两句,脸色明显缓和了很多。 如果之前怒气值已经濒临爆表,那么现在他的怒气值,就快到安全范围内了。 付拾一看住文安郡主,忍不住有点儿佩服。 怪不得人家文安郡主被这么受宠,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是这文安郡主越是受宠,越是对陛下能影响情绪,那对付拾一和李长博反倒是不利。 陛下对着文安郡主面色稍缓,“你坐罢。” 付拾一瞅着那样,就觉得不太妙。 文安郡主坐下后,仿佛才看见自己丈夫,微微惊讶:“陈斌犯了什么错?竟惹得陛下如此不开心?” 陛下懒得开口,勉强压着怒气:“你且问他!” 于是文安郡主就看住陈斌:“你做了什么?” 陈斌言简意赅:“我因心中不忿,便命人伤了李县令。此事东窗事发,惹了陛下不痛快。” 付拾一忍不住瞥嘴。 而文安郡主则是脸色铁青:“你为何心中不忿?我说了,人家李县令受宠是李县令的本事,陛下也并非不中用你!而且,谭泉的事儿,是他自己做了错事,根本就与咱们没有干系,让你不要管了!你为何不肯听我的话?” 说着说着,文安郡主眼圈儿忽然红了,恨恨道:“陛下若要你抵命,我是绝不会求情的!” 说完就毅然决然转开头,不去看陈斌。 这一出,付拾一简直就想给文安郡主鼓掌:这话一套一套的,说是不求情,可听听这些话,哪一个罪过是能要人命的?! 付拾一觉得自己用肚脐眼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可偏偏就是有人眼瞎。 陛下面色已经彻底缓和下来,对着文安郡主时候,简直是宽慰语气:“你放心,他还罪不至死。” 付拾一:陛下这意思,就是不会要了陈斌的命了呗! 文安郡主显然不是第一次顺杆子爬了,姿态神色都十分熟练的瞪了一眼陈斌,勒令道:“你还不快跟陛下谢恩!” 陈斌乖乖听话,磕头谢恩:“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一众人等:……文安郡主这就是来救夫婿的。陛下您真看不出来吗? 某位假装眼睛不太好的大人物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小妹,咳嗽一声,道:“行了,既是说了不杀你,你便好好说说,为何要做这种事情。朕不信你竟是如此愚蠢!” 付拾一捂住了眼睛偷看陛下:陛下,你的光辉形象快掉完了!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啊! 李长博咳嗽一声,略略侧开头。 于是付拾一就关切问一句:“李县令怎么了?是不是特别疼?” 微微颔首,李长博也是装模作样:“伤口有些疼。” 陛下微妙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演戏一唱一和的是想做什么? 付拾一给他比口型:“偏心。” 这个陛下看懂了:……朕好难。 李长博咳嗽两声,然后说了句十分关键的话:“谭泉是因为得了密令,所以才要杀人,他已全部招了。陈郎君与谭泉关系不错,还替他保媒,想必关系一定很不错吧?” “所以陈郎君会不会也知道谭泉到底是为谁办事?” 这话算是灵魂拷问。 陈斌却回答得斩钉截铁:“李县令想多了,这件事情怎么可能?我若知道这个,便不会与他交好!” 李长博似笑非笑看一眼陈斌,然后看一眼方良。 方良就将一张纸呈了上去:“陛下请过目。” 陛下看了一眼,疑惑:“房契?” 付拾一一下子就知道那是什么房契了,当即震惊的看李长博:李县令这躺着休养也没少办事啊!这么快就连这个证据都准备好了?该不会这个房契,还是陈斌的吧? 果然很快陛下就更纳闷:“陈斌的房契?有什么问题?” “这里之前开了酒馆,而那家酒馆,就是谭泉他们互相联系的地方。”李长博微微一笑,“出了事儿之后,已经关门了。” 这个事情,可以说成是巧合。 可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众人看向陛下,就等着陛下表态:陛下要非说信,那也着实没有办法。 陈斌立刻道:“这个事情,我却不知。租赁一事,都是交给牙行办的。我连面都没出过——” 第783章 内有隐情 最后刑部尚书虽没昏过去,但是陛下好歹还是体谅的给了个台阶下。 主要是陈斌昏过去了。 陈斌一头栽倒,第一个慌了手脚的就是文安郡主。 文安郡主那表情神态,一看就知道是将陈斌放在心上的。 医官还没走,上去看了一眼,就道:“就是是刚才可能伤了肺腑,所以气血震荡之下,又心中焦虑,故而气血运行不畅,就造成了暂时的昏厥。不妨碍。” 说完拿出银针来给陈斌扎了两针,就妥了。 付拾一估摸着,是陛下给踹的。 陈斌醒过来,发觉自己是在文安郡主怀里,登时就忙诚惶诚恐的起身。 文安郡主拧了他一下:“先休息一会儿,别着急。” 一时之间,陈斌讷讷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陛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叹一口气,忽然便说了句:“这些年你为大唐也是费了不少心血,立下汗马功劳。你若肯现在说出来,朕会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 付拾一听得分明,于是忍不住悄悄的翻了个白眼:徇私就徇私,还找什么借口? 李长博也听见这句话了,却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付拾一。 说真的,他有点害怕付拾一在这个事情上不痛快。 可看着付拾一并没有任何要较真的意思,他又觉得付拾一受了委屈。 于是悄悄儿的,他伸出手来,轻轻的握住了付拾一的手。 付拾一被他握住那一瞬间,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左看右看,唯恐有人看见了——这样庄重威严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亲亲我我的,显然是不合适! 不过付拾一可没想过要把手抽出来,反倒是往李长博身边默默的凑了小半步,这样刚好借着袖子将两个人的手给遮掩起来,外人马虎一看,就只觉得他们站得有点儿近而已。 李长博也是被付拾一这个下意识的举动给看愣了,随后忍不住就笑起来:原来付小娘子这样愿意和自己亲近。 付拾一不仅一起成了同谋,而且还色从心起,悄悄的用手指尖挠了挠李长博的手心。 然后还笑眯眯的看他,一脸的若无其事。 李长博喉咙都紧了一点,忍不住吞咽口水缓解这种紧绷,手上更是用力又收紧一些,让那使坏的手指头老实一些。 这一瞬间,李长博脑子里是有一点恶念的:这样调皮的付小娘子,若是欺负回去…… 可是人实在是太多,场地实在是不合适,他只能拼命压制。 而付拾一也是仗着这一点,笑得更加肆无忌惮,甚至露出了小白牙。 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就更让李长博脑子里的恶念滋长。 李长博这头天人交战,全靠自制力克制自己,那头陈斌同样也是天人交战。 陈斌越是犹豫,而文安郡主的脸色就越是难看。七彩文 最后文安郡主忍不住质问一句:“说实话就那么难?” 文安郡主一想到陈斌为了旁人隐瞒自己,甚至不在乎他们二人之间的未来,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刚好的心绞痛更是有要发作的架势。 陈斌一被质问,就更纠结。 最后文安郡主耐心耗尽,失望至极的抽出手,冷冷道:“你若真要隐瞒,你我夫妻情分,也从此到头了。” 结果这一句话,也不知怎么的反而刺激到了陈斌,陈斌低下头去,讷讷道歉:“对不住——” 文安郡主按住胸口,索性扭头就走。 付拾一分明看见,文安郡主扭头那一瞬间,双目是赤红的,脸上是有晶莹的反光的。 心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付拾一真心实意的对陈斌建议一句:“知道你可能犯了事,郡主什么都不顾的跑过来,就为了保住你的命,你却还要瞒着她,的确是不该。” 陈斌目赤欲裂的瞪着付拾一,吐露心声:“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郡主又何必如此?” 围观的众人所有说思:好像……还有那么几分歪理?付小娘子还真没有立场去说这话呢……就感觉挺扎心的。 李长博哪里同意?当即就淡淡的反唇相讥:“若不是你做错事,我们也不会如此追着你不放。做错了不反思自身,反倒是怪旁人,可见郡主的确是信错了人。可笑至极!” 众人:卧槽!现在连李县令的嘴巴都开始这么毒辣了? 陛下默默的看付拾一:幸好付小娘子没嫁给言官,不然朕这日子就难了。 然而即便是如此,李长博也没有要放过陈斌的意思。反倒是继续开口:“你费尽心思想隐瞒的东西,未必是对郡主好。你可别最后反倒是悔不当初!” 陈斌根本听不进去,连李长博一起瞪:“我还轮不到你一个黄毛小子来教训!” 武将的粗俗,这会儿陈斌是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付拾一幽幽的叹息:“李县令你干嘛说那么多呢?俗话说得好,阎王爷救不了该死的鬼。他一心一意想让郡主改嫁,咱们就该成全他。回头我再劝劝郡主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付拾一笑眯眯的说出那句至理名言:“没有必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嘛。” 众人:……付小娘子太狠毒了。可怕! 就连李长博也微微侧目,眉心微蹙:付小娘子怎么总是喜欢将改嫁挂在嘴上? 陈斌脸上都气得涨红:“你敢!” “又不是我骗郡主的,我有什么不敢?”付拾一做了个鬼脸,存心气死陈斌:“也不是我有机会还不老实交代的!”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就是后面这种!” 这一番振振有词,刺激得陈斌忍不住大吼一声:“你懂什么?我是为了郡主好!” 付拾一最讨厌听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于是她索性再来一句:“你们这种打着为对方好,却做尽了伤害对方的事这种行为,不觉得恶心吗?到底是不做这件事情带来的伤害大,还是你给郡主的伤害大?” “你难道不知道,你对郡主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是谁也比不上的人?任何人伤害了她,都不及你伤她来得痛!” “所以你这种渣男,郡主还是趁早改嫁得好!” 第784章 怼人技术 怼人技术哪家强?绝对长安付小娘! 众人心里齐刷刷的滚过一片“卧槽”。 再看陈斌竟还能坚挺的活着,众人也是有点儿惊叹。 不过活着是还活着,可是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李长博将付拾一拉到了一边去,郑重道:“付小娘子以后还是别总是将改嫁挂在嘴上了。” 付拾一:瓦特?好好的李县令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一看付拾一这个样子,就没领会到其中的意思,于是李长博更加郑重:“总之就是别说。” 半晌没反应过来的付拾一:“哦哦哦哦。” 高力士也没要很久就回来了。 而且是带回了不少东西。 譬如一枚虎符,一枚令牌,若干个锦囊—— 付拾一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说了一句“卧槽”。 这些人要是是个组织,那肯定陈斌是个小头目了吧! 将这些东西摆在陈斌面前,陛下脸色难看:“说吧,这些都是怎么回事儿。” 结果到了这个地步,陈斌还是不肯说实话,只梗着脖子道:“事情都是我做的。我闲着无聊,所以弄了个细作营。” 付拾一斜睨陈斌,纳闷了:陈斌是不是真觉得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这样的话,说出来糊弄谁呢? “那你认识陆二叔?”李长博接话问了句。 “认识。”陈斌张口就来:“他是第一批,早几年退了出去——” 而付拾一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那这样,我画个像,你辨认一下。” 付拾一飞快的去将自己从前画的两个死者像拿了出来。 当然,哪一个都不是陆二叔。 李长博一看见到了付拾一拿出来的画像,就忍不住一笑:付小娘子总是如此别出心裁。 不过,饶是他也不得不赞叹一声:这个主意,真的挺绝的。 付拾一将两张画像给陈斌看:“你看看,哪一个是陆二叔?” 陈斌本还想用画得含糊不太像来蒙混过去,结果看见这两张画像之后,就彻底沉默了。 良久,他也没办法开口。 付拾一笑眯眯:“既是训练的细作营,这样老资历的人,肯定是陈郎君亲手选的吧?那没有理由认不出来啊。” 陈斌犹豫一下,随意指了个:“好像是这个。但是时间太久了,有点记不得了。” 付拾一扬眉:“确定了是这个了?” “不那么确定。”陈斌还是不肯将话说死了。 李长博轻笑一声:“其实这两张,都不是陆二叔的画像。” 一时之间,众人都是愣住。 陈斌也是愣住,不过表情是难看的。 陛下也明白了这个圈套的意义。 陛下冷冷的看住陈斌:“别逼朕对你用刑。” 陈斌却避开了陛下的目光。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到了极点。 付拾一给出了个馊主意:“要我说,他不是说为了郡主好吗?那就当着他的面先让郡主和其他人成亲拜堂入洞房!” 是条汉子你就别说! 众人都不敢看付拾一:付小娘子这个馊主意,实在是太厉害了。是个男人就得怕啊。 陈斌也是目眦欲裂。 陛下却一直盯着他:“你若真为了文安好,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你要知道,她这一辈子,就没求过朕,唯独嫁你一事上——” 文安郡主身份高贵,原是不可能嫁给陈斌这样的人。 可是文郡主对陈斌生了感情,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跪着求了陛下,这才让陛下心软赐婚。 为了这个事情,淮安王爷差点和陛下闹翻了。 所以,他们二人能走到今日这一步,着实是不容易。 陈斌显然也是想起了从前,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 “朕原本觉得你很好。”陛下抬手揉了揉眉心:“文安身子不好,医官说不易怀孕,你便主动说不要孩子也可。” “你处处疼她,这才让朕觉得没办错事。”陛下看着陈斌的脸,满心失望:“可朕今日却后悔了。” 陈斌忍不住抬头看了陛下一眼,就看见了陛下的失望,瞬间心里如同被扎了一下,别提有多难受了。 付拾一轻叹一声:“自以为是的人,总是伤人最深。” 说完这话,就想起了李长博来。 于是付拾一就跟李长博念叨一句:“李县令以后可不许说这样的话!你要是敢这样,别说做恋人了,朋友都没得做!” 这种事情,很不好! 李长博:……我感觉自己有点无辜。 但是看着付拾一那样认真的样子,他最终还是纵容的颔首:“好,都听付小娘子的。绝不做这样的事情。” 众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在眼前发生:忽然觉得有点儿腻得慌呢? 就在事情显然陷入僵局的时候,文安郡主却是去而复返。 文安郡主是拿着匕首过来的。 高力士急得额上冒犯:“我的郡主诶,您快把刀放下,放下——” 在陛下跟前,弄这些做啥呢?万一不小心伤着陛下,那算什么? 陛下也沉下脸来:“文安,你这是要做什么?” 文安郡主充耳不闻,只是拔出匕首,却放在了自己脖子上,她死死的盯着陈斌:“你不是说你为了我好么?那你若是不说,我便陪你一起死。” 付拾一看得目瞪口呆:这年头,女人一个个狠起来都这么吓人的吗? 不过这种行为,付拾一还是觉得应该点赞。 就是吧,觉得文安郡主有点儿让人心疼。 于是付拾一就轻声叹了一口气:“但愿陈斌莫要辜负了郡主的心意。” 李长博用只有付拾一和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淡淡道:“用这样的法子来证明陈斌对她的在乎,若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文安郡主怕是活不成了。” 付拾一一愣:“不至于吧……” 就算爱情没了,也不至于要去死吧? 但是看了一眼文安郡主那个样子,付拾一又觉得有点儿说不好。 她有点儿着急,拽李长博的袖子:“想想法子啊,总不能真出了人命。” 李长博微微摇头:“没有办法。这个事情,全看陈斌的态度。” 文安郡主若真能放下,就不会回过头来闹这么一出。 陛下也觉出不对来,语气强势许多:“文安,朕让你放下!” 文安郡主却只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丈夫,专心等答案。 ------题外话------ 下一更,大概八点钟? :。: 第785章 哪个更伤 明明不热,陈斌脑门上的汗却一点点的浸下来,那样子,一看就知是陷入了天人交战。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拾一却半点同情也没有。 她只担心文安郡主的安危。 旁边李长博却又说了句:“陈斌对文安郡主的感情,不像是假的。这件事情真说出来后……文安郡主未必会高兴。” 这一瞬间,付拾一也有点儿感慨。 李长博说的这个可能性,应该是很大。 可是…… 付拾一却没法有半点犹豫:文安郡主或许可怜,陈斌或许也有自己的立场,可是付家那么多人的性命,却不应该悄无声息的就算了。 当年的事情,总该有个交代。 不管是谁,他的家人如何,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陈斌实在是被文安郡主的眸光看得没了办法,无奈的出声哀求:“郡主就别问了,这个事情我真的不能——” 结果他的话还没说完,文安郡主的脖子就被又压过去的匕首给切出了一条血线。 那血珠子吓得众人都有点儿连呼吸都不敢使劲。 陈斌魂飞魄散:“不要——” 陛下也是大吼:“快说!”自己的妹子自己了解,他太清楚文安郡主的性格,陈斌真敢不说,文安郡主就真敢去死。 付拾一也不由自主的按住了胸口,急得跺脚:“快说啊!” 再不说,真出人命了怎么办? 血珠子一滴滴的顺着匕首往下滴,文安郡主反倒是面色越发平静,甚至微微露出一丝丝的微笑来。百度搜索文学,更多好免费阅读。 陈斌盯着那些血,眼睛一片赤红,最后就大吼起来:“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快放下!放下!” 文安郡主却半点不肯放下,只是略将匕首拿开一些,可也没离开脖子:“你说完了,我自然会放下。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打的主意。” 付拾一听着这话,就默默的看一眼文安郡主:真是一点反悔的机会都不给陈斌留啊。 陈斌苦笑一声:“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了多少年?这件事情?”文安郡主淡淡的回了一句。 这一下陈斌就被说得卡住,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陛下抹了一把脸,觉得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行了行了,快说吧,再这么下去,我先受不住了。” 高力士忙过去给陛下递茶水。 只是现在陛下哪还有心思喝茶?当即就推开了。 文安郡主也不催陈斌,就这么等着。 在场的人,几乎每一个人也伸长了脖子等着。 “其实,我只是其中一个。十几年前,我便被选入了这个秘密的地方。然后进行培养。”陈斌心翼翼的看着文安郡主:“后头我自己争气,所以就被选去做了护卫。” “故而才能遇到郡主。后来救了郡主一次,被郡主推到了宫中去,这才有了大好的机会。”陈斌苦笑一声,“可是我另一个身份,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的。” “这些年来,虽然也没做多少事情,可是一旦有了,就必须完成。这一次的事情就是这样。长安县不知为何忽然查起了旧案,一下子牵连出那么多人——” “上头就怕了,便命我善后。我也是无奈,又怕东窗事发安稳的日子没了,便一步步走到了今日——” 陈斌语气黯然下去:“我是真的身不由己,我只是想保住现在的生活。” 李长博淡淡开口:“除了刺杀我之外,陈安的事情,也是你让人做的吧?” “陈安不是我们的人。所以只能灭口。”陈斌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就透出一股理所当然来。 可往深处一琢磨,他这样的态度,却叫人心寒得不行:那是一条人命,不是一个棋子。 “那让山来偷东西的事情,也是你设计的?”李长博并未表现出太多的情绪,只继续问下去,一如既往审问的时候。 大概是招了最重要的事情,这会儿陈斌也似乎是觉得没什么隐瞒的,索性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对。是我设计的。结果没想到东西没偷到,反倒是差点暴露了我们的事情。” “所以你就让人抓了山的未婚妻?”李长博继续问,神色却更冷几分。 陈斌依旧承认了:“是我让谭泉叫人去的,他并不知给他任务的我。不过主意是我给他出的。我让他去抓了那家人的儿子,然后找人再将他们女儿带走。最后,将他们儿子的东西连同女儿的尸体一起送回去——” “他们看见东西,自然知道儿子在我们手里,为了不让儿子和女儿一个下场,他们只能乖乖听话。” 陈斌说到这里,就看住文安郡主,着急道:“我都说了,你快将匕首放下!” 他语气是真着急。 文安郡主却整个人都是在颤。她看着陈斌,眼里全是震惊:“你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而她自己,却一无所知。 “我竟是一直没觉察。”文安郡主苦笑着,眼泪却如同珠串,不断线的从脸庞滑落。 厉海就是在这个时候,猛然从后面扑上去,一把握住了文安郡主的手,用力一捏,迫使她松开手指。 匕首“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声音竟是有些叫人松一口气。 文安郡主剧烈挣扎起来,更哭出声:“大胆!你敢这样对我!你以为我真会自戕?” 她甚至开始咒骂。 可是厉海却是半点也不肯松开,更一脚将匕首踢开老远,沉声道:“郡主不痛快,就去打他吧。” 说完就将文安郡主往陈斌身上一推。 说来也奇怪,刚才还宛如泼妇的文安郡主,这会儿听了厉海这么一句话,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乖乖的就听了。 然后就开始对陈斌动手。 推搡,耳光,抓挠,拳头,脚踹,全都用上了。 一边动手一边还质问:“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啊!你说话啊!” 陈斌却不仅不躲不避,更是一声不吭,仿佛一个木偶一样,只是偶尔下意识的护着脸和眼睛。。 付拾一悄悄的捂住了眼睛:真的是王八拳啊…… 第786章 头皮发麻 作为长安县县令,面对如此明显的家暴行为,李长博没有丝毫要劝架的行为。 不只是李长博,就连陛下也是没有。 大家最多默默的别开了头,不去看文安郡主不雅的样子。 厉海是全场唯一一个好心人。 只是这个好心,只是针对了文安郡主一个人。 因为他说了这么一句:“不行用棍子。” 众人微妙看他一眼,一时之间:……就不怕出人命吗? 好在文安郡主毕竟还是个病弱的身体,体力着实一般。 所以很快就累了,并没有真的闹出人命。 耗空了力气之后,文安郡主也彻底失去了支撑力,完全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低下头只剩下抽泣。 陛下心疼得不行,上前去亲自扶了她起来,好生宽慰。 付拾一耳朵尖,分明听见陛下语无伦次说了句:“不行就换一个!要什么样的我都给你寻!” 于是付拾一就想起了陛下说的那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重重的叹一口气,付拾一生无可恋的跟李长博嘀咕:“陛下是不是太任性了?” 李长博语气淡然:“陛下有任性的资本。” 付拾一:……这话一点毛病也没有。 陛下回头无语的看二人,咬牙切齿:“朕听见了!” 付拾一立刻警觉:“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因为别人说实话生气!” 众人:……知道陛下会生气,还敢这么猖狂?!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那混蛋一样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喜爱,喜爱到想伸手去揉一揉。 不过碍于场合,最终李长博还是按捺住了这股冲动。 但是目光却幽深的停留在付拾一的头顶很久。 以至于付拾一都有点儿觉察,忍不住摸了摸脑袋。 而陛下那头,彻底不想理会付拾一了,并且在心中念叨:朕不和一个丫头片子计较! 就在场面一度混乱的时候,淮安王爷过来了。 淮安王爷是为了自家女儿过来的,他一看看文安郡主那样,登时就有点慌了神的样子。 淮安王爷今年最多也就五十。 大概是因为生活过得好,所以看上去才四十左右的样子。 脸上光滑,也没个皱纹。 而且大约因为练武的缘故,所以看着还挺壮实。一眼看上去,顶一个半李长博,给人感觉就是个武将。 不过,淮安王的五官,和陛下还是挺像的。 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人。 甚至气度都有点像。 付拾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种壮硕的帅大叔……真的也是很有味道啊! 李长博在旁边,看得很是分明。 以至于他好看的眉都皱起来:难道付娘子喜欢的就是这种? 深吸一口气,他默默的伸出手去,将付拾一往身后一拽。 付拾一瞅着他冷峻的面色,这才后知后觉:男朋友似乎是吃醋了? 然后她就笑眯眯看着李长博:我家男朋友真可爱。这样一比,什么帅大叔的,还是放弃吧!谁都没有我家男朋友好看! 李长博面色稍晴一点。 淮安王爷已经走到了文安郡主身旁,然后看着她脖子上的血痕大惊失色:“阿宁,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伤着了?是谁动的手?我去给你报仇——” 众人:您就别添乱了! 陛下揉了揉眉心,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叔叔就别添乱了。这是她自己弄的。要不您先将人带回去——” 淮安王爷却显然是不想走,反倒是皱眉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就冷冷的看向了陈斌。 陈斌立刻心虚的避开了。 高力士将事情说了一遍。 于是陈斌又挨了一脚,更被淮安王爷冷冷的看住:“当初我就不该将阿宁嫁给你!” 陈斌依旧是深深的低着头,却一声不吭的重新跪好。 不管怎么说,认错态度也算是一流。 淮安王爷揉了揉眉心,问陛下:“陛下打算怎么办?” 陛下也揉了揉太阳穴,“继续审。” 李长博便是当仁不让的开口:“那陈郎君既如此得器重,那必是见过幕后之人吧?” 陈斌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我从未见过他。甚至我们的头领,在训练我们时候,脸上都戴着面具。” “是么?”李长博扬眉,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而是问了一句:“那么你是怎么就轻易被允许成婚了?对方应该很担心,你会背叛吧?” 陈斌微微一顿,随后才道:“对方手里有我的把柄。随时都能让我身败名裂失去一切。我自然害怕。” “那对方就没想过利用郡主,或是王爷?”李长博几乎不给陈斌喘气的机会,快速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有,被我拦住了。”陈斌也答得非常快。 李长博问得就更快:“你们这个组织必是不少人吧?你都只是其中一个头目,像你一样的人应该不少——” 陈斌干脆利落:“我不知。” “那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长博似笑非笑:“你们做的事情,可都不普通。而且几乎都是和官场有关——” 当众人听见李长博这么一句的时候,顿时犹如醍醐灌顶:是啊,弄这个事情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尤其是陛下和淮安王爷的脸色,是最难看的。 毕竟,大唐是李家的嘛。 不过,陈斌的回答,依旧是否定的:“我不知。我身份太低,没资格知晓这些。” 陛下深深的看着陈斌,问了一句:“那你在做金吾卫的时候,可有人让你……刺杀朕?” 陈斌这一次沉默了。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陛下冷笑一声,全都明白了,怒气却隐忍不发:“真是厉害。”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 高力士也是心惊不已。 淮安王爷更是一下行礼请罪:“我是糊涂,未能查清陈斌的身份,竟让他有机会接近陛下——” 陛下一把扶住了淮安王爷,沉声道:“不能怪叔叔,魑魅魍魉何其多也?未能防范,是朕的不是。不怪旁人。” 付拾一有些默然: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从来都是吸引人的。 一时之间,她甚至有些兴味索然起来:不管中间的细节是什么,看来付家的灭门,多数也是因为牵扯到了这样的利益里去了吧? 第787章 可怜可笑 李长博在此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陈郎君与刑部之间的关系,看来也是极好。” 本来众人还没想到这一点,可是这会儿被李长博这么一提醒,登时所有人都是惊住:是了,还有这件事情。 “陆家二叔身份已经确定,必是你们的同伙。当初刑部将人带走,说是和其他案子有关,我且不做评价。但是陈安的案子呢?陈安死后,刑部屡屡施压——还有辞官的那位吴侍郎。说起来,不可能你们之间没有关系吧?” “你不必反驳,你因怕牵连出更多事情,所以杀陈安。而后为了得到陈安遗物,又诱惑我县衙不良人偷窃,更为灭口杀害人家一家。而陈安不过是当年那件事情里一个小小的不良人,可那位吴侍郎,是当时的县令。” 李长博灼灼的看住陈斌:“你若说他什么都不知,便是在说谎了。可为何你们害怕陈安走漏消息,却不怕他走露?还是你们本就一伙的?” 陈斌面上的冷汗,密密麻麻。 文安郡主冷冷开口:“今日你若不将你知晓的话都说了,你我今日不仅恩断义绝,我更要以死谢罪!” 这话可太重了。 陛下瞪了自家妹子一眼:这都啥时候了,还添乱?! 陈斌却苦笑不已:“郡主就莫要逼我了——” “你果然还有事情瞒着。”文安郡主却最了解他:“今日我却非要将你逼一逼。” 这话说得,一时之间,陈斌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竟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淮安王。 淮安王皱眉训斥陈斌:“你做了这种丢人事情,掉脑袋都算轻的,若是寻常人家,陛下就算要株连九族,那也是理所应当!你还好意思看我!” 陈斌变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所有人都盯着陈斌,等着他说话。 “那青熊帮的帮助,齐志也是参与了当年的事情,我虽然查明那付家杀妻案是冤案,可是陈安为何上门去迫害付家妻子,却是死无对证,陈郎君既负责善后,那必是知晓其中的缘故吧?齐志只是在验尸报告上作假——陈安却是实实在在杀人。”李长博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陈斌,又将一个疑问抛出来。 陛下坐在那儿,腰身挺直,不怒自威。 陈斌摇头:“我不知。” “我知。”李长博淡淡的道:“因为你们怀疑付县令当初将一样东西给了付郎君。那东西必是十分关键的东西,你们怕东窗事发。” “可惜的是,付县令交给付郎君的是一封信,一封写给他儿子的信,叫他儿子莫要追查他的死因,更叫他儿子照顾家人。” “阴差阳错之下,结果却害得付家也家破人亡。” “我看过了时间,付家家破人亡后,你们没找到东西,所以你们怀疑东西是被付县令的家人带走了。故而不惜远走蜀地,也要杀人灭口。” 提起当年事情,付拾一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手指。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当时的惨况,还有大火的灼热,都在眼前一一绽放。 眼泪更是毫无征兆就落了下来。 十年了。 这桩案子过去十年了。 直到今日,旧案重提,当年的种种,才一一呈现。 那么多条人命啊……付拾一浑身颤抖,忍不住问了一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恻隐之心吗?付椿死的时候,才多大啊!才十岁!那么多人,多是老弱妇孺啊!你们家中没有老母,你们家中没有妻儿吗?如何能忍得下心?” 面对付拾一的质问,陈斌低下头去,半晌也无法言语。 文安郡主沉声言道:“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家犯下的罪孽,我来偿还。我会亲自到付家人的坟前,一一磕头谢罪。从此之后,青灯古佛,不食荤腥,只替他们祈福。” 她一字一句,都是铿锵有力。 以至于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付拾一也有缓过神来,实话实说:“这些都是空话。人死了,其他东西,都是毫无用处的。我想他们也不想要什么祈福,我们只要一个真相,只要有罪的人服罪!” 陛下也看一眼文安郡主:“这个事情,与你无关,你别再多说。” 顿了顿,又郑重的对着付拾一许诺:“你放心,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朕一定将之揪出,五马分尸!绝不食言!” 付拾一点点头:“我信陛下。” 随后陛下看一眼陈斌:“说罢,别逼朕对你用刑。也别叫文安再替你受罪。” 陈斌浑身颤抖,伏在地上,却是半晌不言。 文安郡主淡淡道:“不管你是为谁隐瞒,我受得住。连同床共枕的人欺我骗我,我都承受得住,还有什么事,是我承受不住的?” “那酒馆十多年前就开了。”李长博想起一个细节来,笑了一笑:“既是十多年前就开了,那时候陈郎君怕还是个寂寂无名之辈吧?你说不知幕后是谁,那为何偏偏选中了你——” 连这种老窝都用的陈斌的名字去买,说句实话,要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骗鬼呢? 陈斌抬头看了一眼李长博,眼神有点儿怨毒:“李县令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我是长安县县令。”李长博淡淡道:“守住这一方的安宁是我的职责。在其位,谋其职罢了。谈不上什么咄咄逼人。” “留着你们,只会为祸一方,为祸天下,天下匹夫,都有责任铲除你等。” 付拾一在这一瞬间,清晰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正道的光”。 这就是!自家小男朋友此时此刻,分明就是天下正道! 一时之间,她连悲伤都忘了,忍不住有点儿心跳:我家小男朋友三观太正了吧?实在是太迷人了吧?这该死的正义形象,简直是自带光环,闪瞎了我的眼睛!爱了爱了! 就连陛下也是忍不住多看了李长博几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来。 而其他人嘛,多多少少也是有点感动。 当然也有鄙夷的: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陈斌就觉得虚伪,当即轻哼一声:“也不过是为了沽名钓誉。” 李长博面对如此指责,微微一笑—— 第788章 你奈我何 李长博微微一笑,清晰无比的吐出一句话来:“是又怎样?你奈我何?” 陈斌那样子,一看就是被打击得不轻。 付拾一忍不住的得意:就是,我家小男朋友要你管?你管得着吗? 陛下咳嗽一声,提示道:“无关的事情,就不必多说了。” 文安郡主也看住了陈斌:“陈斌,你也不必怪旁人咄咄逼人,你若不做那些事情,自是没有短处。” “你若说,我替你求陛下,哪怕散尽家财,哪怕弃了这权力富贵,从此只做个平头百姓,我也陪着你,原谅你这一回。” 谁都看得出来,文安郡主说的这一番话,是真心实意的。 就是不知道在陈斌心里,到底哪个更重。 不过,这样明目张胆的说求情……付拾一饶是已经接受这个地方是大唐,更深知不可能人人平等,却还是忍不住的有点儿觉得不公平。 可是这样的事情,并非是她能够一力对抗的。 眼下,能寻出当年真凶,就已算是相对公正了。至于个别权贵是不是能网开一面将功折罪—— 只能说,毕竟是封建社会,毕竟是人情社会。 毕竟,陛下还是个人,而不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付拾一仰天长叹,这一瞬间有那么点怀疑现代:还是社会主义好啊!我不想念电脑也不想念手机,我也不想念外卖,可我真的想念那法律越来越健全,执行力度越来越强的法治社会! 陈斌忍不住的看文安郡主,甚至是有那么一点惊喜:“真的?” 文安郡主揉了揉太阳穴,轻声言道:“我不想我的孩子没了阿爷。” 这一个事情,一下子将所有人都给整懵了。 付拾一盯着文安郡主的肚子看:真怀孕假怀孕?不是说身体不好不适宜有孕吗—— 陛下也是若有所思。 就连文安郡主亲爹也是一个表情。 陈斌却是吓得不轻:“怎么会——怎么会——” 瞧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文安郡主就微微一笑:“你替我想着,我知道。可我也想和你生一个孩子,不论男女,得有一个。” “只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怀上,故而没提前和你说。但是现在,八成是有了。” 文安郡主摸了摸肚子,面上甚至有那么一点温柔:“所以你要好好的。别丢下我们娘两。” 付拾一寻思,就算陈斌是个石头,这会儿肯定也是得感动。 果不其然,陈斌一激动吧,就说了句露破绽的话:“这个事情……实在是不好说,事关重大,而且我真是为你好,就算没了我,你也能好好活着——” 李长博若有所思:“所以这件事情,你若说了,郡主得跟着掉脑袋——” 什么样的事情,会牵连如此广? 只有谋逆。 而且,若只是陈斌自己一人,陛下肯定也不至于要和自己的妹妹和侄儿过不去。那么或许谋逆的人,不只是陈斌。 李长博将目光落在了淮安王身上。91八 于是其他人也下意识的跟着看过去。 淮安王面色铁青,看着李长博的目光好似要噬人:“你看我作甚?” 李长博从善如流:“胡乱一看。” 没有证据,到底是不能乱说。 可付拾一却分明觉得,淮安王这是心虚了。 陛下也若有所思的看一眼淮安王。 唯独文安郡主,只是死死的盯着自己的丈夫陈斌。她缓缓的问了一句:“我恍惚记得,当初你来府中做侍卫的时候,是因为我差点被人掳走,所以阿爷让你来护我。那时候,你的本事就已是很好。” “关键是,你对我阿爷,忠心耿耿。” 陈斌面色大变,矢口否认:“郡主莫要乱想——不是王爷做的!王爷对陛下忠心一片……” 陛下却打断了陈斌的话,反倒是看向了刑部尚书:“朕记得,当年你与姑姑的关系极好。” 刑部尚书没想到会冷不丁又问到了自己身上,愣了一下才点头:“陛下记性好。不过,只是私交甚笃。” “付县令当年长得不错。”陛下沉吟片刻后,如此言说一句:“也是十分有名。朕甚至都曾见过他。” “姑姑似乎……也是对他十分赞赏。” 付拾一听得目瞪口呆,耳朵恨不得再伸长一点:这以前的八卦,竟然这么劲爆吗? 刑部尚书擦了擦汗,笑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付县令却是与他妻子感情十分深厚,每日只是在衙门和家中,并不去饮宴。” 陛下轻笑一声:“姑姑的脾气我还是知晓的。付县令必还是要给姑姑几分薄面。” “是。也去了诗会几次,我们都曾见过。”刑部尚书笑笑,只是笑容有些不自然:“太平公主也曾提过请他多来,不过却被婉拒。公主自然高傲,从此也就不再与他来往。” 付拾一听得津津有味:我的天,李家的八卦,总是这么的独树一帜吗?太平公主当时也不年轻了啊…… 再想想自己印象里的付县令,付拾一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儿明白了为什么。 其实真的还挺好看的。 “姑姑什么都好,唯独心大了些,总想着效仿则天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说了这么一句,目光从刑部尚书面上滑过:“所以,当初笼络了不少大臣。” 付拾一在旁边听着,就差要举手了:我!我知道这一段历史!太平公主是想取而代之自己做女皇的,可惜被唐玄宗先下手了,所以太平公主党就被铲除了。从那之后,唐玄宗才真正的掌握了整个大唐皇权! 而唐玄宗,就是眼前这一位啊! 只是越想下去,就越有点儿囧:难道付家灭门惨案,就因为太平公主?!就因为这么一个公主的一时荒唐?! 付拾一按住了抽搐的脸皮,却按不住内心的情绪复杂。 刑部尚书已经彻底笑不出来:“陛下——” “知道朕为什么不曾动过你么?”陛下看着刑部尚书问了一句。 然而刑部尚书要是知道,这会儿就不会是这么一个表情了。 陛下大笑出声:“朕就没想过要一网打尽。一网打尽,大唐要怎么办?人才也从哪里找?” 这句话,将刑部尚书给说傻了。 第789章 谁是傻瓜 付拾一看着刑部尚书傻不愣登的样子,登时也有点想笑:废话,上位者从来都是喜欢杀鸡儆猴的—— 不过在这一瞬间,付拾一也犹如醍醐灌顶一般,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付县令,或许是死得真冤。 旁人应该是以为付县令知道了什么证据,而且是和太平公主有关——但是当时太平公主已是倒台了,所以他是怕付县令说出这件事情,牵连到他自身。 所以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付县令最终就这么成了牺牲品。被灭口了。 而付家,也被牵连了。 可有很大的可能,这件事情,不是陛下不知道,而是陛下不想追究了。 所以,等于是白白的死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付拾一心里就是觉得:这就是当年的真相。 唯一的真相。 这个真相只让人浑身冰凉。 刑部尚书良久才不自然的开口:“陛下大度——” 那语气,那多复杂就多复杂。 付拾一看着刑部尚书,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可惜这些人或许为了掩盖那件事情,都是一错再错,甚至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比如现在,刑部尚书就算不被追究,估计也是不能做官了。 李长博蓦然伸出手来,轻轻的在付拾一后背上拍了拍。 付拾一侧头看他,就见他目光温润,带着宽慰。 很显然,他也是想明白其中关窍了,所以和她想到了一起去。 这样的感受,让付拾一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遇到什么事儿都不觉得委屈和艰难,可一旦有了一个跟你一起感叹的人,所有情绪就都上来了。 而且会让人忍不住的想倾诉。 付拾一低下头去,悄悄的抹了抹眼睛。 李长博无声靠过来,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忍无可忍的付拾一就瞪了他一眼:没事儿煽什么情?真是讨厌! 皱了皱鼻子,付拾一又看一眼淮安王,最后挑衅看李长博:想办法把老狐狸揪出来啊。 于是李长博也看一眼淮安王,笑了笑,却问陈斌:“事到如今,你还要欺骗郡主吗?” 陈斌脸色复杂,却还是不肯松口:“我真的不知——” “其实,当年的事情,付县令的确是留了证据的。”李长博忽然出声。 众人齐刷刷的看住了李长博。 就连付拾一也看他——但是完全是一片狐疑。 然而李长博的脸上却是毫无破绽,不仅自信笃定,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顶着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他徐徐道:“我买了付县令的宅子,这个想必大家都清楚吧?我如今的书房,就是付县令当初的书房。” “这几日,我仔仔细细的将书房找了一遍,最后还真找到了付县令留下的东西。” 李长博说到了这里,歉然对着付拾一一笑:“这个事儿有些仓促,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另外也是怕你知晓这个事情后,按捺不住的去找人,反倒是容易打草惊蛇。” 他的表情很诚恳,以至于付拾一瞬间就相信了。 付拾一嘴角抽了抽,有点儿恼,又有点儿不知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好吧。” 男朋友太帅,以至于我无法对他生气怎么办?在线等,一点也不着急…… 陛下倒是来了兴致:“哦?是个什么东西?” 李长博浅浅一笑,吐出来的话却是吓人:“一份名单。” “一份谋逆名单。”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 付拾一也是悚然一惊。 若是当初付县令真知道这个,那被灭口,还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默默的看了一眼李长博,付拾一觉得他不告诉自己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陛下紧紧盯着李长博:“此言当真?” 李长博斩钉截铁:“此言当真。” “给朕瞧瞧。”陛下还是紧紧盯着李长博。 然而李长博坦然自若:“好。” 付拾一看完李长博的反应,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的反应。就发现还真的是……精彩纷呈。 她光看这个表情,就知道在场恐怕至少有两个人在名单上。 在这么一瞬间,付拾一有点儿恍惚:事情就要这么结束了?这个追查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简单轻易的结束了? 李长博只让陛下稍等,而后自己亲自快马加鞭回去拿。 付拾一想着李长博的伤,有点儿不舍得他奔波,于是就道:“我去吧?你告诉我在哪里——” “只能我亲自去。”李长博说了句,无奈一笑:“我将它放在了安全地方,旁人找不着。一句两句也说不清。” 说完了又看一眼高力士:“高将军跟我同去吧。这样也防止我造假。” 本来淮安王都要打算说话了,听见这话,就又将嘴巴闭上了。 陛下也是觉得很周全,于是点点头:“很好,去吧。” 于是高力士就“护送”李长博去了。 而现在这里,也算是僵持不下,于是气氛有点儿微妙。 付拾一看了看天色,然后就忍不住揉了揉肚子:折腾一上午了,就怪饿的。 悲伤这个东西,虽然是有点影响情绪,但是饥饿却能凌驾于所有的情绪。 陛下这个时候也冷不丁的问了句:“有吃的没有?” 付拾一抬头,发现陛下问的是自己。 于是她就默默的回了句:“有。陛下想吃什么?” 拾味馆离得不远,所以允许点菜。 陛下婆娑了一下下巴:“你觉得呢?” 付拾一仔细想了一想,就道:“要不,一人来一碗简单的蛋炒饭?” “蛋炒饭是什么?”陛下有点儿兴趣:“蛋和米饭?” “其实是叫金玉满堂。”付拾一立刻改掉了名字,换上一个听起来高大上一点的称呼,甚至还给了双重选择:“也可以叫桂花饭。” “桂花饭?”陛下就更有兴趣了:“可是用桂花炒的?” 付拾一咳嗽一声:“那要不试试?” 陛下一锤定音:“试试。” 于是付拾一就让春丽回去点餐:“到时候拿个木盆装来就行,碗筷也带上。再切点卤肉,装点酸萝卜。” 第790章 动作迅速 众人以为要等一会才能吃上饭。 可没想到,饭比李长博来得快。 不仅有饭,还有汤。热腾腾的冬瓜排骨汤,一大盆。 一人一碗饭,一碗汤,一碟子泡菜。 这是正儿八经的大唐分餐制。 所以谁也没觉得奇怪。 就是饭怪好看的——红红绿绿,黄黄白白。 陛下盯着碗里的蛋炒饭,嘴角抽搐怀疑人生:“这是桂花饭?” 付拾一反问他:“陛下难道不觉得这鸡蛋特别像桂花吗?” 陛下盯着金黄的炒蛋:“还是……挺像的。” 还别说,看久了是有点儿像的。 “那不就是桂花饭了?不然叫金玉满堂也行。”付拾一笑眯眯提供了二选一。 陛下一锤定音:“叫金玉满堂挺好,听着富贵又大气。” 付拾一满面热情:“多谢陛下赐名,陛下快尝一尝,看看好吃不好吃。” 陛下盯着付拾一,生无可恋的吃了一口饭。 然后……眼睛亮了。 而付拾一则是也吃一口饭,美滋滋的看着陛下满意的样子,心想:我也算是千古第一人了。和h皇帝一起吃盒饭的经历,谁有?! 吃盒饭的不仅有皇帝,还有刑部尚书和王爷! 这就很厉害了。 于是付拾一就觉得碗里的饭更香了——炒饭虽简单,但是真要吃啊! 而李长博取了东西回来之后,一进来就被惊住了:这还是县衙吗?这真的是县衙吗? 最终李长博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的看了看大门。确定的的确确是自己的长安县衙门之后,这才又重新走进去。 只是盯着众人,心情略有点儿……复杂。 付拾一是第一个发现李长博的,于是热情招呼:“李县令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饭?” 李长博瞅着人手一个碗的样子,内心是抗拒的。 但是看着付拾一笑颜如花的样子,最终还是从善如流:“好。” 事实证明,男神就是男神,即便是单手吃饭只能用勺,那也是男神。 付拾一跃跃欲试:“要不我给你喂吧。” 李长博无情拒绝:“我自己来。” 仔细一看,耳朵尖都有点儿粉红。 谢双繁咳嗽一声,在旁边提醒:“光天化日。” 人这么多,注意影响啊! 付拾一咳嗽一声,掏出正当理由:“李县令胳膊上还有伤呢。” “还有一只。”李长博红着耳朵尖,声。 那就只能作罢了。付拾一遗憾的想:喂饭什么的,据说很能够增进感情的! 待到汤足饭饱,陛下笑呵呵的对付拾一道:“金玉满堂果真不错。” 付拾一十分上道:“配方我回头写下来。” 陛下一脸赞赏。 高力士悄悄的挪开目光,觉得陛下一遇到付拾一,就会被带得有点儿不那么……正经。 李长博将自己带来的信递给了陛下。 光看信封,还真的是一看就知是好多年的。 待到陛下取出信纸,也的确是年成已久的样子。 李长博老神在在,甚至于微笑看一眼淮安王。 淮安王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陛下看。 陛下飞快扫了一眼信纸,却看向了李长博:“你看过了?” “看过了。”李长博言简意赅:“不过这件事情,只能陛下定夺,臣不敢妄言。” 付拾一这下就真有点儿好奇了:到底上头都有谁?怎么陛下面色变化这么大。 下一刻,陛下意味深长的目光,先是落在了刑部尚书身上,最后却缓缓的落在了淮安王身上。 淮安王触电般的躲避开陛下的目光。 付拾一看得分明:……这不是已经很明显的结果了么。 陛下看够了,这才缓缓的合上了信纸,原封不动的塞回去。又徐徐的说了句:“朕有些失望。” 众人心中都是微微一颤,忍不住的看着陛下。 陛下站起身来,背着手开始走圈圈,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很难抉择的事情。 别说是心里有猫腻的,就是付拾一这个心里没有猫腻的,看着看着也有点儿急躁起来:嗨呀就不能一口气做个决定?或者不然就把那个信给我看一眼也成啊!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最后,高力士看不下去了,委婉劝道:“陛下,您别思虑太重,刚用过膳食,当心积食。” 陛下听完这个话,就仿佛是有了主意,当即深吸一口气,却是转过头来问付拾一:“方才你说,坦白怎么着来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付拾一利索的接完整。 于是陛下点点头:“对,就是这么一句话。” 说完了,他又看一眼众人,尤其是淮安王和文安郡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又坐下了:“这样罢,朕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付拾一心想:这个机会给得有点儿多。 文安郡主却已是慌了神,她看一眼陈斌,冷声喝道:“你还等什么?你真要我们娘两都死在你眼前,你才肯说?” 陈斌止不住的看向了淮安王。 淮安王阴冷不愉的看着陈斌,也是训斥:“你看我作甚?说与不说,全在你。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还好意思看我?!” 陈斌便低下头去,咬着牙道:“我真的不——” 陛下打断了陈斌:“你想好了再说!” 不仅如此,陛下更是灼灼的看住了陈斌。 陈斌被这么一打断,反倒是一时之间接不下去,好半晌才又茫然开口:“我真的——” “朕说,你想好了再说!”这一次,陛下再度打断陈斌,语气就不那么和善了。 文安郡主已是哭成泪人。也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她最后索性站起身来,提着裙摆就给陈斌跪下了,声泪俱下:“陈斌,我一辈子没求过你,这一次我求你,你说实话不行吗?!你是不是真不要我们娘两?你真不要,我立刻就去死!” 陈斌慌忙伸手去扶文安郡主,然而被人压着,哪里能动弹? 这一次,陛下却甚至都没伸手去扶文安郡主,目光只是冷冷的落在陈斌身上。 那目光,让陈斌从心底里发寒起来。 不知怎么的,他就想起了一句话来“做了皇帝的人,最后都是要变成无情的人。” 若是陛下真的灭了那一点情,那文安郡主以后—— 陈斌心里有东西迅速崩塌,他崩溃似的大喊出声:“我说!我说!” 第791章 当年真相 在这一瞬间,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也有人一下子站起身来。 淮安王霍然起身,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陛下在淮安王开口之前,警告的看了一眼淮安王,沉声提醒:“叔叔失态了。” 虽然口中叫的还是叔叔,可是神态语气,俱是威严,淋漓尽致的拿出了上位者姿态。 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陛下这绝对是心里头有意见了。 淮安王回过神来,不自觉讪笑:“一时有些惊讶——” 再侧头看一眼李长博,见他依旧是那副淡风轻的样子,付拾一肃然起敬,然后也被感化:我也该稳重一点。 陛下淡淡催促又不出声的陈斌了:“别叫朕再开口。” 说完他重新坐下了,可付拾一分明就看见他的手指紧紧的攥成了拳。 那样子,要说不是心虚紧张,付拾一觉得太阳一定也能从西边升起来。 得了这个保证,陈斌就像是得了护身符,一下子精神都振奋许多。 高力士也就上前去将文安郡主扶起来了。 陈斌“当当当”的给陛下磕了三个头,最后伏在地上不起:“我坦白,只求陛下不要和阿宁追究——” “阿宁是阿宁,你是你,旁人是旁人。”陛下直接就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陈斌低着头,谁也不看,声音更是小的很:“我其实是王爷捡回来的。那时候,我五六岁,可能刚刚记事。” “王爷问我要不要活下去,吃饱饭,我说愿意。然后就跟着他了。当时我不知他的身份,后来忽然被点进王府做护卫,有一日撞见了王爷来看郡主,我才知晓的。” 只是文安郡主自己没什么力气,软软的歪在高力士身上,脸上是一片狼藉。 可这会儿谁也顾不上这个。 “那段时间王爷正好不在长安,结果郡主竟求了陛下,让我做了金吾卫。” 陈斌笑容渐渐苦涩:“王爷回来后,却也没了法子。不过却更器重我。时常也会问我陛下的动向——” “后来我觉察到了郡主对我的心思,于是故意在郡主问我以后想做什么的时候,说我想做大将军。”陈斌说到这里时候,似乎也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嘴角都忍不住上翘起来:“我知我是痴人说梦,我只是故意寻个理由,好顺理成章的提出离开王府——” “我知道,王爷必不会同意我与郡主在一起。所以何必惹了郡主伤心呢?” “后来,我第一次违背了王爷。只说一直寻不到机会。然后又迅速的争取了去战场的机会。”陈斌轻叹一声:“我与王爷说,是陛下的意思。但其实是我求了陛下的。” “那时候陛下问我为何。我说谎道,说我想娶文安郡主。可若是这样下去,总归是配不上她。若我立下功业,好歹不让她被人笑话。” 陛下一直听着,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分明觉得气氛有些低沉,像是雷阵雨之前一般。 “为了这个,叔叔差点与朕吵起来——”陛下似笑非笑的看一眼淮安王:“当时朕心想着陈斌也算是不错的,所以朕不明白为什么叔叔那样坚决反对。” “事到如今,朕才算是明白了。” “陛下同意了。”陈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文安郡主,脸上也起了一丝傻笑:“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思去的,可没想到竟捡回来一条命。然后被带回了长安。” “那个时候,文安哭成了一个泪人。求朕指婚。”陛下接过话去,面上也是有些唏嘘:“朕不忍心叫她失望,又觉得你对文安的确一片痴情,故而就应了。” 众人连呼吸都忍不住小心一些。 而高力士更是悄悄的给金吾卫使眼色。 这一句“朕才算是明白了”,一瞬间竟让人听出了许多的感慨和失望。 更是仿佛有千钧重的力量,将原本就已是沉凝的气氛压得更加沉凝。 见李长博端正坐着,于是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正襟危坐的听八卦。 心里却难免有些遗憾:这个八卦,注定是不能跟二祥分享了,也不知道二祥会不会挠墙—— 金吾卫们就拉着不良人们悄悄的退开一些,尽量避免听见皇室秘辛。 付拾一看见了,下意识的就看了一眼李长博。 这一次,没要陛下催促,陈斌就继续交代下去:“付家当年的事情,其实我是知晓一些。因太平公主的缘故,被付县令觉察了一些事情。” “太平公主密谋造反,王爷也是其中之一。只是王爷的心思,是……是……” 被迫退场的王二祥,的确是忍不住挠了一下墙皮。 不过并不影响场内陈斌继续交代。 这样的八卦,听得付拾一只觉得刺激。 而淮安王从方才就一声不吭,只脸色铁青。 到底直接揭老丈人的老底,还是让陈斌有点儿压力,所以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能顺畅说下去。 陛下就替陈斌说了:“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叔叔知道,姑姑的弱点,更知道姑姑并不适合做女皇。” “但是付县令自己私底下查出了一些东西,甚至接触到了王爷秘密培养的细作营,甚至打算告诉陛下——” “以至于王爷只能临时的销毁许多证据,又让细作营隐蔽。可陛下也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到底是先发难于太平公主,并展现出雄厚实力,以至于王爷觉得不能成事儿。” 而刑部尚书,则是满头大汗,看那苍白虚弱的样子,不是要中风就是要昏厥——不过一把年纪还要经历这个场面,的确是太刺激了一点。 陈斌尴尬应一声:“是。” “刑部尚书就设计陷害了付县令贪污。” “而后让自己亲信顶替了长安县县令位置,秘密审问付县令。” “所以王爷就临时变了计划,投靠了陛下,转头出卖了太平公主。” “只是事后,他觉得付县令肯定手里有证据,所以就寻到了刑部尚书等人,一同密谋如何应对。” “只是付县令却什么都没说,连贪污的罪过都没反驳。” “付县令熬不住刑,故而很快就不行了。” “那付家人呢?”陛下倒是没忘了这一桩灭门惨案。 第792章 蝼蚁一般 付拾一也是不由自主的神色凝重:虽说早就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这会儿马上面临真相,到底是……有些不同。 陈斌吞了一口唾沫:“是王家的人跟王爷说,付县令必是将东西藏起来了,等着其他人来办这个事——” “王爷本是不当一回事儿,可是听多了斩草除根这个话,于是就叫我们去嘴上付县令的家人,斩草除根。” 铲草除根四个字,就这么轻飘飘的从陈斌嘴里说出来。 仅仅是一句用来形容的话而已。 没什么感情,没什么感慨,仅仅是一句叙述。 可是这其中代表的,却是十几条人命。 付拾一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明晃晃的刀,喷薄而出的鲜血,还有灼得双目疼痛的大火。 李长博看出了付拾一的情绪,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只是却不知该如何宽慰。 十几条人命啊。 说什么话,都似是显得轻浮了。 付拾一悄悄的眨了眨眼睛,将水汽眨去,轻声道:“没事,总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 陈斌也已经继续说下去:“原本这个事情也没人再提,这些年我们也都过上了安稳的日子。除了去细作营之外,我都快真正的成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 “直到,不知为何,长安县这边开始查当年的案子。” “为了掩盖当年的事情,我们这才都慌了神。” “陆二郎的事情,原本我们也处理得很好。他侄儿杀了人,他给我们传信,说我们若不保住他侄儿,他就将细作营的事情捅出来。” “那时候,长安县应该没有起疑心。” 像是想不通为什么,陈斌忍不住的看一眼李长博,然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付拾一按捺不住,霍然开口:“你既是当年追杀付家的人之一,那你们应该知道,付家的小女儿没被找到吧?” “不是烧死了?”陈斌下意识的说句:“后来我们清点尸体,还多了两个——” 说着说着,他顿住了:“所以,你就是那小女儿?你真的逃出去了?” 语气竟是还有些不大相信。 付拾一摇头:“不是,我是那个小女孩的丫鬟。” “我是奶娘的女儿。” 付拾一眼泪止不住落下来:“我们躲在床底下,看着你们杀人的。你知道吗,那么多的尸体,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死的位置,他们死的姿势……” 陈斌猛然避开了付拾一的目光,嗫嚅着不开口。 付拾一就转头死死的盯着淮安王:“你知道吗?梨奴当时被吓得浑身发抖,到最后哭都哭不出来!她那么小,却说要给阿娘和阿兄报仇!” “可是最后,因为受惊过度,加上淋雨发烧,她变成了傻子。更忘了一切。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 “最终,也没能给阿娘和阿兄报仇。付家这一脉,最后一个人,也死了。如果没有那场大火,没有那场追杀,付家人至少能安稳在蜀地生活!就因为你们要活,就因为一个不确定的东西,那么多条人命——” “我瞧你也是个疼女儿的,可是你这样,难道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吗?” 面对付拾一的质问,淮安王终于是开了口。 他冷冰冰的,近乎恶毒了说了句:“那又如何?成王败寇,不过如此。付县令自不量力祸及家人罢了!” “而且,你以为是谁出的主意?是你李长博的亲舅舅!”起点 淮安王笑了笑:“我只是借给了他人而已。” 只从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就不难知道,淮安王半点也没有罪恶感。 付拾一瞬间明白了,对这个人来说,不过是对牛弹琴。多说无益。 而李长博却因为淮安王那话,近乎惊慌的看了付拾一一眼。 付拾一面上一片冰冷,“杀人就是杀人,不论是用别人的手,还是自己的手。你手上沾了鲜血,你残害了他人性命,你就该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你们是斩草除根了。”付拾一深吸一口气,“可惜,老天爷却让我来了。” 在这一刻,付拾一忽然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天意。 倘若付拾一只是真正的小女孩,当时或许就忍不住哭出声,然后被杀死了。 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根本不可能翻案,更不可能找出当年真相。 基本上这个灭门惨案,也就真正的被人遗忘。 可偏偏,老天爷却让她来了。 老天爷让她这么一个法医实习生来了。 这样的专业,正好就让她有了让真相重见天日的机会。 更让她被一个仵作收养,有了名正言顺做个仵作,回到长安接触案卷的机会。 虽然真相迟到了十年,可总归还是重见天日。 付拾一捂住脸,潸然落泪:那么自己当年死的那一场大火的真相,也一定有人去查清楚吧? 而这一番话,也让在场的人沉默了良久。 就连陛下,也似是有些感慨。 唯独淮安王最后还是冷笑一声:“天意?什么是天意?不过是粗心大意罢了。手底下的人办事不牢靠罢了。” “若真有天意,怎不见一道天雷劈死我?”淮安王又是一声轻哼,面带轻蔑:“世上恶人那么多,怎不见天意?” 李长博沉声接道:“天意不来时,自然还有律法。” 淮安王被噎了一下。 付拾一默默的给自家小男朋友竖起大拇指:瞧见没有,这就是人间正义。此处应有掌声。 陛下轻笑一声,似是心情忽然就好转起来:“是了,老天爷不管的,自还有朝廷,我大唐的官员,也有心胸广大,一心为民的。” “叔叔不怕天意,也不怕朕么?”说这句话时候,陛下的面色就有那么一点儿意味深长了。 淮安王面不改色,倒是个真正的硬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文安郡主忍不住出声:“阿爷!” 只是大概情绪太过激动,刚一动,就软了下去——竟是昏了。 陈斌吓得赶紧去接。 不过高力士动作更快,一把就将人给捞住了。 付拾一看着高力士一脸疲惫的样子,觉得他也真的是一天天的操碎了心。 就怪辛苦的。 陛下看一眼,淡淡道:“先送文安郡主回去吧。” 淮安王却没看自己女儿,反而看向了李长博:“那东西真的是付县令留下来的?” 第793章 深藏功名 对于淮安王这个问题,李长博沉吟了许久,却回了两个字:“你猜?” 这一瞬间,付拾一仿佛看见淮安王装叉的脸裂开了。 那种感觉,怎是一个爽字了得? 要不是顾虑陛下这会儿心情微妙,而她自己也是情绪复杂,她真的就会笑出声来。 不过即便是没笑出声,也忍不住的嘴角疯狂上翘。 而其他人,则是震惊的看住了李长博,没想到李长博会给出这么一个回答。 淮安王死死的盯着李长博,面色一度狰狞:“你如此,就不怕其他世家大族与你断交?” “我行得正坐得端,他们若与我断交,岂不是成了心怀不轨的人?他们大概不会这么愚蠢。”李长博实话实说:“名声越好的人,越容易被敬重才对。” 淮安王,卒。 付拾一深深的看李长博,想双手双脚都举起来给自家男朋友鼓掌:这怼人的技术!突飞猛进不说,还毫无痕迹! 陛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个事情,暂且这么的吧。怎么处置,容朕再想一想。” 说完这话,陛下是一点不想多呆,大步流星的走了。 等清场之后,不良人们呼啦啦的回来了,王二祥跑第一个。 他满眼期待的看付拾一。 付拾一残忍的转开了目光,只问李长博:“你身上还有伤,我先送你回家吧。” 原本想着演戏还要一段时间,可没想到现在根本就不用了—— 那自然还是要和男朋友亲亲热热的啦!付拾一义不容辞的扶住了自家男朋友的胳膊,偷偷的吸了一口他身上的香气。 李长博应一声,淡淡嘱咐谢双繁一句:“谢师爷仔细封口。” 谢双繁应一声,随后瞪了王二祥一眼:“听见了?想要脑袋不要?” 王二祥生无可恋转身就走:那还是脑袋更重要。 付拾一是真担心李长博的伤,故而就问他:“伤口疼不疼?” 李长博刚想说不疼,但是想起时候看见别人家孩子哭闹就被哄一哄的样子,于是硬生生的将那个“不”字咽下去:“疼。” 于是付拾一就心疼死了:李县令不是个娇气的人,说疼,那肯定是真的疼。 付拾一恨不得扒开衣裳给李长博吹一吹,可惜只能遗憾忍住,然后一本正经宽慰他:“没事,疼说明伤口是有知觉的,没有坏死,这是好事。” 方良在后头跟着,脚下忍不住就是一个踉跄:郎君怕是再也不想说话了。 而李长博也就真的沉默了很久很久。 付拾一还以为他疼,于是更加卖力:“这点疼不算什么,我跟你说最疼的是什么?其实应该是擦破皮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擦破皮比大伤口更痛吗——” 李长博望天,幽幽的叹一口气,认真无比道:“不想知道。” “不知道啊?那我告诉你——咦?不想知道?”付拾一后知后觉的刹住车,然后看李长博。 这才发现李长博一脸的生无可恋。 于是,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 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付拾一开始拼命试探:“那,要不我给你做好吃的?” 李长博面无表情:“不想吃。” “那我给你讲笑话?”付拾一有点尴尬的咳嗽一声。 然而李长博还是面无表情:“不想听。” 最后付拾一没了法子,只能道:“那我给你揉揉?” “吹吹?” “表演戏法?” “我叫大夫给你开点止疼药?” 李长博轻叹一声,终于说了实话:“付娘子还是别说了。” 付拾一老老实实闭嘴,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能不太适合说话。 方良恨铁不成钢:之前的那种甜蜜蜜的感觉呢?!骗子!两个骗子!这还不如之前了!说好的别胜新婚呢! 春丽纳闷的问方良:“你走路就走路,跺脚做什么?谁惹你了?” “我腿麻!”方良仰天无声长叹:主仆两个人,一样一样的! 上了马车之后,付拾一忍不住又有点儿好奇:“那信真的是付县令留下来的?” “没有。”李长博面对付拾一,回答得干脆利落:“是我编的。” 付拾一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长博斩钉截铁的样子,总觉得他是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心翼翼哄他:“刚才是我不好,现在说正经的事情呢——” 所以别闹…… 李长博正色道:“我没开玩笑。真的是我编的。” 付拾一觉得不可能:“那你那信怎么来的?陛下也不可能跟着你一起撒谎啊——” “而且我看得真真的,信真的是有点年头的样子。”付拾一狐疑的盯着李长博:“你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啊。这不是你的性格吧。” 李长博觉得无奈:有嘴也说不清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于是,最终李长博就只是反问了付拾一一句:“付娘子觉得,我会骗付娘子吗?” “若是我发现了东西,我会果真不告诉付娘子吗?” 付拾一被这么一问,顿时就有点儿不那么确定了:“嗯……大概……不会吧——” 李长博肯定的说了句;“绝对不会的。” 他轻叹了一声:“付娘子应该知晓的。” 沉默了一阵子,付拾一艰难的接受了自己男朋友真的是个影帝的事实,然后从最开始不可置信变成了惊叹:“那你给陛下的是什么?!” 李长博神色自然:“我临时写的一封信。信上是几句话,就是告诉陛下一起做一场戏,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试探试探。” 付拾一这下彻底只剩下了惊叹:!!!所以我今天是有幸看到了两个影帝互相飙演技吗?而且这个演技也都太好了吧!都毫无做作的痕迹啊! “你们怎么办到的——”付拾一喃喃的问,心里一排弹幕全是“卧槽”。 李长博轻描淡写:“自然而然就办到了。” 那样子,让付拾一想起了一句诗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于是付拾一的嘴角抽了抽,发现自己家这个男朋友原来还是个装叉犯! 但是!长得好看的人,就算是装叉,也是好看的—— 付拾一按住狂躁的心,无声尖叫:啊啊啊,好帅好帅啊!保持住保持住就是这样!云淡风轻不问世事就是这个样啊! 第794章 小心翼翼 最后付拾一平静下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恍如梦幻。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这么多年的事情,竟然被李长博用这样的方法给诈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的吗? 付拾一恍恍惚惚的问李长博:“你说,陛下会怎么处置?” 李长博实话实说:“只是付家的案子,最多就是贬为庶民。” “但是现在还牵扯到了其他的事情,所以……就要看淮安王到底是到了哪个地步了。” 于是付拾一就沉默了。 这个和她心中想的,并无太大的出入。 但是还是让她忍不住的有些难受,虽然大唐很好,可是还是有不好的地方。 李长博看着付拾一这样,也不知该如何宽慰,沉吟半晌之后,就缓缓道:“若是你真想让他死,也不是没有法子。大不了将这个事情告知天下,而后万民请愿——” 付拾一震惊的看他,一不小心就问漏了嘴:“你连陛下都敢算计?不要脑袋了?” “陛下是明君,不会因此要我性命。最多是心生隔阂,恼我一段时间。最多也就是贬我去地方。”李长博分析得头头是道。 付拾一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啥了:这……这……真是个大傻瓜啊! 世上这样的傻瓜不多,付拾一就决定好好珍惜一点,于是悄悄的把手蹭过去,挨着李长博的手,更打算进一步的吃个小豆腐。 可惜还没来得及实行,就被李长博轻轻盖住了手,捉在了手心里。 李长博侧头看付拾一,低声问:“付小娘子想要那样做吗?” 他的声音压低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的沙哑感,可却不知为什么,反而更让人心里酥酥麻麻。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配合着那温柔的语气,更是叫人有点儿欲罢不能。 付拾一想捂住耳朵——再听下去,真的很有可能会怀孕。 她努力让自己正经一点,而后轻轻摇头拒绝了:“不想。” 李长博有点儿意外,他以为这应该是付小娘子的心愿才是。 “我做了自己该做的,能做的。其他东西,就不在我的管束范围内了。”付拾一缓缓的说,心里是真的一片平静:“我想找出真相,是不想付家人冤死。至于律法如何制裁,陛下如何惩处,其实都不能叫他们死而复生了。” “我宁可用这样的事情,去警醒世人,让他们在作恶时候,想一想我们的存在,让他们心生惧怕,从而不敢违法犯罪。让社会安宁太平一些。” 李长博更加意外的看着付拾一,良久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他的手轻轻的落在付拾一的头顶,怜惜的揉了揉:“可是会不会不甘心?” “不会。”付拾一被这个摸头杀搞得有点心痒痒,忍不住又蹭了蹭他的手掌心,然后“嘿嘿”的笑了:“人都要向前看,不能一味的想着过去。更不能为了过去的事情付出太多太多的代价。从前我担心这个案子会连累你。现在它这样了结了,也算很好。” 她心里默默道:接下来就是好吃好喝好好谈恋爱啦! 第一次谈恋爱呢! 偷偷看一眼李长博的脸,付拾一对这个恋爱对象异常满意。 李长博却被她的头发蹭得手心里痒痒,忍不住的又揉了揉。 于是付拾一该下车的时候,就有点儿尴尬:头发乱了。 付拾一一面手忙脚乱的重新梳头,一面用力瞪罪魁祸首。 李长博单手举着镜子,一点也不觉得愧疚,还是提出了宝贵意见:“以后付小娘子可以梳简单一点的——” 付拾一:……要不我剃个光头,更简单? 最终在付拾一的死亡凝视下,李长博闭口不言。 付拾一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方良和春丽在外头等着。 等得实在无聊,春丽就摸出了一小把油炸小黄豆来,“嘎吱嘎吱”的不亦乐乎。 方良在旁边目瞪口呆看着。 春丽发现之后,试探着伸出手去:“要不,一起?” 胖胖的掌心里,是一把黄澄澄的油炸小黄豆。 方良:……好吧。 李长博最后被付拾一扶下来的时候,方良眼尖的发现,付小娘子的发型都变了。 于是深究的眸光,就止不住的在二人之间来回梭巡。 李长博似有所感觉,便看一眼方良。 方良低头做纯良老实状。 将李长博送回了他的院子,付拾一亲自检查了一下伤口,确定他伤口没有崩裂,恢复良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惋惜,“这样深的伤口,恐怕是要留疤。” 付拾一偷偷多看一眼胳膊,觉得李长博的皮肤可真白啊—— 李长博敏锐觉察付拾一的情绪:“付小娘子觉得不好看?” 那语气,竟是有些失落。 吓得付拾一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觉得不好看,就是觉得心疼。” 心疼这两个字,很好的取悦了李长博。 故而他嘴角翘起来,又似乎不经意的问了句:“今天淮安王说的那个话,你怎么看?” 付拾一还在垂涎他白花花的肉体,所以难免心不在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就是王家给他出了主意那个话。”李长博虽然竭力平静,装作随便一提,可手指却有点儿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付拾一仔细回想了一下,才算是想起来淮安王说了什么。 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付拾一就笑眯眯反问李长博:“怎么,李县令慌了?” 淡定小王子李长博也有慌的时候? 她饶有兴致的打量李长博,只觉得怪有意思。 李长博斩钉截铁:“没有。” “你有。”付拾一伸手戳了戳他胳膊:“你就是有,我看出来了。” “真没有。”李长博咳嗽一声,语气还是很坚决:“我就是好奇。” “是吗?”付拾一扬眉,故意慢吞吞道:“那我就不说了。好奇就好奇吧。好奇也不会死人。” 事实上,她心里在尖叫:口是心非的李县令也真的是好可爱啊!好看的男人可爱起来,简直就是犯规!犯规! 李长博:……付小娘子怎么这么坏!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说说实话的时候,王宁却叫人过来了:“大娘子听说付小娘子来了,特地请付小娘子过去喝茶。”。 丫鬟没敢说,王宁的原话是:别叫他们一块呆着,处出感情了怎么办?! 第795章 从中作梗 李长博下意识道:“我与你同去。” 付拾一按住他:“老老实实喝药吧。你阿娘又不是洪水猛兽,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 然后,付拾一就这么去了。 王宁的确是准备好了茶水。 只是那加了盐和葱姜的茶水,实在是让付拾一有点儿难以下咽。 所以,付拾一的表情略有些沉重。 王宁扶着腰,歪在榻上,看付拾一:“你不是说要演戏?” “陛下今日来长安县衙门了。”付拾一实话实说,又关注了一下王宁,见她行动虽然缓慢但是已经自如,就知好得差不多了:“陛下亲自把事情了结了。” 这个结果让王宁一愣,随即而来的就是浓浓的遗憾:“就这么了结了啊——” 了结了,他们就又有机会见面了。王宁有些发愁,不知该如何从中作梗。 “嗯,了结了。”付拾一奇怪的看王宁:我怎么总觉得伯母在想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嗯? 于是她决定岔开话题:“螃蟹吃着怎么样?” 王宁想起那“玩”得不亦乐乎的螃蟹,神色有点儿尴尬的咳嗽一声:“味道不错。比寻常吃法好。” 付拾一笑眯眯:“其实还有不少吃法呢。就是费工夫,刚好现在空下来,我明日就试试。” 王宁好奇的看付拾一:“你都是从何处学来的方子?” “咳。”付拾一咳嗽一声,搬出了万能的蜀地:“时候在蜀地学了一些,长大了就开始自己琢磨。” “反正天下美食,万变不离其宗,无非那么几种吃法。” 王宁有些感叹:“你不做个厨子,还真可惜了。” “开饭馆一样的。”付拾一笑眯眯:“想吃什么,都能做出来。而且自家人随时也能换个新口味。我唯一爱好就是研究吃的。” 可不么,没了电视机手机电脑,人生就只剩下那么屈指可数的爱好了。 美食,就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王宁更惋惜了:可惜我就没一个这样的女儿或是侄女—— 付拾一问王宁:“那您平时都喜欢做点什么?” “煮茶,插花,看账本,偶尔去赏花,去街上逛一逛,也没别的事情做。从前还喜欢打马球,现在也不大行了——”想起那日骑马,王宁就觉得腰痛,也有点儿怅然。 而付拾一听着,也实在是发现自己和王宁恐怕是真找不出什么共同爱好—— 和太夫人好歹还有“美食”这个爱好呢。 没有共同爱好,是很难发展出友谊的。 付拾一深深的怅然,却也实诚的说了句:“听起来很是优雅安宁的爱好——” 和自己的截然不同。 王宁随口感慨:“世家大族里的女子,不都是这么过?不然还能干什么?又不像是男人,还能去当官做生意的——” “这有什么不能的?”付拾一不是很能理解:“世道这么开明,自己想做就可以做的啊。” “你见过哪家世家夫人出来奔波?”王宁失笑,神色有点儿意味深长:“你在外头奔波,别人就会想,是不是你家不行了。还是你们落魄到了让女人出来赚钱——” 付拾一明白了:无非就是面子工程嘛! “其实我觉得,就是个打发时间的事情。”付拾一随口道:“有些喜欢写字,每日练也不觉得辛苦无聊。有些人喜欢画画,也觉得甘之如饴。我喜欢赚钱怎么了?看着钱堆在那儿,我也很开心啊。那什么爱好都没有人的人,才无聊呢。每日干什么都无趣,更是浪费时间。人生苦短啊,浪费了可就没了。” 王宁诧异的看付拾一一眼:“你才多大,说话如此老气横秋?” 也只有真正的上了年纪的人,经历了事情的人,才知道人生苦短这四个字,是多真实。 付拾一想了想,笑道:“可能是职业原因吧。见过的死人多了,就知道人生苦短了。指不定明日就遇到什么意外呢?” 王宁忍不住板起脸来:“年纪轻轻,说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做什么?别将这不吉利的话挂在嘴上。” 还别说,真有那么几分长辈样。 付拾一“嗤嗤嗤”的笑出声来:“看来您也不是那么讨厌我。” 王宁大惊失色:“你胡说什么——我可不喜欢你!” “是是是,您不喜欢我。”付拾一笑眯眯:“您拿出最好的香,又准备了这样精致的点心,还希望我长命百岁,只是待客之道罢了!” “没错!”王宁先是一口附和,随后才觉出不对来,怒目瞪付拾一:竟敢嘲讽我?! 付拾一笑容更加灿烂,“对了,您喜欢什么香味?橘子味的喜欢不喜欢?之前光给太夫人和李县令送了香皂,也没给您,干脆就做个新的味道给您吧?如果橘子味的不喜欢,还可以是茉莉和玫瑰的,桂花的也行。” 王宁警惕的看住付拾一,脱口而出:“你别以为你讨好我,我就应了你做长博媳妇!” “嗯嗯嗯,您也不能因为一块香皂就把李县令卖了。”付拾一半点不以为意:“那也太不值钱了。” 再说了,送东西,只是觉得王宁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还帮了不少忙。 拉好感只是顺带的,成就皆大欢喜,不成也不要紧。 王宁反而郁闷了:“你就半点不恼?” “我干嘛要恼呢?”付拾一“哈哈”大笑,故意逗她:“我要因为这个生气,还不好意思和您发脾气,那回头找李县令撒气,可不就坏了我们两个的感情了?那可不成,那不是就如了您的意了?” “所以我不生气。我和李县令高高兴兴的多好啊!” 王宁脸上的表情,绿了。 一旁的丫鬟都惊呆了:付娘子怕不是老天爷给大娘子派来的克星?而且这付娘子到底还想不想进门啊! “你就不怕我恼了你,用些手段,再勒令李家人和你老死不相往来?”这话是王宁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付拾一不逗她了,笑眯眯实话实说:“那不能,我就是看准了您不是那样的人,才敢直接说这话的。” 王宁表情扭曲: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怎么感觉我是造了孽在受罚? “好了好了,这事儿不值当生气。”付拾一言归正传:“您到底喜欢什么香味?不然都试试?其实您花那么多,要不我教您做精油吧?到时候点在衣服上,可比那些熏香自然多了。都是纯天然的花香!”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种事情,从来都是有效果的。 第796章 的生活 反正当李长博喝了药去找杜太夫人做救兵时候,王宁正扭捏的和付拾一讨论做精油的事情。 反正画面看上去异常和谐。 杜太夫人似笑非笑看一眼李长博,又看一眼付拾一,酸溜溜道:“看来人真是老了,被嫌弃了。” 付拾一闻到了醋酸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于是赶紧补救:“我和伯母刚说到等做出来,第一个给您送过去,让您看看成不成。毕竟您见多识广,那可是真正的火眼晶晶!” 然后还悄悄的用手指捅了一下自家未来婆婆。 王宁后知后觉:“啊,是是是。我们就这么说来的——您要是不嫌弃我们闹腾,我们巴不得您来一起呢。也好有人给我们坐镇!” 于是杜太夫人勉强点了点下巴,同意了:“那好吧。” 三个女人一台戏,李长博却连看戏都被嫌。 王宁不耐烦的摆手:“行了行了,你胳膊上有伤,你在这里我们还得想着你。你回去吧。” 李长博默默的看一眼付拾一。 付拾一也摆手:“嗯,李县令回去休息吧,多睡觉,伤口好得快。” 最后,李长博只能哀怨的走了:如果有一天,阿娘真心接纳了付小娘子…… 付拾一回去的时候,许诺第二日过来做精油。 气氛一度和谐得过分。 直到付拾一走了,王宁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和付小娘子这么和睦?!为什么要一起玩乐? 杜太夫人笑呵呵看王宁表情变换:“你抛开长博的婚事不去考虑,只看付小娘子这个人,觉得如何?” 王宁沉默良久,还是觉得没法昧着良心:“心胸豁达,很是开朗。且为人处世,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到了我这个年纪,也算有些阅历。”杜太夫人意味深长:“其实你冷眼看看,就会发现这段时间,长博也开朗不少。付小娘子这样的人,不管最后嫁了谁,必都是和和美美,绝不会错的。” 听着这个话,王宁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杜太夫人,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杜太夫人不反对这个事情了。 但明白归明白,她还是正色道:“出身实在是太低了。两人不太般配,在一处也未必是好事。” “那就再看看。”杜太夫人反正也不急,乐呵呵的:“反正现在也挺好的。对了,明日你早些准备好东西,付小娘子挣钱不容易。” 王宁点点头:“那是,咱们不能贪便宜。我会准备回礼的。” “也不必太贵重。”杜太夫人叮嘱一句:“她既用心,咱们也该用心。” 瞅着自家婆婆这么在意付拾一,王宁还是有点儿酸的:“是。” 而付拾一那头,回了拾味馆之后,忽然放空下来,却觉得有点儿无所适从。 最后索性就将自己的小本子拿出来,仔细翻看。 没找出真相的时候,每一次看,都是心情紧迫的。 仿佛有人无声在催促。 而今日再看,心情却截然不同。 只有悲伤了。 那种紧迫感不复存,也让她觉得有点儿仿佛失去了目标。 接下来又该干什么呢? 谈恋爱? 除了谈恋爱呢? 付拾一合上本子,趴在床榻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再轻轻打个滚,愣愣的看着纱帐,眼睛就有点儿发酸。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现在应该不会再做噩梦了吧? 正在走神,冷不丁听见楼下喊:“小娘子,今儿想吃什么?” 一刹那,付拾一就回过神来,刚才的茫然也瞬间消失。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拾味馆这么多人还靠着自己养活呢!还要买大宅子呢! 付拾一一咕噜翻身:“等我下来说!” 今日是大日子,好歹也要庆贺一下。 没有负担的日子,就从今天开始! “蹬蹬蹬”下楼去,付拾一脑子里将想做的菜都罗列了一遍。 最后就有了主意:烤羊排。 这个时候不烤羊排,更待何时? 张春盛一听说烤羊排,人都惊了:“现在?!” 付拾一点头:“现在!” 最后张春盛是顶着怀疑人生的表情去亲自买羊肉的。 好在运气是真的好,还真买到了。 付拾一打算做内蒙古烤羊排。 内蒙古是出了名的会做羊肉。他们烤羊排烤出来羊排一点也不干,一切就是肉汁横流,香味能顺着风飘。 要想羊排烤出来不干,秘诀就是在一个煮上。 没错,烤羊排要先煮。 放入锅里煮熟了,筷子一戳就能透的时候,就捞出来,在火上烤。 烤得外皮干掉,开始兹兹冒油的时候,就将羊排面上刷调好的料。 这个料,其实也简单,但是有一样东西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蜂蜜。 将油和蜂蜜倒入碗里,再加盐,加孜然粉,胡椒粉,芝麻。 搅拌均匀后,就可以直接往羊排上抹了。 均匀抹上了调料后,再放在火上烤——这下,蜂蜜和油就会牢牢的锁住里头的肉汁,让表面略有点儿脆皮的同时,里头却是汁水丰富。 付拾一烤着羊排,又让人端出了米酒,准备今日来个一醉方休。 张春盛一步不离的看着付拾一,将每个步骤都记在了脑子里。 付拾一一面忙活,一面与他闲话:“这种菜,除非客人预订,一般就不做了。咱们就不和卖羊肉的抢生意了。猪肉做的人少,价格也便宜,人人都吃得起。羊肉本来就贵,咱们也没必要。” “小娘子就是太心善。”张春盛撇嘴不屑:“多少饭馆对咱们盯得死死的?光是炒菜,他们都学起来了,虽然不说味道吧,可是他们那心思,都摆在明面上。他们恨不得咱们关门才好!小娘子倒好——” “听你这样说,你是很瞧不上这样的做法了?”付拾一笑问张春盛。一面还将羊排翻了一下,继续往上刷料。 张春盛毫不犹豫:“谁能喜欢那样的人?” 他那鄙夷的神态和语气,真是半点不掩饰。 付拾一笑眯眯反问他:“那你这样恨不得他们都不挣钱,只咱们挣钱的心态,不是和他们一样吗?你细细品一品,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春盛被问住了。 ------题外话------ 大家有烤箱的都可以试试哦!煮二十分钟,然后1八0度上下火烤到兹兹冒油,取出来刷料再烤十分钟!特别爽! 大家明天见啦~ :。: 第800章 来得正好 一转眼到了中秋节,付拾一这几天的假全放在了做月饼和秃黄油上。 月饼做了五仁馅,莲蓉咸蛋黄,还有就是豆沙,芝麻这几种馅。 皮也只分了两种,一种是广式月饼,一种是酥皮月饼。 冰皮的不太好保存,想了想最终是没做。 李家那头提前送了中秋节礼过来,杜太夫人和王宁还是分开送的。 都是正常节礼外加了一样首饰。 杜太夫人给的是一个银发冠,说是让付拾一在穿官服时候戴的。 而王宁送的是一对银臂钏。 这是用来干活时候将袖子给固定住的。 两个都不是一般的实用。 付拾一则是一人送了两块精油皂。 分别是金蟾和玉兔的样式。 另外加了一坛子秃黄油和一坛子蟹粉油。 李长博悄悄送了礼物来,却是一块玉佩。 白玉雕的,是个兔子样,很是有趣。 付拾一翻来覆去看了,当场就系在了自己的腰上。 至于回礼,也和杜太夫人与王宁是一样的。 就连阿玫都忍不住跟着操心:“娘子给李县令的东西,就是这个?” “对啊,不然要什么?”付拾一一脸纳闷的反问:“咱们不是只做了这个?” 阿玫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么一瞬间脸上都有点儿沧桑:“娘子看看人家李县令送的东西多好?随时都能看着摸着。娘子送的,吃完了就没了。” 付拾一完全就是被一语惊醒梦中人,当即就惊叹了:“还真是!” 阿玫撅嘴:“还和别人一样的,李县令该伤心了。” 这么一瞬间,付拾一有一种错觉:我怎么总觉得谈恋爱这个事情,阿玫都比我更懂呢? 最后,付拾一就干笑了一声:“那下次我送个有新意的。” 气得阿玫跺脚:“娘子真是太随便了!” 付拾一:……过中秋嘛,又不是纪念日——好像我纪念日也不记得?! 不过,不管怎么说,中秋节这一天,付拾一还是和拾味馆众人开开心心的赏月。 拾味馆这一日饭菜是格外丰盛,满满当当的坐了两桌人。 付拾一开了杜太夫人送的石榴酒,给众人都倒上之后,就举杯笑道:“这一杯,我敬大家。这半年来,大家跟着我辛辛苦苦的,都劳累了。” 众人听着这话俱是惶恐,燕娘更是道:“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 “但是做也分得过且过,应付我,和真正的做好。”付拾一郑重其事:“大家都做得很好。很用心。咱们拾味馆的日子才会这么好。” 眼看着大家都要开始感慨,付拾一却不给他们机会,反倒是笑眯眯的一饮而尽:“我干了,你们也干了!喝完了咱们吃菜!” 月亮静静高悬,这一日的长安,也好似格外安宁。 李家那头,气氛却有点儿低迷。 事实上,李长博的父亲李春山,大哥李长宁,二哥李长峻都过来了。 众人齐聚在杜太夫人跟前,可是谁也没个轻松样。 尤其是王宁,更是满面愁容。 杜太夫人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们这个样,就乐了:“一个个吃了黄连不成?脸色这样苦?” 李春山苦笑一声:“阿娘还有心思开玩笑。这一次,陛下是要动王家了。” 王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谁不知王家? 可现在陛下说动王家就动王家——那其他世家大族的心里,难免觉得不好受。 杜太夫人依旧是乐呵呵的模样:“也不是动咱们家,你慌什么?” 王宁忍不住道:“就算王家因为谭泉的事情出了岔子,但是也不至于牵连这么大。若我们不想办法保住王家,下一个就可能是咱们李家!”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咱们世家大族就更要同气连枝!” 王宁这样一说,然后又瞪了一眼李长博,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儿子!” 李长宁作为大哥,赶紧劝道:“阿娘也不能怪长博,长博也没做什么,他本就该做那些。” 李长峻也跟着附和:“是啊,阿娘。” 杜太夫人揉了揉眉心,呵斥了两人:“两个人都没说到了重点上!这件事情长博本就没有错,错的是王家!” “说句不好听的,这一次帮了王家,才是叫陛下心里对咱们忌惮!”杜太夫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难得的恼了,而且不留情面的训斥:“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个道理,你们难道不明白?祖宗训诫,你们都忘了?” 李春山吓了一跳,赶紧宽慰杜太夫人:“是是是,阿娘别动这么大火气,万一气到了就不妥当了。” 杜太夫人白了他一眼,懒得说话:这话是说给你们听的吗?是说给王宁听的! 一直沉默的李长博,也轻声徐徐开口:“阿娘出自王家,心中担忧也是正常。但是阿娘也要明白,现在他们失的只是权势,陛下并未真正的要将王家如何。” “可若是王家继续如此下去,总有一日,他们会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到了那个时候,阿娘,不管谁求情都没有用。” 王宁看着李长博沉静的样子,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当然知道李长博说的都有道理。 可是一想到自己娘家人那样求自己,难免就有点儿焦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李春山也宽慰妻子:“好了,这个事情,咱们再想想。现在也的确是没有性命之忧,就当是破财免灾了。” 杜太夫人发话:“他们父子来得正好,中秋团圆,咱们一家人正好在一处。都该高高兴兴的,做什么垂头丧气?” “来,尝一尝这些菜。都是你们平日没吃过的。”杜太夫人笑呵呵的动了筷子:“这是我提前叫人去拾味馆买来的。” 然而王宁看着满桌子的菜,就更堵心了——要不是付拾一在中间折腾,至于为了一桩十几年前的事情弄成这样吗? 李春山悄悄的拍了拍王宁的手,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就宽慰看她一眼:“阿娘说得对,咱们一家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了。合该高高兴兴的。” 李长博偏偏这个时候好似有读心术,轻声道:“这件事情不怪付娘子,陛下也不会为了十几年的事情迁怒整个王家。” 第801章 道破真相 李长博这样,算是一语道破了真相。 于是刚缓和起来的气氛,一下子就又掉落回去。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点无言。 王宁最终是彻底吃不下这个饭了,越想越怄气:“到底付小娘子给你灌进去什么迷魂汤?你竟这样护着她?” “这如何算护着?”李长博却完全无视了自己两个阿兄给自己使的眼色,看着王宁继续说实话:“我说的是实话。总不能因了我们自己痛快,就将责任推给了付小娘子。” “王家若是清白,陛下绝不会动他们一丝一毫。” 这话给王宁气得哆嗦:“那是你舅舅!那也是你的亲戚!付小娘子只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孰轻孰重,你分不清?” 李长博微微垂眸,面上虽是一片平静恭顺,可是说出来的话全然没有让着的意思:“我只知遇事先讲理,再说情。” “错便是错,对便是对。犯法便是犯法,这些东西,都不会因为他们是我亲眷,而有所更改。否则,如何服众?如何立世?” 王宁瞪着李长博,眼眶通红:“那是不是有朝一日我犯了法,你这个做儿子的,也要治我的罪?” 气氛算是到了冰点,甚至于一碰就得炸。 杜太夫人使劲揉了揉眉心,看着这个母子两个,简直是头大如斗。 原本以为这些日子是缓和了些,看着也比从前亲近,但是现在看来,怕是只有恶化的份儿! 李春山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但是他不得不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好了!一人少说一句!越说越不像话了!长博,你如何能如此顶撞你阿娘?礼仪孝道都学到哪里去了?还有宁娘,你也少说一句,咱们立身清明,怎会犯法?” 王宁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春山:“你养的好儿子!” 说完起身就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追去吧。”杜太夫人长叹一声,有些无奈的揉着太阳穴说了句。 于是李春山为首,李长宁和李长峻都跟上去。 屋里只剩了杜太夫人和李长博。 杜太夫人看着李长博默然的样子,最后气得发笑,最后索性重新捡起筷子,道:“好了,又只剩下咱们娘两了,吃吧。其中几道菜还是付小娘子特地做的,你尝尝。” 李长博却半晌没动筷,只低头闷声道歉:“祖母,对不住。” “你倒是说说,你又什么对不住我的?”杜太夫人看着李长博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的笑:你哪里对不住我了?” “是我搅了过节的气氛。”李长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若不说那几句话,必然也不会如此不欢而散。 杜太夫人笑叹:“明知会有什么后果,还要说?你阿娘娘家出了事儿,她心情不好,说你两句怎么了?若是付小娘子在这里,也未必会像你这般恼。” 然而这句话,李长博却认认真真的回了句:“付小娘子心性豁达善良,许多事情都不去计较,但却不代表着她就应当处处忍让,且要承受委屈。” 一时之间,这话反倒是让杜太夫人给噎住了。 杜太夫人良久失笑:“你说得对。算了,反正都这样了,咱们吃饭。” 李长博也依言拿起筷子来。 只是,到底这顿饭吃得还是有点滋味欠佳。 吃完饭后,杜太夫人催李长博:“去给你阿娘赔个不是。虽说你说得没错,可委婉些换个时候说,都好。偏不该和她顶着来。” 李长博沉默一小会儿,还是应了。 他走后,杜太夫人才揉了揉心口,脸上神色一下疲惫下来:“这个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大了些。” 花嬷嬷劝道:“但是大娘子总归还是不错的。除了这一点毛病,没什么别的毛病。这世上哪有人是完美的呢?” “可不是?”杜太夫人想了想也歪在榻上笑了:“付小娘子那么通透的人,一看见钱还动不了脚呢。谁还没个毛病呢?我不也爱那一口吃的?” 有句话花嬷嬷放在肚子里没说:您和付小娘子的毛病都是小毛病,无伤大雅。可是大娘子这个毛病,实实在在是伤透了小郎君的心啊。 “好了好了。”杜太夫人虽然精神欠佳,但是好歹比之前也好一些了,就是有些犯愁:“也不知付小娘子和长博,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别看春山好似听我的,可真这个事情,他必也要顾虑他媳妇。” 所以,都不能逼得急了。 杜太夫人越想越头疼,最后索性不去想了:“算了,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花嬷嬷也是劝:“是啊,咱们只看着就行。儿孙自有儿孙福!” “长博这孩子,也算命苦了啊。”杜太夫人苦笑:“我就是心疼他。想着他喜欢的,都成全了他才好。” “而且他也从来都没有个过分要求。” 就更让人止不住的心疼了。 花嬷嬷也心疼,可也实在是没有好的办法:性格都是天生的,放在一起他们母子两个就是不对铆,能怎么办?! 李长博最后还是去了一趟王宁院子里。 结果王宁还在气恼,直接吩咐丫鬟:“让他回去,别出现在我跟前。付小娘子那样好,让他去付家做倒插门女婿算了!” 这话…… 李春山父子三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一缩脖子,不敢去顶这个火气说什么。 丫鬟战战兢兢不敢动,被王宁一瞪眼赶出去传话。 李长博听完之后,也是沉默。 小丫鬟斗胆劝了一句:“小郎君别往心里头去,大娘子也是有口无心。” “就告诉我阿娘,说我这就去了。”李长博倒只平平和和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小丫鬟目瞪口呆:我没看错的话,小郎君嘴角是上翘的吧?小郎君是在高兴……没错吧? 李长博走得的确脚步轻快。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主意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丫鬟回去硬着头皮说了李长博真走了,气得王宁又拍桌子:“我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来道歉的!” 父子三人顿时:……那到底是想让他进来还是想让他走? 第802章 杀上门去 付拾一一大早是被一声惊叫给吓醒的。 醒过来什么也顾不得,匆匆忙忙就往下跑。 到了大门口一看,才发现张春盛和郑老井两个扭住了一个人。 那人手里还提着桶。 桶里的东西吧,散发着一言难尽的味道。 付拾一眉头立刻就拧起来,用帕子简易做了个口罩掩住鼻子。上前嫌弃问:“干嘛的?” 张春盛气不打一处来:“这子想往我们门口泼大粪!” 郑老井也是气得慌:“咱们是开饭馆的,真要得手了,那可好几天味道都散不了,光是想想就恶心!” 那生意,更是没法做了! 付拾一大概明白了,于是也问那年轻:“谁让你来的?” 年轻不过十七八,看着面嫩,骨瘦如柴的,被扭着还拼命挣扎,没少吃苦头,这会儿被问了,呲牙咧嘴的吼了句:“没有谁!是我自己要来的!” “你这是犯罪。送去衙门是要打板子的。”付拾一上上下下看他:“我应该没得罪你吧?” 年轻恨恨道:“要不是你,我们一家子也不至于被发卖!” 付拾一:???我是无辜的好吗? “你发卖你问你们主人家去,找上我们做什么?”张春盛没忍住踹了他一脚,脸色臭得要命。 付拾一没拦着,这样的事情,这么多人看着,越是心软和气,下次他们还敢。 要不想每天应对这些事情,就不能心软。 “你家主人,姓什么?”付拾一扬眉。“王?张?谭?还是哪家?” 这几日她也没关注朝廷里的事情,并不关心陛下怎么处置那些人。 但是看这个样子,怕是没少起风波? 那人不言语。 付拾一也懒得废话:“直接送去衙门吧。下次再有这样闹事的,直接扭送衙门!” 说完又看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笑道:“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一转头又吩咐蔓娘:“今日拿钱出来,去定新棉花,做棉衣和棉被。眼看着就要冷起来了。” 蔓娘应一声,俏脸有点儿生霜:“娘子该叫张春盛将那人吊在门口,好好杀鸡儆猴!” 付拾一:……失敬失敬。这才是人狠话不多呢。 刚处理了这个事情,李长博就领着方良过来了。 李长博今日穿了官服。 付拾一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销假了? 她搓了搓手,有点儿暗搓搓的想:我也销假的话,算不算假公济私去谈恋爱啊? “我想吃馄饨。”李长博坐下之后,顶着那张仙气飘飘的脸点餐。 不知怎么的,付拾一总觉得李长博今日是有点儿不大对劲。 于是她趁叫方良去厨房吃粥的功夫,问了两句。 昨日晚上的大戏,方良也不是特别清楚,但是知道自家郎君和大娘子吵架了。故而偷偷说了,另又补了句:“郎君打算搬去县衙住。” 县衙是有屋子可以让县令居住的。 毕竟,好多县令也都不是本地的,而且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宅子的。 不过李长博哪有必要?! 付拾一着实惊了一下:“这么严重?” 方良点了点头:“可不是就这么严重麽。” 于是李长博馄饨时候,付拾一就盯着他瞧。 李长博先是还能镇定的吃馄饨,但是很快就坐不住了:“付娘子怎么了?” 付拾一问他:“昨日过得怎么样?” “付娘子不是都知晓了?”李长博倒没有隐瞒的意思,反而反问一句。 这样的直爽,就让付拾一:……嗯,有点儿不知怎么往下问。 “那你真要搬去衙门?”付拾一心翼翼问,有点怕再揭伤口让李长博不开心。 然而李长博的态度十分坦然:“嗯。我与阿娘在一处,容易吵架。我搬出来,她也清净一二。” 付拾一抿着嘴,有点儿心疼李长博:“那我帮你收拾屋子去?” 自家男朋友还是个伤患呢! 李长博看一眼付拾一,浅笑:“有方良打点,你不用操心。” 可是付拾一哪能不操心?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跟我有关?” “无关。”李长博这么说了句,“付娘子不用多想。” 说着话,李长博便去了衙门。 付拾一本想跟去,却被李长博拒绝了。 想了想,付拾一最后还是没去。她想着,要不要上门去看看杜太夫人?然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没等她出门,就忽是全城戒严了。 听说是有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逃了。 付拾一悄悄一打听:“是哪里出的命案?” “就是在崇贤坊。一家三口,全都死了!还差点杀了邻居!” 崇贤坊是长安县的范围。 所以这个案子是长安县衙的案子。 付拾一正琢磨着的时候,王二祥匆匆过来接人:“付娘子快跟我们去一趟吧。” 本来付拾一就想着要不要去看一看,听见这话就匆匆忙忙换了衣裳,然后跟着王二祥就跑。 当然也没忘了提上自己勘察箱。 罗乐清很是积极,一听付拾一去办案,菜也不洗了,激动道:“娘子带我去吧!” 付拾一招手:“那快点跟上。” 路上王二祥大概介绍了一下情况:“凶手现在劫持了人质,那人质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今年才七岁,身体还不太好。富商和徐县令认识,徐县令就求到了李县令头上,让咱们别轻举妄动,务必保住孩子。” “那就满足凶手的要求。”付拾一纳闷看王二祥:“这个时候,叫我去做什么?” “凶手的要求就是查案。查清楚。他非说人不是他杀的。”王二祥手一摊,也是一脸无奈:“这还是头一桩这种事情。真的是稀奇得很。” 杀人凶手辛苦劫持人质,就是为了让衙门查案…… 这会儿事情传开,大家都在等着看热闹好吗? 付拾一听完也是一愣,下意识道:“那会不会人真不是他杀的?” “千真万确!邻居都撞见了!”王二祥撇了撇嘴:“我看他分明就是在拖延时间!毕竟现在被团团围住,插翅也难逃。所以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觉得我们说他是冤枉的,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离开了!” 付拾一摇头:“绑架也是犯罪。” 同样要受到惩处。 第803章 绑架有罪 付拾一很想去看看这位奇葩的凶手。 但是奈何还是要先去凶案现场看看才行。 凶案现场在崇贤坊,而凶手现在已经逃出了崇贤坊。 付拾一还没进凶案现场,就先闻见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那种凶杀现场特有的血腥味。 这么大的味道,凶案现场一定很惨烈。 扭头看一眼罗乐清,付拾一叮嘱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恐怕等一下进去,情况会非常的惨烈。” 罗乐清面上明显有点儿迟疑:“会吗?” “相信我,没错的。”付拾一点了点头。 王二祥紧跟着也吞了一口唾沫:“付娘子说得没错。” 于是罗乐清吞了一口唾沫,明显的有些紧张。 付拾一又叮嘱:“跟在我后头,仔细看我怎么做。注意脚下,如果有血迹,脚印,或者别的任何东西,你都不要轻易触碰,踩到,或者撞到。不然就会破坏现场。可能就会影响破案。” 罗乐清明显更紧张了:“是。” 凶案现场是一处民宅。 进去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葡萄藤。 有几个带着血迹的脚印从屋里出来,地上还丢着一把沾了血迹的匕首。 付拾一蹲在脚印旁边看了一下,问王二祥:“和现在那个嫌疑人的脚印符合吗?” 王二祥立刻答应:“就是他的,对得上。他鞋子上现在还有血呢!而且这是他被撞破了之后,跑出来时候踩出来的。” 于是付拾一就没在脚印上多做计较,只叮嘱罗乐清别踩到了。 至于如何辨别鞋印这个事情,她也只是略微跟罗乐清一提。 罗乐清拼命记下。也不知看出门道没有。 凶案现场就在堂屋里,堂屋门虚掩着。 付拾一轻轻推开堂屋门,就看见了一地的腥红,以及墙壁上的血点子。 两具尸体躺在血泊里,一具趴着,一具仰躺着的。 仰躺着的那一位却是孕妇。 看肚子大,应该是五个月左右。 孕妇身上有许多血迹,但是推断利刃造成的伤口却只有一处,那就是胸口。 从胸口流血情况来看,不难看出这就是致命伤。 但是男尸身上,则有多处伤痕,光是后背上,就有四五个血窟窿。 付拾一惊叹一声:“这要说没有深仇大恨,我不信。” 看流血情况,那几个伤口恐怕就不是致命伤,所以应该要么是虐杀,要么就是杀了人之后再泄愤。 说完了这话,她才想起了罗乐清,于是又看一眼:“你还好吗?” 罗乐清脸色有点儿白,不过看上去还好:“还行——” 付拾一心翼翼对比血迹:“这一摊血迹应该是男死者身上流出来的。看上去氧化的程度比女人的深。” “所以应该是男死者先死。” “喷溅血迹应该是男死者脖子上这一个窟窿造成,这一匕首捅到了动脉,所以会造成血液喷溅效果。”付拾一指了指墙壁上的血点子。 罗乐清连连点头,虽然脸色发白,也有点眼神飘忽不敢看死者,但是整体来说还是很强的。 付拾一对这个学徒有点儿满意。 觉得敏郡王总算是干了一件人事。 付拾一又招呼王二祥:“将死者抬出来,两个都要。” 转头又教罗乐清:“男性死者手上全是血,是因为他捂着自己脖子。你看那个手势——验尸的话,这些细节都不能错过。” “因为能看出死者临死之前,可能做了什么。从而推断出当时的情况。” 罗乐清连连点头,看那样子恨不得掏出个本本记上。 待到尸体抬出去安置在门板上,付拾一仔细看了一下。就而确定男人后背上的伤口的确是死后泄愤了。 指着伤口,付拾一让罗乐清看:“你看伤口是开放的,皮肉会往两边翻开,你再看皮肉断面的情况,这种没有任何收缩痕迹的,就是没有生活反应。” “而你看脖子上这个,因为伤口是在死前造成,所以皮肉会有一点紧缩,那是因为人还活着时候,受了伤,身体本能就是止血和愈合。” 罗乐清仔细辨认了一下,就看出了两者的区别。 付拾一意外看罗乐清:“这倒是真的有点天分啊。” 被这么一夸,罗乐清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但是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王二祥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我的天啊,我怎么感觉衙门里又要多一个付娘子呢? 看过了伤口,付拾一就在男性死者肚子上,也找到了两处不致命的伤口,但是却是生前伤。 看着付拾一沉吟的样子,罗乐清就忍不住问:“这两处伤口谁先谁后?” “分不清。后背的窟窿肯定是男性死者倒下之后捅的。前面的肯定是之前的——不管哪一个,都肯定是正面捅的,所以我在想,前面几个伤口肯定都出了很多血对吧?那凶手身上一定会有很多血——” 付拾一看一眼王二祥:“你看见了凶手没?他身上血多不多?” 王二祥被问得愣了一下:“这个我倒是没注意。不过肯定是有血的。” “去看看。”付拾一直接干脆了当的吩咐了这么一句。 罗乐清看一眼女死者:“那女死者呢?她身上其实也很多血——脸上都有。” “嗯,你看她伤口位置。是正中心脏的。这样拔出来时候,也会有大量血液涌出来。”付拾一指了指伤口位置。 “所以你就会发现她整个前胸都被血染红了。” “她手上也有很多血液,通常人受伤流血,会下意识的去捂住伤口,这个要考虑进去。” 罗乐清明白了,又指着女死者脸上伤问:“那这个伤呢?” 这也是付拾一纳闷的地方:男性死者身上,并没有拳打脚踢的痕迹,但是女死者却是鼻青脸肿。 付拾一拉起女死者的手,将袖子卷上去,果不其然在双臂上发现了很多防御性的伤。 解释一下防御性伤之后,付拾一皱起眉头:“难道凶手是和女死者之间有什么仇?所以才会先毒打?” “可是这就奇怪了啊——” 罗乐清纳闷:“哪里奇怪?” “你看周围家具这个样子,就能看出这个动静多大。这么大动静,怎么都没邻居过来看一眼?”付拾一是真纳闷。 第804章 死亡时间 罗乐清被问愣了:“隔得太远了?” 付拾一被这句话给弄笑了:“远?你出去看看,这挨着多近?那门口的路连大点的马车都过不去。” “你放开嗓子叫一声试试。”付拾一还出馊主意。 而罗乐清也真是个听话的,不疑有他,直接就运了一口气,放声尖叫。 要不是手刚刚摸过尸体,这会儿付拾一能立刻将耳朵捂住。 魔音穿脑,也不过如此。 “停停停。”付拾一赶紧叫她打住,又叫她:“你去问问门外守着的人,听见没。听得清不清楚。” 罗乐清去了,不多时回来,实话实说道:“他们说咱们刚才说话都能听见。” 付拾一叹一口气,“所以如果你看着自己丈夫被杀害,你救命要喊一声吧?可是奇怪的是,直到她死,才有人过来看——” 说着话的功夫,付拾一已经将尸体衣裳除去,仔细查验。 血迹也是大概擦了一下。 然后,付拾一就看出了一点端倪:“你看这个淤青颜色。” “怎么了?”罗乐清凑上来看,然后就更纳闷了:“不就是正常淤青吗?红的,紫的,青的——” 付拾一等的就是这句,于是直接问她:“淤青如果是一次性造成的,怎么会颜色如此不统一?” 罗乐清一下子瞪大了双眼,惊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好半晌,她才愣愣的问:“所以说,这个淤青,是……以前也就有的?” “这个女人长期在挨打。”付拾一拉起女死者胳膊,仔细指给罗乐清看:“这个淤青,至少是三天以前的。” “这一块,都快要消散了,应该已经超过五天。这几个比较新鲜,不太好分辨,但是应该也就是这昨天或者今天。” “那她今天呢?凶手——”罗乐清咽了口唾沫,不敢相信一个孕妇会挨打如此频繁。 “未必是凶手。”付拾一轻声回答她,神色也是凝重冷峻:“看这个样子,很有可能是……家暴。” 付拾一指着死者腹部,还有大腿,腿上的各种颜色淤青:“而且是严重家暴。” “但是施暴者没有打脸。并没有在女死者脸上留下任何伤痕。”叹一口气,付拾一觉得有点儿牙痒痒:“这是最可怕的地方。因为这样一来,很可能周围的人都没觉察到她在挨打。” 罗乐清看看女死者,又看了看男死者,有点儿想说又不敢说。 “嗯,十有八九就是她丈夫打的。”付拾一再叹一口气:“否则没有人能容忍自己妻子身上伤痕累累。” “而且她一个孕妇,也不会出门太多,不太可能是外人打的。” 外人打,也不敢打孕妇,因为容易闹出人命。 “禽兽!”罗乐清眼眶都有点红——那是给气的:“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是太禽兽了!” 付拾一实话实说:“世上这样的禽兽不是一般的多,只是你遇到的少。” “当然比这个更禽兽的还是在少数。” 一般人,都不会对孕妇动手。 除非孩子不是自己的—— 付拾一若有所思的看住了女死者已经很明显的肚子。 肚子上是完好的,并没有被施暴的痕迹。 除了孕妇自己护住了肚子这个行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施暴者也显然特地避开了肚子。 付拾一轻叹一声,有些想挠墙:这个事情,好想通过da来检验一下啊! 可惜的是,没有。 付拾一就更想挠墙了。 罗乐清纳闷的看着付拾一这个行为:“付娘子你怎么了?” “没事。”付拾一一本正经的清了清嗓子:“我就是在想问题。” 罗乐清:想什么事情想成这个表情?看着像是有点纠结难过急躁? 她使劲儿晃了晃脑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从一个表情看出这么多东西来。 付拾一盯着男性死者,想了想,就又拓印了一下他拳头的大,然后仔细的去和女性死者身上淤青比对。 一般来说,家暴都拳打和脚踢。 只有大部分对得上,就能确定施暴者。 付拾一每一个较为明显的淤青都一一比对。 罗乐清也看得出来付拾一在做什么,当即就也跟着仔细分辨。 结果越是对比,两人面色就越是难看。 “这是什么禽兽不如的东西!”罗乐清忍不住的骂了一句。 付拾一一脸严肃:“赞同。” 罗乐清:……就不能说个“的确是”?这么文绉绉的样子…… 本来的愤怒心情也被破坏了。 罗乐清有点儿无奈的发现自己好像没刚才那么激动——刚才是真恨不得将这个禽兽不如的狗东西鞭尸。 付拾一看见她平静一些,便慢悠悠的跟她说了句:“你知道验尸过程中最重要的什么吗?” “是什么?”罗乐清有点儿疑惑的反问。 “是冷静。”付拾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只有绝对的冷静,才会有正确合理的判断,才能想到更多的可能性和造成原因,只有绝对冷静,才是发现证据,而不是被情绪和臆测左右,从而变成了去证明某个可能性,刻意的寻找证据。” 罗乐清仔细咀嚼这个话。 “然后再有一个重要的,那就是平等。”付拾一笑看一眼罗乐清:“你觉得什么是平等?” 罗乐清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形容,而且她有点儿模模糊糊的,不是很确定付拾一说的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言简意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仵作也是应当如此。” 眨了眨眼睛,罗乐清觉得自己更糊涂了:“可是……为什么?付娘子不是在帮他们吗?为什么要如此残忍?” 这句话让付拾一忍不住诡异的看了一眼罗乐清:“你没上过学?” 罗乐清反问:“不是在家请先生吗?” “那你觉得这句话是说天地真的不仁慈?”付拾一帮女尸暂且穿上衣裳,然后问。 “是啊。”罗乐清老老实实点头,还反问:“难道不是吗?” “不是。”付拾一叹了一口气,认真跟罗乐清说道:“还是要多读点书。不然容易闹笑话。” 罗乐清:……我不信我比你读书少,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育我? 第805章 读书太少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付拾一清了清嗓子,准备一本正经的讲讲课,给自己营造一个博学而有内涵的形象,好一次性镇住自己这个学徒。 结果没想到熟悉的声音却将话接了过去:“天地不仁慈,所以看待万物都是如同刍狗一般。而天地太仁慈,所以万事万物,都在它眼里是一样的。众生一样的平等。谁也不是特殊的,谁也不会被偏爱。” 付拾一瞪着自家男朋友俊美的脸,鼓了鼓腮帮子:抢我台词!要不是看你长得帅,我就动手了! 李长博却笑盈盈的:“因为不仁,所以大仁。” 他冲着付拾一眨了眨眼,故意问:“付娘子是想说这个吗?” 付拾一没舍得转开头,最后只能没什么气势:“哼!” 而罗乐清却已是陷入了沉思。 付拾一也不打扰她,且让她自己想想。 李长博已是走到了付拾一面前,问:“检验出什么没有?” 付拾一点点头:“女性死者死之前,可能挨过打,但不确定是不是凶手打的。而且,女死者应该长期被丈夫殴打——” “她丈夫应该比她先死。” “还有就是,所有的伤口,都是凶器造成。我大概比了比宽度和深度,基本都对得上。所以那把匕首,就是凶器。” “现场桌椅凌乱,推断应该是发生了剧烈的打斗。会闹出不的动静。可以问问四周邻居,看看他们怎么说。这样应该能推出案发时间。” “男性死者在死后还被捅了几个血窟窿,这种行为,多数是为了泄愤或者报仇。所以,男性死者和凶手之间,极有可能是有强烈的情绪。比如恨意。” “女性死者怀孕大概四个月左右,但是不能确定,因为目前只是凭借肚子大判断的。但是她身上多处陈旧性淤伤,遍布在四肢和背部。除了肚子。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沉吟道:“所以,凶手很可能是寻仇。” “嗯。”付拾一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很大。” “郝和怀当时被撞破时候,正拿着刀,蹲在地上,手还搂着女死者的脖子。”李长博将知道的证据也与付拾一分享:“所以,当时那个邻居尖叫了一声,大喊杀人了。” “其他人才跑过来看情况。” “而郝和怀当时被撞破后,匆匆忙忙的就跑了出去。还将邻居撞到,邻居怕他伤了自己,所以不敢拦。任由他跑了出去。只是跑出去没多远,他一身的血,就被巡逻的不良人给撞见,正要将他按住时候,他就将看热闹的那名孩童拉入怀中,用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威胁我们。” 说到了这里,李长博的神色也不由得有点儿古怪:“可不是让我们放行,而是一直说他是冤枉的,所以要我们在两个时辰内查明真相,否则就扭断那个孩童的脖子。”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但是付拾一此时还是忍不住再一次的心情复杂。 总觉得,那个人可能真的是冤枉的? “他自己怎么说?”付拾一忍不住好奇。 李长博言简意赅:“他太过紧张,一直语无伦次,只反复说自己没杀人,就是路过。” “路过就路过到了人家屋里?”旁边的罗乐清大概是反应过来了,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付拾一也是咋舌:是啊,路过怎么就进屋了? “有没有可能,他的确不是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另有其人?”李长博沉吟着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嘛……付拾一仔细的想了一阵子,就道:“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果人不是他杀的,他为什么要握住凶器?” “血迹都好说,进去很可能没注意就踩到了。” 说起血迹,李长博想起自己过来的原因:“对了,他身上血迹不是很多。” 付拾一扬眉:“那还真有可能不是他。” 而后,付拾一指着男性死者肚子上的血窟窿道:“死者身形高大壮硕,尤其是肚子这里格外大,如果是从后面绕过来——不太可行。应是正面刺入。当时死者并没有死亡,所以血液一定会有被带出来——而且不管死者是先被刺破了腹部还是先被刺破了脖子,都会造成血液大量喷溅。” 说完这些,付拾一抬头看李长博:“那个什么郝和怀脸上有血迹吗?” 李长博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头:“没有喷溅上去的,只有一点,可能是手摸到脸时候蹭到的。” 付拾一便可笃定:“男性死者必不是他杀的。” 但是女性死者还是不一定的。 李长博听懂了,便高高扬起眉,开始思索别的可能性。 罗乐清却有点儿雾里看花:“怎么就能确定了呢?” 付拾一就细细与她指着看:“你看墙上那血点子。” 这个比较明显,罗乐清一眼就看到了:“然后呢?” “那是死者脖子里喷出来的。所以那个血能喷那么高,会不会喷到离他很近的凶手脸上?”付拾一慢吞吞的,握住不存在的匕首,然后假装往罗乐清的脖子上扎。 忽略付拾一的身高,其实气势还是足够的。 可李长博实在是没忍住,嘴角都翘起来,眼里也是微微发亮。 而那眸光,更是专注落在付拾一身上。 付拾一保持将“匕首”刺入罗乐清脖子的动作:“你看距离是不是很近?” 罗乐清低头看着付拾一认真的样子,差点想笑,又硬生生忍住,以至于脸上表情有点奇怪。 她点点头。 付拾一就又换了动作,将“匕首”捅入罗乐清的肚子。 且还又认真问一遍:“是不是也很近?” 罗乐清抿着嘴角,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这么近的距离,血一定会喷到对方脸上,身上。 所以,就会有大量血迹留下。 渐渐的,罗乐清眼睛都有点儿发光的看着付拾一,脸上表情越来越钦佩:“付娘子真的好聪明啊!” 那种狂热崇拜,让付拾一略略有点儿羞涩:“一般,一般,全国第三。” 李长博在旁边扬眉问:“那第一和第二呢?” 第806章 分别是谁 付拾一一脸义正言辞:“第一是陛下,第二是李县令!” 罗乐清在旁边真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刚觉得敬佩的师父。 王二祥也是被再度刷新了一下历史:这个马屁真是顺畅。毫无造作痕迹!不愧是付娘子。 方良也是悄悄竖起大拇指。 但是他发现:自己可能穷极一生也学不会这么肉麻的话。 于是方良仰天长叹:我怎么就没有这么一张巧嘴呢! 李长博既有点儿脸热,又有点儿的得意:我在付娘子心里,永远都这么厉害吗? 咳嗽一声,某人故作正经和不在意:“时间不多,咱们还是快些寻到凶手吧。” 付拾一也一本正经:“对,查案要紧。” 众人:!!!刚才怎么没见你们有这个觉悟! 罗乐清收回震惊,复杂的看一眼李长博和付拾一,开口问道:“现在也没有别的证据了啊——” “所以还得找证人。”付拾一笑眯眯看一眼李长博:该你上场了,皮卡丘! 李长博“嗯”了一声,就转头看方良。 方良微微颔首:“都在外头等着。” “一个个叫他们进来吧。”李长博言简意赅。 付拾一就用白布单子给尸体盖上,以免吓到了普通人。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中年妇女,看着白白胖胖,头上还戴着一朵鲜艳的橙红色绢花。 付拾一看了一眼那眉毛,然后默默的转开了眼睛:有些风格,还是不太适合五官不那么好看的人。 李长博也清了清嗓子,然后说了句:“你住在何处?” “就是出门左边那家。”那中年妇女滴溜溜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傲然的挺了一下自己的上围,这才慢吞吞开口。且没忘了给李长博抛个媚眼。 罗乐清看得赶紧瞅付拾一,付拾一没看见,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是没忍住怜悯的看了一眼付拾一的胸口。 李长博脸色有点儿发黑:“案发当时你可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我若告诉县令,我有什么好处?”那妇人又抛了个媚眼,还拿捏着腔调开的口。 付拾一有点儿被惊到了:没想到对自己的时候审美不咋的,看男人的目光倒是不错…… 但是多多少少的,付拾一还是觉得有点儿吃亏,赶紧上前一步,悄悄的挡住了自家男朋友:男朋友的嫩豆腐,只能我来吃! 李长博重重咳嗽一声,语气格外冷峻:“官府办案,若不配合,当以同谋论处!” 一个眼神过去,那妇人媚眼也不抛了,抖抖索索的腿都有点儿打弯,一下子就配合起来:“就是听见一些打闹声,中间好像还喊了几嗓子。我在洗衣裳,没听太仔细——” “反正跟平时也差不多,我就更没留意了。” 李长博皱起眉头来:“平时也这样?” 妇人忽然改了口风:“嗨,谁家没个摔摔打打的时候,最近偶然有那么一两回。” 说完又告饶:“我就知道这么多,别的实在是没听见啊。” “她怀孕几个月了?”付拾一冷不丁开口问了句。 妇人一愣:“四个多月五个月吧。好像是,上次吃安胎药时候大夫说了句,我却记不太清了。” “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付拾一再问。语气有点儿犀利锋锐。 众人齐刷刷盯住了付拾一:这个事情,是不是太劲爆? 付拾一盯着那妇人,并没有半点波动。 那妇人就更无措了:“我哪知道她肚子里孩子是谁的——应该是她男人的吧?不然也不可能留着的……” “所以,其实不是一两回听见她被打吧?”付拾一冷哼一声:“你心里很清楚,她平日里就挨打,她男人脾气暴躁。哪怕怀孕了都还继续打。” “可你们谁也没去劝过一句。”付拾一上上下下的打量妇人:“你们就不觉得不安吗?听着那惨叫声,求救声——” 妇人连连摇头摆手:“不管我的事,她男人那么凶,我哪里敢去劝?回头连我一起打——” 付拾一也不听她废话,扬声喊:“下一个!” 她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些人,只要人没被打死,没被打残,他们都觉得不管自己的事情。 这就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人真要死了,真要残了,那时候良心才会跑出来作祟,会觉得自己见死不救了。 这就是人性。 第二个进来的却是个老婆子。 老婆子住在右边那宅子里,虽然听见动静了,但是腿脚不太方便,加上也是害怕男死者报复,所以也同样不敢吭声。 不过,在问话时候倒很配合。 “最开始听见他们两口子吵仗,动静还挺大的。不过跟平时差不多。估计是在外头不如意,所以回家来就发泄。”那婆子顿了顿拐杖:“作孽哦!原本以为怀孕了就好了。好歹看在孩子份上,结果没要了几天,就又变回去了!” 付拾一没为难这个婆子,转头叫了第三个人进来。 第三个人也是妇人,就住对门,看着很和气,也很热情,上来就主动说了:“我当时过来一看,我的天啊!那个杀千刀的,他怎么下得去手啊!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我当时吓得腿杆子都软了!我生怕他也杀了我!” 她拍着胸脯,一脸庆幸:“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付拾一没忍住,说了实话:“不是老天爷保佑你,是他真没想过要杀了你。” 所以真要谢,不如谢那个人的不杀之恩。 “他做那种事情,被撞破了自然是心慌的!”结果这妇人振振有词的说起了道理:“我当时都喊人了,他心里肯定害怕!” “你为什么过来?”付拾一直接不给她发挥的机会。 那妇人讪笑一下:“我听见没动静了,就想着过来看看,劝一下,或者帮忙收拾一下——毕竟也是怀孕了,她身上笨重,干活不利索。” 付拾一扬眉:“听见没动静了?你听见没动静过后,过了多久,才过来的?” 这话给那妇人问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怎么描述。最后就说了句:“我刚摘豇豆就没动静了,我一把豇豆快摘完了,才起身过去的——” 第807章 关键证据 那妇人说着说着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当时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在门外用石子儿弹了我家的猫——” “这个事情你们县衙管不管?” 付拾一:…… 李长博:…… 王二祥忍不住插嘴:“这个事儿您还是自己管吧。我们可管不着。” 这当他们不良人都是什么呢? 成天都没事儿干? 这样想着王二祥就觉得更加不痛快了,于是忍不住,磨了磨牙。 表情自然就更加狰狞了。 那妇人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提:“我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紧接着李长博又问了几句,到底是没能在问出什么新鲜的东西。 反倒是越扯越远。 甚至于说起了家长里短。 最后李长博就忍无可忍的叫了下一个。 王二祥不好意思地凑上来压低声音:“就三个,不过刚才把他们家亲大哥叫过来了——” “这会儿正在外头哭诉呢。” 李长博想了一想,让王二祥也将人叫进来。 进来的人叫张大瓦,是男性死者的亲哥哥。 张大瓦是真悲痛。 张口闭口都是要让真凶绳之以法,拿命来抵。 而且他这样一说,众人才知道原来他们家虽然有两房,但是目前为止一个孩子都没有。 也就是说女死者肚子里的是他们家唯一怀上的孩子。 得知这个信息之后,付拾一就有些震惊: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如此家暴女死者? 一个不心,付拾一就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李长博也是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问的张大瓦有些尴尬。掩饰性的搓了搓手:“打婆娘这个事情,再常见不过了嘛——” “再说了也不是天天打,一般也是没做好的时候才打。不打的话不是就要上房揭瓦?” “这男人天天在外头挣钱,女人就干点儿家务,还不知道哄自己爷们儿高兴,要不该打天天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谁看了不觉得丧气?” “而且还手脚不利索。” 说到这个,张大瓦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嫌弃:“花那么多钱娶回来的媳妇,做个活手脚慢的很,脑子也不大灵光,跟个木头人一样。” 有一句话张大瓦没有说出来,但明明白白地表现在了脸上:这样的弟媳妇儿,挨打也是活该。 付拾一直接就被这话给气笑了。 罗乐清也是有些气的不轻。 就连李长博听着,也是眸光微微暗下来。 王二祥更忍不住,说了句:“可是毕竟也是个孕妇!” “既然就这么一个孩子,还不知道护着点儿?就不怕打没了?” 王二祥越说越气愤,声音都拔高了。 这么一说张大瓦还是多少有些心虚,不过很快又干巴巴替自己辩解:“这种事情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瓦他就是脾气燥了点——” 付拾一觉得跟这种人就完全说不通。 也不想再听这个话。 而李长博也是打断了他:“他的夫妻二人感情如何?” 张大瓦理所当然的:“还不就是那个样子,反正不打的时候不听话,打了就知道听话了——你都不知道最开始她嫁过来时候是什么样——” 李长博淡淡道:“这些事情就不用告诉我们了。你先退下吧。” 等到张大瓦出去之后,李长博就让付拾一跟着自己去见一见郝和怀。 付拾一悄悄地问李长博:“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嗯。”李长博应了一声,但是并没有仔细说。 付拾一也就不再多问。反正等一下也是要知道的,而且她自己也隐隐约约猜到了李长博心里的想法。 罗乐清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尸体怎么办?” “看看这个案子一会能不能破钥匙,不能破的话就得送回衙门,再仔细检查。”付拾一留下一句,想了想又吩咐:“你就在这里守着尸体,别让其他人破坏。” 既然是要做这一行,那就得习惯和尸体待在一块。 罗乐清倒是没有什么意见,踏踏实实的留下了。 付拾一就更满意了。 觉得敏郡王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给自己送来了一个这么合适的徒弟—— 因为赶时间,所以李长博走得飞快,付拾一看着他胳膊甩来甩去的,一时之间有些胆战心惊:“你留神着点伤口!要是把伤口崩开了,好得可就慢了!” 一般来说伤口也会分好的快和好的慢。 如果是利刃造成的,伤口就会好的快一些。因为伤口切面会很整齐,愈合的时候也更容易。 但是如果是撕裂伤的话,就会好得慢。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产妇在生产的时候,一般会准备剪刀。 不仅仅是要剪脐带。 当然现在的人并没有这个意识。 李长博感受到了付拾一的关心,嘴角就忍不住的翘了起来,虽然脚下走得更快了,但是胳膊却死死的定住。 尽量不去晃动。 付拾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家男朋友可真是听话。 为了表彰自家男朋友,所以付拾一笑眯眯地夸奖道:“李县令真乖!必须奖励一个亲亲。ua~” 虽然李长博没有看清楚付拾一嘟起嘴的样子,但是听到这一声非常形象的声音,却还是一下子就震惊了。 然后觉得自己错过了许多东西。 侧头看了一眼付拾一,李长博最终眸光幽深的说了句:“若真想奖励,不如等事情结束,化诸实际。” 这下就变成付拾一给呆住了:这还是我们家那个纯情的男朋友吗? 本以为自己能调戏到李长博。结果反过头来被李长博调戏了? 于是付拾一就觉得这个世道有点难。 而且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说好的羞哒哒的男朋友呢? 这个好会的情场老手是谁? 这个一丁点不肯吃亏的人又是谁? 一路上付拾一都没来得及想案子。全在这种震惊中走了过去。 而绑架现场还是依旧热闹无比。 里三层外三层的架势,有那么一瞬间让付拾一觉得这是商场在搞大促销。 而且是亏本大甩卖的那种。 光是现场议论的声音就嗡嗡嗡的,形成了嘈杂的效果。 五百个鸭子开会也没这么厉害。 付拾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呀! 第808章 情绪激动 在这样的围观下,要想挤进去也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即便付拾一和李长博穿着官服。 也是挤出了一身大汗。 付拾一一直紧紧的盯着李长博的胳膊,就怕被挤着了,等到突破重围之后,她情不自禁就松了一口长气。 也才能够分出心神去看嫌疑人。 说实话,这个郝和怀看上去也的确是挺寒酸的。 衣服上的补丁重叠补丁。 胡须留了老长。 但是明显就没怎么修理过。 看上去乱糟糟的。 头发也是如此。 而且看着那身上的污垢。 付拾一仿佛已经能够闻见浓烈的气味。 但是的确他身上并没有多少血迹。 而且并不是喷溅形成,而是擦拭形成。 只从这一点付拾一,就能够断定他的确不是杀害男死者的凶手。 就是女死者那头的嫌疑,也排除了一大半。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郝和怀情绪非常激动。 他一直死死的掐着怀里那个孩子的脖子。 小孩又白。衬托得他手上指甲老长,而且还充满泥垢。 看上去更加触目惊心。 小孩脖子上已经有了明显的痕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别提有多凄惨了。 而且裤裆都是湿了。 风一吹就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散开来。 旁边儿徐坤还在苦口婆心的劝。 而孩子的父亲还在声嘶力竭的反复重复:“你放开手,我给你钱,不然你绑架我也行——孩子吓坏了——” 不难看出,这个孩子的父亲的确是十分疼爱这个孩子。 可是这些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郝和怀就是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反倒是一直神情很是紧绷,警惕的看着众人,仿佛他觉得身边的人随时都会扑上去对他不利。 付拾一叹了一口气。 李长博显然也是觉得有些头疼。 所以第一句话反倒不是对郝和怀说的,而是直接看向了徐坤:“跟他说这个话没有用,还是别说了。” 然后又看向了小孩的父亲:“先歇一歇,很快我就把孩子给你带回来。” 小孩的父亲本来还想说,凭什么相信,不过一接触到了李长博的目光,很快就点了点头,也把嘴闭上了。 而徐坤看着李长博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亲人。 那热切的样子——就差眼泪汪汪了。 付拾一看着,都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处理完这些之后,李长博又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人群,低声喝道:“都闭嘴。谁再擅自议论,就带回衙门!” 李长博一拿出了这个态度,顿时就震慑了所有的人。 毕竟这些人虽然喜欢看热闹,但是没有一个想惹祸上身的。 所以一时之间现场鸦雀无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付拾一总觉得郝和怀在场面安静下来之后,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就连神色也不那么紧绷了。 郝和怀看向了李长博:“凶手找到没有?我都说了不是我——” “当时你路过那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李长博却并不直接回答他,反倒是开启了审问模式。 郝和怀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还是没有像是之前那样情绪激动,反而是乖乖回答道:“我远远的听见有女人在尖叫,但是我看没有一个人出来,就总觉得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忍不住过去想看看。” “结果我过去的时候,有个该死的猫冲我叫唤,我还用石头打了一下。打完了之后我才发现有一家的门是虚掩的。我就走上去推开了——” “屋里静悄悄的,我听见好像有人在哭,于是就往里走,结果一推开堂屋的门——里头全是血!” “但是那个女人还没死,我就冲过去想看看能不能救她——她看见我的时候也拼命说让我救她。不过那个时候她说话都没有什么力气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郝和怀表情就变得恐惧起来:“我想把她抱起来去找郎中——可是没等我把她抱起来,他她就死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呀。”郝和怀情绪重新激动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呀!” “然后我听到门口有动静,我就很害怕,我就往出跑——” 郝和怀脸上的表情更加激动,带着一股强烈的恐惧。 就连手指也在不由自主的缩紧。 付拾一看到小孩有点喘不过来气,就低喝一声:“快松开手,他没法呼吸了!再不松手他会死的!” 在这一瞬间,郝和怀下意识地就松开了手。仿佛被烫伤了一样。 而也就是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付拾一上去一把拽住小孩的胳膊就拉了过来。 郝和怀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怀里就空了。 他还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的人质被抢走了。 而围观的人群这个时候也发出了惊奇的声音:“嚯~” 毕竟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快了,也实在是太精彩了。 李长博赞许的看了付拾一一眼,微微有些得意:不愧是付小娘子。 既然没了人质,这下不良人们也就没有什么束手束脚的理由。 于是几个不良人呼呼啦啦就冲上去,一把将人按住了。 郝和怀这才想起挣扎。 他一面挣扎,一面骂:“你在骗我,你竟然骗我,你这个婆娘竟敢骗我——” 可惜他再怎么气急败坏也没用。 付拾一将孩子塞回了孩子父亲手里:“孩子受了惊吓,带去郎中那儿看看。” 孩子父亲千恩万谢的答应了,抱着孩子就往郎中那里跑。 别的话也顾不上说一句。 李长博听着郝和怀骂付小娘子的那些话,只觉得刺耳。 所以他脸色不是很好:“闭嘴。还想不想找出真凶?” “辱骂朝廷官员,也是要挨板子的!” 李长博面色不愉的样子,让几个不良人都是心中一凛。总觉得自己要是不小心就会吃挂落。 付十一心里,却跟吃了糖一样的美滋滋:自家小男朋友这是在护短呢! 不过为了维护自家小男朋友的形象,付拾一微微咳嗽了一声,直接说起了案子:“猫这个事情对上了。所以说明当时他过去的时候,的确已经没有打斗声了。男死者当时应该已经出了事儿。” 李长博也点了点头。 第809章 一个可能 徐坤适时提出了疑问:“那女的呢?总不能是两个凶手。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付拾一轻叹一声,看向李长博。 李长博则是缓缓解答:“其实,凶手只有一个。因为凶手也可以杀自己。” 这话有点儿绕弯,徐坤反应了一下,就张大了嘴巴:“自杀?” 两人看住徐坤,默契的点头肯定了徐坤的猜测。 徐坤砸了半天嘴,才说出一句:“够狠。” 付拾一说了句实话:“其实别看女人柔弱,真逼急了,狠心起来,男女没什么差别。” 徐坤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付拾一的手:付小娘子的手,用刀用得很好。 然后又看一眼李长博,个中的意思有点微妙。 被看了一眼的付拾一:我总觉得有点被冒犯到。 李长博咳嗽一声,问那郝和怀:“你确定当时进去时候,那女死者还没死?她胸口上插着匕首?谁拔出来的?” “我拔出来的。”郝和怀挣扎不动,慢慢也就放弃,被这么一问,很快就回答了:“我想带她去找人,所以就拔出来了。” 付拾一咳嗽一声,科普了一个小知识:“其实有时候真被捅伤了,或者是中箭,反而不要立刻拔出异物。东西在体内,好歹也是能堵住伤口,出血没那么快。” 一旦拔出,形成了巨大破口,尤其是改变了压力,就会让血液加快喷涌。 而且拔出过程很容易造成二次的撕裂,让伤势加重。 这就是为什么有时候意外被钢筋对穿,都是锯断钢筋直接连钢筋一起送医院。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这话一说,就将郝和怀给吓住了,他声音都抖抖索索起来:“我害死人了?我……害死的?” 付拾一算是看出来,郝和怀这个人,抗压能力不太好,情绪特别容易激动。 所以,她赶紧开口解释:“只是说大部分不致命的伤口。” “而这个女死者,她的伤口我看了,很深,而且是心脏位置。所以就算当时没咽气,也是弥留了。”付拾一诚恳的看住郝和怀:“所以人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我害死的?”郝和怀还是激动起来,脸都涨红了:“所以我没杀人!我不是杀人犯!” 这个情绪…… 付拾一表示无力拯救,只看向李长博和徐坤。 李长博点点头:“人不是你杀的。你不是杀人犯。” 郝和怀在听见这句话时候,甚至于激动的哭出声。 那样子,真是含冤十年,一朝得雪的味道。 看得围观的人也是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不过也有疑惑的,忍不住出声问:“那人到底是谁杀死的?” 李长博缓缓的看了众人:“那个女死者自己。” “她先是杀了自己丈夫,然后畏罪自杀的。” 众人哗然,纷纷表示不相信:好好的,为什么会杀了自己的丈夫?还要自杀?而且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 “她长期被丈夫殴打。”李长博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又恰到好处的将众人的议论声盖住:“即便是怀孕也不例外。今天,她应该再一次被打了。” “看现场情况,恐怕是不轻。”付拾一沉声补充:“甚至于肋骨也有断裂。” “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帮她。”李长博再度环视四周,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若是她周围邻居有诸位这样热心就好了。” 付拾一默默的看自家小男朋友一眼,佩服他能将嘲讽的话说得如此自然而然。 而听见这句话的人,也是有不少的人尴尬的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看李长博。 因为他们自己最清楚,他们之所以围在这里,不是因为“热心”,而是因为单纯的看热闹,想多个茶余饭后的闲谈话题。 当然也有不少人关切的追问:“那她怎么杀都了自己丈夫的?” 毕竟,一直处于弱势的人,应当是没有能力反杀才对的。 李长博对于这个问题,想了一想,才轻叹一口气:“也许是真觉得自己要被打死了,所以奋力一搏吧。” “那把匕首,应该是那个男死者的,他的腰带上,还挂着刀鞘。”付拾一补充细节:“有可能当时,她拔下了那一把匕首,开始反击。” 至于是混乱之中伤到了要害,还是真的当时心存绝望,就想着弄死丈夫,事到如今谁也不知道。 李长博淡淡道:“她一个女人,挨打没人帮她。如今杀了丈夫,更是走投无路,所以就自杀了。结果没想到郝和怀却误打误撞走进去,撞破了这一幕。” “更因此被误认为杀人凶手。” 付拾一再度补充:“女死者脸上身上均有很多血污,最开始我们也考虑过是不是因为是在现场的缘故。而且地上还有几个不是郝和怀的带血脚印。” “我用鞋子对比过,就是死者夫妇二人的。” “但是郝和怀的血脚印,只有向外跑的痕迹。所以他的确是没有在杀人现场反复走动。”付拾一看一眼惊呆了的众人:“正因为如此,才说凶手不是他。” 两位死者身上都没有捆绑痕迹,说明都是行动自由的,那在被人追杀时候,肯定是会跑的。 一个逃跑一个追,必然就会在屋里形成许多脚印。 “那也有可能是他杀了女人啊。”有人悄悄的小声的,在人群里说道。 于是一下子带动了节奏,不少人也开始跟风这个可能性。 本来都算是平静了一点的郝和怀,一下子又激动起来:“我没杀人!我没杀人!” 付拾一:……要不然我怎么这么讨厌无脑跟风带节奏的人呢。 李长博淡淡道:“时间不够。他们邻居提供了证据,能证明郝和怀路过的时间。” “摘一小把豆角用不了多久,中间郝和怀路过的。如果是他杀了女死者,那他跑了,女死者应该还活着。” “不过那个撞破郝和怀的邻居,确定当时进去的时候,女死者已是死了。” 顿了顿,李长博再看一眼人群:“况且,郝和怀不是住那边的人,他只是路过。他没有任何杀人的理由。最关键一点是,如果人是他杀的,他身上血不会怎么少。” 人群这才算是被说服了。 李长博也下了定论:“郝和怀的确没有杀人,他是被冤枉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复杂的来了一个转折:“但是绑架是真的,还是要带回官府,再看如何惩处。” 第810章 有点意外 别说是郝和怀自己愣了,就连看热闹的人一时之间有有点儿无语:……这叫什么事? 付拾一看着这神情复杂的一张张脸,板起脸科普法律知识:“所以,任何时候都要相信官府,而不要自己胡乱来。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触犯了法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有问题,找官府,自己解决不可取。大家一定要记住这句话!” 李长博对于付拾一这样的行为,想笑,不过憋住了,一本正经点点头:“没错。” 围观的众人讪讪:“是是是,是这么一个道理——” 可是官府哪里是那么好去的?鸡毛蒜皮的事情,难道也要去找官府吗? 悄悄看一眼凶神恶煞的不良人,众人默默的都收回了目光:还是别惹事得好。 郝和怀抹了一把眼泪:“只要不是杀人就行。而且我也没真弄伤了那孩子——我就没想过杀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那孩子吓得够呛,而且本身这个事情的影响也是极度恶劣的。 李长博深吸一口气:“好了,若无其他事情,就先带回衙门。” 这头不良人们刚应一声,忽然人群里却是起了骚乱。 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声:“郝和怀?是不是那个杀人犯郝和怀?!他就是杀人犯!他杀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就是路过问个路,就被他给骗进去杀了!他不是流放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那声音,是真透着一股惊恐。 这个声音这么一喊呢,其他也有人陆陆续续认出来了:“还真是他!还真是他!” 一时间,杀人犯这几个字,在人群中那是起起伏伏的。 郝和怀一下子抱住了脑袋,大声辩驳:“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杀人!你们胡说!” 最后那腔调都变了,近乎于尖叫。 而且他还一下子变得力大无穷,居然猛的挣脱了不良人的压制,然后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按住他!”变故陡生,李长博惊了一下之后立刻沉声吩咐。 这个郝和怀情绪很容易激动,搞不好一会儿又闹出什么事情来。 但是显然不良人们有点儿追不上这个发狂的郝和怀。 郝和怀最后一下子冲到了护城河边上,看都不看就直接跳下去。 跳下去之前,还转头面色狰狞的大声辩驳一句:“我不是杀人犯!我没杀人!” 而后他就这么再众目睽睽之下,纵身一跳——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止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嚯!” 不良人也懵了,探头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了。 人没浮上来。 李长博和付拾一也到了河边上,探头一看之后,李长博皱眉:“沿着河两边,仔细找。生要人,死要尸。” 不良人便纷纷的开始四散开来,各自去找。 徐坤咂舌了半天,没忍住说了句:“这也太精彩了点。” 付拾一:……你不说话我不拿你当哑巴。这种精彩,没在你辖区,你就不觉得头疼是吧? 李长博侧头深深的看一眼徐坤,提醒一句:“其实,护城河也不全在长安县。” 徐坤脸上的表情,裂了。 很快徐坤就心急火燎的叫自家不良人也跟着去找,在万年县范围内好好找—— 付拾一看着徐坤忙活,就偷偷的问李长博:“李县令你说,他会不会找到人往我们这边一扔?” 李长博理所当然:“必然。” 对于他这个理所当然的语气,付拾一:……您真了解徐县令。 不过,扔过来不扔过来,没有多大区别,毕竟现在这个案子,还是归长安县管,找到了人,肯定想方设法都要弄回来。 最关键的是,找到人。 付拾一说出自己怀疑:“我其实怀疑郝和怀是有点儿精神病。” “精神病?”李长博头一次听见这个新鲜词。 付拾一解释一遍:“身体会生病,但是人的精神也会生病,身体生病很容易就会看出来。但是这里生病——” 指了指脑子,付拾一幽幽的叹息:“不太容易被人觉察。但是很多精神疾病,是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李长博理解了,并言简意赅的总结:“疯子?” 付拾一:“……这么说也没错。” “我看也像。”李长博中肯的点了点头。 “对于这种精神病,很多行为他在激动时候是控制不了的。我怕他真的杀人。”付拾一轻叹:“就比如他之前劫持这个事情,就是如此。他没起杀心,可是当时如果情绪再激动一点,那个孩是真会被掐死。” 李长博揉了揉眉心:“造成影响也不好。” 长安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可是闹出这样的热闹,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付拾一叹一口气,“所以找到人了,也要一定温和劝说,保证不会冤枉他。” 说起郝和怀,她在心里将名字念叨一遍后,就不由得笑了:“这个人的名字还真有意思。郝和怀,好和坏。” “所以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李长博还没想到这个过,此时被付拾一一提,登时也禁不住笑了一下,“人如其名。”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 只能说,老天爷的安排是很神奇。 “不过,他真是杀人犯?”付拾一皱眉:“他如果是刚回来长安城,倒说得过去。他那样子,就像是听过长途跋涉,吃了不少苦头。” 李长博应一声,然后看一眼渐渐散去的人群,想了一想,凝重问付拾一:“那会不会那女死者的确是他杀的?” “毕竟刚回长安,又是……” 付拾一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了一想,就看一眼人群,轻声道:“李县令这样的顾虑,和其他人估计是一样的。现在不知多少人,都是这样想的。” 李长博微微一愣,看着人群,目光却幽深起来。 “我只相信证据。”付拾一语气笃定:“血液喷溅痕迹不会骗人。他身上血污量不够。他进去的动机,我不敢说死,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但是他说得没错,他没有杀人。” 这一番话,听上去铿锵有力。 李长博微微凝目,自己是真有点羞愧:“付娘子说得极是。是我想法有了问题。” 第811章 流言蜚语 一时半会找不到郝和怀,但倒问出了郝和怀家里的事情。 李长博沉吟一阵后,亲自带着付拾一到了郝和怀家中。 郝和怀家中是两兄弟,当年也算殷实之家。 而且郝和怀阿兄郝多奎相差七八岁,当初出事郝和怀出事儿的时候,郝多奎刚娶亲,开了个小小的大车店。 那天是下大暴雨,那女子过来问路投宿,谁知就被郝和怀看见了,见财起意,忍不住动了手。 可惜的是,官府第二日就找到了证据,问到了郝多奎的店里。 夫妻两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官府才抓到了郝和怀。 但是郝和怀杀人是杀人了,却不是故意杀人。只是当日下大雨,那女子受伤后被与淋了一夜,第二日被人发现后没多久,还说出了关键的证据。 所以郝和怀才那么快被抓住。 可也的确不是故意杀人,所以没有判死刑,只是改成了流放一千五百里,徭五年。 今年,刚好就满了时间。 郝和怀的事情,也影响了郝多奎。 郝多奎的大车店开不下去不说,就连媳妇都禁不住流言蜚语,跟着别人跑了。 而最可怜的是,本来那年郝多奎得了个儿子,可是郝多奎媳妇跑了,儿子他自己带,一个不小心,孩子摔进井里,跌死了。 郝家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家破人亡。 起因也还就在郝和怀这个案子上。 付拾一和李长博了解清楚后,简直也是面面相觑,只觉得震惊非常。 什么叫天道自有报应? 这个好像就是? 而郝多奎知道了付拾一和李长博来意时候,也是猛然一惊:“我阿弟没死?他真的回来了?!” 今日那案子的案发地方,离郝和怀到家,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说起来也是路过而已—— 付拾一略有点儿唏嘘:“本来是要回家了,但是他遇到一点事。所以现在生死不明。还犯了事。” 那一瞬间,郝多奎的表情简直是精彩。 这个信息量太大,简直让郝多奎接受不了。 李长博待到郝多奎缓过来,就咳嗽一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郝多奎的表情就更丰富了。 而且是当场身子一晃,差点就直接倒了。 李长博还帮忙扶了一把,吓得方良猛然窜上去,一把扶住了郝多奎,并且扭头哀求:“郎君您可别亲自来!您还有伤呢!” 李长博默默的收回了手:“忘了。” 付拾一也是吓得够呛,也跟着瞪了李长博一眼:“再忘了就把你的胳膊用布条条吊起来!” 感受到了自家付小娘子的关切,李长博丝毫没觉得不愉,反倒是心情愉悦的点头应了:“全听付小娘子的。” 郝多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两官员,脸上浮出了深深的疑惑:难道现在嫁给当官的,自己也就可以做官了?没听说啊…… 付拾一咳嗽了一声:“说案子,说案子。” 于是郝多奎也才反应过来,忙问:“所以我阿弟人呢?被水冲走了?” 李长博点点头:“我们正在尽力寻找。但愿他平安无事。” 郝多奎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就抹起了眼泪:“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怎么一家人就成了这个样子!” 再看郝多奎,经历了这么一连串事情之后,虽然才五年过去,算起来今年连三十都不到,可头发都白了一大半,看上去黑黑白白,灰败无比。 而且因为家里没个女人打理,他自己也不怎么修边幅,所以看起来就更加的……不太好。 就连家中,也是一片凌乱破败。 也不知又想了什么,郝多奎开始一下下的捶打自己的胸膛:“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啊!当初怎么就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啊!就这么散了啊!” 对于郝多奎的感叹,付拾一和李长博都没法劝。 紧接着郝多奎又开始骂人:“你这人也是,怎么就学不乖?怎么就不知道遇到事情避着走?这一看,又看出了多少事?这下可好,人刚回来,就又要被抓去衙门——我们家是作了什么孽?” 付拾一听着这个意思,不由得挑眉:所以,这个事情,还不是头一次了? 看一眼李长博,付拾一也有点不知这个事情该不该问。 李长博直接就问了:“难道这种事情,从前也发生过?” “上一次,也是这么的!”郝多奎抹了一把眼泪:“我知道人不是他杀的,他就是好心听见动静,所以出去看了一眼!结果就被认为成凶手了——” 付拾一和李长博对视,眼底俱是疑惑。 如果这个事儿是真的,那郝和怀就不是杀人凶手? 难道这一次,又要牵扯出一桩陈年旧案? 忽然就觉得有些头疼呢。 李长博沉吟片刻,问了一句:“那以前这一桩案子,是在何处审的?长安县还是万年县?” 郝多奎抬起头来,疑惑看李长博,擤了一把鼻涕才慢慢回答:“万年县。” 像是才反应过来:“难道郎君要重新查吗?” “就是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疑点。”李长博也不将话说死:“也是了解一下这个事情,以免找到郝和怀之后,他问起这个事情,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付拾一点点头:“多了解一下,万一有个什么状况,也好劝说他。” 郝多奎迟疑的看着二人,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说了句:“到底还能不能找到我阿弟?”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 所以不管是付拾一,还是李长博,都没有给出肯定的回答。 “若是他回来,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李长博缓缓言道,又看一眼郝多奎:“我们会让人在附近巡逻。你若真为他好,就要相信官府。” 郝多奎应了。 但是到底听没听进去,谁也不知道。 所以留下方良在附近等不良人后,付拾一和李长博二人也只能先回去等消息。 说实话,今日这一个案子,也真是够让人操心的。更让人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心情复杂。 时辰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辰,付拾一想着李长博的伤势,就拉着他回了拾味馆:“先去喝点汤。” 第812章 精心伺候 伤口恢复期间,要多吃蛋白质多补充营养。 所以付拾一给李长博炖了乌鱼汤,又给他做了柠檬鸡——当然不是纯正的柠檬。 这年头,柠檬还没被培育出来呢。 但是一点不影响青桔子的酸。 南方会用这种特别酸的青桔子当成醋。 比起一般的醋,这种酸回味却是略带一点甜味的。吃起来很是清爽。 付拾一将嫩鸡煮熟了,捞起来稍微一过凉开水,就直接开始斩——这个还是挺考验手法的,讲究一个手起刀落,块块均匀。 饶是来了拾味馆这么久,郑老井每一次看到付拾一做饭,还是都有点止不住的惊叹:“咱们家小娘子可真能干。” 张春盛夸起付拾一,倒是半点不吝惜口水:“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小娘子?” 柠檬鸡,乌鱼汤,还有一碟炒鸡蛋,并一份东坡肉,全是给李长博补营养的。 李长博看那菜色丰盛,不由打趣:“付小娘子不怕被吃垮了?” 付拾一一本正经:“就算李县令被家里赶出来了,我也养得起你。只管吃就是。” 赚钱是为了做什么?当然是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 那么帅帅的小男朋友算不算家里人? 答案是当然算——反正早晚要成为自家人的。 说到这里,付拾一又开始忧虑起了李长博的生活:“不然还是别住衙门了。拾味居二楼还有房间,刚好秋娘也搬走了,你就住那儿也挺好。离衙门近,吃饭也方便。” 付拾一忽然说出了这个话,自然是让李长博多少有些惊讶和欢喜:付小娘子能说出这个话,显然就当自己是自家人了。 不过最终,李长博还是摇头拒绝了付拾一的好意:“付小娘子一片心意,我心领了,但是不能如此办事,会坏了付小娘子的名声,传出流言蜚语。” “你的身体比较重要,而且是分开住的。谁敢说什么闲话?”付拾一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家小男朋友太一本正经——搁在现在,婚前同居也是普遍现象好不好?要一起回了现代,自家小男朋友不得觉得天都塌了? 想到那个画面,付拾一又有点儿想乐。 不过想到了王宁,还是劝了一句:“你这样搬出来,伯母会不会伤心?要不要好好说说?” “不用。”李长博回答得干脆利落。“她已应允了。” 付拾一:……我怎么觉得不像是好好说的?倒像是吵架赌气了呢? 不过这个事情,付拾一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没法搀和太多,所以就干脆住口,只盯着李长博吃肉:“想要伤口好得快,就努力吃肉。吃什么补什么,还是有一定道理。” 想了想,付拾一又去厨房,加了一道酸辣鸭血。 酸辣鸭血这道菜,用料简单低廉,但却是一道非常好吃的菜。 而且尤其下饭。 酸辣鸭血除了鸭血必须是新鲜的之外,最重要的酸味和辣味的调和。 泡菜那种酸味,是最绝配的。如果有辣椒,泡酸辣椒,那才叫爽。 不过现在有酸姜。 只可惜辣味不足的时候,是只能用茱萸替代。到底不够香。 李长博只吃了一筷子,嘴唇就变成了红润润的颜色,鼻尖也慢慢浸出汗来。书吧达 付拾一笑眯眯的举着筷子在对面看,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什么叫秀色可餐。 就着这张秀色可餐的脸,付拾一狠狠的扒了一口白米饭,然后深深的感叹:好甜的米饭啊! 李长博有些纳闷的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为何不吃菜?这么多菜,定是够我们吃的。” 而且肯定吃不完。所以不用节约。 付拾一笑眯眯的夹了一片酸辣鸭血,慢慢感受那酸爽味道打开味蕾的感觉,笑得更加灿烂了:“因为秀色可餐啊。” 最开始李长博还没反应过来付拾一这话的意思。 等到反应过来,整个脸红到了脖子根,就连耳朵尖都是红的。 他有点无所适从的收了筷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亮晶晶看着付拾一:“付小娘子觉得我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付拾一看着小男朋友的表情,更加觉得秀色可餐了,“李县令你是整个长安最好看的那几个人之一。这点自信你要有。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喜欢你。” 李长博注意到了“几个人之一”这个词,当即有点儿醋意:“那付小娘子还觉得谁好看?” 作为敏锐觉察到自家小男朋友情绪的体贴女朋友,付拾一语气异常坚决:“谁都没有李县令好看!” 这个坚决语气,还算取悦到了李长博。 李长博扬了扬眉,然后状似不经意:“那付小娘子也喜欢他们?” 付拾一:!!!我从前怎么没发现我家小男朋友这么喜欢吃醋? 求生欲极强的付拾一语气更坚决了:“不,我只喜欢你!” 于是李长博更加愉快的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小腼腆:“今日付小娘子说,奖励我。” “现在付小娘子可以实际奖励了。” 那表情,那语气,那姿态……付拾一有点儿被萌到。 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他要是真腼腆,就不该提这么羞羞的事情! 狐疑打量了一下李长博,付拾一觉得自家小男朋友这是在扮猪吃老虎。 但是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反正最终吃过饭,两人从角落里出来时候,一个是春风满面,一个是脸红好似桃花开。 阿玫端着茶水过来,纳闷看付拾一一眼:“小娘子热吗?” 付拾一被这么一问,面上更红了,于是咳嗽一声,面不改色的撒谎:“辣椒辣的。” 于是阿玫更加疑惑:小娘子不是吃辣厉害吗? 李长博轻笑出声,和颜悦色:“你家小娘子辣着了,你快去给你家小娘子倒水。” 阿玫乖乖去了。 付拾一瞪了李长博一眼:忽悠小孩子! 李长博微微扬眉,神态一片安然。 “我还要去给罗乐清送饭。”付拾一对上李长博的眼睛,就想起刚才的情景,登时脸上更红,匆匆寻了个理由就跑。 李长博慢慢悠悠跟上:“我们一起去衙门。” 付拾一:!!!忘了这一茬了! 第813章 找到人了 找到了郝和怀,已是三天后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还混出了城,在城外土地庙里过了这么几天。 找到人的时候,人已经就剩一口气了。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郝和怀在这里躲着,因为之前跳河的缘故,一直在发烧。 可是他没想着给自己抓药,反倒是将剩下的几个大钱全给了一个小乞丐。 那小乞丐饿得跟狗抢吃的,瘦得皮包骨,但却没法进城去——穿得太破烂,也太不修边幅,更加没有路引,所以守城门的兵丁不让进。 那郝和怀不仅将钱给了小乞丐,还将自己衣裳给了小乞丐。 虽然也挺破的,但是比小乞丐的强一点。 小乞丐也算是有良心,得了钱没一溜烟跑了,反倒是买了吃的,又混进城去求郎中。 结果身上衣裳就被不良人认了出来。 一路跟着小乞丐,自然也就发现了郝和怀。 瞅见郝和怀那样子,不良人们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人死了,就赶紧抬回了城里,先去找了郎中给灌一碗药。 再抬回了长安县衙门。 前后脚过来的,还有徐坤。 也不知道徐坤是从哪里得了消息,一阵风似的就来了——看热闹来了。 这三日,付拾一和李长博其实也没闲着,从万年县将卷宗给调了过来。 当时徐坤还没在长安县,所以对这个案子一无所知。不过现在嘛,倒是知晓了。 五年前,死的那个女子叫郑秀娥,本是洛阳过来寻亲的。 结果……偏偏天公不作美,快到了地方遇到大雨,就去问了个路。 可问了路,也没走到地方,就被抢了个一干二净,身上衣裳都扒了一半。 她被砸伤了头,又淋雨,被发现时候,已是没救了。 但是她死之前,说出了郝和怀阿兄的大车店,指认了郝和怀。 说她昏迷后醒过来,就感觉有人在扒自己衣裳,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发现是大车店店主的弟弟。 根据郑秀娥说的,郝和怀一看她睁眼,听见她呼救,吓得转头就跑了。 所以当时这个案子几乎毫无疑虑,就直接抓了郝和怀。 可是郝和怀被抓了,只有翻来覆去一句话,那就是他没杀人。 郝和怀出去的事情,还被自家阿兄郝多奎看见,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就更加铁板上钉钉子。 案卷上写的是,郝和怀抢劫伤人,死者伤势严重致死。 李长博和付拾一,徐坤三人一同看了卷宗。 但是谁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 毕竟如果是其他的人指证,还好说,可能会撒谎,甚至看错,更甚至诬陷。 可是死者自己的亲自指认…… 就实在是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郝和怀这头一送过来,那头李长博就让人去通知郝多奎。 毕竟这个阵仗,万一人去了,好歹让人家兄弟二人见上一面。 郝多奎过来时候,郝和怀还烧得迷迷糊糊没醒呢。 不过用了付拾一的物理降温办法,好歹温度是下去一点,摸着不那么烫手了。 一看见五年不见的弟弟这个样子,郝多奎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简直是老泪纵横,扑到了床榻边上,好一顿嚎:“二弟啊,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你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呢?” 这一顿哭号,还真将人给弄得有点反应了。 看着郝和怀嘴巴拼命动,徐坤就凑上去听。 听了半天,就听出一句完整的。 他茫然转头看李长博,“他说他没杀人。” 众人:……就没一句别的了吗? 一时之间,众人心情都是有些复杂。 毕竟,郝和怀好像从一出现,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这么一句。 付拾一深深的感叹:“他对这句话有执念啊!” 不然不至于在这神志不清的时候,还不停嚷嚷这么一句。 李长博想了一想,说了句:“也许不是对这句话,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冤枉。” “案子已经破了。他的冤屈已经洗清了。”付拾一看一眼郝多奎:“但是他挟持人质,威胁官府是实实在在做了的事情。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郝多奎一听这话,就哭得更伤心了。 徐坤也是叹气:“好好的,可真够倒霉。” 倒霉不倒霉,也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路。 付拾一既觉得郝和怀的确倒霉的同时,也有一种命中注定:性格决定成败。郝和怀的性格,可能也是真的有偏激那部分的。 众人眼巴巴等着郝和怀醒来。 郝多奎哭够了,想起一个事情,磕磕巴巴的问:“那……官府要怎么处置他?能不能罚钱了事?” 众人都意外的看了一眼郝多奎:都这样了,还有钱呢啊? 大概明白自己被小看了,所以郝多奎忙道:“我有钱,我真有钱!我有好多钱呢!” 李长博其实早就和谢双繁商议过怎么处理这个事情,也的确是打算从轻发落——毕竟郝和怀也的确是无辜。 这会儿郝多奎问,他就徐徐道:“四吊钱。另外还要让他每日来长安县衙门打扫,以儆效尤。板子就免了。” 这种简直就是从轻发落到不能从轻发落。 郝多奎登时就就松了一口气,差点喜极而泣不说,头更是点得疯狂:“是是是,必须打扫,必须打扫!我们赔钱,我们赔钱!” 他是真高兴。 付拾一看一眼郝和怀,轻声道:“以后好好过日子,你做大哥,多劝劝他,以后做事别这么偏激了。纵然从前失手杀了人,犯了错,但毕竟已改过自新了。就不要一直念着。如果怕流言蜚语,就带他干脆换个环境,从头开始。” 说实话,不管是听见动静过去,还是给小乞丐钱,都让人很难觉得郝和怀是个坏人。 付拾一已经倾向于郝和怀当时真的过去救人的。 人会犯错,但是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也改过自新,那么也是有资格过上新生活的。 郝多奎拼命点头:“是是是。我回去就带他搬家!” 李长博在旁边补充:“先扫一个月的大门再搬。” 郝多奎顿了一下,旋即傻笑:“是是是!先扫一个月!我一会就去扫!我先替他扫几天!然后他好了,再来亲自扫!” ------题外话------ 树枝成功将我召唤走了……太冷了,呜呜呜,我先去睡吧,明天我再补~ :。: 第814章 有个疑问 本来是说郝和怀醒来,交了罚金就能走。百度搜索网,更多好免费阅读。 结果郝多奎回去取罚金时候,郝和怀就醒了。 一醒了,看见衙门的人,立刻就大叫一声,抱紧了脑袋:“我没杀人!别抓我,别抓我!” 那频率,跟和尚念经似的。 王二祥直接就被逗笑了,上前去拍了拍郝和怀:“行了行了,不抓你了,你阿兄等一下就来接你,你就可以家去了。” 说完自个儿嘀咕一句:“留你有什么用?等着吃白饭吗?” 旁边的不良人都笑了。 可郝和怀却像是被烫着了,一拍之下猛然发了狂,虽然人还虚弱着,可却跳下床就开始横冲直撞。 王二祥差点被推翻。 这下屋里就乱了——屋里位置小,有点施展不开。 最后还是王二祥发了发狠,上去一个飞踹,直接就将人给踹地上趴着,然后再用膝盖顶上后背心,半点不留情面。 才算是将人制服了。 另个一个不良人就忍不住感慨:“这人发起疯来,真是力大无穷。” 要是这个时候付拾一在,就会告诉他们,其实不发疯也可以。 肾上腺素这种东西,是很神奇的。 一旦狂飙,人还真有可能化身超人。 这么大动静,虽然没人来禀告,可是徐坤耳朵一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徐坤笑着捋了捋自己胡子,努力摆出一副高人样子:“要不然怎么过去看看?他这样的人,放出去也怕为祸一方啊。” 付拾一笑眯眯揭穿: 她的语气太诚恳,以至于徐坤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嘲讽自己。所以徐坤表情就是更加努力的摆出高人样子。 李长博借着喝水的动作,掩住了自己嘴角上翘的事实。 而后他咳嗽一声,再看一眼付拾一:“那就去看看热闹吧。” 一行人往外走,都快到了地方,徐坤自己忽然反应过来,疑惑的看一眼付拾一:“付小娘子刚才怕不是在讥讽我?” 付拾一面上神色格外诚恳:“哪能呢。我是真的觉得徐县令比我们的思想觉悟都高。” 走在前头的李长博,脚下一滑,觉得自己快憋不住。 好在屋里的鬼哭狼嚎的,很快分散了所有的注意力。 屋里一片狼藉,地上的灰都快被郝和怀拖干净。 而他还在声嘶力竭嚷嚷一句话:“我没杀人!” 而王二祥他们几个,额上都见了汗。 付拾一看着,就上前去,在郝和怀耳朵边上喊了一句:“你没杀人!我们查清楚了!你是冤枉的!现在放你回家了!” 这句话比灵丹妙药都好用。 反复喊了两句,那郝和怀还真是一下子稳定了。 付拾一叹一口气:这郝和怀的执念太深了。 众人都敬佩的看住付拾一:感觉就没有付小娘子制不住的人呢? “现在我们查明情况,放你走,等你阿兄过来就行。”付拾一一脸镇定的对上郝和怀不怎么相信的目光,然后继续摆公务员的谱。 郝和怀又惊又喜:“查清楚了?我不用被流放了?” “对。回去好好过日子,以后继续做好事。你是个好人。”付拾一笑眯眯的拍了拍郝和怀的肩膀:“回头我们官府还要给你发嘉奖令的。” 郝和怀激动的哭了,哭得像是个五岁的小朋友。一面哭一面点头答应。 那样子,就差给付拾一跪下了。 众人看着付拾一,只觉得脑子里都是一片糊涂——怎么付小娘子一来,情况就这么好了呢?简直和谐得不像话啊! 这是一个人吗? 徐坤悄悄问李长博:“李县令,付小娘子还有师兄弟吗?” 李长博沉默一瞬,提醒他:“这话被钟郎君听见,钟郎君会介怀。” 这下徐坤就只能尴尬的笑了。 “挖我长安县墙角,那也更无可能了。”李长博淡淡提醒:“付小娘子与我两情相悦,不日就要谈婚论嫁。” 想让付小娘子去万年县当差?做梦! 徐坤:……我还啥也没说呢! 那头付拾一已将人安抚完毕,就准备撤了。 刚一出来,徐坤没忍住问了句:“付小娘子怎么知道他这样会听话?” 付拾一清了清嗓子,挺直背说实话:“其实我是个大夫,你信不信?” 于是徐坤一脸“你这个玩笑开太大”的表情。 李长博轻笑出声。 付拾一面无表情:算了当我没说。 “其实就是研究了一下心理。他已经明显不是正常情绪,一个人格外偏执的时候,你若不顺着他,他情绪只会越来越激动。所以顺着他说就行了。只要他想要的得到了,他就会安稳下来。”付拾一还是解释一遍,希望以后如果不良人破案的时候,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至于抓瞎。 徐坤若有所思。 就连李长博也试探着说了句:“哄小孩?” 付拾一略一琢磨:“……大概是差不多。” 知道了原理的众人们:……好吧我们想太多。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本事! 说话间,郝多奎气喘吁吁的过来了。 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包袱。 不过脸上表情是美滋滋的。 这一刻,不良人们都有点儿松了一口气的意思:赶紧将人带走吧,将人带走了,我们就省事儿了。 郝和怀也被领出来。兄弟二人再见面,倒是不存在相见不相识的狗血剧情。 毕竟郝和怀一眼认出了自己阿兄,又惊又喜:“阿兄!阿兄你来接我回家吗!” 郝多奎蓦然红了眼眶,然后拼命点头:“对,咱们回家!” 说完从包袱里掏出了一身衣裳来:“来,换上这一身衣裳,咱们回家去!” 众人:……这么大个包,我以为里头装的罚金。结果你掏出衣裳?那罚金呢? 郝和怀抱着衣裳,只剩下傻笑。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说起来还有点儿……可爱。 郝多奎紧接着掏出了一个金戒指来:“我一时之间不好变卖,但是这个肯定是能够顶得上赎金的。剩下的,我请差爷们喝酒。” 倒是很懂规矩。 他拿出来的那个戒指,成色不错,而且还镶了一颗宝石,特别红,看上去挺漂亮。。 就是和他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不太匹配。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816章 心情不畅 徐坤这头一走,李长博便说了句自己有些饿了。 付拾一立刻接话:“今日给你炖了蹄花汤,咱们回去吃吧。” 谢双繁在旁边看着,心里止不住有点酸溜溜——怎么越来越觉得李县令和付小娘子之间像是老夫老妻了呢?我家夫人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可惜还没出了县衙大门,李长博就被绊住了脚。 陛下那头叫人过来传话,所以李长博要与之密谈。 付拾一立刻道:“我回去去取了给你送来。你就在衙门别走动。” 反正也没多少路。 尤其是这段时间,付拾一感觉自己是有点儿吃胖了——衣裳都穿着有点紧。 刚要叫人去请付拾一回来,还没出去呢,付拾一自己倒是回来了。 听到王宁过来找自己,付拾一多少有点儿紧张,而且略有点不好的预感。 付拾一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儿,估计王宁是不来的。 所以,能多活动就多活动,减减肥也是好的。 只是这头付拾一刚一回去,就得知王宁在等着自己。 因为身份不一样,所以蔓娘就做主将王宁请到了包间里去,吃着蝴蝶都等付拾一。 付拾一:……原来是担心李县令啊? 于是她就开始事无巨细的说起李长博的事情,说完了,不忘道:“放心,李县令挺好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昨日趁着换药时候看过,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我这头每日也给他补着,肯定能完全好起来。” “就是留疤在所难免。幸好是男人,又有衣服遮挡,留疤了也不怕。” 进了包间,付拾一立刻就感觉到了一股压迫力——王宁整个人看上去都特别阴沉,一看就知道心情极度不好。 硬着头皮走上去坐下,付拾一开口问王宁:“伯母这是怎么了?心情这般不好?” 王宁揉了揉眉心,将疲惫和阴郁驱散一些,一张口问的却是李长博:“长博还好吗?” 但是这个事情王宁可不敢直接问出来:万一长博和付小娘子已经发生了什么,自己有知道了,那李家可就不好说不负责的话了…… 付拾一被王宁的目光看得有些浑身不自在:怎么总觉得这未来婆婆的目光奇奇怪怪的? “伯母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付拾一决定岔开话题。 付拾一的宽慰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 反倒是王宁捕捉到了一个信息,有点做难安:付小娘子和长博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长博连身子都随意给付小娘子看了?! 王宁深深的看了付拾一一眼,有点震怒:付小娘子看着挺正经,却没想到这么……奔放!这样轻浮,哪里适合做当家主母? 付拾一莫名觉得凝重,于是更加努力坐直了身体:“您问。” “我听说付小娘子特别爱钱。”王宁踌躇了一阵子之后,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说得付拾一怪不好意思,于是尴尬搓了搓手:“钱嘛,世上又有几个人不爱呢?这就是个业余爱好,业余爱好。” 王宁深吸一口气,沉声说起正事儿:“我和长博吵了一回,原因在你。” 这话付拾一觉得不太好接,尴尬一笑:“是,是吗?那我回头劝劝李县令,不值当,不值当的。” “是不值当。”王宁看住付拾一,沉声道:“今日我来,是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付拾一却惊得神都回不了。 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这种事情,真的是只有里才会有的。 真的是……太狗血了。付拾一神色恍惚的想。 而王宁下一句,付拾一就惊呆了。 因为王宁说了句:“那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长博?” 说实话,王宁的表情很诚恳,一点儿也不像是开玩笑。 “何必呢?”王宁不敢看付拾一的表情,越说越艰难:“所以……付小娘子应该谨慎考虑。” 付拾一炯炯有神的看着王宁,内心还在这种极度震惊里,迟迟回不过神来。 王宁有点软狼狈的看着付拾一,猜不透付拾一这会儿在想什么。 王宁却皱眉:“只要付小娘子出得起价,我就给得起。我不想继续因为付小娘子影响长博,更不想这么耽误时间。付小娘子应该清楚,我们李家,不会允许你进李家的门。” “原本你若是个普通百姓家里的女儿,也就罢了。”王宁喝了一口茶水,手心里又黏又腻,不知怎么的,就是觉得紧张莫名。 但是王宁还是继续往下说:“但是你出身奴籍,现在……也还在奴籍,所以你如何配得上长博?且不说家境悬殊,就是身份也不匹配。你纵非要跟着长博,你也只能做个妾侍,将来生下的孩子,都不能写在你名下。” 王宁更尴尬了,但是态度同样也是很陈恳:“我不会食言的。付小娘子应该相信我。” 付拾一看着王宁,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您不会骗我。” “那你想要多少钱?”王宁眼前一亮,态度有点热切。 但是她已经是手滑得握不住杯子了。 付拾一良久端起茶杯来,“咕嘟”的灌进去一口水,只觉得身处梦幻:“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听见这个话。” 这种霸道总裁豪门里的情节,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我身上啊!付拾一心想:就心情很微妙。 所以不趁机问问,怎么对得起自己! 王宁被问懵了。 付拾一忍不住催问:“您怎么就觉得,这样是对李县令好呢?” 这个态度,就让付拾一觉得更微妙了,她迫不及待想采访一下当事人的心情:“我想问问您,您这么做,是出于什么心态?” 太难得了。 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付拾一敢打赌,人这一辈子都未必会再遇到一次这样的情形好吗?! “你和他不般配。”王宁下意识的回答了,完全没意料到自己已经被牵着鼻子走。而且还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话题。 这个理由也太笼统了,付拾一有点儿意犹未尽,于是继续问:“那般配的一定好么?不至于您要这样做吧?” 第817章 神奇观念 王宁被问得下意识反驳:“为何不这样做?若是娶个门当户对的,且不说将来是一大助力。只说出去应酬,也不至于被人取笑——” 这话说得有点伤人,王宁心翼翼看了付拾一一眼,然后嗫嚅一下:“付娘子不必介怀,世家大族之间,难免存在攀比,并不是说付娘子就不好了。” 付拾一当然不至于因为这个事情就不痛快。 毕竟人家王宁说的事情,也有一部分实情。 “那您就不怕李县令知道这个事情,跟您生气?”付拾一再问一句,毕竟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知道李长博知道之后,一定会生气好吧! 王宁却像是着了魔一样,言之凿凿道:“就算他生气,也不过是这几年。总有一日他自己做了父亲,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付拾一:我忽然有点儿觉得我这个未来婆婆是被人洗脑了怎么办。 于是付拾一就干脆直接了当再问:“那万一永远不能体会到呢?怎么办?” 这个问题王宁没想过。 此时抽空想了一想,她还是异常坚决:“只要他好,就算一辈子怨恨我,我也能受得住。我是他阿娘,我自是盼着他好。” 这种一腔情愿的爱,似乎在绝大多数父母身上,都是能看见的。 付拾一忍不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然后也不跟王宁说这些没用的事情,直接说到了最关键的:“您不是问我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李县令吗?我想好了。” 王宁登时像是等来了玩具的孩子,脸上写满了欢喜和期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付拾一。 以至于那么一瞬间,付拾一甚至觉得自己怪残忍的。 不过,这种事情可不能心软。 所以付拾一就这么对着王宁的眼睛,直接了当的说:“不多,一万万两黄金。” 这个价格,就算是富可敌国,也是绝对拿不出来的。 当然就算拿得出来,肯定也不会花在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上面。 王宁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付拾一。 付拾一报之以羞赧的微笑:“是不是太多?但是肯定是不能降价的,李县令毕竟不是个东西,不能这样讨价还价。” 说完这话之后,付拾一自己都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又匆忙改口:“就算是个东西,也不能讨价还价。” 好像更奇怪了…… 付拾一放弃挣扎,决定不拘节。 王宁脸色黑透了,下意识的反驳:“哪能这样说话?长博如何就不是东西了?他如何又是东西了——他是人!” 对于这个事情,付拾一承认错误还是十分的诚恳:“是是是,我错了。以后坚决不这么说了。李县令是人,是世上最好的人!” 王宁也放弃了,但是内心总觉得付拾一这样说,就是哪里怪怪的。 然后王宁再一次确定了价格:“你刚说多少钱来的?” 付拾一面不改色重复了一遍:“一万万两黄金。” 这次王宁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拍案而起:“你在耍我玩?!我上哪里找这么多钱?” “但是在我心里,这个价格都是羞辱了李县令。李县令是无价之宝。”付拾一厚脸皮的开始吹捧自家男朋友:“要不是您,我肯定不会开价。” 王宁差点就抓狂了:“你开价有什么用?这么多钱,我上哪里去找?我根本就给不起!整个李家都没这么多的钱!” 听见这句话,付拾一愉快的摊开手:“那就不好意思了。恕我不能离开李县令了。” 这一下,王宁就确定,付拾一的确是在耍自己。 王宁勃然的大怒:“你这是在耍我?!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付拾一其实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当即她也收敛了嬉皮笑脸,沉凝的看住王宁,和王宁对视道:“那您呢?您又是什么意思?” “在您心里,我对李县令,不过是图钱财?还是您觉得李县令可以用钱财衡量?您儿子的未来,在您眼里就是一笔交易?” 王宁振振有词:“我也是为了他好!” 付拾一幽幽叹息,直接反问:“为了他好?怎么算好?这个好,是怎么界定的?听说您和李县令阿爷也是两情相悦才在一处的吧?那您说,若是当年有人跟您特别门当户对,给的聘礼也高,您难道就愿意嫁了?就会比现在过得更幸福?” “我和春山就是最门当户对的!”王宁立刻笃定言道,十分自信。“不管是家世,不管是性情,我们都是最合适的!” 付拾一微笑一下,反问:“是吗?难道就没有更门当户对的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您和长博阿爷之所以婚姻和睦,只是因为门当户对?难道高门大户婚姻,就没有和离的?就没有纳妾的?您觉得,若是长博阿爷纳妾,您会觉得这日子开心么?” “他敢?!”王宁光是一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勃然大怒。 “他不是不敢。”付拾一说大实话半点不嘴软:“只是他不想。我不信李家没有人纳妾。我也不信,伯父身边没有好友纳妾。” 付拾一揉了揉眉心,叹一口气:“您的好,无非是觉得,将来李县令若是做官,能有人帮忙。但是说句不好听的话,李家难道自己能力不行?还是李家的兄弟靠不上?还是李县令自身能力不行?您还觉得,门当户对,将来李县令不会被人笑话。但是还是说句不好听的,李县令现在的本事,就算是娶妻上不门当户对,难道那些人就敢当面羞辱李县令?就是背后说,无非也就是几句酸话!” “事实上,他们心里嫉妒得发狂。因为大多数人,为了所谓的助力,只能牺牲自己的喜好。去迎合岳家。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受宠的妾,您说是也不是?” 付拾一盯着满面震惊的王宁,再补上一句:“李县令做官,我难道不能给他助力?我是天下最好的仵作。没有之一。” “李县令要名,我能让他破案如神,从此名扬四海,甚至于青史留名!这难道不够好?” “而且,好,除了功成名就之外,就没有开心快乐这么一说?有人说,要让对方开心,就要投其所好。” “李县令若是爱名和权力,您这么做,他将来或许会感激你。甚至他自己也会选择门当户对。” “可是您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他怎么样,才会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吗?” 付拾一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残忍:“还是您是将您所谓的好,强加在了他的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