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那个陈世美》 前世序 月黑风高夜,应天府十里亭外,一个农家小院中。 摇曳的烛火,让窗户上的男男女女剪影都狰狞扭曲了几分。 屋内。 一个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腿有些跛、身形过于臃肿、脸上有吓人疤痕、且双鬓已经斑白的妇人,看上去年龄不大,却十分沧桑,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跪行到长身玉立一身华服、气质温润、模样俊美,面白无须的清贵中年男子跟前,不顾身上的伤,不住以头抢地哀求。 “夫君,我求求你,放过雪蓉吧,雪蓉是你的闺女,亲闺女啊,放她一条生路吧!她只是不懂事,她只是……只是这些年受了太多苦,埋怨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怎么不来寻她罢了,她没有真的想杀了你……” 男人紧抿着薄唇,冷漠的扫过妇人苍老、岣嵝的身影,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担心柳茹月身上的血将自己的锦衣弄脏了似得。 他狭长的眼角微眯、捂着鼻子嫌弃的说道,“我只有一个女儿陆雪灵,她的娘亲系出名门、乃我恩师、沈丞相嫡女沈曼殊。” 淡漠的眼眸闪过一丝寒芒和轻蔑,说着挖人心窝子的话,“而你,不过一届村妇,你生的孩子,全都是贱种!” 男人的话惊得柳茹月身形顿住,难以置信的看向这个她曾经心中的天、心中的地,她自小信赖、崇拜、什么都懂的小哥哥。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是陆铖泽的童养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着他打转,所学的一切都是如何伺候他。 青梅竹马的情谊,十三岁嫁给他,她以为郎有情妾有意那是天作之合。 十七岁时,她就已经替他生下了四个孩子。 而现在,换来的却是对方满满的嫌弃。 是,她现在配不上他了。 她毁了容、瘸了腿、手指也因为常年在冰水里洗东西而得了风湿引起了变形。 找孩子找了十二年,她每天以泪洗面、夜难寐、愁白了青丝。 而他,比以前更风光霁月、意气风发了,看上去,她倒是更像他身边一个负责洒扫都多余的粗使婆子。 但,他看不上她就算了,他凭什么骂她的孩子! “雪蓉、雪慧、雪汐、永庆都是好孩子,他们都姓陆,都是你亲生的孩子,他们出生的时候,你都抱过他们的啊,那会儿你多么开心于他们的诞生,你开心的给孩子们取名字,你……怎能骂他们贱种?” 陆铖泽对上柳茹月不解又受伤的质问眼神,咬牙切齿的厉声嘶吼,“他们一个个不帮我这个父亲就罢了,还都巴望不得我这个父亲去死,你又不是不知道,雪蓉是个什么好东西么?她是个烟花女子!妓女啊!” 陆铖泽越说越激动,甚至抽剑指向被护卫反手扭住了的陆雪蓉脖颈,“你让我认她?我拿什么认?” “我的灵儿马上就要入宫当太子妃了,你是想害我女儿被世人嘲笑有一个当妓女的嫡姐么?你是想让我被政敌拉下马么?你就这么见不得我陆家好?” “我没有,我不是,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 陆铖泽愤恨不已的看着不住摇着头的柳茹月,就像在看一个白眼狼,“你不记得了么,当年若不是我娘把你捡回家,你早就被山里的野狼吃了,你怎么这么不知感恩?” 柳茹月悲伤的说不出话,她记得的,她记得陆家对她的恩情。 所以,当她历经十二年,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京城,却发现自家男人另娶之后,根本就没有想过去报官给自己讨个公道,就算陆铖泽是当世陈世美,她也不能去当那个报官的秦香莲。 她这条命都是陆家给的,她不能恩将仇报。 再说了,当年小叔子赌钱欠了债,想卖了她的孩子们,当时陆铖泽进京赶考不在家,没人能帮她,她不答应卖孩子,和小叔子陆铖康扭打在一起,最后,她被小叔子推进了吴江。 远在京城的陆铖泽后来以为她死了,另娶很正常。 她从来没有因此怨恨过陆铖泽。 她不怪他。 他不知道。 不是有句话叫做无知者无罪么?她不会乱怨人的,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发现他现在已经贵为太子太傅、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之后,也从没有想过要回到陆铖泽身边享受什么荣华富贵、抢回嫡妻的地位。 她甚至害怕自己的出现会影响他,总是避着他,连偷偷去街上看他一眼,都害怕被人发现端倪,害了他的前程。 她只想找到孩子们,她想知道孩子们被小叔卖到哪里去了。 她害怕小叔这么坏的人还会害了陆铖泽,所以想提醒他,当时还是雪蓉制止了她,说她会替她去提醒爹爹。 雪蓉也是担心陆铖泽的啊。 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为什么陆铖泽和大闺女的对话,她听不懂呢? 陆铖泽为什么说孩子们都希望他去死? 这肯定是误会! 有误会,解开就好了。 柳茹月哀求道,“夫君,你误会了,我不想害你,孩子们怎么可能会想害你呢?你求学在外,多年不在家,孩子们十分想念爹爹,知道爹爹诗词做得好,熟读你的诗词,对你十分敬重、崇拜,尤其是雪蓉,小小年纪学你的字就学得有七分像了……” 听着这些话,陆铖泽气得吹胡子,原来那封害得他差点下天牢的信是她仿了他笔记写的啊,真是他的好女儿啊! 陆雪蓉看着娘亲一无所知的样子,又是开心又是自责,开心于自己护着娘过了大半年好日子。 自责于,为了娘活得舒心一点,为了不让娘生活得更痛苦更内疚,在她找到娘之后,就把她控制了起来,什么都没有告诉娘,娘这辈子就没有享过福,她只想把娘护在自己的范围里,让娘心中还能有个期待,有个盼头,总比知道了残酷的真相过得更好。 可是事已至此,今夜,这渣爹看起来是不会放过她们母女了,他的狠辣,她领教过了。 她总得让娘亲死前知道真相。 陆雪蓉眼角噙着泪,悲戚道,“娘,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你了,当年,才不是二叔要害我们呢,其实二叔救了我们命,若不是二叔贪财,我们哪里还能多活十二年,哈哈哈哈。” 陆雪蓉被人押着,说话就像被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她因为之前的刺杀,周身受了伤,满身的鲜血像不要钱似得往地下淌,此刻她狞笑起来,如花般的年纪却似雨打过的落花一样残败。 “什么意思?”柳茹月呐呐的看着笑得几近疯癫的大女儿。 陆雪蓉咧嘴惨笑,虽是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但因为面貌姣好,皮肤白若凝脂,以及青楼这些年的调教,气质卓越,如此一笑竟也是千娇百媚,有着一种凄厉的美感,让押着她的护卫看闪了神。 “我这个好爹爹啊,当年被沈丞相榜下捉婿,可是他若是说自己已有妻女,丞相大人还会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嫁给他一个二甲传胪穷小子么?进士出身又怎样,就连状元郎,没有人脉,照样当不了大官,或是得个补缺,去千万里之外当个小小知县。” 她撇着嘴看着被捅穿真相后气急败坏的男人,“所以,这个男人就写信给二叔,让他把我们这些碍事的拖油瓶杀掉。” “我爹爹啊~,才不想成为戏文里被妻女害得砍头的陈世美第二呢,不然,你以为二叔敢卖了我们?若不是二叔输了银子,欠了债,想卖了我们换银子抵债,我和弟弟妹妹也会和娘一样,一同被扔进吴江。娘!你是运气好,河神不收你,但你依旧九死一生。我们,可就不一定能那么好运都能活下来了。” 陆雪蓉越说越悲愤,眼神犹如利剑刺向所谓的父亲。 陆铖泽震袖一挥,振振有词的大吼道,“那又如何,你这个逆女,你们的命都是我给的,我想收回来还要征求你的答应不成?”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货色,一个千人压、万人骑的贱货,你怎么不早点去死,想我虽是出身寒门,到底也是诗书世家,你自小也学了文章,我教你的礼义廉耻被狗吃了?身死事小失节事大,你被二叔卖入妓院后,你怎么不自尽保住你的贞洁,保住我陆家的颜面呢?你这个贪生怕死,苟活于世的贱人!我才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想让我认你,下辈子吧!” 陆雪蓉笑得花枝乱颤,眼泪花儿都流下来了,“哈哈哈哈~爹啊,事到如今,您老还惦记着陆家的颜面和家风啊?毁掉这一切的,不都是你自己么?你怎么比我这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女表子还喜欢给自己立牌坊啊,你还真是如我那些与你同朝为官的恩客说的那般,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呐!谁想认你做爹啊,下辈子我都不要认你做爹,你做我孙子,我都嫌寒碜。” 两人的唇枪舌剑,争锋相对,柳茹月在一旁听得心痛不已。 她那个爱笑、总是帮她照顾弟弟妹妹的大闺女,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磨难才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啊? 陆雪蓉笑够了,舒了一口气,“你以为我不想自杀么?妓院的人绑着我,不让我死啊,他们有千万种手段让我生不如死。” 即便是面对父亲的利剑,也没有露出过害怕神情的陆雪蓉,此刻回忆起在妓院的日子,却眼神惊恐、面色一下就白了。 “我屈服了,是,最后我屈服了,不是因为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告诉我自己,我还不能死,我得活着,我要找到弟弟妹妹,我要替娘亲报仇,我要找到你,毁了你!毁了豪无人性的陆家。 你们这些本应该是长辈的人,却把我们害得这么惨。 我们被卖给人牙子之后,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只能随波逐流,一辈子做下九流的勾当,伺候人一辈子,永世都是贱籍没有出头之日,我们没有自由,深陷于低贱的臭烂泥中,而你已经鱼跃龙门、高不可攀。 我们不是非要缠着你,求你当爹,是你陆家把事做的太绝。 鸨母说得对,我有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我何必寻死觅活。我想明白了,我可以利用我的美貌魅惑男人,利用他们帮我找到弟弟妹妹,还可以利用他们替我报仇,替我毁了你这个贱男人!你根本就不配为人父!你~也活该断子绝孙!”说到最后,陆雪蓉的咬牙切齿里透露着一丝丝得意。 陆铖泽神色一动,前所未有的暴怒,把剑往前陆雪蓉脖颈送了一送,一丝血顺着剑就流了下来,“你这个贱人,我儿是被你害的?” 陆雪蓉挑眉,“哈,你是说你那个叫陆永耀的庶子么?是,一个小色胚,年纪小小就学人家来逛妓院~” 眼波流转间,她万分畅快的述说道,“我呢,就给他下了一点点助兴的药,给他找了十七八个姑娘伺候了他一夜而已,那次算我请的,没收他一分钱,我是个关心庶弟性福的好嫡姐吧,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不中用,才一夜而已,他那孽根就废了,哈哈哈,废了,废了,嘎嘎嘎嘎!” 柳茹月当真是被女儿这般残酷、癫狂的模样吓到了,她并不想苛责女儿,只是,“雪蓉,我们的事,何必伤及无辜呢?那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啊。” 陆雪蓉并未因为柳茹月的话感到受伤,她明白娘的意思,收敛了疯魔的笑容,苦涩笑道,“娘,女儿知道,你向来心善大度、温柔克制,因为他们陆家从小就是这么教养你的,因为他们要的就是你的温良恭俭让,你成长为了他们希望的样子,你这样,他们才能更好的奴役你、控制你,你还无怨无悔为他们当牛做马。 所以,你就算知道这个男人另娶也不恨他,你只想找到我们,找个地方带着我们好好生活,昨日,你还因为找到了一丁点弟弟的消息兴奋不已,但是,不可能了,因为,弟弟……永庆他,他过得太惨了,他几经转卖,最后被……被卖入宫中,去势做了太监。”一直强势的陆雪蓉此刻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柳茹月不敢置信的张大了嘴,“什么?永庆他,在宫里?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及此处,陆铖泽可算觉得心中畅快起来,一直被陆雪蓉说得无法反驳的他,语气都是充满了报复的快感,总算能扳回一城了。 就像口中之人不是他的儿子一样,极其快意的说道,“他死了,偷吃福安公主的甜品,被杖毙了。” 对上柳茹月瞬间失去血色的脸,陆铖泽逐字逐句的苛责道,“你看看你生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一个不知廉耻的妓女,一个太监;一个当了丫鬟贪慕荣华富贵,妄图靠着爬老爷的床母凭子贵,结果被主母去母留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害了卿卿性命;一个在丐帮学得坑蒙拐骗样样精通,因为偷窃被砍了双手,失血过多死在大街上,连狗都不愿意看她的尸体一眼。” 柳茹月还是第一次知道孩子们的下落,却是这么一个结局,宛如晴天霹雳砸在她身上、坠入了无尽地狱,头晕欲裂,眼前只余一片雪花飘过。 她从吴江爬起来之后,就一直都在找孩子们,找了整整十二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从乡下出来的妇人,什么都不懂,她能找到雪蓉已经历经千辛万险、相当不容易。 北昙国这么大,三十八个州,每个州各有十个县,她走了好多地方,感觉根本就找不过来,到了后面,她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找了。 还是一年前前,她才辗转被卖到京城,偶然遇到了雪蓉,一个月前,她才知道自己的夫君竟然已经成了当朝太傅。 现如今她才知道,她的孩子们啊,都死了,还死得那么惨……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孩子们就已经死了。 孩子们都死了,她都没有找到他们! 他们才多大啊,今年雪慧才1八、雪汐永庆这对双生子才16。 “噗” 怒急攻心之下,腥气上涌,一口血吐了出来。 柳茹月这些年来的坚持,再也撑不住她这一幅残破的身子了,她的孩子们,早就死了,她却不知道。 她这个娘,当的太失败了。 “娘,娘,你怎么了,娘,你别怕,我马上来陪你,下辈子,我还当你女儿,下辈子,我一定会保护好弟弟妹妹。”陆雪蓉想要跑到柳茹月身边查看她的情况,但被人扭着的她,根本动弹不了。 陆铖泽十分满意两个女人此刻痛苦的表情,尤其是这个蠢女人,她早就该死了,怎么十二年前,就没被吴江收了呢? 现在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他欣赏着柳茹月面如金纸苟延残喘的脸,在她惊恐的目光中,一剑捅入了挣扎不休的陆雪蓉心脏处,欣赏着她的绝望,以报复她的存在这些年带给他的苦恼。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真是什么样的娘,就生什么样的孩子,当年我娘怜悯你救你,我受你诱惑娶你,就是一个错误,让你一个接一个的生,更是大错特错。 现在,我要把你们这些错误,一个个拔除。” 陆雪蓉胸口中了一剑,开始咳血。 虽然快死了,她却依旧在笑着,笑得十分灿烂,笑得陆铖泽心肝打颤,笑得柳茹月心碎。 她是万万不能接受这个渣爹如此侮辱娘亲的,到死也不忘膈应这个渣爹,“爹~,你说得对,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你这个老鼠生的我,这些年来,我也学的和你一样心狠手辣、手段龌龊了呢,你害我弟弟入宫当太监,我也废你儿子,让他一辈子不能人道! 你害我妹妹性命,你女儿这太子妃也当不成了呢……,你害我娘,你那嫡妻呵呵呵,咳咳……哈哈哈~你以为你胜了? 其实这是我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我好歹也是秦淮十艳的魁首,你当是沽名钓誉,白当的?我是给人白睡的?……我的裙下之臣,也有愿做石榴裙下鬼的风流人物呢……他们,已经出动了,你那个女儿,娇生惯养的,细皮嫩肉,性格骄纵挺能引起男人的征服欲,想来滋味也不错呢,就是不知太子还会不会要她这个残花败柳了,哈哈哈。” 陆铖泽被她这话吓得大惊失色,“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陆雪蓉就像一朵带刺儿的玫瑰,永远那么桀骜不驯,表情依旧是那般不服输,她嘲笑的睨着所谓的父亲,双手握住了剑刃,往前一拔,将剑身抽了出来,瞬间鲜血就喷涌而出,喷了他华丽的衣衫一身。 她软倒在地上,扭头看着同样出气比进气多的柳茹月,泪水从眼角滑落,“娘,抱歉,我以前什么都不给你说,是希望你能过得稍微开心一点点,你为了找我们,吃了太多苦,抱歉,我没能藏好你让你被他找到,我没能护你一世平安、也没能替弟弟妹妹报仇,我好失败啊,那老东西技高一筹,我失算了。 不过,娘不要伤心,虽然你我马上都死了,但我留下的棋子也能完全没有一丝顾虑了,他会把这个老东西的事捅出去,老东西畅快不了多久了,就是,我们没办法亲眼看到他的下场多惨,好可惜,呕~” 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陆雪蓉的脸色越发惨白了。 “是……是娘对不起你,娘没本事,没能护住你们!娘对不起你们,雪蓉已经做得很好了,娘笨,白活了一辈子……” “娘,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都不知道,弟弟妹妹和我,从未怪过你,当年,我们被奶奶拦着,无能为力的看着二叔把你扔河里,我们自责不已,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当时我们就下定决心,要替你报仇杀了二叔,毁了陆铖泽这个伪君子。 能看到你还活着,我们已经很开心了,……雪慧没有老东西说的那么不堪,她,她只是想当上姨娘才有能力出来寻人报仇罢了,她只是个小丫环,不得自由,她没有其他办法,她真的不是贪图富贵爱慕虚荣的孩子。”害怕娘亲误会,陆雪蓉到死也要维护弟弟妹妹在娘亲心中的形象,艰难的张合着嘴。 “汐儿……见过你,但她不敢找你说话,她这些年不断给老东西惹麻烦,已经被老东西盯上了,还是她把你的消息传给我,让我寻你的,丐帮的人信不过,她只能……咳咳……呕……” “娘,我好冷啊……” “娘给你加衣裳啊,不冷,不冷了……”柳茹月早已经泣不成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燃起的大火,已经烧到她身旁,烧着了她的衣服,烧断了绳子。 她艰难的爬起来,扑到同样着火了的陆雪蓉身上,无力的拍打着火苗,但火太大了,拍不灭,吸入喉间的空气都带着炙热的温度,烧得她喉咙疼、肺也难受。 柳茹月放弃了无用的灭火行为,将陆雪蓉抱在怀里,抱紧了雪蓉这羸弱得宛如纸片的身子,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了。 周围的大火,是陆铖泽急匆匆离开后,让手下倒了桐油,放的火。 他要把这些错误,全部抹干净。 一场火,能烧掉所有证据,用罪恶去掩盖证据。 小院被烧得噼里啪啦,房梁塌落,火势熊熊升起,依偎在一起的两母女,同这小院一起,化为了灰烬。 第1章、归来 “雪蓉~!” 柳茹月惊醒,对上了两双冒着不怀好意精光的眼神。 一胖一瘦两个士兵打扮的人蹲在她身侧,胖士兵伸手抹开了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打量着她的容貌。 见她醒来,他收回手,匪气十足的问道,“这位娘子,你可算是醒了,你知道你死在排队进城的时候,我们两要遭受怎样的惩罚么?你怎么不吃饱饭就出来乱跑?” 瘦个子士兵也在一旁伸手过来,抓了抓,“就是,你该不会是流民吧,你的路引或者户籍呢,拿出来我看看。” 柳茹月听着他们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眼前还残留着大女儿雪蓉泣血而亡的画面,周身似还有熊熊烈焰灼烧肌肤的痛感,柳茹月搓着双臂,她的皮肤还好好的,没有被烧焦、烧成灰,她的头发也没有被火烧个精光。 她略显呆滞的左右看了看。 太阳斜挂在天上,带来了一丝丝热浪,路边郁郁葱葱的树林充满了生气带来一丝清凉,陆陆续续有人沿着黄土马路朝这边走来,她随着众人走去那边看去,排着长长的队伍。 队伍源头,是一个石头垒砌的城门,上书“桐县”。 一时间,柳茹月吓得一个激灵,浑身鸡皮疙瘩往外冒,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右脸,光洁顺滑,并没有被烧伤留下的凹凸不平丑陋疤痕。 这不是死前的走马灯!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这位娘子,你回句话啊?” “小娘子,你的路引呢?若是再不出示路引,我就只能把你当作流民抓起来了。” 柳茹月心中激荡,不,她不能被当作流民抓起来,没有人来领她回家,她就会和上一世一般,被当作流民贩卖为奴,失去自由。 失去自由,就没办法及时找到孩子们了! 她的孩子们,等不了太多时间。 今年还是天源10年,雪蓉八岁了,还有四五年就会被老鸨安排接客了! 雪慧六岁,谁知道她那个家主什么时候会纳她为妾? 汐儿四岁,俏皮可爱,长相讨喜,应该也会被卖出去的,既然有了家主,怎么她又当上乞丐了?难道她当了逃奴? 不管如何,她绝不能再让汐儿被人砍了手! 还有永庆,汐儿的双胞胎弟弟,她不能让他再次入宫,不能让他被宫里人打死! 柳茹月已然明白自己遇到了戏文里常说的奇遇,她重生了! 现在,是她被陆铖康扔下吴江之后的第六日,四日前她大难不死被冲到了离老家屏县两个县城外,在一处河滩上醒来。 人生地不熟的她,漫无目的的徒步走了四天,终于遇到了第一个城池。 上一世她本是想进城打探消息,却不想身上没有路引和户籍证明,晕倒后直接被守门士兵当作流民抓了,然后被贩卖为奴,之后就再也没了自由。 为了找孩子,她就故意犯错犯蠢,让家主觉得打她也打不听、教也教不会、养着也是浪费钱,不如把蠢钝如猪的她卖出去还能回点本。 用这样的手段,她被卖了三四十次吧,有些地方待得久一点,有些地方就待了一两日,浑身没一处好,她不断的央求着人牙子把她往没去过的外地卖,她只想找孩子…… 柳茹月垂下头,藏好满眼的悲伤和愤怒,假意伸手往怀里摸去,尔后大惊失色的瞪大了眼睛,抬起头焦急道,“我,我的钱袋不见了。” 闻言,一胖一瘦士兵眼里露出失望神色,对视一眼,眼神微闪一齐调头看向柳茹月。 “我的路引呢?” 柳茹月无助的看向面前的两个士兵,猛然伸手揪住其中离她最近伸手朝她要路引这个瘦子士兵张小六的衣袖,凶巴巴的质问道,“你们两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两个士兵惊讶的瞪大了眼,竟然还有人敢质疑他们的! “放手,你这小娘子,怎么这么不讲理,你是怀疑我们拿了你的钱袋和路引?我们拿你的路引有什么用?你浑身宛如乞丐,身上能有几个钱?” “你该不会是自己掉了东西,赖我们头上吧!” 柳茹月咬牙切齿的拉着张小六的衣袖,借着对方的力,从地上站起来,大声吆喝道,“我可没有说是你们拿了我东西,你们莫不是做贼心虚?” 消瘦的张小六,“你,你这个小娘子,怎的如此诬赖人?” “就是,我们见你晕倒了好一会儿了,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这才走过来帮你,谁知道你晕倒在地后这段期间里谁偷了你的钱袋和路引,你可别赖在我们身上,胡说八道!” 柳茹月等的就是这句话,反正她现在的目的只是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已,“哦,你是说,看到我晕倒,你们没有第一时间来帮我,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的?如果你们尽职尽责早些过来,我身上的东西就不会被人偷走了,若是谁偷了我路引,混进城,干出杀人放火的祸事,你们就惹大祸了。” 之前那些话,两个士兵还不以为意,不过一个无知村妇在城门口闹事罢了,可最后一句话,两人却不能不在意了。 张小六下意识反驳,“你休得胡说,哪里有那么多杀人放火的贼人。” 柳茹月发挥胡搅蛮缠的本事,“我是说可能,谁知道偷我路引的是什么人,是强盗、是采花贼,还是作乱的逆党,你们能保证么?” “你闭嘴,越说越不像样,别说了。”胖士兵王五伸手就要来捂着柳茹月的嘴。 柳茹月才不给他机会,揪着瘦个子士兵的手,就左右乱窜,“救命啊,救命,这两个士兵自己犯了错,想要杀人灭口了!” 她的大声吼叫,早就吸引了排队的人的注意,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城门口今日当班的大胡子将领看到队伍后端骚乱起来,穿着比一般士兵华丽了许多的铠甲,扶着腰间的刀,走了过来,粗声质问,“王五、张小六,怎么回事?” 胖士兵王五面色坦然中透露着无奈,“岳百户,这个妇人路引和银子掉了,就造谣诬赖我们拿了!” 柳茹月底气十足,大声吼道,“什么造谣,你们难道没有扔人路引,把良家女当作流民卖了赚银子?” 闻言,王五、张小六俱是一愣,猛地扭头盯住了柳茹月。 柳茹月才不管他们要杀人的眼神,对看热闹的排队民众道,“你们谁家里的小媳妇、小姑娘找不见的,很可能就是被他们两撕了路引当作流民卖到别处去了。” 张小六急得直跺脚,“岳百户,你休要信她的话,我们才没有扔人路引,卖人赚钱。” 王五动作更是迅速,抱拳单膝跪在地上,铿锵有力的说道,“岳百户大人,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就是这个刁妇想陷害我们,她本就是流民,拿不出路引,故意栽赃我们!您一定要明察秋毫,不要让我们这些和你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寒了心啊!” 他言辞恳切,又说自己参加过战场,不少围观的老百姓已然信了他几分,毕竟身形狼狈、发丝凌乱的柳茹月,看起来的确挺像流民。 没有任何一个城市欢迎流民,流民比乞丐更坏,乞丐以乞讨为生,而流民,一旦混进城,可能会偷鸡摸狗、杀人抢劫,流民制造的祸端比乞丐多了多,流民基本就是盗匪预备役。 没有人管理流民,而乞丐有一套自我管理的规矩,内部可以互相霍霍,但绝对不能惹让他们寄生的城镇的百姓。 面对大家质疑的神情,柳茹月心中丝毫不慌,她可不是无的放矢乱造谣,造谣并不能帮她解决任何问题。 她刚才清醒过来之后,就想起来了,上一世,一开始就是这两个家伙抓的她,他们两根本就不顾她的解释,也不去验证她的户籍来历,就把她当作流民登记,卖了。 流民自然依法当抓,但若是能验证来处,就必须放人,不然路引、户籍掉了的人,都要被卖为奴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查明来处之后,便可补办路引和户籍。 低级士兵收入本就低,尤其这两人见她有几分姿色,又见她拿不出银子打点,就想卖了她换一笔银,才根本就不去验证,就把她卖了。 当时,买主是桐县黄溪乡的一个土财主姓黄,果然见色起意,想强行把她收房。 当时她谨记陆铖泽生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教导,为了保住贞洁,抵死不从,抓过火把就往脸上按去,这才毁了脸,变成了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样。 她根本就不是第一个被这两个士兵卖掉的女人,他们是没有扔她路引,却扔了别的女子的路引,这都是她在黄财主家里,听另外两个和她一样遭遇的女人说的。 那个黄财主,可是这两个士兵的稳定客户。 第2章、告状 这次她遇到老天垂怜,获得了重生的机会,没想到恰好便是遇到王五和张小六这一刻。 她想避让这两个家伙已经不可能了。 若是一开始就找理由离开、退缩,这两人也不会放过她,更会以为她心中有鬼,强行抓了她。 所以,她只能直面他们,将事情闹大,她才有活的机会。 柳茹月扑通一声跪在大胡子将领面前,“请军爷为民妇做主啊,这两个人就是军中的蛀虫,告发他们,您才能更好的肃整军中。 民妇若是没有证据,万万不敢乱说话,我原本是想找知县告状的,没想到还没进城,就亲自遭遇了苦主对我说的事情,我没办法,只能在这里告状了! 我是在黄溪乡黄财主家遇到了两个小娘子,那两个小娘子,一个来自桐县墨林乡簸箕村叫牧荷,今年16岁,已经被卖到黄财主家2年了,她家中只有一个眼瞎的娘亲和一个腿瘸的父亲,她当时是来桐县贩卖替辉衣阁绣制的绣品被这两个蛀虫当作流民卖掉的。” 另一个小娘子来自桐县黄岐乡清斗崖叫陈姝,今年22岁,已经被卖到黄财主家1年了,她是个寡妇,家中只有一个两岁的孩子,她采了山中草药来桐县卖钱,结果被这两人当做流氓抓了,她们在黄财主家中不得自由,整日以泪洗面,只想早些回到家中陪伴家人,还请这位军爷替民做主,替军中扫除祸害啊!” 柳茹月的叙述中,人物、时间、地点一样不缺,而且十分详尽,一时间引得围观之人诧异不已,和旁边的人讨论、询问起来。 “你识得簸箕村的人么?” “你去过清斗崖收药材,听说过有个叫陈姝的小娘子不见了么?” “好像是听说过。” 排队的人群中,一个身穿打着补丁的布衣男子挤了出来,着急的问道。“这位娘子,你说的牧荷,可是左眼下有一颗痣?” 柳茹月想了想,指着右眼眼尾处,“不是左眼,是右眼角有一颗红色的,绿豆大小的痣。” 那个男人呆愣了一刻,呜呼一声跪在地上,同样开始叩头,然后从怀里摸了路引递上,“军爷,这位娘子说的话是真的,这是我的路引,我就是簸箕村的村民关一文,牧荷已经失踪两年了,没想到,没想到今日竟然听到了她的消息。” 人群中,又有个背着一背篓草药的男人被人推了出来,犹犹豫豫的跪在地上,“军爷,我……我是清斗崖的村民,我们村基本都是卖药为生,我今儿也是来县城卖草药的。 我们村的确有一个寡妇名叫陈姝,她失踪一年了,她那个可怜的孩子现在都在吃我们村的百家饭,村里一直都说陈姝是受不了苦日子跟着男人跑了,那么狠心,连孩子都不要了,可怜见的,原来是被人拐卖了,害得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着实可怜,您一定要把陈姝救回来啊,孩子不能没有娘!” 人群哗然,“真是闻所未闻,太平盛世,竟然还有士兵作出这样的事,把人家有路引有户籍的良妇当作流民贩卖!” “这比那些人牙子还可恶啊!” “你们发现没,他们贩卖的娘子都是家中没有男子撑家的绝户,看样子,他们都是查过人家底细,不是临时起意的啊。” “哇,那他们平时岂不是看到哪家娘子独自一人进城,就去调查人底细了?那现在被他们盯上的小娘子也不知道有多少。” 听到这话,人们害怕起来,谁家还没有个长相俊俏的小娘子,进一趟城没了,那可怎么办? 大家伙儿纷纷跪在地上,磕头作揖,“求军爷查清事情真相,救出被这两个卖掉的良妇啊!” “请军爷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柳茹月也没想到今日是赶大集的日子,各村的人都会有人来县城买卖东西,所以人群里刚好有这两个小娘子的同村。 她只是觉得事情发生在城门口,传播范围大了去了,这事儿,就算这个军爷想捂住,也不可能。 现在有受害者同村在,事情就更好办了。 而她路引的事情,也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一会儿就是要咬定这两个人把她的路引扔了,本身,她也不是遭了灾到处乱窜的流民。 不止柳茹月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就连张小六和王五也吓到了,这事情他们做得十分隐秘,抓个把流民,谁会在意? 守门的,谁还没抓几个流民卖了换钱了? 他们抓的都是绝户或者长途跋涉路过桐县的女子,且都是私下里抓的,这种人失踪了,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报案。 即便有人报案那又如何,登记在册的流民,都是经验证“没有”路引在身的,怪不到他们头上,他们是按照朝廷规定办事。 张小六心理素质差很多,柳茹月说出来的信息如此齐全,一查一个准儿,他也没有能力去杀人灭口,吓得一股屁坐在地上,“岳百户,百户大人!不是我的主意,都是王五,是王五让我做的,我一开始不想的,可是,可是他带我去赌,我输了好多银子,我急需用钱……” 王五愤然抬头,看向这个背后捅刀的家伙,如果这孬货不交代,说不定百户大人会为了军队声誉帮他们抹平,现在他被一吓就什么都交代了,这么多人听到了,谁也保不住他们了! “没有上过战场的孬种,一吓就认,老子被你害死了!酒你没喝?青楼你没去逛?逍遥快活了,你就把责任全推我身上了?” “五哥,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先做的,我不愿意,你还威胁要杀我,我害怕,你上过战场,浑身杀气,我能不怕您么!” 围观百姓轰然闹了起来,“竟然真有这样的事!” “他们太无耻了吧,本应保家卫国,却为了银子贩卖良家妇人,简直畜生不如。” 岳百户充满阴霾的视线从狗咬狗的两人身上扫过,闭了闭眼,又看了趴在地上一脸后怕的柳茹月,一挥手,“缴械,把他们两抓了,回营审问,若是事情属实,军法处置!” 其他士兵过来,手脚麻利的将王五和张小六的兵器缴了。 第3章、军爷威武 张小六毫无抵抗的想法,束手就擒,王五虽然想抵抗,但这么多士兵涌过来,都是行伍兄弟,功夫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人少干不过人多,他也很快就被绑了。 “军爷英明啊!” “军爷威武,替我们百姓铲除祸害!” 在一片赞美声中,岳百户转身对柳茹月道,“你跟我们去军营,等这个事情查清楚,就放了你。” 柳茹月已不是上一世此刻还没见过世面、不知世道险恶的天真村妇了,当即便大声拒绝,“我不去。” 岳百户危险的眯着眼,上过战场之人带着杀气的威压朝柳茹月碾来,一时间震得柳茹月满头大汗。 这人好不讲道理,明明是他手底下的士兵犯了错,往她身上撒什么气,这更坚定了她不去军营的决心。 她不能折在这里,她的孩子们还等着她,柳茹月握紧拳头,掌心的刺痛感让她在这个军爷的威慑下,强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扬起脖子,眼神丝毫不退让的据理力争,“民妇不懂军营是如何审案,我只知道贩卖人口的案子,应该由知县大人来判案,毕竟被买卖的小娘子,都是桐县人氏,你们军营自己人审自己人,谁知道你们会怎么审?” 大胡子遮住了百夫长的表情,但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是怀疑我会包庇他们两?” 柳茹月并不是巧言能辩之人,她上辈子基本上都是埋头苦干,很少时间说什么话,也不会有什么人愿意和她这个面上有丑陋疤痕的人交谈。 她知道,若是这个答案回答的不好,民意也保不住她了,这军爷已经对她不耐烦了。 她绞尽脑汁,眼神一亮,“我一个外人,也知道军营是禁止女人进入的地方,一旦有女子违令,杀无赦!你让我进军营,是何居心,是想利用军令斩杀了我么?一旦我进入军营,我是生是死,大家都无从得知了。” 这话,让周围围观的百姓纷纷点头。 “是啊,这小娘子说得对,这军爷只是一个百夫长而已,就算他没有坏心思,他职位虽不低,却也不太高了,带一个女子回去,上官要军令处罚这小娘子,他也保不住啊!” “是啊,若是上官为了声誉,要保那个人,利用军令斩杀了这个证人,我们也不会知道,谁敢擅闯军营啊。” “这个事情,还是让知县老爷审更好。” “不然,很可能搞一出堂下何人状告本官的戏码。” 听着周围的议论,岳百户的脸都黑了,他算是体会到了刚才张小六和王五对上这个女人之后百口莫辩的无从感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既然如此,我便送你去县衙。” 对方已然松口,她若是还不答应,对方就会失了耐性,但柳茹月还是加上了一句。 她半蹲双手扣住挨在左腰处行了一个礼,“谢过这位军爷不计较民妇的疑神疑鬼还要主动护我安全到达县衙,从这一刻开始,我的命就全靠军爷您来保护了。” 对着岳百户越来越难看的脸,柳茹月挤出一抹笑继续道,“哦,还有牧荷、陈姝、黄财主,若是我们任何一个出了事,恐怕都会被别人误会是您保护不力,或者杀人灭口,到时候您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冒着这样的风险,您也要护着我,您真是个大好人,也不知恩公叫甚名谁?好让……十娘牢记于心。” 围观群众听得懂她言下之意的人早已经为柳茹月的胆大妄为捏了一大把汗,敢这么要挟、质疑军爷,当真不要命了。 俗话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更别说她只是一个村妇,被这些找个理由弄死太轻松了。 岳百户神色莫辨,最终怒极反笑,“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锦城守备军桐县戍军营百夫长岳无逸。” 他态度坦荡,倒是引得百姓纷纷叫好。 “秦彪、苏安,你们两护送十娘去县衙,务必保护好她的安全,直到这案子审理结束。” “是,岳百户!” “得令!” 两个身材健硕的士兵从行伍中走出来,一左一右护在柳茹月身边。 柳茹月再次行礼,无言,转身带着两个士兵朝桐县城门走去。 岳百户点了人继续值守城门,便带着士兵押着王五、张小六回了营。 回到自己帐中,岳无逸冷着脸沉思片刻,即刻叫来亲信,下达密令,“去查那个十娘的来历,晚饭之前,把她资料放在我案上。” “是!” 亲信迅速离去。 岳无逸背着手,脑子里回忆着那个身形狼狈、青丝粘着干涸泥巴、满脸尘土也难掩姿色的倔强小娘子,虽畏他怕他得小腿打颤,冷汗直流,却依然敢直面他宛如杀神一般的狠厉眼神。 就算是军中的千户,也少有敢和他动怒之时对视之人。 “十娘,我如你意愿告诉你姓名,你却敷衍的给我一个没有姓的假名,好样的,有胆色,你最好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不然……”岳无逸冷笑着活动手指,摸上了腰间的刀,这是一柄杀敌无数的刀。 柳茹月在秦彪、苏安的带领下,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县衙门口。 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为简朴的县衙添加了几分威严,县衙之人早已经得到城门口的消息,有衙役守在门口,将三人接了进去。 沿着小道进入县衙内庭,一路都是肃然、明镜的气息,途中并无过多盆栽装饰。 一个身穿绿色官服蓄着八字胡的中年发福男子带着两个衙役迎了过来,“知县大人有事不在府中,我乃桐县县丞雷俊洪,已经为这位娘子安排好了住处,不过此事既然岳百户相信县衙将证人交给了我们,雷某还是在此请小娘子将发现两位被卖小娘子的经过说一说,我这边也好派人去黄溪乡拿人。” 柳茹月微屈膝行礼,“民妇万分感谢雷县丞如此劳心劳力为民做主,定将知道的事情全部告知县衙,也好早些将被王五、张小六贩卖的女子早日寻回。” 雷俊洪带着柳茹月进了小厅,文书早已在一旁小桌铺了纸、研好磨,执笔等待。 雷俊洪在上座坐定,伸手示意,“各位请坐,十娘,请讲。” 这并不是公堂上,不用行跪拜礼,不用站着回话,还有椅子坐,已然是雷俊洪给带她来的两个士兵颜面才如此礼遇她了。 此刻她不能露怯,不能让别人觉得她举止可疑,从而怀疑她的来历。 柳茹月并不客气,不顾自己身上穿着是多么褴褛脏污,大方坐在客座,还拿起杂役上的茶水喝了两口。 她早已经口渴难耐了,六日未曾吃过饭、喝过一口干净水了。 第4章、我那苦命的孩子狗娃 润过喉,柳茹月将自己在路上编好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此事说来话长,民妇柳十娘,乃江高县望凌乡顺清村人,嫁给同村朱守昌,奈何我夫君命运不济,年前病死了,家中公婆便决定带着我去盘州投奔二叔朱守义,中途,我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儿被人偷了,我不忍公婆这般年龄还跟着我受累,便独自出来寻找孩子。 我打听了许多地方,找到这边,机缘巧合之下到了黄溪乡,那日风大雨大,我没有避雨之处,就……躲在黄财主后院的狗洞处躲雨,然后就见到两个小娘子在哭诉她们的遭遇。” “她们的话勾起了我的伤心事,让我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孩子,也是被一疯妇抢了,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便自作主张,想要替两位姑娘告个状,希望知县老爷县丞老爷能解救她们,这也算为我孩儿积个福。” 说到悲伤处,柳茹月起身伏在地上,含泪磕了三个响头。 柳茹月说的悲切真诚,并非演技。 她苦寻孩子十二年,其中的心酸困苦无需深想,就已悲从心起。 县丞审案不少,见她悲伤表情不似作假,抚须叹道,“原来如此,没想到十娘竟有如此遭遇,却依旧侠肝义胆,是个热心肠的人,等本县丞调查清楚了王五、张小六一案,解救了牧荷、陈姝,一定替你补办路引,在本县内,帮你寻找一下你孩儿的行踪!” “谢谢县丞老爷,谢谢县丞老爷!”柳茹月多想将自己孩子的真实情况和盘托出,让县丞帮忙。 但她知道,她不能。 陆铖泽的后台是沈丞相,沈丞相桃李遍天下,他的门生遍布北昙各州各县,谁知道哪些是他的门生呢? 就算这县衙的人没有沈丞相的门生,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得罪沈丞相的。 柳茹月上一世只是一个普通妇人,并不懂朝中这些弯弯绕绕的裙带关系,她只能小心再小心。 她若是敢暴露自己的姓名和孩子们的事情,这个事情绝对会被压下!她和她的孩子们,绝对活不到上一世那个年龄。 上一世,陆铖康绝对不敢给陆铖泽老实交代,而婆婆黄氏也会帮着二儿子隐瞒,以为四个小孩子也掀不起浪花花。 这也导致陆铖泽一开始一直以为她们母子五人已经死了,这才让孩子们有了成长的时间,发展各自的力量。 柳茹月接触官司不多,但她明白,就算是戏文里的秦香莲,也知道上京找京官告状,也不能在地方上找个县衙州府告状。 “你那孩儿几岁,身上有何特征?” 面对雷县丞的询问,柳茹月开口道,“我那孩子到现在十一个月大了,刚出生三个月,就被一个面黑的疯妇偷走了,那妇人我也记不清长相,我孩子还没取大名呢,他爹就去了,小名叫狗娃,贱名儿好养活,他后脖颈处有一坨黑色椭圆,大拇指指尖大小的胎记。” “好,十娘,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一个杂役走过来,领着柳茹月和两个士兵朝县衙后方走去。 来到一排厢房前,打开一间厢房的门,“十娘,这是县丞给你安排的住处,这是馒头,还有茶水,你先休息,抓到黄财主,我会来叫你。” “谢过这位大哥。”柳茹月一路都是有礼且谨慎的,送走了杂役,看了两个站在厢房门口不动如山的士兵,径直进了厢房,关上了门。 没有外人,柳茹月才敢大口呼吸,松了气儿后,浑身的劲儿都被抽走了似得,软倒在了床上。 她得好好捋一捋,刚才的话,有没有什么差错。 她也不算完全编的故事,上一世她一路寻找孩子,遇到了很多很多人,她虽不擅长交际、不善言辞,但有些人看她老实,也放心将心中的苦闷说与她听。 这个十娘一家人的事,也是真的,是她在陈家米庄做工的时候,同在米庄做活的十娘的婆婆告诉她的。 她知道柳茹月也丢了孩子,便来开导她,找她说话儿,她说十娘的孩子狗娃被人偷走后,没有多久十娘就疯了,跑出去找孩子,也不知道现如今是死是活,也没个音讯。 茹月这里用一用十娘的故事真真假假的编一编,并不打紧,如果他们真的能找到十娘和十娘的孩子,送回那老婆婆身边,也算好事一桩了。 所以,这些人去查她的身份,只会查到疯了跑了的十娘是真实存在的。 调查的人也会以为她柳茹月就是那个十娘,如果能给她一个十娘的路引,那就最好了。 只要她攒够了银子,到时候到黑市买个籍贯,到时候再换个新的路引也不是难事了。 只要还没到京城,还没找到孩子们,她就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柳茹月理顺了细节,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手,拿起桌上的馒头大口大口的伴着茶水吃了起来。 两个大馒头入腹,柳茹月觉得自己这才是真正的活过来了。 她只是一个证人,并不是贵客,县丞也没给她安排热水洗澡、和换洗的干净衣服,提供了馒头和一间厢房,已经十分不错了。 柳茹月十分满足,浑身乏累的她,重新躺回床上,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会让她重生。 她聪慧不及大闺女雪蓉,狡诈不及陆铖泽,她也没有什么手段和人脉。 如果老天爷让雪蓉重生多好啊,她的大闺女可聪明了,也懂得利用手边的一切去…… 不不不,不行! 柳茹月从床上坐了起来,拍着胸口,万分庆幸重生的是她自己。 她怎么能把报仇和找孩子们的事情扔在雪蓉一个孩子的身上呢? 她才是娘亲,雪蓉上一世付出了那么多才结交了那些权贵,但她也失去了贞洁、自由和堂堂正正嫁个良人的可能性。 在她找到雪蓉之后,发现她晚上总是做噩梦,睡不着,如果雪蓉重生了,那孩子得带着多沉重的枷锁生活啊,她心中的怒火恐怕比上一世还盛,而她现在也才八岁而已。 是,这一切都应该是她这个娘的责任。 柳茹月下了床,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向老天爷磕头,心中默念,“谢谢老天爷让我重生,我一定会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请原谅信女刚才对您的冒犯,您的安排一定是最好的安排,请保佑信女能及时找到孩子、护他们一世幸福。” 脱掉草鞋,爬上床,柳茹月瞪着眼睛睡不着。 从河里爬起来的时候,布鞋早已经被江水冲走了,还好她会编草鞋,不然光脚走路,她的脚早就得废掉了。 她脑子很乱,报仇、找孩子、孩子可能在哪里,她得怎么赚钱,靠自己找孩子肯定很慢,托人找孩子会更快,但需要很多钱,托人不一定靠谱,还是得自己人,但她现在身无分文……。 无数的想法在脑海里飘来荡去。 不过一切都要等这个事情结束之后,才能执行了。 柳茹月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 休息好了,才能应付接下来的询问,县衙这边好办,军营那边那个岳无逸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好应付了。 第5章、喜当娘 这一觉,柳茹月竟是一夜无梦,睡得无比安详。 她是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的。 搅了帕子洗了脸,打开门,柳茹月发现门外原本空荡荡的院子里,站着好多人,不乏衙役和士兵。 几个穿着布衣的男女激动的小跑过来,感激的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带头的一个女子磕头道,“谢谢十娘替牧荷报官,帮我重获自由,重获新生,让我能回家,也能重新看到爹爹了。” 一个瘸腿的老人家,也感激道,“若不是十娘冒着危险报官,我都不知道我儿还活着,就是可怜了她娘,没能等到牧荷回家,但孩子回来已经是好事,我们回去烧香告诉她娘,她娘一定能含笑九泉了,谢谢十娘的大恩!” 旁边一个妇人按着孩子在地上磕头,“陈姝感谢十娘救命之恩,不然我恐怕一辈子也见不着我可怜的孩儿了,仲儿,快谢谢恩人!” 陈姝身旁的孩子,懵懵懂懂抬头,他眼角还噙着泪,红着眼,抽噎着奶声奶气的对柳茹月感谢道,“谢谢恩人,替我找到了娘亲,我以后再也不是没有娘的野种了。” 陈姝在一旁单手捂着嘴,搂着孩子哭了起来,“娘回来了,没有人能欺负你了,你不是野孩子,你有娘。” 眼前这一幕,让柳茹月羡慕不已。 多好啊,他们一家一家都团聚了! 她虽只是一介女流,力量微薄,也是可以改变别人命运,拯救上一世大家悲惨的命运呢! 上一世她毁容之后,很快就被黄财主贱卖给了人牙子发卖到外地去了,她也没办法去告状,陈姝、牧荷也不知有没有从黄财主守卫森严的后院逃出去见到家人。 柳茹月擦了擦眼角的泪,连忙伸手扶人,“快快请起,你们谢我做什么,于我不过一句话罢了,还是多亏了县丞老爷还有岳百户秉公执法,迅速派人去乡里救你们,若是慢了一步,黄财主都可能杀人灭口或者转移你们,一切都是县丞老爷和衙役们、还有岳百户和军爷们的功劳,我一个妇道人家可不敢居功。” 大家帮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抹着泪挨着自家亲人,又是对柳茹月再三感谢。 县丞满脸笑容的走过来,“十娘不可妄自菲薄,这次能找回牧荷和陈姝两位娘子,全靠着你的一片侠义之心和勇气,其他人,谁敢举报王五张小六这两个军中害虫?十娘勇气可嘉。” “王武和张小六已经交待了其他六个小娘子的去处,这么一来,十娘也算帮助了八个家庭重新团聚,这可谓是大功一件啊!世人常说好人有好报,我也算是是亲眼见证了一次,或许老天也为十娘的义举感动,你看,这是谁?” 县丞的客套话,柳茹月腹中打着草稿准备应答,但听到最后,她却听不懂了,她疑惑看去。 县丞往旁边一站,一个衙役抱着一个襁褓,朝她走来。 周围的人全都露出一副欣慰的表情,尤其是县丞喜上眉梢,往襁褓一指,“十娘啊,你看,这孩子,可是你的狗娃?” 狗娃? 难道这县丞还当真把十娘的狗娃找到了? 可是,世界上当真有这么巧的事情么? 她不过是引用了十娘的故事罢了,偷孩子的人哪里可能恰好就带着孩子来了桐县。 柳茹月心中诸多怀疑,却不能不满怀期待的激动上前查看孩子,她拿不准,这个孩子当真是十娘的狗娃,还是……谁搞出来一个孩子来验证她的话。 她掀开挡住孩子脸的襁褓尖角,露出一张圆嘟嘟的脸,她抱过孩子,让孩子靠在胸前,将襁褓盖住孩子后脑勺那里的布揭开。 那里有一块黑色的胎记,椭圆形,大拇指指节大小。 县丞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道,“十娘,这孩子是你的狗娃吧,十一个月大小,胎记和你的描述一模一样。也是个带把儿的。” “前夜有人在黄溪乡隔壁石林乡的林子里,发现了一个妇人的尸体,便报了官,昨日仵作去案发地查看,发现那妇人是被毒蛇咬死的,妇人尸体旁边恰好就有这个孩子,村民都不认识这孩子,仵作就将那无名女尸和这个孩子一并带来了,我今早一看,呀,这不就是十娘你的狗娃么?你说巧不巧,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开眼,好人有好报?” 旁的人纷纷附和县丞的话,“是啊,是啊,县丞说的是,十娘能找到孩子,当真是大幸啊。” “那些罪犯,偷鸡摸狗、贩卖妇人孩童的恶人在我们桐县,要么遭天谴要么受到知县老爷和县丞老爷的审判,全都要被砍头的。桐县在知县老爷和县丞老爷的管理下,越发太平了!” “得亏十娘来的是我们桐县啊!” “十娘,孩子可算是找到了,恭喜恭喜啊!” 柳茹月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抱着孩子抹着泪,又哭又笑的感谢县丞,“借您吉言,可算是找到狗娃了,希望天下的好人都能有好报。” 害怕有人拿个孩子试探她,柳茹月不敢把话说太满,不敢置信的摸着孩子的脸,眷恋的说道,“我都七个月没见着狗娃了,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若是在外面见着,我都不敢认他了。” 牧荷在一旁感叹道,“是啊,还好狗娃后颈上有个这么特殊的胎记,不然十娘还真不好认孩子。” 牧荷的爹在一旁义愤填膺的敲着拐杖,“那个偷孩子的妇人已经受到老天的惩罚见阎王爷去了,地府的陆判会好好审问她在阳间犯的错事,判她过刀山下油锅,这些人贩子当真该死!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被毒蛇咬死当真是便宜她了。” 雷县丞颇为感叹的说道,“十娘也找到孩子了,你就安心的带着孩子回家,把他抚养成人吧,王五张小六已经交代了一切,虽然王五咬死不认扔了你的路引,但张小六认了。 那个王五什么都不认,连其他六个女子的去处在张小六交代之前也不说,他就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小人,有张小六的证词足矣,岳百户军法严明,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招了招手,文书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这是我给你和孩子写的路引、开的证明。” 托盘上面放着折叠厚纸壳的土黄色路引,还有一张折在一起的纸。 柳茹月伸手打开路引,上面写着柳十娘身形样貌特征、从哪来,到哪里去,在桐县补办路引的经过。 她有些晃神,她真的拿到了路引了,也拿到了新身份,她不用担心被当作流民被卖掉了。 她有了路引,就能光明正大的做工赚钱了。 “谢谢县丞大人明察秋毫,替民妇重办路引。”她抱着孩子磕了头。 县丞指着托盘上的钱袋道,“这是县衙给你报官助大家找到家人、铲除军中败类的奖励,虽然不多,但也希望能帮你回家。” 第6章、早些离去 柳茹月将托盘里的路引、证明还有钱袋都收到了怀里,再三谢过了大家。 牧荷陈姝几人也一同拜谢了县丞,他们的案子一早就审清楚了,因为苦主皆在、又有军中递交过来王五张小六的认罪供词,这案子根本就不需要柳茹月上堂便解决了。 大家一起离开了县衙。 县衙外早已有她们的同村等待,拥着她们回村去。 柳茹月抱着这个孩子,站在路中间,颇为不是滋味。 自己的孩子没找着,倒是多了个别人的孩子。 孩子啊孩子,你当真是十娘的狗娃么? 如果真的是狗娃,她得给十娘的婆婆送过去才是。 如果他不是狗娃,那他的家人得多着急啊,那个死掉的妇人会是他的娘亲么? 柳茹月心中忐忑不安的抱着孩子,找了一个客栈先行住下。 现在她有了路引,又有了县丞的奖赏,就可以住客栈了。 她要了一小盆稀饭、一碟泡菜、一个馒头、一个煮鸡蛋,两个碗,就在大堂里坐下,这一顿饭总共花了十个铜板。 县衙奖励了她二两碎银子,一两银子是1000个铜板,二两银子能换2000个铜板。 刚才称了一块儿碎银,换了100个铜板,花了10文吃饭,下房住一宿是10文钱,剩下的钱还得节约着用。 再节约,也得让孩子吃饱。 这个孩子的出现无疑给她打消了好些人对她的怀疑,不然县丞恐怕还会去调查她的来历,到时候难免会查出问题。 有这个提前一天出现在别处的孩子以及那个被毒蛇咬死的妇人从旁证实了她的话,这才让她能这么快拿到路引。 不管怎么样,她现在都得把这个孩子照顾好,以后送他去十娘婆婆那里,他后颈处的胎记,十娘的婆婆肯定会认他,好好照顾他。 她都能重生了,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柳茹月不再多想,剥了鸡蛋,将蛋黄在碗里用筷子碾碎了,这才舀了稀饭上方的米汤和少许煮的不是太烂的米粒,在碗里与蛋黄搅匀,然后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孩子饭吃。 这孩子还挺乖,从县衙到客栈,一路上都没有哭,或许,是那个偷孩子的妇人给他喂了药还没缓过劲吧。 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大夫? 这么想着,柳茹月快速吃完饭,抱着孩子到了街上。 找了一个医馆,来到看诊的大夫跟前,将孩子递了过去,“大夫,能帮我看看孩子的身体是否健康么?” 长胡子大夫摆正孩子的脸看了看,又掐着他的嘴巴,逗孩子吐出舌头,看了看舌苔。 尔后又把孩子的手腕拿出来,按了按脉搏,便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柳茹月。 柳茹月觉得这大夫肯定是发现孩子被下药了,便将县丞给她开的证明拿了出来,递给了大夫看。 上面交代清楚了柳茹月寻找孩子的经历,以及孩子如何被找到的情况了,大夫看了落款日期,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证明递还给了柳茹月, “误会,误会,十娘真是有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辛亏十娘机警,发现孩子不正常就带他来看病,这孩子身上的确中了药,就是偷孩子的人贩子常用的迷药,会让孩子迷迷瞪瞪、哭不出来,以免孩子哭个没完引人怀疑。” 虽然这孩子不是她生的,作为四个孩子的娘亲,柳茹月也感同身受的为他担忧不已,她多希望自己的孩子遇到麻烦的时候也能遇到好心人照拂啊,“那,这个药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么?好治么?” “好治好治,其实也无需如何治疗,甚至不用吃药。”那大夫打开桌下的抽屉,拿了一个白瓷绿胎的鼻烟壶出来,揭开盖子,放到孩子鼻下晃了晃。 孩子顿时打了一个喷嚏,望了望十娘,又看了看大胡子的大夫,憋着嘴哇哇哇的哭了起来,柳茹月下意识抱起孩子,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狗娃不哭,娘在你身边呐。” 老大夫对自己的药十分有信心,盖上盖子收好,“好了,这种迷药就是那些人贩子粗制滥造配置的,不难解,对孩子也没什么危害,这鼻烟壶里装的是我用薄荷、桉叶、樟树枝等草药提炼调配的提神醒脑油,对孩子也是无害的,十娘放心吧。” 柳茹月离孩子近,也能闻到这提神醒脑油刺鼻又清凉的味道,让她觉得大脑似是被冬天的冰刺激了一下般,打了个机灵,“谢过老大夫,不知这提神醒脑油,您还有么?卖么?” 老大夫好奇问道,“你买这东西做什么。” 柳茹月想起上一世,陆铖泽派人来抓她,就是给她下了迷烟,如果有这个提神醒脑油在手边,她及时拿出来嗅,就不会晕倒过去了。 虽然清醒着也不能改变那些人绑走她的可能性,但万一她以后还会遇到这种别人下迷药的情况呢? 她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婴儿赶路,途中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意外。 到了京中,陆铖泽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和孩子们都不奇怪,有备无患免得临了抓瞎。 柳十娘也没有过多解释,“我就觉得这个提神醒脑油挺好的,所以想备一份,将来孩子长大了念书的时候打瞌睡,说不定也用得着呢。” “哦,原来是这个打算,好吧,先前也不是我不想卖给你,只是这个东西我也没配几份,贵还不说,寻常人的确不常用,不过十娘在咱们桐县也是个英雄人物,你昨日在城门口勇于告状,解救了多少被那人贩子拐了的娘子,既然你想要,那我就低价卖给你了,30文,我若是卖给读书人提神,最少得卖五两银子。”老大夫说到最后,用了最小的声音,贴着柳茹月说的。 柳茹月感激的谢过大夫,数了30文铜钱给他。 30文,能解迷烟迷药的提神醒脑油,真的不算贵,柳茹月不曾当过有钱人,但上一世她好歹也在许多庄子、酒楼、大户人家家里做过奴仆,还是有些见识的。 要带着孩子上路,一路上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二两银子,根本不够她带着孩子走到京城。 但柳茹月也清楚,她不敢在桐县久待,待久了,万一被人识破怎么办,还有那个岳百户,她可以确定自己惹怒了他,戳破他手下做的坏事,他恐怕要受到军中处罚,等他缓过劲儿,他绝对会找她的麻烦。 对于哄孩子,柳茹月还是拿手的。 孩子很快就被她哄得笑嘻嘻的了,看起来乖巧的很。 柳茹月当即就抱着不哭的孩子去了布庄,一路上,这孩子好奇的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就像以前从未曾看到过这么多人似得。 她给孩子买了一身新衣衫,扯了一条蓝色背孩子用的长布带,又扯了粗布和买了针线,准备在路上有空的时候再给孩子缝制两件换洗的新衣衫。 第7章、这孩子是谁 全部都买成衣太贵了,她承受不起,但孩子不换衣服,不换尿布,大热天的,会长疹子、会臭。 给孩子买小衣服花了25文。 扯布,因着孩子身形小,需要的布料不多,能缝制两身的布料,也就十五文。 背带布用了10文。 又买了一些能做尿布和月事带的边角料碎布,又花了五文钱。 她也给自己买了一身蓝色粗布衣裙成衣,大人用料多,自然就贵得多,最便宜没有什么款式可言的也花了她75文。 包好东西,柳茹月又去了典当行,买了两身死当的衣服。 一套粗布衣裙,一套稍微华丽一点的绸子衣服,加起来,比在布庄买新衣服便宜了好多,两套成人旧衣服加起来也才60文钱。 旧衣服毕竟是别人穿过的,谁知道是不是死人穿过的,虽然典当行有洗过,但柳茹月觉得自己买了旧衣服还是自己再洗一洗晒晒大太阳比较好,到时候改改大小也能穿。 自己穿典当行的旧衣服还可以,反正她也死过一次了,不怕这些。 但小孩子皮肤娇嫩,穿典当行的旧衣服不好,大人紧着点孩子是应该的。 鞋子,柳茹月也在典当行买了两双,一双布鞋、一双缎面的鞋,比衣服便宜,只花了她9文钱。 全都塞入在布庄要的黑色粗布包裹里,她又抱着孩子去米粮铺子。 买了半斤大米、半斤小米、半斤玉米粉、半斤面粉、二两粗盐、二两白糖、二两红糖、二两辣椒面、一两胡椒面、二两花椒面、二两老姜、一小罐蜂蜜等厨房所需的调料。 又买了一口碗口大的陶罐锅。 这些开销加起来,就用去了42八文钱。 柳茹月心中无比肉疼,但这些东西必须买。 上一世她辗转被卖了那么多处地方,虽说并不是每一处学的东西都有用,但在醉仙楼学到的厨艺,绝对是现在她最最用得着的手艺。 这句话怎么说来着? 柳茹月想了想,对,就像那些掌柜说的,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下本钱投资,后面她花的钱会更多。 咬牙付了钱,柳茹月挎着行囊,抱着孩子回到了客栈。 回到客栈,柳茹月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进去的,路过马厩,看了一圈,有四辆马车停靠。 她没有多作停留,抱着孩子去了柜台,“掌柜,我要一桶热水,另外,一会儿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给孩子做个饭么?” 掌柜停下打算盘的手,“若是洗了澡马上就使用厨房倒是可以,如果是到了饭点那就不行,只能等饭点之后才能用了。” “谢谢掌柜。” 柳茹月上了楼,店小二很快就给她送了水上来,灌满了一大半的澡桶。 柳茹月把孩子放在床上,关了窗,脱了衣服、披散开头发,进了洗澡盆,将自己满身满头全浸入了水中,一头青丝宛如墨汁在水面上扩散开来。 温暖的水,浸入了每一寸肌肤,让她舒服得直想泡在水里不再出来。 憋了一会儿气,柳茹月感受到了濒死的感觉,这才从水里破水而出。 临死的感觉,真不好受,不管被烧死还是被淹死,她这一世都不想惨死了。 拿了皂角洗了头发,又洗了脸,清水洗净了身上所有的尘土、疲惫,多希望烦恼也能一并洗去。 仔仔细细的全身搓了个干净,柳茹月起身,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了新买的衣服。 擦了一会儿头发,头发已经不滴水了,她就用刚才逛街随手买的一根三文钱的木簪将头发简单的绾了起来。 就着洗了澡的脏水,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洗,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破了,到时候缝缝补补也能继续穿。 将洗了两遍的衣服放在洗脸盆里,又叫来店小二把水撤了,又叫了一小盆热水。 店小二都是做惯了体力活的,手脚麻利,十分迅速,倒了水,扛走大澡盆,又送来一个洗脚盆大小的盆子,且装了一大半的水。 柳茹月先前也想先给孩子洗澡,但是她实在是受不了身上的黏腻、刺痛、臭味,索性就自己先洗了。 给孩子用的东西,她向来觉得不必精贵,但一定要干净,这孩子虽然不是她的,只是一个陌生孩子。 但这孩子,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送到她身边的,她都得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照顾。 这时候的她在吴江里泡了两天,在爆裂的太阳下走了四天,以前她是没有办法,而且身在局中闻不到臭看不到脏,现在她突然从十二年后回来,就像个外人看着自己的身子,真的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儿。 那洗澡水,亲生母亲都不会给孩子用的。 柳茹月把孩子小心翼翼的抱起来,刚将襁褓拆开,孩子就睁开了眼睛,呜呜呜的吐着泡泡看着她,就像是想说话似得,看起来格外可爱。 “姨……。”柳茹月刚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孩子现在开始,就是她的孩子了,“娘亲给你洗澡澡哦,拉了臭臭身上臭臭的,一会儿就香喷喷的了。” 柳茹月将孩子的贴身布衣给脱了下来,发现他浑身红红的,不是因为天气热闷出来的疹子,倒像是被粗布衣摩破了皮。 婴儿肌肤嫩,他被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娘亲的妇人抱着到处跑、又被那些衙役裹上襁褓粗鲁的抱着回县城,或许是因为这样,导致皮肤被衣服磨破闷着了吧。 不过,这未免也太娇贵了一些吧。 或许是脱衣服的时候摩擦到了红肿起皮的地方,孩子噘着嘴眼看就要哭,柳茹月抱着他,放入了温水中,“我的小乖乖,洗了澡澡就舒服了,不哭哦。” 水是万物之源,水能让人平静,也拥有让孩子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的魔力。 孩子早就忘记刚才想哭的事儿了,嫩藕似的小手小腿儿在水里像青蛙一样划拉着。 柳茹月一手托着他的脖颈和脑袋,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让他在水里自己玩了一会儿适应了一下水中的感觉。 等他适应后,这才放了托屁股的右手,依旧保持左手托着脑袋和脖颈的动作,给他洗澡,一边与他说话,“宝宝真乖,像条鱼一样,水里好玩吧,宝宝饿了么,一会儿娘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做粥好不好。” 柳茹月一边闲聊,一边手不停的给他洗完了正面,尔后翻过身托着他的前胸脖子下巴处,给他洗背面。 洗着洗着,柳茹月脸色巨变,伸出手指在孩子的后颈处搓了搓。 那一处椭圆形的胎记就像面团一样,泡水之后有些泛白泡发的感觉,被她一点一点的搓掉了! 第8章、做饭 她吓得浑身一抖,差点将孩子掉入了水中。 这孩子不是她编的故事里的狗娃! 这孩子,是别人故意送到她手里的。 根据她编的故事,制造了一个大家以为存在的、标记明显的狗娃送到了她手里! 这个孩子是谁? 此刻,柳茹月只觉得自己周围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是那个岳无逸岳百户为了找回颜面,想陷害她偷孩子么? 或者是谁设局偷孩子,将计就计把孩子送到她这里,让她帮忙带出去。 县丞知道么? 无数的想法从心头涌起,柳茹月只想扔下孩子,立刻租辆马车能跑多远跑多远。 “啊~哇~” 孩子张着嘴说着无意义的话,对着她笑,伸着两只手想要和她玩儿,“唔~哇~”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上一世遇到那么多危险,她不都尽力让自己活下来了么。 不管是谁,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想让她当一段时间的保姆罢了。 这事儿,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 恨不得她死的人,只有陆铖泽,但他现在不可能知道她活着,所以这个事情不是他搞得。 讨厌她的岳百户,若是想害她,根本不用这么曲折,等她离开桐县后,半路上拦住她,随便一刀就能解决掉她。 所以,这个孩子才是幕后之人的目标,而她只是被算入其中的一颗棋子。 怪不得这孩子身上被粗布衣磨一磨,就蹭得红肿破皮。 想来,他应该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但,这孩子应该也不是桐县大户人家的孩子,不然县丞不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先去确定是否是那些大户丢了的孩子,就靠着一个胎记便将孩子交给了她。 柳茹月平复了心情,给孩子擦干了身上的水珠,穿上了新衣服。 洗干净身上的脏污,孩子比刚才看起来又白嫩可爱了许多,精神头好的很,他的眼睛大大的,瞳孔像龙眼核一样又大又亮,眼睫毛浓密不说,长得都要飞上天了,漂亮得像年画里的娃娃。 说句公道话,这孩子比她的永庆时候还漂亮。 “狗娃。”这名字虽然寒碜,但她从现在开始就必须这么叫了。 且,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年纪也不知道陷入了何种阴谋算计里。 就这么叫吧,贱名好养活。 “狗娃,娘带你去厨房做好吃的,好不好。” “咘咘……卟”孩子张着嘴,又是一连串无意义的话。 “恩,娘就当你答应了。”拿出蓝色布带,将这烫手山芋重新背在怀里。 两人都清洗一新,也都换了新衣服,孩子在她怀里闪烁着大眼睛,咿咿呀呀的就想说话,看得出来,他已经没有早上那么憋闷难受了。 “一会儿娘要做饭,你乖乖在怀里别哭哦。”孩子后颈上的胎记被搓掉了,柳茹月不敢把他背在后背上。 背在胸口,别人就不会看到孩子的后颈。 好在一会儿她要做的菜,都是汤水,不会有油烟喷到孩子。 将钱袋揣到怀里,柳茹月拿了一会儿所需的食材背上,将洗了两遍的衣服放在孩子的澡盆里准备下楼打了清水再清洗一下,端着一起下了楼。 “掌柜的,我买两个你们家的鸡蛋,一个番茄,一碗冷饭、一颗青菜。” “好,一共七文钱我先记在账上,二,带这位娘子去厨房,她借用一下锅灶。” “好嘞!” ------------------------------------- “……,禀告百户大人,这就是十娘今日做的所有事情,直到的回营之前,她已回到客栈,叫了水洗漱,给自己和孩子都清理干净,换上了干净衣服,她还找掌柜借用了厨房,看样子是打算做一份番茄鸡蛋汤,泡饭吃。”探子汇报完,便垂着头等待命令。 岳无逸擦着宝剑,拧紧了眉头,“给孩子吃泡饭,这是亲娘所为么?孩子这么,她怎么不给孩子喂奶,真不是个合格的娘亲。” “……”一个女人生了孩子后,中途没有喂奶的话,早就断奶了,探子本是想如实汇报的,但最后还是将这句话憋在了心里。 擦着剑的岳无逸没有看到垂着头的探子脸上便秘一样的表情,“继续盯着她,尤其是那个孩子,来的这么凑巧,她又这么不上心,一定要替我盯死了她,不要放过她任何一丝举动。” “是,百户大人!”打扮普通长相普通的探子,头也不抬的离开了军营。 岳无逸停下了擦拭,扯了一根头发放在剑刃处,对着吹了一口气。 噌 剑锋唔鸣,发丝一触即断。 岳无逸眉角飞起,眼里透出笑意,似是看到谁被砍了脖子一样得意。 扯了扯嘴,叹息道,“也是个会享受的女人,二两银子怕是不够她用两天,也不知道银子用完了,她待如何讨生活,或许都不用找她麻烦,她就……呵,就是苦了那个孩子了。” ------------------------------------- 柳茹月自便被陆铖泽的母亲黄氏教了烧火造饭,所以店二在一旁看到她升火麻利,也就没有多嘴。 她从拿的起锅铲开始,就站在凳子上炒菜了,只是在进入醉仙楼之前,她做的菜也只能说是农家菜。 再加上家中为了供陆铖泽念书的开销,过得紧巴巴,很少放油炒菜,蔬菜都是烫烫水,有时候连粗盐都没得放,就吃了。 难得有机会吃上一回肉,所以她以前并不会做几道让人亮眼的菜。 做法一般,口味一般,不难吃,也算不得多好吃。 醉仙楼掌柜人好,看她识字,就挺帮衬她,最后她也有机会进厨房学炒菜。 那是她待的时间最久的地方,掌柜人很好,若不是还要找孩子,她能在那里待一辈子也说不定。 一开始,她犯了错,摔了菜,将菜倒客人身上,掌柜也不会打骂她,替她这个面貌丑陋的妇人向客人赔礼道歉,还安慰她,鼓励她,让她惯用的让自己被发卖的手段根本没有用处。 她在醉仙楼,待了四年,直到醉仙楼被竞争对手收购…… 想东想西的时间里,柳茹月已经将番茄打了皮,切成了碎丁儿。 且将洗净的米在烧开的水中煮了半刻钟了。 她将米用漏勺舀出,沥水。 将水甩得差不多了,就将米倒入一旁装了面粉的瓷碟中,将所有米都裹上面粉后,放在一旁备用。 将锅中水倒掉,烧干锅后,放入少许乳白色的猪油,待得油化开成透明的颜色了,就将切碎的番茄碎倒入锅中翻炒,至炒出香味。 第9章、做菜的讲究 许是闻到了酸酸的香味,怀里的孩子动了动,嘴儿流着口水,探头往锅里看去,“哇哇哇,呜呜。” 柳茹月用食指戳了戳怀里孩子胖乎乎的手,“马上就能吃了,狗娃别着急,一会儿做好了会更香哦。” 锅中番茄已炒至红色的汤汁咕噜噜滚起来,她便将裹了面粉的米慢慢倒入锅中,一边倒一边搅拌,随后加入一汤勺清水。 眼看火要熄灭了,柳茹月又加了一把火,回到锅前,用汤勺搅动锅中的番茄米。 不一会儿,锅中的米粥就沸腾了。 她拿起鸡蛋磕破皮,稍微掰开一点壳,将蛋清流入碗中备用,只是将蛋黄整个倒入锅中,扔了壳,用汤勺将蛋黄快速搅散。 原本红色为主的粥瞬间多了一丝鸡蛋黄的亮色。 煮了一会儿,柳茹月就把青菜碎末撒入锅中搅了搅,没有放盐,默数了十声,便起锅。 白色瓷碗里的粥,红黄相间,点缀着绿色的几片叶子,黏稠得像是战国红玛瑙,煞是好看。 怀里的孩子早已经等不住了,激动的扭动起来。 “粥烫着呢,你等等再吃啊。” 满厨房因番茄带来的酸味,看得在一旁盯着的店二也止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也不是没有吃过番茄炒鸡蛋,这娘子的做法只是稍微不同,为什么闻起来就更香呢? 但她都没放盐,能好吃么? 别是闻着香,看着好看,但不能入口吧! 终于还是不忍心这么好的食材被浪费,店二提醒了一句,“娘子,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没有啊。” 店二忘了厨房门口一眼,声道,“那是,忘记买盐了么?要不,你就用我们店里的盐吧,一丁点,掌柜也不会说什么的。” 原来这个热心的店二是在担心这个啊,柳茹月解释道,“谢谢二哥的好意,我自己买了盐,只是这番茄米粥是给孩子吃的,孩子还太不能吃盐,所以我就没放。” 店二也是两个孩子的爹,家中孩子自打断了奶,什么都是跟着大人吃,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婴儿不能吃盐,“娘子能帮忙解释一下,孩子不能吃盐是什么说法么?” “大夫说婴儿的肾脏比较娇嫩,发育的不够完善,如果过早地摄入了盐,会导致婴儿的肾脏有损伤,所以一岁之前,孩子最好不要吃盐。”柳茹月以前也不懂这个,都是伺候人的过程中听大夫说的。 “原来是这样。”店二也没听大懂,但见柳茹月说得笃定,便记在了心中,“那,你把蛋清留着,不下锅也是因为婴儿不能吃蛋清么?” 柳茹月边洗锅边回答道,“大夫说鸡蛋是发物,七个月之前的宝宝最好不吃蛋清,或许会长疹子,但也不一定,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有些孩子吃了就不会,我家孩子……我也只能谨慎一点了,反正再过两个月,他也能吃全鸡蛋了。” “原来养孩子有这么多讲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家孩子一岁前还真的都有长过疹子,红红的一片,看她挠的我可心疼了。 还就我家二闺女长了疹子,老大没有过,好像还真是我拿了鸡蛋回去才……天呐天呐,我一定要记住,以后我家娘子又生了孩子,我一定不让她给孩子吃蛋清了。”店二万分庆幸自己没钱天天买鸡蛋回家,不然孩子得多受罪。 柳茹月只是笑笑,她信这些也是因为之前伺候的那家人的孩子是特禀体质,卫气虚不能抵御外邪,因此别的孩子能吃的东西,他不能吃,别的孩子不能吃的,他就更不能吃了。 那孩子经常找大夫,主人也会将大夫的话对她们这些下人三令五申,以免她们犯错害了孩子。 她也牢记于心,她当年还想着以后等找到孩子们了,等他们成家立业了,她也能细致点照顾孙子和外孙。 上一世孩子们都没能活到娶妻生子……,这一世,她得给孩子们一个未来,早些找到她们才行。 柳茹月将眼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舀了一点猪油在烧红的锅中化开,重新打了一个鸡蛋在装着蛋清的碗里,加了粗盐之后打散,倒入锅中。 贴着锅的一面很快就煎成了金黄,面上还是鸡蛋液,她用锅铲插入鸡蛋饼下方,一个巧劲将煎鸡蛋完整的翻了过来,一点都没有碎不说,一丝鸡蛋液也没有飞出来。 店二在一旁,心中感叹这娘子还是有些厨艺的。 待得这一面鸡蛋也煎的金黄了,柳茹月还是用锅铲将鸡蛋打烂了,店二在一旁看的可惜,金黄色圆溜溜的鸡蛋饼像太阳一样,就这样没了。 柳茹月将之前给孩子做粥剩下的一点番茄倒在了锅里,专属于番茄炒蛋的香味飘出来,果然比做粥更让人垂涎。 将冷饭倒入锅中,拍散搅拌均匀,炒得每一粒米饭都被汤汁浸润了一遍,且变得有些微发黄了,便放了盐,将炒饭舀到了碗里。 “劳烦二哥给我抓点泡菜,再打一碗米汤。” “可以。”店二回过神,转身去抓泡菜。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竟然看人炒个饭也能看入迷,以前看刘大厨、自家娘子做菜也没这样啊?也不是因为娘子长得好,他都没看两眼娘子的脸,尽看她炒饭了。 想不通,着实想不通。 柳茹月洗了锅,清理了灶台。 将自己的东西重新装入包裹里,挎在手腕上,端着两个碗,去了客栈大厅。 这个点没有人吃饭,但有客人喝茶歇脚。 将包裹放在凳子上后,她又将孩子从背带里解放出来,抱在怀里靠着她坐正。 柳茹月拿了桌上碗,用木头汤勺舀了粥在碗中,这才用白瓷汤匙舀了粥,尝了尝,试试温度。 怀里的孩子仰着头,急不可耐的像鸟窝里嗷嗷待哺的雀儿张着嘴一个劲啊啊叫。 要知道粥做好的时候,他就已经馋了,结果又生生等了一道番茄鸡蛋炒饭的时间。 这过程,对于二是享受,对于饿了的狗娃来说是折磨,看得着、闻得着,就是吃不着,你说难受不难受嘛! “别急,还有些烫呢。”柳茹月吹了吹气,这才将勺子里的粥喂到孩子嘴里。 狗娃吃得有些急,柳茹月赶紧轻轻拍拍他后背。 她吹凉的速度,跟不上孩子仰头讨吃的动作,看得一旁歇脚的一个壮汉看愣了神,“这孩子胃口可真好,能吃是福啊。” 第10章、蹭车 店二甩着白帕子,将泡菜拿了过来,放在了柳茹月桌上,扭头对那羡慕不已的汉子说道,“这位客官,你可不知道,这娘子给她家孩子做的这道番茄米粥,十分讲究,只加蛋黄不加蛋清,也不加盐,说这么的孩子吃了这些,对身体不好。” “谁家孩子这岁数不是白米粥就顶事儿的啊,能加个鸡蛋在粥里都不容易,哪管能不能吃对吧!也怪不得这孩子爱吃这饭,还是娘子做得好,没盐也抢着吃,怪哉。”虽然听柳茹月说了很久,但店二还是不能理解没有盐,孩子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是什么道理。 打算盘的掌柜也在一旁说了一句,“我家孩子虽然能吃加了肉糜的米粥,但依旧不爱吃饭,这都两岁了,还得我娘、我媳妇儿追着喂,要我说,孩子不爱吃就饿他一饿,饿了自己就晓得吃了,都是惯的。” 店二心里却觉得,肯定是大家做的饭菜不香,孩子才不爱吃的,没看到这个娘子做这道没盐的粥,孩子也抢着吃么? 感慨道,“这孩子能做你的孩子真幸福。” 柳茹月苦涩的咧咧嘴,她的孩子们可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过。 一旁休息的男子满脸忧愁,羡慕的看着在柳茹月怀里抢着吃饭的孩子,哀愁的叹气,“我家少爷本就不爱吃饭,尤其现在天热,又得赶路,他愈发没有胃口了,一路上就不爱吃,说吃了也难受,这些时日都瘦的脱像了。 带他去看大夫,大夫说少爷没病,就是年龄太、天气热不宜舟车劳顿,少爷就是没有胃口,也不宜吃药,毕竟是药三分毒。 虽然山楂膏能开胃,但那种东西也不能当饭吃啊,嬷嬷琢磨道菜新鲜菜出来,少爷好不容易爱吃了,但吃多两顿,少爷就又不爱了。”说到这里,汉子发愁的摇了摇头。 随后又继续道,“我们一路上,只能不断停下歇脚,希望能把少爷养好一点再上路,一路上都是这样走下来的,也不知道照这个速度,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洞庭郡,可把我家夫人急坏了。 这位娘子做的这道粥闻起来就让人口中生津胃口大开,我能不能厚颜向你买一碗粥,看看我家少爷会不会吃上一口。” 柳茹月心中叹气,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早上吃饭的时候,她就听到了隔壁桌车夫服侍的这户人家的下人们在抱怨少爷挑嘴儿这个事了,这才给予了她启发。 刚重生,柳茹月好多事情还一团糊涂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听了他们的话,她倒是明白接下来应该靠什么蹭车了。 她听上一世那醉仙楼掌柜说过东坡先生名言,盖聚物之大美,以养吾之老饕(a)。 以前她没功夫去理解这句话,现在她明白了。 其实在醉仙楼的时候,她也见过的,人生在世,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一掷千金者、或是亲自冒险去爬那险山涉那恶水,也只为求一道难得的食材,这样的老饕不在少数。 她既然会做菜,那这一世靠着做菜,兴许能及早赚够银子找到孩子们,给他们赎身,一路上也能靠厨艺给自己讨些好处、博些便宜。 所以,她才决定出去采买了那么多做饭的食材,也花血本给自己置办了一身干净衣服。 只是,当时柳茹月也不确定这家人多久会离开,所以采购回来的时候,她从后门进来,就是想看看他们的马车是否还在。 当然,这家人若是离开了,她也有办法找上其他人蹭车。 她现在端来饭菜来大厅吃,也是因为车夫在这里,而近身伺候夫人少爷的丫鬟婆子都在屋中,她不好碰见。 如果车夫在二楼,她也会端到二楼走廊上去吃。 柳茹月收敛心神,略微吃惊的看向车夫,“你也是一片忠心,哪里需要买,这么热的天气,孩子吃不下饭可是大事,我也是当娘的人,十分理解夫人的心情,这点粥要什么钱啊,你拿碗过来舀一份送过去,让你家少爷试试看吧,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车夫挠了挠头,颇为憨厚的笑了笑,“我家夫人说,不能占人便宜,尤其娘子还这么好心帮忙,更不能让你破费,娘子,这是0文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这粥,我不敢要。” 这家的下人都如此懂礼,柳茹月还是比较满意,大致已经知晓这家人的门风了,她也不再推辞,“好吧,那你去洗了手,再来拿粥吧,一会儿凉了,味道就没有那么好、孩子就不爱吃了。” “谢谢这位娘子,不知怎么称呼?” “十娘。” 第二天一早,柳茹月退了房,后背上背着包裹,怀里搂着狗娃下了楼,到了停马车的后院。 昨日在大厅讨粥的车夫陈顺迎了过来,“十娘,其他马车上已经没有位置了,你坐后面第三辆马车,那辆马车上全都是食材锅具,委屈你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这车夫也是个热心人,柳茹月心情不错的客套道,“不委屈,夫人好心带我一程,能有马车坐,还给十娘开工钱,我已经万分感激,只希望路上能照顾好公子的口味。” 这时候,一个身穿深棕色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下身着宝石青素色棉裙、头绾单螺髻、插着一根孔雀纹银簪的中年嬷嬷冷着脸走了过来。 眼皮微掀,上上下下粗粗看了十娘一眼,说话像是喉咙噎了块米糕,说话全靠哼出来似得,“十娘是吧。” “是。”柳茹月颔首。 嬷嬷紧拧着眉,为柳茹月不卑不亢的姿态十分不满。 陈顺在一旁解释道,“这是府里伺候夫人和少爷饮食的刘嬷嬷。” “刘嬷嬷好。”柳茹月寻思,自己并不是陈府下人,颔首打招呼已是尽到礼数了。 刘嬷嬷看她不开窍,还是这么一副呆愣的模样,原想说两句,陈顺在一旁催促道,“刘嬷嬷,前头在催了,您长话短说,莫要耽搁了夫人赶路。” 刘嬷嬷瞥了陈顺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看着柳茹月,“在府里的时候,少爷最爱吃我做的东西了,现在只是赶路累着了才吃不下而已,恰好你做惯了的那些乡野菜清爽开胃讨了个巧,接下来你得更用心才是,少爷挑嘴儿的很,一道菜绝对不愿意吃第二次,每一顿都得换着菜做,若是接下来你做的菜少爷不吃,夫人可是发了话的,到时候你就得下车。” 第11章、刁难 怪不得刘嬷嬷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挑剔呢,不管她礼数上谄媚与否,这刘嬷嬷都看不惯她,原来做不过是因为同行是冤家罢了。 “嬷嬷说的是,我一定会用心做饭,一路上还少不了刘嬷嬷的教导。”柳茹月乖巧应是。 “哼,知道就好。”刘嬷嬷往前走了两步,掀开车帘,指着堆满了东西的车厢,“这车上都是食材,除了米粮这些,蔬菜全是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买的新鲜货,你可注意着点你怀里这野……孩子,别让他的尿啊屎的拉车上了,夫人忙着赶路呢,你可别动不动就叫停车,耽误了行程有你好看的,知道了么?” 柳茹月也不是没有混过后宅,她虽没有参与宅斗的资格,但也见过这些人的手段,除了主子之间百般手段争宠斗艳,下人之间为了自己能在主子面前出彩,也是各种打压排挤他人。 她这是因为昨天一碗番茄小米粥,就被刘嬷嬷警惕上了,害怕她会进府,抢了她在主子跟前的荣宠呐。 所以柳茹月没有傻不愣登的问刘嬷嬷那她的孩子怎么如厕,依旧应了下来,“谢谢刘嬷嬷提醒。” 和柳茹月说话,让刘嬷嬷觉得宛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十娘就不担心自己孩子拉在衣服里闷坏了?就不和她吵一吵? 十娘不吵不闹,她还怎么让夫人对十娘产生不满?将来想找个由头把她赶走,就不容易了。 “刘嬷嬷,快上车,就等你了!”昨日在夫人面前见过的梳着牛角辫的小丫鬟杏雨身着陈府统一的绿纱襦裙,从前面的马车里探出头,转身对刘嬷嬷招手。 刘嬷嬷无可奈何的转身离开,还不忘回头瞪了柳茹月一眼。 “十娘上车吧,你不用担心这些。”陈顺将马车上的凳子拿下来,又帮柳茹月打了帘子。 柳茹月诧异的看着他,“你不是第二辆马车的车夫么?” 陈顺道,“我刚才和陈酒生交换了车,都是为主子赶马车,谁赶哪辆车都一样。我们走后面,孩子若是想如厕,我停一下车,落后一步就可以了,没有刘嬷嬷说的那么严重,我们家夫人的心地可善良了,哪儿能为难一个孩子。” 柳茹月心中感激,搂着孩子上了马车。 “坐稳,出发了。” 柳茹月放下帘子,扶住车框,马车动了起来。 这一辆马车的确过于摇晃,倒不是车顺赶车技术不好,而是因为这辆车是装食材的,自然没有载人的马车舒服,没有减震、没有软凳,她是直接坐在车厢地板上。 车厢里后面堆放着的应该是大米、大豆这些粮食,空气里闻起来还有花椒、八角、胡椒等大料的味道,她一转头,临近她旁边的就是一袋海鲜干货,闻着味道有些冲。 柳茹月正前方还挂着一条五花肉、一条肋排、一根羊腿,近前的地上还有大蒜、洋葱。 总体来说,马车上干货居多,鲜新蔬菜和肉,不过是有钱人家最后的倔强。 这些东西对于柳茹月来说,味道虽然大了点,她还能接受。 就是苦了怀里的孩子了。 这车内复杂的味道,对孩子来说有些呛,她只能时不时撩开帘子,给孩子透透气。 行了一阵,适应了车速之后,柳茹月松了抓住车框的手,拍着怀里不安的孩子,“不怕不怕,坐车是享受,比走路舒服多了,你虽然不用双脚走路,不用承受脚被磨起泡磨破皮之苦,但太阳这么大,白白嫩嫩的你,天天被大太阳晒,也会被晒成烤乳猪掉几层皮的。” 狗娃听不懂柳茹月在说什么,但有人和他说话,逗他玩儿,他也伸出两只小手来抓柳茹月垂下的发丝。 “停车检查,车上的人都下车。” 柳茹月掀开车帘子,发现已经到了城门口。 坐车果然比走路快很多。 马车排成一溜,前方车上除了夫人少爷,丫环嬷嬷全都下了车。 几个士兵拿着夫人交出来的下人名单,在一个个验证下人们的身份对牌。 两个士兵朝柳茹月走来,她紧了紧抱着孩子的右手,撑着车框,踩在陈顺放置的踏脚凳上下了马车。 此城门,并不是前日她进桐县的西门,而是南门。 “你们两的身份对牌呢?” “在这里,军爷请看。”陈顺掏出自己的身份牌,递给了其中一个士兵,另一个看向柳茹月,她连忙将路引和证明递了过去。 看过她的路引和证明之后,士兵并未交还她的东西,而是打量着她怀里的孩子,“哦,你就是那个十娘啊,虽说这孩子是县丞大人交给你的,但我们作为保卫桐县的士兵,还是认真负责一点再检查一遍更好,万一你抱错了孩子怎么办?” 捅出军营中出了败类,会让岳百户受到惩罚,这些岳百户手下的士兵会针对她一点都不奇怪,柳茹月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军爷,您想怎么检查?” 那士兵将路引和证明随手甩给了旁边的士兵手上,一把抓过来就将柳茹月怀里的孩子抢了过去。 “军爷,您轻点。”柳茹月伸出手,生怕这蛮汉不小心把孩子掉在了地上。 他粗鲁的将孩子翻过身,撩开衣领,眉头一拧,伸手在后颈处搓了搓,都把旁边的皮肤都搓红了。 柳茹月心里打鼓,一脸的哀求,“军爷,孩子皮肤嫩,您……轻点。” “哟,传闻果然是真的,你前日状告我们营王五、张小六拐卖良家子,还真感动了上苍,把你找了七八个月的孩子还给你了,这是用我们同袍的命向老天爷换了你孩子回家啊,恭喜恭喜啊~”士兵阴阳怪气的将孩子塞回了柳茹月怀里,同时示意旁边士兵将路引和证明还给了她。 柳茹月胡乱将路引装好,赶紧替孩子重新穿好衣服。 士兵退回路边,似是因为没能找到她身上的差错,不甘的说道,“那就祝你一路顺风,能平安到家吧,可别半路上把这老天爷好不容易还给你的孩子弄丢了。” “谢谢军爷的好意。”柳茹月就像没听出他阴阳怪气的话里带着别的意思,轻轻颔首,抱着孩子上了车。 第12章、杞人忧天? 车夫陈顺想要询问,也知道此刻并不是打探的好时机,挥着鞭子让马动了起来。 两炷香后。 军帐中,“百户大人,十娘成功的靠着一碗番茄小米粥引起了洞庭郡米商陈卓的夫人刘氏的注意力,经过今早给刘氏儿子陈尧准备早餐的考核之后,她已经成功混入车队,此刻已离开桐县。” “刘氏忧心尧哥儿的健康,允诺十娘,只要尧哥儿每吃一顿饭,就赏十娘三十文钱,但陈尧若是连续两顿饭不吃,十娘就会被赶下马车。” 岳无逸兴趣缺缺的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恍然大悟,“原来她昨日买那些食材,买新衣服是做的这个打算,我还以为她是个败家娘们儿,不久就要倾家荡产,饿死自己,可惜了。” 说到最后,岳无逸紧抿着薄唇,很是不甘心的模样。 “属下是否继续盯着她?” 岳无逸用匕首削着冒头的指甲,“继续盯着她,一旦她犯了错,就把她抓起来。” “是。” “呼。”他吹了吹削下来的指甲屑,“她那个天降麟儿怎么样了?” “能吃能喝,属下检查过,她照顾的很好,感觉就像那孩子真的是她的儿子一样,昨晚做的番茄小米粥,今天赶了一个大早,给孩子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就是玉米糊糊,还别说,我也好奇,那个据说挑食无比的尧哥儿竟然吃了这个简单的玉米糊糊。” 岳无逸放下匕首,好奇问道,“她不会是在饭菜里加了什么让人上瘾的东西吧?” 探子十分笃定的回禀,“不会,属下一直盯着,那个店小二也在一旁看着,她用的玉米粉也是陈家的,不是她买的。” “但……” “怎么?” “属下发现那孩子颈部的胎记和前日不一样了。” 岳无逸咧着嘴,“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 “看上去也是椭圆的,黑乎乎的,有大拇指指节大小,但今日这胎记,少了凸出感。” 手背蹭了蹭鼻头,岳无逸坐直了身子,“用墨汁画的?” “不是,搓不掉,也不起泥。”探子将自己的食指伸出来,展示给岳无逸看了看。 “有趣,盯着,另外,中途想办法让她被赶下车。” “……” “想一路坐马车回家,想得美。” “得令。” ------------------------------------- “揍揍包揍揍包,你出锤来我出包,输了支着弹脑包,弹脑……”柳茹月和挥着双手乱抓的孩子做着游戏,小孩子根本就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输了也不会真的弹他脑门儿。 自从那天小少爷吃下了她做得番茄小米粥,刘夫人欣喜之下问她是否顺路、愿不愿意跟着车队走之后,柳茹月已经蹭了六天车了。 每天三顿主餐,那三岁的小少爷都有吃下她做的饭。 这让她成功的呆在了马车上。 不过刘嬷嬷看她的眼神越发阴沉,柳茹月害怕继续待下去早晚会惹出祸端,这些下人为了保住自己地位,栽赃陷害的事情统统都做得出来,她不能因为这些不相干之人的争宠行为把自己折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是时候离开了。 这六天,马车赶紧赶慢也走了100公里了,让她离应天府又近了100公里。 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她就找刘夫人辞行。 正想到此处,马车停了下来。 柳茹月并未多想,路上停车是常有的事,并不像刘嬷嬷说的那般不许下人停车去旁边林子里如厕。 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车帘被一双肥短却保养得宜的手大力掀开,露出刘嬷嬷那张横眉怒视的得意脸庞,她直指柳茹月鼻子,“把她绑了!” 护卫就要爬上车,陈顺阻拦道,“刘嬷嬷,这是怎么了?十娘除了做饭,从未离开过马车,未曾做过什么坏事啊。” 刘嬷嬷鼻孔朝天的脸一转,盯在了陈顺身上,“哦~这才几日啊,你就如此护着她一个外人,你忘记你是陈家的下人了么?谋害小少爷的事儿,我看你也有份儿,把陈顺也一并绑了。” 柳茹月搂紧孩子,询问那上来抓她的护卫,“请问,小少爷发生了什么事?” “小少爷吃了你做的午饭,肚疼难忍,腹泻不止,耳朵也抽着疼不说,还嗡嗡作响,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检查了小少爷的吃食,刘嬷嬷说是你做的食物出了问题,得罪了。”护卫说完,抱拳就要拿柳茹月。 刘嬷嬷……柳茹月望着在马车下面双眸中噙着不显眼笑意的妇人,看来自己的担忧不是杞人忧天,只是没想到刘嬷嬷下手会这么快。 “护卫大哥,若想小少爷舒服一些,就快带我去见夫人吧。”柳茹月心中有数,这症状她也是见过的。 不过是宅斗常用伎俩罢了,为了往上爬,有些下人就利用自己的小聪明,仗着主子不懂食物相克等事情,让主子受点罪陷害他人。 这样的手段虽然有用,但一旦败露,谋害主子一罪,不死也要脱层皮,将来必定是得不到重用了,这也算是富贵险中求么? 护卫没想到柳十娘不吵不闹,也不喊冤,还这么说,听上去就像她当真做了这些事,陈顺也惊愕的问道,“十娘,你当真给小少爷下药了?” “没有,我只是大概知道为什么小少爷会腹泻了。” 刘嬷嬷脸色大变,盖棺定论的说道,“就是你下了药害小少爷,不然你怎么知道为什么小少爷不舒服。” 柳茹月启唇轻笑,“刘嬷嬷,知道小少爷为什么不舒服的人,不还有个你么?就因为我们知道小少爷的症状是因何而发生,这事儿就是我们做的了?” “你!”刘嬷嬷气急,却因为柳茹月的话怼得一时间没想好怎么骂回去。 柳茹月下了马车,抱着狗娃不疾不徐的对护卫道,“带路吧。” 护卫见她坦然,便没有给她的手拴上绳子,反正她若是要逃,抱着孩子也是跑不快的,便引着她往前走到了第一辆马车处,“夫人,已经把十娘带到。” “掀开帘子。”刘氏抽抽搭搭的声音传了出来,明显正为了孩子的事哭着。 站在马车下方的杏雨上前打帘子,护卫随之也背过身去。 马车内,软凳都撤了,整个车底板上铺满了厚厚的暗绿蝠纹丝绸面儿的垫子,刘氏跪坐在垫子上,尧哥儿满头大汗的靠在她怀里。 见到柳茹月,刘氏悲伤的面孔上露出一丝不解,“十娘,你为何要害我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刘氏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柳茹月已经相当感激她的教养了,“刘夫人,今日小少爷除了吃了我做的菜,可有吃其他东西?” “未曾。”刘氏轻摇着头。 第13章、你的错 刘嬷嬷听后止不住的冷笑,柳十娘方才那么有自信,她还以为她抓住她把柄了呢,现在十娘怕是被夫人的问话磨灭一切希望了吧。 在一旁一甩帕子,刘嬷嬷怒道,“十娘,自从你i了,小少爷爱吃你做的菜,夫人就把小少爷的所有饮食都交给予你打理了,我们可什么都没有插过手,现在小少爷出了事,十娘可别想把你的过错怪在我们身上,我们可不背你的锅。” 柳茹月不去管她,又道,“刘夫人,一开始小的就讨了您的恩典,每次给小少爷做的菜,准许我儿也能吃上一份。” “是。”刘氏停下抽噎,目光移到了柳茹月怀里孩子身上,“狗娃看起i并无不妥,那……,我儿到底是怎么了?” 刘嬷嬷眼看柳茹月不过三言两语,夫人就信了,连忙开口道,“夫人,这柳茹月i历不明,谁知道她有没有给她孩子吃和小少爷一样的食物,您可别被她欺骗了。” “这……”刘氏一时间没了主意。 “夫人,刘嬷嬷说的是,但也不全对,小少爷这般肯定是饮食上出了差错。”柳茹月含笑看着不可思议于她会这么说的刘嬷嬷。 搂着狗娃继续道,“但我儿吃的东西绝对和小少爷一模一样,小少爷因为赶路没有胃口,所以我给他做的食物都是我儿也能吃、好克化、小孩子又爱吃的食物,唯一的区别只是小少爷的食物放了盐,我儿子的食物没有放盐罢了,如果我做的食物有问题,那么年龄更小的孩子绝对反应会更大更遭罪。” “既然主食吃的一样,但我儿子没有问题,那么,自然是小少爷吃的茶水或者零嘴儿有问题了。” 柳茹月刚说完,刘嬷嬷就迫不及待的为自己辩解,“十娘,你休得含血喷人,如你所说,你做的食物你儿子也吃了,你儿子没有事,所以你做的食物就没有问题。那,茶水虽是我准备的,夫人也吃了,夫人没有问题,所以我准备的茶水也没有问题。” 柳茹月轻轻拍着怀里因为好奇而东张西望的孩子,昂首而立,“刘嬷嬷说的是,但,如果我做的饭菜,和你准备的茶水相克呢?” “你!”刘嬷嬷眼神瞬间乱了,不过她很快就稳住了心态,“每天都是喝的这些茶水,可没有人闹过肚子。” 刘氏反应过i,伸手示意刘嬷嬷闭嘴,又对柳茹月道,“你说说,怎么个相克法?” 柳茹月也不再转弯抹角,“今日中午,我为小少爷准备的食物是核桃拌豆腐、肉末豆腐羹、果仁粥。” 刘氏听了,点了点头,这菜是她看着杏雨给尧哥儿喂下的。 柳茹月,“若是吃了豆腐,两个时辰内是不能饮用蜂蜜水的,若是两个时辰内一同吃了蜂蜜和豆腐,有些人就会肚痛难忍、腹泻,甚至耳鸣,小少爷现在的症状和一同食用了豆腐、蜂蜜的症状一模一样。” 一开始,刘氏就知道柳茹月对孩子的食物十分讲究,连蛋清、盐巴都不给她11个月大的儿子吃,所以刘氏信她此刻这一番言辞。 她蹙紧眉头回忆,尧哥儿坐车不爱吃东西,零嘴儿也是不爱的,也就喝了水而已,扭头对杏雨问道,“今日尧哥儿可曾饮用蜂蜜?” 杏雨垂着腰,偏头看了刘嬷嬷一眼,吱吱呜呜,“有……午饭前一个时辰,尧哥儿渴了,不愿喝白水,刘嬷嬷便给他冲泡了一碗玫瑰琥珀凝露。” “含有蜂蜜?”刘氏再问。 杏雨一五一十的回答道,“这凝露的做法就是把新鲜采摘的月季花洗净、晾干,浇一层蜂蜜便铺一层月季花花瓣,在罐子里密封一周便腌制好了,随时都可以取出i泡水喝,刘嬷嬷说,此凝露能够温养心肝血脉,舒发体内郁气,起到镇静、安抚的功效。” 听起i倒是个好东西,可是,这就是东西害得她儿肚痛腹泻。 “刘嬷嬷,竟然是你,你怎么自作主张给尧哥儿喝这个劳什子玫瑰凝露!”刘氏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娘家带过i的厨娘。 “夫人,小的也不知道豆腐会和蜂蜜相克啊!请您明察。”刘嬷嬷不顾路上石子儿多,双膝就是往地上一跪,砰砰砰的磕着响头。 不一会儿她脑门上就磕破了皮,流出了血,“而且,我是饭前给小少爷吃的玫瑰琥珀凝露,并不是在饭后冲泡给小少爷吃的玫瑰琥珀凝露,我怎么知道十娘会给小少爷做豆腐吃呢,我是无心的,请夫人恕罪、恕罪啊。” 伺候在刘氏身侧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陈嬷嬷道,“夫人,这事儿看起i就是一个误会,饮食向i是家中顶顶重要的一项事物,交给外人本就不靠谱,啊,当然这次的事也并不完全是十娘造成的,而是掌管饮食的大权分散后,沟通不畅造成的。” “十娘做了豆腐,明明知道豆腐和蜂蜜不能一同吃,也不知道提醒一句,如果饮食全由十娘或者刘嬷嬷一人管理,就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了,以前刘嬷嬷一个人,不也一直做得很好么,就从i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刘氏脾性温和,听了陈嬷嬷暗中上眼药的劝说,叹了一口气,“十娘,你既然知道这两种食物相克,为何上菜的时候不提醒一句呢?” 你们也未曾提醒我小少爷在饭前喝了蜂蜜水啊,柳茹月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只道,“夫人,你曾经说过,之前大夫说小少爷在路上胃口不佳,尽量只饮温白开,我也说过,为了让小少爷能好好吃饭,途中只能饮用温白开,所以,我未曾料到小少爷会喝其他饮品。” 刘嬷嬷又是鼻涕又血的抹着泪,“小少爷不喝白水,我难道让小少爷渴着么?” 这句话听着似有道理,却也没有道理。 真的渴了的人,才不会讲究那么多呢,臭水沟里的水她也是喝过的,尿还有血……她在沙漠的时候,也是喝过的。 可能是她这种身份低贱之人,不懂富贵人家被宠着的孩子多金贵吧。 第14章、你可有法子 柳茹月没有被刘嬷嬷牵着鼻子走,并不响应她这个问话,执着的说道,“刘嬷嬷,你说你不知道豆腐和蜂蜜相克,那你为何一开始那么笃定就给夫人说是我做的菜害了小少爷呢?你不是信誓旦旦的说,你知道为什么小少爷有这些症状么?” “我……,小少爷除了吃了你做的菜,就没有吃过其他东西,我,我……是猜的。”刘嬷嬷当时只觉得柳茹月死定了,没想到她知道豆腐蜂蜜相克,也没想到柳茹月并不像乡下没见识的村妇,被护卫一绑就只会哭哭啼啼,哪里能如此条理清晰的为自己辩解。 还反过i给她下套,这柳茹月当真狡诈! 柳茹月柳眉微挑,“猜的?给人定罪这样的事情还能猜?你不做知县真是埋没了你的才能了,刘嬷嬷!要说猜,恐怕是猜中了我中午要做豆腐吧。” 刘嬷嬷狗急跳墙的抓着柳茹月的语病就咬,“你胡说,我一直在车中照顾小少爷,未曾下过车,我怎么可能知道你要做豆腐,车里的丫环还有车外的车夫、侍卫都能为我作证,你叫我别猜,你现在不也是在猜!” “是,你今天没有到我车上拿食材,可是你昨天i了,当时黄豆正在盆子里泡着呢,黄豆得泡六七个时辰才能磨豆浆点豆腐,豆腐可不是今天我才做的。”柳茹月没有参与过宅斗,但看过她们斗,这种事儿一旦被拉入局就不可能善了。 不是说自己不追究、点到为止对方就会放过你的,只能迎头而上,柳茹月双眸不再温柔似水,如鞭子抽向死不认错的刘嬷嬷,“你猜到我今天要做豆腐,所以早上提前给小少爷服用了蜂蜜水。” 刘嬷嬷双手撑在地上,差点瘫软在地,继续做着垂死挣扎,“你胡说,我为什么要害小少爷,我是跟着夫人从刘家陪嫁到陈家的老人,伺候在夫人身边十三年了,小少爷若是有个好歹,我能得什么好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夫人和小少爷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刘嬷嬷,你是见小少爷爱吃十娘做的饭菜,担心十娘会取代你的位置吧!”陈嬷嬷每一次开口,都抓住了重点。 这话柳茹月不能自己说出i,她说算什么事儿?如若刘氏念着刘嬷嬷照顾多年的情谊,她这话就成了自作多情了。 “你多虑了,十娘从未想过入陈府,她半路是要下车的,夫人也不是不念旧的人,你是对自己手艺没自信了,还是不信夫人的为人?” 就是这陈嬷嬷说的这些话,就有些意思了,但这是陈家刘家仆人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就不去琢磨许多了。 刘嬷嬷因着陈嬷嬷的话,知道自己的所为被有心人看在了眼里,彻底软倒在地上,“夫人饶命啊!” “疼,娘,我肚子疼,我忍不住了,想臭臭。” 就在此刻,陈尧气息虚弱的唔吟起i,脸上汗水宛如豆大,不断往下流。 “快,带我儿去如厕。”刘氏立刻将孩子递给了在外伺候的杏雨,护卫们也是手忙脚乱的上前帮忙接人。 孩子一脱手,刘氏就无力的靠在了车厢上,惫怠无力的抬起纤纤玉指指着刘嬷嬷,“刘嬷嬷,你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我儿被你害苦了!” 捏着帕子按着泪,满脸的哀戚,“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个大夫,我儿可怎么办啊,难道要生生受着这些么?” 陈嬷嬷抚着刘氏的后背安慰道,“夫人莫哭,既然这十娘知道豆腐和蜂蜜相克及其症状,应该也知道怎么解,对吧,十娘?” 柳茹月对陈嬷嬷这种不亲自动手却能达成自己目的的人敬谢不敏,但孩子的确是无辜受累了,“夫人,我听说过一个方法,不过,不知道效果如何。” 刘氏眼神一亮,就像看到了希望,“你快快说,什么法子?只要有效,我就不治你知而不提醒的罪了。” “谢谢夫人宽宏大量。”柳茹月垂着头谢恩,仔细说道,“这道汤叫做焦米汤,夫人可让人取一小碗大米,洗净后晾干,入锅干炒,炒至焦黄,香味溢出为止,再加三小碗水,煮两刻钟后起锅,服用之后,腹泻情况便能好转。” “那你快去做出i。” “是。” 没人看得到垂着头离开的柳茹月眼中的不甚在意。 她哪里有什么罪呢?按照大夫和她的要求做,不吃零嘴、只喝温白开,哪里有这么多事。 这样的委屈,上一世她经历的可多了,于她而言,刘氏这句话也不算什么,毕竟主子哪里会犯错,犯错的永远都是奴仆。 值得庆幸的是这一世她没有被卖为奴,不用继续遭受主人的冤枉、威胁、辱骂、发泄,与刘氏合作不愉快,也能抽身离开。 刘嬷嬷自作聪明,陈嬷嬷暗中观察上眼药,这刘夫人又不是个有主见的聪明人,其他下人也各有心思,继续跟着她们蹭车,的确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她又没有卖身为刘氏的奴仆,只是合作关系,她付出劳动,换i车坐,算不得刘氏对她有恩情,这种家事她一个外人哪里能管什么,她又何必为这刘氏赚着厨娘的钱操着管家的心呢。 想通所有的事情,柳茹月宛如卸下了包袱,叫陈顺帮忙将炉子搬下车,自己也手脚麻利的淘米,晾米。 日头还算大,不一会儿在筲箕里被摊开的大米就晒干了。 这一道焦米汤没有多复杂,做得极快,煮好之后,柳茹月先盛了一碗,吹凉了喂了些给狗娃吃,“狗娃,焦米汤吃了身体好,将i长得白白胖胖哦。” 狗娃可不挑食,以前也是个娇贵的孩子,落到她手里之前也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了,有得吃,他都吃得欢。 先给狗娃吃,也是为了让这些人不再疑神疑鬼,打消他们顾虑,免得他们又觉得她可能要害他们的小少爷。 柳茹月这次可是记得要一一叮嘱所有细节了,“焦米汤不是药,我家孩子吃一点也没坏处,就是不能多吃,小少爷停止腹泻之后就少吃些巩固,但就不能多吃了,免得引起大便干燥。” 第15章、此处休息 “好,我记得了。”杏雨在一旁监督着狗娃喝了一碗,便端着另一碗去了第一辆马车处。 车队没有再次启程,柳茹月知道自己这碗焦米汤起作用了。 不然车队肯定会拼命赶路,往下一个城镇开去。 原地休息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远处山与天际交界处,赤色云霞铺了一大片,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杏雨跑过来,绿色纱裙衣袂翻飞,像一只绿色的聒噪鹦鹉停驻在她跟前,“十娘,服下焦米汤之后,少爷就不肚子疼了,腹泻也慢慢的好了,刚才睡了一会儿,此刻已经大好,一醒过来就开始闹着要吃饭呢,大家担心着急也没做饭,没想到他拿了半个馒头泡温水也吃了呢,拉个肚子,竟然治好了少爷挑嘴儿的毛病。” 那可不,拉了一下午肚子,肚子里没货、饿坏了,可不是什么都能吃么? 孩子挑食这些毛病也就是惯出来的,看看大街上那些乞丐,哪个挑嘴儿。 这些道理,杏雨这种从未饿过肚子的家生子是理解不了的,柳茹月也没想试图让她明白。 她轻拍着瞪着大眼睛好奇打量着杏雨的狗娃,“少爷大好,可真是个好消息,我也就放心了。” 杏雨圆嘟嘟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她关心少爷倒是真心的,在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一颠便是哗啦啦作响,“十娘你点点,六日,每日三顿,每顿饭0文。” “今儿虽然还没吃晚饭,夫人说方才做的焦米汤便算在其中给你添上,我家夫人可不做苛待下人的事,总共540文,铜钱太重了,夫人还体贴的给你换成了半两银子和40文钱,没有因为你没有提醒豆腐蜂蜜一事惩罚你不说,还一分钱都没有克扣,十娘,你快快谢恩吧。” 自己的劳动所得,柳茹月拿得可不亏心,该得的工钱给了她,这叫什么恩?谢哪门子恩。 赶紧划清界限才是真,何必争个谁有理,“多谢夫人宽厚!” 接过钱袋,柳茹月知道这是刘氏在赶人了,“一路上给夫人添麻烦了,劳烦杏雨姑娘替十娘转达谢意。” “趁着天还没黑,十娘赶紧上路吧,路上保重!”杏雨似乎并不明白在这个时辰让一个妇人单独在荒郊野岭上路有多危险,表情甚是天真。 还好她也不是毫无野外生存能力的妇人,微笑道,“你们也保重!” 柳茹月拿好自己的包裹就下了车,告别了好心的车夫陈顺,伸手挡在孩子脸前,望着车队渐行渐远,扬起一路的黄色尘埃。 刘氏赶走她,是为了安抚身边人,与刘嬷嬷这样多年伺候的人比起来,柳茹月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刘氏是个好人,但她心软、没有主见,宅斗也的确需要更为了解底细的老人帮忙,但刘嬷嬷么,能拿主子的命来谋算自己的前程,柳茹月可不觉得那是一个忠仆。 刘嬷嬷犯了错,刘氏没有惩处她,还保她,这是犯了治家不严的大忌。 看来陈顺这些车夫们的素养,并不是因为刘氏教导有方,而是陈家。 至于渔翁得利的陈嬷嬷是哪边的人、带着什么心思纵着刘嬷嬷犯错,也不是柳茹月应该操心的事情了。 这是她们宅院里自己的事,她就是个过客,她的孩子还等着她去救呢。 今日这个事,她都点明了刘嬷嬷为了一己私利不顾陈尧的健康了,刘氏还是这么选择,柳茹月又能说什么呢。 刘氏先结算工钱赶人,倒是免得她去想措辞请辞了。 “啊呜~”怀里的狗娃挣扎着掀开了柳茹月挡着他的衣袖,似是对周围焕然一新的陌生环境表示惊奇,一双圆登登的大眼睛好奇的瞅着周围。 野外的空气比装着厨房用料的马车上清新多了,狗娃抽了抽鼻子,嘻嘻笑了起来,“啊阿啊哇阿……” 也不知道他在说个什么。 柳茹月顺着驿道走了起来,“你是开心了,娘就遭罪了,起码还要三天才能到下一个城镇呢,你就笑吧,现在太阳公公下山了,风还带着一丝热度,到了晚上,山里可冷了,到时候有的你哭。” “啊!”狗娃扑闪着长长的睫毛,肉嘟嘟的唇瓣微张,好奇的看着和她说话的柳茹月。 驿道上根本就没有行人,眼看天色渐渐暗下去,柳茹月搂紧狗娃,“我看这里就不错,咱们在这里应付一晚上吧。” 进了驿道旁的林子,树木不算多,柳茹月找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再次系紧了孩子的背带还有包裹的背带,朝双手吐了口唾沫,攀在树杆上。 这树两人合抱大,她爬了一下,滑落了下来。 再次试了试,终于扣着树粗糙铬人的皮,略显艰难的爬了上去。 “哇啊呀~” 一边爬树,东西一边挥着手似是在惊叹、又似是在为她打气的咿咿呀呀。 下面一截没有枝桠的树干是最难借力的了,抓住第一根枝桠之后就轻松多了,柳茹月也敢松口气教育教育狗娃了,“你子,在我怀里蹦跶什么,差点把娘杵地上去了。” 狗娃听懂了柳茹月语气中的严厉,憋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狗似得。 “你这招对我没有用。”柳茹月给了他一个轻轻的脑瓜崩,尔后继续攀着枝桠往上爬,“你有四个哥哥姐姐,你这招他们早就用惯了,想靠装可怜让我原谅,没门儿哦。” 狗娃似是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对别人有用的招,对上这个女人就没效果了,龙眼一般黑亮黑亮的眼珠子略带不解,仰头看着流汗爬树的柳茹月。 “不能继续往上爬了,狗娃,今晚咱们就在这颗歪脖子树上休息吧。” 柳茹月靠着主树干坐在脚下比较粗的枝桠上后,将背着的包裹挂在旁边还算结实又比较短的枝桠上,又将绑在左腿上的布带解下来,将自己的腰连同树干一并缠在了一起,缠了三圈。 解下右腿的绑腿布,将两只平放在枝桠上的腿合着枝桠缠了三圈。 第16章、暗中观察者 对上看啥都稀奇的狗娃的眼睛,柳茹月道,“不绑起来,晚上睡着后一翻身可是会摔下树的。” “啊……啊~”狗娃抑扬顿挫的捧着场回答,但柳茹月依旧听不懂。 她也就全当有个人陪着自己,自顾自的说着话,“以前啊,娘跟了一个跑南闯北的镖师身边伺候,这是娘跟他学的。” 那次,她以为跟着到处跑的镖师就能不被禁锢在后院这的一方天地里,能去各个地方,能尽快找到孩子们了。 可没想到,这镖师接的单尽往危险偏远的地方跑,黄沙漫天的沙漠、冰天雪地的昆仑、没有淡水的海岛,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受了不少得罪。 跑的地方是多了很多,但都是离应天府十万八千里远的地儿,后来还是她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求了那镖师恩典,把她再次卖出去了。 还好她伺候的尽心,镖师也算仁厚,把她卖给了掌柜人好的醉仙楼。 “镖师不好当,那是真的拿命在拼前程,刀口上讨生活,有时候押镖,睡觉都不敢住客栈,在郊外也是随便找棵树睡,娘跟着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狗娃不爱听这个啊,那娘不讲了,咱们也吃点东西。” 柳茹月伸手在包裹里摸了一个烤馕出来,放在了腿上,又伸手进去摸出来了之前买的碗口大的陶罐锅。 “还好娘机智,一直做好了离开车队的准备,做了烤馕,靠人啊,永远都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万事都得以前准备好退路。” 将陶罐锅放也放在大腿上,拿了烤馕开始掰,烤馕有些硬,要用些力气才能掰开。 一块一块的囊很快就揪得在陶罐里叠了一层,跟坐山似得。 狗娃闻着烤馕的香气,伸手想要捞,被柳茹月拍了一爪子,“没有牙的可怜,吃什么烤馕。” 狗娃委屈的很,这次不是装的,他真的饿了,樱桃嘴儿一撅,眼看就要嚎起来。 柳茹月伸手,在包裹里摸了几下,终于露出笑容,“你哭什么,娘给你加点红枣粉。” 展开纸包,在狗娃脸上方晃了晃,“香不香?” 本来要哭的狗娃闻到红枣的香气,就顾着流口水了,又忘了要哭的事情,扒拉着手,想要抓纸包。 “娘早就琢磨着,如果我们没车可以坐,你这只能吃糊糊的家伙怎么办,娘也不能每顿饭都停下来给你做吃的啊,娘这身板也没办法背那么多食材啊,然后娘就买了红枣,去了核,烤干后,磨成粉。” 柳茹月倾倒了一些红枣粉在陶罐里,又把纸包裹好重新放回了包裹里,狗娃的眼神一路追随,看到纸包没了,又是一个咧嘴。 但又看到柳茹月拿了水囊出来,便又止住了要哭的架势,他好好奇,接下来又有什么好吃的。 柳茹月拧开水囊,将里面的水倒了一些进去,方才就闻着的烤馕香和红枣香气一下子就和谐了起来。 一阵热气飘出来,这是柳茹月看到马车没有前进的意思之后,就临时烧的开水,拿包裹的时候,灌了一水囊,现在还热着。 放好水囊,柳茹月用木勺搅了搅陶罐里的烤馕,烤馕哪里是温水那么容易泡烂掉的,她只得用力的用木勺又杵又剁又磨,这才将硬邦邦的烤馕都融开了。 一碗红枣烤馕糊糊就做好了,舀起来试了试温度,将将好,狗娃眼巴巴的柳茹月将勺子放在了她嘴里,急得直流口水。 “好,给你先吃。” 狗娃开心的蹦了起来,柳茹月板着脸揪着他肉肉的脸,“不要蹦跶,掉下去了,娘可没那个本事捞你。” 虽然被教育了,狗娃却是有吃的就心满意足、万事不在意了,一口含住了木勺子,吸溜一声,就把糊糊给吃到了嘴里。 给狗娃喂吃的,一点都不麻烦,可不像那陈尧得哄着吃,这个都是抢着吃,不一会儿,一罐糊糊就见底了。 吃饱后,狗娃满足的打着哈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柳茹月又把水囊拿过来,倒了水在水囊里,将里面的面糊糊搅了搅,拿了缺了一角的烤馕掰了一片下来,就着水吃下。 还好她现在牙口好,不然这么硬的烤馕还真是咬不动。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够银子,买辆马车,车上也买上那许多食材、石磨也整一套,在车上也能磨豆子,做豆浆喝、做豆腐吃。”带着美好的畅想,柳茹月放好东西,拿了一条毯子出来盖住自己,睡了过去。 不远处,一男子将见到的情况写在了纸条上,并用哨声唤来鸽子,将纸条绑上,送走。 几个时辰后,信鸽落在了窗头。 已经睡下的男子听到拍翅声瞬间睁开了眼,打开窗,一把抓住鸽子,将信解了下来。 越看,面色越是诧异,最后拿了纸币,挥笔而就,“随她。” 再次绑在鸽子腿上,喂鸽子吃了些饲料,就再次放飞。 ------------------------------------- 天蒙蒙亮,柳茹月就醒了过来。 这一夜睡得着实不安慰,狗娃起夜了三次,害得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还要给这孩子把屎把尿。 不过这是树上,起夜倒也方便,不必爬上爬下,就是高空尿尿拉屎也不会砸到人,就当给这棵让她休息了一晚上的树施肥了。 在树杆上睡觉,浑身都难受的紧。 趁着天色早就赶路,还能多走几里路。 柳茹月重新系好包裹和孩子,从树的另一侧爬了下去。 狗娃睡得安稳,柳茹月走了十里地了,他也没有醒过来,少个家伙捣蛋,柳茹月也乐得轻松。 中途狗娃醒了一次,柳茹月捡了柴火,用火折子点燃后,将放了烤馕碎和凉白开的陶罐架在火堆上热了热,就给他吃了一餐。 赶路就是如此风餐露宿。 接下来的三日,莫不是如此前行。 又到了柳茹月最恨的大中午,烈日实在是太晒人,柳茹月折了一片芭蕉叶,挡着太阳,又走了一程。 但这日头实在是太大了,芭蕉叶很快也被晒蔫了,汗水顺着前胸后背浸湿了周身。 第17章、潭边做饭 狗娃也蔫蔫的,看上去很是没有精神。 继续走下去,自己也要中暑了。 罢了,欲速则不达,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咱们休息一会儿,等太阳一些,再赶路。” 驿道宽敞可没有什么遮挡太阳的地方,想要找个地方休息也是找不到的。 柳茹月干脆抄了道,道至少还有林荫遮挡,但天气闷热,走哪儿都白搭。 为了找一处好地方,柳茹月边走边听,可算是听到了潺潺水声。 穿过杂草树木,往前一走,竟是一条窄窄的溪,溪水并不大,就手臂粗,蜿蜒前行,侧耳倾听,似还能听到瀑布的声音。 柳茹月心中一喜,顺着溪水而走,下了山崖,又是别样的一番情景。 方才的溪水变作了泛着白浪的瀑布,坠入了一潭0尺左右宽、清澈透底的清水中,碧水悠悠映照着蓝天白云煞是好看。 看着就凉快,靠得近了,冷风习习,让备受酷暑闷热折磨的柳茹月情不自禁的舒了一口气。 狗娃也好奇的探头出来打量。 柳茹月忍住了脱衣下水洗漱一番的欲望,拿出刀,砍了些干柴堆在了水潭边。 又去砍了一支枝桠,将这根枝桠四周的枝干削掉之后,又去头去尾削尖了细的那一头,做成了一人高两只粗的棍子。 轻轻戳着瞪着水汪汪大眼睛瞅着自己瞧的狗娃的鼻头,“好奇的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好奇娘要做什么呀?” “咱们娘儿俩吃了三天的烤馕了,你竟然都没嚷嚷,真是个好孩子,娘得犒劳犒劳你,老天让咱们在这水潭遇到鱼,这一顿,娘就给你做鱼肉粥。” “娘其实也很想吃烤鱼了呢。” 一路上,竟是没有机会做烤鱼吃。 捏捏狗娃的脸蛋,“一会儿你可不要咋咋呼呼的,吓跑了鱼,咱们就只能继续啃烤馕了。” 狗娃哇哇的笑了起来,警告什么的他才听不懂呢,只当柳茹月在陪他玩。 柳茹月丧气的撒了手,抓了一把大米,装在陶罐里,打了水清洗干净之后,盖上盖子放在一旁备用。 脱掉鞋,卷起裤腿,露出了一截白嫩的腿,这腿此刻还是正常的,没有因为被诬陷偷东西而被打板子打断,也没扭曲变形。 柳茹月心中欢喜的下了水。 一时间路过的地方,卷起了一阵砂石,水也昏沉起来,吓跑了周围游动的鱼儿。 她并不着急,异常有耐心的举着手里的棍子稳住不动。 渐渐的,刚才搅起的水中沙尘再次沉入水底,水面再次恢复了清澈。 一开始,那些鱼儿并不敢过来,但柳茹月一直不动,鱼儿很快就忘记了危险,把她当作了水中的石头,摆着尾巴游过来。 唰 说时迟那时快,柳茹月手中的木棍宛如利剑一样刺出,看得狗娃啊啊啊的兴奋叫了起来。 一朵血花在水面绽放,抽起木棍,尖刺那头扎中了一条大鲤鱼。 这里不常有人来,水美鱼肥,鱼儿还傻,这都便宜了柳茹月。 回到岸边,柳茹月将鱼摘取了下来,垫了垫,“这条鲤鱼大概有八斤,我们能吃两顿了。” 在岸边石头上使劲拍了拍,将鱼彻底拍晕,柳茹月再次拿出之前买的匕首,刮鱼鳞、割鱼鳍、从后背处剖开,扔掉鱼肚子里的东西,抠掉鱼鳃这些不能吃的东西。 在水潭中洗干净打理干净的鱼,柳茹月割下来一侧中间较为肉多、刺少的鱼肉,三指来宽。 又将三指宽的鱼肉放在洗干净的芭蕉叶上。 柳茹月将整条鱼身上又划拉了几刀十字口,就将包裹里的盐拿出来,抹在整条鱼身上。 将在半路上摘的还没有熟的青橙从中划破,将酸溜溜的青橙汁挤压出来,淋在鱼肉上,又抹在了鱼周身。 腌制好鱼还需要一刻钟,柳茹月洗了手,将这三指宽的肉片里的鱼刺儿一一挑了出来。 挑干净鱼刺,又将鱼肉切成了糜状。 掏出老姜,切了一片下来,切成细丝备用。 柳茹月搭起架子,拢好柴火,用打火石点燃后,就把陶罐挂在火堆上,开始煮稀饭。 不过碗口大的陶罐,装的水也不多,不断的用木勺搅着锅,免得米粘了锅底,不一会儿就沸腾了起来。 将木架子又支高了些,离开了熊熊大火,陶罐里的米翻滚的也就慢了很多,现在得火慢熬,熬制两刻钟再放鱼肉就合适了。 柳茹月将腌制好的鱼用细一些的木棍插好,横着插了两根,竖着插了两根,将这条缺了一道口子的鲤鱼完全撑开了,然后放在木架上烤制。 鱼肉逐渐焦黄,烤制的过程中柳茹月还不断撒上辣椒面、花椒面、胡椒面,以及一丢丢猪油。 其实她是舍不得刷猪油的,但烤鱼不刷油,就会少个味儿,所以她还是没忍住撬了指甲盖那么大的猪油化在了烤鱼上。 果然,由奢入俭难啊。 叹息是叹息了,手上动作也没有停,她又将另一半青橙汁挤在鱼肉上,一时间,滋滋滋的直冒泡,烤鱼香味逐渐弥漫开来。 安静了许久的狗娃口水流了许多出来,柳茹月还得抽手帮他擦口水,“娘做的烤鱼可好吃了,可是你现在还太,不能吃这么重味道的烤鱼,一会儿你吃鱼肉粥,也好吃。” 烤鱼的空隙,柳茹月又将鱼肉糜放入了白米粥里,搅散之后,又放入姜丝,熬制了半刻钟,放入几粒盐,就把陶罐从火堆上移了下来,又把放在芭蕉叶上的烤鱼挂在了架子上。 狗娃闻着端到嘴边的鱼肉粥,甚是留念的把目光放在了烤架上的烤鱼身上,柳茹月舀了鱼肉粥,吹了几口喂到他嘴边,“吃肉肉了。” 狗娃张口嘴,紧盯着烤鱼下饭。 毕竟烤鱼的味道更重,更吸引人,柳茹月也没强迫他回头。 吃得一口粥入嘴,狗娃就精神一震,回过头看着陶罐里白花花的粥,疑惑的皱紧眉头,似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闻起来没有那边烤鱼香的粥,吃起来却这么好吃。 “啊啊……”狗娃拍着手,追着勺子要吃的。 柳茹月一口一口的帮他吹凉,喂着他吃。 第18章、孩子他断奶了 喂他吃饱了,柳茹月才有时间来继续烤鱼,好在火烤得也差不多了,手工拿着在大火里又过了一遍,柳茹月就三口并作两口,在狗娃哀怨的目光中,将鱼吃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浇水熄灭了火堆,柳茹月给自己和狗娃洗了个脸,擦了擦身子,洗了陶罐。 又给孩子把屎把尿、洗了脏了的尿布,搭在干净的木棍上,将烤架挪到了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将木棍放上去。 抱着狗娃打了个盹儿。 休息了两刻钟,柳茹月抱着孩子,穿上鞋袜,准备再次出发。 两刻钟不够尿布干的,柳茹月就把尿布一片片的系在木棍上,然后拄着木棍离开了水潭,重新回到了驿道上。 虽然此刻已经是未时,但天气依旧闷热,只是烈日不再当空,走在驿道路边,也能有一丝阴影能遮凉。 半路上,又遇到了芭蕉树,柳茹月不客气的又砍了一根芭蕉叶来遮阳。 一手棍、一手芭蕉叶,背上扛着包裹、怀里抱着娃,柳茹月恨不得有哪吒三太子那般的本事,长出个三头六臂来帮忙。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叫苦,这赶路的程度与上一世跟着那个镖师跑镖的时候比起来轻松太多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走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看到前方有个路边茶摊。 柳茹月宛如晒蔫了的花,无精打采的进了茶棚。 抬眼看去,好死不死,就看到了四个身着黑底红边衙役服装的官差坐在茶棚里喝茶。 被晒得晕头转向的柳茹月一时间腿肚有些打颤。 不过,她转瞬就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有了路引了,她不必躲着这些官差。 或是听到人声吓着了,怀里睡得好好的狗娃扯着嗓子不安的哭了起来。 “狗娃不哭,马上我们就有热水喝了,娘马上给你冲糊糊吃哦。”柳茹月也没有空余的手去安慰孩子,只能硬着头皮往茶棚里走。 此刻退出去,反倒让人觉得她有问题似得。 茶棚里的官差听到动静,第一时间扭过头看过来打量着她,茶棚里其他喝茶的人却对她的到来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继续喝着茶聊天、休息。 这让柳茹月心里有些打鼓,莫非这个狗娃是这个县城掉的孩子? 别自己吓唬自己,自己有桐县县丞开的证明,狗娃后颈上的胎记也是她用新鲜核桃青皮榨汁后,仔仔细细的抹上的,一路上她都没有忘记不断涂抹,用水也洗不掉核桃青皮在皮肤上留下的黑色印记,一两天不涂抹,黑色印记也不会消失。 有这个胎记在,不会有问题的。 如果这孩子当真是这个县城谁丢了,她之后查清楚后,就找机会给人家送回去。 给自己打完气,柳茹月迎着官差打量的眼神,径直朝烧水的大爷走去,像个手里拮据的妇人一般底气不足的问道,“老板,我……我要一碗温水,多少钱啊?” “这位娘子,这日头这么毒辣,你还带着一个孩子,做什么这么着急赶路?”大叔看着柳茹月做村妇打扮,带着的孩子也哭的厉害,立刻兑了一碗温水递给她。 “我男人年前死了,我得带着孩子回公婆身边,也好让他们有个慰藉。”柳茹月努力控制着不哭的模样,看上去更是让人垂怜。 “喝吧,出门在外不容易,这碗白水就不收你的钱了。” “谢谢大爷,谢谢好心人!”柳茹月将木棍和芭蕉叶放在墙角,接过碗不断鞠躬感谢。 随后,她并不往桌子走去,而是走到茶棚外阴凉处,顺着墙根蹲下,开始口喝水,然后嘴对嘴的喂孩子喝水。 紧接着,她又拿出包裹里一块巴掌大的烤馕,撕碎了放在碗里,搅拌成糊糊,用木勺子舀了喂给孩子吃。 11个月大的宝宝少食多餐,一天吃七八顿饭都正常,狗娃是有吃的就张嘴吃,一点都不挑。 一大一在墙角处相依为命的模样,看上去既可怜又温馨。 见她一副乡下人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穷酸做派,有些暗中打量她的人收回了目光不再关注她这个穷鬼。 喝茶的一位官差看着她眯了眯眼睛,放下茶碗,抄起放在桌上的刀,走到茶棚外柳茹月跟前。 看着定在跟前的皁皮靴,柳茹月心中敲起大鼓像是唱起了大戏一般慌张,她深呼吸一口气,慢慢抬起头,带着些微敬畏看向男子,面露不解,“差爷?” “你带着孩子上路,为何不喂他奶水吃,却喂他喝白水?” “我……”柳茹月顿时语塞,她原以为自己会被盘问什么刁钻的问题呢,结果是这个问题。 这差爷问的是什么话啊,茶棚里这么多人,他都不害臊的么。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多让人难堪,表情甚是坦荡正直,眼神咄咄逼人的盯着柳茹月讨一个答案。 柳茹月羞得涨红了脸,都快哭了,但这官差似是看不懂她的表情,不得到一个答案誓不罢休。 “我问你,为什么你……”官差再次提高了声音,显然他已经相当不耐烦了。 柳茹月害怕他的话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立刻声抢答道,“我孩子已经十一个月大了。” “十一个月,那又如何?我问的是你为什么……” 柳茹月闭上眼,生无可恋的回答,“差爷,孩子六个月大就可以断奶了。” 这男人怎么如此死脑筋,他看起来年龄也不了,二十七八总是有的吧,难道还没成过婚么? 总不会是故意来消遣她逗她玩的吧。 “是……么?”官差脸上表情一僵,嘴唇几可不见得的抽了抽。 但他明显对母乳喂养十分有执念,依旧紧抓着不放,“可以断奶,就是说也可以不断奶,我看到有些人家的孩子吃奶到两三岁都有,你这个当娘的,何必舍近求远的求水给孩子喝白水、泡糊糊吃,奶水喂养孩子多方便也不用求人,莫非是这里人多,你不好意思喂孩子奶水?” “……”能让孩子和两三年奶水的,都是大户人家乳母伺候的吧,这差爷真是何不食肉糜。 不说她都断奶几年了,哪里还有奶水给孩子喝,这男人难不成以为女子是奶牛么,想吃奶水随时都能产奶水的? 第19章、不解人情的官差 而且,哪里有像他一样当着大庭广众之下问一个女人这样私密事情的啊? 虽然声音不大,万一有人耳力过人呢? “差爷,我没……早就没……没奶水了。” 官差皱眉显然对此答案十分不满,“没奶水了,你不会补补身子,买点药催催奶水?” 柳茹月瞬间理解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的意思,表情窘迫的回答,“都断七个月了,差爷。” “那又如何,女子天生就能哺乳,你得了病就得看病,怎么能饿着孩子,让这么的孩子吃白水。” 她明白了,这差爷大抵真的没有成亲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这性子能有娘子就奇怪了。 “催不出来了,差爷,断太久了。” “我看你是怕麻烦,还是担心买药材费银子?” “差爷,这……我……好,到了城中,我就去买药补补身子,催催奶……”柳茹月还能怎么办,遇上这么个少根筋还固执己见的官差,她也能认栽,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了,免得差爷一个动怒抓了她。 “这还差不多,当娘的总得为孩子多考虑才是,你别框我,到了岖染县,你若是不去买药材,我不会放过你,有你这么当娘的么。”官差双手抱胸,一副对柳茹月失望透顶的模样。 “好,我去。”那我就不进岖染县了。 “这里离岖染县就一天路程了,你若是不去县里,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偷了别人的孩子不敢进城,自己的孩子会这么对待么?” 这官差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柳茹月叹气道,“我去,只是一路风餐露宿、饮用河水、偶尔打得到鱼才能吃点肉,我身子太差了,吃了药也不一定能……”柳茹月声音细得过蚊子声了,就希望这位官差老爷能体谅她一下。 “嗯?”官差鼻子一哼,对于柳茹月的话十分不满,拿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伸手讨要,“路引。” 柳茹月连忙把碗放在地上,避开孩子,从怀里将路引和证明都拿了出来,站起身递给了这个缠人又不解人情的官差。 “官爷,这是我的路引还有证明。” “你叫什么?”扫了一眼路引,官差问道。 “柳十娘。” “老家是哪个村?” 柳茹月垂着头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江高县望凌乡顺清村人。” “你夫君叫什么?” “朱守昌” “你儿子叫什么?” “大名还没取,我儿子名叫狗娃,孩子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他爹就给他取了个贱名儿,希望他能长大,得亏这个贱名儿压着,孩子才能遭了这么多罪后,还健健康康的。” 听着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官差显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掀开背带,扯开衣领看了一眼狗娃后颈上的胎记,伸手搓了搓,随后皱眉问道,“还真的有胎记,不过,你晒得黑黢黢的,你都饿瘦了,为何你的孩子白白胖胖的?” 不等柳茹月回答,茶棚里响起一声嗤笑呼声,“哎哟哟,这官差老爷办案,还真是仔细,但这聪明脑子和细腻的心思却用错了地方,这娘子虽说没什么见识,行为畏缩,但她却是一个好娘亲。” 柳茹月扭头看去,一个身穿水蓝色书生袍外罩同色薄纱的俊秀书生站起身,只见他颇为潇洒的甩开纸扇,甚是自得的说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方才她还没进茶棚的时候,我就一直观察她的举动了,她一路上都举着芭蕉叶挡着怀中孩儿,还时不时夹住木棍腾出手来给孩子扇风,一路照料想必也是如此细心的。” 侧身用扇子指着靠在墙上的木棍,“木棍上皆是干净的尿布,想来是路上遇到河就洗了脏污的尿布,却因急着赶路,只能如此晾晒尿布。” “她进了茶棚从我身边路过,我闻到一股鱼腥味,想必也是如她所说,运气好抓了鱼,才能吃顿好的。” “这孩子方才哭闹不止,喝了两口水之后就安静下来,这证明孩子只是渴了,他不饿,如果饿,他会继续啼哭。” “这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这妇人说的话是真的,没有人贩子会如此呵护一个偷来的孩子,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她还能把孩子照顾的这么好,这是伟大的母爱散发着光辉啊~!” 柳茹月虽然很感激这个人帮她说话,但也禁不住心中害怕,这个人观察力如此仔细,不知他有没有看出她方才话里有什么不妥的。 还好她刚才真真假假混着说,路上经历都是真,路引上信息也背的滚瓜烂熟,但,这个人会不会发现呢? 官差盯着书生看了一会儿,抱拳问道,“阁下是?” “我叫罗泽皓,你们是桐县的官差吧,叫我罗举人便好。” 官差闻言,态度恭敬了几分,“可否是知县大人请来做师爷的罗泽皓罗举人?” “正是在下。”罗泽皓彬彬有礼放下茶杯,表情却相当得意,抱了个拳,“放过这个母亲吧,瞧把人吓得。” “是,罗师爷!” 官差把手里的路引和户籍递还给柳茹月,柳茹月连忙点头哈腰的感激罗泽皓,“谢谢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谢谢差爷。” “不用谢,应该的,如果这点事都辩不明,我也没脸答应邱知县的邀请来做他师爷了。”罗泽皓举手投足间俱是风雅潇洒。 “罗师爷当真是……” 官差不再关注柳茹月,连坐在桌旁一直喝水的官差们也纷纷过去拍马屁,这让她也有了喘息的空间。 给孩子喂完剩下的糊糊,打了水洗了碗,柳茹月便将碗还给了茶棚主人并再三感谢。 茶棚主人表情对她甚是同情,却也不敢对那些官差说什么,只是祝她路上心。 柳茹月将木棍上已经干了的尿布摘下来,叠好塞入了包裹里,就悄悄退出了茶棚。 听着奉承话的罗泽皓扫了偷偷离开的柳茹月一眼,又继续傲然十足的享受吹捧。 也不知这岖染县的官差离开县城这么远,是来查什么案子。 现在看来,和她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柳茹月举着芭蕉叶,继续上路。 走了半个时辰,刚才那四个官差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经过。 马车忽然停下,罗泽皓用扇子掀开旁边窗的帘子,“这位娘子,你赶路如此辛苦,还带着孩子,你不怕累,孩子也受不了,要不,你上我马车,我捎你一程?” 第20章、大老爷饿了 “谢谢大老爷的好意,但,民妇多日未曾净身,身上馊臭不说,孩子若是饿了也会大声啼哭,皆会扰了青天大老爷的清净。”柳茹月庆幸自己没有去寒潭洗澡换干净衣服,此刻也能拿出来当做借口用用。 出门在外,娘子不宜把自己收拾的太干净。 “不怕不怕,你都叫我青天大老爷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叫青天大老爷,不捎你一程,我怎么当得上娘子你一声夸,来来,上马车。”罗泽皓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邀请柳茹月上马。 柳茹月不断往后退,这情况让她有些始料未及,她想过自己可能会遇到像刚才那般的官差盘问,可能会遇到的其他情况,唯独这种情况她没想过。 她这脸脏乎乎的,这看上去纨绔劲儿十足的罗师爷,不可能是想对她图谋不轨。 且他虽然热情,却也没有更过分的行为。 那他是发现她撒谎了,想慢慢审问她么? “十娘不必害怕,我坐马车外和车夫坐一块儿,你坐里面。”罗泽皓热情不减,见柳茹月拒绝也并未生气,十分客气有礼。 柳茹月又不是刚从村子出来的天真村妇,这世界上,不会有人莫名其妙对你好,如若反常,对方一定是在算计你什么。 但此刻对方人多势众,又都是官差,她若是继续拒绝,恐怕下场不会太好。 柳茹月颔首感谢,“谢谢青天大老爷好意,民妇心领了,这样吧,我上马车,但马车内我万万不敢进,怕脏了您的车厢,让我坐在车夫旁的空位上吧。” “好吧。”罗泽皓爽快应下,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爬上了马车。 柳茹月被他的举动搞得愣了愣,便抱了抱孩子也爬了上去,坐在了车夫旁边。 方才提问的官差坐在高头大马上,扭过头来、板着脸审视的扫了她一眼。 直看得柳茹月头皮发麻。 马车再次启动。 还好,一路上,那罗举人并未询问她任何问题,她听到车厢内传来翻书的声音,他应该是在看书。 她多希望罗举人能看一路的书,直到进城。 虽然罗泽皓也算是帮了她两次,她很感激。 但柳茹月就是害怕他,总觉得他热情得莫名其妙。 他太聪明了,在柳茹月心中,除了雪蓉的聪明叫可爱,其他聪明的男人都会让她想起陆铖泽。 聪明的男人,她得离远点。 到了夕阳西下时,罗泽皓就闹着停车、要吃饭。 四个官差无法,只能找了处河边停车,升火造饭。 路上听他们谈话,柳茹月已经知道了这些官差的名字。 审问她的那个官差叫郑冬,他走到缩在一旁、尽量减少自己存在感的柳茹月跟前,“你会做饭吧。” 他的语气太过笃定,让柳茹月都怀疑他是不是认识自己了,不过不会做饭的妇人太少了,或许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自以为是吧。 柳茹月如实道,“会。” “你去做饭。”郑冬很会差使人,指了一下火堆,又指了指刚才他们从马车上抬下来的食材。 柳茹月偏头看了一眼,便轻轻点头,朝着食材走了过去。 食材还是挺丰富的,虽然比不上刘夫人带的食材那么多,但对于赶路的人来说,这食材真的不少。 “做好吃点,罗举人可是知县的贵客,万万不可怠慢了他,若是做的不好吃,心老子揍你!”官差郑冬耀武扬威的扬了扬拳头,显得还是那么不近人情,看上去吓人的很。 柳茹月往一旁挪了挪,应下,连忙蹲下,洗了手,就开始做菜。 “郑冬,你对她那么凶做什么?你还觉得她像人牙子?” “罗举人都说了,她不是,你怎么就不信。” “郑冬,你不要这样板着脸,你这样,一辈子都没法升迁了。” 柳茹月安静如鸡的切菜,炒菜,一开始还能分心把这些官差的话一一听进耳朵里,到了后面,她一忙起来,就彻底没时间去关注他们了。 因中途的时候,官差又去抓了一只野鸡,现在又是夏季,她就着手边的材料准备做一份棒棒鸡。 这些官差根本不会帮她忙,在一旁溜须拍马,柳茹月只能背着孩子在一旁杀鸡、拔毛,清洗。 好在这些活儿,也是她做惯了的,杀鸡杀鸭不在话下,但让她杀猪,就压不住了。 洗干净了鸡,就用细绳缠住翅腿,肉厚的地方,则使用竹签条出洞眼儿,这才放入加了葱条、花椒、姜片的汤锅中煮。 将鸡下锅后,便开始准备调料,先是将姜清洗干净全部切成末放入碗中。 然后把蒜一一剥干净,洗净后放在菜板上,用刀切成蒜末备用。 剁剁剁的声音,诱得怀里的孩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不停菜刀挪动。 这些官差在不知道在谁家菜地里拔的葱,也洗干净,切成了葱花儿,备用。 待得鸡肉煮熟了,柳茹月将鸡打捞起来,挂在架子上晾凉。 太阳已经落山,空气也凉快起来,山风中,鸡肉凉的比较快。 柳茹月用洗干净后又擦干了水的木棍轻轻的拍打在鸡胸脯还有鸡腿上,将这两处的肉拍松。 拍松后的鸡肉会更入味儿。 而后便是开始改刀,将鸡肉切成肉条摆盘。 由于没有花生米,柳茹月就没有加,只是在碗中加了方才自己烫的红油辣椒、白砂糖、麻酱油、花椒粉等调料,搅拌均匀后,倒入摆盘的鸡肉上,最后撒上了蒜蓉还有葱花儿。 路上条件有限,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鸡内脏,她也炒了一盘鸡下水出来,因为没有加泡椒,也会差一个味儿,不过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味道已经十分诱人了。 香味传过去,官差们都忘记了继续吹捧罗举人了,尤其是郑冬吸着鼻子迈着步子率先走过来,没有规矩的从每一碗菜里都挑了一块扔嘴里,“还行,没想到你一介村妇,做的菜还有点好吃嘛,怪不得能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 说着话,郑冬还手痒的朝着柳茹月怀里的孩子伸出了手,想要拧他的脸蛋。 柳茹月瞥了眼他手上的油,端起盘子就往前走去,“差爷还是快过去吃饭吧!大家都饿坏了,也是我不太不习惯在郊外做菜,动作慢了些。” 郑冬似是没察觉到她躲避的意思,也端了两盘菜跟了上来,“大家尝尝这位娘子的手艺,味道还不错。” 第21章、哪里学的厨艺 “我都要饿死了,郑冬,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夸人呢,我得尝尝到底能有多好吃。”其他官差也上来拿了碗筷,在锅里舀了米饭,围在支起来的桌子旁开始吃饭。 大家夹起柳茹月做的菜尝了尝,纷纷赞不绝口。 “十娘,你做的菜真好吃!” “十娘,你有这手艺,将来不愁活不下去,开个店支个摊,生意绝对红火,也不愁养不活你的娃娃了!” 柳茹月在河边洗了锅,打了水,准备烧了水给孩子煮个粥吃,这些官差吃的都是重味儿,孩子吃不了。 听着大家的夸赞,她谦虚的回应了两句,便往锅里下了米。 做厨子的哪能不欢喜别人夸自己做的菜好吃呢,火堆上跳跃着的黄色火焰投映在她满足的脸上,把她衬托得十分恬静祥和,就像此处并不是在荒郊野岭,而是在温暖的家里。 这时候,一直安静吃饭的罗泽皓夸了一句好,“好吃。” 柳茹月对上罗泽皓打量的目光,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不得不回应道,“能得一句大老爷的夸赞,十娘受宠若惊。” “十娘厨艺这么好,在哪里学的啊?” “不过家常菜罢了。” 罗泽皓眉头一簇,略带疑惑的对柳茹月询问,“好吃是好吃,可我吃着这些个菜,感觉倒不像农家口味,反倒是有几分我在醉仙楼吃过那些菜的滋味。” 柳茹月心中一凝,遭了,光想着此地离醉仙楼有一千公里远,却没想到她不去就山,山会来就她,送了一个吃过醉仙楼饭菜的人过来。 她刚才只想把菜做好吃一些,把这些人伺候好了,免得他们找她麻烦。 她所报的家乡,离醉仙楼也远,根据她之前所说寻找孩子的路线,也不会路过醉仙楼,如果罗泽皓再追问下去,她势必会露馅儿。 “醉仙楼?十娘,你可去过醉仙楼?”雪上加霜的是,郑冬也转过头来,一双死鱼眼紧盯着她。 “醉仙楼?未曾听过?”柳茹月秉持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开始装傻。 口味,不一定别人就做不出来差不多的味道,而且方才调料都不齐全,她也算是做了修改,绝对不是醉仙楼原味,这些人在诈她! “可罗举人说,你这菜味道似醉仙楼的,你怎么解释?”郑冬并未打算放过柳茹月,眼睛眯成一条缝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看上去像择人而噬的凶兽。 柳茹月结结巴巴道,“差……差爷,菜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郑冬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路也听你说过夫家情况,不过寻常农户。但我看你处理鸡肉十分纯熟,做这道棒棒鸡也并不生疏,寻常百姓养鸡也不一定能天天吃鸡,很多人一年都吃不上一顿肉,你怎么解释会青神县手法做棒棒鸡?” 其他官差听他这么说,觉得郑冬纯属瞎想,“哎哎哎,郑冬,你这人立功心切了啊,要不得,瞧把十娘吓得,她又不是犯人,你不要像我们在大牢里审问犯人的时候一般好不好。” “就是,郑冬,好好吃菜,这么多菜,就堵不住你的嘴?” 柳茹月正要开口解释,郑冬却依旧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伸手制止,“你不必解释,棒棒鸡你当然能辩解,这是巴蜀之地,会有人做这道菜,你看到过,不难。” “可是,罗举人车上的火腿是皇家贡品尚江村雪华火腿,之所以叫雪华,是因为他们家的火腿,因熏制特殊,表面长出来的是白色的霉丝,看上去像冬日白雪。 且他们家火腿去霉方式特殊,寻常巴蜀百姓哪里有可能见过金华火腿,更别说会处理雪华火腿了。 而你……竟然并未询问过罗举人就直接将这道菜用最正确的方式做出来了,你就着鸡汤做的这道金华火腿菌菇炖鸡汤,鲜,很鲜,比好些酒楼里做出来的都鲜,所以,你到底是什么身份?”郑冬说完话,动也不动的死死盯着柳茹月。 十娘没想到,做个菜还能暴露这么多问题,不过她方才已经想清楚怎么解释了,“差爷,十娘以前和夫君去李财主家帮工的时候,因大家知道十娘厨艺好,便让十娘进厨房帮把手了,这些菜十娘做得并不正宗,只是看着见过这些食材,别人做过一样的,十娘就根据记忆里的方式做出来了。” 她不慌不忙的看向罗泽皓,目光坦然,“罗老爷方才吃了也只是说十娘做得有些像那个醉仙楼的口味,想来当时李财主家请的主厨就是醉仙楼的厨子吧,十娘以前还以为所有火腿都是长这样儿的呢。” 罗泽皓拊掌大笑,又拍了拍郑冬的肩膀,“郑冬,你还怀疑十娘是人贩子?你想太多了,十娘都说了,是帮工的时候学到的,你还这幅吓死人的审问模样,接下来的路上,十娘不敢做好吃的给我们吃了,我们找谁哭去?” “而且这火腿还真不是那劳什子雪华火腿,纯粹就是路上没人会做,又因前些日子阴雨天进了湿气入侵,放着发了霉,你呀,哎,想恁多作甚。”罗泽皓转头对十娘问道,“十娘,来吃饭吧,别被他吓到了。” 郑冬垂下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拿起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十娘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强行撑起一抹笑容,“我给孩子做好了粥,喂他吃了,我再吃。” “好吧,那我们先吃了。” “你们吃。”十娘都不敢大口呼吸,垂头搅动着锅里的米,避免米沉底糊锅,也避免这些差爷看到她眼中的不安。 “真香。” “当真是大厨手艺啊,就见别人做过就能做的这么好,我都想拉着十娘合伙开个饭馆了。” “这不正好,十娘死了夫君,你死了婆娘,你们凑一对,还正好,儿子都有了,哈哈哈。” “你这样说话也太……啊!” “啊~” 原本吃喝正欢的五人,忽然惨叫起来。 吓得柳茹月手里的汤勺都掉在了地上,她抬头看去,那五人俱是捂着肚子、一脸扭曲、面色变得青紫,张口就吐出一口黑血。 “你,你下毒!” “毒妇……” “尔竟敢杀害朝廷……” 有的想拿刀、有的想冲过来,可不等他们再动作,就栽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柳茹月吓得捂住了嘴。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她没有下毒啊! 这些人是……死了么? 谁下的毒? 第22章、救命 食材里有毒? 碗筷上有毒? 还是水里有毒? 对了,刚才做菜,她习惯性的尝了味道,她尝的少,但每样也吃了一口。 她会不会也中毒了? 柳茹月连忙跑到河边,洗了手,伸出手指去狂掏喉咙。 喉咙受到刺激,胃不舒服的抽抽起来,不一会儿,她也哇的一声,吐出了起来。 本也没有吃什么东西,都吐不出什么。 重活一世,难道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 柳茹月浑身脱力的坐在地上,怀里的孩子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担忧的看着她。 悉悉索索 听上去就像有一群人拂开草丛在往这边走来,也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真的有人过来。 吓得柳茹月不敢再逗留,冲到前方捡起自己的包裹,解开一匹马的缰绳,就跳了上去。 “架!” 她随着镖师走南闯北,学会了骑马,只是她现在身上的银子不够买马,所以只能蹭马车。 现在她不敢在凶案现场逗留,只得抢了马飞奔。 “哇哇……” 马儿一奔跑起来,就太过颠簸,狗娃不舒服的哭闹起来。 “狗娃,不哭啊,要是我们被人发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哭不哭。”柳茹月庆幸自己一直没有把狗娃从怀里解下来,固定的比较好,骑马不会颠着他的脖颈。 狂奔了一个通宵,天也蒙蒙亮起来,柳茹月只觉得大腿两侧火辣辣的疼,肯定磨破皮了,毕竟现在的自己还没骑过马,也算是皮薄肉嫩,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马儿饿了,不愿意再跑,停在路边垂头开始吃草。 柳茹月可不敢正大光明的骑着这些登记在册的差爷的马靠近城镇,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解除马儿的缰绳和马鞍,拍了马儿的屁股,“走吧,找个没人的地方自由自在的生活吧。” 正在吃草的马儿,似是感觉到身上一轻,开心的嘶鸣一声,看了柳茹月一眼,怕她后悔一般,也顾不上吃草了,甩着蹄子哒哒哒的就跑远了。 柳茹月顾不上犯困,又走了一段路,实在是无法忽视孩子的哭声,来到河边,给孩子换了尿布,洗了屁屁,换上了干净的衣裤还有尿布。 这样一来,舒服多了,狗娃的哭声才逐渐消失。 昨夜狂奔一路,也没顾得上给孩子饿了,也没给他把屎把尿。 柳茹月边给孩子洗衣裤,边琢磨昨晚的事情。 是冲着她来的,还是这伙人招惹了谁,才遭遇了这样的事情? 她会被牵连其中么? 他们是岖染县的官差还有未来师爷,她这趟,还是别进岖染县了,直接绕开走山路吧。 这般想着,柳茹月提起一股气,硬撑着走了一个月,终于到了大万山司,再往前走两天,就能到洞庭郡了。 一路上,柳茹月逢县城必绕开,也没敢再利用厨艺蹭车。 那个郑冬虽然死了,但他的话却提醒了柳茹月,就算她之后买录音、买户籍改变自己的身份,有心人来找,也会知道她擅长厨艺,会根据这个一路找过来。 所以,她决定这一路上,都不在使用醉仙楼的厨艺为自己谋便利了,厨艺是她最大的依仗,将来必定要靠这个赚银子,她不能因为蹭车这样的事,就把自己到了应天府之后最大的生存技能丢了。 一路上,她都抓鱼、挖野菜、摘野果吃,偶尔路过村子,会找村民买几个鸡蛋给孩子补一补,再买一点粮食补充。 柳茹月此刻就是乞丐的打扮,到了大万山这边,山匪众多,她可不想被人打劫,只有人人嫌弃的乞丐才是最安全的。 眼看天色将黑,柳茹月便开始生活熬粥。 烤馕早就吃完了,柳茹月现在也跟着孩子一起吃蔬菜鱼片粥。 逃难一样的赶路,可没时间做太复杂的肉干,也不敢进城去买肉,身上的肉干都是她打了鱼晒制的。 鱼肉干在稀饭里熬制之后,又恢复了几分鲜美,再加上野菜的加成,就算柳茹月只是简单的煮粥,味道也是极好的。 “哇,啊,啊。”狗娃口水津津的看着陶罐里熬制的粥,只恨不得把脑袋都塞进去了。 “马上就能吃了,别着急。” 柳茹月将陶罐从架子上摘了下来,用勺子舀了,吹了吹,正准备喂狗娃,就听到一声虚弱的孩童声音传来,“十娘,我饿。” “……”柳茹月嚯的一下站起来,这一路上她都没有结伴而行,谁还知道她叫十娘? “十娘,救救我,呜呜呜。” 前方草丛晃动起来,一个浑身占满了草屑的男孩钻了出来。 待得他抬头,柳茹月惊愕的叫道,“陈尧?” “呜呜呜,是我。”陈尧跪坐起来却坐不直,抹着眼泪往柳茹月这边爬,“十娘,我怕,我饿。” 柳茹月只好放下勺子,上前将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陈尧抱了起来,“你娘亲呢?” 陈尧哭哭啼啼道,“死了。” “啊?”那个刘氏竟然就这样死掉了?“那,那……其他人呢?陈顺、刘嬷嬷、陈嬷嬷还有那些护卫呢?” “我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 陈尧一个劲儿只知道哭,或许是终于遇到了一个认识的人,才终于敢哭出来了吧。 柳茹月没有逼迫他,吹凉了粥,摘了一片芭蕉叶,削成片,用水冲了冲,交错裹成了杯子状,舀了几勺子粥在里面,递给了陈尧。 陈尧抱着芭蕉叶碗,顾不上烫,就往嘴里倒,哪里还有之前这不吃、那不吃的矫情架势。 果然不吃饭的孩子,饿几顿就啥毛病都没有了。 柳茹月一勺一勺的喂着狗娃吃饭,陈尧吃好了自己手里的粥,又可怜巴巴的瞅着陶罐里的粥。 不过他看了两眼,听到柳茹月的肚皮也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垂下头不再看了。 这孩子还算知理。 柳茹月没有将自己的口粮让出去,陶罐锅本就只有碗口大,就是为了方便携带,喂狗娃吃饭的。 现在一切计划都被打破,她也得靠着粥紧巴巴的过日子,每天都只是勉强吃点东西,根本就吃不饱。 方才已经让了一部分粥给陈尧了,如果她再让出去,她也吃不饱,还怎么赶路。 “谢谢十娘给我一碗饭吃。” “不用谢。” 第23章、你就叫狗蛋儿吧 “十娘可否带我回家?” 柳茹月想了想自己的孩子,拒绝的话难以开口,“那你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么?” “洞庭郡。” “可是洞庭郡那么大,我只知道你姓陈,你身上还有其他的线索么?” 陈尧绞尽脑汁的回忆着,“我爹是做生意的。” “做什么生意的?” 陈尧擦着鼻涕,“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说我爹很厉害,很有钱,我娘死前说,这次是姨娘害我们的,姨娘是坏人,害死了我娘。十娘问一下哪个有钱人家的姨娘很坏,一准就是我家了。” 柳茹月,“……” 后宅的事情哪里那么好问,按照她上一世在后宅做工的经验,十户后宅九户不安宁,不坏的姨娘也是难找的。 看来在这孩子身上也问不出什么来,柳茹月当时虽然上了车队,但她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拉货的马车上。 陈顺对她虽说十分客气,但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并未将陈家的事情说给她听。 而柳茹月当时也觉得只是搭个伙合作,没必要打听太清楚陈家的底细,免得人家以为她是抱着什么目的接近的,把她赶下马车。 “啊!”柳茹月忽然想起来,有一次她做饭,在讲什么米做饭好吃的时候,陈顺似乎说过他们家的米是整个洞庭郡最好的。 如果陈顺不是吹牛,这或许是个线索。 反正她也是要路过洞庭郡的,而且现在她已经到了大万山司,再走两天就能到洞庭郡了。 也算是顺路,带上这孩子也不是不可以。 做做好事,能积德,希望孩子们也能遇到好人的帮扶。 “好,我可以带上你,可是……路上你得改名字。” 陈尧不解,“为什么?” 柳茹月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但谨慎点总不是错,“你娘不是说你姨娘是坏人么,她或许会因为不确定你死没死、派人在路上寻你,若是被她找到,你会有危险的,在找到你爹前,千万不能暴露你的身份。” “十娘说得对。”陈尧抱紧双臂,惊恐的点点头,“那,我改个什么名字?” 秉持贱名儿好养活的思想,柳茹月一锤定音,“狗蛋儿。” “……”三岁的陈尧傻眼了,这名字也太俗了吧,“能,能换个么?比如柱子、石头也好吧。” 柳茹月拒绝了,“狗娃、狗蛋儿一听就是两兄弟,这样的贱名儿村村县县都有,还不打眼,我们这样上路,反而不招人注意。” 真的么?陈尧十分怀疑。 柳茹月抱着狗娃轻轻的摇了摇,指着对面的陈尧道,“狗娃,你有哥哥了,他叫狗蛋儿,快叫哥哥。” 陈尧,“……” 狗娃,“啊,啊,啊卟……” “狗娃在叫你哥哥了。” “弟弟。” “啊啊,哇哇……”孩子和孩子总是能相互吸引的,一路上因为柳茹月的刻意躲避,狗娃都没见着什么人,现在有了个哥哥,他也十分开心,伸手对着陈尧要抱抱。 柳茹月可不放心把一岁的孩子交给一个三岁的娃抱,她随意的打量着周围的树,“狗蛋儿啊,为了明天好赶路,咱们今天晚上早些睡吧。” “不,我们快些离开吧。”陈尧哆哆嗦嗦的看着四周,就像在担心什么东西会突然冲出来似得。 “你娘,是在这附近出事的?” “我只知道天黑了好几次了,我也不知道过了好几天了,我跑了好久好久,一直躲在草丛里,都不敢出来,有人在找我,想抓我,我,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陈尧害怕极了,伸手紧紧的拉着柳茹月的手哀求。 “那你自己能走得动么?” “可以。” 孩子的保证哪里做得数,走了一刻钟山路,陈尧就走不动了。 可这孩子怕得厉害,柳茹月也担心那些人会追上来,她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干脆将陈尧背在了背上。 连夜走了一宿的夜路。 为了活命,这点苦,不算什么。 身上挂着两个孩子,还有所剩不多的米粮,对于柳茹月来说不算累,她以前和镖师押镖,为了分散劫镖人的注意,她也曾背过几十公斤的镖东躲西藏。 快要离开大万山了,原本高耸入云的大山逐渐趋于低矮,这对于柳茹月来说,也是个喜事。 大山里山匪多,离开大山,危险就会少很多。 能平安走动一个月,说明他假扮乞丐上路是正确的决定。 山下村子,柳茹月将陈尧放下,对着刚睡醒正在揉眼睛的他说道,“我寻思了一晚上,那些要找你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与你同龄的人查看,所以,你还是当狗娃的姐姐吧,春妮儿、春花儿,你看哪个更好听?” “……”睡懵逼的陈尧张大了嘴,哪个都不想选,甚至觉得昨天还嫌弃万分的狗蛋儿十分悦耳,至少那还是个男娃的名儿。 柳茹月伸手将他乱糟糟的头发上的发带解开,随意抓了抓,抓了两个牛角辫出来,“跟我家三个闺女一样好看。” 发愣的陈尧回过神,摸了摸头顶属于女孩子的头型,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 世界上最疼爱他的娘亲已经死了,被人一刀捅穿了肚子,娘扯着那个坏人不让他追过来,叫他跑、叫他将来不要挑食、叫他不要动不动就哭、发脾气,这样别人会不喜欢他的。 陈尧吸了吸鼻子,“春妮儿吧,春妮儿好听,我以后就叫十娘娘亲好不好?” 柳茹月刚将随手在路边摘的野花紫菀插在了陈尧的发髻上,让他能看起来更像个女孩子。 闻言顿了顿,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多一个孩子叫她娘也是叫,再来一个孩子,她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摸着他的头顶道,“你娘是刘氏,你拜我当干娘吧,如果能找到你爹,就把你送回去,如果找不到你爹,干娘也带着你,不让你在外面流浪。” “谢谢干娘,陈尧谢过干娘。”陈尧跪在地上,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头。 心里大为感激,谁想认别人当娘呢,如果是干娘,他接受起来也更容易。 这几天他在山里的恐惧,没人能体会,其实他也不是没遇到别的赶路人,但那些人知道了他的来历后,只想困住他回去换银子。 这也就罢了,他们若是真的能把他带回去,给他们再多银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们太没用了,还被那些要杀他的杀手追上。 希望十娘能机灵点,能把他带回家。 第24章、换衣服 叫狗蛋儿还是春妮儿,装不装女娃娃,都不重要,只要能回家,让他装死都可以。 他之前很不理解,为何娘要赶走这么会做菜的十娘,十娘又没在饮食上害他,为什么娘赶走十娘,却不赶走刘嬷嬷。 娘教导他说十娘是个好人,但十娘无心跟随她们回府,所以就是个无用的外人,不能因为一个外人得罪了身边伺候的老人,毕竟现在出门在外,还是老人更可靠。 刘嬷嬷得了宽恕,会对她们更加忠诚,有了把柄,将来也会更好控制,将来就算想除了她,也能旧事重提。 思绪飘远,但他相信娘的话,娘说十娘是好人,他就信。 而且十娘说得对,改名字是必须的,马上就进入洞庭郡的地盘了,找他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快起来。” 十娘将陈尧扶起来,指着山下道,“下面就有农家,你一会儿要么装哑巴,要么说话声音轻一点,柔一点,甜一点,嗲一点,像女孩一样说话。” 陈尧抿着唇,憋了一会儿,“娘~” “哎,好,春妮儿,来把外衣脱了,到娘背上来,一会儿我就给山下的村民说,你病了,你少说话,别人问我们要去哪儿,你就说要去盘州投奔二叔朱守义,你爹叫朱守昌,但他已经去世了,知道了么?” “我要去盘州投奔二叔朱守义、我爹叫朱守昌,他去世了。” 陈尧轻声柔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柳茹月很是开心,这么聪明的孩子,她见得不多呢,由衷的夸赞道,“春妮儿真聪明,跟你大姐姐一样聪慧,说一遍就记住了。” “我大姐姐,叫什么啊?” “你大姐姐,走丢了,我们要去找她。” “啊?大姐姐没有和二叔他们在一起么?” 柳茹月没有打算将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诉陈尧,“走丢了……,咱们先不说大姐姐,先把现在的难关渡过再说啊!” 陈尧把这个事儿记在了心里,乖乖的趴在柳茹月后背上。 下了山,只有三四户人家,炊烟袅袅,正在做早饭。 她环顾一圈,走到一个用竹篱笆围着的院跟前,喊道,“请问,能讨口热水喝么?” 屋子里一个女孩子跑了出来,扎着两根麻花辫,瞪着圆乎乎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她,紧接着,一个老婆婆冲了出来,伸手将姑娘搂到了身后,打量着柳茹月,“你是?” “阿婆,我闺女路上着了凉,能讨口热水给她润润喉咙么?” 老婆婆质疑的看着她,不开口。 这时候背上的陈尧抬起脸,嘶哑的说道,“娘~,我渴。” 闻言,老婆婆松了一口气,“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一个人带着孩子出远门?” “阿婆,我爹……死了,娘带我们去投奔二叔,呜呜。”陈尧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老婆婆,眼泪水顺着眼角就往下流。 “哎哟,可怜的闺女,快进来,进来,我正好在做早饭,你们来吃一点吧,二丫,快去拿碗筷。” “恩。”麻花辫儿姑娘甩着腿儿跑的飞快,一头冲进了土胚房里。 “阿婆,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讨一杯热水给孩子喝。”这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柳茹月没有进屋,只是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将背上的陈尧抱在了怀里。 老婆婆伸手过来,在陈尧的额头探了探,“哎哟,还有热,不过已经散的差不多,喝点热水好得快。” “恩。”方才陈尧把脑袋埋在她后背上,她走下山流了一身汗,又热,陈尧现在额头自然温度高。 柳茹月并不敢借用厨房,找人家也不是为了吃,她拿过老婆婆递过来的米汤,让陈尧喝了一大口,又一口一口的喂狗娃吃了米汤,“谢谢婆婆。” “有什么感谢的,遇到什么,就吃什么,早上也就米汤,就着野菜吃,这位娘子进来一起吃吧,你若是饿着了,孩子可怎么办?”老婆婆热情的招呼。 柳茹月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晒的女孩的破衣服,“阿婆,春妮儿前些天调皮,滚下山,把衣服糟践了,破成这样,身子都遮不住了,这才吹了风着了凉。在路上我也没办法给他做衣裳,阿婆你看,我身上还有点大米,能不能给你换一件二丫换下来穿不了的衣服?旧些、有补丁都成。” 老婆婆看着柳茹月掏出来的布袋子,里面的糙米,还有一碗之多,“这……一件破衣服,哪里值得这么多糙米,糙米可金贵了,你若是拿出来和我换了衣服,你路上吃什么?” 柳茹月明白财不露白的道理,“阿婆,马上就能出山了,我就想着走一路,打一路零活儿,赚点铜钱买够米,再上路,吃完了,再去干零活儿,缝缝补补赚些补贴,也饿不着孩子们,你不用担心孩子们没有吃的,我还能抓鱼呢。” 柳茹月又拿出仅剩的布袋子,里面是剩余的鱼肉干,陈尧伸手就拦,虚弱又愧疚的落泪,“娘,不要,春妮儿不要新衣服,拿咱们最后的米换了衣服,我们就没有吃的了,我能挨饿,弟弟怎么办?弟弟只能吃稀饭。” 陈尧这孩子,真的聪明,柳茹月揉了揉他的头发,“春妮儿,你若是一直生病,娘,娘都没钱给你找大夫,这点米没什么的,马上就出山了,阿婆,还有多远能到镇上?” 老婆婆看得也难过,“再往前走六个时辰,就到双溪镇上了,这路上,你们还是得吃些东西的,旧衣服,我这里有,糙米就给我半碗吧,我给你们拿。” 老婆婆转身进了屋子,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件二丫时候穿过的衣服裤子,除了裤裆处打了个大大的补丁,其他地方都还好。 红布白梅印花看上去挺美,就是洗的泛白了。 “这是二丫她堂姐穿过了给她穿的,也不值几个钱,块给孩子换上吧。” “谢谢阿婆。”柳茹月将方才喝了米汤的碗,擦干了,将糙米倒了一大半进去。 “多了多了。” “阿婆,衣服多珍贵啊,虽然二丫不能穿了,也能拆了和其他的布做成大衣服的,这点米,你留着吧,我年轻,还能去打零工,你不要,我会心里不安的,我之后还要走夜路呢,阿婆。” “我老了,眼睛看不清楚了,还怎么给二丫做衣服,真的不值钱,你再抓一点回去。” “咳咳,娘。” “阿婆,你收着吧,咱们推来推去,也是耽搁时间,我早些出发,就能早些到镇上了。” “哎,说不过你,好吧,那我老太婆就谢谢你了。” “是我谢谢你才是。” 趁着阿婆回屋放糙米,柳茹月抓紧时间帮陈尧换上了一身女娃娃的衣服。 第25章、别的营生 陈尧拉了一把在鹅卵石上爬来爬去的狗娃,眼神复杂的看着在河边举起棍子敲着衣服的十娘。 靠着最后的一点糙米,十娘背着他和狗娃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镇上。 她都洗了五天衣服了,每天洗一大堆衣服,才五个铜板而已,还不够以前给他做一顿饭娘给十娘开的工钱。 他实在没忍住,半拉般抱的将狗娃带到了十娘跟前,“娘,你为什么要来洗衣服啊,你做饭那么好吃,随便找个饭店打个零工,赚的钱都比洗衣服赚得多。” 柳茹月并未停下手里的活儿,放下棍子,提着衣服在河里揉搓起来,“你看,你一个孩子都记得我对做饭十分拿手,那,那些要害你的人,根据我去饭馆酒楼打零工的经历来猜测,会不会更容易联想到我?” 陈尧哦了一声,眼神里冒着红光,恶狠狠的道,“娘,我知道了,杀手能准确找到我们,直接冲上来杀了我娘,说明车队里有内应。” “恩,所以,我们低调点,尽量不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陈尧沉默良久,难过的抽噎起来,“可是,一天就五个铜板,五天才二十五个铜板,买不了多少米,走不了多远啊,到时候又要靠洗衣服赚铜钱,这样慢慢的前进,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 柳茹月心中酸涩,转过身,将陈尧搂在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孩子,想家了吧。” “恩,我想爹爹,我想回到爹身边,我害怕,我害怕那些坏人会冲出来,像杀了我娘一样杀了我,回到爹的身边,让爹爹把那个坏女人杀了,就没事了,我就安全了,可是……可是这样走,到底多久才能找到我爹爹啊?”陈尧在柳茹月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忍不住的大哭起来。 听到他的哭声,柳茹月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四个孩子正哭泣着在问她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们,他们害怕,他们想她…… “傻孩子,娘不会一直洗衣服的。” “可是娘又不能做饭,做饭来钱快多了,娘不洗衣服,又靠什么赚钱呢?要不,我帮娘洗衣服吧。” “你帮娘看好狗娃就是帮我了,而且,娘自有办法赚到更多的钱,让我们更快到洞庭郡的。” 洗完了今天的衣服,柳茹月又拿到了五枚铜板。 加上之前的5个铜板,总共0个。 来洗衣服的目的,也不是冲着这几个铜板来的,其实她身上之前还有一两银子。 这洗衣场虽然工钱少,但洗衣服包吃包住,虽然吃的稀饭也没几粒米,睡得也是柴房,但已经帮她节约了一大笔开支。 而且…… 柳茹月走到晒衣服的坝子边上,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太阳下晒了一个礼拜的成果。 这些花儿,部分是她快到镇上的时候,随手在路边摘的红色、紫色、黄色的野花,部分是她到了镇上之后,去药材铺子买的月季花、洛神花干花、紫草、当归等少量药材。 上一世,她也被卖到胭脂铺子干过活儿,机密的方子东家管得严格,但寻常做口脂的方法,铺子里的人都会。 口脂最重要的还是调色,配方里面有哪些花儿、哪些药材,比例如何,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只要这些东西不泄露,就不会影响东家的生意。 寻常口脂,许多寻常人家也是会做的,但不持久、颜色也不好看。 毕竟普通人家不会花钱去买上好的杏仁油或者波斯商人带来的橄榄油,也不会去买其他的中药材来琢磨,尝试的过程是十分费银子的。 就算是铺子里的学徒、工人做出来的口脂,也卖不了几个钱,因为品质和东家自己做出来的有着很大的差距。 柳茹月在铺子里也学会了做口脂,因为没有人喜欢和面貌丑陋的她说话,她就把心思花在了琢磨口脂上,她那会儿还想着,将来找到孩子,她买不起,也能亲自给她们做口脂了。 后来,她的口脂做的越来越好,虽比不上东家秘传百年的方子做出来的口脂,一个就能卖二三十两银子那么贵,却也能卖上七八十文铜钱了。 而现在,她洗衣服的这段时间,将这些花儿、药材粉末按照不同的比列和配色搭配好之后,分成了三个盆子,倒了杏仁油浸泡,阳光下晒了一个礼拜了。 时间足够了,可以做口脂了。 如果着急赶路,就没有办法做口脂,而住在晒衣场,阳光充足、又包吃包住,实在是让柳茹月万分满意。 她将三盆原材料都拿进了屋子。 陈尧半拖半抱的将狗娃也带回了屋子,“娘,之前我就想问了,你泡这些东西准备做什么?做鲜花饼么?” 柳茹月将两个孩子都抱上了床板,索性现在天气热,没有被子倒也舒服。 “你带着弟弟在那边看着,娘啊,准备做口脂。” “胭脂水粉的那个口脂?” “是啊。” “哇,娘好厉害,不仅会做饭,还会做口脂!”陈尧眼神一亮,“我娘以前买一个口脂,都得三四十两银子一个呢,那我们岂不是马上就能变得很有钱?马上就能买马买车,买……” “世人大多都还是很穷的,连一口米饭都吃不上,你娘用的口脂都是胭脂铺子里的上等品,我哪里会做那么好的东西,就算做出来了,这镇上买得起的人恐怕也不好找。” 陈尧泄了气,不过他已经没有白日里那么难过了,口脂卖的再便宜,也比洗衣服来钱快,“以后娘就别洗衣服了,洗衣服伤手。” “恩。” 柳茹月将浸泡了一个礼拜的杏仁油,倒到一个大白瓷碗里,又把之前在路上掏了蜂窝做成的蜂蜡拿了出来,切了一块放在已经变成了朱红色的杏仁油里。 将大碗放在装了水的锅中,点了火,熬了起来。 又把0个口脂陶瓷盒子排成了一排。 其实买了那么多干花、药材,柳茹月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也没更多的钱去买口脂白瓷盒子,也就买了这么0个。 可是她准备的分量,却很多,0个盒子是远远不够的。 虽然可以先卖了一部分,再去买盒子来装。 但,柳茹月也不打算全都做的那么精致,因为大万山司并不是富庶的地方,镇上愿意花七八十文钱买口脂的人家恐怕不多。 她也不能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摆摊。 所以,柳茹月又将贝壳一一摆放上来。 第26章、面粉能做很多食物 陈尧觉得柳茹月的行为,他根本就理解不了,好生奇怪,“娘,你把河蚬的贝壳拿出来做什么?之前我就想问了,吃了贝壳肉,你还把贝壳洗干净带着做什么,前几日,你还摘了一些草把这些贝壳泡了两日,贝壳不能吃吧?” 柳茹月解释道,“我还在山里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卖口脂,可是身上银子不多,就准备找些大差不多的贝壳装口脂。” “还能这样的么?可是贝壳上有很重的腥味儿啊。” “你来闻闻,现在还有腥味么?” 陈尧下了床,拿起贝壳闻了闻,“没有腥味了。” 他佩服万分的感叹道,“娘,你太聪明了,这法子你是怎么想到的啊?” “当时正在发愁,看到贝壳就想到了。” “娘,你怎么这么聪明啊?”如果娘亲有十娘这么聪明,说不定就能预防那些坏人了,陈尧此刻觉得在十娘身边,十分安心,赖上十娘是他做得正确的选择。 “你去把那边的盆子拿过来,将米倒在里面。” 陈尧跑过去,按照柳茹月说的做好后,将盆子拿了过来。 柳茹月晃了晃盆子,将米抚平,又将这些贝壳,口朝上的一个个按在米上。 “娘,我帮你。”陈尧看的手痒痒。 “好,一定要心,不要把米弄到贝壳里面了,不要对着盆子说话,避免将灰尘吹到贝壳里了。” “哦~,我明白。”陈尧轻手轻脚的将柳茹月已经分好了的贝壳,屏息凝神,一个个按了在了米上。 谈话间,蜂蜡融化了。 柳茹月用筷子搅了搅,随后就用布缠了手,拿起碗,碗口处抵着一个竹片做成的尖嘴,倾斜着,将朱红色的油脂心翼翼的倒出来。 口脂盒子,她只倒了八个。 就将剩下的朱红色口脂一一仔细的倒在了贝壳中。 直到最后一滴油脂倒完,朱红色的总共装了八个口脂盒子,45个贝壳。 贝壳若是不放在米里面,倒口脂进去的时候,肯定会翻,将贝壳按在米上,就不用用手扶着贝壳了。 “春妮儿,你看好弟弟,别让它碰到这些东西了,等它们凝固了,口脂就成了,娘先去做饭。”洗衣厂的老板,人不错,答应了她住最后一晚的要求,今晚过后,又得奔波了,所以柳茹月准备今晚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孩子。 “好。”陈尧盯着口脂打量,狗娃也对这些东西充满了好奇,咿咿呀呀的就想爬过去,伸手抓这些看起来红红的东西。 陈尧抱起狗娃,回到床上,“这些可是我们的路费,还有伙食费,狗娃不许乱碰。” 柳茹月找到洗衣场的老板,用0枚铜板买五个鸡蛋,一斤面粉,几根青菜,一瓷勺猪油。 听到外面灶台传来的咚咚咚声音,陈尧也没心情盯着口脂瞧了,这些日子都在吃东家提供的没盐没味儿的稀饭,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十娘在动灶台。 他冲下床,就往门外冲。 半路,又担心把狗娃一个人放在屋子里,会毁掉口脂,没了口脂卖钱,就没办法回家了,便回头把弟弟抱着出了门。 以前在车上吃过十娘做的菜,能让当时养尊处优的他都觉得好吃,比刘嬷嬷做得菜好吃很多。 可是以前他都没看过她做饭。 陈尧很好奇,十娘好好做饭是怎么做的,如果能学一点,以后……以后若是他还落单了,就不用饿肚子了。 陈尧挤到门口,看到十娘在陶盆里揉搓一个比柚子还大一圈的白嫩嫩的面团。 “娘,今晚做什么好吃的啊?” “准备做拉面。” “可是这么多,我们能吃得完么?”陈尧疑惑不解,虽然他是很饿,可是吃不完的话,不是很浪费么? “傻孩子,今晚吃拉面,就吃这么点。”柳茹月从面团上分了一部分出来,放在了旁边的碗里,又指了指剩下的大面团,“剩下的,娘准备做烤馕,赶路还是烤馕比较方便,一个烤馕就能吃几天呢,经饿,就不用每顿都停下来熬粥了。” 陈尧赞同的点点头,他是最害怕耽误时间的那个了,“娘真聪明。” “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大家赶路都这样,不会做烤馕的就把馒头烤干,或者做干饼。”柳茹月往做烤馕的面团里加入盐,还有找东家要的早上做馒头剩下的酵面,和匀之后继续揉透。 随后打入两个鸡蛋、加入以前剩下的白砂糖、芝麻,继续揉,揉好之后揪成一坨坨面,再一个个擀成圆形。 放在一旁饧发一段时间。 柳茹月动作比较快,洗了手,又开始做拉面,看得陈尧眼花缭乱的,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操作的,面团就已经被她抖一抖、拉一拉,变成了一把细细的面条了。 而这时候,锅里面的水也已经开了。 柳茹月直接将面条扔了进去,又加了一勺凉水,锅里翻滚的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用筷子将面条捣散开之后,趁此机会,她又打了两个鸡蛋心倒入锅,在水再次沸腾起来之前,两个刚才还透明的鸡蛋,已经煮成了荷包蛋,不会被滚水冲散成鸡蛋花儿了。 将面条捞起来,前两碗先捞起来,后面一碗煮的就更久一些。 现在狗娃也已经一岁了,可以吃面条了。 拉面佐料,柳茹月一开始就已经调配好了,煮好青菜,将青菜摆放在根根分明的拉面和荷包蛋上,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陈尧吞了吞口水,十娘做饭简直像变戏法似得,同样都是面粉,还能做成面条、还有烤馕,太神奇了。 柳茹月接过陈尧半抱半提着的狗娃,用下巴点了点,“吃吧。” “娘,你呢?” 柳茹月把狗娃放在地上,“现在可以让弟弟练习爬行了,只要不是他乱跑,你都可以把他放在地上看他爬。” 柳茹月将最后一个鸡蛋敲破,倒在碗里,放了一丁点盐巴,搅散之后,将之前装过猪油的瓷调羹,放在里面搅了搅。 往水还沸腾着的锅里放上蒸饭的竹篾,再把碗搁在上面,盖上盖子,“弟弟还吃不了荷包蛋,给他做蒸蛋吃。” 第27章、谁让我心好呢 陈尧觉得今晚这一顿拉面,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的面条了,每一根都那么细,又劲道,面汤也好好喝,虽然不是刘嬷嬷以前吹嘘过的用大骨、鸡肉熬制的高汤,只加了油盐酱醋和青菜,味道却十分清香爽口。 吃完了饭,陈尧继续帮柳茹月守着狗娃。 而柳茹月做好了三个大烤馕之后,又继续做口脂。 因为晾晒口脂需要一些时间,中间等待的时间比较长,直到第二天一大早,三种颜色的口脂才全做好了。 口脂盒子的盖上盖子就可以了。 贝壳的,将大差不多的另一半壳盖上去,盖子边缘抹了一些蜂蜡,盖子也能合上。 贝壳口脂看上去不如口脂瓷盒典雅大方,却也格外的讨巧可爱。 朱红色,石榴红,湘妃色,柳茹月记得口脂卖得最好的就是这三种颜色了,她材料有限,能调配出来的也只有这三种颜色。 “春妮儿,你可认字?”柳茹月知道有钱人家里比较注重教育,三四岁就会让孩子去上私塾启蒙了,陈尧五岁了,如果识字,她会轻松很多。 陈尧已经对自己的新名字没有任何抵触了,“已经读完《三字经》《百家姓》,正在学《论语》。” 柳茹月点点头,“这三种口脂,不能混合放在一起,不然客人要买的时候,我们还要一个个掰开来确定,会破坏口脂的美感和质量。” “这块布兜里装的是朱红色的贝壳,有45个。”柳茹月拿出一块薄木板,用碳条在上面写道。 朱红贝壳肆拾伍盒捌 “认得么?” 陈尧惊叹的点头,一双莹水的眼珠里俱是认真,“朱红色口脂,贝壳装有45个,盒子装有八个。娘识得字?刘嬷嬷她们都不识字的。” 十娘比刘嬷嬷做的菜还好吃,会做口脂,还会写字,娘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厉害? 柳茹月揉了揉陈尧的脑袋,没有接话。 “这块布兜里,装的是妃色的口脂。”她拿起碳笔,又在木板上写道,“妃色口脂贝壳肆拾盒子陸。” “最后这个布兜里,装的是海棠色口脂,贝壳有50个,盒子6个。”说完,也写完。 “娘,我记住了,不过,娘,你打算卖多少钱呢?” 柳茹月答道,“我打算口脂盒子装的,一个卖八0文,贝壳装的量少,再加上贝壳没成本,卖0文一个。” 陈尧掰着手指算了算,“那不是盒子总共能卖1600文,贝壳总共卖540文,加起来有4140文,之前娘买材料、瓷盒子花了一两银子,也就是说一周咱们能赚三两银子,哇,娘,做口脂比洗衣服赚钱多了。” 虽然三两银子对于以前的陈尧来说不算多,但对于现在的陈尧来说,他已经觉得很厉害了,原来普通人赚钱这么不容易,也不知道爹是怎么一车车白银往家里带回来的。 “嘘,声点。”柳茹月手指放在唇前。 不愧是生意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虽然之前陈尧挑嘴了一些,但这孩子的确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聪明有本事,才五岁,掰掰手指头就能算出来价格了。 “这口脂还没卖出去呢,不要骄傲哦。而且你说的只是比较理想的状态,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口脂全卖掉了,走一路卖一路,恐怕也就刚刚够路费吧。” 陈尧眼珠子转了转,也明白过来,却没有像之前那么失望了,“娘,我会帮你卖口脂的。” “乖,咱们赶紧收拾一番,尽快赶路。” “好的,娘。” 收拾好行李,吃了泡烤馕糊糊,柳茹月带着孩子们找上东家辞行,就往镇中心走去。 来到人来人往的街道,柳茹月把口脂拿出一些,一一摆放在了芭蕉叶上。 因为柳茹月的摊位比一旁货架低太多,一开始很多人都直接路过,没看到。 旁边卖杂货的老板忍不住好奇,道,“这位娘子,你卖贝壳,应该去西市那边菜市场卖啊,你不把贝壳放在水里养着,贝壳会死的很快的。” 陈尧正为东西卖不出去心烦,听到老板的问话,觉得对方太没见识了,“我娘才不是卖贝壳呢,是卖口脂。” 杂货摊儿老板再次看向地上的一个个贝壳,“口脂?” 陈尧捡了一个贝壳到手上,柳茹月没有拦他,看他如何做。 陈尧揭开贝壳,递到杂货摊老板跟前,“你看,这是海棠红的口脂,我娘做的。” “诶,这包装还挺新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把口脂装贝壳里卖的,这样装,口脂不会被贝壳串味儿么?” “才不会,可香了,你闻闻。” 杂货铺老板嫌弃的捏着鼻子,“我不要,姑娘不要骗人,贝壳的味儿可冲了,怎么可能是香的。” “我才没骗人,真的是香的。”陈尧不能理解,这人怎么能不试试就瞎说,“这贝壳我娘用了药草浸泡去味儿的,而且口脂里也加了好多花儿、还有药材,怎么可能是臭的。” 杂货铺老板还是一脸的不屑,指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道,“用贝壳装的口脂,怎么可能卖得出去,不会有人买的。” “这样吧,我看这口脂的颜色还算艳丽,我心地好,出100文钱把这些贝壳都包了,你们做口脂,连瓷盒子都舍不得买,真是糟蹋了好东西,我帮你们卖,还得花钱去买口脂盒子重新装一遍,哎,谁让我心好呢。”说着,杂货铺老板就掏出钱袋,准备数铜板。 “这位娘子,你把东西收拾好,递给我吧。” “你……”陈尧还没见过如此强买强卖的,想要说回去,被柳茹月拉到了身后。 柳茹月不疾不徐的一一指过芭蕉叶上的口脂,假装没听到他方才霸道的说法般微笑道,“谢谢这位老板的好意,我家贝壳口脂,一个卖0文,你出100文,我只能给你5个,海棠红、朱红色、妃色,你各要几个?”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杂货摊老板却想把便宜占到底,口脂的成色、润度如何,他一眼也能看出比他以前进的货好很多。 第28章、惊艳 但这娘子的打扮一看就是山里出来的村妇,听口音也是外地人,都没钱买口脂瓷盒装口脂,这样的人,欺负了她,她还不是只能受着了。 “呵,这位娘子,你这也太黑心肠了吧,用贝壳装口脂,你也好意思卖0文一个?我是看你拖儿带女的可怜,才可怜你,送你100文钱,把你的东西都收了,你当我是占你便宜么?我只是想让你早些带着孩子回家,免得在外晒太阳。” 杂货摊老板的声音吸引了周围路人的注意,大家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他振振有词的指着柳茹月道,“大家来评评理,她用贝壳装口脂,娘子媳妇儿们买口脂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漂漂亮亮的么,贝壳装的口脂,涂抹之后一嘴的贝壳腥臭,可不得吓跑姑娘的意中人了?我好心好意帮她,她却倒打一耙,搞得我要贪了她的东西似得。” “她一个外地来的人,是把我们双溪镇的人当傻子欺负么?以为我们人傻钱多还是怎滴,我们双溪镇的人可不能被人当作傻子,是不是!” 人群被这杂货摊老板的煽风点火搞得有些义愤填膺,俱是愤怒的看向她,谁也不想被人当作傻子骗啊。 陈尧被这样的架势吓着了,躲在柳茹月身后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卖个东西而已,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望向柳十娘,只见她脸上看不见一丝着急害怕,她依旧淡定得宛如这些人只是她的客人,而不是来欺负她的人似得微笑着。 她茕茕孑立的站起身,从他手里拿过刚才他打开的口脂,伸出芊芊中指,用指腹在口脂膏体上划了一个圈圈,当众涂抹在她惨白的唇上。 柳茹月这一路上根本就不注意打扮自己,甚至把自己往丑了、黑了扮,怎么素、怎么没精神、怎么打扮,她还总是垂着头,配合着显老的发型,没有谁会多看她一眼。 今日为了卖口脂,不能搞得太丑太黑吓跑客人,但她依旧是素衣打扮。 可是这口脂往唇上一抹,在唇瓣上一撇一捺像是在写字儿一般的抹去,苍白的唇立刻像雪融化之后的大地上开满了花团锦簇的海棠花,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的想采撷。 原本没有精神又显老气憔悴的柳茹月,朱唇一点之后,仿若枯木逢了春,整个人都鲜活了。 “这海棠红,上唇之后真好看,我涂上后,也能这么好看就好了。”围观的一个梳着垂鬟分髾髻的绿衣娘子见状,心动不已。 艳丽的颜色能给予人最大的视觉冲击,美能让人炫目,也能让人趋之若鹜,尤其是能让自己变美的口脂,从未见过的新鲜配色,姑娘看了根本就把持不住。 冲动的一些的姑娘,哪里还会在意臭不臭,先看看美不美才是顶重要的。 “可是这口脂是用贝壳装的啊,姐,会很臭的。” 柳茹月听到她们的讨论,抿唇一笑,“这位娘子,来,你闻闻看,是香的还是臭的。” 那娘子原本就很喜欢这口脂的颜色,不顾丫鬟的拉扯,冲过来,凑到柳茹月唇前一闻,开心的蹦跶了起来,“不臭,很香,腊月,你也来闻闻看,真的是香的,我要买。” 腊月:“……” 柳茹月:“……” 众人:“……” 陈尧反应很快,手推在娘子的腰上,“这个姐姐,我娘是让你闻闻她手里贝壳口脂的味道,你怎么,怎么去闻我娘唇上口脂的味道,你怎么像个登徒子一样呢?” 那娘子脸上出现了一抹疑惑,随后满脸爆红。 宛如受惊的兔子往后一跳,像刚才被人唐突了的人是她一般,“啊?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我方才眼里只有口脂,我并没有想冒犯你娘。” 指着柳茹月手里的贝壳口脂,“实在是这口脂上唇之后太好看了,老板,我要一个,不不不,我要六个,给姐姐还有嫂子都带回去。” 要买东西啊,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陈尧转过身,捡起芭蕉叶上另外两个色,揭开贝壳盖子,极力的推荐,“姐姐,除了海棠色,还有妃色、朱红色口脂哦,上唇后都一样好看,我娘精选了当归、紫草、熟朱、丁香等药材加入其中,涂抹之后,不仅能使人焕发新颜,还能滋润嘴唇和面颊哦,冬日里涂抹还能防口角开裂起皮呢。” “买,买,买!腊月,快付钱,每个色都要六个,不不不,每个都要十个,得用到冬天呢。”娘子着急上火的扯着丫环的衣袖,跺着脚催促着。 腊月还有什么办法,只得尽快掏钱袋了,免得一会儿姑娘说全都要了,回家之后老爷夫人又要怪姑娘乱花钱买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了。 “六钱银子,老板请收好。” 柳茹月收钱,陈尧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口脂一一分好,让娘子验货了。 “腊月,给我装好。” “好嘞。” 开门红来的如此快,柳茹月心中也十分开心,“这位娘子,既然你在我这里买了口脂,那我就给你上个妆吧。” 娘子当真惊讶了,“还能有这样的好事?” 县镇上,买胭脂水粉不会有人送妆面儿,但大城市里,尤其是应天府,贵人那么多,很多胭脂铺子都会送这样的服务。 柳茹月把娘子拉到了摊位后方,观察了她的脸形、发型、眉眼,三庭五眼在心中过了一遍,一个适合她这样的年龄、这样的性格的妆面就浮现在了柳茹月的心中。 “娘子,你且闭上眼。” 柳茹月掏出匕首,在娘子的娥眉上轻轻的刮了起来。 “姑……姑……姑娘!她,她,她拿刀……” “你别说话,我在帮你姑娘修眉,若是你姑娘乱动,蹭破皮怎么办?”柳茹月停了手,严肃的转过身警告腊月。 露出半边已经刮好的眉,腊月惊讶的不得了,“这真的是我家姑娘么?怎么看起来……” “精致、俏皮了对吧!”这姑娘本就是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人,不适合给她画低眉顺眼的妆容,但她原本的眉毛太黑太粗,给人感觉就很憨,甚至有些凶,修一修就会更讨喜。 第29章、我就是王法 “恩,刮一刮眉毛,就能变漂亮么?”腊月的话,又给了娘子不少的勇气,乖乖的坐在原地不动。 “你家姑娘适合娇俏明媚的柳叶眉。”柳茹月以前刮猪毛刮得多,早就练顺手了,刮眉毛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两息之间,就把另一边眉毛也刮好了。 吹了吹毛屑,柳茹月收回刀,用布扇了扇风,将面上的眉毛屑都清理干净之后,便开始帮她上妆。 手中也没有趁手的毛刷,但娘子天真浪漫胜在年轻,肤白娇嫩,也不用上粉,柳茹月就用指腹取了海棠红的口脂,在掌心晕开,随后顺着娘子的太阳穴下轻轻斜扫。 随后给她点上薄薄的一层朱唇。 娘子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淡淡的花香圈住了,柳茹月温柔细腻的手轻轻在她脸上划过,抹上她唇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像是一件易碎的物品一般被她心对待着,她的触碰,竟是使得她有一些害臊了。 腊月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家姑娘,就这么涂抹了一点口脂,竟然就明艳动人起来了,以前姑娘也不是没有涂抹过口脂啊,可是怎么会差别这么大呢? “恩。”娘子想象着自己涂上口脂之后多么漂亮,她已经从腊月的脸上看出了惊艳之色了,她相信老板娘的手艺。 柳茹月用手指蘸了掌心剩下的已经淡下来的海棠红,在她眼尾又抹上一抹。 “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姑娘,你看,可还满意?”柳茹月掏出铜镜,递到娘子面前。 娘子抓过铜镜,不敢置信的看了又看,甚至闭上眼睛之后,又睁开,生怕自己睁眼的方式不对,认错了人。 “谁会认错自己呢?镜中人,便是照镜人。” 娘子的手都激动得颤抖了起来,“老板,你,你的手艺太好了吧,我,我没想到我还能变得这么漂亮呢。” 柳茹月将自己的铜镜收了回来,谦虚道,“姑娘本就天生丽质,稍加打扮只是为你添色了几分而已,将来姑娘的眉就照着我给你刮的这个柳叶眉形状刮出来就好了,你还青春年少,将来涂抹口脂不必涂太厚,会显得老气死板,薄薄涂抹更能显得朝气蓬勃。” “谢谢老板!腊月,赏老板一两银子。” “哦。”腊月无可奈何掏出一两银子递了出去,不过这次回去,夫人应该不会骂姑娘了吧。 柳茹月接过银子,表情依旧不卑不亢,“谢谢娘子打赏。” “不必谢,是老板手艺好,你应得的。”娘子自信回头,众人这才看清楚了她经过柳茹月打扮之后的模样,纷纷露出了惊艳的神色,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会打赏一两银子给老板。 娘子很满意大家惊艳的表情,娘子谁不爱俏啊,这大大的满足了她想变漂亮的心情,她愉快的拉着腊月就跑,“走,快回家,我要让娘看看,我也漂亮了呢。” 她一离开,方才围观的人,纷纷涌上来,“老板,我买一个和刚才那个娘子同一个色的口脂。” “老板,我也要和那个娘子同一个色的口脂。” “老板,买多少个,你送妆面啊?” 陈尧弯腰护在地摊前,“大家不要挤,不要抢,慢慢来。” 柳茹月看着越来越少的贝壳口脂,也很开心,她化妆手法算不得精妙,却胜在她画的妆面都是将来在繁华的应天府比较盛行的,而且这些偏远的镇子里妆面大多老气,跟不上京华的潮流,看了她化的妆自然稀奇。 大家都一门心思的想要抢到口脂,早就把一开始挑事儿的杂货摊老板忘在了一边儿了。 他原本还想利用大家一起排挤外乡人,没想到这女人根本不像乡下出来的,不哭不闹,就涂个口脂,就一改劣势。 那些女人的心思真难理解,她们当真就不怕臭么,就直接上来要买东西了。 直男杂货摊老板,怎么也想不透。 这便宜没占成,他心有不甘,贪婪的看了柳茹月摊位一眼,收拾了摊子就转身离开了。 在杂货摊老板身后,一双冷漠的眸子扫过了他的背影。 柳茹月一开始真的没想到口脂能卖的这么快,毕竟以前在胭脂铺子里,淡季的时候,一天恐怕也卖不出去二十个口脂,再加上她担心镇上女子的购买能力,原本是打算走一路,卖一路口脂的。 没想到,那个杂货铺老板一找茬儿,反倒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这么一来,连她打算到了县里再卖的盒子口脂,都被抢光了。 再加上有些姑娘讨教她们应该如何打扮、适合怎样的妆面,让她帮忙设计外形之后,给的打赏,加起来,竟然也有差不多7两银子了。 “对不住了各位,我这里实在是没有口脂了,你们围着我,我也没货了啊。” “老板,帮我化个妆吧?” “我们也给钱。” “可是我手里着实没有口脂了,实在是没有办法给大家化妆了。”柳茹月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靠着化妆赚钱。 “走开走开,都散开!”围着柳茹月的姑娘媳妇儿,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挤开。 打头的人一脸凶相、满脸横肉,一看就来者不善。 跟着他的四个男子,看起来也流里流气的,他们分散站开,将柳茹月的摊子围在了中间。 看到他们,周围摆摊的人都畏惧的垂下了头,路人也不敢上前了,方才找柳茹月买口脂、化妆的女子,俱是一脸担忧的看着她,却也不敢开口说话。 柳茹月明白,这些人恐怕是当地的地痞流氓,伸手将陈尧推到了自己身后。 领头男子,二话不说,直接亮家伙,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手里抛玩着,“这位娘子,识相点,就把钱交出来。” 陈尧紧紧地握紧了手里的钱袋,“我娘通宵熬夜,做了好久才熬制出来的口脂,你们怎么能说抢就抢,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五个人叉腰大笑起来,领头大汉醒了醒鼻子,“王法,在我们双溪镇,我刘保就是王法,把钱交出来,我还能留你一命。” 柳茹月押镖的时候,见过不少打劫的能人异士,这五个人,在她眼中只能算最低等级的那一种劫匪,仗着人多、仗着是地头蛇,仗着人高马大…… 第30章、你欺负我没进过城 不过,就这几点,也不是她这个妇人能对徒手应付得了,她跟着镖师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这一世都没机会练。 柳茹月干脆的伸手,“春妮儿,把钱给娘。” “娘,当真要给他们吧,这么多人,肯定有人报官的吧!”陈尧不舍的抓紧了手里的钱袋,这是他回家的机会啊,交出去的话,娘连买材料重新做口脂的本钱都没有了。 柳茹月伸手将扮成女孩子的陈尧额间的发丝拂开,语气轻松又傲气,“春妮儿,你真是个傻孩子,人活着,技术在,娘就还能再赚钱,他们抢走的不过是我今日的劳动成果罢了,配置口脂的秘方在娘的脑子里,谁也抢不走呢,改日我们去了别的镇上县里,再造出更好的口脂来卖钱,赚更多的钱,他们还能追着我们跑不成?” 这样的话,着实不像平日里低调不招人的干娘能说出来的话,陈尧本想说都没本钱了,有秘方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转眼就看到了娘低垂着头,在给他眨眼使眼色。 陈尧心里一松,干娘真的很有办法,她这么说,肯定有用意的。 他相信干娘! 便附和她的语气,同样骄傲的说道,“娘说的是,这些霸道的家伙抢银子就抢,给他们就是了。” 柳茹月接过了陈尧手里的钱袋,往前一扔。 刘保接住钱袋,垫了垫,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柳茹月一番,皮笑肉不笑道,“算你识相。” “兄弟们,走!”刘保振臂一呼,那四个大汉也跟着他离开了。 柳茹月见他们走远,拉着陈尧在周围围观者不解的目光中往镇外走去。 陈尧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柳茹月,可是柳茹月表情严肃,脚步匆忙,他跟上步伐已经艰难,喘气都来不及,更没办法问出来了。 柳茹月是朝着刘保五人离开的反方向离开的。 可是在她拉着陈尧转身离开之后,刘保立刻带着四个兄弟,绕道追着她的方向而去。 一些摆地摊的人交头接耳起来,“那个娘子,真是不知死活,反正都要把钱交出去,老老实实交出去就好了,干嘛还不甘心的说那些话,这下子,刘保恐怕不会放过她了。” “是啊,看起来温温柔柔、脾气很好的娘子,怎么就突然傲气成那样了呢,再不甘心,也不能在劫匪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吧。” “她恐怕要被刘保抓回去关着熬制口脂了。” 有人怜惜,“可惜了。” 有人不屑,“还不是她自找的,一个外乡人,还是个妇道人家,来我们双溪镇上赚钱,也不知道先拜个码头,这么显,这么能,能赚钱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怪她一个女人出来做什么生意嘛,我们男人不能养家么?” 有人抖机灵的庆幸着,“刘保抓了她倒也好,说不定口脂当真能赚银子,他以后就瞧不上我们这些摆摊人手里的几个保护费了。” 有人双手合十作揖笑道,“那我还真是谢谢她了,给她烧高香!” “怪不得你们只能摆地摊呢,就你们这样的人品,被刘保欺负一辈子吧!”手拿口脂的一个女子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以后再也不来买他们卖的东西了,真讨厌。” “就是,一群男人被刘保欺负惯了,还在背后议论十娘,他们这点鼠胆给十娘提鞋都不够!十娘还敢放狠话呢,他们呢?” “走走走,回家去。” ------------------------------------- 柳茹月终于停下了脚步,陈尧抬头疑惑的看向她,“娘,怎么……” “娘子,跑什么跑?” “娘子,你不是很能耐么,抓了你,就是抓了个聚宝盆,你觉得我可能会放过你么?” “卑鄙!”转过身,柳茹月咬牙切齿的搂紧了陈尧,看着围追堵截上来的五个人。 “卑鄙,原本我还只是想收点保护费就得了,娘子若是不说那一番话,我也就放过你们了,是你自己的错,知道么?”刘保奸笑着,伸手对陈尧晃了晃,“姑娘长得还挺俊,长大当我媳妇儿也不错。” 陈尧憎恶的看着他们,“你们恶心!” 刘保哪里是孩子一句咒骂就会吓退的,反倒一脸猥劣的看向柳茹月怀里的孩子,“这个的,是女的还是带把儿的?” 不远处的树梢上,寒芒闪现,柳茹月看去,一阵风吹过,树叶飘荡,是树叶的反光,竟是让人有些目眩。 她一双杏仁眼忧心忡忡的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最后屈服道,“各位大哥,只要你们不伤害我的孩子,我就给你们熬制口脂。” 她的回答,早就在刘保的意料之中,他们面上表情甚是得意,没什么意外的。 还对柳茹月的提议并不放在心上,“娘子长得漂亮,你家闺女也俊,卖到县里青楼,也值二三十两银子了,你得卖七八百个贝壳口脂才能赚这么多钱吧。” 一抹冷笑在柳茹月嘴角划过,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动她的孩子。 她傲慢的抬起头颅,用你们这些乡巴佬根本就不识货的语气说道,“我造出来的口脂,你们也看到了,很是抢手,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有底气放狠话,不是因为我傻我显摆,而是我觉得你们这样的人,值得我合作。” “什么?” “娘子,你疯魔了不成?” “你什么意思?” “还是你选上我们的?不是我们找上你的么?” 五个地痞,满脸都是不解、困惑、嘲笑。 柳茹月拍了拍陈尧,让他放松后,往前走了一步,捋了捋碍事的发丝,自信一笑,“那我就开诚布公吧,我这口脂的做法是京城集芳斋流行的款式和质地,其实这口脂还能做得更好、卖得更贵,只是我身上银两不多本钱不足,又担心镇上的人不愿意花费二三十两银子买一个口脂,所以,我就随便用最差的材料,做了一点低等货应付应付乡民咯。” 跟在刘保身后一个又黑又瘦的男人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嚷嚷道,“什么,一个口脂卖二三十两银子?你欺负我没进过城哦!” 第31章、无本的吆喝 另一个矮胖矮胖的壮汉也不信,“都够买个姑娘暖床了,什么姑娘能买这么贵的口脂,你这娘子,瞧你这打扮,也不像有钱人,你哪里像京城人了?” 柳茹月鄙夷的横扫他们一眼,用一口流利的吴侬软语说道,“我怎么就不是京城人了?” “她说的什么?” “她说的京城官话。”刘保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琢磨着这女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刘保特神气的摸了摸发顶,“县城的卿柳坊来了个姑娘,以前是扬州瘦马,她会京城官话。” “大哥可以啊,竟然连扬州瘦马也见过了!” “大哥,下次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大哥,当过扬州瘦马的,听说都经过特殊的调教,滋味比起镇上百花楼的姑娘如何?” “刘保,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陪你杀人埋尸,大头都给了你,你怎么能去县里玩不带我们呢!” 柳茹月早就捂住了陈尧的耳朵,免得这些污言秽语教坏了孩子,等他们议论的差不多了,截住话头道,“刘大哥有见识,那我说起来也就更简单了,我男人是京城集芳斋的一个管事,我也在集芳斋做胭脂水粉。” 说到这里,她眼神一暗,松开了捂着陈尧的手,难过的说道,“我男人什么都好,就是沾了个赌,便万分不好了,我劝不住他,他贪了东家的银子去赌钱,东家要查账,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卷了钱逃,结果逃到大万山司,山里面劫匪太多了,我男人……” 柳茹月凄苦的擦了擦眼角,陈尧也红了双眼,流泪哭泣道,“我们的马车被劫匪劫了,我娘……我娘带着我逃出来,我爹……我爹和那些劫匪纠缠被杀了,我们才有机会跑出来。” 孩子哭得情真意切,他是想起了娘怎么死的了吧,柳茹月哀叹,接着说道,“我们不敢再过大万山司了,只能下山讨生活,银子都被山里劫匪抢走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冒着风险用剩下的最后一两银子去药材铺子买了草药,这一点你们可以去陈记药铺问,我当时把全身的铜板都搜出来了。” “我也想活,活的更好,可是我也明白大万山司是什么样的地方,在这里,有钱就是原罪,没有一个强壮的男人护着的话,我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恣意的活下去。”柳茹月将风吹起来的发丝挽到耳后,尽显风情。 “今天就算不遇到你们,将来也会遇到其他人来抢我的银子,被谁抢都一样,我何必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白干活呢?找强者合作岂不是更好?我们的共同之处,就是缺银子、想发财,我有技术,你们呢,能保护我,我想,你们应该能给我提供更多的本金吧?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我何止会做口脂,京城流行的胭脂水粉,我都会做。”不把牛皮吹大,怎能让人心动,柳茹月可不会做上等胭脂水粉。 “你们就想想,如果我们在县城开个胭脂水粉铺子,到时候银子是不是哗啦啦的往咱们的兜里钻?到时候你们想要扬州瘦马,何必求人带你们去,一人养一个在外宅都是很轻松的事儿,很多事看着难,说到底也只是因为穷,没银子,哪个女人愿意多看你们一眼?有银子,这些事情全都迎刃而解了。” 眼看这些人心痒难耐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快要被自己说服了。 柳茹月又添了一把火,“刘大哥若是不相信,可是去找你说的那个扬州瘦马问一问,京城是不是有一个卖胭脂水粉的集芳斋,也可以拿我做的口脂去问问她,是不是集芳斋里卖给普通人的低等货。” “她也曾是扬州瘦马,肯定有男人送过集芳斋的口脂给她,气味、颜色、质地,做不得假的。”柳茹月从包裹里,摸了一个贝壳口脂抛给了刘保。 这是给娘子们上妆的那个,用了太多,她也没黑心到低价卖给别人,就留下来了。 刘保身手还算不错,一伸手就接住了,意动的搓着贝壳上的纹路,“好,那我们就进县城辨一辨。” 柳茹月未动。 刘保摸了眯眼,“怎么了?” “刘大哥,我们是合作,我帮你赚银子,这个老板你当,因为我不能见人,我不能被集芳斋的人看到的,不然我们赚的银子恐怕全都得被集芳斋报官拿走。” “这是自然。”刘保可从没想过让这女人当老板。 “即是合作,我也有要求,当然,我要的不多,我技术入股,占一成,每月除了这一成股的分红,我还要10两银子的月钱。”柳茹月提要求的口气,颇为不知天高地厚。 陈尧暗暗的为她捏了一把汗,不明白干娘为什么此刻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这些强盗会答应么?他们只想压榨她们做免费工吧! 刘保表情阴冷的看着柳茹月,柳茹月底气十足的回望他,“你若是一个月能赚1000两银子,才给我100两银子的分红,你有什么好肉疼的?有分红,我才会努力做工,研制新的款式,要知道秘方虽能偷、能抢、能模仿,但不是人人都会研制胭脂水粉的,不断有新的款式,才会客源不断。” 为刘保相信她不是编故事,柳茹月让自己像极了要钱不要命的疯子。 “你若是杀了我,就一分钱也得不到了。” 刘保最恨别人威胁他,对兄弟伸手一比划。 可不待他们动手,柳茹月就自己掏出匕首了。 将匕首横在了怀里孩子跟前,往后退了两步,颇有一点为了钱能癫狂的样子说道,“你若是想用孩子威胁我,我宁愿亲自杀了他们,再自杀,赚钱就是为了给孩子花的,孩子没了,我还赚钱做什么?我还活着做什么?” 黒瘦男子着急伸手,“娘子,不要激动。” 刘保泄气的偏了偏头,“好,答应你,我不动你,也不动你的孩子,我们就像你说的那样合作,你什么都不用管,熬制胭脂水粉就行了,钱,每月该给你多少,我给你多少,绝对不少你一分。” 第32章、可以报官了吧 “但,你最好别是骗我的,不然,我会让你死的很惨!”刘保将手里的匕首扔了出去,扎在了一条盘旋在书上的乌梢蛇七寸。 而其他四个地痞骑着马,呈包围之势将牛车护在中间。 这样的架势,他们怎么逃得出去啊? 干娘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春妮儿,饿了吧,吃饼。”柳茹月撕了半个巴掌大的烤馕塞到了陈尧手里,“牛车晃,不能吃太多,怕胃不舒服,会吐出来。” “我……我知道了,娘。”陈尧面对柳茹月与往日无甚差别的笑容,只觉如沐春风,虽然还是没明白她想做什么,却也将心里的担忧重重的放下。 “坐车,比自己走路舒服多了吧。”柳茹月状似无意的说道。 陈尧密而长的睫毛眨了眨,忽然笑了起来,咬着饼靠在柳茹月怀里,轻声说道,“娘,我们还有护卫了呢。” 柳茹月刮了他的鼻头一下,“吃你的饼,我还要给你弟弟喂糊糊。” 有刘保这些地头蛇开路,这一路走得无比顺畅。 路上虽然也遇到了一些隐藏在山上、树上喊黑话的人,都一一被刘保他们应付了过去。 并未出现有人抢劫他们的情况。 陈尧看得啧啧称奇,心里十分好奇,他当初是如何与娘亲活着路过这里回到外公家的了。 他竟然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奇事。 天黑了,刘保让大家停下休息,“明天就到泰依县了,进了县城,你们可不要惹事,若是惹了麻烦,我和兄弟们也护不住你们。” 陈尧不服气的说道,“我娘和我从不闹事,你们还是管好自己吧。” “春妮儿,你怎么能这么和刘叔叔他们说话,快道歉!”柳茹月板着脸,一副严母的做派。 陈尧嘟囔着嘴,不情不愿的说了声,“对不起。” “姑娘家家,和你娘学得牙尖嘴利,你娘还有人要,你长大了还这样,谁敢娶你哟。” “哼。”我才不需要男人娶我,陈尧生着闷气,不去听这些地痞流氓的污言秽语。 柳茹月捡了柴火,生火烧水,准备给孩子熬糊糊。 刘保他们闲不住,去打了一只野鸡回来,“十娘,一会儿来吃烤肉啊,糊糊有什么好吃的。” 柳茹月的眼神,在明灭的火堆下显得有些忽明忽暗,让人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她给怀里孩子喂了一口糊糊,“你们做的烤鸡好吃么?” 黒瘦的吕泰将打理好的鸡,举在火堆上方,“好吃,当然好吃,肉不好吃,还有什么好吃?” 陈尧听后,不以为然的说道,“你做的再好吃,也没我娘做的好吃。” “哦?你娘很会做好吃的?” “那当然。”陈尧本想继续说,结果柳茹月拉了他一把,“我们还不熟,你刘叔怎会放心叫我做菜,以后有机会再做给你们吃。” 刘保用算你识相的眼神看了柳茹月一眼,继续看着自己人烤肉。 柳茹月也没抱有幻想觉得他们会给她下药的机会,他们是道上混的,怎么可能会把吃食交给她这个被他们抢劫、威胁的人做呢。 她抬眼看了眼月亮,那一晚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呢。 她其实也挺想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想。 熬好了糊糊粥,柳茹月一勺一勺的喂给狗娃吃。 陈尧拿着烤馕,看着对面的烤鸡,颇觉得有些难以下咽。 毕竟由奢入俭难,柳茹月做的烤馕再好吃,也经不住整天都吃啊,野山鸡一烤,只要没烤糊,那滋味儿闻起来都是香香的。 黒瘦的梁响不正经的对陈尧喊道,“春妮儿,要不要吃烤鸡啊?过来,哥哥给你鸡翅膀吃。” 陈尧瞪了他一眼,拿着烤馕跑到了柳茹月身后。 柳茹月庆幸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并没有把烤鸡塞给他们吃。 眼看着他们吃完了烤鸡,聊了一刻钟的天,也没毒发而死,柳茹月觉得自己恐怕想太多了。 上次那些官差恐怕并不是因为她怀里的孩子死掉的,他们或许是招惹了别的麻烦才被毒死的吧。 既然没有猜测中的神秘人帮她解决麻烦,也只能靠自己解决掉这些人了。 其实确定了没有人跟着自己之后,柳茹月的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毕竟,真的有人跟着她,会杀掉任何对狗娃有威胁的人的话,那就证明狗娃是一个超级大麻烦,而她将来也不一定会被放过。 刘保这几个人,虽然代表了麻烦,她自己也能解决掉,着实也用不着别人帮她解决。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刘保一行人继续带着柳茹月上路。 到了第二日下午,就到了双溪镇所属的泰依县,也是离开大万山司的最后一个县城。 泰依县城门口虽有士兵守卫,却并不检查路引。 这县城里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拽,一个比一个打扮奇怪,有些没有手指,有些没有手掌,有些没有手臂…… 这里街上的女人,也大多是做男子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腰间挂着大刀者众。 像寻常县城里良家女子打扮的也有,但很少。 更多的还是打扮暴露、举止轻佻的风尘女子。 陈尧有些困惑,上次他也有路过泰依县,可是母亲把他护的太好,并不让他看马车外的风景,只是在这里住了一晚上,就往外公家出发了。 柳茹月伸手挡住陈尧好奇打量的目光,“有些人不喜欢被人打量,他们若是生气了,刘哥他们恐怕护不住我们。”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柳茹月对陈尧的机敏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他应该能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陈尧朝刘保他们看去,果然,进了泰依县之后,他们再也没有像在路上的时候一样拽得二五八万了,反而像以前遇到的寻常路人一般。 这是夹起尾巴做人了? 陈尧眼神一亮,是啊,这里是县城,随时都可以报官抓了他们啊! 柳茹月按在神情激动的陈尧肩膀上,“进了县城要乖,听刘叔他们的话,这里的人更不好惹,刘叔他们才是能保护我们的人。” 第33章、套话 陈尧一时间竟不明白柳茹月说的是反话还是警告了,不过还是在柳茹月的眼神下,恢复了冷静,将大声嚷嚷求救的打算抛到了脑后。 钻入一个巷,牛车停在了一个青砖绿瓦的院子面前,刘保跳下马,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老妇打开了门,探头看到他,将他让了进去。 其他四人面色也颇为好奇,看上去,他们以前也没有来过这里。 “我先包一周的偏院。” “行,1两银子。” 刘保颇为爽快的扔了一坨银子过去,老妇抱着啃了啃,喜滋滋的收下后,就离开了。 “十娘,我们就在这个院子里熬制口脂,你看如何?” 柳茹月下了牛车,往天上看了一会儿,略带嫌弃道,“这偏院的天井不算大,不过也还好,前期我们也不可能买太多药材、干花,这地儿尚且能用一用,但赚了银子,你必须换一个有大院子的地方。” 带大院子的房子那可贵了,刘保得确定物有所值,“做口脂和大院子有什么关系?” 柳茹月,“所有药材和干花儿,都得泡在杏仁油或者橄榄油里,在烈日下暴晒一段时间,这天井下,也就能晒二十多盆而已,且日升日落有些盆子里的药材就晒不够时间,到时候做出来的口脂,品质也会差一些。” 刘保,“真的假的?” 陈尧滑下牛车,走到柳茹月身侧,“当然是真的,你不是去查了我娘到了镇上后做了些什么了么,我娘在洗衣场可不是为了赚那点铜板的,就是看上了晒衣场的大坝子,能让口脂材料晒够太阳。” “那你娘当时晒了几盆?” 陈尧,“三盆。” 刘保对每一盆能造多少口脂,心里也有了数。 “行,赚了银子,换个大院子,你说说,需要多少钱买药材、干花儿?” 柳茹月入市报账,“上次做了三盆,一两银子的成本,买的药材都是边角料、下品,油脂也是用的下等杏仁油,不算打赏和化妆费,利润是三两。 现在我们要做高品质的,药材自然就贵了,油脂也最好用番外进口的橄榄油,一盆药材的成本,得0两银子吧,当然,利润也会更高,毕竟一盒能卖0两银子,一盆的药材油脂能做40盒口脂,刘大哥你算算,一盆就能赚多少钱?” 刘保掰着手指头还在算,陈尧就报了出来,“一盆药材做出来的口脂,就能卖100两银子,扣除0两的成本,尽赚11八0两银子。” 陈达被这么多银子震得结巴了,比以前打劫赚的还多,“这这这,这么赚的么?” “真的假的?”手指还没掰扯清楚的梁响看向矮胖的陈达。 刘保觉得和自己心里估算的差不多了,做生意嘛,本来就赚钱,只是以前他也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营生罢了,“那行,我就先买一盆药材来让你做。” 柳茹月点头,“刘大哥谨慎些我也能理解,就做一盆,反正不管做多做少,我的月例都是十两银子,我还不想太辛苦呢。” 刘保心里何尝不想多做一点口脂来卖呢,这院子里能晒0盆药材,那不是做出来的口脂,就能卖两万两银子了么? 泰依县可是销金窟,山里那些山大王都会来这里玩乐,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声色场所,妓院青楼贼拉多,这里的女子都好打扮。 只要口脂做出来了,他也不怕卖不出去,即便泰依县卖不完,还能运去洞庭郡卖。 0盆药材的成本,就是400两,这对于他来说,也不是拿不出来,但万一这女人是骗他的呢?万一做失败了呢? 刘保苍蝇一样的搓了搓手,“你们保护好十娘,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大哥,你准备去哪儿啊?” “大哥,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扬州瘦马验证一下口脂啊?带上我吧!” “十娘哪里需要我们这么多人来保护。” “行行行,彭山跟我来,陈达、高威、梁响,你们在院子里保护好十娘还有她两个崽。”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看守。 “哦。” 刘保带着彭山,牵着马出了门。 留下的三个人失望的对视起来,不能去青楼楚馆,让他们好生难过。 柳茹月轻轻的拍着怀里的狗娃,“各位大哥也不必失落,刘大哥是去做正事儿的,并不是去玩,我做一次口脂,也就一个礼拜的时间,七天后,卖了口脂,你们还担心没银子出去玩儿么?” 梁响,“也是,还是十娘想得通透,我着急这一时做甚。” 陈达,“十娘,你人也太好了,我们绑了你,威胁你,你安慰我们不说,还替刘大哥说话。” 高威感触的说道,“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挑拨离间我们呢,没想到十娘这么好,我相信十娘,你肯定能带着我们发大财。” 柳茹月抱着怀里的孩子摇了摇,梨窝浅笑,“不管你们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我们都是合作关系,我和亡夫也算不得好人,我们本就在被东家追捕,我的身份见不得光,却还能找到人和我合作,我还能每月分红得银子,对于我来说已经十分庆幸了,我干嘛挑拨离间大家啊,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么。” 梁响感慨颇深,“十娘说得对。” 高威恍然大悟,“我就说十娘怎么和寻常女子不一样,原来我们都不是好人,哈哈哈。” 柳茹月抱着孩子看了一圈,主动挑了一间居中的屋子,“我就睡这中间的屋子吧,有你们在两边护着,我也安心,你们不知道,逃这一路啊,我是一宿都没休息好过。” 说到此处,十娘愁绪上心头,凄苦道,“我亡夫,就是被赌博害惨了,我看各位大兄弟也是憨厚耿直的老实人,我们将来安安分分的赚银子多好啊,何必还过那不安生的日子。” 被柳茹月的话勾起话头,梁响狠狠道,“谁想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可我们啥都不会,收个保护费,那些穷摆摊的能有几个钱,截杀那些从大山里活着出来的商人,护卫多的我们也不敢惹,落难的商人又已经被山里的山大王洗劫过一遍了,我们也捞不到几个钱,杀了人,我们心里也是害怕的啊。” 第34章、刘哥让我带个话 陈达大马金刀的找了石凳坐下,“就是,一开始我们可害怕了,不过谁让他们不把银子交给我们呢,银子哪里有命重要。” 高威咧嘴露出一口黑牙,手里拿着槟榔要塞不塞,“是啊,是他们选择了银子,要钱不要命,不怪我们心狠手辣,还好遇到了十娘,以后十娘带我们发财。” 坏人之所以能心安理得,就是用这种不要脸的说辞自我安慰吧,柳茹月顺着他们的思路感慨万分,“我们都是苦命人,谁让我们没有个有钱有势的爹娘呢,只能靠自己冒点风险赚辛苦钱了,我们凭本事赚到的的银子,他们凭什么抓我们,还不是怪他们自己守不住银子么。” “就是,十娘说得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自己太弱了,怪我们抢他们,笑话。” 柳茹月闻言,想起了狠心的夫君,这些坏人真的都一样啊,自己做错了事,反而怪别人,心里一片冰凉,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的灿烂,“我们能遇到对方也是老天开眼,将来我们都不用再辛苦了,过两天,我们就能做口脂了,几位兄弟也能苦尽甘来了。” “借十娘吉言!” “咱们一起发大财!” 柳茹月拉着陈尧进了中间的屋子,却听到身后的人道,“十娘好好休息,等刘哥回来了,我们叫你!” “十娘要不要水,我们帮你烧热水,洗个热水澡。” “不必了,你们也辛苦了一路,休息去吧,明个儿恐怕就得帮着我晾晒浸泡药材了。”柳茹月维持着完美的笑容,关上了门扇。 陈尧发现刚才还和外面那些流氓谈笑风生的十娘,一关上门,脸就冷了下来,心中庆幸,干娘果然没有想和他们狼狈为奸,这些人穷凶极恶,做抢杀过往商人的勾当,他才不要和这些人待在一起。 “娘~。” “嘘!”柳茹月锁好门,牵着陈尧走到桌边,将背着的行李放在了桌上,又把怀里的狗娃解了下来放在了床上。 “春妮儿,过来,喝水。”柳茹月倒了桌上的凉茶水在杯子里,沾了水在桌上写起来。 陈尧靠近,爬上了凳子,见柳茹月在桌上写道。 “不要担心,娘能对付他们。” 陈尧用袖子擦干了桌上的水,也沾了水,写道,“我还以为娘当真要与他们合作呢,吓死我了。” 她刚才就是故意套话,看看这些地痞流氓是否杀过人,对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手段。 她怎么可能和杀人越货的劫匪为伍,现在看起来这些人对她很好,还不是因为相信了她的谎话以为她能带着他们发财呢。 然而她根本就不会做上等品质的口脂,下等口脂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一旦暴露,他们绝对会杀了她,或者直接把她和两个孩子卖个好价钱。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让自己沦为奴婢,“休息吧,休息好了,才好赶路。” “知道了,娘。” “会骑马么?” “学过,骑得不好。” “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听我的,我能解决。” “好。” 昨天晚上没在树上,身旁又有几个男人,她根本就睡不着。 擦掉桌上水渍,给狗娃把屎把尿之后,柳茹月就带着两个孩子上床休息了。 两个时辰后,房门被敲响。 睡了一觉,柳茹月精神比先前好了很多,在脸上拍了拍凉水,柳茹月振作精神打开了门。 1、、、4,除了刘保,都在。 柳茹月将心里的疑虑压下,笑道,“刘大哥呢?” 与刘保一起离开的彭山脸上还带着红晕,梁响三人眼中也对他充满了妒羡之色,一看就知道彭山刚才定是在三人面前吹嘘了一番。 彭山打了个酒嗝,笑呵呵的对柳茹月道,“十娘,刘哥还在那个瘦马那里,他让你过去一趟,让你和那个瘦马对质一下。” 青楼那样的地方,她也是待过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去,柳茹月心中沉吟一番点了头,“好,我这就过去。” “娘!”陈尧从床上翻了下来,跑过来揪着十娘的衣服,他害怕被独自留在这里。 “我能把两个孩子带上么?” “这?” “我都不介意两孩子上青楼,你们介意什么。”柳茹月故意扭曲几人的意思。 彭山和刘保离开,没有听十娘那一番拉好感的话,可不给她面子,“十娘,去去就回的事儿,你放心,只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不会对你的孩子下手,如果你执意带上孩子,难道你就逃得掉么?” 这些人若真想害她也没必要骗她出去卖掉孩子,柳茹笑道,“彭大哥说的什么话,我可从未想过要逃,只是孩子害怕而已,这一路上他们跟着我吃苦受累担惊受怕,还从未离开过我身边,我这个当娘的,自是恨不得把他们拴在我的裤腰带上,我对你们五位英雄信服的很,混江湖的男子汉都是说一无二的真汉子,讲义气,我们现在是一伙儿的了,把孩子交给你们带,我哪里会不放心。” “妹子,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们吧。” “我们肯定给你看好了。” 转过身揉着陈尧的脑袋,抓着他的手捏了捏,“春妮儿,娘跟你彭叔出去一趟,你在房里照顾好弟弟,弟弟若是饿了,就用开水泡烤馕给他吃,你也别饿着自己,等我们做口脂赚了银子,娘给你买烧鹅吃。” 陈尧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娘再聪明到底也只是个女子,打不过这些壮汉,“好,娘,你早些回来啊。” “你还没睡饱,回去接着睡。”柳茹月催着陈尧回了房,陈尧机灵的锁上了门。 转过身,柳茹月又是自信的模样,“那就麻烦各位大哥帮我看着孩子了,别让她出来乱跑。” “放心吧,有我们在,孩子跑不掉。” 柳茹月放心的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彭大哥,带路吧。” 彭山牵着牛车出了门,用牛车带着柳茹月往卿柳芳而去。 这泰依县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走江湖的人最爱这里,因为这里三不管,倒也不是真的不管,而是因为此处地理特殊,朝廷想管也管不了。 第35章、问话 泰依县里最多的就是青楼楚馆,之前进县城是为了去居民区,所以没有走繁华的街道。 此刻朝卿柳坊走,才会发现这泰依县的夜里比白日更喧嚣繁华,处处明灯错落,灯火阑珊处皆传来娇羞笑骂,吟哦婉转的女声,声声似喵叫、莺啼,叫人听得面红耳赤、心痒难耐。 彭山驾着牛车也不老实,探头探脑的看着两边倚门卖笑拉客的女子,嘴角的哈喇子逗得那些女子哈哈大笑。 这一条条花街,一栋栋花楼,就是泰依县的特色。 大万山的山匪太多,历朝历代剿匪都剿不灭他们,前朝一个知县,干脆将这泰依县改成了销金窟,妓院林立、赌场兴隆、烟馆不抓。 这样,反倒能帮朝廷将这些山匪自古打劫的金山银山挖出来,省得朝廷花银子来剿匪。 当朝也沿袭了前朝的管理方法来治理泰依县,不管身份来历,就算你是山匪、杀人犯、朝廷逃犯,皆可进泰依县。 进县不查路引户籍,有钱就能住店、有钱就是泰依县的良民。 只要在泰依县内不犯事儿,泰依县的衙役就不会抓人,一旦犯事儿,泰依县永不接待,谁接待,谁关店滚犊子。 这些年下来,倒是养成了默契,别管在山里是怎样的混世大魔王,到了泰依县都乖乖的,赚钱都是为了逍遥,不能来销金窟玩,在家里抱着金山银山不能睡、不能吃、还有个什么意思。 柳茹月以前也没有来过这里,还是听镖师说的,这里是犯罪者的天堂,但不是穷人能呆的地方。 这也是刘保他们就算平时也干些抢劫的勾当,也不敢常来泰依县玩的原因。 卿柳坊三个字,被一簇簇绢花围在中间,看起来倒是让素净的名字多了一丝红尘味道。 “到了。” 牛车被带到后院,彭山停好牛车,柳茹月跟在他身后,进了楼。 青楼里不缺女子,一身布衣的柳茹月进到这里,因她垂头佝偻着背,看上去像干粗活的老妈子似得,根本就没有人关注她。 两人上了楼,彭山贴在一门上听了下动静,似是担心坏了大哥的好事。 “刘哥,我们到了。” “进来吧。” 大门被推开,柳茹月抬头挺胸的走了进去。 刘保怀里搂着一个紫色纱衣滑落到腰处的女子,享受的听着对面女子抚琴。 刘保看了柳茹月一眼,拍了拍紫衣女子的后背,“你去伺候我兄弟去。” “爷,那柔柔下去咯。”紫衣女子在他怀里撒了个娇,刘保在她嘴角香了一个,她才心满意足起身扑向柳茹月身旁早已经猴急难耐的彭山。 “谢谢刘哥。”彭山抱着柔柔就冲出了厢房。 “莺歌,这就是十娘。” 莺歌停下拨动琴弦的动作,音乐戛然而止,颔首看向柳茹月,笑意盈盈看不出真实情绪的问道,“听说,你是从应天府集芳斋逃出来的?” 柳茹月自信回答,“是。” “巧了,我当年还在江南的时候,最爱用的就是集芳斋的胭脂水粉了,我记得上前年出来的有一款粉红的口脂是用冬日红梅做的,叫什么来着?”莺歌轻皱眉头,期盼的看向柳茹月,叫谁看了能狠心拒绝她的求问呢。 刘保状似不经意的笑睨着柳茹月,就等着她出错一般。 这个问题当真刁钻,一知半解的人定然是会答错的。 然而柳茹月当初敢装集芳斋的人,自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她恰好是知道的这一款口脂的,“这一款咏梅口脂,共有四个颜色,且有四个名,疏影、水清浅、暗香、月黄昏,出自《山园梅》咏梅一诗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刘保眼神一晃,看向莺歌。 莺歌娇笑一声,“那十娘当初可参与了咏梅的制作?可知晓主要用料?” 当然没参与啊,柳茹月自信一笑,“当然参与了,我会做,这一款咏梅口脂的材料皆是选用上等的红梅、朱砂梅、洒金梅、玉蝶梅做成的,月黄昏最为特殊,除了黄香梅还加入了腊梅调色,整体颜色偏橘红,像落日余晖,所以才叫月黄昏。” “这一款咏梅系列的口脂颜色是我最爱的了,可惜这两年我托人去集芳斋买,却买不着了,说是不做了,十娘可知是何原因?”莺歌的声音听上去当真清脆,问的问题却一个比一个刁钻。 柳茹月看了左右,惊恐的捂着嘴,只顾着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保重重的放下酒杯,拧紧了眉头,前头都回答的好好的,这是答不了露馅儿了? 莺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肥臀妙曼扭动着扑入刘保怀里,“我问完了,她的的确确是集芳斋的制香师傅,恭喜刘爷,将来你要财源滚滚发大财了,有了钱,可别忘了帮莺歌赎身哦。” “那是自然,可是为什么最后一个问题,她不答,你却信了?”刘保当然是相信莺歌不会帮十娘的,两人根本就不认识,但求知欲让他问了出来。 莺歌凑到他耳边声说道,“宫闱秘闻,当年陛下最疼爱的梅妃没了,所以京城附近的梅花树全被连根拔除了,没了梅花儿,集芳斋还怎么做咏梅口脂呢?就算有梅花,也不敢做呀,谁敢触皇帝的霉头。” 刘保顿时紧闭上了嘴,作为普通的混混,他对皇权还是畏惧的,也明白为什么柳十娘刚才一脸的讳莫如深。 “这些话咱们私下里说说,不说出去就生命无碍,不影响刘爷赚银子。”莺歌伸出手指在刘保脸上轻轻划来划去的挑逗,甜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娇嗔,“这时候药材铺子还没关门吧,刘哥不如快些去将制做口脂的药材买了,明日就能让十娘制作口脂了呢。” “莺歌,我的心肝儿,你这是在赶我了么?”刘保旁若无人的在莺歌脸上窃了几个香。 “妾身哪里敢,刘爷可是奴家的贵客,刘爷早日发达,妾身也好早日脱离苦海,将来就只伺候您一个了啊~。” 这话酥到了刘保心里,他喜滋滋的看向柳茹月,“需要些什么药材,十娘写给我,我都去买来。” 第36章、半路杀出个莺歌 “欸,刘爷,你还真的如此心急啊?”莺歌拉住了刘保,她这么一打断,柳茹月偷偷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个莺歌是个什么意思。 只见她抿唇对着自己狡狯一笑。 刘保黑的脸问道,“哦,不是莺歌叫我快些去买的么?” 莺歌歪头靠在刘保肩膀上,“我这里,认识几个老板,有钱,想从良,可是不知道做什么营生好,不知道刘爷想不想要他们参股啊。” 刘保的心都飞了起来,能上卿柳坊玩,还被莺歌看上眼的有钱人,想从良的,定然是那些有钱的山匪啊,以前莺歌对他也不假辞色,因为他身上银子并不算多。 今日他能在莺歌房中呆这么久,全凭十娘这一盒贝壳口脂的功劳,莺歌觉得他能发达了,才会对他露出笑容的吧。 现在莺歌觉得他赚了钱定然会替她赎身,自然会帮他和其他有钱人拉线了,刘保险些没止住脸上的笑意,“能,当然能参股,只是不知道他们能参多少?” “万把两是没问题的,只是这营生就得做很大了,靠我吹吹枕头风的话,他们应当是会有兴趣的吧,另外还得看刘爷的货……”莺歌唇角上扬,戳在刘保胸膛上,“硬不硬了。” 莺歌的话让柳茹月的心悬在了半空中,她当真是不可能做出上等品质口脂的,上等口脂并非说努力就能做出来,研制的过程极其耗费材料,这些都是银子堆砌出来的。 “硬,当然硬,你都确定十娘是集芳斋出来的人了,你也说过考校十娘的那个咏梅是集芳斋最上等的口脂,十娘既然能做咏梅,肯定是能做其他上等口脂的,哦,还有其他胭脂水粉。”刘保双掌握在一起,难以自制的搓了搓。 “莺歌何时能把这些人说服?” “当然是睡一觉就睡服了啊,咯咯。”莺歌捂着嘴乐不可支的笑了起来,看傻子似得看着刘保。 “我的心肝,以后我再也不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了,你就陪我一个人就好了。”柳茹月在一旁看着两人心肝过来,心肝过去,难过的垂下了头,她想起了雪蓉,她当年为了达到目的,是不是也这般委身于人? “爷对莺歌真好,不过,爷也知道,入股这个事情呢,银子越多越好,可是相对的,铺子还没开呢,这入股的话,你想别人拿多少出来,自己出的银子也不能少呢,算上技术入股,刘爷的银子倒是不用和其他人一样多,但至少不能差太多吧。” 莺歌嘟着嘴,心翼翼的试探道,“我得看刘爷能攒到多少银子,才好对那些恩客开口呢。” 男人怎么能在女人面前说自己钱少?尤其不能在青楼女子面前露怯,可是吹大了,他也拿不出来,不利于之后的合作。 刘保松掰着手指算了算,底气不足的咬咬牙,“我能凑到一千两。” “恩,一千两,加上技术入股,能勉强值五六千两银子吧,毕竟集芳斋挺有名的,到时候让每个想入股的,掏出五六千两来应该也不难。”莺歌嫣然一笑,对柳茹月道,“十娘做一次口脂得多少天啊?” “一个礼拜。” 莺歌为难的皱紧了眉,“可是那几个大老板,过几天就要回山里了,这可怎么办?” 柳茹月心中一跳,这莺歌…… 刘保也点点头,“是啊,这可怎么办,一个礼拜才能把上等的口脂给那些大老板看,时间上来不及啊。” 刘保心急如焚,“十娘,你可有办法将上等口脂提前做出来?多些成本也行。” 柳茹月一抬头,又对上了莺歌对她巧笑嫣然的美丽容颜,“十娘着实没有办法提前做出来。” 刘保宛如看到金山银山远离自己而去,他怎么能让这发大财的机会跑掉! 他站起身,挠着脑袋转来转去,莺歌用帕子捂着嘴,担忧的看着他。 刘保忽然眼光一亮,“莺歌,你不是说你最爱用集芳斋的口脂么?你这里可还有上等口脂?先拿出来对付对付,反正都要给他们说我抓到的制香师父是集芳斋的,做的一模一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莺歌惊愕的看着刘保,随后看着大英雄似得崇拜的看着他,“刘爷,您怎么这么聪明啊,这样的法子你也能想得到,不愧是爷呢,将来您肯定能发大财,毕竟无商不奸,您这样的头脑,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您将来铁定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奴家跟着您,有享不尽得福呢。” 刘保被莺歌崇拜的眼神看得心里涨涨的,骄傲无比的拍了拍胸膛,“那可不。” “我这就去找出来。” 莺歌在化妆台前翻找起来,抓了几个半空的的口脂盒子,都见底儿了,有些泄气的说道,“成色看上去不太好了,时间太久,都有些变色了,怎么办?” 闻言,刘保的脸色也不太好,应天府太远了,又不可能跑过去买回来,虽然这县城里也能买到集芳斋的口脂,可是万一那些山大王查到他们是买的,到时候他刘保恐怕会死在大山里。 莺歌又问道,“十娘,你可会将这些有些时候了的口脂提炼一下,让它们看起来更新鲜一些,就像刚炼制出来的一般么?” 这倒是可行的,以前胭脂铺子里,存放太久的货,卖不掉,东家也会将过期货送给她们研究,重新提炼后,颜色能恢复一些,但再卖……懂货的人自然是看得出来的,自是不能再当做上等货卖了。 柳茹月不知道莺歌是什么意思,并不给她兜底,“我可以试试,但不保证一定可以,懂货的人,还是会看得出来的。” 莺歌倒是显得比柳茹月还着急,截住话头向刘保保证,“他们哪里懂女人用的东西啊,我吹吹枕头风就行了,到时候不让他们拿着重新炼制的口脂去求教口脂铺子里的掌柜不就成了。” “再说了,十娘又不是真的做不出来,这不是时间不够么,一个礼拜之后,他们看到货了,赚到钱了,即便以后知道我们骗了他们,也不打紧,事有从急嘛。” 刘保被莺歌这句话安抚了,“行,就这么办,十娘把这些口脂拿着,回去炼出来。” 第37章、姐姐当真铁石心肠 莺歌阻拦道,“欸~,刘爷,您身边人多嘴杂,这事儿不宜让太多人知道,您那些兄弟都是临时跟着你混的,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和山里那些人勾结啊。” 刘保觉得莺歌说的十分在理,那些个家伙,平日在镇子里都是东打一枪西打一炮,一会儿跟这个混,一会儿跟那个混,“那怎么办?” 莺歌噘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提炼口脂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吧,不如,就让十娘在我房里提炼吧。” “这……” “不碍事的,十娘做她的口脂,声些也吵不着我,我也能好好睡个美美的觉,明日约来那些老板,奴家才能有精力一个个儿~去应付呢。”莺歌娇俏的扭腰撞了刘保一下。 刘保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了,暧昧的笑道,“行,那今晚,我也不打搅心肝了,今晚包夜费我出,你早些睡,啊~” 刘保抱着莺歌亲了亲,以前都亲不着,今天好不容易莺歌给面子了,奈何这事儿又一堆堆的,多的事儿他倒是想做,但明显莺歌还是嫌弃他现在银子少,得等到他有银子了才会真的委身于他。 罢了,来日方长,总能睡到莺歌,过几天,他就有很多很多银子了,“十娘,你就在莺歌屋子里好好做口脂,我……去凑银子,别忘了,你孩子还在我手里。” 柳茹月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乱瞧,“眼看能发大财了,十娘得多傻现在还去想逃的事情?” “哼,你明白就好。”刘保松开莺歌,看了一眼桌上的口脂,“我去把彭山叫过来守门,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就了。” 柳茹月欣慰一笑。 莺歌扭着腰不耐烦的挥着帕子催人,“快走快走,快去把银子凑齐,奴家还等着爷来赎身呢。” “等着爷。” 莺歌抱着手臂又扭了扭,“嗯~” 刘保一离开,莺歌脸上殷勤的笑意就转为了慵懒,指着口脂盒子道,“十娘,提炼口脂还需要什么?” “需要个炉子,炭火,白瓷碗或者的白砂锅,这口脂有些干了,还需要添加一些橄榄油。” “就这些了?” “是。” “我会让彭山去买。”刘保打开门,警告的看了柳茹月一眼,这才再次关上了门。 “你先把这些口脂刮下来吧,彭山一会儿就能把你需要的东西带过来。”这次莺歌边说,边扭着腰上前把门锁上了,回来后,又把桌上的杂物都挪开。 柳茹月走到房间里的水盆旁,洗了手。 回到桌边,拿了口脂盒子,用银簪柄一点点将粘在盒底儿的口脂刮了下来。 莺歌就坐在她旁边,单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看着她忙碌。 她倒了一杯水,手指在杯沿上转圈圈,一圈又一圈,水杯里的水都荡起了一圈圈波纹,她的手指不经意的落在了水杯中、沾了沾。 抽出手指,笑睨着柳茹月,手上像是在抚摸恋人一般在桌上轻轻柔柔写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集芳斋的口脂师父。” 柳茹月余光里看到了她写的字,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放下银簪和口脂盒子,也沾了水,在桌上写道,“你一个妓女,懂什么口脂。” 莺歌咧了咧嘴,但笑不笑的用帕子抹掉水渍,又写,“我可是集芳斋的老客户,我当然认得集芳斋的口脂,你做的很像,但并不是。” “我担心被集芳斋追捕,改了方子。”柳茹月早就知道莺歌支开刘保肯定是有目的的,但她方才和刘保说的那些话,是演给她看钓鱼,还是当真想坑刘保,柳茹月不确定。 莺歌似是早就料到柳茹月会这么说,擦掉再写,“刘保把你的事都给我说了,我猜你当时是可以花钱免灾的,但你故意引起他注意,还假冒集芳斋的人用巨大利益引诱他,你是想把被他抢走的七两银子拿回来吧,顺便让他安全的带你走过到泰依县最危险的一截路。 毕竟在双溪镇上就能将所有口脂卖掉,还赚了七两银子,是你意料之外的事情,你已经引起歹人注意的,总会有人劫了你让你做事的。”莺歌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她这一笑,当真是眼颦春山、眉蹙秋波,让柳茹月一个女人也看迷了眼。 柳茹月心中一时间慌乱如麻,这狐狸精一样的女子,不仅长相婀娜妩媚、心思也玲珑剔透将她的计划猜了个七七八八,莫非真是遇到山中精怪了? 但柳茹月面上依旧不动如山,冷笑一声抹掉水渍,“你想太多了。” 莺歌支起身子,柳茹月警惕的看着她,却不想她却柔弱无骨的扑入了自己怀里,抱着十娘的手臂声撒起娇来,“好姐姐,现在我们两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奴家的命就绑在你身上呢,你就救救妹妹吧,和奴家合作嘛。” 一瞬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柳茹月可算是明白为什么男子喜欢撒娇的女人了,被莺歌这么一软磨硬泡,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勾着,她这个女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姐姐当真铁石心肠么?”莺歌一只手抱着柳茹月不放,一只手在桌上沾了水继续写,“反正姐姐敢坑刘保,且如此胸有成竹,定然是有办法脱身的,你懂得炼制口脂,口脂里也有药材,我猜姐姐定然会做迷药,是想在做口脂的时候,散发迷烟,让他们昏死过去,然后拿了银子跑路吧。” 纵使柳茹月板着脸,眼神也微动起来,这个莺歌揣摩人心着实有一套,太可怕了!她就是如此计划的。 这个莺歌到底是什么人? 如此聪明的人,会只是个平凡的妓女么? 她是在帮刘保试探自己么? 如果不是,自己帮了她,和她结个善缘…… 柳茹月到底还是没有选择冒险,不管山猴子一样掉在身上的莺歌,伸手拿起盒子和银簪继续刮口脂。 看着无动于衷的柳茹月,莺歌嘟着嘴,像个胀气的河豚,红着眼哀怨瞪了她一眼,擦了桌上的水渍继续写道,“姐姐,我只是想离开妓院恢复自由罢了,谁想当妓女去伺候那些丑男人啊,可是我又没有银子,没人替我赎身老鸨是不会放人的,我猜到姐姐的计划,就想将计就计嘛,请姐姐勿怪莺歌自作主张,莺歌从未想过害姐姐。” 第38章、试探 第二日,天微微亮,旁的街上已经有人出来摆摊儿了,花街上却是一个个归家男子埋头疾步离开。 卿柳坊也恢复了安静,夜晚的喧闹繁华似是过眼烟。 身上还带着露珠、粘着草叶的刘保逆行而回,见彭小山靠着门睡着了,冷脸踹了他两脚。 “大哥,她们在里面。”彭小山醒来,满脸赔笑的推开了门,“您请进。” 刘保望进去,发现莺歌睡在花床上,而柳茹月像丫环一般,睡在床踏板上,眉头一拧,口脂都不晓得有没有做好就睡觉了? 往桌上看去,放满了空置的口脂盒子大敞着口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似得,但有一个口脂盒子盖上了盖子。 刘保上前,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里面装满了红色的口脂,他也看不懂口脂的成色好不好,但看着似乎是比十娘在大街上叫卖的口脂更细腻、明艳。 “嗯……”莺歌身姿妙曼的在床上翻了个身,狐狸眼儿眨了眨,方才看到刘保就千娇百媚一笑,“刘爷,这么早就来了啊。” “哈~!”掀开被子坐起身,打了一个哈欠,翻下床,不小心踩了睡得像死猪一样没感觉的柳茹月一脚,略带嫌弃的皱了皱眉,挪了挪屁股,下了床。 扯了外衫披在身上,袅娜的攀在刘保身上,抱怨道,“哎,失策了,我还以为做口脂不会很吵呢,结果这些瓶瓶罐罐磕碰在一起的声音就吵得奴家睡不好。” 纤纤玉手掰着刘保的脸,指了指眼下,嘟着嘴撒娇,“刘爷,你看,奴家眼下黑乎乎的,一会儿上妆都掩盖不住的憔悴呢。” “哎哟,我的心肝小宝贝,昨晚真的是累着你了。”刘保扶着她坐在了桌旁,希望用好消息哄好心情不佳的女人,“莺歌你看,十娘还是做好了一瓶口脂,我们要发财了。” 莺歌掀了掀眼皮看着桌上的口脂,“就口脂做好了又有什么用。” “我这里凑齐一千二百两银子了。”就算不拉人入股,也能翻倍的赚银子了,不过谁做生意不想做大呢,成本越多,赚的也就越多。 刘保从怀里摸了几张银票出来,“都是泰盛银庄的银票。” 莺歌凑过去看着刘保一一数了出来,这才露出了微笑,“行,那我就帮刘爷操劳一番咯,刘爷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莺歌此刻的付出哦。” 刘保抱着莺歌香了又香,“你就是我的小心肝,等我发了财,就帮你赎身,娶你做正房夫人,请十七八个丫鬟婆子照顾你。” 莺歌乐不可支的娇笑起来,吵得柳茹月没办法继续睡了,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刘哥,你回来了。” 刘保防备的将银票揣了回去,只是摸了一张100两的银票出来,摆在桌上,“虽然生意还没谈下来,我们这边也不能干等着,可以先做几款口脂出来,下个礼拜就能卖,也算是店铺开张的新品了,十娘就写五个方子出来吧,我叫彭大山照着方子去买。” 柳茹月应下,铺了纸,研磨后挥笔而就,将琢磨许久的药材方子写了出来。 “这些药材、干花儿是绝对不能省的,尤其是橄榄油,绝对不能以次充好,不然会影响口脂的质量。”柳茹月略有担心的看了一眼门外,尽职尽责的嘱咐道,“我觉得还是刘哥自己去看着买我比较放心。” 刘保想想也对,他不认识字儿,就叫莺歌拿着方子念了一遍,将药材、干花儿的名字记在了心里之后,才将笔迹干了的纸叠好放到了怀里,“我这就去买。” 刘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搞得卿柳坊守门的杂役对他怨念颇深。 从打开的窗户看着刘保带着彭小山一起离去,莺歌合上窗页,回首对柳茹月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微笑,“合作愉快。” 柳茹月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莺歌,她到底还是冒险了,决定帮莺歌一把,因为她想起了雪蓉,天下间落入妓坊的女子何其多,她都自身难保了,哪里有那么多精力去帮这些女子。 可是这个莺歌聪慧的不似人,若是不帮她,或许她都走不出这个卿柳坊。 “好姐姐,别这么看着奴家嘛,奴家快被你这双古井一般死寂的眼神诱得沉醉其中了呢,姐姐有这样的眼神,想必有很多很精彩的故事吧,我有酒,姐姐要不要给奴家说说,让奴家宽慰宽慰你吧。” 莺歌还真真贴切了卿柳坊的招牌,像弱柳一样见人就能缠上去,柳茹月抓着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柔荑轻轻推开,很是无奈,“我又不是男人,你不必如此。” “可是奴家就是喜欢姐姐嘛,姐姐救妹妹出火坑,奴家以身相许这不是应和了话本上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了么。”莺歌轻咬朱唇,含情脉脉的看着柳茹月。 “那你的卖身契我收了,你离开妓院也不算得自由吧。” “咳咳,好姐姐,我错了,我不说这个了。” 柳茹月见莺歌终于不再说奇奇怪怪的话,也懒得和她说话了,青楼女子说的话,能有几句真的。 柳茹月静坐在桌旁,莺歌去叫了丫环拿了糕点、洗脸盆这些上来,和柳茹月洗了脸,吃了早餐,刘保也和彭小山大包小包的回来了。 刘保放心的将东西放在桌上,打开一个个包裹,“十娘,你检查一下,看看这些药材、干花的品质如何?” 彭小山也把一个罐子放在桌上,“这是橄榄油,最好的波斯国橄榄油花了40两银子才得一罐,乖乖,比西凤酒还贵。” 柳茹月佯装认真的,一一检查起来。 刘保在一旁看着柳茹月的动作,留心她会否中计。 不久之后,柳茹月挑了一包药材出来,疑惑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拿到手里看了看、闻了闻,刘保迟疑,“难道不是我们的药材么?” 纸包里的药材瘦果呈椭圆形,紫褐色,柳茹月当然知道这是泽泻,全株都有毒,地下块茎毒性是较大的。 但她不能这么说,“我们口脂铺子进的药材都是能做胭脂水粉的,这种药材我当真是没见过,我可以肯定不是我写的方子里的药材。” 第39章、蛮汉却不憨 “是不是那药铺掌柜诓了刘爷?拿这个东西冒充了我们要的药材?”莺歌愤愤不平的问了一句。 刘保夸张的砸了一下拳头,“啊,想起来了。” “我去买药材的时候,铺子里还在给别人配药,可能是把别人的药材放在我们包里了,一会儿得空,我就把这药材拿回去退掉。”刘保将泽泻包好放到了怀里。 彭小山明明记得这个泽泻是刘保专门叫掌柜给他拿来放在这包裹里的,搞不懂老大为什么要这么说,对上刘保警告的眼神,他默默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现在东西也拿到了,十娘,我让彭小山送你回去做口脂,别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专心把口脂做出来,到时候允诺你的好处,一个子儿都不会少,如果做失败了,就算我不惩罚你,那些山匪也会把你一家三口埋了。”刘保眼神狠厉的警告柳茹月。 “做口脂,我是专业的,刘大哥不用担心。”柳茹月自信一笑,“不过我想找刘大哥先预支一个月的工钱给我,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想给孩子们买些衣服吃食都不行呢。” 抢了这女人七两银子,现在她还没帮他赚银子,就开口找他要十两银子了,若不是知道她当真能做口脂,刘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女人骗了。 但这生意要做下去,柳十娘是真的重要,得罪了她,将来的合作恐怕不会愉快,刘保板着脸,不舍的数了十两碎银子给她,故作大方道,“拿去吧,给孩子买些好吃的。” “谢谢刘大哥。”柳茹月将银子收好,扛起药材,彭小山也在一旁拿了东西,两人一起离开了。 坐着牛车,这些东西也不算重,路上柳茹月还给孩子买了肉包子。 回到小院儿,柳茹月对彭小山道,“去找一些大盆子出来,我一会儿把药材处理好,就要放在盆子里晒太阳了。” “好,我马上准备。”彭小山记得大哥说过,只要是和做口脂有关的事情,只要不是离开院子,一切都听柳十娘的。 “春妮儿,狗娃,娘回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们起床了么?”还没到房门前,柳茹月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缩在床角抱着狗娃抖了一晚上的陈尧听到柳十娘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他还以为十娘回不来了呢,以为等那个刘保回来的时候,他恐怕也只能甩出自己的身份,看看刘保能不能留他一条性命,带他回去领钱了。 吱呀 房门被打开,陈尧一阵风似得冲出来,冲入了满脸带笑的女人怀里,“呜呜呜,娘,你回来了。” “真是傻孩子,睡梦魇了?怎么还哭起来了,一晚上不见娘,就吓成这样,瞧你这出息。”柳茹月心中酸酸的,虽然陈尧不是她的孩子,但到底叫了她几天娘,性格也乖巧,还是有了一些感情。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将她们拥在怀里,听着她们叫自己娘亲。 “春妮儿是女孩子,需要什么出息。”梁响闻声走过来,往嘴里扔着花生米,“再说了春妮儿长得好,长大后不知道多美呢,十娘又这么会赚钱,只要把银子攒够了,将来求亲的人得从泰依县排到我们镇上去。” “借梁大哥吉言。”柳茹月一副与大家伙儿熟悉的模样,将纸袋放在了石桌上,“刚才在路上买了一大包肉包子,大家拿来吃吧。” “春妮儿,你自己拿。” “娘吃了么?”陈尧爬到石凳上,拿了一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娘吃过了,弟弟怎么样?” 陈尧饿极了,担惊受怕就会饿得快,手里又拿了一个包子,“狗娃昨晚上哭了好久,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了,不过他尿了两次,我给他换了尿布,但后面没得换了……现在屋子里臭臭的。” 捧着包子的陈尧,眼眶又红了,像极了兔子眼睛。 作为陈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陈尧还从来没有做过伺候人的事情,照顾小孩子更是头一着,颇有些手忙脚乱,但和独自一个人在山里东躲西藏比起来,照顾孩子不算什么。 “你慢慢吃,我进去给狗娃收拾一下。”柳茹月进了屋子,在一旁盯了半天的梁响最终还是没有上前拿包子吃,咽了咽水口,朝彭小山走去。 陈尧偷偷瞄着梁响的背影,撇了撇嘴,十娘才不会拿下了药的包子给他吃呢,这个傻大个不吃拉倒。 柳茹月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烧了水,还叫高威去给两个孩子买了两套新衣服,还有新的尿布。 给两个孩子洗了澡,自己也洗了澡之后,便倒腾起药材来。 这么好的干花、药材、橄榄油,即便没办法做出集芳斋品质的上等口脂,做出来的口脂也绝对不会差,但柳茹月并没有时间将这些口脂制造出来。 真真是可惜这些上好的材料了。 明知没有结局,柳茹月依旧认认真真的将干花、药材按照比例研磨成粉,有些药材和干花却不必研磨成粉,一一放在了一个个盆子里。 高威几人在一旁看着,打了偷师学艺的打算,却发现他们不仅连药材也认不得,甚至那些寻常可见的花儿也有些叫不上名字。 他们只觉得奇怪,不同的花瓣、药材混在一起,泡在黄橙橙透亮亮的橄榄油里,竟然还有点好看。 颜色还真的不一样,虽然还不太显色,却已经能看出颜色的区别。 海棠红、朱红色、湘妃色他们已经见过了。 还有另外两个看起来像豆沙、南瓜的颜色,看上去就让人食指大动。 “明明那些花儿不是这个色啊。” “怪了怪了,这么混合起来,就变了色,晒够一个礼拜后,指不定多鲜艳呢。”陈达伸手想要搅一搅浸泡在橄榄油里的花瓣,被彭小山拍了一巴掌,夸张地说道,“这些都是银子,你不要乱动,一盆的成本就是20两,20两!卖了你都不值这个价钱。” “我滴个乖乖,女人的钱真好赚,我们以前干嘛还辛辛苦苦去杀人抢劫?” “你个傻子,以前我们有十娘么?” “对哦,有十娘这个聚宝盆,我们将来何愁不发达。” 第40章、防备心很强 忙碌了大半天,柳茹月可是算将所有盆子里的东西都泡好了,手边一点药材剩余都没有,只剩下一些干花。 蹲在地上的她,伸手在竹篓里抓了抓剩下的干花,随口道,“这些干花留到下次用也不香了,我拿去泡茶喝,你们四兄弟要不要一点?” 梁响他们眼神扫过眼前的盆盆罐罐,又看了一眼不剩药材的竹篓,讪笑道,“我们是爷们儿,喝什么花茶,十娘若是喜欢什么茶,给我们说就了,我们替你去买,干花泡水有什么好喝的。” 彭小山也上前,将柳茹月的竹篓接了过去,将里面的干花直接倒在了水沟里,“十娘想要什么花做花茶或者花瓣饼,我们兄弟给你买新鲜的,这些干花口味哪里有新鲜的好。” 陈尧略显肉疼的看着撒在水沟里的干花,担忧的看了十娘一眼。 “各位大哥说的是,干花哪里有鲜花好。”柳茹月站起身,锤了锤后背,“不过十娘并不会做鲜花饼,只是想喝点花茶。” 从钱袋里拿了1钱银子出来,递给了彭小山,“那就拜托彭大哥帮十娘买些茉莉花茶或者腊梅花茶回来吧。” 彭小山垫了垫手里的银子,这女人花钱是真大方,买什么都舍得花银子,以前恐怕真的是个大手大脚惯了的京城人,“好,一会儿我就帮十娘跑这个腿儿。” 此刻已经未时三刻,午饭是彭小山去外面随便买了一些吃食回来应付的,“累死我了,四位大哥,这些材料就这么晒着吧,日头西斜,阴影过来,你们就看着将这些盆子往有日光那边挪一挪。” 柳茹月一手揉着脖子,一手拉着陈尧疲乏的往屋子里走去。 男人们在她关上门后,互相看了看,陈达面色颇为不情不愿,“倒是挺会使唤人。” 梁响嗤笑,“那你叫她出来自己守着呗。” 那哪里敢,虽然他们看守着柳十娘,却也知道她多重要,只要她不做过分的事情,他们都不能碰她。 瞅着气氛变得有些不大对劲,彭小山出来当和事佬,“咱们自己人闹什么,分好工,也不用四个大男人全守在这里,一个时辰换一次班,其他人回屋子休息,谁先?” “摇骰子决定吧。” “数字小的先。” “可以……” 柳茹月将视线从门缝儿上挪开,陈尧在她身后紧张的看着她。 她指了指八仙桌,陈尧明白的上前倒了茶水在杯子里。 回到桌旁,柳茹月故意背后对着门,这才在沾了水在桌上写,“昨夜他们有对你如何么?” “没有。”陈尧擦掉水渍,问道,“干娘,他们太谨慎了,防着您呢,包子不吃你买的,干花也被他们扔了,怎么办?” 柳茹月掩嘴而笑,写道,“不碍事。” “可我们怎么离开?”陈尧很是绝望。 “你照顾好弟弟便是,最迟明晚,我们就能离开了。”柳茹月写完后,给了陈尧一个笃定的眼神,“我们现在就好好养精蓄锐吧。” 如果不是莺歌横插一脚,柳茹月今晚就会动手,不过莺歌那边根本就拉不到老板拿银子来入股,所以莺歌比她更不愿意等到一个礼拜后。 只希望莺歌那里别出岔子。 做坏事的时候,本身就应该参与者越少越好,莺歌这个乱入者,也让柳茹月好生头疼。 小孩子很容易被大人感染情绪,柳茹月心中焦虑却并未表现出来,陈尧只觉得她胸有成竹,让他十分放心,便跟着她去休息了。 “哇~哦,刘爷,就是这里么?将来我们就住这里?” “这偏院如此小,我怎么可能让娇娇住在犄角旮旯里,这里只是我们暂时借住的地方罢了。” “刘哥,您回来了,这……这……这个姑娘就是那个瘦马么?” 当莺歌高亢兴奋的声音传来的时候,柳茹月就睁开了眼,翻身下了床。 “娘!”陈尧抓住柳茹月的袖子,一副紧张的模样,他也听到了刘保的声音,有些畏惧。 “你带着弟弟在屋子里睡觉吧,一会儿就好了。”柳茹月扶着陈尧的双肩,让他重新躺下,盖上薄被。 又看了一眼狗娃,一岁的孩子正是贪睡的年龄,此刻含着手指睡得正香。 将手指拔了出来,柳茹月整理了一番衣服,出了屋子。 天色还不算太晚,还能看到火红的彩,看来明日上路,又有要人命的大太阳挂在天上晒人了。 “刘大哥。”柳茹月对刘保点了点头,皱眉扫过莺歌,略带责备的问道,“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彭小山四人互相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刘保挺了挺胸口,不由得意的说道,“莺歌是我的女人,当然能来这里,你的口脂做得怎么样了?” 柳茹月只当看不见他的沾沾自喜,“现在没太阳了,你们四个应该是把盆子都搬到那边空屋子里了,刘大哥要不要进去看看?” 那玩意儿看也看不懂,刘保本不想进去看,莺歌手执粉纱团扇靠在刘保怀里,“奴家好生好奇口脂是怎么做的,刘爷带奴家去看看吧。” “娇娇要看,我岂有不从的道理。”刘保搂紧莺歌的小蛮腰,对看直了眼的四兄弟道,“带路,开门。” “好好好。” 高威、陈达、梁响哪里见过莺歌这等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风情万种的女子,和他们平日在镇里花楼里花几十个铜板就能玩的妓完全不同,在她跟前殷勤的不得了。 彭小山还好,到底在卿柳坊里见过莺歌了,还和另一个妓子春风一度过,此刻是几人里表现得最正常的,并不抢着在刘保面前对莺歌献殷勤,落在了众人后方。 莺歌回眸对他咬唇一笑,彭小山的伪装瞬间崩溃瓦解,傻乐呵了起来。 没想到莺歌竟是对他有情的。 柳茹月警告的看了莺歌一眼,莺歌噘着嘴转过身去,靠在刘保肩头,“刘爷,到时候口脂做出来了,能一款送一个给奴家么?” “可以可以,你要多少都可以。” 梁响打开了门,一股混杂着药味和花香的甜腻热浪扑面而来。 第41章、雀儿啄瞎 “哇,好香啊。”莺歌似是没觉得屋子里闷热,欢喜的冲了进去。 垂头惊喜的用团扇指着地上的盆子,“这个是杜鹃泣血,这个是霜天红叶,这个是枫林尽染……这个……这个是什么啊,十娘?” 对满屋子甜腻气息不太感冒的男人们原本是不想进去的,但莺歌抹着香汗将肩上的粉色桃花纹薄烟纱披帛取下,露出肩部大片的嫩白后,一个个争先恐后的钻了进去。 刘保对他们四个的表现很是不满,但此刻大业未成,过河拆桥也不能这么急,他忍着怒气进了屋子,对柳茹月招手道,“十娘,莺歌问你话呢,这些口脂做出来都是什么名字?” 莺歌刚才不过随口乱说的名儿,柳茹月也进了屋子,抬头指着剩下的两盆说道,“那个是胭脂点雪,那个是洛儿殷。” “对对对,就是这两个,我就说看着颜色挺像的。”莺歌似是因为自己猜对了名字而万分欢喜,“刘爷,这些名字将来恐怕是不能用了,毕竟是集芳斋用过的名儿,咱们口脂质量颜色和他们一个样,总不能名字还一个样吧,不然人家铁定找上门来砸我们招牌。” “他们敢!”刘保此刻豪情万丈,在自己女人面前怎么能认怂,“这里可是泰依县,他们集芳斋在京城如何势大,在我们泰依县也得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办事,他们敢闹事,那正好,集芳斋的货就别想进泰依县各个胭脂铺子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刘保在就心里策划起如何去真的惹怒集芳斋。 “这些货还得往别处销呢,别的地方可不是泰依县,刘爷是忘记今日我和那些山大王的深入交流了么,他们都答应酬银子明天与你商谈如何合作了,您可不能只把眼光放在泰依县啊。” 莺歌事事为刘保着想,将刘保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情一般上心的模样,取悦了刘保,“娇娇说得对,这次是我想岔了,还好娇娇在我身边提醒,那,这取名儿的事情,就交给娇娇吧,你可是才女,我们这些粗人胸无点墨可取不出这等诗情画意的名字。” 闻言,莺歌抿唇托腮的认真思考起来,“奴家想把刘爷的名字加到一款口脂的名称里呢,刘……鎏金……落梅流雪……不吉利不吉利,听起来像受伤流血了,流放流芳……” “熏梅流芳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 男子们的眼紧紧的黏在一边思考一边变换着姿势、偶尔拉扯一下衣领的莺歌身上,哪里还有心情去看柳十娘在做些什么。 柳茹月掏出火折子,将着这屋子里唯一一张桌上的红烛点燃了,将指甲盖里的药粉撒了进去。 她的动作十分心,屏息凝神都不敢大喘气,一点药粉都没有飞出来。 盖上火折子,柳茹月揣好后,静静的站在一旁继续听男人们附和着莺歌取名儿,梁响和刘保注意到了十娘点蜡烛的动作。 梁响却知道这蜡烛是屋子里本身就有的,刘保见外面的天色也的确逐渐变黑,这屋子里就更暗了,点蜡烛着实正常。 两人转眼就忘到了脑后。 眼前的莺歌越看越美,她似乎在对他笑呢,朝他扭着腰走了过来,彭山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想要一亲芳泽,却捞了一个空,脑子迷迷糊糊的,还没想明白怎么了,就嘭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嘭 嘭 嘭 接二连三的摔地声响起,莺歌眼里的笑意越发真诚,她上前惊恐的摇了摇刘保,“刘爷,爷,您怎么倒了?” “别装了,他们都昏过去了,我们的时间不多,快些把他们绑起来。”柳茹月吹灭了蜡烛,从怀里拿出一张没用过的尿布,将蜡烛包在里面后放在了怀里。 不能让别人发现蜡烛里的药粉,这个东西得带走销毁才行。 莺歌也挽起了袖子,跑去牛车上将缰绳这些解下来、割断了之后,递给柳茹月。 两个消瘦的弱质女子,将倒在地上五大三粗的男人一个个背过手,绑了起来。 男人们的手被背在身后,被绑住的脚也穿过一根绳子与手绑在了一起,这么一来,即便他们骨头灵活也不好解绑、挣脱。 这样的绑法,也是跑镖的时候跟着镖师学的。 莺歌看得啧啧称奇,“姐姐这捆绑方式好生奇特,手法也熟练的很,嘻嘻,奴家就知道跟着姐姐混,将来肯定不会被臭男人欺负了去,其实奴家这里也有一些奇怪的捆绑手法呢,是那些客人与我玩耍的时候捆绑过……” “既然你不想当妓女才找上我,将来就不必再提这些事情了,我身边有孩儿呢。”柳茹月并不是瞧不起莺歌,她只是不想听妓女是如何接客的罢了。 不然,她总会代入雪蓉,她害怕自己会崩溃。 “啊~,对哦,奴家以后不说了嘛,姐姐不要生气哦。”莺歌乖巧的闭上嘴,转身就恶狠狠的扯开了刘保的衣服,将他怀里的银票、匕首这些都摸了出来。 柳茹月见状,也将其余几个人身上的东西搜了一遍。 武器是不能留给他们的。 银子,也是不可能留给他们的。 这些劫匪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他们自己抢劫的弱质女流反洗劫一空吧,这可真是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却被乖顺的雀儿啄瞎了眼。 刘保身上的银票是最多的,总共有1400两。 其余四个人身上搜下来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4两银子,真是穷得不像个杀人越货的劫匪。 “姐姐~”莺歌将银票按在胸口,爱不释手的亲了两口,情意绵绵的对柳茹月眨眼睛,“按照我们的约定,这一千两银票,就是奴家的咯。” “你拿去吧。”柳茹月心情复杂的从一张夹杂在银票里的合作契约上收回眼神,原来这些银票里还有那日在镇上找她麻烦的那个杂货铺老板的00两银子。 想来是刘保找上那杂货铺老板借钱,那杂货铺老板套出话来,就知道了十娘的事情。 刘保是个狠人,这00两银子的入股,他怎么可能接受?更是威胁杂货铺老板写下承诺书放弃入股,只要50两的利息,不然将来就在十娘面前告发他是他通风报信给刘保的,让他被将来很有钱的十娘报复。 第42章、莺歌的目的 之前柳茹月还以为自己被刘保他们找茬,只是凑巧遇到了,没想到竟是那个想贪便宜的杂货铺老板去通知他们来抢劫她的。 这银子,柳茹月就收下了,谁让那杂货铺老板心思如此恶劣呢,活该有此报应。 “十娘,你真好!”莺歌上前,抱着柳茹月的脸,就想偷个香。 吓得沉思的柳茹月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以后休得如此,我还有……” “奴家知道,你还有两个孩子嘛,不想他们跟着人家学坏了,奴家会改的。”莺歌像犯了错的孩子,挑眉心观察着柳茹月的表情。 柳茹月见她这般,抽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老鸨说你的赎身银子要一千两,赎身之后不生活了么?拿着吧。” “姐姐这是不要奴家跟着你么?”莺歌想要又不敢接的看着柳茹月手上的银票。 走一路捡了一路的人,孩子便也罢了,莺歌这么大一个人,柳茹月着实头大,现在事儿还没成,也不能做得太绝,谁知道莺歌会出什么幺蛾子,“跟着我,可享不了福,接下来的路上,还得做男子打扮,你这一身的风尘气,可得好好改改。” 莺歌鬼灵精怪的转了转眼珠子,清了清嗓,昂首挺胸,双手背在身后,做男子状大摇大摆的走了两步,又抬手对柳茹月做了一个拱手礼,温文有礼道,“见过十娘,生这厢有礼了!” 若不是这身袒胸露背的红粉纱衣,莺歌此刻神态娴静,眼神清澈,看起来着实没有了矫揉做作的青楼女子娇媚样儿,倒像一个有些潇洒俊逸的儒雅书生。 “路上,你若能一直这般,就跟着我吧。” “谢谢姐姐!”故态复萌的莺歌开心的扯过银票,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摇着银票,像风中的蒲柳般扭起了腰,摇曳生姿曼妙娉婷。 简直没眼看,柳茹月转身离开。 “姐姐,等等奴家啦!” “春妮儿,快把狗娃抱出来!准备走了。”柳茹月迅速的将晾晒了一天的衣服、尿布从绳索上扯下来。 陈尧听到她的声音,打开门,“娘,可以了么?” “妹妹,那些大坏蛋已经被你娘和我绑起来了哦,快听你娘的话,动起来。”莺歌靠在石桌上,娇媚的扇着扇子。 陈尧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对于这个陌生的妖娆女子有些奇怪,瞧十娘对她的话没有异议,这才返回屋子将狗娃抱了出来。 柳茹月手脚麻利的叠好衣服尿布,进屋拿好包裹,放入其中。 接过陈尧怀里已经醒过来,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周围的狗娃,亲了亲,放在怀里,用背带缠绕在了怀里,“狗娃,我们要出发了,一会儿不要哭哦。” 狗娃已经一岁了,已经大概能理解大人话里的意思了,啊啊的应了两声,蹬了蹬腿儿,奈何双腿已经被绑起来,没办法施展开。 “走吧。”背上包裹,一起离开了院子。 刚出了门,莺歌就摸着左耳垂惊呼起来,“哎呀,姐姐等等奴家,我耳坠子掉在里面了,可不能让人发现了。” 一眼望去,左耳空空,只余右耳上挂着一只红玛瑙万福耳坠,“我去帮你找。” 莺歌推拒道,“不用了不用了,姐姐带着大包包,拖儿带女的,跟着我进去找东西,可别把东西又落下了,等着我,我马上出来!” 想想也是,柳茹月没有阻拦,拉着陈尧站在大门口等待着。 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莺歌歪着头,支着手正戴着耳坠子疾步走了出来,“可算是找到了,姐姐,我们走吧。” 两人出得门来,用搜来的钥匙给偏院的门上了锁,走门儿离开了这处住宅。 陈尧满腹疑问,当着莺歌的面也不敢问,反正现在已经离开了那处院落,那几个恶人又被十娘捆绑了起来,也伤害不到他了。 走到一处成衣铺子,柳茹月牵着陈尧他们进去,再次出来,她已经变成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黒瘦糙汉子,穿着粗糙的灰色短打布衣,黑色的长靴。 陈尧也换上了新衣服,不过依旧是女娃娃打扮,米白底儿芙蓉花棉布裙,红头绳绑着双平髻,看上去十分可爱。 “娘……爹,我们去哪儿?那个姨怎么突然不见了?” “春妮儿,什么也不要问,跟着爹就便是。” “哦。”陈尧点头,十娘太厉害了吧,换了衣服连声音也变了,若不是亲眼看着她化妆变成了男人,他根本就认不出这是十娘。 柳茹月牵着他去了马市,买了一辆马车,谁让莺歌不会骑马呢。 不过她一个人带着两个这么的孩子骑马,也着实有些困难,马车倒也有些用处。 有了马车,柳茹月就把两个孩子放了进去,又买了一些干粮,就急匆匆的赶着马车出城了。 泰依县的好处便是这里,只要没闹事,或者闹了事没被发现的那会儿,出城进城都十分方便。 当时进城是南门,现在出城是北门。 北门出来便是洞庭郡的地界了,比大万山司那边安全不少,那些流寇大多也不敢在这边犯事儿。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柳茹月也没赶着马车走太远,就在城门口不远处的林子里,停车等待着。 归心似箭的陈尧掀开帘子,探出头来,对像马夫一样曲着一条腿,靠坐在车厢上的十娘问道,“爹,我们怎么还不走啊?” 柳茹月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像极了不讲究的男人,“等人。” “等那个……花里胡哨的女人么?”陈尧想了老半天,说了个不算有辱斯文的词儿。 “恩。” “为什么要等她啊?她会不会出卖我们啊?” “不会。”柳茹月的回答十分笃定,让陈尧十分不解,对于一个陌生人,干娘为什么这么信任。 若是之前,柳茹月还有怀疑莺歌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拿到银子重获自由么?莺歌作为妓院千里迢迢从江南买回来的扬州瘦马,一千两银子恐怕不够赎身吧。 刚才莺歌说要去找耳坠子,柳茹月留了个心,让陈尧等在门口,偷偷跟了进去。 第43章、洗尽铅华(加更) 结果发现莺歌手持方才搜走的匕首,满眼恨意的蹒跚着脚步,走进了绑着那几个劫匪的房间。 柳茹月心翼翼的跟了过去,透过窗缝儿,亲眼看着莺歌贝齿咬着樱唇,双手用力的握紧匕首,对准了刘保心脏处,一点一点、慢慢的把刀推了进去。 晶莹的泪水顺着她惨白的脸颊往下滚落,眼里的恨意、内疚也逐渐化作了释怀,浑身上下,哪里还有先前妖妖娆娆、搔首弄姿的不正经妓子模样。 分明就是个为了手刃仇人,忍辱负重的女子。 柳茹月不再往下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难处,她没必要走出去揭穿莺歌,探究她的过去,因为她自己也有恨不得手刃的仇人呐! 如果莺歌隐瞒她的事情就是这些,柳茹月并不打算计较。 孩子十分敏锐,陈尧感受到十娘身上忽然弥漫起悲伤的气息,懂事的闭上了嘴。 柳茹月双目幽幽的望着城门口,一刻钟后,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她换下了招摇的粉红纱裙和琳琅满目的珠钗,头发也如妇人一般挽起来,用蓝色粗布包住,穿着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同色布衣,洗尽铅华呈素姿,妩媚没了,是一个面貌清秀的双十女子。 莺歌步态从容的出了城,茫然四顾,没有看到熟悉的人影,和约定好的信号,目光变得怅然若失,像被抛弃了的孩子。 “这边。” 莺歌猛然抬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亮起了一盏马灯,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一个黒瘦的络腮胡男子在对自己招手,马车帘子掀开,一个粉嫩乖巧的丫头钻出了脑袋。 那不是姐姐的孩子春妮儿么? 所以,那就是姐姐了? “姐……夫。”想叫姐姐的莺歌差点没咬断舌头,提着裙摆,像孩子一样冲了过去,“夫君,原来你在这里等奴家啊。” 柳茹月掀开帘子,推了她一把,“上车。” “真是无情呢。”莺歌跺了跺脚,爬上了车,车内也点上了一盏马灯,并不昏暗。 对上春妮儿的打量的目光,她伸手抱了他一个满怀,“今天起,人家就是春妮儿的娘了,娘疼你哦,叫娘。” 这是哪里来的疯子,说的话他怎么听不算呢,陈尧在莺歌怀里挣扎起来,“放开我,我娘才不是你呢。” “傻孩子,你娘现在是男人,她成了你爹,我现在喊她夫君,我当然就是你娘了,快叫娘。”莺歌松开双臂,陈尧从她怀里在钻了出来,防狼似得抱着双臂躲在车厢角落。 莺歌瞧着有趣,越发想逗弄她,恶趣味的上前拧着春妮儿的脸蛋,“乖孩子,快叫娘,娘以后给你买糖吃。” “不要……”脸被拧得变了形,陈尧说话都不成调。 “别逗孩子,你答应过我的。”柳茹月也掀开帘子,上半身钻了进来,在车厢里扒拉了一个布包过来,扔到了莺歌怀里,“换上。” “什么呀?不好看的衣服我不穿哦。”莺歌松开了孩子的脸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有一身靛青的衣服和纱衣。 “我看你扮书生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你这长相、身板儿,扮糙汉也不成,快换上吧。”柳茹月对缩在墙角的陈尧招了招手,“我们出去,让她换衣服。” 陈尧忙不迭的点头,他是一息都不想和这个疯女人待在一起。 “夫君给人家买的第一个礼物,奴家就收下了,谢谢……姐姐,哥哥。”在柳茹月的冷眼瞪视下,莺歌仓促改口。 姐姐真严格呢。 “以后叫我十哥。”柳茹月抱走陈尧,就留了个一岁的娃娃在车内和满腹牢骚的莺歌大眼对眼。 奇怪,把大姑娘抱走,留个男娃娃在车内,这叫什么事儿? 莺歌不明白的开始换衣服。 柳茹月把陈尧放在驾车长凳上,拿过鞭子轻轻的抽着马屁股,马儿动了起来。 终于动起来了,陈尧兴奋的晃着双腿。 “春妮儿,车厢里那个女子,你心里叫她二姨就好了,我们现在是在躲难,不能以真名示人,所以之后,你就叫他二叔。” 身份变换来变换去,对于孩子来说有些弄不明白,好些孩子5岁的时候还闹不明白自家亲戚怎么叫呢。 不过陈尧懂,他也有假名字,他由男孩子变成了女孩子,是为了避免被坏人抓走。 那二姨应该也是在躲坏人吧,干娘心地善良,又捡了一个麻烦,“那,爹现在是男子,以后别人问我爹是谁,我怎么回答啊?我们有路引么?” “有有有。”后面车厢里,莺歌的声音传了出来,“我一早就和你爹说好了,路引的事情由我搞定,我刚才赎了身,就找相……熟的人在黑市买了六本路引,男男女女,什么身份都有。” 骗鬼的话,柳茹月才不信。 莺歌应该是早就计划着要报仇了,这些东西一定是她早就准备好了用来脱身用的东西,路引哪里是说要就立刻能买到的? 还一次性就六本。 倒也是遇到她,自己也不用想办法去黑市买路引了。 下九流的行当,有自己的行规和警惕性,她一个外来人想要买到这些东西,得磨些工夫才能买得到。 “恩,我看了看,就这两个吧,你爹以后就叫程夏,我叫唐洵,户籍地相差有些远,那就,就说你爹入赘到我家嫁给我姐唐莉了,我姐去年死掉了,现在你爹带着我们出门求学。” 柳茹月接受了莺歌编的故事,“好,就这么办。” “那我又要换名字了?”大家都换名字,他应该也得换名字吧,陈尧很是担心,十娘又要给他换个什么奇怪的名字。 “又?” 莺歌抓住了春妮儿的语病,掀开帘子对他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春妮儿,你原来叫什么名字啊?” 陈尧到底是孩子,发现自己说错话,手足无措的伸手捂着嘴巴。 他越是这般,莺歌越是笑得像个狼外婆,“丫头,你这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可不会害你,可是你将来说错话,千万不要做掩耳盗铃的事情哦,要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才行。” “狗蛋儿,他叫狗蛋儿。” “男娃娃?”莺歌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粉雕玉琢瓷娃娃似得陈尧,嫌厌的说道,“怪不得十哥把你抱出去了呢,原来是害怕你这个臭男人占了老娘便宜。” 第44章、洞庭郡 “当着孩子的面,你胡说些什么呐,你再说这些,我就把你赶下去了。”闻言,柳茹月瞬间冷了脸色。 虽然看不到十娘的表情,莺歌也收敛了性子,她厌恶那些臭男人嘛,虽然狗蛋儿还,但长大了说不定又是个臭男人了,她才有些忍不住的嘛。 “十哥,我错了,你不要把奴……不要把我扔下马车。” 已经警告过莺歌好几次了,柳茹月这次不打算这么快就应下,免得她忘性大,没两天又故态复萌。 得不到回应的莺歌心里慌慌的。 明明十娘看上去通情达理、蕙质兰心,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却让她觉得一点都不好糊弄呢,“十哥,我不会再犯了,真的!” 说不动十娘,她只好瞄上了狗蛋儿,这事儿的源头就狗蛋儿了。 她看了看已经绑得平平的胸口,拉上衣服,拴上带子,掀开帘子拍了拍闷头看着前方女娃娃打扮的狗蛋儿,“狗蛋儿。” 依旧没有逃过被叫做狗蛋儿命运的陈尧挣扎着甩了一下肩膀,“别碰我。” “嘿,你子……” “咳咳。”柳茹月警告的咳嗽了一声。 莺歌立刻赔笑的像猫挠人一样的拍了拍陈尧的肩膀,“狗蛋儿,这次是二叔错了,你原谅二叔好不好?到了下个城镇,二叔给你买糖葫芦吃。” “我才不喜欢糖葫芦呢。”家里什么都不缺的陈尧,糖葫芦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个一般般的甜嘴儿,根本就比不上厨房给他单独做的那些糖豆好吃。 “那你喜欢吃什么?二叔给你买。” “我喜欢……”陈尧警醒的没有说出自己的喜好,这个女人来路不明,妖里妖气,万一根据他吃的东西猜出来他身份怎么办,“我只喜欢吃爹爹给我做的饭菜。” 莺歌想法可没陈尧想的那么复杂,她只是想找话题让大家聊起来,“十哥,你做的饭菜很好吃么?” 柳茹月侧头看了一眼舔着嘴儿回味模样的陈尧,又抖了抖缰绳,随口一答,“哪个孩子不觉得自己娘做的饭好吃?” “也是。”十娘和她说话了诶!“不过我觉得十娘做饭肯定好吃。” 觉得?“为什么说?” “直觉!” “我不信。” “好吧。”果然十娘一点都不好忽悠,莺歌老实交代,“其实是在车里,我闻到了孜然、辣椒面、胡椒面、花椒面的味道,赶路还带着这么多佐料,想必十娘很热爱烹饪,既然喜欢,那肯定不会做的太差。” “十哥。” “哦哦,十哥,十哥,瞧我这猪脑子。”莺歌拍了拍脑袋,两眼放光的望着柳茹月的后脑勺,“十哥,能吃到你做的饭么?我好期待的。” 这个女人吃了十娘的饭菜后,赖在娘身边不愿意走怎么办? 不行! 陈尧举起手,伸三根手指头,“0文一顿饭。” “什么?我吃饭还要收钱的?”这子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凭我们的关系,还得收钱啊?” “萍水相逢的关系而已。”陈尧完全不被莺歌的撒娇、套近乎打动。 “狗蛋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你二叔。” “哼,我二叔才不是你勒,我二叔……”好像二叔比莺歌还讨厌,这么一想,陈尧不想说话了。 “你二叔怎么了,你二叔不就是我么。” 恩,一样讨厌。 听着两人的争吵,柳茹月有些心安的扬了扬唇,有他们相伴,自己这一路倒是不寂寞了。 她安静的赶着马车,两人孩儿似得吵了一路,吵累了,还是爬进了马车里睡觉去了。 因为易容,再加上过了大万山司的地界儿,到了洞庭郡,即便泰依县的命案被人发现了,泰依县的捕快也不可能这么快朝这边追来。 泰依县归属大万山司,得大万山司那边发布了通缉令到了洞庭郡,让洞庭郡那边帮忙协查。 所以泰依县的规矩里是犯了事儿的人,将来不许再来泰依县,再来,谁都不接待。 进泰依县的人大多都有命案,只是大家不会去犯忌讳罢了,不然将来都没得地方玩儿了。 柳茹月没有这个担忧,她将来恐怕都不会再来泰依县了。 即便来了,这些人也不一定就知道是谁干的。 在泰依县里杀了人的人,得提防的是来自死者兄弟的报复。 根据柳茹月的了解,刘保并没有山寨,他平常当个混混收收保护费,偶尔拉着兄弟去截杀刚从山里出来的过路商人,他并没有什么过命交情的兄弟。 这种人平时都是夹着尾巴躲着山大王和大商人的,也就欺负欺负商贩了,这次也以为她柳茹月一介女流好欺负,才粗心大意了。 所以接下去的路程,柳茹月走得并不算匆忙,但也不敢耽搁,万事总有个万一。 顺着驿道,一行人半月后到了潭州。 找了一个客栈,一行人住下,准备休整一番。 经过这半个月的相处,莺歌已经熟练的会带孩子了,虽然做书生打扮着襕衫,但她还是把狗娃抱在了怀里。 她可不想呆在客栈里等十娘呢,万一十娘把她扔了怎么办? “十哥,我们出来逛街,需要买些什么啊?” 莺歌问完话,注意到街上好些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凑到柳茹月耳旁问道,“十哥,他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或许他们是没有见过书生帮忙带孩子的吧。”家里能养得起读书人的家庭,也不需要书生带孩子。 而有些书生,顾及形象,不会在大街上带孩子。 而有些书生,在家里……也是不会体谅妻子、帮忙带孩子的。 柳茹月垂下眉眼,想起了那个从未帮忙照顾过孩子的狠心人,陆铖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家务不曾碰过半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书生也是家里培养出来的,帮娘亲带带孩子怎么了?怎么就丢了他们读书人的脸了?这是孝道。”说完话,莺歌将好奇看着她的人一一瞪了回去。 柳茹月捂着额头,真的应该把莺歌留在客栈里。 “粮食快没有了,我去那个米行看看,你要逛街就逛吧,若是走丢了,回客栈等我就是了。” 莺歌随着柳茹月迈步那边看去,“陈记米庄。” 第45章、我东家可厉害了 她追了上去,“十哥,没想到你吃饭这么挑,我之前就听你在路上问过那些米庄,说洞庭郡哪家的米最好吃,路上也不是没有陈家的大米铺子,怎么到了潭州,你才来买啊,有什么讲究么?” 这莺歌怎么跟猫儿似得,好奇心这么重。 明明是个能猜透人心的聪明女子,偏偏要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柳茹月暗自沉吟一番便知道她的想法了,“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吃我做的饭么,赶路不方便做大米饭,一会儿借了客栈的厨房做饭吃,半个月不曾吃米饭垫肚子了,我肚里空落落的。” “既然要做饭,现在身上还有点余钱,就买点好些的大米做饭吧。”柳茹月拉着陈尧踏入了陈记米庄。 米庄杂役看到一行人进来,上前问道,“客官,请问你们想要买什么?需要的为你们介绍,还是想自己看看。” 不愧是大城市有头有脸的米庄,这服务比之应天府那边的好些铺子都周到。 柳茹月扫了一眼垂着头的陈尧,粗哑着嗓子一副豪放的模样略带不信的问道,“听说你们陈记米庄的大米是整个洞庭郡最好的?” 这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怪不得这么没见识。 杂役挺直了腰杆儿,走到一个木桶跟前,舀了一杯大米递到柳茹月跟前,“你看,这就是我们陈家独有的贡米,金龙赐福。” 他将大米倒了回去,对着东边拱了拱手,“这可是陛下都夸赞过的皇家御品,粒粒饱满、个个圆润,煮饭糯香清甜,不粘牙,您说,这是不是好米?” 皇帝都夸赞过的大米,谁敢说不好? 柳茹月心虚的赔笑,“好米好米,那就买十斤金龙赐福吧。” 杂役志得意满的拿起了米袋子,开始往里头舀米,“客官还要些别的货物么?” “我再买5斤米、10斤面粉、斤红豆、斤绿豆。”手里有钱,腰杆子也挺得直了很多,再加上现在有马车了,买多些东西也不用自己背着走。 “好嘞,客观稍等!” 莺歌凑上前问道,“十哥,买这么多面粉做什么?” 柳茹月抱胸看着她,“烙饼啊。” “我不爱吃饼。”莺歌嘟着嘴,出着主意,“买了大米,咱们就多多做饭吧,慢悠悠的赶路,走到哪儿算哪儿。” 这心思,再直白不过了,柳茹月好笑的睨着她不说话。 莺歌讨了个没趣儿。 杂役手脚麻利的装好袋,一一过称。 柳茹月,“这些东西多少钱,一会儿帮我一并送到浅花涧客栈天字1号房。” “货物总共1两银子,送货0文。”送货又能进一笔账,还是自己的,杂役脸上盈满了笑意,到掌柜出开了一张票据递了过来,“这票据您收好,收货点讫之后再给我便是。” 有供给皇家吃的同款贡米,这个价格不算贵。 柳茹月接过票据检查一番,写明了她购买的货物名称、重量,“你们陈记米庄想的真周到,所记详细,这也能避免很多官司了。” “那是,我们东家可不是一般人儿,那是经商奇才,我们想不到的,东家都能想到,什么事情都想得无比周到细致,绝对不会出纰漏,要不,他怎么把咱们陈记米庄做成洞庭郡第一?!”聊到东家,杂役那是好话滔滔不绝,骄傲无比,根本停不下来。 “能跟着好东家赚钱,兄弟当真好福气,好好干,将来肯定前途无限。”此杂役是个能说会道,把不住门儿的,柳茹月很满意,也不吝说一番好话讨好之。 “借客官吉言!”杂役抱拳行了个礼,“您是还要逛会儿街,还是现在就让我送过去?” “我一会儿还得去买些别的东西。”柳茹月看了一眼天色,“你们米庄多久关门?” “酉时一刻关门。” “这就麻烦了。”柳茹月烦恼的沉吟起来,打商量的口气,“我买了东西,还得带着舅子去拜访旧友,兄弟可否关门后再把货物给我送过来,到时候可能会等一两刻,但我会再给兄弟0文钱,你看怎么样?” “行!”平日里送货,对方不在的情况也有,面前这黑乎乎的糙汉,没想到异常好说话,率先提出要给他加钱,杂役哪里会不答应? 柳茹月在杂役的欢送下,离开了陈记米庄。 走出去十多米,莺歌又一脸怀疑的凑上来,“我们哪里有什么旧友?” “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不用拐弯抹角的试探我。”原本就被柳茹月牵着手的陈尧紧张的握紧了她的手。 “那,我问了你会说么?”莺歌一脸期待。 “看情况。”柳茹月安抚的揉了揉陈尧的手,“能说就说,不能说,你怎么试探,我也不会说。” “我们是一路人,你什么都不给我说。” “你要跟着我,我答应了,你的一切我也不知道,也不问,等你哪天觉得乏了厌了想离开,也能走的潇洒一些。” “我……”莺歌咬紧了唇,眼泪瞬间就盈眶,楚楚可怜的开口,“我没想离开你啊,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我没有家了。” 陈尧扯着柳茹月的手,嫉恶如仇的看着莺歌,“爹,别心软信她的话,姨娘平常就是这样骗我爹爹的。” 哭得带劲的莺歌闻言,哭都顿了一秒,原本下拉着的眼睑,眼尾一翘,直往柳茹月脸上瞟,对上了一双淡漠的眼无奈的瞅着她。 莺歌心里一突,急忙解释,“我,我不是八卦,我只是担心你伤心,其实还好啦,你男人已经被山匪杀死了,这些个臭男人,有点银子就讨姨娘,坏死了,死了不正好么,你现在又有银子,我们盘个铺子,开个口脂铺子,不靠男人,也能把这两个的养大,过得很好嘛。” 哪个女人不想过安稳的生活? 莺歌已经自由,也已经报了仇,她有这个资格了,她只要隐姓埋名就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她,不行。 柳茹月望着天,幽幽开口,“我听说有一种鸟没有脚,生下来就不停的飞,飞的累了就睡在风里。一辈子只能着陆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时候。” “十……哥,我懂了。”莺歌明白了。 若当初她对十娘说的话还半真半假的话,十娘对刘保他们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一句真话。 包括她的夫君死在了山匪手里,也是假的,“你还要去找那个臭男人?” 第46章、负心多是读书人 路上不好讨论这些问题,柳茹月打住了话题,去买了一些菜,就带着大家回到了浅花涧。 莺歌的脸色不大欢愉,一进门就唠唠叨叨,“你夫君都能纳妾,你也会做口脂,想来也不是一般家庭,既然如此,十娘你是如何落得带着两个孩子在外流浪的?” 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本身莺歌对男人就十分厌恶,柳茹月将孩子从她怀里解下来,把了尿之后,放在了床上。 陈尧也乖乖的坐在一旁,眼睛跟着十娘转,他也很想知道十娘的故事。 莺歌见十娘不说话,就把主意打在了陈尧身上,“狗蛋儿,你爹对你姨娘那么好,对你亲娘这么差,你还想回到他身边么?” “我爹……我自然是想回到爹爹身边的。”陈尧聋拉着脑袋,本来是想骂回去的,莺歌凭什么骂他爹爹。 但,他娘亲的确受到了姨娘不少气,爹爹对姨娘纵容了一些,现在这么一想,又不太想回去了。 可是不回去的话,他又怎么查清真相给娘报仇呢? 想来想去,陈尧还是觉得莺歌没资格在一旁说这些话,“不许你说爹爹坏话。” “你,你……你怎么就不为你娘想一想呢?”莺歌虽是对着陈尧咬牙切齿,眼神却是瞅着柳十娘。 “莺歌,你不要闹狗蛋儿了,他不是我的孩子。”柳茹月还是选择了坦白一部分的真实,但还是有所保留。 “?”莺歌,“那?” “呜呜呜。”陈尧的哭声应景的响了起来,“我娘被山匪杀死了,是十娘救了我,十娘在帮我找家。” “十娘,你……”如果是这样,那她方才骂的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么,臭男人的臭男人爹,骂是该骂的,可那个臭男人不是十娘的臭男人,“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去找那个臭男人呢。” 柳茹月心中一苦,她要找的那个臭男人比陈尧的爹还要臭男人呢。 “哎,不对,你说你不能停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莫非,你是什么朝廷通缉犯?”莺歌紧紧皱着好看的眉头,忽而疏散开来,“那敢情好啊,我们正好一起隐姓埋名啊,这样就算停下来,也不害怕被官兵发现抓起来了。” “我不是朝廷钦犯,你不要多想,我方才那么说,是因为我要去找我的孩子。”莺歌热情,柳茹月也只能慢慢看看她的态度如何了。 “你的孩子?”莺歌的视线落在了床上的狗娃身上。 “狗娃还有四个哥哥姐姐。” “什么,你,你生了么多孩子了?完全看不出来嘛。”不怪莺歌大惊怪,主要是柳茹月长得水灵,天生丽质,虽然生了三胎孩子了,看上去却只像生了一胎的一般。 “那,那你那四个孩子呢?” “他们被卖掉了。”柳茹月哀叹的闭上了眼睛。 莺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眼神中闪烁着刻骨的痛苦和恨意,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大胆问道,“卖掉的,不会是你夫君吧?” “恩。”柳茹月承认了,事实也差不多,但陆铖泽的要求更过分,这也不算冤枉他。 “天下间竟然有这样的父亲,卖掉了四个孩子。”莺歌咂舌的掰着手指,“男娃娃也卖掉了?” “恩。” “家里遭了灾?” “没有。” “臭男人欠了赌债?” “没有。” “那,他为什么要卖掉四个孩子?四个孩子价格也不低了啊。” 眼泪顺着柳茹月眼角落下,声音似是从喉咙里嘶吼着涌出来的,“为了前程。” “前程?”十娘长得好看,狗娃也好看,那四个孩子肯定也是好看的,如果卖到腌臜地方,一个孩子二三十两也够,四个孩子凑个一百两也够了,在一般地界儿寻个前程也是足够了。 莺歌疑惑道,“为什么没卖掉狗娃?” 柳茹月哀伤的摸着肚皮,“那会儿我还怀着狗娃呢,等孩子长大些,我才偷偷从家里逃出来的,我想找到孩子们。” “那你知道他们被卖到哪里了么?这么盲目的寻找,很难找到的吧。” “我不知道他把孩子卖到哪里去了,他自个儿奔前程去了。” 莺歌听得气愤难当,绑了胸之后,她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扯着衣领大骂,“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恶心,成亲就开始逼生孩子,生了闺女就逼着生儿子,结果生了孩子他们却不珍惜,说卖就卖了!他们把我们女人当成什么!” 何止是卖啊,陆铖泽恨不得他们去死啊! 就因为这些孩子没有一个身份高贵得可以助力他前程的娘! 虽然一开始的打算是用半真半假的话试探一下莺歌,但柳茹月此刻依旧泣不成声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得去找我的孩子。” “可是,你往哪里去找?”莺歌面色焦急,倒是显得比十娘还上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忽然计上心头,“要不这样,十娘,男人嘛,我太懂了,你给我说那个臭男人在哪里,我去勾引他,我绝对有办法帮你问出来他把孩子卖到哪里去了!” 柳茹月一瞬间有些意动,不过她脑子还是清醒的,愧疚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可是,你不是说他奔前程去了么?”100两左右,还能奔个什么远大前程? “他进京赶考去了。” “这……这……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莺歌咬牙切齿的念叨。 “可是上次绑了干娘和我的人就是屠狗辈啊,说明人的好坏和身份地位是没有必然关系的。”陈尧年纪就跟着爹爹念书,对读书人还是崇敬的,反而给他带来心理阴影的,都是那些山匪! 莺歌的悲情被陈尧一句话打断了,厌恶的瞪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插什么嘴!” “没事,十娘,你帮了我大忙,我也没有去处,我一个人无拘无束,我愿意帮你找你的孩子。”莺歌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和陈尧吵架,她看向了柳茹月,将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47章、别来厨房添乱 莺歌长相本就清秀,此刻做书生打扮,被她那双柔弱似水的美目望着,本就曾设想过让莺歌帮忙的柳茹月良心不安的提醒了一句,“或许我夫君已高中,或许他已经身居要职,或许他已经攀附权贵,我去找孩子,恐怕会触怒他,到时候我们面临的危险就会很大。” “十娘,你觉得我莺歌是贪生怕死之徒么?”莺歌因柳茹月的话,暗自伤心,她上前倒了一凉茶,一饮而尽,将心中的怒火浇灭,“反正我的赎身银子是十娘凑齐的,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不会离开你的。” “跟着我,也无济于事,莺歌可曾想过将来想要做什么营生么?” “我只会讨好男……”视线扫过狗蛋儿,莺歌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委婉的说道,“我就只会一些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也就哄人一乐的水平,其他事情,莺歌不会,莺歌不知道将来做什么营生。” 柳茹月心中有了计较,既然莺歌愿意帮她,那她也帮莺歌提供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 不过现在身上银子虽说还有三百两,距离她的打算还差了很多,现在说出来,徒引莺歌惦记,将来难免失望,此事只能暂时作罢。 “既然莺歌还没想好将来做什么,就先跟着我吧,将来莺歌若是有了想做的事情,再说给我听听看。” “恩。” “都饿了吧,我去借了厨房给大家做吃的。”柳茹月站起身,拿了刚才路上买的菜,就准备下楼借客栈的厨房。 莺歌就像她名字一样,叽叽喳喳的停不下来,“十娘,为何你要对那米铺杂役说我们要酉时三刻才回来?让他现在就送米粮过来,我们也不用买客栈的米饭吃了吧。”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柳茹月打开门,回头对要跟上来的莺歌指了一下陈尧,“你就别下来厨房添乱了,在屋子里陪着两个孩子吧。” 莺歌只好停住脚步,留在屋子里,和陈尧大眼瞪眼儿。 借了厨房,先将干木耳泡着,放在一旁不管。 买了一些客栈里的金龙赐福煮了饭,这才开始做菜。 将大白菜切了头,将外层有些坏掉的叶子剥除,将里面完好的白菜叶子完完整整的掰下来,一片片叶子散开的白菜叶洗净后,就将白菜梆子横切下来。 随后,将白菜梆子切碎,放在碗中之后,撒上少许盐搅匀,好让切碎的白菜梆子出水,这样一会儿吃的时候口感才会爽口不会觉得水。 又将香菇切成丁、已泡发的黑木耳洗干净切成沫,备用。 将猪肉去了皮儿,洗净后,切成片再剁成肉沫。 将肉沫放入盆中,再把白菜梆子碎末、香菇丁、黑木耳沫挤干水倒入盆中。 加入两瓷勺生抽、一勺料酒、一勺盐、少许胡椒粉、再用手抓,抓匀之后在碗中摔打,使其生筋,便放在一旁腌制一刻钟左右。 趁此时间,柳茹月在炒锅中舀了少许猪油,等白色膏状的猪油融化之后,加入一瓢开水,一勺盐,将白菜叶子一片片放入锅中,等水滚之后,叶片烫熟再一片片夹出来备用。 将白菜叶摊开在菜板上,舀一勺已经腌制入味的肉馅倒在叶片尾部,捏着白菜梆子切口处由下往上卷。 卷到最后,就把两旁多余的叶子往中间塞一下,这样,一个白菜酿肉就卷好了。 随后,将所有肉馅都用烫熟的白菜叶子卷好,摆放在盘子里,放入蒸锅中,蒸一刻多钟。 做这一道白菜酿肉,主要是考虑到大家舟车劳顿,再加上天气炎热,难免心中有些焦躁、恶心,若是再吃大鱼大肉唯恐堵得慌。 这道白菜酿肉不油腻,还清爽,美如翡翠也会让人食指大动。 等待白菜酿肉蒸熟的过程,柳茹月又开始准备下一道菜,可以健脾开胃的蒜香排骨。 猪肋排已经让肉贩切成两指长的段儿,清水洗净,冷水入一旁的汤锅,水开之后,捞出血沫扔掉,待得排骨肉香飘出,汤白,就把猪肋排捞出来控水。 而汤锅中的去血水排骨汤,在如今条件下,倒是能勉强充当一下高汤之效,放在一旁备用。 将老姜切片、切葱花、蒜切末,备用。 将控好水,依旧热气腾腾的猪肋排导入盆中,依次倒入两勺料酒、两勺生抽、一勺老抽、两勺耗油、两勺白糖、一勺白胡椒面、用筷子搅匀。 原本焯水之后变得白惨惨的排骨,经过搅拌,表面已经被染上了酱油色。 再倒入葱花儿、姜片、蒜末,搅拌后腌制一刻多钟。 做好这些准备,白菜酿肉也蒸好了,一揭开锅盖,白烟滚滚带着属于白菜的香气伴随着鲜肉汁儿的诱人味道飘散出来,沁人心扉。 柳茹月用布缠着手,将白菜酿肉拿出放在一旁静置。 腌制排骨还需要一些时间,柳茹月又开始准备另一道素材的食材。 素烩腐竹。 将泡发、洗净的乳白腐竹切成段,洗净的橙色胡萝卜切花刀,再将香菇切成片。 将洗好的翠绿色西芹去了叶切成片,先前还有没用完的黄色姜片,葱花,便不用再准备。 将之前煮了排骨的汤锅揭开锅盖,倒入已经切好的香菇片、胡萝卜片、西芹、腐竹段,拌匀。 稍顷,又放入切好的姜片。 加入适量盐、味精、白胡椒粉,沸腾后又煮一会儿,大致一盏茶的时间,撒入葱花,就可以将汤锅中的素烩腐竹导入盆中了。 清淡美味的素烩腐竹,汤汁乳白、点缀着红色的胡萝卜片还有绿色的西芹,真可谓是秀色可餐。 将灶台收拾了一下,排骨也腌制好了。 炒锅后倒入菜花油,将油烧熟后,将排骨一颗颗夹入锅中,然后减少添加柴火,火慢炸。 待得排骨炸至两面金黄,边角微焦,就用铁漏斗将排骨捞出来,控油备用。 另起油锅,菜花油烧熟后,倒入蒜末煸香,动作得快,不然蒜末容易糊。 再倒入胡萝卜末煸炒一下,就将控油的肋排重新倒入锅中,翻炒入味之后,撒上葱花,蒜香浓郁,质嫩味美的蒜香排骨就做好了。 起锅装盘。 第48章、吃饭靠抢么 为了照顾狗娃,柳茹月做了一道芙蓉蒸蛋。 也不尽是给狗娃一个人吃,所以柳茹月打了四个鸡蛋到碗中。 将鸡蛋打散、打匀之后,加入葱花、少许盐、五花肉肉沫、花生米大的耗油和膏状猪油,加入粘稠乳白的温热米汤,再次搅拌打散。 放入蒸锅,蒸一刻钟便可。 起锅的时候,柳茹月用勺子在黄橙橙的鸡蛋羹上划了几个口,淋入酱油。 柳茹月叫来二帮忙,一起将这些菜拿到了楼上。 “客官,您做的菜,怎么这么香啊?看起来和咱们火辣辣的湘菜不一样。”浅花涧的店二在路上,被近在眼前的菜诱得直流口水。 柳茹月豪爽的笑道,“湘菜我也很喜欢,不过孩子最近上火了,不然我还真的挺想做一道剁椒鱼头来吃。” 醉仙楼集众家所长,什么菜系都会做一些,所以柳茹月也会做。 “没想到客官竟然还会做剁椒鱼头?”店二嘴上夸赞着,但眼神却不以为意,这客官粗人一个,听口音是京城人士,不像能吃辣的人,恐怕做不得正宗的剁椒鱼头。 柳茹月不以为意,“湘菜注重鲜香、酸辣、软嫩,尤以煨菜和腊菜著称,我做出来也不过是家常口味而已。” “那客官可以尝尝我们家的剁椒鱼头,绝对正宗,保准你吃得汗流浃背、满脸是汗,但吃了还想吃。”店二为了抑制对眼前这几道菜的想法,只能不断说着自家菜多好,来转移注意力。 听到走廊外的声音,莺歌打开门,而陈尧已经急不可耐的爬上了桌子。 店二进了屋内后,也不敢乱瞧,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听着脚步声走远,陈尧哼哼唧唧的说道,“娘做的菜最好吃了,那个店二根本就不懂。” 这孩子倒是替她打抱不平上了,“你才吃了我做的几道菜,就夸成这样。” “我不管,在我心里,娘不管做什么菜,都超好吃,区区剁椒鱼头而已,娘说会做,肯定就做得很好吃。”并非为了多吃几口饭菜就拍马屁,也不是落难后珍惜每一餐美食。 在车队中的时候,陈尧就已经觉得十娘做的菜比家里那些厨子做的菜好吃了。 “期望这么大,我都不敢做剁椒鱼头了,你可是洞庭郡人,从能吃辣吧,到时候我做的不好吃,岂不是丢脸了。” 十娘拿出碗筷,正要舀饭,莺歌就上来抢了过去,“十娘坐,你刚才忙了那么久,好好休息一下,我来。” “你洗手了么?” “洗了,我也是讲究人的。”莺歌抿嘴一笑,舀饭的时候不再说话。 柳茹月去床上将狗娃抱了起来,他闻到饭菜香味早就咿咿呀呀的在床上爬来爬去的要跳下来了。 舀了半碗芙蓉蒸蛋,每一勺都鲜嫩润滑、金黄的蛋羹里还有肉沫,每吃到一颗肉粒,已经长了一点点牙齿的狗娃都会停下吞咽,仔细的研磨一番,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细细品尝五花肉的香味。 瞧他年纪,已然有了老饕的潜质,将来他娶的媳妇儿做事不会做菜,恐怕得在她家里顿顿蹭饭了。 “好好吃,十娘,这鸡蛋,你怎么做的啊,好好吃啊,嫩滑得我能把舌头都吞了。”莺歌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注重口腹之欲的人。 以前在卿柳坊吃的饭菜也不算差,至少比被卖到青楼之前在家里那些猪食一样的饭菜比起来,已经是人间美味,但能让她如此惊喜的菜一道也没有。 此刻她只恨自己没有好好跟着先生学成语,夸赞饭菜好吃的词儿一时间竟是想不起来几个。 少许几个成语夸赞了鸡蛋羹,剩下的几道菜,恐怕就词穷了,而且夸赞鸡蛋羹,那几个词儿也不合适吧。 不行,得节省着点用成语才行。 “娘,这道鸡蛋羹鲜香四溢,嫩滑多汁,让弟弟多吃一些吧。”莺歌怨念的看着飚成语的狗蛋儿。 陈尧却是对着狗娃笑得一脸灿烂,“娘,弟弟牙齿不好,蛋羹就留给他多吃点,我不和他抢。” 说的真好听,不就是想多吃其他菜么? 莺歌也不再品尝鸡蛋羹,放下勺子,去夹了一块蒜香排骨。 入口香脆、属于排骨特有的肉香味经过腌制之后带来的各种调料香完全融合在一起,让人嚼上一口便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对于蒜香排骨,莺歌意犹未尽,但看到能飚成语的狗娃已经将邪恶的爪子伸向了白菜酿肉,她也不甘落后的伸出筷子夹去。 两人的筷子同时落在一块白菜酿肉上,两人的视线也如同战场上的刀剑进行了一番交战。 陈尧到底力气,没能争过莺歌,只好松开筷子去夹了一旁的一块白菜酿肉。 在给狗娃喂鸡蛋羹的柳茹月自是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火花,喂完鸡蛋羹,又舀了一些素烩腐竹到碗中,腐竹虽然比鸡蛋羹韧性大很多,但一岁的孩子已经能嚼得动了。 每次喂饭,柳茹月都禁不住夸赞一番狗娃不挑食。 今日,他依旧没有闹的将柳茹月舀起来的每一勺菜都配合的吃了下去。 看的一旁的莺歌也腾出空夸赞了一句,“狗娃吃饭真的乖,虽然他之前吃糊糊也不挑,但明显今天吃饭快了很多,年纪也长了一张挑食儿的舌头,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孩子刚吃饱了饭,也不能直接放在床上躺着,柳茹月就将他放在腿上夹着,背靠在怀里,拿了自己的碗筷开始吃饭。 莺歌懂事的帮她夹了一筷子白菜酿肉,“十娘辛苦了。” 陈尧也跟着夹了一筷子蒜香排骨,还不忘怼多事的莺歌,“你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不一样,之前只是单纯觉得十娘劳累了了,可是现在觉得十娘做这一桌饭菜肯定还用了很多心思,不然不会让人吃后感觉到幸福。”莺歌又夹了一块蒜香排骨到自己碗里,若不是多年毒打养成的深入骨髓的教养,她此刻恨不得拿手抓着啃排骨才好呢。 陈尧对此没有再怼她,他也是这么觉得。 莺歌觉得,十娘每次做饭肯定都在心里想着孩子,想着将来能团聚的话,得好好做饭给他们吃吧,做饭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带上了母亲的爱吧! 第49章、你隐瞒的事 这顿饭,吃的陈尧肚圆圆,也吃的莺歌意犹未尽。 碗筷让店二收了下去,莺歌拉着柳茹月的手笑得灿烂,“好姐姐,以后你找到了孩子,我们开个饭馆吧。” “好。”开饭馆是个不错的营生,而且……柳茹月觉得,饭馆不用等到找到孩子之后才开,救孩子也是需要银子的。 莺歌为将来开店铺的事情展开了许多幻想,要怎么装修,要把铺子开在哪里,主打菜做那个菜系的更吸引人等等等,这么一聊,也蛮打发时间。 很快,就听到了陈记米庄杂役敲门的声音,“请问柳大哥在么?我把米面送过来了。” 莺歌停止了咋呼,也不再女儿姿态,挺胸抬头,摸出一把白色折扇,风度翩翩的扇了起来。 陈尧握着毛笔,背对着房门在练字。 柳茹月上前打开了门,那杂役扛着一个大布袋走了进来,“客官,放在哪儿?” “放这儿。”随意指了一个角落,柳茹月到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凉茶放在了桌上,“辛苦这位兄弟了,喝杯茶歇歇脚吧。” “不敢不敢,应当的。”大夏天扛着大袋米面赶路,哪有不累的,杂役擦了一把汗,眼巴巴的看着柳茹月。 她拍了一把脑门儿,“瞧我这记性,你坐,我把工钱给你,我还得找一下票据。” 见她当真在包裹里找东西,杂役这才拿起茶杯喝水。 柳茹月也没打算昧了他的工钱,转过身就先将铜板数给了他,“0个铜板,兄弟你数数看。” 杂役双手接过铜板,喜笑颜开的一个个清点起来。 “兄弟再等等,我方才逛街买的东西有些多,收货票据也不知道被我放哪里了,得再找找。” 工钱到手,又已经下工了,杂役心里一点都不慌,“没事,客官慢慢找。” 柳茹月边找东西,便和他聊起来,“今天中午,我吃到了金龙赐福,味道果真好得不得了,以前我在别处当真没有吃到过这么好的米饭。” “那可不,我们陈家的大米,就是好,除了金龙赐福,还有别的好几种大米都很香,以后客官若是有机会,再买一些来尝尝。”听到如此夸赞,即便陈记米庄不是杂役的,但他也与有荣焉,话匣子也就此打开。 柳茹月一边假装找东西,一边和他聊天到底捉襟见肘,还好莺歌也理解到她的打算了,主动揽过话头,道,“听说你家东家是个奇人,以一己之力,将陈记米庄发展成这般的规模,也不知道等我到这等年龄的时候,能不能有你东家的成就。” 杂役将铜板放回钱袋里,垫了垫,听到这话儿,摇了摇头,“这位书生,您是读书人,将来的成就是在朝廷上,和我东家不一样的。” 莺歌用扇子挡着嘴,做了一个说错话了表情,随后不经意的放下扇子,“哎,天下读书人那么多,也不可能各个都考上功名,我这般大年龄,也没考上个秀才,姐夫这才带着我出来求学的。” “我觉得,我这般大年龄,在念书上恐怕不会有什么进步了,还不如去做生意养家糊口,所以我才万分佩服你家东家。” “原来是这样,可是,这位书生,你想在我东家的年龄就有如此产业的话,恐怕。”杂役双嘴紧闭,似是害怕说错话得罪人。 “不行?”莺歌失落的问道,“别看我现在才19岁,等我四五十,说不定就有你东家的成就了呢?” “哈哈哈。”杂役叉腰乐不可支的摇头,“书生,你说什么傻话,我东家才5岁,这6年的时间,你就想追上我东家的成就,想来是不太可能了。” “什么?把米庄做得这般大的东家才5岁?”莺歌震惊得收了扇子,激动的握着扇子走来走去,“天呐,看来我这辈子都追不上你东家的成就了。” “这样的人物,如果能结交一番,就好了,不过我就是一个穷书生,人家凭什么要认识我呢,哎。”莺歌煞有其事的唉声叹气起来,似乎到手的发家致富机会就如此失去了。 “是啊,就算我们要开饭馆儿,但的饭馆这点进货量,陈记米庄也看不上。”柳茹月直起腰,拿着票据走了过来,“可算是找到了,让兄弟久等了。” 票据拿到手上仔细看了看,的确是陈记米庄的收货票据。 杂役收好,以免遗失,对面前这两个对他客客气气的客官,他很有聊兴,“也不能这么说,掌柜说东家说过,蚊子再也是肉,不管是大商户还是商户,我们都得敬着。” “所以想要结交我家东家的话,和生意做得大不大关系不大,其实我东家……” 和杂役聊了好一会儿,喝了一壶茶,这才借着天色晚了,将他送走。 打开窗户,街道上已经华灯初上,天空中挂上了星光点点。 柳茹月有些疲惫的支着手,撑着下巴趴在窗户上,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莺歌,“十娘刚才拉着那个店二问了那么多话,莫非是为了替狗蛋儿找家?” 陈尧放下笔,警惕的看着莺歌。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莺歌上前捏着陈尧的脸,揪了揪,“若叫人不知,除非你真的做得到不动神色。”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你是在乱猜。”陈尧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自己家的情况,又扭头去看十娘,他也没有对她说过啊。 可是十娘,似乎就是知道的样子,难道是在车队里的时候,听到车费嚼舌根了? “他没有给我说过他家的事情。”柳茹月转过身,对错愕的莺歌道,“我只是猜到,他家或许和陈家有什么关系而已。” “怎么猜的?”陈尧纳闷,还猜的这么准。 “我只是听车夫说过,你们家的大米是洞庭郡最好的。” “你早就猜到了?”陈尧咬紧了唇,掀起眼皮也不敢去瞧十娘的表情,又盖了下去,“你,会不会怪我隐瞒你?” “不怪,你经历的事情太多,对谁都不信任,很正常。”柳茹月自己的事情也没坦白,怎么会去怪一个看着母亲被人当面杀害的孩子? 他若是不生点心思,恐怕也活不到她出现那一刻了,“所以,你想隐瞒的就是,你爹是陈记米庄的东家?” 第50章、问 “恩。” 莺歌用果然如此的眼神看着陈尧,“这么就这么多心眼儿,十娘这么好的人,你也怀疑。” “怪不得你爹能把摊子摆的这么大,看你就知道你爹是什么损色儿了。” 陈尧鼓着腮帮子,瞪着莺歌,“不许你说我爹坏话。” “哼,你爹若是不坏,能把你和你娘落在后面让你们千里迢迢自己回来?明明知道要过大万山司,也不给你们多留一些护卫,我看,你爹就是故意的。”莺歌紧紧捏着手里的扇子,扇子都要被她掰断了。 “莺歌,住嘴!”越说越不像样了,柳茹月知道她对男人的恨意出奇的大,但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没有根据,完全靠她臆想出来的话,还是不妥。 虽然柳茹月也有怀疑过是不是陈尧的爹故意的,但现在不是没有证据么。 被喝止的莺歌不服气的上前扯着柳茹月的手,“十娘,我这不是为了他好么,索性那个家就让他别回去了,免得羊入虎口。” “不,我要回去,我要回家。”往日里安静从不闹事的陈尧,激动的哭着想要往外跑。 莺歌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哟,看到你家米庄了,我们这些姨说你一句都说不得了?你也不怕要害你的人得了信儿,赶在你爹之前找上你。” “我,才不是。”陈尧拉着门闩的手也没停,拉开门指着外面道,“我只是,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出去,这是我和娘的房间,你去隔壁睡!” “气性儿还挺大的。”房门打开,莺歌也收了性子,好歹她还记得自己现在还是男人打扮,说话的声音也为之一变。 柳茹月走上前去,将陈尧抓着门闩紧紧的手温柔的掰了下来,“我们进去细细说。” “可是她!”陈尧控诉的指着莺歌。 莺歌甩了他一个白眼,把玩着手里的扇子。 这态度,欠揍的很。 柳茹月重新拉上门,双手放在陈尧腋下将他提起坐在了凳子上,“我刚才没开口,是因为我在想怎么能安全、无忧的把陈尧送回陈家。” “到了陈家大宅,直接把他往门口一扔呗。”一格叠一格的折回纸扇的莺歌一说完,就察觉到了两道不赞成的眼光,改口道,“把马车赶到他们家大门口,再把大少爷抱下来,送进他家。” 但她又盯着柳茹月的眼睛夸张的耸着肩,“可是这样做的话,万一他们家心怀不轨的人留我们做客,然后害死他,栽赃是我们做的怎么办?” “你的这个设想漏洞太多,最多不过他们会把夫人出事的事情栽赃在我们头上。”柳茹月怜惜的摸着陈尧的头发,“你们陈家,家大业大,我们并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你说是你姨娘害得你,莺歌的猜测没有根据,你不必放在心里。” “十娘~”莺歌揪着扇子手柄,美目盈着泪光轻声道,“不是我瞎猜,而是……只有把男人往坏里想,我们女人才有活路啊。” “你先别说话了。”莺歌有莺歌的经历,她说的话自是有道理的,但当着孩子说,就是不对。 喝止了莺歌,她对陈尧道,“我得你叫一声干娘,自会替你设想周全。” 看了莺歌一眼,对陈尧道,“莺歌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我们心些总没错。” “结合之前杂役说的话,你爹陈熙生意繁忙,不常在家,如果就这样直接把你送回去,万一他正巧不在,你放心一个人回去么?你家可有祖母祖父护着?” 陈尧之前不敢在自家米庄的下人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有这一层担心。 他伸手紧紧的抓着柳茹月的手,宛如抓紧了救命稻草,“十娘,你陪我回去好不好,我不会让他们冤枉你,我直接说就是你救了我,我作证,他们还敢忤逆了我不成?” 赶在莺歌又要说话之前,柳茹月抢先道,“陈尧,不是十娘不愿意直接带着你回去。” 闻言,陈尧激动的双肩颤抖起来。 柳茹月连忙按住他,“先不要哭,你仔细说说府上一些事情,我找找有没有机会混进去。” “府里的事情,我,我很少关注,以前我也不太注意府里的什么,就整天被嬷嬷带着到处跑。” “4岁开始,我每天卯时起床,在书房念书,中午会跟着娘亲吃饭,午睡后,又跟着先生念书,爹偶尔会回来吃饭……” 虽说陈尧往日里机灵,此刻陷入回忆,也是想起什么说什么,没个章法。 莺歌听的无趣,孩子的吃喝拉撒、抓蛐蛐儿,还没和姐妹们吐槽男人有意思。 却见十娘听得仔细,也没敢开口打断陈尧的话,去床上抱着瓷枕抱着,乖乖在一旁陪着,偶尔给十娘、陈尧添杯热水。 陈尧说得口干舌燥,看到莺歌给他倒了水,心里还是涩了一下,莺歌就是娘亲所说的那种刀子嘴豆腐心吧。 趁着陈尧喝水,柳茹月问道,“听你说了这么多,没听说你有去给祖母祖父请安,这是什么缘由?” 陈尧睫毛轻颤,回忆了一会儿,“我,不记得爹娘带我见过祖父母。” “怪不得家里这么没有规矩,原来家里没有长辈坐镇啊,所以姨娘都能爬到当家主母头上拉……尊卑不分。”莺歌掌了一下嘴,这满嘴脏话的毛病真的得改改了,不然十娘真的要生气了。 “咳咳,再有钱,也就是暴发户水平嘛。”莺歌狂饮一杯茶,“你爹爹身边,就你娘和你姨娘两个女人么?” 陈尧皱起了眉头,看上去像老头。 这话,柳茹月原本也打算问的,没想到被莺歌抢了先,但她问的也太直白了,陈尧这么,哪里会去主动打听爹爹后宅的事情。 就算听说,也是从娘亲的抱怨里听说的吧。 莺歌也不知道问的委婉些,“如果还有其他姨娘,是否有和你说的那个姨娘不对付的姨娘?” 说出口后,柳茹月也不觉得自己问的多有水平,可是后宅的事情,原本就这么点。 不这么问,还能怎么问? “我只见过方姨娘,没听娘提起过其他姨娘,我不知道。” 果然孩子对这些事情不会太清楚。 第51章、聘厨娘 星沙是洞庭郡的首邑,就在潭州边儿上,三人驾着马车,已经到了星沙两日。 “十娘,你当真要去应聘陈府的厨娘么?” “恩。”陈府这样的大宅院,可不是一般手段能混进去的。 经过这两日的观察,陈府内养着护院,墙头也高。 围着陈府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挨着墙的地方有树,墙头上还用糯米泥巴粘了碎瓦片在上头,如果翻墙,铁定要受伤。 就算是府里的下人,出入也得有管家给的牌子才行。 上一世,柳茹月也在这样的大户人家做过活儿,因此知道要进入这样治家甚严的宅子,只有光明正大一途。 她不是生意人,无法递名帖拜访。 那就只能卖身为奴或者应聘了。 这一辈子,她绝对不再为奴,即便是假身份,她也很珍惜,不愿意为了这样的事情,就浪费掉一个户籍和路引。 她拢了拢蓝布包着的发包,几根发丝不甚听话的飘扬着,她伸手剜了头油,两手揉搓一番后,对着铜镜抹在了头发上。 原本有碎发飘扬的头发,瞬间就服帖起i。 “你去当厨娘,我怎么办?”莺歌还是书生打扮,看着已经换回妇人打扮的十娘,担心极了她会进了陈府这样的龙潭虎穴。 “十娘,我也进陈府吧,也好给你打个下手。”说着,她就去伸手去翻包裹,把女装给找了出i。 “莺歌,我进去就行了,你带着陈尧在外面等我。” 陈尧在屏风外,听到这番话,揪着手指头道,“十娘,我想和你一起回去。” 莺歌绕出去,伸着手指头戳陈尧的脑门儿,“你去添什么乱,你可是陈家小主子,以为换了个发型,别人就认不得你了、不会怀疑你了?万一你被认出i了,十娘怎么办?” “哼!”莺歌啪的一声,甩开了扇子,“就该把你直接扔陈府大门口,不然哪里有这么多事,还得让十娘去替你探探风险,若不是十娘心善,要是我,早把你扔了。” 陈尧抽了抽鼻子,莺歌看不过眼的撇开头,就他心眼多。 柳茹月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妥妥当当,大户人家还是十分讲究的,又是招厨娘,至少外型上不能拉胯了。 从屏风后走出i,将在床上爬i爬去的狗娃抱起i,又拿了背带布,莺歌凑过i接过孩子放在她背上,“十娘,你要去应聘厨师,带着狗娃恐怕也不方便吧,反正照顾一个孩子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是一起看,不如也把狗娃交给我吧。” 柳茹月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虽然经过她的试探,似乎那些个官差不是因为狗娃而死,但她心里依旧不放心。 那人费尽心机把孩子交到她手上,肯定不是闹着玩儿的,如果她把孩子交给莺歌,莺歌毛手毛脚、脾气也有些咋呼,万一照顾不好孩子,会惹上麻烦。 反手搂着狗娃的屁股,往背上抬了抬,随后继续缠裹布条,“无碍,陈府前些日子发了红鸡蛋,说是府里姨娘生了孩子,现在陈府就招厨娘,我想大概是给方姨娘招的,我带着孩子,他们或许还更放心些吧。” 两人合作一起将孩子背在了背上。 柳茹月将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挎在手腕上,对担忧的望着自己的陈尧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我没被留下,也会想办法探听一些府内的消息带出i。” “如果我进了府之后,没有出i,大抵就是我被留下录用了,你们两也不用担心我,我什么也没做,就是一个普通的厨娘,他们还能对我如何?” 又对莺歌提醒,“我之后,会想办法出i的,厨娘不比其他奴才,有人生自由,不是说过了么,一月有两日的休息日,我会想办法出i,你们就在这处宅子里等着我,切勿出门生事。” 交待一番,柳茹月爽快的转身离开。 莺歌和陈尧追出i,也只能看着她离开,帮她拉上了院门儿。 “十娘就是太心善了。”莺歌跺着脚,气得吹胡子的扭身进了自己房门。 心善么? 柳茹月摇摇头,或许是有一些,行善积德或许能给孩子们换i一些好运气。 另一方面,她还是想着,自己找孩子到底艰难,如果能帮助陈尧找到家,他父亲若人品还好,知道知恩图报的吧,她……i一出挟恩图报又如何呢? 能为找孩子找一份助力,便是一份助力。 她上一世走了那么多地方,都是徒劳。 现在她连孩子们在哪里都不知道。 就算她知道雪蓉上一世后i是在应天府的莳花馆,可是雪蓉并不是莳花馆自小买i从小培养的,而是像卿柳坊买莺歌一样,从专门培养扬州瘦马的私院里买i的。 所以,即便她现在立刻进京,也不可能在莳花馆看到雪蓉。 守株待兔的等到雪蓉被莳花馆买i的话,莳花馆高价买i的扬州瘦马,雪蓉又是那般才华卓绝的绝色,莳花馆绝对不可能便宜卖了她。 越想,心中越是烦乱。 再抬头,柳茹月已步行至陈府后巷,往日清净的巷子里站着许多男男女女,都是布衣打扮。 后门处,一个管事儿模样的男子看到柳茹月腰上别着一个大勺子,吆喝道,“卖身为奴的站这边,i应聘厨娘的到这边i。” 这时候长长的一列队伍就分成了两列。 左边一溜依旧男女老幼都有,右边一溜就都是女子。 这些应聘厨娘的女子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身材比一般人丰韵或者肥胖些,比左边那些卖身为奴的看起i精神、身材都更胜一筹。 数下i也有九个。 柳茹月刚脚步轻移站到队尾上,前头的微胖妇人就回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带着孩子i应聘厨娘,怕不是想浑水摸鱼,偷东家的饭菜i养你的娃吧。” 听到她这般嚷嚷,其他排队的妇人也回了头。 看到消瘦的柳茹月都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情。 “这位小娘子,不是腰上别一个大勺子就是厨娘了,你若是厨娘,还能把自己饿成这瘦猴儿似得模样。” “你想奔个营生,去那边,卖身为奴,陈府东家人很好,恶不找你的孩子。” 第52章、选菜 啪嗒 正目睽睽之下,一坨白色的腌臜物从空中掉落。 好巧不巧,就落在了刚说完让柳茹月同孩子一起卖身为奴的那个中年妇人头顶上。 她只觉得头顶一凉,伸手一摸,瞪大眼睛对着天嚷嚷了起来,“哎呀呀,哪个畜生干的!” 方才还一起对柳茹月说风凉话的妇人们,捂着嘴交头接耳,“天呐。” “不吉利不吉利。” “晦气晦气,你赶紧走,还好你还没进陈府,老天就降下训示提醒管事儿你是个晦气人,让你进了府,指不定带来什么乱子呢。” “就是,快走吧!” 那中年妇人此刻只觉得百口莫辩,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歹运,被一个畜生断绝了进陈府的好机会。 只能恨恨的以袖掩面而逃。 跑过柳茹月的时候,还想来撞她一下。 不过柳茹月早已有了堤防,往旁边一闪,发现身后的妇人挡住了她的退路,便掏出大汤勺对那冲撞过来的妇人的手一拍。 让她的阴谋没能得逞。 以前在后宅,见多了这些手段,自己死也要拉一个人下水。 站在台阶上的管事将一切尽收眼底,拍拍手,“好了,应聘厨娘的都进来吧。” 柳茹月没看那个被她拍了一勺子的妇人,跟着队伍将路引递给管事查看之后,就一一跟着进了陈府后门。 门口的八字胡管事将她们交给了一个穿着打扮颇为讲究的嬷嬷,40岁上下,保养得当,一身的雍容气度。 “你们可以叫我魏嬷嬷,跟我进去吧。” “是。”在外头还牙尖嘴利的妇人们,此刻都低垂着头,一副教养得当的样子。 魏嬷嬷对此十分满意,带着大家往里走,“虽然这边是后门,但你们还没进陈府做事,这府里风光也不是你们能随意张望的,走路不许抬着头,垂着头走,但也别冲撞了贵人。” “我先带你们去大厨房考校你们的手艺,如果你们做得好,再留下来当值。” 说到这里,她停下了脚步,大家也随着她停了下来。 有些妇人步伐太大,走的太快,没能停下来,撞上了前面的人,显得有些狼狈。 魏嬷嬷见状皱了皱眉,拧着帕子碰了碰额头,“虽然你们主要是呆在厨房里做好饭菜就行了,不用伺候在主子跟前,但你们进府后若是还这般毛毛躁躁,指不定就打了板子被撵出去了,陈家赶走的厨娘,将来洞庭郡还有哪家敢要你?” “你们十人,只能留一人在府里伺候主子。” “我给大家露个底儿,你们不是伺候在大厨房的厨娘,是专门为方姨娘选来照顾她月子的厨娘,你们在去厨房的路上,就好好想想,一会儿做些什么菜好滋补月子娘吧。” 魏嬷嬷的眼神扫过一个个厨娘,将她们脸上的焦虑、自信、担忧都看在眼里,扭身再次往前走去。 柳茹月松了一口气,还真是伺候月子娘的。 还好她早已经猜到,所以心里已经有了数。 上一世她伺候过后宅的月子娘,后宅得宠的姨娘有些只当滋补品都得大吃,主母送来的补品、鸡鸭鱼鹅,只当越多越好,结果吃太多,人发福了,老爷就厌弃了。 这个方姨娘不知是什么样的人,从陈尧口中得知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但她也不敢不信。 柳茹月可不会在吃食上做手脚。 她当时蹭车遇上刘夫人,刘夫人身边的两个嬷嬷可都是懂得一些这些讲究的人。 万一害了刘夫人的,当真是方姨娘,那柳茹月就不敢在她面前耍什么花招了。 要么方姨娘本事就是个宅斗高手,要么她身边有帮手懂得这些手段。 那她现在为了应聘上厨娘,就得一心一意为月子娘的身体着想。 滋补是必须的,但不能是把方姨娘往肥胖了催的菜式。 想通这些之后,柳茹月心静如水。 一盏茶的时间后,来到了大厨房外面。 厨房外有一个空地,平日里可以晒晒粮食、香料,现在却已经摆上了一个个煤炭炉子。 炉灶正前方摆放着一个主桌,此刻也没坐人。 左右两侧也放了桌子,左边做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大汉,右边坐着一个身穿布衣、年龄有些大的厨娘。 想来,这就是一会儿决定她们去留的老厨子了。 至于主坐,应该是留给方姨娘的,但她现在还没来。 魏嬷嬷走上前,站在主桌旁,指着厨房门口旁一张堆满了食材的长桌。 “所有菜都在那里,每个人要做两菜一汤出来,拿的菜多了、做完菜有剩不行,分量太大吃不完也不行,这是浪费。拿的菜少了,再想去拿菜,也不行。每个人只能拿一次菜。” 短短一句话,倒是将要求说的简单明了,“拿着你们身旁的篮子上去挑菜吧,记住规矩,不许推搡、抢东西。” 大家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要求,听完之后,纷纷抄起身边的菜篮子,一窝蜂的向厨房门口跑去,但大家还记得魏嬷嬷的提醒,没太鲁莽。 柳茹月背着孩子,没敢往前冲,拿着篮子走向前,将心中早已有数的菜,一一捡到了篮子里。 早已经打理好鸡毛的老母鸡、乌骨鸡,是厨娘们的首选。 猪蹄子,也是大家的最爱。 可是除了鸡、猪蹄,长桌上还有大腿骨、牛肉、羊肉、鹿肉、鲫鱼、鸽子等等都适合孕妇滋补的食材。 看到这些食材,方才拿起了老母鸡、猪蹄子的人,又犹豫了起来,眼花缭乱的肉类、补药,让她们看的眼花,心也活泛起来。 毕竟大家第一选择大多是老母鸡、猪蹄子,如果大家都做一样的菜,自己的感觉胜算恐怕不是那么大。 虽然大家对自己很有自信,可是谁知道万一有个人就擅长做老母鸡汤呢。 或许可以另辟蹊径,反正有钱人家里不差这些东西,将来换着方法做给月子娘吃,也能讨个巧。 如此想着,很多人就放下了手里的第一选择,去拿比老母鸡、猪蹄子更珍贵的食材。 柳茹月顿下脚步,再次打量了魏嬷嬷一眼,在主桌旁边其实还站着一个丰韵的女子,一看就是奶娘的模样。 第53章、月子菜 踟躇一瞬,柳茹月脚步一转,向那个奶娘走去。 魏嬷嬷看了她一眼,但没有阻止。 奶娘看到柳茹月朝她走来,面色出现了一丝错愕。 停在奶娘面前,柳茹月右手压住左手,行了一个一般性的福礼,柔声问道,“请问这位娘子可是伺候在姨娘跟前的奶娘?” 奶娘神色出现了一丝慌乱,她看了魏嬷嬷一眼这才轻轻颔首,“请问有何事?” “我想问一下,最近你喂奶还顺利么?” 奶娘抿紧了唇,偷偷看了魏嬷嬷一眼之后摇了摇头。 “谢谢!” 柳茹月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刚才她就有疑惑。 依照她蹭车所见,陈府内不可能没有能人,既然方姨娘得宠,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挑选厨娘,为什么不在产前就选好伺候月子的厨娘? 孕妇也需要极好的厨娘照顾,做菜的讲究来说,厨娘能做照顾孕妇的菜,就能做照顾产妇的菜。 恰恰要在这个时候选厨娘。 要么是以前的厨娘出了问题,被换掉了。 可是既然以前的厨娘出了问题,那重新招新人厨娘,就不害怕招个祸害进来了? 当然,专门招一个厨娘来伺候下奶不顺的奶娘也太大张旗鼓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前的厨娘的确出了问题,还牵连甚广,导致厨房里没了可用的厨娘,伺候在方姨娘跟前的嬷嬷就算懂饮食相克,也不可能天天去做菜。 所以现在不得不从外面重新招厨娘。 而招进来面对的考试,就是第一顿饭菜到底是做给方姨娘吃的,还是奶娘吃的问题了。 奶娘下奶不顺,照理来说,换奶娘不比换厨娘容易很多,都得找值得信任的人。 现在是方姨娘自己在奶孩子,也不愿意换掉这个奶娘,所以这顿饭,得做给奶娘吃。 奶娘下奶顺畅了,方姨娘才能得以解脱出来。 柳茹月到桌前,将计划好的方子做了修改,才开始拿菜。 之前心中所想是主做滋养产妇身体的菜,而现在,她得做催奶的菜。 这奶娘应该也是刚生产不久的产妇,孕肚身形还没完全消下去,面色虽然不惨白、却又带着不健康的红润。 她穿得比一般的产妇厚实一些,背对着风口站着,有些出虚汗。 方才柳茹月走近她之后,有闻到很淡的一股臭味,不仔细分辨很难闻出来。 看来这个娘奶还有恶露不尽的情况。 陈家没有苛待她的吃食,但她双眼略带悲哀,照理来说她得奶两个孩子才是,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奶,根本不可能找她来当奶娘。 忽然没有奶了,或许是因为受到惊吓了? 脑中思绪纷纷,走到一个没有人占位的炉子前,她就停止了胡思乱想。 开始准备吃食。 月子温和热补三大宝:麻油、老姜、米酒,这三样,柳茹月都拿到手了。 首先,她还是准备做一道药膳。 秘传猪蹄催乳汤。 这桌上除了一般的补药,还有一些中药材,这应该也是管事们对厨娘的考验,看看厨娘们是否懂得药理。 要想混进来,就不能藏拙。 柳茹月当时就拿称量了王不留行10克,漏芦10克,母丁香6克,天花粉15克,僵蚕10克,穿山甲10克。 另外还拿了猪蹄一对。 她拿了铁锅放在灶台上,先烧了水将已经打理干净的猪蹄去了血水,放在一旁备用。 拿了砂锅,将拿的药材用水煎了次,每次均去渣留汁, 将三次收拢的药汁,再用白纱布过滤了两遍药渣,这才将药液倒入另一个白色砂锅中,再把猪蹄放进去,用火慢炖,一会儿等到猪蹄软烂即可。 这道秘制猪蹄催乳汤行血通经下孔、理气止痛、诸味合用,气味芳香,通中有补,不滋腻碍胃,对治恶露也有效。 炖着猪蹄之后,又开始准备下一道菜。 因为恶露还未尽,所以绝对不能大补的用人参这些滋补品。 这道菜,说是菜却也不尽然,而是做米饭。 柳茹月准备用公鸡汤法做一道奶稻,不愧是做米庄的陈家,齐鲁之地的上好奶稻也有。 其他厨娘或许没注意奶稻,她发现拿米的人并不多,有些人拿的还是米。 米也适合产妇吃,但要下奶,还是奶稻更好,但一般人家并不知道奶稻的存在。 那些拿了奶稻的厨娘,也不过按照一般的做大米饭的方法在做,白白糟蹋了这奶稻。 柳茹月将捡入篮子中的不到一年的公鸡,再次清洗干净,放入大砂锅中。 加水适量,而后并不添加任何调料,放在炉子上熬制。 得熬制三刻钟左右,待得时间到,公鸡汤就好了。 把公鸡捞出,倒入洗干净的奶稻到鸡汤中,再次火熬制三刻钟左右,熬成粥。 产妇吃的饭菜,汤汤水水比较多,但吃多了就会腻味觉得胃口不好。 所以柳茹月下一道菜并不打算做汤了,而是准备做一道肉丁香干炒青豆,这也是一道下奶的菜。 将猪瘦肉、豆腐干切成丁。 青豆各洗净,胡萝卜切丁。 炒锅上火,放麻油烧热,倒入姜片稍微煸炒,就倒入肉丁,炒至肉丁泛白,便加入青豆、胡萝卜丁。 炒至快熟的时候,再倒入豆腐干。 之后依次加入甜面酱、酱油、白糖、米酒,随后大火,快速翻炒,炒熟即刻装盘。 魏嬷嬷说了,做两菜一汤。 最后一道菜,柳茹月就做韭黄炒鳝鱼。 鳝鱼也是大厨房的墩子已经洗干净,切成了段的。 柳茹月只需将韭黄切成段。 老姜切成姜丝。 香菜切成香菜花儿。 葱也切成葱花儿备用。 大蒜切成末备用。 香油、水淀粉、蒜末各适量。 铁锅洗净,炒锅后倒入麻油,烧热便加入葱花。 葱花爆香后就倒入鳝鱼,翻炒几次,就依次加入糖、味精、料酒、酱油、胡椒粉、水。 再次大火翻炒,让各佐料翻炒均匀,浸入鳝鱼段儿。 等鳝鱼段开始翘起,就加入韭黄,继续翻炒至鳝鱼两边焦黄,就可以淋上水淀粉和香油。 起芡后,就起锅装盘。 将蒜倒在盘中鳝鱼表面,再撒入香菜与姜丝。 洗了锅,热锅后加入玉米油一勺。 油热之后,淋到盘中的鳝鱼段和葱末、湘菜、姜丝纸上,一时间,香味就飘出。 这道菜不仅鲜香可口,也下奶。 第54章、我不服 柳茹月做的这些菜,虽然有些耗费时间,但其他厨娘用心烹制的食物也俱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她这边做完两菜一汤一粥,不前不后,正好是第六个。 她将菜装盘之后,就退到一侧,躬身道,“我这里的菜做好了。” “端上来吧。” 柳茹月端着菜盘子上前,放在了正中间的桌上。 指着第一道主菜道,“这是我做的药膳秘传猪蹄催乳汤,因为里面加的材料,不仅催乳,对治疗恶露也有极好的功效。” “这一道是韭黄炒鳝鱼,这是公鸡汤底奶稻,这是肉丁香干炒青豆,我做的菜主要是催奶,滋阴,治恶露。” 魏嬷嬷听后,表情没什么变化,舀了两份样旁边的碗里,让丫环端去了两旁那一男一女两位厨子品尝。 这两位吃完柳茹月的菜,表情和魏嬷嬷如出一辙,看不出满意亦或者不满意。 这或许,就是大户人家的素养吧。 柳茹月躬身退到一旁,挨着前面五个比她更早做完菜的厨娘后面站着,等着最后的评价。 “这个绾娘真有意思,陈家的姨娘能和外头那些门户的姨娘一样么,竟然给她做下奶的药膳。” 这些厨娘见她过来,其中身材最丰韵的那位罗厨娘好笑的睨着柳茹月的背影,撞了身旁李厨娘一下,声嘲讽起来。 李厨娘被撞了一下,也没气,垂着头声打趣,“就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村姑,这么不懂规矩,怕是看到这里招厨娘,就急匆匆的跑过来应聘了,也不打听打听陈家是什么人家。” 张厨娘拍了拍胸口,“刚才听她说,第一道菜就是药膳,可把我吓到了,还以为遇到个行家了,现在听几位姐姐说,才知道这绾娘怕不是瞎胡诌的吧,药膳能是随便抓的么,可别把人吃坏了。” 孙厨娘道,“就是这个理儿,她一个外地人恐怕不知道,陈家除了当家主母刘氏,就只有方姨娘一个姨娘了,方姨娘多得宠啊,现在主母探亲还未回,家里就是方姨娘主事了,她能不给自己找医女调理身子么?轮得到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给方姨娘做下恶露的菜?呵。” 看上去就心翼翼的张厨娘又松了一口气,那双肥嘟嘟的手不住的拍着胸口就没离开过,“听孙厨娘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更有谱了,我们当厨娘的,按照主子的要求做好菜就行了,她还去找那个奶娘问什么,她给奶娘做菜?魏嬷嬷都说了,是给方姨娘做菜。” 绾娘是柳茹月现在户籍上的名字,柳茹月也没觉得自己就一定会被选上,该考虑的,她都考虑了,如果做的不好,以后再想别的方法就是了。 她一言不发,那几个议论她的人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轮到后面的人做好了菜,交给了魏嬷嬷走过来之后,她们又议论后来者的不是,亦或者给后来者说柳茹月的不是。 那几张嘴儿真是得理不饶人极了。 这样的大户人家,最是讨厌多嘴之人了。 见魏嬷嬷和大厨们的反应,也能猜到陈家治家严谨。 更别说,柳茹月是见过陈家车夫和护卫的,都被教育的很好,只是不知道陈顺是否活下来了。 “好了,大家的菜都已经做完了,就听听两位大厨的评价,看看留下来的是谁吧,你们站过来。” 魏嬷嬷招了招手,十个厨娘按照交菜的顺序站了过去,站成一排。 魏嬷嬷念了名字,“罗厨娘。” 听闻声音,罗厨娘有些紧张的站了出去,“是。” “拿0文给她,带她去一旁等着,一会儿同其他八位一起离开。” “?” “为什么?”罗厨娘不可置信的抬头,极力力争道,“我做的乳鸽汤、黄豆猪蹄、五彩鹿肉丝,阿胶大枣羹俱是滋补身体的好菜,火候拿捏得绝对好,味道肯定也没得说,为什么评论都不评论,就直接让我走了?” 方才一直冷面菩萨似得魏嬷嬷冷笑出声,“看来,你是没有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 “我说过,这里是陈府,可是你们在一旁议论这个,议论那个,以为我们都是聋子听不到?” 说到这里,魏嬷嬷生气的一甩帕子,“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没进府,就连陈家主母、方姨娘也议论了起来,贵人们能是你们议论的对象么?你们当这里是茶馆菜场么?” 刚才参与了议论的厨娘们纷纷跪在地上,叩头,“请魏嬷嬷开恩,我们错了,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进府后绝对好好学规矩,现在的犯过的错失,绝对不会再犯!” “我们不懂规矩,才需要魏嬷嬷您这样在主子跟前的红人好生调教的啊。” 被点名批评的罗厨娘不服气的跪直了身子,“既然是选厨娘,的觉得还是厨艺为大吧,规矩这些,大家都能学,我是可以离开,但是后面的妹妹们都是因为我带坏了头,才跟着学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连累了妹妹们,我于心不忍。” “再说了,如果我们都因为未进过陈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不懂规矩说错了话从而被开除了,那不就只留下绾娘这个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厨娘了么?这是劣币驱逐良币,乱做菜的人在府里伺候主子就是对主子负责了么?” 被罗厨娘开口护着的厨娘心中感动,再说她们也觉得自己就是因为绾娘而被牵连了,大家都走,那不是便宜绾娘了。 此刻不开口争取一番,那就真的留下那个带着孩子来打秋风的绾娘了。 “是啊,我们会讨论她,还不是因为绾娘乱做菜么,药膳是一般人能做的么,没有大夫开的方子,怎么能瞎做药膳。” “我也不服,如果是我们做的菜不好,我们甘愿离开,可是两个大厨对我们的菜也不做点评,直接就找点错处打发我们走,我还怀疑是陈府是早就内定好了人,找我们来走走过场呢。” “找个本事厉害的,我们也认了,可是绾娘做得那些菜,的确不适合给姨娘吃啊,哪个有钱人家的姨娘要自己喂奶啊!” “看不出来,一个个牙尖嘴利,你们若是我们府里的人,早就一人0大板了,不过,既然你们要一个理由,那就给你们一个理由。”魏嬷嬷严厉的目光扫向柳茹月。 “绾娘,你可懂药膳?懂得饮食相克之理?” 柳茹月上前一步,微微点头,“略懂。” 第55章、吃死了谁不成? 魏嬷嬷眼中出现了一丝满意,原本瞧着她会做药膳就对她高看了一分,现在看i态度还挺谦虚,这样的人留在陈府相处起i也轻松些。 “那你i说说,罗厨娘这两菜一汤一饭的问题。”魏嬷嬷双手交叠在腹部前方,一双眼认真的打量着柳茹月。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了柳茹月。 尤其是那罗厨娘,表情更是不服,看她能说出个什么花儿i,别只是个学了一道药膳充门面的假把式。 脸上快被罗厨娘的眼刀子锉出个洞的柳茹月不紧不慢的指着她做的菜,一一分析,“乳鸽汤、黄豆猪蹄、五彩鹿肉丝,阿胶大枣羹,的确都是滋阴养身体的好菜,分开i说,产妇吃了都对身体好。” “听说方姨娘是六日前生产的,这么短的时间,产妇身上的撕裂伤还未痊愈,虽说阿胶是补血的,却也有活血的功效,且阿胶本身上火,吃了之后伤口不好长,在伤口还未愈合的情况下服用,会造成产妇体内血液外崩,大量失血。” “再说,阿胶偏滋腻,滋腻的药物服用之后碍胃,影响脾胃运化,本身新产妇的脾胃功能就不好,至少需要调理半月左右,脾胃功能才能堪堪恢复,且还得等恶露没了、伤口愈合了才能食用。” “这时候吃阿胶红枣羹,就是新产妇的催命符。”这并不是柳茹月胡诌的。 一般穷人家里也吃不起这些东西,就算到厨房打杂的时候跟着大厨偷学了怎么烹饪高档食材,但食物相克、药理这些东西却是她们偷学不i的,就学了一个表面,她们不知道这些禁忌属实正常。 “再说说这道乳鸽汤、黄豆猪蹄、五彩鹿肉丝,也俱是大补之物,配合上阿胶红枣羹吃,产妇会虚不受补的。”说完之后,柳茹月就微微垂着头,等待着魏嬷嬷评论。 罗厨娘宛如听天书一般,她知道民间有些说法,知道有些食物相克,却不知道这些高档的食材,还有这么多禁忌,心里也开始打鼓了,但她嘴硬不愿服软,“听你说得一套一套的,真的假的?” 说完,就用眼尾去扫魏嬷嬷。 魏嬷嬷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她说的是真的,所以看了一眼你做的菜,我就觉得没必要点评了,你的厨艺去小户人家当个厨子,做些日常小菜还可以,照顾月子娘就算了,省得害了人。” 罗厨娘被魏嬷嬷一句毫不留情的话完全否定了价值,一瞬间,眼神都失去了光彩,哪里还有刚才的不服气。 柳茹月听得出i魏嬷嬷并非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而是为刚才罗厨娘不听她的话而发火呢。 这罗厨娘出去后,不会再有大户人家用她了。 只要是不比陈家强的人家用了她,哪怕只差一点点,也会被人非议是小门小户了。 这些家族之间,就是有这样那样的攀比心。 更别说,罗厨娘的厨艺,的确也只能进小门小户混口饭吃而已。 其实,她也用不着如此绝望,厨子就是靠技术吃饭的,多大的本事,挑多大的厨房。 又不是魏嬷嬷不这么说,她就能混进大户人家当厨娘了,大户人家又不是没得选。 “下一个,孙厨娘。” 魏嬷嬷不再看罗厨娘,再次点名。 被点名的孙厨娘浑身一颤,往前走了一小步,“是。” “去那边领30文,一会儿和罗厨娘一并离开。”魏嬷嬷想起这也是个多嘴多舌的,对于自己的权威被这些人漠视,她甚是在意,“你想知道你的菜有什么问题么?” “……想。” 孙厨娘一双肿泡眼阴毒的盯着绾娘,她就不信了,绾娘还能道道菜都了解了? 你不是很行么,看你怎么说,要是回答不出i,看魏嬷嬷还有什么脸留你下i。 孙厨娘捏了捏拳头,反正自己也不可能进陈家干活了,抱着一股拉人下水的心情道,“我想请教一下绾娘,我做的菜,问题出在什么地方?i了一趟陈府,能得妹妹提点学些东西,怎么也比得到30文的辛苦费更强了。” 柳茹月抬头用眼神请示了魏嬷嬷。 魏嬷嬷颔首点了点,“你说吧,这也算我们对你的考校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柳茹月睫毛微微颤动,她明白,魏嬷嬷对自己如何满意,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外人担保什么,她也担心万一自己回答不上,她可不想跟着丢脸。 转向桌子,指着孙厨娘做的菜道,“你做的菜是产妇鲫鱼汤、红烧鹿肉、麻油猪肝、红枣小米粥,同罗厨娘做的菜一样,单独看,对产妇都是好的,但混合在一起吃,就不好了。” 没听柳茹月说出个什么东西,孙厨娘对她的套话很是不满,也有了些底气。 “哦,怎么个不好法?” 孙厨娘瞄了一眼落败公鸡一样的罗厨娘,略带优越的口气道,“我可没有用阿胶,且猪肝也能帮助产妇将体内的血块排出体外的功效,有利于治疗恶露呢。” “因为食物相克。” “?” “你可别胡说,我做的菜,怎么可能相克!”这个问题,可比罗厨娘做得阿胶红枣羹严重多了。 “你的红烧卤肉放了白砂糖、少许沙参,麻油猪肝里放了大蒜。”柳茹月说得肯定,但还是求确认的看向孙厨娘,毕竟她没有吃她做的菜,只是现在看了一眼做了一个判断。 “是,那又怎么样?这些调料有什么问题么?”孙厨娘听得心慌,却不觉得这些食材有什么问题。 柳茹月,“鲫鱼不宜和大蒜、砂糖、沙参、猪肝、鹿肉同时食用,而你这两菜一汤一粥,可以说将这些与鲫鱼相克的食材凑齐了一大半。” “这……这是什么说法,平日里又不是没有这么做给别人吃过,谁拉肚子了?还是说谁死了不成?”孙厨娘冷嗤一声。 这么不吉利的话,竟在方姨娘月子里说,魏嬷嬷听后生气的说道,“食物相克造成的影响,和中毒不一样,并非一时间立刻显现,而是长期食用,会拖垮身子,你不懂就算了,求教绾娘,人家好心给你说,你还这个口气,将i哪户人家敢要你?” 第56章、偏题 魏嬷嬷一顿训斥下来,孙厨娘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了,当真是欺软怕硬。 “李厨娘。” 把没了嚣张气焰的孙厨娘搁置在一旁,魏嬷嬷继续点名。 李厨娘上前,似是已经知道自己命运了一般,垂头丧气的。 “领了0文,一会儿和她们一起离开。”说到此处,魏嬷嬷竖着眉毛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你做的菜有什么不对的?” “不不不,不用了。”李厨娘哪里还敢问这些,急忙摆手,“我犯的错和孙厨娘一样,用了相克的食材。” “张厨娘……” “黄厨娘……” 接下来,每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厨娘,都乖乖的拿了铜板不敢再质疑什么。 从魏嬷嬷她们的反应看来,这绾娘的确懂得如何做药膳。 就这一点,她们拿什么和她比。 九个厨娘的名字都已经被点过了,剩下的也剩下了柳茹月。 “绾娘。” “是。” 魏嬷嬷甚是满意的看着她,“你留下吧。” 随后,她又指着一个丫环道对着厨娘们划了一道,“黄灵,你带她们从后门儿悄悄离开。” “是。” 就在这时候,原本沉寂多时的孙厨娘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大喊,“我不服!” 众人脸色一变,尤其是魏嬷嬷的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她在陈府里头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你做的菜有什么毛病,绾娘已经指出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服?” 孙厨娘含着怒意的眸子瞪着柳茹月道,“我们做的菜是不对,但我们是按照魏嬷嬷的要求为方姨娘做的菜,因为我们自己掌握的药理知识不足,做出了相克的食物,固然是我们学艺不精。” “可是她呢!”孙厨娘气势汹汹的用手指着柳茹月,“她是懂药理,她可以做得更好,但她偏题了呀,她做的菜明显不是给方姨娘做的,而是擅自做主,给奶娘做的。” “方姨娘是主子,自有大夫给她开方子治恶露、调理身子,她做菜还做治恶露的药膳,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而且方姨娘不用亲自喂奶,她还方姨娘催奶,怎么看,她都做得不对吧。” 孙厨娘不管不顾的将方才大家讨论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她怕什么,左右她不是陈府的人。 陈府的人,还能打她板子不成? 她胸口上下起伏,一看就是气得不轻。 好一个不服输的脾性,好一个要死也要拉着人一起的厨娘,魏嬷嬷庆幸这人学艺不精,不然找个祸害进来,陈府就不得安宁了。 魏嬷嬷捻着帕子在唇角按了按,心中冷笑,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让她死得明白点吧,“绾娘,你说说,为何这一顿饭菜给奶娘做。” 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孙厨娘的确不适合在大户人家做工,离开了,倒是好事。 柳茹月道,“诚然,如孙厨娘你所说,方姨娘自有医女大夫照顾,就算要做药膳,也轮不到我来善做主张。” “可是,今天的考试一开始就摆明了,并非只考我们的厨艺,还考校我们是否关心东家以及照顾东家的身边人的健康。” 孙厨娘不服,“可是魏嬷嬷说了,就是让我们给方姨娘做菜,你改了菜,就是不听命令!” “魏嬷嬷说的话,可不是这个意思。”柳茹月叹息着拍了拍后背上被孙厨娘的声音吓到了的狗娃。 “那是什么意思?”孙厨娘就觉得柳茹月在狡辩,她回忆了一番,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魏嬷嬷说的原话是……”柳茹月将魏嬷嬷的话复述了一遍,“你们不是伺候在大厨房的厨娘,是专门为方姨娘选来照顾她月子的厨娘,你们在去厨房的路上,就好好想想,一会儿做些什么菜好滋补月子娘吧。” “这不就是咯,专门为方姨娘选来照顾她月子的厨娘,不是给她做菜还能是给谁做菜?”孙厨娘得意的笑了起来,还不忘去煽动其他被淘汰的厨娘,“你们说是吧,我没说错吧。” “是啊,这话的意思不就是给方姨娘做饭么,绾娘本来就做错了……”罗厨娘可算找到机会,将心里的抱怨说了出来。 “是给方姨娘做菜啊!” “这……但这句话里,的确没有直接说这一顿饭菜是给方姨娘做的吧。”张厨娘将这段话仔细品了品,也发觉了不对劲。 “可是,招我们去厨娘照顾方姨娘,照顾月子娘,还能不是方姨娘还能是谁?” 魏嬷嬷见她们也讨论了一会儿,对她们的资质很是失望,如果招这些蠢货进来,将来岂不是什么事情都得她一字一句的解释清楚了,她们才知道怎么做?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再猜来猜去的了,奶娘也是帮方姨娘分担压力的,她也是月子娘,你们也是妇道人家,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连奶娘身体不大好也看不出来?奶娘是要奶公子的人,她不能吃药,只能用食补的方式慢慢温养才行。” “你们以为伺候方姨娘月子,就真的只是给她一个人做菜了?”魏嬷嬷心中感叹,若不是府里事情发生的突然,什么事儿都凑一堆了,用得着如此匆忙招厨娘么? 没经过长时间、大面积招聘、调查、筛选,一两天内,来的这些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 有能耐、懂药理的厨娘在哪里都是抢手货,都得早早的预备着、养着,可是谁让她们家用着的那个以为放心的出了事呢。 临了去找,哪里那么容易找到。 还好来了个绾娘,不然今个儿就白忙活了。 这些人恐怕都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奶娘,是什么身份地位吧,奶过主子,一直用心伺候的奶娘,将来可是掌管主子钱财的人物,府里人谁不高看奶娘一分? 只有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家伙,才不把奶娘看在眼里。 这些东西,她也用不着教她们,何必浪费口舌,“伺候好奶娘,就是伺候好了主子,主子吃的白白胖胖,方姨娘就开心了,原本就是给你们的考验,你们自己没理解,反倒说绾娘理解错了,这叫什么道理。” 这样的人留在福利,将来请客办宴的时候可不得给陈府丢人现眼,魏嬷嬷嫌弃的挥了挥帕子,“快送她们出去吧。” 第57章、见姨娘 一众厨娘宛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拿了30文铜钱,跟在黄灵身后离开,根本不敢再去看魏嬷嬷或者绾娘一眼。 从现在开始,这绾娘就鱼跃龙门,成为陈府的厨娘了。 不过,绾娘再厉害也只是方姨娘小厨房里的,又不是陈府主母小厨房的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下次陈府再招人,说不定她们以后还能进主母的小厨房伺候呢。 “你们把东西都撤了吧。”魏嬷嬷指挥着小厮点了点那些炉子还有杂物,又对另一个丫鬟道,“海棠,绾娘做的菜,锅里还炖着的舀了,给李奶娘端回屋吃去。” “是。”海棠和黄灵一个打扮,比厨房这边的丫鬟打扮精致一些,想i是方姨娘院子里伺候的。 魏嬷嬷感谢了两个大厨房的厨子后,扫过柳茹月背在背上的孩子,对柳茹月说道,“跟我i。” “是。” 魏嬷嬷心中思量着,这孩子在绾娘做菜的这么长时间内,竟然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闹腾,方才在她打量的时候,还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回望着她,看上去虎头虎脑,可爱的紧。 比李奶娘那个孩子健壮、精神多了。 留在府里,伴着方姨娘的小公子一起长大,小公子长大也好有个帮手。 如此想着,脚下不停,魏嬷嬷开口询问道,“绾娘有这一身本事,怎么不自己开个店呢?” 开始查她底细了啊,柳茹月将早已经想好的说辞说了出i,“开铺子哪里那么容易啊,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抛头露面做生意。” “绾娘的夫君呢?他应该能帮忙吧。” “实不相瞒,我夫君是个书生,他不懂这些的,只想安心念书,将i能考取功名,能关耀门楣。” 这下倒是惊得魏嬷嬷回头重新打量绾娘了,没想到她这样的,还能找个书生做夫君,“绾娘当真好福气,竟是嫁了个读书人,将i前途无量呀!” “我看你路引,也是最近才i洞庭郡,你现在i陈府做厨娘,你的夫君一个人在家念书?” 柳茹月羞赧的垂下头,“我夫君十年寒窗,还未考上秀才,这次i洞庭郡也是希望i这边试试能不能进岳麓书院得名师指点一番。” 念过书的男人,考不上功名,将i进府也能成为方姨娘的助力。 魏嬷嬷心里有了数,倒也不敢小瞧读书人家的娘子,对柳茹月态度也好了一些,“以后你就在府里好好伺候方姨娘,每月两日的休假,你i找我拿出府的牌子就是了,男人啊,还是得看紧点。” “谢过魏嬷嬷。” 一路上,魏嬷嬷有意打探,柳茹月“如实”交待自己身世,相谈甚欢。 路过一处高墙院门,墙头有许多吊兰花探出了头。 一靠近,就能闻到淡淡的兰花香气。 魏嬷嬷扭头看了一眼,对柳茹月道,“这里是陈府主母刘氏的幽兰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得对主母心存敬重。” “是。”听这语气,魏嬷嬷对刘氏并无恶意。 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心中怎么想的呢。 魏嬷嬷又带着柳茹月往西边走了200步,穿过一道拱门,映入眼帘的俱是竹子,“这边就是方姨娘雅音苑的范围了,我一会儿带你拜见方姨娘,主子问什么,你就回什么,不必拘谨。” “是。” 经过这一路的询问,魏嬷嬷自诩已经对绾娘了解得七七八八,知道她不是个多嘴的性子。 闻言十分放心。 到了雅音苑,路过一处小花园,又进了一道小门儿,这才到了一处天井下,一个石缸立在天井下,装满了水,里面游着两条红色锦鲤。 柳茹月不敢抬头到处瞧,不过方才也看到了,两个丫环伺候在一个屋子的门口。 “青菊姑娘,方姨娘可方便见人?” 穿着蓝色暗花直领小薄衫的丫鬟,圆嘟嘟的小脸扫了两人一眼,笑道,“我这就进去通报一声。” 站在对面的丫鬟帮她掀开帘子,青菊进了屋子,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她又出i,“方姨娘叫你们进去。” 柳茹月跟在魏嬷嬷身后,进了屋子,只见一个清艳脱俗的女子懒洋洋的靠在紫檀贵妃榻上,额头带着抹额,看上去有些气血不足,但面色善算红润,虽是淡扫蛾眉,却难掩她的姿色。 比起端庄的刘氏i说,方姨娘长得的确更让男人疼惜。 跟着魏嬷嬷弯腰鞠了个躬,“见过方姨娘!” 方姨娘轻抬睫毛,扫了柳茹月一眼,想必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微笑道,“没想到一下子,我这院子里突然就热闹了起i,奶娘家有个孩子,厨娘又带i一个,我家哥儿将i也不差玩伴了。” 柳茹月只是微笑,“是我家狗娃的福分。” 方姨娘抬起头看了一眼白白胖胖的狗娃,心中甚是欢喜,“我也挺喜欢孩子的,以前没当娘不知道当娘得操心这么多事,绾娘带着孩子还要出i做工赚钱补贴家用,实在是太辛苦了,就带着孩子留下i吧。” “谢过方姨娘!” 方姨娘见柳茹月应答得体,又知道她带着孩子,心里也更放心很多,不会有人i害人,还带着自己孩子的吧。 这般想着,她愁上心头的问道,“绾娘一个人得照顾我还有奶娘的吃食,哪里忙得过i啊。” 魏嬷嬷闻弦而知音,体贴的说道,“白芷那丫头不是照顾过弟弟么,不如让她去帮忙照顾绾娘的孩子吧。” 方姨娘满意的颔首,“青菊把白芷叫进i。” 青菊愣了愣,出去将门口打帘子的丫鬟叫了进i。 白芷垂着头,也看不出表情如何,倒是恭敬的应下了这个差事。 “哎,我累了,魏嬷嬷带绾娘先去安置了吧。”方姨娘疲累的拉了拉薄毯,大家便躬身安静的离开。 魏嬷嬷出了门,就把柳茹月交给了白芷。 待得魏嬷嬷一离开,白芷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 带着柳茹月到了一个单独的厢房,“屋子里若是差了什么,绾娘可以叫我,我就住在你隔壁,绾娘给主子、奶娘做菜的时候,我就i帮你照顾孩子。” 第58章、吃酒 至此,柳茹月便在陈府方姨娘的雅音苑住下了。 她看得出i白芷不乐意照顾她一个厨娘的孩子,也并不介意,别人带孩子,她也不放心。 小厨房十分干净,干净得连一个厨子都没有。 柳茹月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之前雅音苑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方姨娘将小厨房整顿了一番。 一开始,方姨娘也未让柳茹月给她做什么菜,基本上她也只是给奶娘做吃食。 七日过去,方姨娘才开始慢慢让柳茹月做饭菜给她吃,逐渐对她的厨艺十分满意,开始每一顿饭菜都让她安排。 这之后,白芷对她的态度也才缓和了一些。 宅子里就是如此,下人之间的关系,也完全取决于主子给予的荣宠。 柳茹月并未因为周围丫鬟嬷嬷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就变得不可一世,依旧和和气气。 这日,她炒了一些葵花籽、又做了椒盐花生、椰汁千层马蹄糕,装在碟子里,又打了一壶用甜糯米做的甜酒酿。 于午后,叫i了不用在方姨娘跟前伺候的白芷,不当值的二等丫鬟黄灵、管理洒扫的邓二媳妇、管理花卉苗圃的钱辉媳妇,雅音苑的下人小院儿中吃着玩。 一群丫鬟婆子围着石桌一圈,白芷哪里还有一开始的不愿意,挑着香香脆脆的椒盐花生米,吃得可香,“绾娘的厨艺当真好,只一道花生米,就将我以前吃过的花生米都比下去了。” 柳茹月只拿了拨浪鼓慢慢的晃动却并未弄出声响,逗弄着怀里的狗娃,闻言打趣道,“瞧瞧,白芷为了多讨些零嘴儿吃,小嘴似是抹了蜜一样甜。” “绾娘取笑我,我说的是真的,才不是哄绾娘呢,对吧黄灵、邓二媳妇儿、钱辉媳妇。”白芷放下筷子,倒了一杯白浊甜酒酿,送入口中。 一股凉爽清甜在喉间散开i,口齿留香,也不知道绾娘是如何酿造的甜酒酿,竟是冰冰凉凉的,下人房可没有冰块啊。 嗜酒如命的钱辉媳妇儿率先就倒了甜酒酿喝,在丫头片子吃零嘴儿的时候,已经饮酒5杯了。 虽然甜酒酿不似纯度高的高粱酒醉人,但这滋味却是女子们嗜好的甜香,也有酒香,钱辉媳妇喝的眼角微醺,接上白芷的话头,“是啊,白芷说得对,她在姨娘屋子里伺候三年了,什么好吃食没被打赏过,这话她说出i还是有依据的。” 柳茹月还是不信的摇头,“陈府是什么人家,大厨房聘请的大厨恐怕都是洞庭郡难得一见的好手,我一个初i乍到的小厨娘,哪里能和他们比。” 黄灵双手抱着黄橙橙水晶般透明的椰汁千层糕吃得正开心,闻言放下手,舔了舔唇道,“我们说的可不是大厨房,以前伺候方姨娘的小厨娘里的那些厨娘都不能和绾娘的手艺比呢。” 白芷连饮两杯甜酒酿,终究是不常吃酒的小丫头,吃了酒就有些飘忽了,“黄灵说得对,我就觉得绾娘做的好吃。” “瞧你们也是天真可爱,吃了我的东西,就一个劲的说我好,能得你们喜欢,我也开心,做厨子的最大心愿,就是让人吃得开心。”柳茹月并未得寸进尺的继续去询问什么,她初i乍到,不可急于一时。 她选今日请大家吃酒,就是故意挑了魏嬷嬷当值的时候,却也没打算问什么,此刻她才i不久,想必方姨娘这边还是警惕着她的。 后宅里,新i的人请丫鬟婆子吃个酒、零嘴儿是很常见的事情,不管什么地方都需要打通人脉才行,打听后宅消息好让自己安身立命,明面上自然是不可以,却也不是完全禁止。 柳茹月以前没做过,只是看别人做过,别人做了酒菜也不会请她吃。 现在做起i,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但她也不过是想潜移默化慢慢i罢了。 她这次主要也不是打听方姨娘这边小厨房的事情,而是好奇的问道,“怎么我i了府里这么久,也没见过老爷,还有主母啊?” 邓二媳妇独爱柳茹月炒的葵花籽儿,嘴上就没停过嗑瓜子,朝一旁呸了一嘴瓜子皮,道,“东家一年四季都在外面忙着呢,谁知道他现在是在庄子上筛选种子,还是去江南谈生意去了?” 钱辉媳妇儿还是抱着酒杯,不愿放开,“主母刘氏回娘家奔丧,这才大半年,可能还要在娘家待一段时间吧,毕竟路途遥远,又带着大公子,就算回i,也得花好些时间吧。” 柳茹月放下拨浪鼓,也倒了一倍甜酒酿,将眼中的思绪压下,怪不得回到陈府,也没见大家着急刘氏的安危,想i刘氏一行人的遭遇,还没有人带回i消息。 亦或者,有人带回i了消息,但下人们不知道。 她略带优思的抿了一口酒,“也不知主母在家,我们会不会时常立规矩啊?” 钱辉媳妇伸手逗了逗狗娃,宽慰道,“绾娘放心,我们陈家后宅,可安宁了,主母刘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从不会磋磨我们这些下人,况且我们方姨娘也极得老爷恩宠,对主母也敬重有加,两边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妹妹就不用担心这些事情了。” “主母离开的时候,还主动将家中大权交给我们方姨娘掌管呢。”白芷在一旁喝得小脸通红,眼神里满是骄傲。 “家宅安宁和谐实在是我们做下人的福分。”柳茹月后怕的拍了拍胸口,“也不怕各位姐妹笑话,绾娘我没什么见识,一说要进府找个差事,我那书呆子夫君就吓唬我,说他看过的话本上说大家族的后宅可复杂了,还说我这样不会说话的人,到时候怕是天天都得挨板子。” “我就说绾娘平日里怎的不爱说话,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源头在这儿呢。” “夫君就是天,他念的书多,说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能不听他的么。”柳茹月给几位又满上了甜酒酿,笑得真诚,“今日得了大家的提点,我心里的大石头可算是放下了。” 第59章、事发突然 请大家吃过饭之后,柳茹月明显感觉到大家与她的关系更好了。 随后柳茹月也不主动打探什么,规规矩矩的做饭、带孩子,她是方姨娘雅音苑厨房的唯一厨娘,倒也没有人来找她麻烦。 这日,柳茹月正在给狗娃洗澡。 黄灵急吼吼的就冲了进来,拉着白芷道,“不好了,不好了!” 白芷被她拽得手臂疼,拉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在府里大呼叫的算什么事儿。” 黄灵跑的急,大口喘了气儿,又咽了咽口水,“不好了,夫人出事了!” 白芷到底想得少一些,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夫人出事,你在姨娘院子里嚷嚷什么不好了。” “当然不好了,那个,那个有衙役上门了,说……说刘嬷嬷回来报了官,说是我们姨娘买凶杀人,杀了夫人和大少爷!” 白芷也紧张了起来,“什么!夫人、大少爷……死了?” 柳茹月听到刘嬷嬷,给狗娃擦澡的手也禁不住一抖,这个刘嬷嬷竟然没有死。 她,还活着回来报了官。 莫非,她还真是个忠仆? 黄灵惊恐的望着身后,似是害怕有人追来一般,“听衙役们是这么说的,现在就要押了我们姨娘去衙门审问啊!” 白芷也被她的情绪搞得不安起来,“你不在前面护着姨娘,跑到我们下人房来做什么?” “我……我这不是没主意了么,我害怕。” 就在两个丫环不知所措的时候,几个衙役冲了进来,“伺候在方姨娘跟前的丫鬟、婆子,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我……我……”黄灵畏惧的往后躲避,然而白芷也没比她的情况好多少,两人都六神无主。 “别怕,各位差爷只是让你们过去问话而已,清者自清,你们怕什么。”柳茹月听到黄灵带过来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有变,给狗娃擦干净了水,穿上了衣服。 此刻抱着孩子跟了过来,护在了两个丫鬟跟前,“走吧,我们跟他们走一趟便是。” 一个衙役展开一张纸,对着上面的名单问道,“你是何人?” “我叫绾娘。” “绾娘?”衙役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在方姨娘院子里是何职位?” 柳茹月故意透露道,“我是这个月月初刚来雅音苑厨房的厨娘。” “一并带走。” 柳茹月身上沉着冷静的气质,让黄灵和白芷不自觉的向她靠拢,“绾娘,绾娘!” “别怕,问个话而已。” 柳茹月还以为那些下手的人不会留活口,没想到其他身强力壮的人没活着跑回来,倒是跑不动的嬷嬷活着回来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因为刘嬷嬷曾排挤过自己,就对她有偏见。 但,这个事情着实太可疑了。 为什么偏偏是刘嬷嬷活着回来了,她一回来,就去报官,说是方姨娘买凶杀人。 这事看起来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挺符合陈尧的说法。 可,混迹多处后宅,见惯了后宅手段的柳茹月却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得去衙门看看,看看这刘嬷嬷是怎么状告的,有什么证据。 再看看方姨娘会如何为自己脱罪。 这会不会是方姨娘的自导自演? 亦或者…… 结合昨晚白芷说老爷下个月会回家的消息。 不好! 这一招怕不是方姨娘他们故意引蛇出洞吧? 因为陈尧没有找到,所以他们就故意顺着陈尧的希望来布局。 怀疑方姨娘、且最希望方姨娘被抓的人,只有陈尧! 他们担心陈尧偷偷跑回来了,潜伏在周围等待着老爷回来主持公道,所以,他们要赶在陈熙回来之前,引陈尧出来。 陈尧到底是一个孩子,如果他听到满大街都在说衙役抓了方姨娘去衙门,听说自己一行人还有活口,还是伺候在娘亲身边的刘嬷嬷报的官,他肯定会冲动的出来的! 他可千万别中计啊! 莺歌千万别把那孩子放出来! 柳茹月稳住心神,抱着孩子跟着大队伍,浩浩荡荡的跟着雅音苑的人,一起被衙役们带着,往陈府外走去。 平日里,也很难见到陈府这么多下人。 这时候,陈府各处的下人都跑出来聚在一起看热闹,显得人山人海。 平时大声都不敢吭气儿的丫鬟、嬷嬷、厮这些,此刻也没敢大声喧哗,最多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如果,这当真只是一个局,恐怕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到了眼里,等方姨娘回来的时候,这些有举动的人,都会被方姨娘发卖掉。 虽然柳茹月进府这段时间,并未察觉到方姨娘有什么问题,但她毕竟才来1天,又不是伺候在方姨娘跟前的人,一日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怎么可能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 怀疑她,不全是因为陈尧的话对柳茹月造成了先入为主,而是,当时在路上那个陈嬷嬷的反应,陈嬷嬷太像别人安插到刘氏身边的人了。 后宅里的妇人,基本上不会有外面的人处心积虑的收买身边人,基本上也只有同是后宅中的妇人相互安插眼线了。 当然,也会有例外,但如果是外因,那最有可能的就是陈熙或者陈熙的敌人动的手。 随着柳茹月的胡思乱想,雅音苑的人二十五个下人都上了几辆马车,一并被送到了星沙县衙。 方姨娘披着薄披风,被青菊、海棠搀扶着下了马车,进了衙门。 白芷、黄灵也因为是方姨娘的贴身丫鬟,衙役过来要带她们先进去。 两个丫头都有些畏惧,紧紧的贴着柳茹月。 衙役似是看出柳茹月和这两个丫头感情不错,便把她一同带了进去。 其他下等仆人被衙役带着等在了偏堂。 到了审案的堂前,只见浑身狼狈的刘嬷嬷独自一人跪在左边,方姨娘和贴身丫鬟跪在右边。 “青天大老爷,您一定要为我家主母做主啊,她死的好惨啊!” 刘嬷嬷鼻涕满面,指着方姨娘,“就是她买凶杀人的!” “你胡说,我家姨娘这些日子都在安胎产子,连夫人到了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买凶杀害她!” “主母平日里待我们姨娘十分亲厚,我家姨娘更是将主母当作了亲姐姐看待,怎么可能会想要害主母!” 第60章、刘嬷嬷的证言 “砰砰砰” 惊堂木忽而响起,堂下吵闹对峙的丫鬟、婆子俱是缩了缩脖子,不敢造次。 唯有方姨娘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垂泪伤心的模样,不为自己,而是为那香消玉殒的主母。 端坐于明镜高悬牌匾下的知县铁面无私的问道,“刘秋英,除了你的猜测,可还有别的证据能证明是陈方氏买凶杀人?” “我……”刘嬷嬷手足无措的望着知县,“大人,我绝非片面之词啊。” 知县并未因为她的哭嚎动容半分,“可还有别的证人能证明你的证词?” “有!” 此言一出,高堂上的众人纷纷看向她,“谁!” 刘嬷嬷带着一丝胜利者的窃喜,嫉恶如仇的对方姨娘道,“大公子。” “尧哥儿还活着!”原本悲恸万分的方姨娘闻言,终于宽慰的露出了一抹庆幸,“他在哪儿,快快把他接回家。” 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个姨娘是在为陈尧还活着的消息感到开心。 知县一双浑浊淡漠的眸子冷眼望着堂下的刘嬷嬷,“刘秋英,你曾说方姨娘买凶杀害了刘氏和大公子,此刻你又说大公子还活着,既然大公子活着,你就带他出来指证方姨娘吧。” “大公子……大公子他和我走散了。” “什么,你把尧哥儿弄丢了!”青菊倒打一耙的吼道,“怪不得你要诬告我家姨娘,原来是害怕陈府追究你把大公子遗落的责任。” 刘嬷嬷连忙摆手辩解,“不,不是的,当时我们路过大万山司,一群伪装成山匪的杀手围住了我们,侍卫们奋力为我们拼杀出一条血路,可是那些那些杀手追着夫人不放,夫人看出端倪,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山匪,他们不求财,就是冲着她和大公子而来的,就把大公子交给了我们带着跑出去……” “可是黑灯瞎火的大万山司,我们人生地不熟,那些杀手造就踩了点,我们为了让大公子活下去,就兵分几路,试图引开那些追兵,所以……所以才……走散了。” 她不断的叩头,“请大老爷明鉴啊!老奴如何也不敢抛弃大公子,只要找到大公子,老奴的证言就能得到验证了,老奴是忠仆啊!呜呜呜……” 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问,“既然你说你们是分路而逃,那你又如何确定其他人都已经被杀,又如何确定大公子未遇害?既然其他人都被杀害,你一个老妇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知县大老爷,老奴之所以能逃脱,是因为引开杀手而逃的时候,老奴不心滚下了山崖,悬挂在一颗树上,这才躲开了他们的追杀,苟活了下来。” 刘嬷嬷声泪俱下,惊险的描述着那一晚的事情,“待得老奴醒转,已是第二日午后了,老奴拼了一把老骨头的爬上山崖,往回找去……看到了夫人、车夫、侍卫们躺了一地,我一一去唤,可他们都没了呼吸。” 情难自已的抽噎了老半天,“老奴到处找啊找,还找到了其他侍卫的尸体,但老奴没有找到大公子的,大公子如此聪慧一孩子,他肯定还活着。” “因着找人,老奴在大万山司耽误了一些时间,但老奴也有收获。”她从怀里摸了一块碎布料出来,“这是老奴在距离杀手追杀我们十公里之外一处山洞找到的,这是大公子衣袍的布料,采用的是上等的天香绢,上面的缎花是陈府订制的,知县老爷去锦绣庄一查便知。” 她伏在地上,双手高高的举着布料,“大公子一定还活着。” 一个衙役下来,将那衣料取过,装在了托盘里。 方姨娘捂着嘴,“是的,这是尧哥儿衣服上的料子。” “知县老爷,只求您快些派人去将大公子找回来吧,拜托你了!”方姨娘柔弱无力的跪伏在地上,“尧哥儿可是姐姐的命根子啊,也是老爷的心中宝,怎么能让他流落在外。” 柳茹月也看了那衣料一眼,的确是遇到陈尧的时候,他穿着的脏污破烂外衫衣料。 当时那衣衫太过破碎,谁知道孩子在逃命的时候,天香绢都被刮落在什么树杈、灌木上了。 当时她就猜到了陈尧的麻烦不,不敢让他穿着那套衣服招摇过市。 即便大山里很难遇到人,但也说不定,因此做饭的时候,就把他的外衫扔火堆里烧成了灰。 虽说只着中衣不大雅观,但弄脏之后,寻常人也看不出中衣的布料有什么出彩了。 “既然大公子还活着,那就先把大公子找到再说吧,刘秋英,这段时间,你就在呆在衙门等待。” 知县又看向方姨娘,“刘秋英状告陈方氏证据不足,这段时间你且呆在陈府不可离开沙星,更不可离开洞庭郡,不然,本县按照律法可判你畏罪潜逃。” “是,多谢知县老爷英明,希望知县老爷能多多派人去寻找我家大公子。”方姨娘被青菊、海棠扶了起来。 她又盈盈一拜,“还请知县老爷作证,奴家烦请衙门帮忙出一个官方寻人启事,谁若是能帮忙把大公子健健康康、须尾俱全的找回来,陈家重赏三千两现银。” “方姨娘真是一个好人!” “是啊,若是其他家的姨娘,恐怕巴望不得大公子死在外面吧,谁还会像方姨娘一样出银子、张贴悬赏令,三千两银子啊,那可不是数目。” 柳茹月听到人群中的讨论,心中一叹,果然如此,今日这一出戏,就是冲着陈尧而设计的。 虽然方姨娘依旧看不出什么破绽,但她走这一险着,虽然会落得一时的猜测和骂名,但仔细一想,这个事情的确没有证据。 就算是陈尧回来了,他说了猜测,谁又会相信呢? 猜测,永远不能作为证言。 而且,就算陈尧不中计,或是死在了外面没办法回来了,到时候只要另有证人出来证明刘嬷嬷说的话是假话,说刘嬷嬷和山匪勾结害主,刘嬷嬷就会落入万劫不复。 这也是柳茹月一开始就否决了直接带着陈尧回陈府的原因。 如果方姨娘当真如陈尧所说富有心机,那刘嬷嬷都能活着,陈嬷嬷也不可能死掉了,陈嬷嬷恐怕就是方姨娘留着解围的棋子吧。 第61章、主母好算计 明面上搞得声势浩大,将方姨娘雅音苑里的下人全都带过来了。 却因为刘嬷嬷没有证据,搞得雷声大雨点,结果是什么都没审问。 这就是演给外人看的戏。 柳茹月跟着其他丫鬟婆子上了马车,重新回到了陈府。 她已经进府0日,马上申请月休也是可以的。 但在这档口,立刻请假回家,恐怕会引起有心人怀疑。 虽说她现在已经做了一些易容,改变了容貌,也换了路引、姓名。 但一旦引人注意,让刘嬷嬷她们知道了她的异动,恐怕会联想到什么。 她只能盼着莺歌、陈尧莫要中计才是。 墨池巷,一个院中。 一大一两个身影,贴伏在门板上,竖着耳朵听着外头行人兴高采烈的议论着今日趣闻。 “还是我们普通人家过得轻松,陈府在大户人家中算是后宅不旺的人家了,没想到就一个姨娘,还能搅得陈府如此不安宁。” “也不能这么说,那刘嬷嬷状告方姨娘买凶杀人,却没有证据,谁能证明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方姨娘院子里的人都被抓去衙门问话了,至少陈府主母被人杀死的事情是真的,其他事情,还得看县令大人审判了。” “刘嬷嬷倒是个忠仆,奈何人微言轻,如果她不能找到其他证人,不能找到大公子陈尧,最后恐怕会被倒打一耙,被说成恶奴诬告家主吧。” “现在满城贴满了陈尧的画像,三千两银子呐,方姨娘如此大方,看来也是想及早洗清自己的嫌疑。” “也不知道陈府大公子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如果被我遇到了就好了,三千两现银呐!” “现在证据不足,知县大人也只能放方姨娘回府了……” 听到这里,陈尧捏紧了拳头,愤愤的敲在了门板上,“方姨……” 门外讨论的人听到动静,望了过来。 莺歌一手捂着陈尧的嘴,一手拧着他的耳朵,怒骂道,“春妮儿,你个死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你是女娃娃,就不能文静点!玩什么弹弓?” “呜呜呜”陈尧痛得眼泪花儿直打转。 外间的人只以为是大人教训调皮孩子,又聊了起来,不过话题又变成了其他。 莺歌拧着陈尧的耳朵提溜进了里屋,这才松了手,声恐吓道,“作死呀你!” “我,我要去给刘嬷嬷作证!”陈尧捂着通红的耳朵,不服气的瞪着莺歌,感伤的说道,“没想到刘嬷嬷还活着,她是伺候在我娘身侧的老仆,是个忠仆,她一回来就去报官,我怎么能让她孤立无援,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要让方姨娘伏法。” “做个屁的证!”莺歌食指弹在了陈尧的脑门儿上,“等十娘的消息。” “府里管得严,干娘没可能这么快出来。”陈尧局促不安的捏着手,如坐针毡的说道,“如果我不及时过去,万一在此期间方姨娘派人去杀人灭口怎么办?” 说到这里,陈尧似是已经看到了结局似得,气呼呼的瞪着阻拦他才造成一切的莺歌。 “哼。”莺歌扭身坐在凳子上,拿了云片糕悠闲的吃了起来。 “你当我想拦着你不成?你去啊,你去呗,你以为我想当老妈子伺候你?” “你走了,我还乐得轻松呢。”莺歌一副甩掉了包袱的样子。 陈尧被她这态度堵得慌,“我就去。” “好良言难劝该死鬼,大慈悲不度自绝人,你要自投罗是你的事,你但凡还有点良心,就别牵连了十娘,回去后,千万别认十娘。”说到此处,莺歌扭过头异常严肃的叮嘱,“就当不认得她,明白?” 陈尧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他知道莺歌她们的担忧,只是他不想放过这次机会。 十娘去了陈府应聘厨娘,到底在里面什么情况,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知道十娘有没有被方姨娘发现。 他必须抓紧这次机会,有他的证词,方姨娘肯定逃不掉。 “等等。” 莺歌上前拦住了陈尧。 陈尧仰着脸,防备的看着她。 “平时那么聪明,这次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你不用劝我,我一定要去。” “我没想劝你,我只是担心你牵连了我,去换身儿衣服再离开吧。” “……” 陈尧算是明白了,莺歌果然不在意他。 莺歌在包裹里翻找了一会儿,扔了一套破衣服给他,“前些日子出门买菜,顺手买了一件乞丐的衣服,你拿去换上,逃难回来的大公子怎么能衣衫整齐呢。” 陈尧嗫喏着唇,被熏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恼怒的扔掉衣服,回到自己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莺歌找了一根竹竿,捏着鼻子将那乞丐衣服挑了起来,巧笑嫣然的瞅着陈尧的房门,“切,和姑奶奶斗,你还太嫩了。” 又是五日过去,黄灵并青菊又来柳茹月这边讨甜糯米酒吃。 此刻柳茹月给她们打了酒、分好了炒好的瓜子,就在一旁晒大酱,没工夫招待她们。 白芷熟练的抱着狗娃,抖着腿逗着孩子玩儿,抱怨道,“姨娘这几日愁得饭也吃得少了。” 黄灵眉眼间都是担忧,“这还在月子里呢,姨娘每日都去佛堂跪上三个时辰,为主母念经超度,为大公子祈福望佛主保佑大公子能平安回来,这么好的主子,刘嬷嬷那恶奴还好意思诬陷。” 青菊看了一眼晒大酱的绾娘,捧着甜糯米酒浅尝一口,“这悬赏都发出去六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再过几天,老爷就要回来了,若是没个好消息,真担心姨娘会被老爷误会。” “老爷那样的人不会相信恶奴之言的,刘嬷嬷又没有证据。”白芷义愤填膺的为方姨娘抱不平,“更何况,刘嬷嬷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确定,她说主母并那么多下人侍卫都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定过段日子,主母就回来了。” 黄灵眼眸一亮,“你这意思是?” 白芷眼一横,破釜沉舟的说道,“我看呀,这就是主母为了对付方姨娘,故意布下的局,在回府之前故意放出这样的谣言,坏了方姨娘声誉还是,最好是气得老爷直接发卖了方姨娘,等主母回来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主母真是好算计,都不用出面,就除掉了咱们姨娘。” 第62章、黑斗篷 这白芷是真蠢,还是故意引着大家这么想? 柳茹月作为一个“没有见过”主母的厨娘,对于这个话题不发言才是最好的态度。 几个丫头聊天之后,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白芷帮忙收拾好吃食剩下的碟子、盘子,又扫干净了瓜子皮,就抱着孩子走到还在做大酱的柳茹月身旁,窃喜道,“绾娘,你说,要是主母当真不在了,我们姨娘就是陈府唯一的女主子了吧。” “是啊。”柳茹月完全把自己当作雅音苑的人来思考,“我也没见过主母,她这一走实在是可惜了,不过话说回来,上面没了主母压着,咱们姨娘也能过得松快一些,只是……” “只是什么?”白芷好奇的看着她。 “只是咱们姨娘心肠好,尊重主母,我们为没了主母压主子一头感到开心,但姨娘肯定不这么想,所以我们还是别在姨娘面前说这些话。”柳茹月一副被方姨娘表现出来的模样迷惑住的样子。 “绾娘想得周到,我自然不会在姨娘跟前说这些。” “只是事已至此,不管姨娘乐意还是不乐意,方姨娘扶正的日子肯定不远了,本来嘛,姨娘也生了儿子,老爷也不是滥情的人,所以,嘻嘻。”白芷刚喜上眉梢,就对上柳茹月不赞成的眼神,就瘪了瘪嘴,“绾娘真严格,我不说了。” “我知道绾娘不乐意听这些,但我还是想提醒绾娘。” 白芷拍了拍怀里的狗娃,一副经验老道的过来人模样,“老爷要回来了,到时候主母的尸首也差不多被迎回来了,府里肯定乱得一团糟,绾娘那会儿再想休月假恐怕不成,不如这趁着现在清闲,做完大酱就去领了牌子回家休息吧,顺便把水根带回去,到时候我也会忙得不可开交,一旦忙起来,就照顾不到孩子了。” “白芷想的真周到,你若是不提,我还真想不到这些呢。”柳茹月夸赞了一番,搅了搅大缸里的大酱,“等我回来的时候,再给你做好吃的。” 柳茹月打算做了晚餐就过去请假,平日里她很少离开属于丫鬟婆子的院子,今日就趁此机会再去方姨娘院儿一趟,也算有个正当理由了。 她正在把一叠叠色香味俱全的菜,装到食盒里。 就听得黄灵惊讶的声音,“绾娘,菜都做好啦!刚刚好,我提着就能回去了。” 柳茹月拉着她,将白芷的话简单的说了一遍,黄灵应了下来,“魏嬷嬷不在府中,厨房又只有你一个厨娘,你要请假,看来还真的得请示姨娘才行了。” “走吧,我一会儿帮你说项,姨娘心地可好了,肯定会应下的。” 解下围裙,柳茹月跟着黄灵离开了厨房,走到曲水流觞的荷花池走廊,忽然见一个浑身山下都笼罩在黑色斗篷里的人被海棠带着进了方姨娘的院子。 她不敢多看,忙装作垂头看顾手里食盒的样子。 进了院,柳茹月将食盒递给了黄灵,她拿着食盒就准备进门。 守在门口的青菊见状,忙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把饭菜做好了,姨娘在佛堂跪累着了,正在憩,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麻烦青菊姐姐了。”黄灵面露疑惑,还是点了点头,等在原处。 青菊又偏头看向柳茹月,“绾娘过来找姨娘可是有什么事?我这进去一并通报了。” 柳茹月将请假的意思简单的说了一遍。 “我进去问问姨娘才知。” “谢过青菊姑娘。”柳茹月心下明了,方姨娘应该正在见方才那个斗篷人,没料到黄灵会这么快就把饭菜端回来,也没想到这次她也跟着过来了。 没多久,青菊掀开帘子笑盈盈的走了出来,“绾娘来的正好,姨娘正说要找你呢,进去吧。” 进了屋子,里面还弥漫着佛堂焚香后的气息。 应该是方姨娘在佛堂沾染回来的味道,她倒不是假装去了佛堂。 上一次来方姨娘屋子,床榻前并没有屏风。 现下,方姨娘正扶着抹额被海棠搀扶着绕开仙鹤屏风走出来,发丝有些凌乱,看上去的确是刚憩了一会儿。 柳茹月盈盈一拜,“姨娘,不知找绾娘来所谓何事。” “不必多礼,青菊,给绾娘拿条凳子来。”方姨娘坐在椅子上,黄灵已经打开食盒把菜品一盘盘的放在桌上了,一见菜色方姨娘露出一抹脆弱笑容,“绾娘做的菜都十分可口,这几日我口味不好,倒是浪费了绾娘一片苦心。” “姨娘节哀!您一定要保重身子,不要过于哀愁了。”柳茹月劝说了一番,又告饶道,“原本这样的日子,绾娘更应该呆在府中尽心尽力才是,但考虑到过些日子老爷就回来了,以及主母的后事恐怕也得忙起来,绾娘就只能厚颜告两天的假,把水根带回家,给他爹带,到时候我回来府中,就更能一心一意的伺候厨房了。” “绾娘有心了,带着孩子的确不便,这个假我就准了。”方姨娘接过开胃汤喝了一口,眉眼舒展的夸赞,“这道胡辣汤倒是正宗,汤味浓郁、汤色靓丽、汤汁粘稠、酸辣可口。” 柳茹月暗自揣测着那黑斗篷之人身份,听姨娘这么问,心里有了计较,那身形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陈嬷嬷,也怪不得方姨娘现在如此问她。 便顺着方姨娘的问题,换了口音回答道,“绾娘正是西华县人,做的胡辣汤自然正宗,就是听说姨娘胃口不好,所以绾娘就自作主张做了这一道汤,希望姨娘能多吃点饭菜。” “你不说,我还当真忘记了,你就是豫州人,这口音就是豫州方言了?” “正是。” 方姨娘脸上笑意不减,似是突然对豫州来了兴趣的问了很多豫州的风土人情。 柳茹月便绘声绘色的描述起来自在豫州生活的所见所闻,“……,我最喜欢的还是洛阳牡丹花会,哎呀,一说起家乡,绾娘就有些止不住了,耽误姨娘吃饭了。” 柳茹月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眼神流露出乡愁道,“以后姨娘若是有机会,可以去龙门石窟、白马寺看看,和洞庭郡的风貌完全不一样呢。” “听着你说这些风土人情,我对洛阳倒是心生向往了,陈记米庄好像也开到了洛阳,将来若是有机会,我会去看看。”方姨娘有些乏累的揉了揉太阳穴,“青菊,拿绾娘这月的月钱来。” 第63章、是他 待得柳茹月离开了,方姨娘挥退丫鬟,伸手支着额头略微乏累的问道,“是她么?” 穿着黑斗篷的人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那柳十娘乃江高县望凌乡顺清村人,操着一口西南官话,这绾娘一口地道的豫州口音,又对洛阳风土人情如此熟悉,应该是老奴想多了,世间带着这么大孩子的厨娘如此多,是老奴敏感了些。” 方姨娘美眸依旧紧闭,轻哼一声,“嗯,谨慎些是对的,现在是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是。” ------------------------------------- 陈府是大户人家,又在姨娘的厨房当差,虽然还没做足月,方姨娘也给足了当月的工钱,5钱碎银子。 柳茹月感谢了一番,拿了牌子,回到院儿就辞别了白芷,背着孩子回家了。 在路上,柳茹月脸上的喜悦从未消去,像个惦记家中夫君孩子的妇人,买了一些好酒菜,这才回了家。 见过方姨娘之后,心中总觉得不安。 回来的路上也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害怕莺歌漏了马脚,敲门时候便柔情蜜意的喊道,“夫君,开开门!绾娘回来了,给你们买了好吃的!快开门!” 不出门的时候,莺歌懒散惯了,听到她的叫唤,喜上眉梢就要去开门,听到她的话,就急匆匆回到屋子抓起纶巾戴在了头上。 听到动静,和莺歌志气躲在屋中的陈尧兴奋的从床上跳下来,可算能知道陈府里的事情了。 刚出门,就撞到了手忙脚乱整理衣冠的莺歌。 “哼!” “切!” 两看两相厌的人两人,纷纷撇开了头,“有什么话,一会儿再问她,在门口不许问!” 磨了磨牙,陈尧应了下来。 一个黑影跟着柳茹月到了墨池巷,见她敲门不久,一个书生打扮的俊俏男子猴急的环着她的腰拉进了院,一个丫头片子兴高采烈的嚷嚷着,“娘,你终于回来了,爹都要把春妮儿饿死了!” “你爹看书看入迷忘记给你做饭了?” 丫头嫌弃的告着状,“爹做的菜难吃死了,娘,你都可以带弟弟去做工,下次也带上春妮儿吧,我才不要在家里陪爹爹。” “娘在人家府里是去干活儿的,又不是去享福,你弟弟娘还能背着干活儿,你跟着去,娘可背不动你。” “凭什么弟弟可以跟着娘去,娘就是嫌弃春妮儿是女孩儿,哼……” 院儿内传来了砸门的声音,丫头片子火气倒是大。 再次传来敲门的声音,绾娘轻声细语哄孩子的声音传来,“春妮儿,出来吧,娘买了好吃的,出来吃饭。” “不是娘做的,我不吃!” “娘今儿累着了,春妮儿想吃什么,给娘说,娘明天去菜市买了菜回来做给春妮儿吃。” “哼。” “下次娘不带弟弟进府了。” “真的?” “真的。” “娘子,你就是太惯着春妮儿了,你明天就教她做菜,以后让她给我和水根做饭,瞧她还嫌弃,这么大还不会做菜,长大嫁不出去。” “呜呜呜,娘,你看爹,他又说人家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丢的还不是他的脸。” “好了好了,我一回来,你们就吵吵,还要不要吃饭了。” “要!”大人孩子齐声回答,活像好些日子没吃好饭菜的饥涝样。 陈尧心中着急,但莺歌和十娘都不给他任何机会说话,他也只能配合着继续叫爹爹、娘亲,抱怨着他们忽略自己。 还好柳茹月没有让他等太久,吃饭的时候,看了头顶瓦片、又观察了窗外,这才沾了水在桌上写道,“有人跟踪我,继续抱怨我不关心你,抱怨你爹嫌弃你不能念书考取功名是个赔钱货。” 看到跟踪两字,陈尧心下害怕,埋怨的声调也带上了哭腔,听上去委屈极了。 莺歌大吼大叫的骂着他,“看到你娘回来,就会哭,你当你娘回来了,我就不敢打你戒尺了?” “我又不念书,你用戒尺打我也没用!” “那我用笤帚打你。” 这些对话,就是寻常人家孩子吃醋和大人赌气家常话,人影贴在院墙上听了半宿墙角,着实都是一些无用的家常唠嗑。 直到房内的人收了碗、洗了澡睡下,他才离开。 躺在床上的陈尧拉着被子捂着脸,无声的哭了起来。 柳茹月侧过身,拍着他的后背,“睡吧。” “恩。”陈尧钻进柳茹月怀里,抓着她的袖子抽噎了好一会儿,才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柳茹月就挎着篮子,带着春妮儿去菜市买菜,莺歌在家里边带孩子边大声之乎者也、子曰的摇头晃脑念书。 人影觉得院子没有跟踪的必要,跟在母女身后。 柳茹月死死的箍着陈尧想回头看看的脑袋,“好好跟着娘学买菜,将来嫁了人,吃穿用度都得精打细算……” “哦。” 见孩子兴致不高,柳茹月带着他去了摊贩上,看到珠花,孩子终于露出了笑容,“我要那个蝴蝶的,春妮儿戴上后,会好看的吧?” “好看。” 柳茹月停在摊位上,给陈尧试了试蝴蝶的珠钗,又试了试其他几款珠钗,两人停留的时间比较久,人影终于能仔细打量孩子长相。 这眉眼,和大公子一点都不像。 大公子虽然年纪,但已经能看出一些老爷的轮廓,星眸剑眉,就是稚气了一些,这春妮儿长得低眉顺眼,没有大公子的大宽双眼皮儿,是丹凤眼,眼尾还微微往上翘。 唇也巧可爱,是桃花唇形,没有大公子的大气。 观察完这些,人影离开。 “就这个蝴蝶珠钗吧,春妮儿眼光就是好,选来选去还是蝴蝶最适合你。”柳茹月弯下腰,靠近陈尧的脑袋帮他戴上了发钗,声道,“他走了。”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下,他握紧了拳头,跟着付了钱的柳茹月买了菜,就回了家。 柳茹月放下菜,就拿出笔墨,铺了宣纸,在纸上画了起来。 随着一笔一划的勾勒,一个消瘦男子的模样出现在了纸上。 陈尧张大了嘴,“是他!” 第64章、鸽子 “谁?”柳茹月万分好奇,为什么陈尧看到这个人反倒目露惊喜。 “我爹爹回来了!”陈尧竟是忘记低调,开心的叫了出来。 柳茹月和莺歌对视一眼,“糟了!” 下一秒,陈尧的嘴巴就被莺歌捂住,而柳茹月继续写道,“那个人是你父亲身边的亲信?” “嗯嗯嗯。”陈尧仅露出来的眼睛不解的眨巴了一下,若不是他知道十娘是好人,此刻都要被莺歌吓哭了。 “你以为,是你父亲派人来找你了?” “嗯嗯嗯。”陈尧理所当然的点头。 莺歌提笔写道,“当真是他父亲找来了?还是这个人跟了方姨娘来,被利用出来引蛇出洞?” 陈尧看得瞳孔一缩,这条蛇,是他。 他慌张的拍打着莺歌的手背,呜呜呜的表达着急切的心情。 “那你好好写字,别说话。”这倒霉孩子竟然咬她手掌心,莺歌气疯了,还不能抽他。 在陈尧点头应下之后,她才松开了他的嘴。 “我爹会有危险么?” 一开始陈尧只是看到熟人的喜悦,经过两人的提醒,很快就反应过来,如果此人和方姨娘一伙,那爹爹…… 孩子的问题让柳茹月惊讶,她倒是没想到找一点。 在她看来,能把家业扩大至此,这样的家主应该不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吧。 “方姨娘有害你爹的理由?” 陈尧摇了摇头,他只是有这样的担心而已,方姨娘连他娘亲都能害,肯定也能害爹爹啊。 “孩子尽瞎想,方姨娘要害你娘,可以视作正常宅斗,利益相关。”莺歌白了陈尧一眼,继续写道,“方姨娘没必要害你爹吧,你爹若是没了,她一个姨娘还能控制家业?就算你在家里,照样会被陈氏族人吃绝户,于她根本没有好处。” 柳茹月也赞同莺歌的说法,世人做事都会有个缘由,方姨娘想当主母可以理解,害陈熙实则没必要,除非两人之间有外人所不知的恩怨。 “我明日就回陈府了,狗娃也就是水根,你们好好带着他,每天调些糊糊、煮粥给他吃,我已经把他能吃的、不能吃的写下来了。”柳茹月拿出册子递给了莺歌。 得,她能保姆了。 瞪了陈尧一眼,拜你所赐。 陈尧委屈的问道,“我爹,过几天真的会回来?” “陈府的人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假,再说,要迎回你娘的尸骨,你爹纵使生意繁忙,也必须回来一趟,你再多些耐心等一等。” 这一等,又是一个月过去,陈熙也没有回来。 这时候,刘氏的尸骨已经声势浩大的迎回来了。 原本能早些运回来,但方姨娘说这可是陈家主母,不能寒酸了,所以让人在大万山司给所有逝者都订做了全新的棺椁。 尤其主母刘氏的棺椁不能寒碜,因此多了一些工期。 棺材太多,刘氏的棺椁又大,路上遇上下雨天,马车就容易陷入泥里走不动,这又耽搁许多时间。 运棺材出山倒是顺利,谁都知道死人身上没好东西,山匪也没必要去抢人家办丧事的钱。 当时大大的棺椁刚进城,就遭到了全星沙县百姓的围观。 这可是洞庭郡最大米商家的当家主母! 就这么死在了外面。 夫君不来迎接。 儿子也不见了。 着实引人唏嘘。 陈尧当时隐在人群中,听着众人的议论,急红了眼,最后还是莺歌一把敲晕了他,把他提溜回了家。 陈府此刻正在办丧事,谣传月底就回家的陈熙鬼影也见不着一个,但这不影响陆陆续续有人来吊唁。 方姨娘成了陈府主事人,她忙,柳茹月也忙。 抽不出时间去想太多事情。 原本被派到柳茹月身边帮忙照看孩子的白芷,也被调回去帮忙了。 少个人在身边,柳茹月反倒心中松快了一些,白芷说得好听是方姨娘善待下人派来帮她照顾孩子的。 说得难听,就是监视她的,顺带让白芷日夜在她耳旁传输方姨娘是个好人思想的。 这种后宅手段,她见过。 只是以前别人不会用在她一个毁容的粗使婆子身上,主子觉得有价值的人,才会遇到这样的待遇。 她一个局外人,旁观多了,再傻也看明白了。 入夜,伴随着月色,她拿了煤油灯一个个检查了大酱缸。 正打算回屋,一坨毛茸茸的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了她脑袋上。 吓得柳茹月差点叫出声。 拿着煤油灯循着那黑乎乎的东西看去,竟是一只没了气儿的信鸽,腿儿上还绑着一个竹筒。 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四周,这时候其他人已经累得睡下了。 一开始,她也没敢拿,就害怕惹上祸事。 能养得起信鸽的,都不是一般人。 能伤到飞在天上信鸽的人,也是功夫好手。 但这个东西落在了她院子里,早晚也是祸事。 咬咬牙,柳茹月凑到信鸽上方嗅了嗅,没有做气味标记,这才伸手将信鸽腿上的竹筒打开,抽出里面的绢纸看了看。 一看之下,惊愕不已。 将绢纸裹好,重新塞入竹筒,柳茹月打算把死信鸽扔水井里。 这样一来,就算查到什么,别人也会觉得信鸽自己掉入水井的,绢纸上的字也会染花,看不清楚。 她对着水井一扔,那没了气儿的信鸽却没事儿人似得突然拍拍翅膀,重新飞了起来,飞走了。 …… 这,这信鸽没有死。 那它刚才为什么看起来像死了一样? 柳茹月以前跟着镖师的时候,听他说过有些动物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装死,莫非这信鸽遇到了老鹰之类的猛禽,才装死的么? 不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信鸽腿上的信息要人命了。 它不会还要继续去送信吧。 糟了,早知道她就不选择这么个处理方法了。 这可怎么办? 陈尧他爹真的遇到危险了,路上已经被人伏击,现在受了伤,大家都在找他,信中说他可能已经混入陈府,让府内内应注意暗中寻他。 这个信息,会是别人故意给她,试探她的么? 还是说,真的就那么好运气,这么一只信鸽落在她头上? 第65章、密信 柳茹月回到房间里,靠在门板上,思绪纷纷。 她想了很多,不做又害怕耽误了人命。 去做点什么,又害怕这是别人给她下的套。 忽然,她想起了进府那日,说她坏话的有个厨娘,好端端的,脑袋就被淋了鸟儿拉的腌臜物。 一丝幽光在眼眸中闪过。 她回到床前,拉上被子,躺了进去。 第二日一大早,她收拾妥当,找上了魏嬷嬷,“魏嬷嬷,我知道最近府里忙,但家里两个孩子,水根又太了,我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看,孩子他爹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我怕他照顾不好孩子,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绾娘,最近府里忙,方姨娘为主母之事忧愁不已,茶饭不思,只有你做的那些精细菜才能让她吃上两口,你若是休假两天,我真怕方姨娘支撑不住啊。”魏嬷嬷为难的婉拒了柳茹月的请假。 柳茹月为难的咬着唇,双手交错的捏着手,嘴里念叨着两个孩子,最后妥协的恳求道,“魏嬷嬷,那,可以让领了出府差事的厮帮个忙,将我这个月的月钱给我夫君送回去么?” “我回去不了,至少有钱在身,也饿不着孩子,我会给他感谢费。” “我刚来府里不久,平日里也不认识在外头跑的厮,只能麻烦魏嬷嬷帮个忙,找个信得过的厮了。”大户人家管得严,晚上雅音苑大门门都锁了,一般宵都没办法翻墙入院。 白日里丫鬟婆子等闲也不能出去瞎晃悠串门子,柳茹月得在厨房里随时待命,更没机会去陈府转悠。 在柳茹月的苦苦请求下,魏嬷嬷总算应了下来。 平日里,厮没有姨娘的要求,不得进方姨娘雅音苑。 柳茹月就拿着钱袋到了月门门口,将钱袋交给了厮,并将地址说与了他听。 厮田贵笑眯眯的拿了0文跑腿费,满口应着一定办到,临了还问道,“绾娘可有口信让我带给你夫君?” “老夫老妻的,还能交待什么,不就是照顾好孩子么。”忽而想到什么,柳茹月俏脸一红,“让他在家里好好念书,不许出去寻花问柳,若是被我发现了,老娘拿刀剁了他。” 说完此番话,柳茹月似是觉得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不太好,扭头就回了院子。 田贵抛着手里的钱袋,拐了弯儿,就转进了一间杂物间,毕恭毕敬的将钱袋双手托了上去,“魏嬷嬷。” 魏嬷嬷接过钱袋,打开之后,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面前的桌上,只有碎银子和铜板,没有夹带纸屑。 随后又将钱袋翻过来覆过去的看了一遍,也没任何刺绣标记。 将银钱收拢重新装入钱袋的时候又问道,“她可有让你带口信?” 田贵一字不差的将柳茹月的话说了一遍。 “嗯,没事了,你让人把钱袋按照地址带过去,府里其余要让跑腿厮带东西回家的人,你盯紧点,切记一个都不能放过,都要仔细检查一遍。” “是。” 到了未时,田贵回来,带回来了银钱已经送到家里的消息,并告知两个孩子都过得很好,柳茹月又送了一袋炒瓜子给他。 过了两日,星沙县衙门的衙役就敲开了陈府大门,说是带回来了一枚自称是陈府大公子给的玉佩,让陈府辨认。 一时间,陈府的下人们激动了起来。 衙门来人,陈府一介商人自是不敢拿乔。 连累得晕倒在床的方姨娘,也被魏嬷嬷、黄灵她们扶着走出了雅音苑,去了正厅辨认玉佩。 此刻府里乱哄哄,趁此机会,柳茹月顾不得解下围裙,就装作去看热闹的模样,跟着大家伙儿离开了雅音苑。 一个个都往前挤着、探头探脑的去看衙役手上的玉佩。 柳茹月挤不过,只能丧气的站在人群后方。 忽闻里面传来一声惊呼,“这是老爷给尧哥儿的两岁生辰礼,谢天谢地,尧哥儿还活着!呜呜呜。” 方姨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魏嬷嬷也用帕子抹着泪,塞了银子给衙役问道,“尧哥儿可好?既然尧哥儿已经回来了,他何时回家啊!” 那衙役并未收魏嬷嬷递过去的银子,这一行为让魏嬷嬷闪过一丝诧异,“尧哥儿可是在县衙?难道,他也相信了那起子人的挑唆,以为是方姨娘要害他,所以不愿意回来?” 衙役一板一眼的答道,“一个自称陈家大公子陈尧的孩儿大呼有天大的冤情,跪晕在洞庭郡郡衙门口。” “这是郡衙来使送到县衙来的玉佩,既然方姨娘已经确认玉佩属于陈尧,郡衙来使带话说,让陈府派三人去郡衙辨认那孩子是否当真是陈尧,其他事情,延后再议。” 魏嬷嬷侧身讨教的看向方姨娘。 方姨娘连连点头,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充满了悲伤,不能自已的抽噎着,“这是应当的,也不知道尧哥儿在外面吃了多少苦,魏嬷嬷亲自去幽兰居找两个伺候过尧哥儿的嬷嬷丫鬟,你带着她们一并去郡衙,一定要好好辨认,对了,再带些吃穿用度过去。” 她有体贴的对魏嬷嬷吩咐道,“尧哥儿受了刺激,对我们有误会,你们过去不用勉强他认人,远远的看看他就行了,免得他害怕。” “这案子不管是县衙管,还是郡衙审,我们都会配合,尽快查出真相,也能帮我洗刷冤屈,解开尧哥儿对我的误会。” 魏嬷嬷心疼的看着方姨娘,一一应下,“恩,姨娘放心吧,老奴心里有数。” 对于尧哥儿不愿意回来的事情,方姨娘备受打击的捂着额头,噙着委屈的泪,摇摇晃晃的靠在白芷怀里,“一切照旧吧,我们回雅音苑。” “是,姨娘!” 身为方姨娘身边的大丫鬟,青菊对看热闹的众人挥了挥手绢,“好了好了,各自回去做事吧,姨娘都累成这样了,你们能让姨娘省点心么?” 说到最后,青菊都悲从心起的抹起了眼泪。 看热闹的下人们,哪里还好意思呆在这里,纷纷摇头叹息方姨娘的不容易,交头接耳为她怜惜心疼,老爷对刘氏的丧事都不上心,一个多月都不回来,累得方姨娘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上,却要为刘氏的丧事和刘氏的儿子操劳。 第66章、陈熙 这一番折腾之后,大家也各忙各的去了。 看完热闹,柳茹月也跟着大家伙儿一起往雅音苑走去,全程她都没有和任何一个人交流过,孤独的一个人贴着路边走。 魏嬷嬷的眼神从她的背影上扫过,放心的去叫人了。 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一双冰凉的手忽然伸出来,捂着柳茹月的嘴,不给她任何挣扎的机会就将她拉到了一个杂物间里。 柳茹月捏紧了袖子,正要把匕首抽出来,就听到身后之人声道,“食之味,非之也,谓知道的知。” 这说的,是柳茹月围裙上绣的字,是描着陈尧写的之绣的。 感觉到怀里的女子放弃了挣扎,男人也勒得没有一开始紧了。 知道对方也防着自己,柳茹月伸出食指在他捂着自己嘴巴的手背上写了起来,“若。” 写完之后,柳茹月就谈着手掌。 男子抓着她腰的手松了下来,在她手掌上写道,“父。” 这两个字是陈尧给她说的,取自知子莫若父。 这是陈熙平日里给陈尧上课教他识字,陈尧偶尔想要偷懒耍滑,次次都被陈熙发现,刘氏便会喜欢在一旁用这句话打趣。 旁人只看一个若字,断然不知道后面应该接什么字。 但,万一被人听到过呢? 柳茹月又再次在他手掌心写道,“无。” 这次身后之人没有写字,而是直接说道,“虎父无犬子。” 柳茹月点点头。 身后男子也松了手,让她获得了自由。 一转过身,只见一个相貌堂堂、醉玉颓山的男子扶着胸靠在了墙上,他的状态不好,一双薄唇没有血色,面色浮现不正常的潮红,颓唐如玉山之将崩,让他那双和陈尧相似的眸子失去了神采,只余担忧。 之前若还会怀疑此人身份,看到这眉眼、这唇,柳茹月便一点怀疑都没有了。 “你引我出来,我儿在哪里?”男人的声音很是有气无力,沙哑得一听就知道许久未曾吃喝了。 这里可是陈府,他难道都找不到一个地方安顿好自己么? 一丝疑惑在柳茹月心里滑过,“他很安全。” “今日这一出,也是你搞出来的?你有什么目的?你是谁的人?”说到最后,陈熙的目光逐渐冰冷,甚至带上了一丝恨意。 难道说,这不是简单的后宅之争? 也是,如果只是简单的后院争斗,方姨娘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逼得陈熙这么狼狈,连报官都不敢。 “我是谁的人,现在你还没资格知道。”柳茹月勾唇一笑,笑得成竹在胸,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中的模样。 实则心中惶惶,却也不敢如实以告,陈熙或许卷入了大麻烦,他现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算她完全坦白,他也不一定会相信她。 “你抓了我孩儿,不就是为了逼我效忠,总得告诉我你的主子是哪一位吧。”奈何陈熙心中只有孩儿,并没被柳茹月的话忽悠住。 妈耶,这个话听起来就吓人了,逼一个西南最大的米商效忠,这得是什么人物才这么口气啊。 柳茹月又是紧张又是害怕,想贪个便宜的自己,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暗中调息了一番,柳茹月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笑得一脸纯良,“先让你欠个人情,以后再来讨你要好处,你还能不认?” 见从她嘴里撬不出来背后之人的信息,陈熙便退而求其次道,“郡衙那个孩子,是我儿么?” “当然不是,你现在这样儿,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我把孩子送回陈府,不是羊入虎口么。”柳茹月发现对方双腿都有些站不稳,眼神也迷迷瞪瞪起来,上前扶着他助他慢慢坐在地上。 从围裙里掏出一颗松子糖塞到他嘴巴,却被陈熙偏过头躲过。 “陈老板怎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若是死了,我们可不会替你养孩子。” 这话说得陈熙艰难的抬起头,仰靠在墙壁上斜瞪这柳茹月。 柳茹月塞了一颗糖在自己嘴里,“这是松子糖,还有两片人参片在里面,你失血过多,先对付着吃点。” 将围裙里的纸袋子拿了出来,塞到了陈熙手里,“你自己躲好,我在陈府只是一个厨娘而已,我想出雅音苑不容易的,今天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才能离开雅音苑出来碰碰运气。” “我得回去了,不能离开太久。”走到门口,扶着门把,柳茹月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缩成一团的男子。 没想到他伤的这么严重,但话已经说成这样了,她再去关心他,就太奇怪。 没成想,这时候陈熙忽然抬头,他舌下压了一片人参片,似是恢复了一丁点精神,“谢谢。” 这突如其来的感谢,让陷入坏人角色的柳茹月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他是对照顾孩子这事儿,还是对她给的参片的感谢。 匆匆应付道,“你放心,你的孩子绝对安全,只要你不出事,他就不会出事。” 男人虚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带着三分嘲弄,又带着几分放心和信任。 这样的眼神,她见过的,曾经为了找孩子而担心的自己,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心下一揪,柳茹月打开门观察了一会儿,出去后掩上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离开。 虽然陈熙没有说他为什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柳茹月多半也能猜出来,肯定是有人知道他的妻儿出了事,拿陈尧来威胁他了吧。 做父母的,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不管对方说的是真的假的,都会相信。 更别说那些人肯定在陈府做过调查了,了解陈尧一些生活习惯,骗陈熙一时,就能让他受伤了。 然而那人手里并没有陈尧,所以他的目的,并不是让陈熙投靠他,而是自己得不到就毁掉。 几方势力都在争夺陈熙,看来有钱人生意做大了,也不是好事。 柳茹月回到雅音苑,没有人在意她回来晚了半盏茶的时间的事情,魏嬷嬷不在雅音苑,大丫鬟们又在照顾方姨娘,其他丫鬟婆子也忙这各自的事情,没人盯着她。 第67章、不请自来 忙了一天,柳茹月回了房累不可支的睡下。 还没睡多久,就响起了敲门声,“绾娘,方姨娘一天都吃不下东西,夜间可算是饿了,你快些起来给她做些好克化的吃食吧。” 白芷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柳茹月利落爬起来,顾不得点灯,就扯过衣服,趿着布鞋跑过去打开了门。 庆幸万分的拉着白芷的手,“姨娘终于想吃东西了?” “恩,可算是想吃东西了,这些日子姨娘实在是吃不好睡不好,哎,今儿有了尧哥儿的消息,姨娘终于能放下心了。”白芷拉着柳茹月的手就朝外头走去。 到了厨房,柳茹月打算给方姨娘做一碗健脾养胃粥、香辣藕片、酱香肉沫四季豆。 烧着火,做的正热闹,就听到外头传来闹哄哄捉贼的声音,柳茹月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锅铲。 “绾娘,你怎么了?”厨房除了柳茹月,还给她安排了一个烧火丫头绿梅。 绿梅原本就是雅音苑的粗使丫鬟,现在来了厨房也算是升了级,原本又瘦又蜡黄的丫头,经过柳茹月这些日子的照应,可算长了一些肉。 此刻想,丫头不解的看着她。 糟了,刚才做菜太用心,一时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 柳茹月捂着胸口,担忧的说道,“陈府高门大户,墙修的这么高,还能有贼人混进来?会不会进我们雅音苑啊?” 恍然大悟的绿梅安慰道,“绾娘原来在担心这个,放心吧,之前白芷姐去找你过来之前,我就看到了,外头好多护卫、家丁拿着火把、提着灯笼在抓贼。” 她义愤填膺的砸了一下手里的火钳,“真是无耻贼,我们府里在办丧事儿,他竟然趁火打劫进来偷东西,我相信护院大哥们一定能抓到他。” “绾娘若是害怕,我今晚可以陪你一起休息。”绿梅关切的望着柳茹月。 “我这么大个人,还让你个丫头来安慰我、保护我,说出去多不好意思,你刚才说的也对,这么多人肯定能抓到那个贼,我就是没见识、瞎操心。”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饭菜也做好了,大份的就放在了食盒里,“大半夜被叫醒,我也有些饿了,吃的我就多做了一点,绿梅你要吃么?” “好。”听到有吃的,绿梅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柳茹月就又装了两份,放在了旁边普通的食盒里,一会儿回来就能提回去吃。 白芷还没过来,绿梅提着灯笼,柳茹月提着食盒,亲自送到了方姨娘门外。 白芷红着眼走了出来,柳茹月将食盒递给了绿梅拧,拉着白芷的手走到一旁阴影处,抹着她的眼角问道,“白芷,你怎么哭了?可是方姨娘有什么不适?” “不是。”白芷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偏过了头。 柳茹月掏出一颗松子糖塞到了她唇上,“心情不好就吃颗糖吧。” 白芷下意识舔了舔,一股甜津津的味道冲上味蕾,很少有女孩子能抵挡甜食的诱惑,她张开嘴收下了柳茹月的好意,心情也好了一些,“谢谢绾娘。” 哭过后带着鼻音,有点委屈,柳茹月帮她顺着后背安慰道,“是在主子面前吃挂落儿了?” 被戳中心事,白芷难过的吸了吸鼻子,“我笨手笨脚洒了茶水,被姨娘骂了两句,也是应当。” “以后多注意就是了,尧哥儿那边还没信儿,家里又遭了贼,姨娘心情难免受影响,我们多注意一些吧,别哭了,心又要被说。”柳茹月唉声叹气的抱着她。 被人这么哄着,白芷情难自已的趴在柳茹月肩头抽噎,“绾娘,我好想呆在厨房陪着你啊,人人羡慕我们伺候在主子跟前,我们受的磋磨谁人知道呢,我……” 柳茹月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傻姑娘,吃块糖都能哭成这样,以后绾娘多给你做糖吃。” 白芷反应过来,这里还是姨娘院外,赶紧抹干净眼泪,调整好精神,告别了柳茹月提着食盒进了院子。 绿梅对着柳茹月吐了吐舌头。 柳茹月等在门口听差遣,不一会儿青菊出来说道,“姨娘很喜欢吃这些菜,绾娘先回去休息吧,绿梅等着,一会儿姨娘吃完你把食盒提回去。” “是。” 绿梅被留在院外,柳茹月回到厨房拿了食盒,就回到雅音苑下人休息的院落。 进了屋,刚点了灯,她就发现房间被人动过。 床下有灰被带出来,说明有人趴在那里查看过床下是否有人。 衣柜里的衣服虽然被重新叠好,但和她叠衣服的手法并不相同。 看来她做了这么多,也没完全打消方姨娘对她这个新来者的怀疑。 但对她还是有了一些信任,所以不想伤害她的感情,这才故意将她调开了才进屋来查人。 她怎么可能把陈熙带来自己屋子里藏着,陈熙那么聪明的人也不可能来她的房间,她这里可是雅音苑,就在方姨娘眼皮下。 “开门。” …… 正在解盘扣的柳茹月脸都绿了,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什么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到。 还能把人留在门外不成? 她上前打开门,拉着腰都挺不直的男人进了门,“你疯了,来我这儿?刚才我房间才被人搜过。”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了。”靠在门上的男人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不会是你引过来的吧。” “是,我故意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他们引去别的院子了。”陈熙想站起来,身形摇摇欲坠就要砸在门上。 害怕搞出动静引来人,柳茹月无奈上前搂住了他的腰,抓了他的手,扶着他上了床,“伤成这样,还能翻墙进来,真是佩服。” 陈熙轻嘘一口气,舒服的躺在床上,扭头看着桌上的食盒,眼内闪过一丝赞赏,“你应该很受你家主子重用吧。” “……”柳茹月能说啥,这话哪儿跟哪儿? 装,你继续装! 陈熙笑得平和,“你这么聪明,听到外面的动静就猜到我要来,提前给我准备好了吃食,在你的安排下,我儿肯定安全无忧。” “呵。”饿了就直说,不用想着法哄她的。 第68章、形势逆转 为自己准备的宵夜,最后还是被柳茹月送到了陈熙的手上。 “你想的真周到,还为我熬了粥,菜也都是好克化的。”陈熙靠在床头,舀了稀饭送到嘴里,眼神一亮。 也不知是最近没能好好吃饭,还是怎的,入口的粥竟是格外香糯,入口即化。 大哥,求你别自作多情了! 柳茹月嘴角不自在的抽了抽,没想到陈尧的爹竟是这么个性子,或许能把生意做大的商贾,脸皮都比较厚吧,“方姨娘日夜优思,胃口不好,给她做的粥。” “原以为你是使了手段混进陈府的,没想到你做饭菜还真有一手,很不错。”陈熙三两口,就吃完了一碗粥。 他错愕的看了看空碗,似是没料到自己会吃得如此快。 将空碗递到女人眼前,用那双长得和陈尧一模一样的眼睛问道,“还有么?” 仿若看到了陈尧向自己要吃食一般,让人不忍拒绝。 根据方姨娘的食量做的宵夜,没可能做太多,再加上又分了一半剩余的给绿梅,柳茹月也只有一碗粥,“粥没了,还有烤馕,你要么?” “要。”一直饿着还能忍,吃了这一丁点美食之后,陈熙反倒觉得更饿了。 接过空碗放在桌上,柳茹月又打开衣柜中间的抽屉,拿出布包,里面放着两个烤馕。 又抱了一个陶瓷八宝盒子出来。 陈熙靠在床上,好奇的看着她掰烤馕,“你准备这么多烤馕,是时刻准备着跑路么?” “啊,是的。”柳茹月回答的爽快,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她忽悠白芷她们的说法,是害怕晚上饿了,留着充饥吃的。 之前白芷还在这边监视她的时候,总会在晚上分给白芷吃,那丫头就对此深信不疑了。 烤馕撕了一碗,她倒了热水到碗里,用勺子剁吧剁吧,面团儿没有那么容易散开。 她又打开八宝格瓷盒,将里面红的碎山楂片、白里透绿冬瓜糖碎、青翠干瘪的葡萄干、干红枣片、黑芝麻都舀了一些洒在了碗里。 这让陈熙一开始很嫌弃的看起来平平无奇、泡馒头一样无滋无味的烤馕泡热水,瞬间就色香味俱全起来。 还没吃,闻了个味儿就口舌生津了。 陈熙砸吧了一下干涸的唇,这是谁家的密探,潜伏做任务还这么会享受生活,她主子竟然不把这样的人才留在身边伺候,怕是个不懂享受的粗人吧。 柳茹月把碗放在了陈熙讨食一样主动摊开的手掌心上,“吃吧。” 经过这么一会儿的浸泡,烤馕碎也泡发了,红枣片也软了,其他食材的香味也浸入了烤馕里,舀一勺送入嘴中,属于葡萄干、山楂片的酸,和冬瓜糖的甜,纠缠着冲击着他不嗜甜的味蕾。 他受了伤失血过多,此刻竟是觉得甜味刚好,酸味冲淡了冬瓜糖甜腻的味道,又夹了一片香辣藕片吃,嘴里那一股甜味就完全没了。 说是香辣藕香,却也没什么辣椒,方姨娘并不嗜辣,只是带有一丁点辣椒油罢了。 看他吃得香,柳茹月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她也如法炮制的做了一碗来吃,老实不客气的拿了筷子,夹菜吃,不然真的太甜了。 陈熙愕然的看着她,“你怎么和病人抢吃的。” “原本这些就是我为自己准备的食物,没想到你来了。” 那我之前是白夸她了? 陈熙一愣神,最后一片香辣藕片就被柳茹月不客气的夹走了。 还好剩下的酱香肉沫四季豆还比较多,味道也不错。 两人专心的吃饭。 吃完饭之后,柳茹月就拿着碗出门赶紧打了水清洗好,免得被人发现用了两个碗,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再次进了屋子,陈熙精神头看上去好了很多,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你有什么计划?” 我有什么计划? 柳茹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人能把家业做这么大,应该是有脑子的吧,问她做什么。 或许,是他想试探她? 柳茹月锁好门,抱了一床之前白芷用过的被子,放在了床踏板上,随后吹熄了灯,躺了上去。 “一切都看你,两日后方姨娘的人会带回消息,说郡衙那个乞丐并非陈尧,但乞丐会给人说那块玉佩的确是一个长相酷似陈尧的男孩儿给他的,所以,你动作得快,他们会地毯式搜查你儿子的,我也不知道能把你儿子藏多久。”这是一开始柳茹月就做好的计划。 自从刘嬷嬷出现之后,柳茹月就开始制定计划了。 上个月回去见到莺歌和着急的陈尧之后,她就将好几种可能性与莺歌分析了一遍。 并一一完善了计划,且对好了暗号。 暗号即是钱袋。 在刘嬷嬷出现后,柳茹月就为此赶制了好几个没有绣花的普通钱袋,花样无所谓,缝制钱袋的针线颜色才是重点。 柳茹月知道陈府防人防的厉害,断不会留下明显的字据让人怀疑。 “我不参与其他事情,原本我也只是负责带个口信而已,希望陈老板别对我抱以期待。” “你主子就只在陈府安插了你一个人吧。” “……”没想到自己说的委婉,还是被陈熙察觉到了,柳茹月不相信能把生意做这么大的人是什么善茬儿,心里开始打鼓。 “我的任务是独立的,陈老板切勿行差踏错。” 冰凉的手,宛如暗中择人而袭的毒蛇无声无息的缠上了柳茹月的脖子,并逐渐收紧,“把我的儿子关哪里了?” 柳茹月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这人当真是扮猪吃老虎了,可她也不是吃素的。 猜出陈熙在没问出孩子下落之前不敢对她下杀手。 挣扎中抖出袖中孜然粉纸包,向床上撒去。 陈熙料到了捏在手中的女子会反击,做好了缴械的准备。 白日里,他拉女子进入空房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袖中藏着匕首,他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然而,他没料到袖中除了匕首还有孜然粉! 这女人真卑鄙。 “啊~”嚏 让陈熙难受的不止是中了计,而是想打喷嚏还不能打出声,就害怕引来方姨娘的人。 他只能收回手死死的捂着自己口鼻,错过这个机会,他还能找机会对付这个女人,若是方姨娘的人来了,他恐怕插翅难飞。 在此期间,陈熙预判多时的匕首,冰凉的抵在了他脖子上。 形势逆转不过一瞬之间。 第69章、欠了这两父子 “陈老板勇气可嘉,把我这里当龙潭虎穴,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敢一人来闯,足见爱子心切。” 从陈熙的反应来看,在本是他避风港的陈府,他已被架空,如果他还有人可用,定然能查到她绾娘这个身份住处,家中还有夫君、两个孩子的事情,从而联想到那里就是陈尧所在的地方。 可是,他不知道。 怕他陷入绝境来个鱼死破,柳茹月一个弱女子也不可能一直防着他,只好如实以告,“尧哥儿说,遇到爹爹就给他说,尧哥儿原想着回家和爹爹一起赏月吃月饼,他喜欢蛋黄馅的,爹爹喜欢火腿,娘亲喜欢莲蓉馅儿的。” “他连这个也和你说了?”陈熙忍着呛人的滋味,捏着嗓子问。 孩子若是被绑架,断然不会和绑匪相处得如此融洽,说这么多家庭相处日常。 尧儿比寻常孩子聪慧,遇险后,他不可能轻信别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尧唤我干娘。”柳茹月收了刀,缩回了床踏板上。 脖子处的锋芒退去,陈熙捂着胸口躺在了床上,“怎么回事?那你为何骗我。” “我又没见过你,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陈尧的爹,而且一开始是你对我充满了敌意,我怎么敢说太多。”柳茹月依旧没有放下手里的匕首,以防万一。 “抱歉,那你可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么?” “我见他可怜,给了口饭吃,随后就带着上路了。”没想到对方这么容易就道歉,柳茹月没有具体回答,反而问道,“你对方姨娘怎么看?” 陈尧不喜欢方姨娘,对方姨娘的厌恶,可能是正室妾室之争,男人看不出来,男人偏心也不是什么奇闻。 上一世柳茹月伺候过的后宅可不少,不管在外面多精明能干的男子,一回到后宅就装傻充愣,任由众多女子为他一人争风吃醋,亦或者当真被一女子哄住独宠她,其他女子都是昨日黄花、说的话都不够那女子一个屁响。 柳茹月害怕的就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陈熙还会觉得方姨娘没有参与其中,一切都是那些势力控制了陈府,方姨娘是无辜的。 如果是这样,她不放心把陈尧交给这么个糊涂的男人。 “她……” 黑暗中陈熙哀叹了一声,悲痛之中带着一丝悔意,“我不该带她回府,害了夫人和孩子。” 看来又是一笔男人的风流债,悔不当初又有什么用,人都被害得没了。 对他和她怎么走在一起没什么兴趣,知道他后悔了,不会轻信方姨娘的话就得了,“那你知道方姨娘是谁的人了么?” “不知道,直到这次遇险逃回来,我才知道她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美好。她……背后的主子应该并不想拉拢我,而是想利用她肚子里的孩子直接取而代之。”黑夜,让陈熙的声音听上去更加凄楚。 听上去真是令人唏嘘,步入了别人的陷阱,一步错就步步错。 柳茹月之前也分析过方姨娘会不会是想谋夺陈家家产,却觉得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没能力吃下陈氏米庄,会被陈氏族人瓜分得骨头都不剩。 原来人家后面有个很厉害的靠山。 “你身边的护卫呢?” “全没了,他们以我儿性命威胁我,我不敢放开手脚让侍卫动手,结果就……” 这么一来,情况就变得复杂了,柳茹月愁得拧紧了眉头,不过黑夜中谁也看不到。 “不过,你的到来让事情变得简单了。” 这人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柳茹月问道,“怎么说?” 陈熙冷笑了一声,“他们应该筹谋多年了,就等着方姨娘怀上胎,就立刻设计了岳父去世,我势必要陪妻回去奔丧,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他们算计好的,他们还真是看得上我一个米商的家业。” 世人皆怕鬼,那是没有见过人心的可怕,柳茹月在心中哀叹一口气,她不也没看清楚陆铖泽的狼心狗肺么。 “他们千算万算,想用我儿掣肘我,却没算到我儿逃出来被你救了,既然我儿无碍,我还畏惧他们什么?” “只要我活生生的出现在人前,他们安插在我府里的这些人,就什么都不是,谋夺我家产的人只敢躲在后面不探头,他若敢为方雪琴出头,就暴露身份了,那倒好,都不用我出手,他就……” 就会如何,陈熙咬牙切齿的也没有说清楚,柳茹月倒是能猜上一二。 事,变成了大事,还是她无能为力的事情,柳茹月不会去趟这浑水,她怕自己会被淹死。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现在人前?藏在我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她们对我的信任也没几分,如果她们发现你在我这里,那他们找到尧哥儿就很容易了。” “我受伤后没能好好治疗,你想办法给我找些补气养血的药,以及金疮药。”今夜能到她房间,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不好好养养身体,怎么和他们斗! “好。”柳茹月应下了,自会去做,虽然对陈熙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回陈府怀有怀疑,但那也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 或许,他当时还天真的潜回来找方姨娘帮忙,结果发现方姨娘背叛了他。 或许,他是回来拿东西的。 胆战心惊的眯了会儿,根本就睡不着。 大半夜,又听到床上的陈熙难受的唔吟起来。 柳茹月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一手的汗,脑门儿烫得能温酒。 受伤这么多天也没见发烧,现在精神松懈下来,病就发作了。 现在陈府被方姨娘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平日里她一个厨娘也不可能随便出入陈府,更妄论现在。 她实在没办法帮陈熙找大夫,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柳茹月只能绞尽脑汁想着能用什么土方子治。 熬药,她是没办法熬的,她这么晚去厨房熬药,肯定会被人发现。 还好,为了泡制药酒,她房间里还有烧刀子。 府里是戒备状态,半夜已经睡下了,她又不敢点灯。 只能摸黑找到了酒坛子,又咬牙伸手脱了陈熙的上衣。 用帕子沾了酒水,擦拭陈熙的额头、腋窝下、手心腹股沟、大动脉、脚心、后背心。 不心触碰到他的伤口,陈熙也会哼哼两声。 实在没办法,柳茹月又倒了温水在盆子里,摸到伤口处将他伤口擦洗一番。 金疮药她也有备着一些,用刀的偶尔也会割伤手,就是没准备太多,只能薄薄的给伤口处上一层。 如此温水擦洗、酒精擦穴位,忙了一夜,彻底没得时间睡了。 真是欠了这两父子的。 第70章、稳不住的姨娘 如果他一直昏迷不醒,当真害怕把他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万一方姨娘的人太过谨慎,白日里还来她房间检查一遍可怎么办? 鸡鸣,吵醒了打着瞌睡的柳茹月。 一睁眼,就发现陈熙呆愣的看着蚊帐。 “你终于醒了,我一会儿想办法给你带一碗鸡汤回来。” 只见陈熙扭头神志不清的看着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哎。” 房里这么大一个人,她完全没地方藏,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柳茹月迷迷瞪瞪的重新梳了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拿着食盒出了门,并给门上了锁。 打了水井里的凉水,朝着脸上拍了一会儿,她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一些。 再放不下,也得去做早餐了。 还好以前找大夫买了那个提神醒脑油,她刚才在房间里找了一出来,路上打开瓶盖,在鼻下晃了晃。 立刻精神大振。 真是个好东西,希望能撑一天。 早餐做了灌汤包,香菇鸡肉粥,面片汤,又磨了豆浆,炸了油条。 方姨娘口味不好,指不定想吃什么,只能都做一点。 做香菇鸡肉粥,主要是为了一大早就熬鸡汤,不惹人怀疑。 反正鸡都杀了,只取鸡胸肉做粥,剩下的不用也浪费,提前熬高汤很正常。 待得青菊把吃食给方姨娘拿过去之后,柳茹月就舀了一碗鸡汤只放了一点盐,再拿了豆浆油条、两叠灌汤包、泡菜,一碗面片汤去回到了院。 给白芷送了一份过去。 白芷十分感动,昨夜她失态了,今日绾娘还亲自给她送早餐,说了一番感谢的话。 “谢什么,我也想回来在屋子里吃,昨晚外面闹得厉害,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想回屋躲个懒。”柳茹月哄好了白芷,就提着食盒回了自己的屋子。 看到柳茹月回来,陈熙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被褥,想说话又担心屋外走动的人听到,只好对柳茹月点了点头。 将鸡汤递给陈熙,让他自己慢慢吃。 柳茹月自己吃了豆浆油条,剩下的都给了陈熙。 虽然伤患不宜吃太多,但下一顿饭,她也不一定能拿回来,只能让他尽量多吃一点,好抗饿。 两人安静的吃了早饭,柳茹月收拾好碟子食盒,又离开了屋子。 待得她晚上拿了吃食回来的时候,陈熙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床单不见一丝褶皱,被褥也被叠好了。 房门被锁,他是从窗户出去的。 柳茹月松了一口气,屋子里藏着陈熙,就像藏了一个炮仗在家里,对于她来说,还从未冒过这样刺激的险。 吃了饭,洗了碗,柳茹月就把被套、被单换下来,洗了。 这一夜,她终于能安安心心的睡一觉。 到了第二日,魏嬷嬷急匆匆的回了院子。 柳茹月进不得内院,做了椰汁红豆糕、山药糕端过去,到了门口,又被青菊接过手。 柳茹月不敢多作逗留引人怀疑,只能转身离开,却听到屋子里接连传来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 站在门口的白芷宛如受惊的白兔,眼红红的抖了抖。 柳茹月放心的离开了。 以前方姨娘在暗处,被算计的刘氏、陈熙他们在明处,所以处处被她利用摆布。 而现在她已经浮出水面,陈熙还没对她出手,只是柳茹月布了个局,她就如此沉不住气。 看来,她并不是多厉害的人,厉害的是在她背后出谋划策、指挥的人。 背后之人也不想扶持一个厉害的女人出来吧,所以把方姨娘这种只会温柔意哄男人的女人送到了陈熙身边,让陈熙陷入温柔乡里。 柳茹月做的午饭,原样被送了回来,方姨娘就动了两口,说是吃不下。 前几日,她装吃不下的时候,送回来的都是空盘子,对外说是赏给下人吃了。 现下遇到超出掌握的棘手事,都顾不上演戏演全套真把食物赏给下人吃。 青菊还唉声叹气的央着柳茹月换着法儿的给方姨娘做点可口吃。 “如果方姨娘没在月子里,这夏日里能吃的吃就可多了,凉糕、手搓玫瑰冰粉、鸡丝凉面、凉皮儿都能给方姨娘做些,绝对让方姨娘食指大动。”柳茹月将剩菜剩饭收下,倒在了泔水桶里。 见青菊也跟着哀叹,柳茹月怜惜的说道,“女人坐月子就是不容易,你说老爷什么时候才回来看看姨娘啊,有个人在身旁安慰关心,劝她吃一点就好了。” 青菊面色如常的垂下头,缕了一下头发道,“老爷,生意繁忙吧,生意怎么也比家里的事情重要,姨娘能理解的,大家族就这样,不像你嫁个书生,整日在家里,遇到什么事,他都能在身边照看着。” 平日里青菊这丫头说话也挺有分寸的,今日说话却夹枪带棍的,看来方姨娘今日心情不好,磋磨了房中的丫头了。 “青菊姑娘说的是,希望老爷能早些回来。”柳茹月还能真的和青菊计较不成,“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一会儿给姨娘做什么了,我打算给姨娘做个酒酿荷包蛋。” 青菊闻言,松了一口气。 但,不待柳茹月做好酒酿荷包蛋,白芷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因为奔跑满脸红扑扑的,眼中的喜悦难以遮掩,看的青菊皱紧了眉头,“白芷,虽然这是雅音苑厨房,你也不能如此咋咋呼呼的奔跑,成何体统。” 白芷亲近的靠近了柳茹月,朝批评她的青菊嘟了嘟嘴,“是姨娘命我过来的,姨娘催的急,刚才厮说,老爷回来了,让我来通知绾娘做菜呢。” 闻言,青菊咧了咧嘴,笑得有些勉强,“太好了,老爷终于回来了,既然白芷来了,你就在这里帮绾娘和绿梅做菜吧,我先回去了。” “青菊,酒酿荷包蛋也做好了,你先给姨娘带回去,让她先垫垫肚子,不然一会儿老爷回来,她哪里有精神迎接老爷啊。” “不必了,姨娘肯定想和老爷一起吃。”青菊拒绝了柳茹月的好意,姨娘越是柔弱憔悴,老爷越是心疼她,若是姨娘先吃了东西,老爷若是知道了,就显得没那么真心了呐。 没有人挽留疾步离开的青菊,柳茹月拉着白芷让她摘菜。 自从知道老爷回来,白芷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她是当真在为方姨娘开心,也在为自己再也不用被方姨娘折腾而开心。 她以为老爷回来了,方姨娘的心情就能变好。 真是个傻丫头,傻乎乎被方姨娘她们当枪使。 第71章、釜底抽薪 陈熙竟然选择了回来? 柳茹月张罗着让厮出去再买一些菜,带着白芷、绿梅做了一大桌饭菜,一个个丫环嬷嬷都来了厨房,将这些吃食全都搬去了方姨娘屋中。 因为今日比较隆重,做完饭菜,柳茹月也来到了院中伺候。 方才知道,陈熙并没有来方姨娘院中。 不,陈熙根本就没有回陈府。 厮带回来的消息,只是他在外面看到陈熙回星沙县了,老爷说会回家吃午饭。 一大帮人侍候在院中,可是等到午时过去,也没见着陈熙的影子。 柳茹月都听到站在一旁的丫环、嬷嬷肚子开始打鼓了。 白芷、绿梅对视了一眼,又感激的看了柳茹月一眼,还好做饭的时候,被绾娘喂了一些吃食,不然现在她们也得挨饿了。 “老爷怎么还没回来?”方姨娘担忧的催了催魏嬷嬷。 魏嬷嬷出了院子,面带笑意的走了进来,“外头传信儿的厮说看到老爷的马车过来了。” “太好了,走,扶我去大门口接老爷!”方姨娘不顾羸弱的身子,把手搭在青菊的手臂上,往大门走去。 “白芷,绿梅,我们就别跟去了,等了这么久,菜都凉了,我们去厨房热一热菜,再看看哪些菜得重新做。” “好。”没法去大门口看热闹,两个妮子十分失望。 柳茹月只是觉得,陈熙肯定要折腾一下方姨娘,她们何必跟着去大门口遭罪。 果不其然,三人在厨房里,又吃了好些菜,又重新做了几道菜,也没听外面传话要重新上菜的。 菜已经重新做好了,还是得端去方姨娘屋子才行。 雅音苑在方姨娘面前有体面的丫鬟婆子都跟着方姨娘去大门口了,别的丫鬟婆子也不够来厨房拿食盒。 柳茹月三人提着食盒到了院内,刚重新摆上桌,就见方姨娘一行人急匆匆的回来,大家伙儿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尤其方姨娘往日温婉、柔心弱骨的模样,此刻积满了怒火。 三人连忙提着食盒,低眉睡眼的退到一旁站定。 啪 哐 哗啦啦 桌上的饭菜,被方姨娘一叠叠的砸在地上,嫌这样不过瘾,她整个趴在桌上,将菜盘子都扫落。 白芷吓得浑身发抖,绿梅也被方姨娘不同以往的表现吓坏了,两人直往柳茹月身后躲去。 青菊、黄灵也不敢在主子气头上往前凑,最后还是魏嬷嬷对大家使了眼色,“都下去,没眼力见儿的东西,在这里杵着干嘛?” 大家纷纷逃难似的,离开了方姨娘的屋子。 离开前,只见魏嬷嬷上前拉了拉方姨娘衣袖,“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青菊放下的帘子,挡住了屋内的景象。 白芷巴望不得赶紧离开院子,跟绾娘回厨房去待着。 柳茹月猜想方姨娘肯定被陈熙整了,不作停留,拉着两个丫头回了厨房。 “吓死我了,姨娘平日那么温柔,怎么发起火来,这么吓人。”绿梅以前是个粗使丫鬟,离主子太远,哪里知道方姨娘的本性。 白芷嗫喏着,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抱着手臂靠在柳茹月怀里,偷偷啜泣。 “好了好了,你们两呆在厨房,别出去。”柳茹月轻柔的推开白芷,吓得她问道,“绾娘,你要去哪里?” “大家都没吃饭,我准备给青菊那几个丫头送点糕点过去垫垫胃。”柳茹月各捡了一碟马蹄糕、新市茶糕放在食盒里。 “绾娘就是人太好,你现下送过去,她们也标不一定领情讷,不敢吃的。”白芷扯着食盒,不让柳茹月过去,免得被她们训。 “她们不吃是她们的事,我作为厨娘,总不能让姑娘们饿着了吧。”至于方姨娘,她自己砸了吃食,暴殄天物,柳茹月才不想去关心她呢。 白芷终究没有犟过柳茹月,她提着食盒重新进了方姨娘院,这次不敢去触青菊霉头,拉着黄灵到一旁,“主子心情不好,这会子,你们这些主子面前的体面丫头,更得打起精神伺候了,快吃两口,免得一会儿主子叫你了。” 黄灵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见绾娘拉开食盒露出一角,糕点的清香立刻传了出来,口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对青菊使了个眼色,我先过去吃,一会儿换你! 便跟着柳茹月去了远一些的角落,粗鲁得不像主子跟前的一等丫头,倒像是抢食儿的乞丐。 柳茹月拍了拍她的后背,“别着急,慢慢吃,屋子里魏嬷嬷伺候着呢,应该没事这么快叫你。” 话是那么说,能多吃一个算一个,不然主子这怒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呢。 “嗯嗯。”黄灵点着头,嘴里嚼着东西,也不好好说话。 “老爷呢,不是说老爷回来了么,姨娘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啊?”柳茹月又从食盒里,拿了一碗银耳羹出来,递给了黄灵。 噎坏了的黄灵,拿过来就一口气喝了半碗,喉咙里的食物可算顺了下去,平时她话不算多,但这个事情也不算什么秘密,又感受到了绾娘的关怀,她说道,“老爷在外头置了个院子,比咱们陈府还大呢,是以前国子监祭酒东方大儒的祖宅,听说,老爷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说到这里,黄灵气不过的拿了一个马蹄糕咬了一口,“这叫什么事儿,有家不回,买个更大更体面的院子养女人,把方姨娘置于何地?” “我觉得,老爷可能是不想回陈府这伤心地吧,刘氏与老爷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却没想到夫人就这么去了,且大公子也下落不明,他……或许是想阖府搬迁过去,只是没来得及和方姨娘说吧。”柳茹月随意的敷衍着。 送走了黄灵,青菊、海棠也过来吃了糕点,这两人就没有和她说任何有效的信息。 但柳茹月也不在意就是了。 柳茹月在厨房里待着,绿梅是粗使丫鬟,反倒人缘比较广,认识的陈府下人还挺多,出去不多久就又带回来了一则劲爆的消息。 她绘声绘色的说道,“老爷让厮带回来了口信,说是先把夫人的棺椁搬去东方府,也就是新陈府,也叫方姨娘过去,不过这边陈府老宅,老爷也不打算弃了,所以除了方姨娘可以带七个丫鬟嬷嬷过去,其他丫鬟厮一并留在老宅驻守。” 第72章、施进失敬 好一个釜底抽薪。 方姨娘和她幕后之人,长期下来汲汲营营,终于完全把持了陈府,全都安排上了他们的人。 陈熙回到陈府,即便带着可靠的护卫,也等同于进入了狼窝,他也难以从陈府这么多人里剔除掉方姨娘的人。 干脆另外安置一个新家,让方姨娘忙活多年的成果付之东流。 妙! 不过也是陈熙有钱任性,一般人家哪里能这么大手笔。 “绾娘做菜这么好吃,又能照顾好姨娘、奶娘,以及各位姐姐,肯定能去新宅子。”绿梅脸上一丝忧愁也瞧不出来,又扭头去看白芷,“白芷姐姐也伺候在姨娘身边这么多年了,肯定也能去新宅子。” 白芷闻言却并未开心太多,少女脸上藏着心思,“那你呢。” “守老宅啊,反正我也是粗使丫鬟,在哪里都一样,在老宅这边,上头没有主子管着,还乐得清闲。”绿梅这一根筋的脑子,思想十分简单,想着想着,自己还乐了起来。 白芷又是羡慕她这般的心态,又是看不上她这不求上进的样儿,但也明白,绿梅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挤进那7个名额。 其实绿梅去不去新宅子,白芷并不是那么关心,她又看向神色自若的绾娘,有绾娘陪她一起去新宅子,她心里也能踏实一些。 就在这会儿,海棠提着裙角跑过来,在厨房门后喊了一声,“绾娘,方姨娘叫你收拾好包裹,去她院子里,我们要搬去新宅子了。” 没听到自己的名字,白芷面色一慌,绿梅也担忧的看向她想劝说两句,可白芷已经冲出门,拉着海棠的手问道,“海棠姐姐,我呢?” 海棠抓着她的手,拽了下去,讪笑着搪塞道,“姨娘没说呢,哎呀,白芷妹妹,你着什么急嘛,等姨娘在新宅子安顿好了,就会来接你们过去的。” “可是我……”白芷还待说些什么,海棠已经不耐烦的催促道,“绾娘,你快些收拾,一会儿过去新宅子了,你还得赶紧做一桌饭菜出来。” 失落的情绪漫上白芷的双眸,柳茹月心中嗟叹,这丫头又害怕侍候方姨娘,又往她跟前凑,毕竟伺候在主子跟前才有体面,若是被主子遗弃了,会比从没得过宠的丫环更受欺负。 但此刻是方姨娘和陈熙斗法的关键时刻,白芷这样指哪儿打哪儿的不会动脑子的丫头,方姨娘带上她不划算,肯定会把名额给更信赖的人。 就是不知道方姨娘敢不敢在这档口,将幕后之人派来协助她的助手带去新宅子了。 亦或者带些人过去掩人耳目。 但白芷留在老宅其实更好,免得卷入争斗中落得个悲惨下场。 柳茹月上前拉着白芷的手安慰道,“海棠说的是,姨娘安顿好了,肯定会把老宅子的人慢慢带过去,我在新宅子等你。” 红着眼的白芷认命的点了点头,这事儿和绾娘发火也没用,七个名额,明明能带上她的,姨娘为什么不要她呢。 “绾娘,你快些去收拾衣物吧,不然一会儿姨娘该发火了。”绿梅在一旁焦急的催促着。 柳茹月点头,不舍的离开。 她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被套这些还好已经洗了,留在这里也不害怕她们查出来什么。 她收拾了衣服还有一些玩意儿,就到了方姨娘院里。 青菊她们还在收拾东西,方姨娘的东西自然是多的,一时半刻也收拾不过来。 坐在摇椅上的方姨娘难得亲自抱着孩子在哄着,奶娘挎着一个行囊立在她身后。 看到柳茹月过来了,方姨娘伸了手,被魏嬷嬷扶了起来。 “你们慢慢收拾,绾娘跟着,我们先去新宅子。” 原来是在等她到来,柳茹月受宠若惊的退到一旁,跟在了魏嬷嬷和方姨娘、黄灵身后。 其他丫头都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唯独没有叫上白芷。 雅音苑月门门口,已经有轿夫等在那里,黄灵掀开帘子,扶着方姨娘坐了上去。 侍立在院门口的两个护院,扶着腰间的刀坠在了轿子后面。 还有那日帮柳茹月送月钱回家的厮也挑着一担东西跟在轿子后面。 柳茹月心中暗道,这两个护院恐怕就是幕后之人派来帮扶方姨娘的打手吧,至于那个厮,就是通风报信的。 两个护院、一个厮、魏嬷嬷、奶娘,已经五个人,加上她就是六个人了。 青菊、黄灵、海棠三个丫头,没想到方姨娘带上的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黄灵,青菊、海棠应该会留在雅音苑守着院子吧。 这么多年下来,方姨娘屋子里恐怕有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收拾出来的,只能留下信得过的人守着。 这是一种猜测,还有其他可能性。 柳茹月在脑海里想着各种可能性,跟在轿子后面,先是出了陈府,到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一个正在换牌匾的府邸跟前。 原本的陈府可以用富丽堂皇来形容,而这一处府邸,只是大门就显得比商贾之家有底蕴得多,世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穿着布衣,背着手等在府邸门口。 看到这轿子,才躬身问道,“请问你们是?” 魏嬷嬷朗笑道,“轿子里的是方姨娘,我是伺候在姨娘跟前的魏嬷嬷。” 管家模样的男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慢条斯理的说道,“原来是方姨娘,我是陈府的管家施进,以前东方大人离开后,这一处宅子就留给我打理的,现在陈老爷买了这里,承蒙陈老爷信任,我就留下继续管理这里的事物了。” 魏嬷嬷和他打着哈哈,眉眼已显出几分不耐,但也陪着笑脸,“施管家,姨娘带着少爷坐在轿子里,你看,能否让我们先进府,将来有空,我们再叙?” “啊,瞧我老糊涂了,东方府,不是,这宅子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看到人,我就想唠唠嗑,耽误了方姨娘休息可是大罪,施进失敬了。”施进连连抱拳道歉。 “好说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施管家还年轻着呐,哪里老了,以后想唠嗑,随时可以来找我。”魏嬷嬷转过身,一招手,轿夫就准备抬着轿子进门。 “且慢!”施进伸手一栏,守在门口的两个护院就看了过来。 魏嬷嬷,“怎么?” “老爷说,方姨娘只能带七个下人进府,所以老宅的轿夫就只能止步于此了,里面的路,就让我来引吧!” 第73章、偏向虎山行 “可是方姨娘还抱着少爷啊,这走进去,风吹了、太阳晒着了怎么办?”魏嬷嬷对施进的话,意见颇大,却也没得在老宅时候的底气来吆五喝六。 “初一、莳五。”施进依旧态度恭敬,唤了一声,从大门内影壁后,走出来两个步履轻盈、清雅灵秀的丫头,“少爷可以交给这两个丫头抱,走正门。” 柳茹月把头垂得更低了。 “管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姨娘……”魏嬷嬷反应极快,脸上的怒意瞬间收敛了,扯出一抹随和的笑容,“方姨娘已经为老爷生下了儿子,当得走正门进陈府的。” 施进摸了摸山羊胡,摇头晃脑道,“老爷说,换宅子也是为了让少爷能在充满书香气息的环境里成长,将来少爷是要走仕途的,所以规矩上,就不能再像从前老陈府一般不讲究,免得将来落人话柄,毕竟现在正是夫人的丧期,姨娘走正门会冲撞了夫人的。” 原本以为只是下个轿子的事,现在连正门都走不得了,魏嬷嬷揪紧了手里的帕子,却发作不得。 方姨娘掀开帘子,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飘飘倒倒似练了醉拳,看得大家怕极了。 就怕她会不心将孩子掉下地。 魏嬷嬷赶紧上前扶着她,“姨娘你正在坐月子,出来做什么!” 担忧之情涌上眼眶,魏嬷嬷搀扶着方姨娘哀求道,“施管家,我家姨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的噩耗传回来之后,姨娘一直在为夫人的丧事忙里忙外,还为她吃斋打坐,尽心尽力,绝对没有对大夫人不敬的意思。 “现在方姨娘的身子也不大好,既然轿夫不能进去,您就行行好,叫两个府内的厮来抬轿子吧!” 魏嬷嬷拥着体力不支的方姨娘在怀里,方姨娘又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孩子,这场面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施进面有难色,挡在轿子面前的身形却岿然不动,窘迫的搓了搓手,“府里才被老爷买下没多大一会儿,还没去买下人呢,以前留守东方府的也没几个人,哪里有那么多厮来抬轿子。” “他们两个呢?”黄灵指着守在大门口的护院,“他们总能抬一下轿子吧!” “府里以前东方老爷收藏的珍本不知几许,现在陈老爷也甚是喜欢那些书,不然也不会买下这宅子了。就怕那些贼子趁着现在府门打大开,府中人又少的时候闯空门儿,就调了这护院来守门,他们走不开的。”施进连连摆手。 他指着跟在轿子后面的两个护院,似是突然发现了他们一般,“哎呀,我老糊涂了,这不是有现成的轿夫么,就让他们两抬轿子吧!” 柳茹月垂着头,余光中看到一个护院捏紧了拳头。 她能理解,这人肯定是幕后之人派来的高手,往日里在老宅充当一下护院也算本职了,现在让他去抬轿子,他心里断然是不乐意的。 陈熙这人,真是有仇必报、锱铢必较,进个门,都能搞出这么多事儿来刁难人。 派来接应的人一个比一个奇葩,施进就不说了,初一、莳五虽然什么都还没做,但这名字,细品,你细品! 不就摆明了说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以牙还牙么! 幸好她和陈熙并非是对立面,不然这样的人,太难缠了。 对于施进的提议,魏嬷嬷和方姨娘都没立刻接话让那两个护院抬轿子。 对话间隙导致了一息的静默,沉默在众人周围弥漫,继续下去足以让人洞悉些微猫腻。 “我也是最近头疼病犯了,还没施管家想得明白,周青、张原,你们抬轿吧。”最后还是方才靠在魏嬷嬷怀里一副体力不支模样的方姨娘发了话。 “行,就这样的话,不多不少正好带了七个下人进府,施某感谢姨娘的体谅,姨娘快进轿子吧。”施进此刻又恭敬得不得了,各种点头哈腰的感谢人,就像方才刁难人的不是他一样。 方姨娘抿紧了唇,由魏嬷嬷扶进了轿子,孩子方姨娘没打算交出来,但初一、莳五十分强势的掀开帘子,伸手要方姨娘把孩子交给她们。 不经允许,骄帘就被掀开,方姨娘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眼眶说红就红,“我坐轿,可以自己带孩子,不用你们帮忙了,谢谢。” “第一次进府,少爷就不能走正门,真可怜,将来外府的人会怎么说他呀!”初一又把手往前抵了一寸。 莳五摇摇头,甚是遗憾的看着方姨娘怀里的孩子,劝解的拉着初一的衣袖,“算了,有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娘,二少爷将来……哎,听说老爷带回来的那个姨娘已经有了呢,将来……” 谁家丫环敢在有儿子的姨娘跟前这么说话,也就得了陈熙的命令才敢吧。 正常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埋汰,方姨娘却忍了下来,将孩子递给了初一,“别让孩子晒着了,吹了风。” 又递了一件紫红色的斗篷出来,“给孩子罩一下。” “放心吧姨娘,这可是金贵的少爷,我们摔了自己也不会摔了他的。”初一、莳五抱到了孩子,哪里还搭理方姨娘,微微矮身行了个礼,抱着孩子扭身就往门内走去。 方姨娘撑着骄帘,直到看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影壁后,这才放下骄帘,喊道,“走吧。” 那两个护院一前一后的替换了轿夫,将轿子抬了起来。 却因为两人并非专业的轿夫,身体有强壮,起的太猛,又没能一同起身,只听教内传来一阵砰砰闷响。 “姨娘你没事吧!” 柳茹月也跟着叫了一声,“姨娘!” 陈熙真的是……竟然把抬轿子会发生什么都算在了其中,因此早早就让两个丫鬟把孩子带走,摔方姨娘是他给的报复,孩子他还是宠的。 施进趁此机会指着抬轿的人批评道,“怎么伺候主子的?万一把姨娘摔着了怎么办?把姨娘送到雅音苑之后,自己去找刘总护院,各领0鞭子!” “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两个护院这次应得很是爽快。 若陈熙回老宅,那里就是方姨娘给他设下的龙潭虎穴,此番形势逆转,柳茹月一点也不心疼这些鸠占鹊巢的坏家伙。 陈熙的刁难如此明显,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已然发现方姨娘一行人图谋不轨了。 方姨娘他们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看来她们背后之人,所图甚大,且十分有信心卷土重来! 第74章、庵? 这一处院子院子比原本的陈府老宅气派很多,有东西两个角门,东为尊。 周青、张原抬着轿子就往东角门而去。 施进跟在后方挥手大喊,“错了,错了!” “不是走东角门!” 魏嬷嬷面容扭曲的让两人停下了轿子,再回头已经变了脸色,挂着笑容一字一顿问道,“姨娘不是客,难道让姨娘走西角门?” “非也非也,魏嬷嬷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施进拍着胸膛解释一番,魏嬷嬷脸色暂缓,不解的问道,“那施管家是何意?” 舒完气的施进伸手指着西角门那边的巷子道,“周青、张原,你们抬着姨娘走那边巷子,一条道走到底,然后右转,就会看到一道门,把这牌子给守门人,他们就会放你们进去了,初九丫头会给你们带去雅音苑。” “……走,走后门?姨娘她可是……”魏嬷嬷原本不想接身份铭牌,轿子中的方姨娘闷声闷语的抽泣道,“就走后门罢,我本就只是个妾。” 声音凄苦惆怅,听得人只想拥着委屈的她在怀里好生安慰。 柳茹月头皮一麻,施进只是把牌子递到了魏嬷嬷手里,皮笑肉不笑的夸赞这,“还好姨娘知礼,妾进门,本就只能走后门。” 施管家这下马威,杀得魏嬷嬷没了锐气,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的按照施管家指出的路线走去,到了后门处对了牌子,这才得以走进新宅子,门口当真有个叫初九的丫环主动为一行人引路。 不管东方府以前多么风光无限,世家底蕴处处能从细节彰显,可久不住人,入目皆是颓败凋零,陈年旧叶都洒落在地上,像荒山野岭上的荒庙一般。 初九话不多,带着大家在院子里绕了一会儿,到了一处垂花门儿,“老爷说在老宅的时候,方姨娘住的院子叫雅音苑,怕姨娘不习惯新环境,就把这处院子改了名儿也叫雅音苑了。” 话是这么说,但垂花门儿上还是以前的名字,落音庵。 庵?! 众人惊怒之下,脸色大变。 初九察觉后,觉得众人题大做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捏着帕子挡着嘴角安慰道,“从前是庵,这不代表什么,老爷是关爱方姨娘才把这院子特地给她的,这不赶巧了么,都有个音字,想来是和方姨娘有缘了。” “虽然这里离老爷的十方轩远了点,但这里十分清幽,有假山、有莲花池,特别适合方姨娘静养,老爷说这里有佛堂,也方便姨娘礼佛修心,不用总是跑来跑去借别人院子里的佛堂了。” 老爷的命令,谁敢违背。 到了垂花门儿,男人就不可进去了。 落了轿,魏嬷嬷扶着她下来,进了二门,看到里面的景象,方姨娘轻咬朱唇、泫然欲泣的垂下头被魏嬷嬷拉着往里走。 进府路上的萧条景象已然让魏嬷嬷大开眼界了,这落音庵里的景象更让人头大,窗户上的窗纸破了就算了,有厢房的房门也掉在了地上。 初九嘴里夸赞的假山,上头铺满了不知道积累了多久的鸟粪,莲池里的莲花早就没了,水半干不干,散发着一阵夹杂着泥土腥气的恶臭,只剩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陷在泥里。 走近一瞧,像是死掉的乌鸦。 初九特真诚的说道,“你们可别嫌弃这里,我说的话,你们别不信,我是以前东方府的家生子,这落音庵收拾出来极好看,别的院子此刻也是这幅模样,不信你们可以去旁边的院子里瞧。” “已经带你们来这儿了,房子你们自己收拾,想住哪间就住哪间,等后面买了仆人填补了人手,这院子一下子就能收拾出来,哎,我得去大厨房帮我娘烧火造饭了。”初九用帕子捂了捂鼻子,眼珠儿一转,盯上了柳茹月。 她绕到柳茹月身后,指着她别在后腰上的大汤勺,惊喜的嚷嚷,“你是厨娘?” 柳茹月抬眉,征求意见的看向方姨娘和魏嬷嬷。 魏嬷嬷在初九背后对柳茹月点了点头,方姨娘也对柳茹月和颜悦色的笑了笑。 这是打算利用她先打入新陈府了? 她们怕是要失望了,她一开始就是为了帮陈尧而来的。 柳茹月大大方方应道,“是。” “你会做什么菜?” “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苏菜、浙菜、湘菜、徽菜都会做些。” 初九眼神发亮的往后退了两步,还夸张的舔了舔唇,“哇哦~,自从老爷去京城后,我……我们府里这些驻守老宅的人好久不曾吃过好饭菜了,我娘本不是厨娘,翻来覆去做的就是那么几道家常菜,你叫什么?” “绾娘。” 初九拉着柳茹月的手,恭敬的对方姨娘道,“方姨娘,我可以借一下你的厨娘么?” 能不借么? 这雅音苑的厨房哪里能做菜,这样的窘境,是方姨娘她们未曾想象过的情况。 为了吃上一顿饭,她们只能让出去。 方姨娘挂着牵强的笑意,“说什么借不借,都是做给家人吃,是吧,绾娘!” 柳茹月回以微笑。 方姨娘又道,“海棠,你也跟着绾娘去大厨房帮忙吧。” “可是姨娘你身边也需要……” “我身边还有魏嬷嬷和奶娘照拂,你去吧。”方姨娘虽然笑着,眼神却闪过一丝威严。 海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什么,“是。” 初九也不讲究,上前又拉上了海棠,“太好了,府里终于能热闹起来了,有你们帮忙,我在厨房再也不会被我娘嫌弃来嫌弃去了。” 她这般做法,像极了躲懒的孩子,也能解释她对柳茹月的热情了,她对帮忙的人都热情。 柳茹月和海棠就这么被初九拉出了落……雅音阁。 待得她们离开,魏嬷嬷就红了眼,轻声对方姨娘道,“从前老爷对姨娘多么柔情蜜意啊,现在竟是说变脸就变脸,果然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方姨娘趴在她的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其他院子没有人住,就缺了打扫,但大厨房是驻守之人赖以生存的地方,十分干净。 柳茹月猜测,这大厨房的院子恐怕比现在的十方轩都干净吧。 厨房里并不缺食材,都是新鲜的,有蔬菜也有鸡鸭鱼肉。 第75章、我不依 初九指着在厨房里摘菜的大娘说道,“这就是我娘,你们叫她曹大娘就好了。” 听到动静,曹大娘转过身,满头大汗很是不耐烦的说道,“哪里来的两个俊娘子?是来拿吃食的?菜才送过来,再等一个时辰再来拿。” “娘,这是我找来帮你忙的,这个绾娘,可是陈府那个方姨娘身边的红人儿,人家可会做菜了,八大菜系都会做一点,这下子,你就可以休息了。”初九上前帮曹大娘按着肩膀。 又支着下巴对海棠道,“我娘粗手粗脚,哪里比得上你们在方姨娘身边伺候的人细心,那就麻烦海棠姐姐帮我娘摘菜、剁肉吧!” 曹大娘宽心的松下肩膀,幸灾乐祸的笑看着绾娘,阴阳怪气的说道,“八大菜系都会做呐,真是厉害呢,既然方姨娘喜欢,说不定徐姨娘也会喜欢。” 海棠有了不好的预感,紧张的看向柳茹月。 柳茹月也只能紧张的回望她。 只听曹大娘道,“徐姨娘不是说我做的饭菜是猪食么,说我侮辱了她么,那赶巧,你就去徐姨娘厨房做饭吧,先把徐姨娘和老爷的饭菜做出来让主子先吃,我这大厨房就做那些糙汉子吃饭的,可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反手抓着初九的手掌,推搡了出去,“去去去,把这个绾娘带去徐姨娘厨房辉光发热去。” “恩,好吧。”初九扭扭捏捏的走到绾娘身边,“走吧,徐姨娘可是老爷跟前的新欢,我们惹不起的,走吧。” “等等,在大厨房做饭不也一样么,一会儿做好了,再给徐姨娘端过去就是了,绾娘的厨艺很好,也能做大锅饭,驻守东方府的大家伙儿,也是该吃一些好吃的饭菜了。”海棠终于慌了,笑吟吟的想要劝曹大娘回心转意。 方姨娘让她跟着来大厨房,就是为了一会儿绾娘做好了饭菜之后,让她端一些食物回去。 外人都只当方姨娘为了夫人的事情愁苦得吃不下睡不着,这些消息都是她们这几个贴身丫鬟传出去的,事实上她们知道方姨娘每天都开心得不得了,把绾娘做的饭菜吃光光了,胃口比以前更好了呢。 这一顿不吃,方姨娘肯定要生气的。 如果绾娘不在大厨房做吃的,海棠也不可能去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徐姨娘厨房端吃的啊! 这打大厨房曹大娘做出来的饭菜,方姨娘哪里吃得下啊! 一根筋的白芷又不在,到时候,受方姨娘磋磨的不就是她了? 初九就像听不懂海棠话里的意思似得,不解的反问,“方姨娘不是说,在哪儿做菜都没关系的么,反正都是做饭给一家人吃,给方姨娘做,还是给徐姨娘做,有什么区别,而且老爷会歇在徐姨娘那里,老爷吃得开心,我们也应该开心啊。” “方姨娘肯定不会介意的吧,方姨娘那么爱慕老爷,早就听说她是一个温婉和煦、待人和气、善气迎人的人了,她定然不会介意吧!”伸手不打笑脸人,初九笑吟吟的不断给方姨娘戴高帽,搞得海棠都不好反驳。 一旦反驳,那不是就是说方姨娘不是这样的人了么! 这些话,海棠实在是太熟悉了,熟悉得让她心惊。 这些话,和以前方姨娘教她们对付夫人院里的人说的话差不离了。 以前看着夫人院子里那些人被怼得回复不了话,她还洋洋得意,现在轮到自己被这么应付,海棠如何都笑不出来了,也比不得夫人跟前嬷嬷丫环那般有底气的敢骂过去。 虽然骂人落了下乘,却能逞一时之快,把邪火儿发泄出去。 而现在,她只能受这个窝囊气。 海棠自己不说话,初九就当她是默认了,直接拉着柳茹月就出了大厨房。 “海棠,来帮我砍这个排骨,我老了,手酸,拿不动砍骨刀,还是你来吧,我休息一会儿,哎,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还是你们年轻好……” 柳茹月只听身后传来了曹大娘指使海棠干活儿的声音。 初九嘴里哼着轻快的调,习以为常的在前面带路,带着柳茹月饶了一会儿,穿过了三个月门之后,前方的路就越来越干净。 灌木修剪得十分规整,并没有任其恣意生长,青石板上落叶没有一片,也没有青苔,窗明几净,不见一丝颓败之像,能看得出一直有勤于收拾、用心维护。 初九漫不经心的表情在到了又一处垂花门儿的时候,恭敬了起来,脸上的笑意也在,却没有面对方姨娘时候时候的轻慢。 “绾娘,这就是徐姨娘的住处,徐姨娘不喜欢我们进去,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进去吧。” “谢谢初九姑娘!”柳茹月对她点了点头,一路上初九的表现都十分鲜明,就是在针对方姨娘这边的人。 可是她不是,所以柳茹月一点也没因为曹大娘她们的话而难过气愤。 至于里面的徐姨娘是什么人,柳茹月也不关心,到了现在,她的任务差不多也要完成了,如果陈熙又纳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妾,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陈尧讨厌的是方姨娘,她把陈尧送到陈熙的身边已经仁至义尽。 将来徐姨娘、方姨娘或者再来一些张姨娘、李姨娘,都得陈尧自己长大去面对了。 不管徐姨娘好不好相处,柳茹月已经打定注意,见到陈熙就用陈尧和他换个要求便离开。 进了潇湘苑,一个身穿深蓝色鸡心领梭布袄的嬷嬷无声无息的引着柳茹月往前走。 柳茹月不敢乱瞧,生怕自己被牵扯到后宅姨娘之间的争斗里,只盼着直接去厨房做饭,吃饭的时候能见着陈熙。 天不从人愿,这嬷嬷带着她绕过潇湘苑天井直接去了正堂处,只见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穿着粉红色织金缠枝纹纱衣,同色襦裙,身披桃红色刺绣镶边蝴蝶暗纹碧霞罗素软缎,头绾风流别致垂挂髻,插着镶丝玳瑁花钗,拿着一团碧纱团扇,双眼淡漠的扫着她。 “见过徐姨娘。”柳茹月不想多事,便没多瞧,垂头作揖。 “哈哈哈,莺歌,你不是说干娘能一眼瞧出你来么?” “姐姐,我穿的这身衣服,和咱们见面那会儿穿的差不多,你怎么就认不得我了,人家不依啦!” 第76章、没有不散的筵席 “莺歌!” “陈尧!” 柳茹月猛地抬头,就被莺歌扶了起来。 而后莺歌撒娇的靠在她怀里不依的哭泣,“姐姐真是个负心人,不过一月未见,有了海棠、黄灵、白芷,就忘了莺歌儿了。” 没认出莺歌,是自己不是。 柳茹月无奈的拍着她的肩膀,“我只是,我只是不想惹麻烦,怕徐姨娘会因为方姨娘刁难我,所以都没抬眼看你,我看了你,我肯定会认出来的。” “当真?”莺歌儿仰起头,像是要确定什么的紧紧盯着柳茹月的眼睛。 双頄凝丹霞,秋水入瞳碧,恐怕就是这般颜色吧,柳茹月竟是觉得自己像负心之人,不敢对着这双眼撒谎,推开她反问道,“你,不会真的给陈老爷当妾了吧,怎么当上徐姨娘了?” “哼,我爹才看不上她呢。”已经换上华贵精致的男孩衣服的陈尧掀开帘子,牵着狗娃走了过来,抱着柳茹月的裙角,不屑的看着莺歌。 被陈尧一激,莺歌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用团扇点了点陈尧的肩膀,“我还看不上你爹呢,你当我想当你姨娘?天天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得多难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她拉了拉下滑的披帛,颇有几分傲骨的说道,“再说了,我宁当穷人妻,不当富人妾。” “你爹看不上我也是应该的,毕竟你爹眼神儿不好,或许是个瞎的,不然怎么会纳个祸害回家,搞得家宅不宁,连你娘都护不住。” 莺歌这嘴是个不饶人的,但也是陈尧挑衅在先,他们两竟然能相安无事的生活两个多月! 难以置信,她们两个月都相处下来了,现在关系还这么剑拔弩张。 柳茹月抱起已经会蹒跚走路的狗娃,这孩子一点不认生,一个多月没见,也认得这是他的娘,露出笑脸用脑袋亲密的蹭了蹭她的脸。 颠了巅重量,重了很多,看来莺歌有用心照顾孩子。 也顾不得和狗娃说说话,两个打孩子正闹得不可开交,她抱着孩子上前挡在了中间,“莺歌,你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计较。” 被批评的莺歌闷闷不乐,陈尧得意的对她吐了吐舌头。 柳茹月也没放过他,“陈尧,莺歌姨照顾了你两个月,给你洗衣做饭,帮你隐瞒身份,帮你打探消息,你知道她冒着多大的风险么,你应该敬重她,不能如此没大没。” 刚才还嬉皮笑脸、得意洋洋的陈尧笑不出来了。 “莺歌,你是长辈,先向陈尧道歉,做个表率。” 在柳茹月严厉的逼视下,莺歌微微屈膝,“对不起,我不该提你伤心事。” 柳茹月又看向陈尧。 这孩子平日都颇有教养、十分稳重,一遇到莺歌就不对付了。 陈尧眼中水光闪了闪,嘴巴一抿,躬身行了一个书生礼,“莺歌姨,对不起,是我先嘴臭的。还有,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两人互相道歉之后,就偏过了头。 无奈扶额,得,这道歉都是敷衍她的,怪不得道歉道的那么快。 柳茹月把狗娃塞到了莺歌怀里,蹲下扶着陈尧的肩膀让他面向自己。 帮陈尧理了理衣服,原本他就是一个粉面朱唇的可爱孩子,现在换回了男装,比跟着她逃难穿布衣更显精神。 或许,也是回到了爹的身边,陈尧的眼神都生动自信起来,这是有亲人可以依靠带来的底气。 见状,柳茹月更想念孩子们了。 不能在这里耽搁下去了,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露出这般有了靠山啥也不怕的眼神,信赖的看着她。 本想祝贺陈尧回到了爹身边。 到底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现在要分别,难免有些不舍,一张口竟是带上了几分哽咽,“尧哥儿,我已经把你送回你爹身边了,方姨娘已经被你爹送到了荒院,她早晚会受到惩罚,她伤害不了你了,我和莺歌姨还有事,不日便要离开,你要孝顺你爹,不要和你爹置气,多关心他,也照顾好自己。” 没娘的孩子是棵草,陈熙是个大米商,家大业大,将来肯定娶续弦的可能性非常大,他以前纳妾,将来说不定还会纳妾,没了亲娘护着,陈尧就只能仰仗亲爹的照拂了。 这时候,陈尧才从回到家的激动心情中反应过来,一左一右的拉着柳茹月和莺歌的衣摆,不舍的哭道,“不要,干娘,莺歌姨,我不要你们走,你们留下来好不好?” 虽然回到爹的身边让他开心,可是陈尧猛然发现,就算回到家里,爹爹也不可能时刻陪伴着他,只有干娘和莺歌姨时时刻刻陪着他,就算不在他身边,也是为了他在做危险的事情。 他,真的舍不得离开她们。 在娘亲没了的日子里,她们两是他唯一的依靠,驱赶了他的害怕,扫走了他的噩梦。 “不要离开我,我不要离开你们,留下好不好!呜呜呜……” “尧哥儿,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还要去找我的孩子,你已经找到爹爹了,我的孩子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我去找她们,等我找到姐姐妹妹还有弟弟,再带她们来找你好不好?到时候,你可别不认我这个干娘了。” “我……”与莺歌置气斗嘴说反话习惯了,差点随口而出就说我不认你了。 陈尧知道没有爹娘的时候多无助多害怕,他不能当自私的孩儿,干娘的孩子们不见了,她肯定很着急,他都有听过干娘梦里哭泣着喊他们名字。 “我认,我认的,干娘找到了姐姐妹妹弟弟,一定要带着他们来找我好不好?我……我请他们吃……好吃的穿好看的衣服,我教他们写字念诗。” 干娘做的饭菜最好吃了,说请干娘的孩子吃好吃的,他很是没底气,“干娘一定要快点找到他们好不好,然后早点回来找我。” “嗯。”说服了陈尧,柳茹月放下了一块石头,就害怕孩子因此闷闷不乐。 “我呢?”莺歌抱着狗娃闷声问道。 “我当然欢迎莺歌姨回来啦,最好你们一起回来。”陈尧松开柳茹月,扑到莺歌腿上,抱头痛哭,“我,我也舍不得你,莺歌姨!这段时间是我不听话,我不该和你顶嘴,虽然你做的菜很难吃,熬粥总熬糊,炒菜总炒焦,还会把糖当作盐撒……”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