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蝉声》 更新规划 第一次使用app在起点发文,仅以本段文字做一个测试。 顺便呢,作为一个新人,对自己的写作规划向各方朋友交一个底儿。 如果作品反馈尚好的话,我会按预设的路线一直写下去,基本上十年以内的内容便不愁没有保证了。 本作是4+1+1六部系列作品系列的第一部,四部主干小说都是历史轻武侠。 这四部小说想达到的目的,是希望日后对东亚族群史有兴趣的朋友交谈间可以经常提起这套小说。 能够激起回响,无论共鸣还是异声,让读者认为对读史有所帮助,笔者便已满足了。 笔者史观不从主流,但尊重证据,引起争议在所难免,非常欢迎诸位引经据典,前来打脸。 (ex){}&/  首周五连更,每更五千字左右。 (关于字数,实在是不太懂规矩,由于前面的一些章节和断点已经划好。所以没有特别原因,应该是不会改了。) 第二周开始,一周两更,周一,周五,字数不变。 节假日,特殊纪念日,酌情调整。 以笔者个人自知,过分讲究历史契合度的小说都会沦为小众作品,所以笔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成为流量写手。 但是希望喜欢这类小说的朋友可以多多留言,点赞, 知道有人关注,才有动力一直坚持下去。 小生在此先谢过诸位看官,祝走过路过诸位贵客,掩卷如意,开卷有得。 弁言 人浮一世,命理大同。 年少轻狂,血气方刚,欲与天比高; 人近不惑,仰首再望,苍天依旧遥。 彼时浮躁无定性,偶弄文墨,拼凑歪诗,贻笑大方。 效颦学步,枉书武侠,胡夸玄幻,游戏耽美无一不沾,然十文九阉,无一卒本。 而今痛定思痛,方知非勤无以成事。 来此世间一遭,终究还是应当留下些什么。 虽然而今心老,文思不复当日之隽,再无提笔万字,一气呵成之畅快,但文中沉淀,回甘悠绵,亦非少时能及。 故趁此墨香正浓,笔未结霜之际,再试毫风,取娱读者。 对于小说,鄙人一直有一种执念。 这种文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小说写的越好,往往罪恶性越强。 比如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无论在汉代官制,公家幕府,地理考究,人物事迹,性格塑造等方面,绝大多数都靠作者的虚构和发挥,但却成为了国人三国史观蓝本。以至于国人对三国历史的理解长期不如山海彼岸的邻国。 那么这样一本小说究竟应该算是成功还是失败? 从读者群体和影响力来讲,它绝对是巅峰级的存在。 但文者之所以为文,总还是需要有那么一些使命感,希望能给读者带来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当然,感官的爽快必不可少。 (ex){}&/  华夏之魂在文化,文化是华夏民族延续,君临八方数千载的核心所在。 目前世界的主流世界观由西方定义,其实西方对东方文化的理解一直有偏(qi)差(shi)。 而东方在经济崛起后,迟迟没有迎来文艺的复兴,从而使迷信西方,和文化不自信成为学术主流。 因此破除许多偏见,也是本作的使命之一。 讲着讲着,就象王婆卖瓜一样,把自己的作品格调订的特别高。 其实不然,本作的文风还是比较轻(u)松(bi)的。 无论你是怎样一个淑女,站在娱乐节目的舞台上都要尝试放飞自己。 小说的根本,还是娱乐, 无论我们想讲多么深入的话题,都不能太过严(huang)肃(bi)。 写到这里,连笔者自己也比较凌乱,这文风究竟是偏于老派表述方式,还是拥抱新派语言艺术? 哎,就权当是天赋异禀,武魂双生吧~ 最后,关键的问题只说一次。 如果您喜欢本作,请将它介绍给身边的同好,一起看看,聊聊。 对于笔者来说,有更多的读者了解,阅读,参与到讨论当中来,远比收到月票和打赏更有成就感。 吾爱真理,更爱能够产生共鸣的读者们。 楔子 碧浪青波万汩泉, 下掬流水上接天。 登临极麓秋晴望, 蜕落泥胎在人间。 ——咏柳 晨曦缓缓张开媚眼,细长而浓密的金色睫毛拖满天穹,只是从轻启的眼睑缝隙里睨到横陈未醒的瘦西湖柳岸,神色便为之一敛。忙用一片云霞掩了面目,重又掩入湖水,大约是打算再修补些妆容。 湖边碧绿的柳丝妩媚而灵动,色泽浓郁又不失光鲜,笼着一汪悠悠湖水,那淡然傲物的风致,又怎教风云不艳羡? 昔清帝乾隆六下江南,无不曾流连于斯。 而那些腰缠十万贯的巨贾也对此间趋之若鹜, 骑鹤下扬州的雅士更不曾为之吝惜溢美之词。 自清上溯二十甲子, 此地尚唤作广陵,此水尚是古邗沟的潴潦,唯独未变的,是这一湖醉人风情。 一缕秋风拂过, 一束柳稍一齐断落,柳叶飘散,随风而舞。 秋风当然拂不断柳枝, 但夹在晓风里,有一道比秋风更和煦的剑风。 此间少年一袭白衣, 舒臂如振翼, 腾挪如鹤舞, 泼瑶光, 画山水。 在氤氲雾气里, 光影镜射湖面, 远望去,恰如织梦。 待得剑气忽敛,剑光倏然不见,隐入少年背后鞘中,但剑鸣仍若龙吟,余震不已。 咦? 这时对岸忽然传来一声轻呼,一名翠衫少女从柳荫里转了出来。 在朦朦的晨光里,就像是自柳林飘出的精灵,五尺婀娜,一时尽夺湖光艳色。 天地间的呼吸也为之一顿,风渐止了。 只见那少女摘下头上的斗笠,抛入水中,身形微动,如鸢般展翅而起,在空中翻出一道曼妙的弧线。 足尖落处,恰好点在抛出的斗笠之上。 旋而飞燕回翔,不过两个起落,便几乎跨过湖面。 周围的柳枝都垂头不动,湖中的斗笠也只是吐了几圈无声涟漪,在这如画风烟里,只有那名少女兔起鹘落,拖出一道残影,划过水天间的留白。 白衣少年似是看得出神,眼见绿影落处离岸边还差了丈许,却还呆立在原地。 只听少女一声轻叱,“呆子!接人!” 随即一道长虹破霞而出,又让天边刚刚补过妆容,重新尝试亮相的初秋朝阳,黯然合拢了眼睛。 少年旋即会意。 忙乱间身形略显笨拙,但前进的速度却仍是极快。 只见他双足离岸而起,背后长剑轻啸离匣,在那少女剑下一托,身形翩然回转,又落向岸边。 那少女借这一托,轻巧地自少年头顶翻过,却未收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罩住少年腾挪的线路。 若是被这一剑逼住,那白衣少年便只能狼狈地掉落湖中。 他此时不免错愕,举头望去,只见霞光中翻起的衣袂染着金边,如凤尾般飘动。 在懒散的昏黄光晕里,丝毫看不透对方的面部表情。 但他并没有从剑风中读到一丝半缕的杀气,于是心中便已有了盘算,并不急于闪避,将手中剑撩过头顶,反手中宫直斩,厉啸破空,锐气逼人。 此番应变只在转瞬之间。 倒是那少女此时飘在空中不由借力,只得挥剑相击,身形向后翻出,让开了湖边那方落脚之地。 双剑交啮,铮的一声闷响,就像是龙吟和着凤唳,抑或是虎爪擦到了鹰喙,并非似寻常金铁相击是发出的嘤嘤脆鸣。 少年知道对方手中也定是一把硬度极高的宝剑,身形微定,便忙不迭地查看自己的爱剑是否有所损伤。 那翠衣少女咯咯笑到,“果然好剑!庆师弟,可否借剑一观?” 少年对剑有种与生俱来的敏锐,只是双指一搭,便已从剑的蜂鸣中感知出并无大碍。 此时听到少女的呼唤,好奇地抬头望去,“你?师姐?” 少女眉梢轻挑,望向庆姓少年,“我师父是你师父的师兄,你该不该叫师姐?真是木鱼脑瓜,师姐刚才那一式六龙御天,用得如何?” 那轮初生红日,接连受了打击,此时只能躲在远处,偷偷瞄着这对江湖儿女。 温柔的目光洒在少女的侧颜,把她的眉毛和发梢都染得金黄,将那本就青茁上翘的睫毛拉出夸长的光弧。 睫毛下是一双典型的凤眼,眼角微微向上翘曲,大而明亮的双瞳在朝阳下反射着神性的金芒。 大约是因为睫毛生的浓密,抑或是因为瞳仁大而清澈,那盈盈一抹的眼睑,也显得分外俏皮,完美地隐藏了凤眼唯一的缺憾。 无论这样一双眸子望向谁,他的目光,他的心神,便很难再蔓延到这一剪秋波以外的地方, 甚至无法注意她精致的鼻,俏皮的唇,和柔和细腻的颈腮。 既然连朝阳都看得痴了,迟迟未曾将整个身子从水天间拔起,那少年自也无可自持。 直到他感觉手中一轻,如手足般不可离身的长剑竟被对方轻轻捉了去,这才尴尬的一笑。 赤霞巧妙地掩去了他面色间的尴尬,但声音里的不自然却无从遮羞, “哦,那个。时乘六龙以御天,这是乾卦的彖词吧?腾空而击,御光而行,到是有几分贴切呢。” “哎?这是本门‘乾雷三落’的基本套路啊,师父没有教你么?那‘巽岚五起’呢?你学了几起?” 少年挠了挠头,喃喃道,“我,我没学过。我也没有师父,陈叔叔虽然教我学剑,但他只让我叫叔叔,坚决不让我拜师的。” “这倒奇了,那你学了些什么?” “陈叔叔只教我一些剑理,一些基本动作,然后便只给我讲解易经,让我自行领悟。陈叔还说,我父亲昔日剑术精妙,皆出易理。他只能将家父所悟的道路指于我,却不敢代家父教我。” 那少女哼了一声,不屑道,“老古董!罢了,你父亲也是我师伯,怎么论我都是你师姐。” 陈叔虽然从来没有对他讲过本门过往,还有些什么同门。 (ex){}&/  以韩江为界,江左为箕子国,江右为三韩地。 盘瓠之国,本号大罗,为商周所攻,散落夷方。 我的族人虽远迁移弁韩,不忘初心,辖地仍称盘罗国。 (笔者案:《汉书》作半路国,音译也) 后来中原归汉,汉军又打到韩江边,改韩江为汉江,三韩便和中原又有了往来。 一些族人因此迁入燕地做些草药毛皮的生意。 我的父母便生在关内,随魏都南迁到了洛京。 此番翻南下,我又算是重蹈先祖故土了。” 听着少女天南地北地一阵神聊,庆云心下怅然,恨恨道,“师姐见识广博。不像我自小便随叔叔在此隐居,还不知道外面有这样一番天地。” 瓠采亭略摇了摇头,双目间融入了些许长者般的慈爱,“这到并非我见识广博。只是这些故事在我们族人里代代相传,以寄托对故土的思念。不过,以庆师弟这等堂堂七尺男儿,倒却是应该出去闯一番天地。” 少年闻言连涨得通红,扭捏了半晌,“我,我答应过陈叔叔。没有他的允许,是不可以远行的,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 “尤其是北方。只要跟他学了剑,就此生不能踏足魏土。” 采亭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这是那个迂腐的师叔过了气的承诺。此一时彼一时,师叔他自己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你要是也想出去北边看看,不妨同往。” “怎么可能?陈叔叔说过他也不会再去北方的。而且,而且早上他还在教我学剑呢。”少年的眼球几乎都快从眼眶里弹了出来,满脸写的都是难以置信。 “那你何不自己去看看?”说这句话的时候,瓠采亭一脸的俏皮,眉目弯作完美的弧度翩然飞舞,似是带动了漫天柳丝随风齐动,飘起万里风烟。 天地万物仿佛渐随风烟淡去,遁入空蒙,只余几道简笔,几点朱红,描出一抹动人,印在光滑如玉的鹅卵上,烙在此间懵懂少年的心尖。 有些女子,实在是笑不得的。 忘情一笑, 或倾一城, 或倾一国。 或如此时, 不觉间搅动了天下。 》》》》》敲黑板时间《《《《《 按照本文设定,干尝断与区鈊二剑铸于春秋,那么这两把剑可能是铁剑吗? 西方传统史观认为,古中国进入铁器时代比近东要晚大约一千年。 在公元前2500年到1500年这个千年中,近东出现过陨铁匕首。在西方主流观点里,这不能作为掌握冶铁能力的证据,因此也不能被视为进入铁器时代的标志。中国同样存在类似陨铁器物,只是年代略晚些。 在公元前1500年到500年这个千年中,已经有数十件粗制铁器在近东地区出土。而根据我国近些年的考古成就,也已经发现了公元前1500年的铸造铁条(甘肃临潭磨沟遗址),以及春秋时期碳钢剑。甚至还有铁玉镶嵌的铁剑(三门峡西周虢国墓)。在事实上技术水平至少是不低于近东的,只是发现件数较少。在《古今刀剑录》中记载铸造的周刀剑,既有铜剑,也有铁剑。在西方研究里,因为他们没有像样的文字历史,因此他们也拒绝一切文字历史,这些器物大多不被提及。但是自春秋晚期开始,中国已经有铁制兵刃铸造,这已经是有实物佐证的事实。至于文字记录,那更是比比皆是。东汉典籍《吴越春秋》称:干将作剑,采五山之铁精。《绝越书》云:欧冶子、干将凿茨山,泄其溪,取铁英,作为铁剑三枚。一曰龙渊,二曰泰阿,三曰工布。可见本文设定二人出师作品为铁剑,并没有破坏历史的框架。 我们再说回西方定义的铁器发展史,公元前500年后被“主流”学术认为是近东的晚铁器时代,而中国也开始进入铁器时代的时期。中国军队在汉朝早期仍在大量使用青铜武器,这也被西方学者引为诟病中国铁器铸造技术晚成的证据。 而事实上,这里面有几个重要原因: 第一,众所周知,秦始皇时期曾经对冶炼业做过一次全国性的清查打击,民间冶炼被明文禁止,甚至金属产品都曾经遭到统一收缴和破坏。 第二,中国的青铜冶炼技术非常非常之成熟,青铜依靠铜和锡的配比,可以具有不同特性。武器用青铜的硬度并不亚于早期碳钢,而沉重的铜剑身更容易破开当时主流的木竹盾牌。周代青铜器精细处,可以用铜丝镶玉,镶金,镶铁做出非常复杂的器形,远远超过近东青铜器复杂程度。大型器皿如鼎的铸造,也不会产生结构龟裂。可以说当时中国青铜器的铸造水平代表世界古代青铜器工艺最高水平。以铸剑术为例,具有铬保护层的越王勾践剑是无可争议的青铜武器之王,同期世界各地的铁钢刀剑无论在硬度还是耐腐蚀程度上均无法胜出。写到这里,我知道会冒出许多“学者”质疑古代镀铬的可行性,没关系,本作专治各种疑古不服,后文也会将当时的工艺手段重新复原。所谓考古,实物为大,现存的文物还不足以证明一切么? 第三,和技术对应的,当时铸造业的供应链由国家统筹规划,原材料供应,工匠储备,对应衙司都已经成为成熟体系,产能规模极大。而整个产业链,在汉代以前都是以青铜为中心构建的。军备是国家重大支出之一,精贵的技术,并不一定适合普及。 第四,近东铁器大国西台王国,也就是现今土耳其地区,当时人口不足三百万,王权也不及古中国集中。与埃及作战,举国兵力不过万众之数。而周朝核心区域人口已经接近三千万,西汉人口超过六千万。中国的军队当时是百万体量,战国长平一次局部战争就能坑杀四十万人。在这样的体量下,官方一定会使用更加成熟,性价比更高的技术,对新技术的更替就会有滞后效应,这也是非常容易理解的。 综上所述,根据考古发现,中国铁器出现的时间,器形技术的复杂程度,并不逊于近东。而全面普及的时间,尤其是军事化时间较晚,只是因为缺乏全面更替成熟廉价技术的诱因而已。 第一章 云顶观星拓星野 北上寻师探师门 庆云一路奔往所居茅舍,远远望见陈叔的儿子文赞正在打扫院落,便迫不及待地喊道, “文赞兄,陈叔可在屋内?” 陈文赞抬头见是庆云,憨厚地笑了起来, “云弟,你来晚了。方才有个小姑娘来找爹。爹草草收拾了些东西就出门了。” 庆云还是不信,一口气冲进了屋。 见陈叔果然不在,只得转身出门悻悻道,“难道,陈叔就没留什么话给我?” “这……应该是有些嘱咐,你可以去问问那个小丫头。她,她仿佛是去找你了。哎呦~”,陈文赞正在冲屋门口的庆云说话,冷不防肩头被人拍了一下,不由惊叫了一声。 只见背后一对美目笑吟吟地望着她,“你在喊谁小丫头呢?” 陈文赞傻笑着指了指瓠采亭,瞧向庆云,“就,就是她。” 瓠采亭上下打量着陈文赞,面色也是颇为惊讶,“你居然不会武功?” “我身子骨硬朗,爹说我不用拳来脚去地强身。倒是请了位先生,说是要给我补补脑子。”陈文赞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对不习武功一事毫不在意。 这样乐天的性情多半都得上天福泽厚爱,只是往往令旁人颇为无语。 瓠采亭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没有跟陈师叔学剑,就不要跟我们去洛京了。” “洛京?你要带云弟一起去洛京?” 庆云走到陈文赞身旁,用力地晃了晃他的肩膀,“是的,我去洛京找陈叔,这里就麻烦你了。” “可是爹不是说他不会再回北方……” 瓠采亭叹了口气,没好气地打断道,“陈师叔真的从来没有和你们讲过他师承出处?” 陈文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庆云也是一脸无辜,“陈叔从未提及过自己的师承,只简略地介绍过传我剑术的原因。他说我们庆家祖上是东周第一刺客庆轲,累世侠名,不可断了传承。其他,我就一概不知了。” 瓠采亭摇了摇头,“也罢,也罢。还是我来说吧。” 说完这句,她忽然正色,刚才和陈文赞恶作剧时的俏皮神情刹那间消融在一脸肃然正气间, “天下剑宗有五,其一檀宗,历任掌门以檀君为号。 上一任檀君,便是庆师弟的父亲庆易寒。 十八年前庆师伯于平城行刺北魏幼帝拓跋宏和摄政的冯太后失败, 当时将他擒住的,乃是北魏内廷第一高手,同出本门的盖坤师叔。 庆师叔为了保全其他同谋的义士,力战至死。 本门因此案遭到株连,几乎覆灭。 幸亏我师父在魏帝身边隐藏多年,暗中保护陈道巨师叔逃往南齐,但也告诫他不要再传武功,不可再回魏土。 这大概就是陈师叔从未对你们吐露旧事的原因。 我檀宗一门因此在江湖匿迹十余年,也不曾再立檀君。 但是近些年来,那些暗中得到庇护的门人已经渐成羽翼。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门中也有再立新掌门之愿。 这次师父特意请陈师叔速去主持大局。 莫返魏土的约定,自然也就不再作数了。 庆师弟既然跟随师叔学剑,自然也可以一同前往。 今日我和庆师弟虽然只交换了一招,发觉师弟似乎并没有修习本门招式。 但其中剑意绵绵,气韵不凡,于剑道已有小成。 此次若能和门人多多切磋,想来前途不可限量。” 庆云听罢大喜,右手重重地拍在了陈文赞的肩上,“太好了,终于可以出去走走了。陈叔以前从未提起过我父亲的事,这次若能见到宗门的人,可要好好聊聊。师姐,既是本门盛事,文赞兄和我们一起同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陈文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拿出一本卷册苦着脸说道,“父亲临走前让我一切听祖先生的。这本算经里的题目没有做完,并经由先生批阅,是万万不可以离家的。父亲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此忤逆,怕不得被他打断了腿?” 庆云撇撇嘴,勉强算是认可,随手拿起那算经翻了几页,只看得浑身毛发直立,“这,这都是什么鬼题?”于是抄起卷册拉着陈文赞就走。 “云弟,这是何意?” “帮你找人解题啊!不然怎么办?让你在这里耗一辈子?”在庆云大笑声中,陈文赞和瓠采亭也无奈跟了上来。 邗沟之外有西峰,西去不过十数里,山高不过百丈。 但若说步行由此直上顶峰,对庆云和瓠采亭这等习武之人,到不觉如何,却可怜陈文赞跟着遭罪。 到半山时,二人见后者囧相,相顾莞尔。 于是一人一臂将陈文赞架起,任他一路呼号,这才赶在日落前到了山顶。 奇石怪树,落日红霞,一幢朱漆的两层小阁耸立其间。 庆云也不拍门,运足中气高声呼道,“暅之,我来了!” 只见一道剑影自顶层窜出,银光融在薄暮的霞光里,完美地隐藏了剑龙去脉。 庆云见状,竟忽然背过身去,不受霞光所扰,听风辨位,随手一剑甩出,便是一道寒光拔地而起。 瓠采亭心头暗赞,这师弟看似随意为之,但其中暗合本门“巽岚五起”剑意,至精至纯,不含丝毫杂念。 人不动念,剑风自生,剑观我生进退,不失其道,正是“风地观”的心诀。 那飞来剑影倒仿佛是自投光幕,原本占尽了天时地利的一剑,优势已被化解得一干二净。 飞剑俯冲之势,本如离弦之箭,在那寒光起时,又忽而回旋。 来人仿佛是借了庆云一剑之力,下落的势头忽然一缓,如云朵般飘起,又徐徐落下。 只见那云影里闪出几道霹雳,银光明灭几度,一息之间,已出手五剑。 庆云拧身挥剑,剑如春风,风行地上,虽然看似不着力,挥扫之间便卷走了那五道寒芒。 残余的剑意,依旧如风激荡,仿佛要将飘在空中的那片云朵也一齐吹散。 云中龙隐,忽闻龙吟。 来人剑气凝于一线,再次吐出,气势暴涨,那道自天外飘来的剑意此时才是用尽。 庆云的剑底春风,被这龙吟一震,只得四处飘散,再无法聚成威胁。 这一招三变,瓠采亭看得是双眉紧蹙,暗自为庆云捏了一把汗。 庆云也知这一剑的凌厉,不敢硬接,连退了数步避其锋锐,再旋身而起,横剑直直砸落下来。 那道银龙气势虽壮,奈何剑意已竭,此时被齐项压住,云中人影也随之一沉,知道剑招已破,不再可为,便把长剑一挑,身形落定。 “几天不见,又长进不少!在你手中,我始终是占不到半分便宜。”只见来人一袭白衣,打理得清爽整洁,颀长的身材配着白皙的皮肤,若不是手中青虹摇摆,倒是十足书生模样。 (ex){}&/  当我完成星象的记录以后,只要转动这个轮盘,就像这样。 就会印制出一张带有日期,天气的当日星图。” 随着轮盘的转动,果然有一张墨迹新鲜的长卷从星盘下吐了出来。“这种活版拓印是父亲根据印经师傅所用的雕版改进的。有了这些每日的记录,就可以校对和推演《缀术》了。” 庆云这时也忍不住插话道,“《缀术》到底是什么?一直听你和祖伯伯说起,但从来没搞懂过。” 祖暅之皱了皱眉,“真的要解释,确实很难啊。 比如说有一个东西,我们要准确感知它,就需要测量它。 一般我们会测出他的长,宽,高,来度量它的大小,也就是用这三个缀值修饰和描述它。 但是如果这个东西不在眼前,投诸浩瀚星空,我们就无法用简单的缀值来形容它们。 就需要知道更多,比如旋转,轨迹,变化规律,不但度量其空间,还有,与时间的关联。 这些一直在变化的量,就是缀,它们是用来认知星辰宇宙的。” 庆云耸了耸肩,和文赞瓠采亭相互对视,摊手道,“听不懂!” “我也一样听不懂。”文赞也报以一脸戆笑。 祖暅之叹了口气,“是啊,父亲也说没人会懂。所以即使这本书写出来,可能不久以后便会失传。” 瓠采亭眨着睫毛,一副怯生生的表情,“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精力去完成它呢?” “万一有人能懂,而且能继续研究下去呢?”提到这个,暅之的面色充满了期待与虔诚,“那样我们的世界可能都会不一样。” 他忽然拍了拍庆云的肩膀,“也许我近期会去一次魏国。” 听到魏国两字,庆云心中一动,但面目却未露出半分异色,沉声问道,“魏国?去魏国做什么?” “家父说我们祖氏北支出了一个好苗子,叫做祖莹。他爱书入魔,见地悟性远胜同龄。家父特意嘱咐我去看看。如果确有天分,就着力培养培养。” 庆云眉角一扬,顺势问道,“我们陪你同去如何?” 祖暅之闻言甚是诧异,警觉地望着庆云,“你?我记得陈叔说……” “哦,之前一些约定,已起了变化。陈叔已经先我们北上了。” 暅之扫了一眼瓠采亭,见后者一汪秋泓有节律地闪烁,掩盖了所有心情波动。 他只得长吁了一口气,对庆云道,“是陈叔让你们一起去的?” 庆云耸了耸肩,忽然望向北方,眼中充满期冀,“师门有大事,焉能缺席?何况家父便是前任门主,也许此行还能让我多了解些父亲当年的往事。” 暅之哼了一声,正色说道,“你爹的事情如果那么简单,陈叔叔早就告诉你了。既然他没有直接讲,那便是还没准备好让你介入檀宗的事。” “原来你知道陈叔的门派来历,却一直瞒着我?”庆云的口气有些懊恼。 他随陈家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祖暅之可以算是陈文赞之外最好的朋友了。不料他竟对自己隐瞒了那么多重要信息。 祖暅之摇了摇头,诚恳的与庆云对视,“其实我真的不比你多知道多少。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妄言。只是檀宗在北魏被清扫这件事,并不算是什么隐秘,我从师父那里略有听闻。庆弟不曾外出走动,故而不知。我也能明白你此时对父亲和宗门的好奇。我并不是想阻拦你北上,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这其中恐怕会生出许多意想不到的枝节。” 庆云内心翻涌,自从被瓠采亭点燃了北上的念头,便已做好了面对任何凶险的准备。 但他并非鲁莽之人,既然从未有远行的经验,多个熟人照应当然对自己有利。 于是他不但没有反驳,还连连赔笑道,“所以说,还要拜托暅之兄一路多多指点了。” 暅之自知无奈,只能勉强点了点头,“那文赞兄也是同去咯。” 庆云见他应允,哈哈大笑,“这个自然!只是,文赞兄眼下还有些小小的麻烦……” 》》》》》敲黑板时间《《《《《 中国古代真的会有天文望远镜吗? 如果按照历史记载,回答是肯定的。 《尚书?舜典》: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孔疏:玑,衡,王者正天文之器。 这条记载说明了璇玑,玉衡都是天文观测器材。 东汉大儒蔡邕等主编的《东观汉记》,是正史之外风评极佳的信史之一,其中有对玉衡非常详细的叙述:玉衡长八尺,孔径一寸,下端望之以视星辰。并县(通悬,璇)玑以象天,而以衡望之。转玑窥衡以知星宿。玑径八尺,圆二尺五寸而强。 根据这段描述,玉衡就是一个标准的长筒望远镜。转动璇玑定位星辰,然后用玉衡去观测,就是古人的科学观星法。我们都知道,望远镜,哪怕是天文望远镜,利用的基本光学原理其实都是很简单的。甚至早在春秋时期,墨家就有相关研究。但是理论转化到实际,最关键的往往不是设计,而是材料。当时适合打磨成凸凹透镜的材料少之又少。水晶不但珍贵,加工更加困难。玻璃的问题我们后文会提到,总之当时在中原玻璃比玉石还要鲜见。透明石膏恐怕是当时最适合用来打磨成镜片的材料,但是大块透明石膏奇货可居,这才是望远镜无法工业化的主要原因。 同理的还有活字印刷。活字的商业化在宋朝出现,但雕版印刷术在南北朝就已经广泛存在了。从雕版进化到活版,差的并非理论,也并非发明改进,而是活字供应商。所以只要有雕版印刷术,可替换的活版就是可行的技术,但在没有专业供应商之前,就只能是部分匠人的私技了。 言归正传,在本章中笔者提到了古人对岩石月表的认知,这一点与历史事实相符吗?答案也是肯定的,只是传播不广。古代大儒研究的都是经典大道,琢磨这些奇技淫巧的都属于杂学,不但影响有限,甚至难觅传承。 关于月球岩石说,在民间有之。唐代杂记《酉阳杂俎》就曾经记载月宫来客一节,那人说:君知月乃七宝合成乎?月势如丸,其影,日烁其凸处也。 此人说月球是由七种矿石组成,是一个球形。我们看到的月影,是太阳照射在凸凹不平的表面形成的,这个观点几乎无限接近现实。这样详实的解释,很难说是出自凭空想象。 至于嵩山往来地月的天梭,也出自此书。真实几何,充君一哂。杂俎虽然成书于唐代,但题材是汇编故事集,所述并非都是当代之事。此处也仅仅是用来说明古人对于岩石月表的认知而已。 第二章 九龙绕柱夸命数 三犊出世闹江湖 “千乘之国,其地千成,计积九十亿步。问其方几何?” 这是一道《九章算术》的例题,只有简单的单位换算和十亿级数位的开方,自然难不倒暅之,他轻松作答,“三百一十六里六十八步。直接开方计算可得。” “空桑有神树。初岁生一丈,次岁增半丈,每岁其增半之。问,千载之后,其高几何?” 暅之不假思索,随口应道,“两丈。” 庆云吐了吐舌头,继续提问,“今有圆廪,下周六尺,上周七尺,高六尺。委以新米,尖高一尺。问,米积几何?” 听罢这道题,暅之忽然面色凝重,转头对陈文赞问道,“令尊确实嘱咐陈兄必须解完这些题目方能离家?” 陈文赞点了点头,“家父特意嘱咐,要经由先生批阅。否则还需先生督学,不能远行。” 暅之叹了口气,扫视三人,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瓠采亭身上。 只见后者笑颜如花,一脸天真,完全不像藏得住心事的模样。 但愿是我多虑了,暅之心中暗自嘀咕着,“这道题我解不了,文赞兄还需多向家父请教。今日之事,我也是有心无力,北上之行,文赞兄怕是要无缘了。” 计算锥与柱的容积,原本是难不倒暅之。 但是放眼天下,可精算求解,粒米不差者,不过十指之数,其中恐怕有一半都落在了祖家。 陈道巨怕是有些不便言明的原因,知道此番拦不住庆云,却想把儿子文赞留在家中。 祖暅之常随父亲外出测绘,随师父采药炼丹,没少在外走动,不似庆云还是个不知江湖世故的雏儿。 他心下暗想,当年檀宫之变,归根究底,是一场门派内斗。 所以此去魏地吉凶难卜,那个师承不明的瓠采亭也不可尽信。 也许陈叔和父亲对今天的情形早就有所察觉,陈叔在留下算经的时候已经猜到庆云会来找自己,而父亲又“恰好”又为自己计划了北魏之行,这便是一种嘱托。 念既及此,暅之的脸上露出了歉然的笑容,仿佛还在为无法破题之事介怀。 不料陈文赞却很洒脱,“嘿。我本来就不会剑术,你们带着也是累赘。我还是多向祖先生请教请教,先把这脑子补补。家父还希望他日我可以籍此谋个功名,讨个生计。” 瓠采亭嘟起小嘴,在陈文赞的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这个脑子啊,是要补补!多读点书,说不定还能做皇帝呐!” 陈文赞拨楞着脑袋,没好气地呛声,“切,上次暅之的老师给我算过一卦。说我命相暗合九五之尊,后福绵绵,离龙椅应该也差不太远。华阳先生的卦一向都是很准的,暅弟你说是不是?” 祖暅之对他这乐天的心性也很是无奈,摊了摊手,嘴角略带戏谑地微微上扬,“但愿这次也准!师父还说我能娶个公主呢。说实话,除了命理,我样样都服先生。” 采亭用肩膀在庆云臂上轻蹭了一下,神秘兮兮地问道,“那个华阳先生有没有给你推算过命相?” 庆云微微摇了摇头,“陈叔叔说易学是处世之道,非趋吉避凶之术,所以……” 陈文赞冷哼一声,“又把我爹抬出来了,我爹还说华阳先生并非凡人,闻他一席话,胜过枯读十年。” 然后他便挤着眼睛对采亭道,“他是怕自己的命相太过怪诞,吓着你。华阳先生说庆兄弟是‘九龙绕柱’之相。他就是那根柱,是天下栋梁,他一生会碰到很多真龙命相的贵人绕着他走。呶,我就是第一个。哈哈~” 与真龙天命的羁绊,遇到一个,对常人来说那都是三生有幸。 九龙绕柱?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妖孽啊? 瓠采亭心中暗自嘀咕着,也罢,如今的洛京虎踞龙蟠,暗潮涌动,也许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就是破局的命星? 那自己的命运呢?族人的命运呢? 哎?九龙绕柱,就算把南北两朝帝王都算上还远不够数,难道中土之外,四夷五胡,未来帝王都会与他命运交织?那么…… “嘿,想什么呢?难道真被吓着了?” 望着三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瓠采亭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便强颜敷衍道,“想是有些累了,奔走了一天,也没个歇息。明天还要赶路呢。” 暅之会意一笑,便将瓠采亭安置在院后的卧室歇息。 这观星阁并非会客之所,未设客房,三个大男人只能在阁中将就了一夜。 次日一早,瓠采亭被一阵急促的金鸣声闹醒,朦胧中只见室内华光大盛,七色璀然,几道光柱聚向山墙内侧的一根金属柱,反射出炽白的光芒,教人无法直视。 采亭又惊又奇,顿时清醒,而那几道光柱忽又消失不见,代之的是晨曦里柔和的自然光晕。 阁中的三人昨夜扯了不少闲话,此时还在梦中,但瓠采亭却像打了鸡血一样一路叫嚷着冲了进来。 三人不情愿地揉着睡眼,一脸苦笑。 暅之打着哈欠说道,“怎样,我说她一大早就会来把我们弄醒,让你们昨晚早点睡的。” 庆云大笑,“她这个样子,比我第一次看见你那些见鬼的东西时,要紧张多了。” “合着你们是纯心看我笑话,才不提醒我提防那些古怪机关?”瓠采亭面带愠色,两道柳眉挑起,恰如一对弯刀,仿佛一言不合就会斩下一般,显然是被激怒了。 暅之摆了摆手,“可不敢看姑娘笑话,不过预先提醒的话,就不会有那种神秘感了,岂不少了很多乐趣?那只是天气晴好的时候催我起床舞剑的小机关,说白了就不值一哂。” 瓠采亭知道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加之好奇心上涌,怒气便冲淡了,“那是怎么做到的?那些光幕,还是……蛮漂亮的。此时太阳初升,难道它能自动感知太阳?” “算是吧。 在做那个穹天镜的时候,家父和我取了一些边角料磨成了八面聚光镜,挂在东窗外檐下。 若是晴天日出的时候,这几面镜便会将日光聚焦在山墙的铅棒上。 那铅棒其实有两根,另一根在隔壁的机关房。 两根铅棒基本等高,架着一端开口的木槽,槽里盛有铜珠。 平时这个木槽略微地向闭口端倾斜,铜珠是滚不出去的。 但是聚光能生热,而铅棒遇热会伸长些许。 这样阳光射进来后就会抬高木槽闭口的一端,铜珠就会从另一侧的开口滚落,砸击下面的铜盘,发出声响。 当铜珠尽数落入铜盘,会压动机关将聚光镜收起,停止加热,两根铅棒的温度就会逐渐恢复平衡。 而每晚子时,大欹器泄流复位的时候,又会触发机关放落聚光镜,并在木槽中充填回收的铜珠,等待下一个日出。” (ex){}&/  而今时局动荡,响马猖獗,几人为求稳妥,先是选择了水路。 但船做得久了,不接地气,难免无聊。 采亭首先是坐不住了,定要在徐州买马改走官道。 “我可不是新出道的雏,” 瓠采亭有意无意地瞄了庆云一眼,而后者也只能故作不知,“我自小随父母跑生意。到了魏国,有我在,无需担心。徐州有一家商号,和我父母多有往来。我可以托他帮我们买几匹带印记的魏国军马,那些江湖肖小见了,不敢乱打主意。” 暅之见她说得认真,便也默许了。 “庆师弟,这徐州可是龙穴。昔彭祖建国,楚汉争霸,孙曹刘天下三分,到而今南朝宋齐世家,其间帝王均与徐州不无干系。你那九龙绕柱之相,在此地多盘桓些,说不定便能捉到几条真龙。” “师姐,你又拿我说笑。”庆云口中虽然推搪,但面上毫无不虞之色。 “前面像是有什么大事,那么热闹。这阵仗在广陵可不多见。”若非暅之提醒,两人都未注意街口密密麻麻的人群。 暅之寻路人问得究竟,原来是小龙王元法僧在招聘武术师教。 小龙王的父亲江阳王拓跋钟馗号称拓跋氏第一勇士,当年为平定盖吴叛乱,只身入终南,再无音信,但盖吴乱党也从此销声匿迹。 江阳王留下的一对幼子被收养在皇宫,所遇甚厚,但不知为何冠礼后都不得分封。 元法僧仅受封龙骧将军,因而自称小龙王。 皇族私用王号本是重罪,但家谱上小龙王的辈分颇尊,高了今上两辈,拓跋钟馗又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勇士。 故而今上对元法僧格外对待,并不不以为忤,甚至自己也在非正式的场合用过这一称呼,这小龙王的名号便算是坐实了。 小龙王自幼便有乃父之风,嗜武入魔。 魏帝拓跋宏推广汉姓,易拓跋为元姓,元法僧第一个支持,只因用汉姓更易亲近江湖人士。 这些年他高薪聘用武术师教,若是没有本事想混饭吃或者有藏私之心,下场自然是极惨。 但即便是倾心相授,以这小怪物的悟性,不出几年便能青出于蓝,反把老师打得非死即伤。 大家都知道这差事是烫手的山芋,纵然报酬再高,没些斤两的人物都不敢来应,所以每次招师都会引来猎奇的人群,反成了盛事,倒是便宜了一干商贾。 “这小龙王如此蛮横,还有谁会来应征?”庆云奇道。 “嘿,这位小兄弟就有所不知了。 当今的徐州刺史正是斩蛇山庄主人宋王刘昶,那元法僧本来就是冲他来的。 而宋王自然不想收这个刺头,所以称病推脱。 但虽说推脱,又哪儿敢置若罔闻,只能作势动用江湖关系,寻些奇人异士,选拔能者以供小龙王挑选。 这次选拔的裁判是代表江湖发起人的斩蛇山庄少庄主宋王世子刘承武,代表大魏宗室的广陵王元羽,和小王爷自己。” “广陵王,你爹的地头已经被魏帝封出去了。”庆云用肘轻轻推了推祖暅之,小声说道。 “少见多怪,现在魏国控制的州郡属地,在南朝被分封遥领的也不在少数。继续看你的热闹吧!” 庆云三人都是习武之人,便寻了处较高的楼宇,攀缘而上。 楼顶似是已经聚了不少同道,大家相互莞尔,便又将注意力投向了场中。 庆云伸着脖子仔细打量,眼见未被淘汰的还有四人,各个看上去都是莫测高深。 其中一个铁塔般的壮汉先走了出来,朗声唱名,“大开碑手裴独寂,向小王爷现丑!” 》》》》》敲黑板时间《《《《《 自五十年代金梁古风尘三侠开创的新派武侠盛世以来,对于剑法的描述,创造不知凡几。有的古朴肃杀,有的天马行空,引无数读者心向往之。 在本作当中,关于剑法描述有意走了些更复古的味道,斗胆为剑道溯源。 所谓剑道,最早出自《吴越春秋》。吴越之地好剑击,产名剑,越女剑法天下传。 剑击和剑舞已经是席间常见的佐餐节目了,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鸿门宴》就是当时剑术技击风气的写照。 自汉代开始,陆续有一些剑术名家见诸正史,比如虫达,王越。 大约到了宋代,套路武术开始盛行。套路武术是中华传统武术的重要部分,主要是训练植物神经反应,类似我们现代对于驾驶打字的训练。在高速对抗的胜负之间,绝大多数的反应不是经大脑思考后做出的。所以套路武术并非糟粕,只不过在实际技击对抗当中,是无法摆脱力量,速度,耐击打等身体素质的牵制,而身体素质正是现代竞技武术体育所研究的核心。 同样是在宋代,大海彼岸的岛国剑道才开始萌芽,刚刚出现以锻炼劈砍方式为主的“一刀流”。 日本剑术的全面开花是在中国的明代。在我国明代军事小品《阵纪》中曾经记载:剑用则有术也。法有剑经,术有剑侠,故不可测。识者数十氏焉,惟卞庄之纷绞法、王聚之起落法、刘先主之顾应法、马明王之闪电法、马超之出手法,其五家之剑,庸或有传。此在学者悉心求之,自得其秘也。 我们可以看到,当时中国的剑法也已经有数十种之多,而五祖为大。而在这数十种“小剑种”中,还包含了诸如武当剑,太极剑,达摩剑等等大成于明代的剑术武学。我们现在吹得神乎其技的武道经典,都要敬五祖为大,那么这五祖剑的风范该是何等的令人高山仰止呢? 因此本作中关于剑道门派的基本设定,便是根据这剑宗五祖而来的。 ps在本作第一章中曾提及机械升降梯的使用,有读者留言质疑机械式升降梯的可行性。其实基于两层楼的高度机械驱动升降梯是绝对可以达到的。只需要用机关切断/建立升降梯与重物的连系。上楼靠重物落地做功,下楼倚靠重物在轨道中运动的摩擦阻尼减速。当然出于能量守恒,下楼时带起的重物重量会少与上楼所需。但是没关系,观星阁有水力装置,在升降机下落触及地板时可以触发机关以水力填充。 大家所见到的大多数写手都是文心墨胆,在工业设计上进行考究,实在是为难他们。好在笔者是理工科出身,二十年制造业经验认证,你敢说古人技术有限高级装置做不出来?不存在的!不靠穿越,上天入地,黑科技无所不在。凡是本作提及的黑科技,要么有出处,要么有合理的可行性分析,话先搁这儿,欢迎踢场! 第三章 斩蛇山庄邀豪客 混世龙王聘良师 左右有人抬上来八面石碑。 只见那裴独寂甩开上衣,大喝一声,凝神蓄力,一阵爆豆般的响声里,胸腹肩臂如皮筏充气般暴涨。 暗色青筋混在条条分明的筋肉线条里更让人感觉煞气逼人。 几式开筋骨的拳脚过后,那大汉吐气扬声,行步如风,借跨步错腰之力闪电般连发八拳,将那八块石碑齐齐打断。 顿时碎石飞溅,惊呼鹊起。 那大汉又打了一套收式,轻吁一口气,虽然额头带汗,面露红光,但神色自然,呼吸不乱,又博了一阵满堂彩。 人群里有人已经在窃窃议论着,“好刚猛的外家功夫!看来这师教一职是非他莫属了吧。” 广陵王元羽相貌清癯,目光锐利,看上去很是干练,虽说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却并没有印象里皇家的奢靡做派。 只见他微微颔首,微笑着对刘承武道,“宋王府在江湖上果然一呼百应。这等奇人异士,连选拔拓跋金甲亲卫怕是都请不动啊。有宋王匡我大魏,实在是拓跋氏之福。” “广陵王,你这话不对啊!魏帝亲令,我拓跋氏已经改称元氏,怎么还一口一个拓跋。”这元法僧虽然被称为小龙王,其实已经四十好几了。 但是他的气质与那名号颇为相符,一直是长不大的心性。 在他心中,只有父亲那样的英雄人物才配得上拓跋的姓氏,现今的皇族啊,还没有谁配承受小爷的尊敬。 所以即便面对元羽这样的亲王,也没有丝毫的敬畏。 “小龙王说得是,小王常念及祖辈英姿,总是难以改口。元氏能有小龙王,自然也足以光耀后世。”今魏帝元宏迁都易姓的南化举措,在宗族內其实是颇有争议的。很多拓跋族人,还顾念旧制故土,即便是元羽这样的心腹重臣,也没法做到心无芥蒂。 正中软榻上的少年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被四个剑奴簇拥着,此时见二人言辞针对,急忙圆场,“大魏皇家人才济济,菁英辈出。这些江湖草莽,也就是身子骨强健些。既为大魏子民,皇族若有所需,自然恭候差遣。小龙王,不知对裴师傅可还满意?” 庆云偷偷捅了捅采亭,“师姐,这几个人说话怎么都阴阳怪气的?夸不像夸,损不像损,北方人说话都这么累么?” 采亭纤手清扬,拍在庆云后脑,“什么北方南方,第一次出门就别乱说话。那是他们王爷世子间的勾心斗角,你这个呆子听不懂,和地域有什么关系?姐姐今天教你个道理,一天到晚拿地域说事儿的都是没见识的!以后得改啊!” 两人正嘀咕间,场上又是嘭的一声巨响。 那小龙王不知何时已是长身离席,向那裴独寂拍出一掌,后者忙举掌去架。 双掌交错发出一声闷响,小龙王已借力弹回原位。 再看那裴独寂,右手小臂肿如河豚,一片黑紫,显然是臂骨已被击碎,将四周横练的肌肉翻起。 如此骨肉互绞,比常人断臂的疼痛更甚数倍。 裴独寂一脸愤懑,心知技不如人,但也不愿屈服,虽然全身青筋暴起,冷汗直流,依然一声不吭直立在那里。 “是条汉子,”小龙王由衷赞道,“可惜指导我还不够。来人,给他上好的伤药,另赐黄金百两,好生遣退。” 裁判台后立时走出十数人,将裴独寂扶将下去,收拾残碎的碑石,清理开场地。不到盏茶的功夫,便料理停当。 刘承武微微扬了扬手,尖了嗓音但毫无中气地喝道,“下一个!” 一名玄衣老者上前,将一双黝黑枯瘦的鬼爪抱在一处,“泗水毒叟凌未风,这厢献拙了。” 左右有人提来两个鸡笼,里面各装了十余只公鸡。 元羽眉头微皱,“先生这是何意?在这人群中打个鸡飞狗跳,恐怕不太雅观吧。” 凌未风干笑几声,“王爷宽心,老朽自有分寸,断不会闹得一地鸡毛。”话音刚落便双手齐扬,击散了鸡笼顶盖。 几十只公鸡一起卜楞着翅膀,争自笼中逃出。 这些公鸡叫声宏亮,只只脖颈高扬,一看就是壮年健鸡,跃屋上瓦,飞檐渡溪,那都是小菜一碟。 此时若群鸡一起涌出,又安能不闹个一地鸡毛? 元羽疑惑地望着那老者。 只见他双手快速地互搓了几下,大喝一声,双掌翻飞,将那些鸡尽数拦在笼中,但并未触及其中任何一只。 雄鸡本都跃跃欲试想要冲出牢笼,但对凌未风的掌风却甚为忌惮,齐齐将头埋起向远端的角落挤去。 初时还间或能听到几声咯咯的哀叫,但很快鸡群就彻底安静下来。 众人再看时,所有的鸡都耷拉着脑袋,满嘴白沫,眼珠突出,如死鱼般僵卧在各自笼中一隅。 小龙王心下大奇,正要去探看,却被刘承武身边的一名剑奴拦住。 宋王世子轻咳了一声,聚了些气力,扬声道,“泗水毒叟的阴煞掌夹带剧毒。练习此功需日日用尸毒浸润双手,再内服毒草与尸毒制衡以免遭反噬。其途虽然凶险,但一旦功成,霸道异常,殊可匹敌。小王爷还是待毒气散去些再去查看不迟。” 凌未风把脸上的皱纹和枯痂挤在一处,拼出一个仿佛是笑脸的表情,“斩蛇山庄少庄主果然名不虚传。老朽这些微末之技乃是秘法单传,不著于江湖。不想少庄主居然识得,还能道破修炼之法。看来剑宗尽知江湖事的传言非虚啊。” “此功虽然霸道,但修习不雅,凶险异常,有失王室之仪。小龙王,我看……”巫毒一道,实乃皇家禁忌。元羽唯恐小龙王心性不坚,为这奇功断送前程,不免出言相劝。 却闻元法僧一声冷哼,“此功霸道?却也未必!且看我徒手破之!” 话音起处,一片黄影振袂而起。 元法僧在空中连翻了几次手印,小臂充血暴涨,掌心泛出诡异的红光。 这一掌拍出,声势比之刚才击溃裴独寂的一掌仿佛弱了很多,但恰是这种诡异的静默让人感觉这一掌仿佛并非出自血肉的物理打击,而是近乎妖冶的魔力。 凌未风的瞳孔忽然收缩,就像是老狐狸在山崩前的第六感应,忽然间就察觉到了不妙。 虽然他不知道哪里不妙,但就是不妙。 他双掌交错,想用毒瘴拖慢对手速度,力凝腰腿,飞一般地后退。 避开这一击的锋芒,再谋对策。 狐狸永远比老虎难缠,就是因为他们永远能做出最精准的应对。 可惜他这次碰到的不是老虎,是龙王! 一声低沉的龙吟送入凌未风的耳鼓。 (ex){}&/  其实本门单剑亦用此法,顾是指首尾相顾剑意连绵,杀手不轻出;应是指窥敌破绽,后发制人。 他此时闭上眼睛是为了把注意力集中在手腕上,从剑风里感知大风诀的变化,以做出应对。”对局的两人用的都是剑宗剑法,那么剑宗少主的讲解自然是绝对权威。 果然场中两人已交换数招, 刘赢虽然目不视人,但手腕旦有探知旋即弹腕发剑,每每击中对方剑身,且次次都如击在灵蛇三寸,封锁了对方进击的能力。 一阵叮琮之声里,庚七的剑意尽数被挡在刘赢两尺开外。 狂风遇坚壁,进退两难,激荡的杀气随着庚七的步步进逼回旋腾起,宛如龙卷,蓄势待发。 “少主,你看要不要……”刘承武身边的一个剑奴紧握剑柄,不无忧虑地请示道。 “不必,他们两个都不像是轻易能被干掉的人。”世子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略沉吟了一下,又道,“穷奇,护住两位王爷。混沌,饕餮,留意一下观战人群。梼杌,继续记录。” 四凶奴称喏散开,除了在作现场记录的梼杌,另三人均手握剑柄,望定场中,防止场面失控。 “要出人命了!”瓠采亭侧过身,仿佛已做好准备随时藏在庆云身后,想来有些不忍心看下去。 眼下的局面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堤溃洪泄,刘赢被怒涛撕成碎片, 要么龙旋反卷,庚七为万剑所噬。 无论哪个结果,输掉的那个都会死得很惨,很难看。 死局终于生了变化! 天地间寒光一闪,一道逆雷仰天卷起。 方才进退不得的剑气漩涡,随之怒冲霄汉,势若腾蛇。 “哼,腾蛇诀。这老骨头果然谨慎,不敢和小辈赌命啊。”方才请示少主的凶奴穷奇对庚七的应对显然颇为不屑。 元羽见庚七将积蓄的剑气尽数卷起,作势下击,局势大好,便解围道,“庚七想来是胜券在握,不愿犯险。” 一旁的元法僧却把头摇成拨浪鼓,“那刘赢本来被逼得自弃双目尽处守势,虽然还有最后一搏生死的机会,但胜算终是渺茫。庚七畏死换招,虽然声势不小,但刘赢危局已解。如果刘赢继续用生死局步步紧逼,而庚七仍不敢应战,局面很快就会逆转。” 穷奇嘴角轻扬,望了小王爷一眼,目光颇似嘉许。 场中刘赢也未停歇,感知对手挟风雷之势腾身而起,于是双目怒张,也是一个纵身,尾随而上。 刘赢人剑一线,去势奇快。庚七处境反而尴尬,若没有拉开足够的距离换招下击,自己的下盘便成了命门。 随着自己上冲的势头放缓,对手的剑已然逼近。庚七一咬牙,双手握剑,直插下来。霎时风云倒卷,如雷公挥锤,虽然发力距离有限,但足以将迎上来的刘赢钉入黄土三分。 刘赢的一剑却未受丝毫干扰,依旧傲然昂立,只是避开了强大的气旋,向动能已尽,将坠未坠的庚七腰间直刺过去。 对手搏全力于一点,而庚七苦无回避的力气。纵然已成必杀之势,自己也必遭青锋贯肠,生死难卜。 庚七果然还是惜命,转念间剑势已偏,撩向了刘赢势在必得的一剑。 招式借力越多,声势越大,变招就越为不易。 庚七换劈为撩,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额头冷汗直流,这才铛的一声将手中长剑甩在对手剑身之上。 他也欲借这一击之力从僵局中脱身。 就在二人双剑相交,身形相错的一霎那。 庚七看到了刘赢嘴角的冷笑,和剑光映射里自己扭曲的表情。 》》》》》敲黑板时间《《《《《 在第二章的时候,我们提到了南宋的概念。 当然,按照今日的俗称提法,南宋,指的是赵氏宋朝南渡后的政权。但在此前,南宋自然指的是今日所谓“刘宋”。北魏南宋,是南北朝时期的一个对峙时期。 其实无论是春秋宋国,刘宋,赵宋,他们的国号都是“宋”,国人自称均只称“宋”,前面的加字是今人用作区分的。东汉西汉自称都是汉,南宋北宋自称都是宋,前秦后秦自称都是秦,习惯称谓也随时代改变。东汉西汉,有时称作汉与后汉。唐与南唐曾称唐与后唐。曹魏与拓跋北魏,在隋唐时也称魏与后魏。一些小说中将今人对相同国号的区分法套用到古代,其实是常识性错误。 也许在提及南北对峙的话题,为了强化地理位置,会在当时出现北魏南宋的说法。但是在本国朝议,所称必是大魏大宋。 国号的取字,自元明以前都是地名(封国名)。要么是君王起事之地,出生之地,要么是封地。虽然也有极少数,比如刘渊称汉是为了盗用祖宗,但是他很快就发觉行不通,还是将国号改成了赵。 国号也是会说话的,述说的同样是历史。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从里面读出华夏大多数政权的龙兴源头,也许会对中华的文化和历史有一层新的理解。 周(陕西汉水流域),秦(陕西),汉(陕西汉水流域),晋(山西),隋(即随,山西汾河流域),唐(山西汾河流域),赵(封国本以山西为中心,逐渐东移,跨河南河北,与燕共为北屏),魏(封国本在山西芮城,后逐渐东移),韩(山西韩城),这些国号的元始封国都在黄河中上游地区。包括华(华山)与夏(安邑),他们最早在地理上的含义也都在陕,晋,陇地区。 如果我们不教条地守着华夏源发中原的史观,其实现代在河西的考古发现(比如神木古城,仰韶文化群)已经足够为中国失去的夏前文化正名了。将所谓的埃及早王朝文物和仰韶文化群的考古出土物做横向比较的话,也不过如此嘛。 人类从穴居生活进化到农耕,溯至远古都是从山中走出来的。我们用终点来定义自己祖先迁徙的起点,可不就是自折历史数千年么?古埃及人是从努比亚山区走向尼罗河平原,古巴比伦人是从高加索山区走向两河,古印度孔雀王朝是从兴都库什山脚下发源,可是我们无视泱泱华夏出昆仑,偏要用自己的平原农耕史去pk别人的进化史,自绝于前农耕文明,岂不荒谬?拼命的将上古记载一股脑儿地与龙山文化对接,是在继续几千年来那些腐儒犯下的错误。关于远古之事,是本系列后续作品的内容。届时我们再用基因学,气候学,地理学,考古学,文字语言的发展等学科的现代发现来补足正史记载,还原出一个有逻辑的上古史脉络。 第四章 初生牛犊不畏虎 老谋狐蜮敢欺龙 有时候胜于负之间并不仅是实力,因为每一个选择的背后,都是无限的未知。 庚七的剑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刘赢的剑身,但反弹的力道却远不及想象的大,就像是重锤击絮,声音低沉,着力绵绵。 而刘赢的剑随此一击,却如狞笑的响尾蛇,剑尖倏然改变了方向。 那竟是一把软剑!当蛇信划过庚七腰带的时候,后者眼中光芒被陡然击溃,蒙上一层深灰色的绝望。 两人在空中一触即分,落地的庚七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双臂贴着身躯将腰间紧紧夹住,大步退走。 一些见识稍浅的都未领会到发生了什么,但明眼人都已了解了庚七方才不得不掩饰的尴尬。 “好!甚好!世子以为如何?”小龙王拊掌而起,显然颇为激动。 世子还未及发声,穷奇抢先抱拳道,“世子,穷奇想下场试试。” “你?”世子惊得将软塌塌的身子挺了个笔直,“当真?” 穷奇点了点头,表情虽然隐藏在浓厚的面纹里,但没有人读不出他的决心。 “出手莫要太重!”世子谨慎地叮嘱道,伸出的手指微微颤抖,暴露了他心中的顾虑。 他对穷奇太了解了,出手无胜败,只有生死,而他并不想在斩蛇山庄主事的公众场合真的闹出人命。 穷奇朗声一笑,“少主放心,穷奇自有分寸。”说罢便径直向刘赢走去。 “你刚刚一番激斗,可要休息?” 刘赢感受的到对手的压力,远非方才庚七可比。 胜庚七已是七分运气,这场对阵凶奴,胜算自然渺茫,横竖不外一搏。 于是他缓缓摇了摇头。 “懂得一鼓作气,很好!请出剑!”穷奇出口没有一句废话,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口气没有一点前辈的架子。 只要双方同意,便是公平,双方就应认真公平地完成较量。 这就是穷奇传递出的信息,而刘赢恰好读懂了。 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类人。 因此,刘赢此时面上的严肃,是用尊敬和认真拼组成的,穷奇,恰好也读懂了。 首先出剑,剑不留情,这是刘赢表达敬意的方式。 穷奇嘴角一咧,眼前这个年轻人很对他的胃口,所以自己的剑也不能示弱。 于是寒光一闪。 刘赢还在原地,在那光闪的一霎那退了回来,额头满是冷汗。 穷奇也还在原地,从始至终都未移动过。 刘赢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剑是什么样子,但他感觉到了那道杀气,直切向自己的空门! 不退,只有死。 “对不起,应该让你看清我的剑,你配得上看它。 但依本门法门,在鞘中的剑,才是最让敌手捉摸不透的,出手便判生死。 我拔出剑,希望仍能让它含光养晦,不辱没它。” 穷奇缓缓拔出长剑,呲呲的摩擦声抓弄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鼓。 那剑光洁明亮,显然是保养得非常好,但样式却非常朴素,没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长剑剑身微微的有一些弧度,所以拔剑时摩擦的响声会比直剑更加噪动。 那剑鞘被穷奇扔在一旁,他双手牢牢握住剑柄,略弓起腰,对刘赢道了声请。 刘赢点了点头,忽然自左侧扑了上去。 穷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刘赢握剑的手,并没有动作。 刘赢在穷奇身前五尺处忽然拧身,剑从右侧递了出来,寒光再闪,刘赢再退。两人又各自落在原地。 “你能做到吗?” 刘赢被穷奇问得一愣,只听后者说道,“我要出剑了!” 穷奇说动就动,如脱兔一般连换了几种步法。 刘赢的眼睛并没有看对手的脚步,也来不及分析其中变化。 他只是死死地盯住了对方的手,眼看穷奇发力出剑,手中的软剑哗啦啦一抖,从弧形剑的上方穿过,剑尖向下翻卷压住对方剑势,剑尖如蛇信般刺向剑风后的人影。 这一剑既封锁了对手凶猛的来势,又逼对方不得不在身法上做出应变。于是穷奇退,退得比他来的时候更快。 两人又落回了原地,穷奇仰天大笑,竟然开口说了句,“我败了!” “什么?”在场所有人都被弄懵了,连刘赢也是一头雾水。 “我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么好的悟性,剑道修为也不及你,所以我败了。既然是我向你发起的挑战,挑战的内容,胜负的判别在我。我败了。”穷奇的断语直白坦荡。 他的剑术造诣俨然宗师,却依然能保持如此敦朴旷谷,委实难能。 “前辈太过谦了。方才前辈是在指点晚辈,虽然只是三合,足以受用一生。” “不错,这就是我坚持下场的原因。你对对手招式变化的观察力十分敏锐,这就是你能熟练运用顾应法的原因,同时出手又特别决绝果断。这两个要素,正是西宗出手法最核心的两项要求。你若有兴趣研习西宗剑术,前途恐不止今日,而老夫也乐意为此略尽绵力。” “轰…”人群这下真的炸开了锅,议论鼎沸,和方才几番窃窃私语大相径庭。 西宗不外传,这是江湖人尽皆知的规矩。 此时穷奇居然在大厅广众之下表示收徒的意向,可真是一件江湖奇闻。 “这,这恐怕有些不妥吧?…”一名天奴在一旁提醒,多半也应是西宗的高手。 穷奇傲然道,“有何不妥? 西宗此前人才凋敝,归根结蒂是太过执着血缘,再加之本门剑法对天赋的要求又比较苛刻。 马氏一宗每代能领悟其中奥义者,凤毛麟角。 许多优秀的剑技也因此残损失传。 长此以往,便无法守护先祖的遗学。 在斩蛇山庄的这段日子,我亲眼见到剑宗广开源流,开放互通带来的种种好处。 我宗如果继续固步自封,百年之后又将何以与其余四宗并立? 而今就有这样一个好苗子在眼前,难道说我应效法楚厉王,弃良璞而自蔽?” (ex){}&/  祖暅之远远望见裁判席上三人频频点头,似是要有定夺,忽然对庆瓠二人耳语道,“你们怕不怕事?” 三人相互对视,露出的都是年少无畏的笑容,便将头凑在了一起。 寄再兴兀自捋须微笑,忽然感觉背后升起森森寒意。 那种感觉就仿佛以往林间采药时被躲在阴暗处的毒蛇锁定那般。 寄再兴这样的胡人,自幼在世界最冷酷恶劣的环境下挣扎,对周遭陡生的危险有非常敏锐的感应。 他没有回头,因为来不及回头,三道剑光疾如惊雷,居高临下,顾应钳击,其势自在必得。 三人显然都是好手,又借了俯冲的势头,速度自是快到了极处。 没有人料到在斩蛇山庄的地头上还有人胆敢闹场,寄再兴没有料到,在场的剑奴也因场中奇技背分了心神,略微松懈之下,便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寄再兴已经来不及回头,更不能回头,而左右能够做出的腾挪都躲不开身后包抄来的剑风,那他便只剩下一个选择,他开始向前冲。 在双腿发力前,他将双臂一振抖落胡袍,人便接着这一抖之力带动双腿,向前箭步掠出。 那胡袍顿时被三道剑气绞得粉碎,忽然间便是浓烟大作。 众剑奴急忙收拢,护住几位王爷世子。 庆云高声叫道,“莫跑了那个骗子!”,却苦于被白烟困住,双目泪流不止无法视物,便只得暂时退开几步。 待那团浓烟略散去些,三人已是被剑奴团团围住。少庄主冷着脸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祖暅之收剑抱拳,深施一礼,镇定答道,“少庄主,两位王爷。此人是个骗子,我们不想诸位大人为之蒙蔽,故而出手戳穿。 这烟雾就是藏在他领口的白磷自燃发生的,他以拳脚为饵,将白磷抖入金属背甲的甲片中,任其自燃,放出烟雾,故弄玄虚,仿佛是什么高深的炁功。” 祖暅之一边解说,一边从破碎的衣袍中搜出竹管和背甲,自里面抖出几粒乳白色的颗粒,倒在甲片的缝隙里,用手托住,不一会儿就窜出一朵不易察觉的白色焰火,散出烟雾。“这甲片带着体温,会让白磷燃烧,燃烧后也会提高甲片的温度,所以那胡人才会额头汗水涔涔。” 小龙王插嘴道,“那杯水结冰又如何解释呢?” 祖暅之微微一笑,捡回了两片袖子,从里面拎出两个油布包,走向放水盆的桌子。 他拿起一个布包倾倒,一些白色的碎石落入水中,再用手略搅拌了几下。 只见白色的碎石逐渐溶解,而那杯中之水,又封上了冰层,“此物叫做硝石,溶于水时,可吸热成冰。硝石与白磷均有剧毒,平时并不多见,但却是丹家常用的材料,家师华阳先生常有提及。故而在下侥幸查知。” 华阳先生乃道宗之首,其名掷地有声。 四凶中的混沌早抢前一步,看似是进逼,其实是在防止他人对这三个来历非凡的后辈猝然出手。 其余众人错愕有余,此时却也均无动手之念。 还是小龙王自己先打破僵局,用手戳了戳那层新冰,苦笑道,“看来果然是着了道儿。不过此人能躲过三人联手一剑,本事却也不错,为何还要故弄这等玄虚?” 少庄主点头接道,“此人若没有真材实料,也过不了鄙庄的初试。不过这等处心积虑地作弊,可见他对接近小王爷一事志在必得,怕是另有所图。” “哼!”那小龙王随手拍碎了一把红木椅,双目充血,“我管他所图何事!既然愚弄本王,又搅黄了我的大事,我就算找到天边挖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碎尸万段!” 元羽捋颔微哂,问道,“那择师之事,小龙王欲如何了结?” 小龙王一跃转身,怒指刘承武道,“当然是要找斩蛇山庄讨个说法!这择师大会是你们在主持,人是经过你们初试放进来的,当然要还本王一个说法!” 刘承武一时语塞。 他倒并非惧怕那小龙王,只是对方所责着实不假,自己的确难逃其咎,只能躬身赔笑,“小龙王所言甚是,既然是鄙庄失职,那么定当择日再发英雄帖广邀豪杰,重开大会,给小龙王一个交代!” 小龙王怒道,“你说择日就择日?今日已是如此,安知择日又是何光景?我今日就需要讨个说法!” 元羽此时也看不下去,劝道,“少庄主此番筹备已尽心力,只是未料有奸人作祟,如此咄咄逼人,有失皇仪。” “拓跋羽,莫用皇族身份来压我,今上的旨意,你也并非全听的进去,” 他也不顾元羽面色难堪,双眼圆瞪转向刘承武,“少庄主,今日你是否是欠我一个交代?我是否可以斗胆提个要求?” 少庄主忙抱拳回应,“当得,当得。今日却是鄙庄疏忽,小王爷若有吩咐,但讲无妨。若是斩蛇山庄力所能及,必不敢怠慢。” 》》》》》敲黑板时间《《《《《 寄姓,是大月氏部落姓氏之一。贵霜帝国贵族姓氏。 大月氏本是陇西地区的华夏族游牧部落之一。 大夏,是一个中亚古国,曾经因为亚历山大的征服而倾向希腊文化。最终为大月氏西迁时所灭。 在上古时期,中国河西走廊地区也出现过一支叫做大夏的部落。《竹书纪年》当中曾经提到,崆峒是大夏等十二个部落的首领。 这两个大夏和中国夏王朝是否存在关联和渊源,史书上的直接纪录并不存在。间接关系呢,确实是有些,其中细节会在本系列后续作品中揭开。因为这中间需要建立许多史观上的问题,并非一两句能解说明白的。 正如上节我们介绍国号的时候提到,汉代定名有一定之规,如果不是音译,那么定取其意。比如罗马被称为大秦,取的是北朔南楚西秦之意。而大夏其国本音巴克特里亚,夏字并非音译。在华夷五方观念如此强烈的汉代,为什么能用华夏之夏名之,自然也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第五章 倾盖金兰五结义 偶拾奇方首成丹 小龙王用手指点向刘赢,又指了指穷奇,“这小子,这位老先生,暂时请到我的住处。少庄主没什么意见吧?” “这……”刘承武到不是想食言,只是他深知穷奇的脾气,自己实在是差遣不动。 若非那人自愿,就算是自己父亲亲自来请,也可能会碰一鼻子灰。 “少庄主是想反悔?” “不,不,我只是想说,这还要看穷奇先生他自己的意思。” 小龙王哈哈一笑,望向穷奇,见对方也在盯着自己,面无表情,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便指着刘赢问道,“你想不想要这个徒弟?” 穷奇没料到他居然有如此一问,反倒被逗乐了,“你倒是个有趣的人!罢罢罢,既然斩蛇山庄欠你个面子,我又是斩蛇山庄的剑奴,那也就不便拒绝了。” 于是转身对刘承武一揖,“少庄主,请代穷奇向庄主说明缘由。” 刘承武也急忙回礼,“那是自然,有劳穷奇先生。” 小龙王忽然左手去拉了刘赢,右手拉住了庆云,向刘承武喊话,“少庄主,还有一事!今日我结识了几位少年豪杰,很是投缘,能否安排一下场地,我要与这四位少侠结拜!” 庆云大讶,失声叫道,“什么?” “你们在这样的场合现身戳穿骗局,未让奸人得逞,此份功劳乃次要。这等胆识和见识最让元某佩服,几位小友莫不是嫌弃元某人的出身,配不上你们?” 元羽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小龙王在皇族什么辈分,怎能乱认兄弟。 于是他故意加重嗓音,唤了一声,“小王爷!”,又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小龙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里是斩蛇山庄的地头,一切都需按江湖规矩,有何不可?” 元羽无奈,只能向刘承武抱拳刻意一字一顿道,“宋王世子,你看当如何处理?” 刘承武耸了耸肩,“王爷,若是论大魏官仪,卑职还真不敢插嘴诸位王爷公子的私事。既然王爷开口,一切便看龙骧将军和这几位少年自己的意思。元将军,你方才的条件,既然穷奇已经应允,斩蛇山庄也算有了交待。这结拜一事,想来不需要宋王府出面了吧?” 虽然刘承武嘴上如此说,却不温不火的递了一个眼色给穷奇。 穷奇自然会意,“此事无需少庄主挂心,穷奇既然已经暂聘于小龙王,些许杂事理应效劳。” 小龙王笑道,“如此甚好,就偏劳前辈了。” 元羽恼羞成怒,但也知道刘承武元法僧这二位都是劝不动的主,便对庆云刘赢等人喝道,“你们这几个小娃娃,真要淌这趟浑水么?” 四人都是少年心性,那受得了这等颐指气使?若说本来还有几分顾虑,这时反倒气壮。 尤其是瓠采亭,嘴上哪儿肯饶人?当即呛声道,“若是广陵王,我等自然高攀不起。但是这位元兄豪气干云,古道热肠,处世秉狭义之气,出手有宗主之风,若能互论剑掌,并骑江湖,实乃三生有幸!夫复何言?” 元羽见其他几人面上也满是不屑的神色,便不愿再自讨没趣,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穷奇做事的效率自然毋庸置疑,很快便辟开了一处清净的宅院。 小龙王想和几位新兄弟说几句交心话,只请了穷奇做见证,并委托刘承武帮忙照应下外院。 他转头间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便向那位斩蛇山庄少主讨了柄佩剑。 刘承武欠了这小龙王的情,自然也不敢怠慢,忙派人自庄中珍藏里取了一把上好的松纹古剑赠与龙王。 五人在香案前歃血饮罢,依生辰次序报上名号, “黄天在上,后土为证,今有, 洛阳元法僧, 范阳祖暅之, 河朔刘赢, 平城瓠采亭, 义兴庆云, 在此结拜,誓为手足,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进则同进,退则同退,互献两肋,不存嫌隙,若违此誓,天人共戕!” 八拜起身,五人一齐大笑。 元法僧忽然正色对庆云道,“五弟,自今日起,你的家传佩剑切不可随意使用,若有防身之需,可以先拿这把剑凑合着。” 说罢便将那柄斩蛇山庄所赠的松纹古剑递了上来。 庆云惊道,“大哥居然识得我那柄佩剑?” 元法僧略一点头,将衣服扯开,一道狰狞的剑痕划左胸而过,“十八年前,就是那柄‘干尝断’在我身上留下了这道伤痕。若是再深三分,恐怕就伤及心脉,今日我便不会站在这里了!” “是家父?”庆云满脸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大哥为何今日要与我结拜?” “令尊那一剑本来是可以取我性命的。 当时的我,根本没有可能避开那一剑。 就算是现在,我也没有把握避得开。 当时今上就躲在我的身后,他还是个懵懂的孩童。 令尊若不愿收剑,他便已经可以得手,并没有人能阻挡他。 我也姓拓跋,那个时候就算是死在令尊剑下,也不算无辜。 但你父亲却还是收手了,他不忍心斩杀我这样一个并不无辜的拓跋子孙。 但就是他的这一犹豫,便在我眼前被利剑穿透了胸膛。” 元法僧双目望着远方,仿佛沉浸在对当日的回忆里,慢慢地将衣襟系起, “所以我从来没有记恨过令尊,他是个英雄!和我父亲一样的英雄!” 说道这里,元法僧用力拍了拍庆云的肩头, “我不知道你这次来魏国是做什么的,我也不会追根究底。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做和令尊当年一样的事情,我还会挡在今上的身前。 若你失败,我便依誓言相殉。 若你成功,也必先要跨过尸体,我们泉下再聚。 不过此刻,我们仍是兄弟。 你平时还是少用那把‘干尝断’,认得出它的人,不止我一个。” 元法僧这段话,像似表达感恩,又像似在宣战。糅合了这许多复杂的感情,却字字真诚,丝毫没有压迫感。 庆云当然听得懂,更听懂了元法僧骨子里的江湖豪气,伸手握住了大哥搭在肩头的手, “大哥,放心!至少现在,还没你想象的那么糟。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让你知道!” 元法僧只是拍了拍庆云的肩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又走到了刘赢的面前,拉起他的手, “今日愚兄本来是要摆拜师宴的,结果摆成了结义宴,可愚兄毕竟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本来找到斩蛇山庄是为了向庄主请教武道,不巧庄主在养伤,那么最适合的,只有……穷奇前辈了。 (ex){}&/  “我是在想今天结义的事情。 大哥出身大魏皇室,不但武功高强,更是侠骨生香,豪气干云。 二哥和我交往最久,他的学识广博,同龄罕有比肩。 三哥剑术造诣独步河朔,这般年纪就已经能击败斩蛇山庄干奴。 四姐你生的这么美,虽然是个女子,独自走南闯北,历练不让须眉。 义兄义姐都是人中龙凤,和你们在一起,我,我好像很没用……” 瓠采亭直听得柳眉倒竖,抢过庆云手中酒罐甩在一边, “亏你还是个堂堂男儿,怎么连自己都看不起? 论剑术上的悟性,你未必就比三哥差了。 你学剑时间最短,又没有修习过套路招式,却已经可以融会贯通,运用自如。 这等天赋只有传说中的宗师先贤才得具备。 你虽然没有江湖历练,但正因此保持了璞玉样的心性。 我自幼漂泊江湖,生性警惕,但初见你的时候,就被你纯真的目光打动,完全没有不安的感觉。 大哥与你相识第一天就动念结义,前辈恩泽固然有因,但对你本人的欣赏更是必不可少。 华阳先生阅人无数,既然他点评你有九龙绕柱之相,你自然有不同于伦的气质和福泽,此后造化未必在我们任何一人之下。 人当年少,锐气正盛,岂可妄自菲薄?” 庆云没有反驳,那珠玑声声,都如蒸馏出的醇醴直接滴入他的识海。 良言如酒,他先是觉得万分受用,有些飘飘然,但也不知何时又化作了浑浑噩噩,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去的。 但他却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是如何醒来的。 瓠采亭下脚不轻,虽然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左胯依旧是一阵钻心疼痛。 庆云眯着睡眼,抬头见天色已经不早,自己居然还倚在石阶上,竟是露宿了一夜。 此时他的脑袋疼得像似要裂开一般,见到采亭晨光中薄怒神态,前一天晚上的对话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帧帧的在脑海里跳出来,虽然记忆并不连贯,但亦是挥之不去。 元法僧坏笑着凑了过来将一块令牌往他腰间一挂,隔着被子,那令牌居然没有掉落。 庆云不禁大窘,忙翻身向内屋冲去。 待庆云洗漱完毕,暅之采亭早已准备停当,五人作别之际,因为刚才的小插曲,气氛颇为尴尬。 元法僧颇有深意地拍了拍庆云的肩膀,“像男人一样挺起你的胸膛,一路顺风!” 庆云一张嫩脸憋得通红,逃也似得离开。 瓠采亭倒是神色如常,和暅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看到三人拿出小龙王的龙骧将军令,驿官自然不敢怠慢。 龙王结义的事情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这名驿官心中怎会没数? 于是便亲自去挑了三匹上好的军马,身高蹄健,毛色亮丽,双目炯炯,嗬嗬作声。 就算是寻常的武官也很少有幸驱驾这等骠骑。 祖暅之见多识广,咋了咋舌,“这可是用于甲骑具装的战马,这下江湖肖小可真的不敢再找上门了。” 三骑一路向西,不到半日光景,就入了梁国界。 梁国与徐州毗邻,虽然是传统的封国属地,不过当时并无亲王分封于此,而是用作食邑封给了外姓郡公。 外姓爵对食邑并无直接管理权,地方实权都落在坐镇外戚厉威将军高飏手中。 此人是宫中宠妃高贵人的父亲,地方的书记文官哪个敢开罪这位准国丈? 高飏是个武官,无论哪朝哪代,善战的兵卒除了威风勇武,也免不沾些傲意匪气。 军方在地方坐大,那这些爷平日里的做派也就可想而知了。 庆云一行驾这等神骏的健马入城,众人皆当是军方的要员,唯恐避之不及。 驱马所到之处店则闭门,栈则掩户,想是当地军爷跋扈惯了,小本商贩都生怕三人欺上门来。 瓠采亭奇道,“这大中午的,怎么店家都打烊了,连个歇脚的店铺都见不到?” 咕噜噜一声响,原来是腹中馋虫开始抱怨了。 暅之望见前面不远处人声喧哗,甚是热闹,挥鞭遥指,“我们去那里看看。” 庆云也早就饿烦了,一马当先冲了过去。 只见前方一处宅院正忙着张绢挂彩,大摆筵席。 众人正忙碌间,便忽然冲过一匹高大的烈马,纵是庆云急忙向怀里夺了几把缰绳,也险些撞到门口负责招呼客人的管事。 那人一见这架势,并不以为意,反而挤出个笑脸,忙不迭地招呼, “这位军爷,多谢赏光。里面请!里面请!二虎收拾个,啊,三个上座!” 这管事眼光犀利,看见后面还缀着两骑,便一并招呼起来。 那名叫二虎的小伙带了几个下人,热情地牵过三人手中缰绳, “几位军爷大驾光临,鄙馆那可是蓬荜生辉呐!先请上座用些茶水点心,听听小曲儿。届时捧个人场,自然另有谢礼!” 暅之立即会意,这是被当作了蹭吃喝的军官,便也不多辩驳,向二人使了个眼色,大大方方随二虎走了进去。 》》》》》敲黑板时间《《《《《 火药,是中国古代一项伟大的化学发明。 火药的工业化,当然是晚唐之后的事情。但是如我们之前所述,工业化并不不是发明诞生的标准。 火药的发明者是中国丹家,很难说是一人,一朝之事。关于可燃硝石配方,早在晋代典籍《抱朴子》中就有记载。 其实在更早些时候,汉魏时期的丹家著作《周易参同契》,《三十六水法》中都有关于硝石,硫磺特性用法的记载。 本书中登场的华阳先生陶弘景,就是丹道大家之一。他所著《本草经集注》中,对硝石的燃烧,以及利用焰色确定成分的方法做了详细注释。对于早期火药雏形,是有一定认识的。 而空气中含有阴阳二气,阴气助燃的说法,出现于一本叫做《平龙认》的抄本中。这本书现在已经失传,但曾被一位德国学者引用以讲述东方化学发现,在西方世界中有一些影响。根据这位德国学者的描述,他得到的抄本成于唐代,原作者不知出自何朝,音译毛亨(毛遂侄?)。而他在论文中引用的该书第三章法语译本,也是目前此书唯一可以查阅到的片段。 该书对阴气的描述不只限于助燃,其中提到的制备方法,也与今日化学所定义的“氧气”非常接近。中国古代丹家对化学的认知,由此可见一斑。 第六章 潜龙腾渊蟠蛇窜 乳虎啸谷百兽惶 院内早已搭起了一个大戏台,台上有乐班演奏教坊曲。 两面台柱各挂了一副画, 右侧画像人物一身短打,手持双刃,英气逼人,配文曰:绝伦义士操琴虎穴诛奸相; 左侧画中英雄戴盔披甲,立马横枪,威风凛凛,配文曰:无上将军奋威逍遥止孩啼。 暅之见状,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微笑。 几人落座,见下人走远了,庆云忙问道,“二哥,这是什么情况?” 暅之微微一哂,“我们这是被当作吃白食的军痞了。等会儿尽管放心吃喝,见人就点头打个哈哈。今天这武馆开张,主人不会计较每个人的身份,不外乎图个吉利,沾个喜气,这顿饭算是混着了。” 瓠采亭不禁大奇,“二哥怎么知道这里是武馆?这排场搞得,我看到像个戏班子。”她自恃也是个“老江湖”,却也并未看出端倪,故而对暅之的判断将信将疑。 暅之晃着脑袋,卖着关子,“我不但知道这里是武馆,还知道这里主授剑术,馆主姓张,属东宗聂派。” “二哥认识馆主?”庆云毕竟阅历浅薄,问得颇为幼稚。 瓠采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也藏不住满脸的疑惑,她把目光移向暅之,盼他继续讲下去。 “你们看这副对联画。 上联绝伦义士,讲的是与庆兄先祖庆轲并列《刺客列传》的侠士聂政。 他为杀奸相侠累,易容吞碳以琴师身份卧底相府,行刺成功后从容自戮。 下联无上将军,说得是三国时期曹魏名将张辽。 八百壮士奋威逍遥津,几乎擒杀孙权,让江东孺子敬若厉鬼,代代相传,用来吓唬婴儿止啼。 东宗聂派始于聂政,他的家族为了避祸远遁塞外。 到了汉高帝时期,这支聂氏又因马邑之谋得罪了匈奴单于,无奈再迁回中原改姓张氏。 所以张辽将军虽然姓张,却是聂派嫡传。 东宗百流,其中聂派成名较早,实力也一直与卞派不遑多让,在宗门内是资历最老的两派,皆自诩为正宗。 此间毗邻淮水,正是故张将军辖区,族裔繁衍之处。 馆主既是祭出这两位先祖,那多半就张氏本家了。 你们要是不信,就接着看下去。 要是二哥错了,从这里到洛京的开销,二哥包了!” 祖暅之对名人典故颇为自负。见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庆云已是完全服了。 采亭虽然不置可否,也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嘘道,“哼!为了躲仇家,躲到西,躲到东,改宗换姓,还妄称威风……” 祖暅之左右看了两眼,自觉宾客渐多,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瓠采亭翻了个白眼,随意自桌上挑了几样水果糕点,安慰腹中馋虫。 眼见近了正午,台上的乐班已经撤去,换上四个精壮汉子,手擎青锋,虎步龙行,一看就是个中好手。 庆云三人也都是习剑之人,不免来了兴致,齐将目光射向场中。 台上四人也未多客套,各自一抱拳,便两两斗将起来。 四人剑光如蛇伏龙腾,电光石火,若非是此情此景,知是同门演武,定教人当作是生死相搏。 东宗的纷击法,自然重一个快字,但是又和道宗的闪电法略有不同。 道宗讲究法度,守时徐如林,不动如山,攻时其疾如风,略如火,其间转换灵动如闪电,不可预,不可测。 而东宗的路子则更偏于巧,虚划奇招令人眼花缭乱,难辨真假,如灵蛇弄信,蓄势待发。 暅之师承来自道宗,既然皆是快剑的路数,此时观剑受到的启发自然不小,连连弹杯称赞。 瓠采亭瞪圆了眼睛,像似想看清剑招的细微变化,一旁的庆云却嚼耳道,“师姐,若真和他们交上手,你若看得这般仔细,反而容易吃亏。” 采亭自认入道早些,被这个师弟说教,自然有些不悦,“你自己不好研习招式,反倒教育起师姐来了?” 庆云急忙摇头,“不,不,师姐误会了。我是见他们出剑的手法先缓后疾,出剑的中途都会有一到两次转向。起手时几人的剑路尚算清晰,但那却是虚招。后面变招发力加快,如果跟着对方的节奏做反应,必然会被打乱阵脚。若是任对手这样一剑胜一剑的抢攻,局面很容易就在对方的控制之下。” 暅之听罢不免拍腿附和,“贤弟的眼光果然犀利,一下子就看出东宗剑法的神髓。看来家师往日对你的称赞着实没有过誉。” 采亭哼了一声,反问道,“那,小师弟。你到是说说,不看清对方的招式,那交起手来要如何应对?” 庆云略想了想,指着台上解说道,“师姐,你看他们能把剑舞的如此之快而又不出差错,一定是勤加练习的结果。 这样的练习固然对提升剑术大有助益,但是也会养成惯常的变招节律。 所以如果和台上这几位壮士对战,需要先用大开大阖的剑法拉开距离,适应他们的节拍,然后在对方剑招将变未变的时候主动强攻。 他们既然出招注重变化,用力必然留手,所以剑意不如西宗果敢绝决。 若是时机恰当,击其前力之末后力将生之时,我觉得他们这些花把势一定不如师姐的乾雷三落精纯。” 瓠采亭一声冷哼,虽然听似不以为然,但师弟既然认为她能胜,这马屁倒也十分受用。 台上四人耍了一柱香的功夫,桌上的正餐也已上齐。 一个中年汉子披了身绸制短打,背背宝剑,缓步踱上台来。 先前的四位剑士见状一齐收势,对着台下一抱拳,分立了四角。 此时院中上百桌的筵席已是在座无虚,很多嘴碎的看客趁小厮们穿梭的空档也在相互嚼着舌头,“台上这位就是高将军的外甥,手底下倒是有些功夫。平日仗着舅舅做靠山,在梁国一代无人敢惹,号称一剑擎东梁,在江湖上也算得一号人物……” 待台上绸衫剑客一声轻咳。满场顿时鸦雀无声,正襟危坐齐望过来。 那人嘴角胡须微微一抖,似是颇为满意,双手擎着一樽酒,笑示众人, “在下张影锋,乃是东宗聂派嫡传。 本支张氏,承自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张公文远,系东汉末年由聂氏改宗。 远祖聂政,正是聂派开山鼻祖,也是东宗侠誉冠冕。 本支八百年源流,传承至今,某虽愚钝,不敢怠慢。 学剑三十余年,虽不敢拟祖辈天威,但侥幸略得小成,凡经百战,未示赧颜。 (ex){}&/  他当然认得这个架势。 虽然他在梁国没有敌手,但年轻游学的时候,曾经败在一位西宗高手手里。 只有一个照面! 溃败! 剑断血崩! 至今他的右腹部还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不断提醒着他不能忘记那势若霹雳的迎风一斩! 这个架势是他毕生无法抹灭的隐痛。 他甚至都不会去想,面前这个毛头小子能够发挥西宗几成剑意,是否有机会用同样的方式伤到他。 其实连庆云自己也没有把握。 但是张影锋依然退了,飞退,比来时的速度更快,完全没有了那份气定神闲。 在台下众人看来,庆云漫不经心的一剑便逼得张影锋狼狈而回,从容得甚至还有闲暇收剑挑衅。 四周轰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此时不单是满堂宾客,就连是张影锋自己的门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虽然张影锋知道自己是一朝心病难除,但是这个台如果下不来,不但武馆是没法开了,就算日后在江湖上,也必然难逃耻笑。 他用眼角四下一瞥,众人的讥谑议论自是看得真切,不免心下忿然。 他双目凶光迸射,暗自念道:罢,罢,罢,事已至此,也就莫怪我以大欺小,拿这几个小家伙祭剑了! 心念及此,他猿臂轻舒,拉过那名眼看就要伤在瓠采亭剑下的弟子,轻巧地拈过他手中长剑,将他一把抛下台去。 抛出的角度明显经过选择,手法也恰到好处。 那人的身体也未失去重心,早有台下众弟子接过。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俨然大家风范,又让在座诸人心中暗赞。 难道那毛头小子真有什么古怪?大多数人此时存的多半都是一般心思。 这一场闹剧,让在座宾朋看得满腹狐疑,不敢多问,也不舍离开。 如此诡异的战局,日后必定会成为一桩江湖异闻。 但庆云可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自张影锋长剑入手的一刻,他便仿佛感觉整个高台都罩上了一层寒冰。 张影锋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能从任何角度化作杀招,所有的杀意,此时自四面涌来,却只锁定了他一人。 他当然没有把握抵挡,于是一声长啸,鞘中剑应啸而出。 斩! 这一斩并没有投向张影锋,而是斜斜劈向正要从侧翼进攻瓠采亭的东宗弟子。 那人听得身侧长剑破空之声凄厉沙哑,自然识得厉害,忙不迭地侧身躲开,这一躲,恰好便横在了张影锋和庆云之间。 庆云当然知道这种雕虫小技阻挡不了张影锋的杀招,但他的本意只是想将他缓上一缓。 “走!”他大喝一声,示警采亭和暅之,但他手下不停,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瓠采亭对他并不理会,只喝了一声,“趴下!”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庆云听见这个声音,总是表现得那么服从,此时也丝毫没有犹豫,立即原地滚倒。 而张影锋此时也已发动! 张影锋的剑风快得真如疾风迅影,三个人没有一个能看清这一剑的落处。 但是采亭跟本不管那剑究竟将落何方,纤手微扬,一团灰影便向张影锋迎面打去。 人影和灰影都是奇快,此时的相对速度自然更快,快到不可思议,快过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当然,除了张影锋这等高手。 只是他哪里会将暗器这般小伎俩放在眼里,左臂振袖一拂,罡气撞向来物。 四下看客正在为台上的少年惋惜,眼见是有人要在张影锋剑侠血溅五步。 却忽听轰隆一声惊雷平地而起,高台忽然崩塌解体,木石飞溅。 那些坐在靠前位置的宾客门哎呦之声不绝,有些显然已经挂了彩。 惊呼声中,一批门人急忙抢入烟尘,却瞧见张影锋整条右臂已然不见,全身满是烧伤和离奇的割伤,血如泉涌,眼见是入的气多,出的气少。 台上那几个门人没有防备,有的大声惨叫在地上不停翻滚,有的已是晕厥在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气息。 倒是庆云三人,早知道会发生什么,滚倒之时便事先做了防护。 虽说台子倒塌的时候多少都受了些皮外伤,但对习武之人本就是司空见惯。 趁着烟尘,早已遁向后院。 瓠采亭这一颗霹雳弹抛出,虽然知道杀伤力非凡,但仍然没有料到会有此等威力。 此时想来竟有些后怕,于是颤抖着向庆云问道,“现在怎么办?” “走,趁乱去高府,清理门户!”庆云心情也未平复,热血上涌,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 “清理门户?” “对,找盖坤!他在这里!”庆云愤愤说道。 “他不住在高府。应是住在,城西五里……六合观……。” 暅之心头微微一凛,“你怎知得详细?” 瓠采亭镇定了一下情绪,努力控制着紧张和脱力造成的喘息,“你别忘了,他以前也是檀宗的人。” 这话并没毛病。 檀宗谋求再立江湖,自然有人关注昔日门人,更没有理由不关心盖坤这个叛徒的行止。 武馆出事的消息传播得很快,早有军卒快马昭告。 三人不敢停留,也不敢现身官道,便盘算赶在官府封城搜捕前,分两批混出城去。 因暅之在跌落时有些扭伤,庆云便护着他走在后面。 瓠采亭轻功最佳,又识得道路,忙赶在头里做记号引领二人。 待瓠采亭去得远了,暅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庆云的肩膀,“今日盖坤未必会现身。” 》》》》》敲黑板时间《《《《《 这一章本来也确实没什么好分说的。 不过既然本章提到了《史记?刺客列传》,倒是可以多聊几句。 刺客列传并传者五,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即庆轲)。 这五人当中,豫让和荆轲其实都没有成功得手,但在后世名气却是最大。不知道是不是悲剧英雄更惹人怜的缘故。 在本作中庆家是主角,自然是要为他们翻案的。不过这五人里若论真本事,可能还真要以聂政为翘楚,因为曹沫劫持一人,专诸暴起所刺也是一人,而聂政在众目睽睽,甲兵拱卫之下刺死侠累,又砍翻数十人,才力竭而亡。这个战斗力在同传的五人里,当属首屈一指无疑。 第七章 针芒相对争二女 疑窦迭生探六合 庆云望向暅之的眼神有些疑惑,“二哥,你不是一向不喜易数这等形而上之学么?怎么也学起华阳先生的占卜之术了?” 暅之摇头微哂,仿佛是在对庆云的情商表达无奈, “六合观观主苏七弦是道门名宿,和家师也是至交。 他的名气虽然还谈不上妇孺皆知,但若对江湖人物提及,也可算是如雷贯耳了。 厉威将军高飏现在更是名传江北的大人物。 盖坤既然托庇在此间,自然没有打算刻意隐匿行藏。 檀宗虽然潜伏多年,但也不能算是匿迹江湖。 若盖坤真如传言般叛门求荣,为什么这些年里就没听说有人去找他的麻烦?” 庆云闻言愕然,他本未经世事,哪里曾经想过其中道理? 甚至连这个问题本身他都无法像暅之这般参悟出来,只能喃喃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暅之早料到庆云如此反应,继续仔细分说, “说明檀宗内部本身就有不同的声音,盖坤的身后一定还有身份超然的宿老为他背书,所以盖坤才可以身在明处而不虞后事。 这个道理,其实非常浅显,那日四妹邀你北上的时候,我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而今日四妹的表现,又略微有些……”暅之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他深知庆云对瓠采亭那种源于情态初萌的盲目信任,因此想推敲一个更合适的词语,将本来准备好的“蹊跷”两字吞了进去,改口道,“略微有些冲动。” “你是在怀疑四姐?” 庆云问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在极力压抑自己忿懑的情绪。 虽然暅之用词已经非常委婉,但是任何对瓠采亭的质疑都会激起庆之源自本能的反感。 暅之自然听得出来,出言也更加谨慎。 他仔细地琢磨着认识瓠采亭以来的种种,心下也认可那个女孩的率真性情。 尤其是那日结拜之后,他对这位四妹,也是发自内心地接纳。 但这并不能完全消除他的疑点,于是淡淡地补充道, “并不是怀疑她,而是感觉我们在走入一个很大的局。也许四妹本身就是局中的一枚棋子而不自知。” 庆云沉默良久,此次偏过头,却没有开口,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二哥,我知道你的谨慎并无恶意,你的疑虑也自有你的道理。 但是这一切既然还没有明确的证据,我的道理便只有一个,我相信四姐。” 暅之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虽然结义就在昨日,但他们两人的交往可不是一朝一夕,怎会没有点到辄止的默契? 他笑着望向前方,六合观已隐约在半山云雾之中,“也罢,结义一场,何妨共蹈一番风雨?” 庆之也终于笑了,“这才对嘛?有二哥在,哪里有一颗烨鹄弹解决不了的事情?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颗!” “野,野狐谈?”这会轮到祖暅之摸不着头脑了。 “哎,就是你做的那个,甏!” 庆之一边喷着飞沫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那个甏!我给它起了个名字。 烨者,光华大盛之烨也。 鹄者,素色天翔隐隐浩然之意也。 一道白影如鸿鹄飞落,甏的一下,光华大盛,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就是这么个意思。” “哦!”暅之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丹丹国来的苦行僧一样精彩, “庆弟你这些年的易经可真没白读啊,于训诂一道的确有异常人。 烨鹄弹!真是野狐谈,你开心就好。” 两个人就这样一唱一搭,转眼已经来到了观前。 这六合观虽然也连了几进院落,却是建在半山间的岩台之上,在峭壁悬崖,山林掩映之间,并不起眼。 满是青苔的窄小石阶到了此处已是尽头。 一座低矮古旧的木质牌坊蹲在参天树影之中,并无任何漆裱,甚至连树皮都仍囫囵附在梁柱表面,结了厚厚的一层苔痂。 背光的一侧竟有数十株菌伞密密麻麻地聚作一簇,看得人头皮发酥。只有正上方木牌上“六合观”三个大字,木色白嫩如新,痕迹宛然,竟像是刀剑刻成。 在这一片苍腐之中,铁笔银划留下亮白的刻痕,入木三分,自然显得格外打眼。 祖暅之不免迷着眼多瞧了两眼,叹道, “在这样的高处一剑挥就,次次用力如一,真是好手段!” 庆云本来不甚确定,但经暅之一提,便也察觉到了。 这牌坊自然不是新立起来的,那个木牌看上去也呆在那个位置有些年月了。 牌上字迹若要保证常新,自然需要时常去描。 但这三个字并非是用漆涂色,而是用剑划出来的。 反复被描了这么多次,字迹依然不会走形,这说明每次剑迹都近乎相同,刚好能削下薄薄的那层苔垢。 这三个字剑意不断,龙舞蛇行,显然都是在一剑中完成的。 两边的柱子没有攀爬的痕迹,阶前的青苔也不似曾被梯脚凳腿破坏,那么这其中还要配合提纵身法。 这样精确的控制力,潇洒的剑意,超卓的轻身功法,只要能习得一样怕不也可傲视江湖? 而显然这一切皆是由一人完成,又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慨? 而此时两人都顾不着赞叹,脑海里翻滚的均是同一个念头,“会是他吗?” 瓠采亭的记号到此既止,人却不在观前,显然已经先行入观。 只是四面幽林一片死寂,牌坊后的天地并非如何开阔,却未传来半点争斗的声音。 她此时是伺机潜伏暗处,还是已经被敌人制住? 二人越想越是烦躁,也顾不得什么蹑足潜踪,拔出佩剑一前一后便冲了进去。 庆云性子自然急些,抢在头里,绕过前殿的香炉拾阶上了正殿。 殿门虚掩,轻轻一触,吱呀一声便是开了。殿内香烟袅袅,此时却没有人。 二人互望一眼,更是诧异,于是绕过神龛向后院绕去。 深院静,小庭空,正殿偏廊无人影。 香炉残香未曾断,为何不闻人语声? 跨过正殿,是一方菜园,半亩有奇。 远端一处茅舍,屋顶的茅草在山风中甩着一头蓬乱的发冠,显然扎得不算结实。 房屋的墙壁也只是随意糊了层黄泥,比方才偏殿里空无一人的道众卧室自然残破许多。 想来那里只是一座放置农具的仓库,或者,是囤积天然农用肥料的净舍? 看着那间孤独破旧的小屋,风声里也捕捉不到半分异样的声音,庆云不由皱了皱眉头。 “只剩这里了,还是进去看看吧。”暅之没见到瓠采亭留下的任何记号,心中忧虑暗生,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最后的希望。 (ex){}&/  暅之拿了书笺一看,见是一张弩机图纸。 图中的字迹他自然认得,有一些是自己父亲的说明,还有一些是师父的备注。 父亲和师父曾经讨论过一种用于远距离瞄准定点狙击的弩机制法,他是听说过的,但听说其中有很多关键还未能完全解决。 而今看到这张图纸,似乎很多问题都已有方案。 那圆筒中,想必便是某种关键的材料。 这种强弩一旦做出,万众之中取人首级,便如探囊取物一般,那在当下自然是非同小可的战略武器。 但此时在暅之心坎造成强烈冲击的,却不是这尚未成型的大杀器,而是殷色可话中弦外之音。 原来老师和盖坤竟是相熟,而老师和陈道巨的交情更不一般,那如果盖坤真的做过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老师又怎么还能容下他呢? 可是庆云父亲胸前的一剑,却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实啊?这…… 庆云也听出了这一层意思,不由更感茫然。 于是殷色可再次问众人有何意见的时候,已是一片鸦雀无声。 没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女,却有三寸不烂之舌,七窍玲珑之心,仅凭辞色进退予夺将三人逼得毫无还口之力,真是一场彻彻底底彻底地完胜啊。 茅屋的后方竟然还有一个角门,角门之外立有一根栓马桩。 桩上不多不少,正好栓着四匹健马。 青豫交界之地,本就是一马平川。六合观虽号称是依山而建,但此山若放诸他处,顶多也就算是个小丘陵。 只要路铺得平整些,哪里还有山路崎岖不宜跑马之说。 “这道观真是见了鬼了,前门修得那样局促,后门到是一片坦途。”庆云见状忍不住嘟囔起来。 殷色可冷哼一声,“庆师兄还真是孤陋寡闻,你可注意此观正殿供奉的是谁?” 暅之这时已经跨在马上,听闻此言,一拍大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那正殿供奉的,莫不是苏子?” 殷色可拊掌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苏子。这里本来就是一间祖祠,所谓六合,乃是取苏子当年六国合纵之意。” 暅之恍然大悟,叹道,“妙,妙!所以,这观门也是取自前倨后恭的典故?” “暅之兄果然有见地,昔日苏子家人对苏子前倨后恭,他自然雅量有容,不会计较。但是立有家训不可仗势倨傲。后人警之,祠仪因之,便用了这前倨后恭的设计。” 听到这里,暅之又仿佛想起了什么,问道,“这么说,苏观主和檀宗也是有渊源的?” “咦?”这次轮到庆云大感讶异了。 殷色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吧,鬼谷子前辈正是二代檀君王聚的父亲。 王聚前辈创起落法之时,本就是糅合了鬼谷檀子两家剑法。 以诡谲莫测的鬼谷剑为‘起势’,以浴血无前的檀子剑为‘落势’,终得大成之技。 苏子是鬼谷门人,于剑法一道,自然是有渊源的。 当年威王建檀宫,苏子为上卿而非门人。 所以苏氏世代为檀宗祭酒,但不入檀宫,不争檀君。 苏观主虽然师从道宗,但依旧保留有檀宗祭酒的身份。 檀宗若有大事,也会召观主共相计议的。” 方才庆云知道盖坤和陶弘景也非寻常交情,心中便生出许多疑问,此时有听说这些年庇护盖坤的居然还是檀宗祭酒,更觉郁闷。 父亲当年好歹也是一代檀君,起义诛虏,不幸牺牲。 昔日檀宗门人不但做猢狲散,从未想过为父亲讨回公道,反倒对杀父真凶庇护有加,怎能让他不暗自着恼? 但他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纵有疑问,苦无头绪,完全不知从何处问起,于是便沉闷不语。 暅之和采亭仿佛也各有心事,一时无话。 只有殷色可看上去心情大好,挽着缰绳在前面带路,时不时的对三人指点这山中胜地美景,讲述些传说典故,一路西行,不觉便到了陈留。 庆云三人在梁国闯了大祸,此时自然不敢高调,便选了西郊的尉庄打尖落脚。 这尉庄不同别处,乃是魏帝赐给尚书左侍郎尉静的私人领地。 在这洛京左近司隶地界,一箭之地必有公卿,尉静这个官职听上去确实不算大。 可是尉静的父亲,故博陵公尉元,乃是魏帝元宏亲尊的三老。 依汉礼,王者应父事三老,兄事五更。 魏帝待尉元如父,对尉静当称仲兄。 魏帝号召族人学汉礼,用汉制,规矩礼法自然恪守极严。 因此在元宏这一朝,很少有人敢挑战尉家的权威。 尤其是像高家这等外戚,同是依仗皇帝亲族身份的门弟,最是忌讳相互掣肘。 若不是遇到杀官谋反的大事,那梁国的军爷,自然不敢随便闯入尉庄搅风搅雨。 四人找了间清净的客栈分做两间住下,庆云便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殷色可交给自己那方铁盒。 他见暅之也正对着弩机图纸出神,便不去打搅,自怀中将铁盒取出,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岂料一瞥之下,便不由双手颤抖,泪濡两腮。 》》》》》敲黑板时间《《《《《 术数一道,个中玄妙不可与人言。陶弘景算知未来,预见暅之六合一行,究竟是神鬼天算,还是与陈道巨,祖冲之的人谋?安能辨个分明?知天命者,自有其能,暂且按下不表。 本章提到的三老五更,在本作不会做额外展开。这个古礼,在周,汉两代守得比较严。在本系列的其他作品中会回用这个梗,用来解秘一些历史史实。 《礼记注疏》云:天子视学,大昕鼓徵,所以警众也。众至,然后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有司卒事反命。始之养也。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群老之席位焉。……郑玄注:“三老五更各一人也,皆年老更事致仕者也。天子以父兄养之,示天下之孝悌也。名以三五者,取象三辰五星,天所因以照明天下者。”孔颖达疏曰:“三老五更各一人,蔡邕以为更字为叟。叟,老称。又以三老为三人,五更为五人。非郑义也。” 三老五更是在天子视学,祭祀先师先圣的时候,用来代替先师先圣接受天子礼拜的。在不祭祀的时候,礼记中也注明了三老五更的待遇标准。按照郑注,三老五更均为一人,天子应以父礼待三老,以兄礼事五更。虽然蔡邕曾有一说,称三叟为三人。但是在孔疏中,孔颖达也支持了郑玄的观点,并且隐隐指出三叟和三老的不同,蔡说仅可备为一说。 至今我们在史书中能找到的所有关于天子尊三老的记载,也都只尊一人。因此郑,孔之说为正,当无异议。 第八章 匣中自解君忧惑 书内深藏国秘辛 方盒之中,乃是一簿书册。 封面上龙舞蛇形,写着三行字。 右起字体最大,最醒目的一行八字赫然是: 侠之大者庆轲手札 左面一行自腰起题: 附义士高渐离续 最左下角又有四个蝇头小字: 盖氏修注 庆云将那本书捧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的,颇有些压手。 略一翻看,原来这手札本是一册帛书,但是因为年代久远,缣帛已经老化脆蚀。 但从封面至封底,每一页都被后人用上好的青檀金穗纸重新裱糊加固,再辅以双股麻线装订,于是那册子便显得格外结实厚重,肃穆之意望辄油然。 庆云正准备细看,忽然听得店内传来一片喧闹之声。 虽然他此时心潮澎湃,神智尚未归窍。 但一旁的暅之早抢过来帮他将书册收回盒内,拉起他的手大步走出客房。 外面一队官兵已经开始逐房盘查,显然是因为隔壁梁国出了大案,总需配合筛查一下过往旅人,例行公事。 暅之见两位姑娘也走出门来,和她们的眼神做了一个快速地交流,压低声音简短说道, “庆兄弟阅历浅,令牌在他那里,殷姑娘你照应一下。我和四妹自有计较。” 等官兵查到庆云这间,只见房中是一对年轻男女。 女儿家生的楚楚可怜,此时兀自梨花带雨,那男子颊上泪痕犹自宛然,俨然是一对苦情鸳鸯。 官兵问询的时候,那白脸书生一脸黯然,闭口不语。 只由那小娘子一把泪,一阵啜声地哭诉,说自己的相公自新婚就被征入伍,做了小龙王的主簿,从此小夫妻便山水两隔。 前些日子小龙王终于回了京里,相公得暇告假探亲。 谁知那小龙王在京中没呆上几天,就又带部属去了徐州,派人来催相公随调。 这对儿苦命鸳鸯啊,分飞数年,见面还没几天,就又是别期,小娘子坚持要多送相公几日路程,便在这里歇了脚。 这些例行盘查的兵卒大多也都是离家外驻,自然都识得其中滋味,此时听那小娘子一番泣诉,无不心生相怜之感,有几人更是偷偷拭泪。若此时不是在公干,说不得也要饮酒痛哭一番以泄乡愁,于是自然无人留难。 尤其是在验过了庆云手中小龙王的腰牌后,便更无疑虑,草草告辞作别。 梁国通缉的是二男一女,据说都是当街横刀的江湖悍匪,且怀有一种极其霸道的凶器,可以瞬间炸毁一座高台。 经市井之谣,那三名悍匪已经变成了近乎洪荒凶兽的存在。 当日场面极乱,真正看清三人面目的并不多,而且大多已不能言语。 前院接待的管家虽是见过三人相貌,但当日宾客众多,事务也繁杂,事发的时候他也不再现场,自然也无法将三人锁定,更无法清晰地还原他们容貌。 于是张发的榜文就只是归纳了一下在场看客的供词,所用描述多是悍匪霹雳这类被提及最多的关键词。 尉氏县接到公文,便依此对驿馆客栈的过客进行筛选甄别,庆云殷色可这对有身份证明,有可信故事,又是这般文弱的一对璧人,自然不会是怀疑对象。 祖暅之和瓠采亭更是走惯江湖的老油子,一个随师父四方云游,一个出自商贾世家,天南地北的自然不愁扯不出个在此处打尖的理由。 谁又能想到这两对“小夫妻”会和大闹梁国三悍匪有什么关系呢? 门外喧闹声未止,官兵还在逐户盘查,四人自然也不便马上就换回房间。 这到让庆云得了机会,忙取出那本册子,向殷色可问道,“这本书,姑娘可曾见过?” 殷色可嫣然一笑,“自然见过,这书线还是我缝的呢。 不过每页纸的修裱都是由师父亲自完成的。 他这几年,除了偶尔去将军府应酬,大多时间都在修补描注此书。” 庆云把脸涨得通红,似乎在反复推敲着措辞,过了半晌才支吾着问到, “你,你应该也知道我父亲的事吧?” 殷色可一直静静地望着他,那双翦水的瞳儿和微微上翘的唇角仿佛一直在鼓励着庆云:没事,想问就问吧。 若不是这样,庆云这个雏儿还真抹不下面皮直接地问出那个问题。 她自然早就猜到庆云要问什么,所以她并不惊讶,也无丝毫慌张,只是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重新拢了拢方才因为哭戏微微散落的头发,转头对庆云笑道, “我好看么?” 我好看么? 庆云没想到殷色可竟然在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他想把话题拉回来,但又确实觉得眼前不停旋转的曼妙身影实在是赏心悦目,于是还是点了点头应道,“嗯,美极了。” 他的语调非常地平缓,将殷色可顾左右而言他所造成的不快,强行压在了发自真心的赞许里。 然而殷色可又怎会听不出来?但她并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那我和瓠姐姐,你喜欢哪一个?” 这个问题的难度系数和时下公认最无解的难题——女朋友和亲妈掉入水池题,完全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庆云被惊得张大了嘴巴,他这种初经世事的雏儿,哪里招架得住这种不知道该算是表白还是挑逗的问话?顿时囧得连自己本来要问的正茬都忘了。 他心中的小鼓一直在敲打着:我是应该回答都喜欢吗? 虽然比较接近事实,但好像这样回答太讨打了。 那君子一些以理力争,说我认识瓠师姐在前,所以喜欢她多些? 不行,那她会不会面子挂不住和我绝交? 如果夸张一点,直接说殷姑娘你最美,我庆云一见倾心? 这会不会太谄媚,太轻薄? 我,我,我,到底该怎么答? 他脑中虽然不停闪过各种答案,却仍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然而这样刻意地克制,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只是他自己无法察觉罢了。 好在他小时候随陈叔读过不少圣贤书,千般念头转过,总还是能留下几句靠谱的, “啊,在下和殷姑娘还是初识。 其实说来,我和瓠师姐认识也不算太久,不过数日而已。 人和人之间的欣赏仰慕,并非一朝一夕,一事一晤。 虽然二位姑娘都是秀外慧中,无论样貌阅历都是我所仅见一等一的奇女子。 但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还太早了些。” 殷色可望着他故作老成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听他娓娓道来,目光里却满是嘉许,颔首应道: “没想到庆师弟片刻之间竟能如此应对,倒是让我颇感意外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眉头微蹙,声调忽然转而惆怅, “不错,喜欢一个人,不在一朝一夕,一事一晤,需要寻找许多更深层的契合。 但恨一个人,往往却不需要,不需要了解对方,不需要了解原因,只要一朝一事,便足以定论了。 所以这并怪不得庆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庆云忽然明白,原来这丫头绕了这么大个圈,是在这里下了个套给他。 不过仔细想来,殷姑娘说的也并不无道理,难道, “那么,姑娘的意思是,当年家父有做过什么错事,所以……” 殷色可幽怨地摇了摇头,打断道, “不,庆师伯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和令先祖庆轲先生一样,是个大英雄。 可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好和坏,善与恶的对立。 (ex){}&/  曰:养谍千日,用在一时,虽万里何忧邪?虞渊天堑,贼面辄反。大夏方国,贼之终焉。” “王命檀子遣谍出葱岭,会虞氏大夏二王与叶水,定计鸩杀青贼。 今名药杀水,盖由是焉。 青贼欲征姑射,破大宛,临叶水。 虞裔姚氏伪降,荐为先导,引贼南下莘渡姑射。” “有莘氏所渡姑射,去伏羲姑射千里,恶水穷山,青贼跮磋,虽克华氏,疫疠滋迷。 贼王抱恙,退反大夏。婼姒投乌头并天方罗敷木于汤。 盈月,贼王暴卒,贼众兽散。” 庆云曾经听陈叔解尚书,对上古之事略知一二。 上古五帝之世,还没有文字,许多人名地名,都是在文字产生后转写下来的。 这哀牢山,就是是上古音译,也做轧牢山,阿史那,是鬼方鲜卑一支名叫西海突厥的小部落王姓。 北朔南楚西称秦,按照帛书记载,在齐威王时期有一支阿史那部的先祖从万里极西挥师东向,想要抵达东海之畔上古青帝的故土,也就是当时齐国所领青州之地。 这阿史那氏是怎么和青帝扯上关系的呢?庆云可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笔者案:上古之事在本系列第三部中另有详述,届时一定给诸位一个禁得起考证的解释。) 似乎当时齐威王已经听从孙膑的建议开始养谍,并且曾通谍万里之外的大夏。 大夏是夏国王族被逐出葱岭后所建之国,后来被异族征服,风俗异化,庆云倒是听陈叔说过。 而虞氏,出自有虞氏部落,又称禺氏,月氏,和舜帝先祖同源,而田齐王族又出于舜,这大概就是威王谍通虞夏的根本原因吧。 这一支虞氏西迁出葱岭,也就是今天的帕米尔高原,葱岭西麓因此称为虞渊,也就是中原人认知中的日落极西之地。 但根据目前的手札来看,由于当初几支华夏族群的西迁,周人与葱岭之外的联系已然颇为密切。 所以齐威王听说这支气吞万里如虎的部队目标竟然是东海之滨自己的封国,便放出间谍联络大夏和虞氏,希望拒敌于重山之外。 葱岭外的叶河,又称药杀水,庆云是听说过的,但他没想到这个名字的来源,竟然和齐夏虞三国会盟鸩杀哀牢山有关。 哀牢山打到大宛的时候,虞氏诈降,引军南向攻打了华氏城,庆云依稀记得华氏城在身毒国北界。 于是他便天真的联想到,那身毒国必然国如其名,多瘴疠,说不定河水都飘着腐尸,军有大疫,也属正常。 大夏国的公主婼姒,虽然被迫嫁给哀牢山,但仍取大义鸩亲,一代枭雄就此陨落。 当时中原正值战国,列国割据,各自为战,这只强大的外来势力一旦越过葱岭,会产生怎样的冲击,掀起怎样的波澜,已然不得而知。好在威王君臣运筹帷幄之中,一场浩劫消弭于万里之外。 庆云摇了摇头,为那哀牢山的无知感到遗憾。 姑射,也做姑师,库什,是上古汉语里神山的意思。 所谓藐姑射,列姑射等山,都是传说中的神山。 哀牢山想去的姑射,想必就是青帝祖先伏羲氏的发祥地,今人所谓天山东麓姑师之地。 而莘渡姑射则是身毒北界,另有传说身毒即莘渡音译,这其中来历陈叔也无法考证。 但一入身毒,便与中原隔了万仞大山,断难相通。仅因姑射之辨,误入险地,这个哀牢山败的实在是有点冤。 此时庆云已看得入味,全然不觉夜近三更,又继续翻读帛页。 “捷报临淄,王嘉其功。乃别辟檀宫,制齐稷下。 择田吕苗裔,训为死士,遣诸四海。 齐王建廿八年,(笔者案:荆轲死时,齐王建未死,是不可能用谥号敬王纪年的) 甲子周始,大吉。 盖聂,陈诚,崔挽,虞秋,吕非革,高渐离,余庆轲,总角七童择入檀宫。” “及冠,盖聂适秦,陈诚适楚,崔挽适魏,虞秋适赵,高渐离适燕,吕非革归族行商周游天下。余潜于卫。 时不互知,亦无可通,然冥冥其数,终有重聚之时。 及所论生死之事,不复竹马之逸。 於戏, 惜哉!” 》》》》》敲黑板时间《《《《《 小说写到这里干货开始多了,文后小品的篇幅也会变长。虽然比较枯燥,但其实这段历史小品才是小说的真正意义,请诸位看官见谅。 我们先放下亚历山大东征一事与药杀水得名考不谈,后面几章自有详细解说。此节我们谈一谈姓与氏的区别。姓氏史也是历史研究的一个重要部分。 首先要更正一个曾经错进中国早期教科书的概念:现在我们所说的姓,是夏商周(秦)三代时期的氏,而当时所谓的姓已经消亡了。 三代以前的贵族都是既有姓又有氏的,而普通人就没有氏了。姓在当时仅用于对女人的称呼中。给女姓打上族群的标签,是为了避免同族群通婚近交遗传衰退。中国的姓本来也是后置的,和世界各主要民族并没有不同。 打个比方,嬴是(古)姓,但是秦始皇不能叫嬴政,登基前他可以叫公子政,秦公子政,登基后叫秦王政,称帝后叫始皇帝。天子无氏,以国为氏(今日本仍从此俗,天子无氏,民称氏名而非姓名)。 那么嬴姓用在何处呢?秦穆公的两个女儿,就叫文嬴,怀嬴。秦穆公的妻子叫穆姬(姬姓,姬姓晋国王氏),秦穆公的丈母娘叫齐姜(姜姓,姜姓齐国王室)。 所谓妲己(己姓),妇好(好姓,即子姓),褒姒(姒姓),孟姜(姜姓),太任(任姓)都是女名,加在姓前的,是她们的表字。至于西施郑旦,或为越人或为艺名,风颇不同。 有氏则代表了身份,有封地的贵族才有氏,所以男子称氏。以氏直呼女子名并不是没有,但古代男尊女卑,这种同男子的称呼方法,代表一种格外的尊重,比如孔子母亲颜徵在,齐宣王后钟离春。 但是上古的姓,大多也被一些后人选用为氏,主要是因为上古三代前的普通人没有氏。秦代以后无论男女统一称氏,那些原本无氏的人,自然会从故乡,主家,前辈名字,或者古姓当中取字为氏。姓氏易俗发生在始皇帝时期,正史没有详述,但类似事件诸如日本《苗字必称令》时期可以作为参考研究。 在秦代,不知何因出现了一个对于古代姓氏用法的认知断层,这个断层影响非常巨大,以至于太史公这样的学者都没有接受过古礼姓氏教育。虽然太史公在整理《史记》的时候抄书尽量保持出处原样,因而称呼基本都誊抄正确,但解释就非常离谱了,创造了姓某氏说法之先河(三代之前正确姓氏介绍应为某姓某氏,姓氏不同),是令后人姓氏不分的始作俑者。所以三代之前姓氏解,《尚书》,《左传》比《史记》更权威。 虽然太史公曾经出错,但历代大儒学者在姓氏称呼上很少犯错误,秦王政,始皇帝,太公望等正确名称在官方典籍和学者专著中都不会出错。只有后代一些不太讲究的落魄书生才会在小说里乱来,创造了姜子牙,姬发等等让人啼笑皆非的称呼。(这里有一点特别注释:有一种说法,曹植曾在《文帝诔》中使用过嬴政的称呼,原文:二世而歼,汉氏乃因。弗求古训,嬴政是遵。这两句话说的是:秦国经二世而终,于是有了汉朝。不遵循古训,嬴秦的政法就是如此。动词用的是遵而非尊,又点明传有二世,这里明显是在说秦国政令,而不是个人。与之对应的汉氏,指的也是大汉国祚江山而非姓氏。) 这里写的有些长了,先点到为止,容后在续。 第九章 夺魂赤斧开天地 索命飞翎震楚林 孙膑檀子豢谍鸩杀哀牢山,向威王展示了不战屈人万里的能力,让威王下定决心自稷下分出一个同级机构。 檀宫建立的初衷竟然是作为一个专门的谍报机构! 威王当年并没有选择将这个机构大白天下,因而在史书当中,几乎找不到檀宫的痕迹。 当时仕于齐国的兵家诸子,没有一人在号称兼容百家的稷下学社兼任教授,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间谍是国之利器,最重要的品质就是忠诚,因此檀宫只在两齐王族中选拔死士。 庆云琢磨着,按这帛书上说,自己的先祖庆轲自孩提时就被就被择入檀宫培养。 在同级诸生当中盖,崔,高,庆,都是当年吕氏王族的后人。 陈,虞则和田氏同族。 这几支族人在各自潜伏的国度都开枝散叶,脉延后世,看似都达到了应有的效果。 因此帛书中虽然没有仔细描写当时檀宫如何训练管理,但那必然是一套成熟,严谨,而且有效的制度。 盖聂,读到这个名字,庆云皱了皱眉。 这盖家和庆家的恩怨纠缠了数百年,倒也真是冥冥其数。 庆轲刺秦王前曾见过盖聂,并为盖聂折辱。 今日张影锋正是用这段往事羞辱庆轲,方致场面失控。 不知道这本手札里会不会提到当初具体的情形呢? 庆云正要再看下去,手臂却被按住,竟未察觉暅之已在身后。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在梁国被通缉,还没逃出安全范围。 明天一早要出发,务必要赶在天黑之前抵达洛京。 洛京是都城,不会因为梁国这些芝麻大的小事海捕扰民。 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有的是时间。” 暅之的语气非常温和,到真有些兄长风范。 庆云自然不会与他相争,便找了块皮料,剪下一条做了书签,生怕其他材料会伤了帛页。 然后用绸布将书包好,再小心翼翼地收回铁盒,这才去安歇。 第二日去洛京的路上,庆云的问题明显就比前些天更深入了些, “师姐,此次门中盛会,不知道有资格成为檀君候选的,有些什么样的人物?” 瓠采亭想了想,答道:“有资格竞争檀君的,不出十族。 除了檀王两氏,还有共王七子的后人,再加上以国为氏的齐氏嫡王族。 这些年门人四散,相互联系并不多。听说王虞两族已经定居江南无意北返。 陈师叔虽然来了,但他和盖坤,我的师父高氏一脉,都已经明确表示无意竞争檀君之位。 崔家和吕家这些年混得都还不错。 尤其崔家目前是江北第一等门阀,虽然受国史、檀宗刺王两案有些影响,依然地位超然。 齐家虽然动向不明,但这一支已经凋敝百年,怕是掀不起什么风浪。 我觉得如果檀家的后人不出现的话,能够争夺檀君位置的,应该只有崔吕两家了。 崔家虽然势大,近些年却没什么杰出的人才,吕家固然只有一个吕文祖,结果却在五五之数。殷师妹,你觉得呢?” 殷色可莞尔轻笑,“师姐的分析,自然精辟。 我师父已经很久不过问门中事务了,这次推举檀君,他会不会到场尚未可知。 高家这些年在魏国虽然也是根深叶茂,但始终被崔家压了一头,我猜高家必是要扶植吕文祖的。 这次你们特地连陈师叔都请了回来,想来是志在必得。 对外家五祭酒,怕是也做了不少工作吧?” 瓠采亭露出一丝狡狯的神色,不置可否,“只是苏祭酒的态度,还未明确呢。” “苏观主啊,莫说是议选檀君,哪怕是议选天子,他也是不会感兴趣的。” 采亭面露得色,“苏观主只要不发声,对吕师伯就是好消息。” 殷色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驳道,“可是我还有一个坏消息,没告诉师姐。” “什么?” “檀家还留有后人,此刻也已经到了魏国。 这一次五大祭酒就是听说这个消息才打算重新聚拢门人择定檀君的。” 庆云一开始听得很是认真,但是听到瓠采亭论檀宗十家,却独独没有提起庆家,心下难免黯然。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庆家现在就剩下他一根独苗。 而以他的资历,怕是连表态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见瓠殷二女斗起嘴来,更感无趣,于是双股一夹,用皮鞭对马臀狠狠地抽了一记。 那马吃痛,希律一声窜了出去。 前方正好是岔路,那马随意挑了个方向冲了过去。 庆云不停扬鞭,可怜的马儿没命似得逃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见道路渐窄,地势渐高,路旁林深草密,已然脱离了官道。 庆云虽然头脑还在发热,也察觉走错了方向,正欲拨马回走,隐约间听到前方不远处有呼喝之声。 年轻人最是好奇,他只是想听清那群人在说什么,手上的缰绳便自然又松了下来。 那马的屁股仍是辣辣生疼,怪叫着依旧前奔,撒蹄绕过坡路转折处。 横里正撞见十来个蒙面人截着三骑路人怒声呵斥,看上去像是剪径劫匪。 庆云心情低落,正愁无处发泄,偏偏路遇不平。 嘿嘿,他连想都没想,一声大喝便拔剑便冲了过去。 被拦住的三人里,为首的是位公子,风度翩翩,温润如玉,面色从容毫不慌张。 此时见眼前已然打作一团,身旁两名魁梧汉子正要下马援手,却被那公子伸手拦住, “且慢,这孩子剑法不错,足以自保。且先看看那些蒙面人的底细。” 庆云憋着一口闷气杀入蒙面人之中,甫一交手,便暗暗叫苦。 眼前这伙人岂是寻常剪径小贼? 那十余人手中青光闪烁,都是明晃晃的长剑,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一看就是时常保养的上等武具,绝对不是等闲毛贼所能拥有。 他且战且退,看了几招,只见头前攻得最凶的两人用的竟然都是东宗剑法,心下微凛。 难道是因为昨日我们挑了东宗的场子,所以引动东宗的江湖势力暗中盘查? 他又偷闲扫了一下被拦住的三人,两名壮汉,带着一位眉清目秀的佳公子。 那公子神情笃定,俊逸风姿照人不敢直视。 哦!是了,这些强人莫不是在怀疑那位公子是女子易容改扮来的? 这三名路人甲乙丙恐怕是做了我们的替罪羊才遭盘查? 想到己等三人闯的祸事,已然殃及“无辜”,自然更不能置身事外,于是心下便有了盘算。 暅之他们看着自己跑向这条路,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只要拖得片刻,四人联手,这十余人也不足虑。 于是庆云大喝一声,“你们要找的便是小爷,休要扰了旁人。来,来,来,且与小爷战个痛快!” 那三人先是呆了一呆,不过如他们这等剪径拦路的营生,遇到挑战,只能有一种反应。 四道剑影,顿时缠得又紧了几分。 那公子听得微微蹙了蹙眉,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向左手那个中年大汉问道,“席叔,你怎么看?” 那汉子恭谨地一抱拳:“大人,这些人应该来自斩蛇山庄。” 公子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小家伙呢?” (ex){}&/  萧颖胄字云长,以字行,使一口龙脊偃月刀,走的也是大开大阖有进无退的路子。 依庆弟所述,估计白衣公子身旁另一位大汉便是那萧云长了。” 汉晋时期的光禄大夫,可不是明清时期伺候皇上膳食的小官。 而是辖羽林,郎中,负责拱卫王族治安的禁卫将军。 当时皇帝的禁卫部队,殿内大小官员均受光禄勋光禄大夫节制,殿外兵卒受卫尉节制。 所以既然那白衣公子是由卫尉部队亲自护卫,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祖哥哥,你也是齐国武官出身,可知道林中那怪兽是什么东西? 刚才经庆哥哥一说,我瞥见路旁的树林就头皮发麻。” 这殷色可的嘴,可真是越来越甜,几个人刚刚熟络,称呼便越见亲昵。 那一声不知是庆哥哥还是情哥哥叫出来,说者虽然无意,但不知听者是否也能古井不波呢? “哪里会有什么怪兽!料来只是响箭而已。” 庆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响箭?不可能!在林中瞄准放箭?绝对不可能!” “寻常人或许不可以,但对于你刚刚提到的那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太史叔明,那个号称可以飞矢绣花的男人,说来也算是愚兄的一位故人。” 庆云恍然大悟,“难怪,难怪那个公子临行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下你。 想来是那个什么叔明认出你来了。 我当时还在想,席阐文下令搜人的时候,林子里打回的口哨怎么那么复杂。 如果只是表达回应,这样的暗语未免太不实用了。” 暅之见庆云能有如此见地,目光颇为嘉许,“不错,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位公子我一时尚猜不出身份。 他们既然来自齐国,必有要事,实在不宜曝露。 大概因为我也出自齐国武官,他们料想我必可猜出他们身份,不会做出他们不利的事情。” 采亭听他们聊了半晌,此时才插上话, “还好是有二哥在,否则说不定我们也和那些蒙面人一样,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那几个恶汉,哎呀,真是想想都后怕。” “可怕吗?”几人此时有说有笑,马步也放得缓了些,暅之有心开个玩笑,将声音放哑,故作神秘地说道, “他们三个还不是最可怕的。 太史叔明是当年竟陵王蓄养的死士,那伙人里与他齐名的还有一位,他才真正称得上可怕。 那人名叫褚万春,浑名褚童子,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甚至是男是女。 只知道一旦被他缠上,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个能止小儿孩啼的狠角色!” 忽然间,路旁一颗大树轰然倾倒,重重砸在马道上,横住了去路。 四匹马都被惊得扬蹄长嘶。 断落的树干只留了一人多高的一节杵在那里,竟然开口说了话! 那金属摩擦般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祖家小儿! 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居然学会在人背后饶舌? 难道真要我替祖老儿来给你点教训么!” 随后磔磔干笑数声,那节树干便不知如何缩成了半尺来高的一个木墩。 几人也不知道是自己眼花还是因为惊马颠簸,竟没有一人看清那截“树干”是怎么消失的。 想来是那公子留了后手,如果方才自己说了什么对那齐国公子行动不利的话,恐怕仍是难逃一劫。 此时想来,四人不觉已是冷汗涔涔。 》》》》》敲黑板时间《《《《《 本节中用了断枝两个字,是一种去盒斜借代。有些比较红色液体刺激性气味的地方,可能需要略微做一些细节处理。各位看官担待一下。 我们接着上一章的姓氏话题我们讲一讲田齐和姜齐。 田齐和姜齐的说法其实是不该并称的,因为田齐王族来自陈国,妫姓田氏,田取的是氏;而姜齐姜姓吕氏,姜取的是姓。以田齐姜齐界定两齐是现代称法,并非“史称”。诸史之中,唯见别分田齐而称者,未见独称姜齐者。关于这段历史,正确的史称是——“田氏代齐”,其中田,齐均为氏。田氏代齐后,亦称齐氏,此前的齐王分家各有姓氏,但并非姜氏。 一旦成为嫡王族,无论田吕均冠以国氏——齐。比如(姜)齐桓公未登基前也不能叫吕小白,而应该叫齐公子小白,或者简称公子小白。而其后田氏所代,就是这个齐国国氏的使用权。(田)齐桓公,齐王午在出土文物中的铭为“陈侯午”,其子威王,齐王因齐铭“陈侯因齐”,至宣王才有“齐王辟疆”铭物,可见田氏代齐其实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某种角度而言,齐国是被陈国用一种不可言喻的方式灭了国。 对于身份变化引起的称呼变化,有一个更典型的样板可以分析,他就是——商鞅。商鞅本是卫国公孙(公子之子),所以被称为公孙鞅,卫公孙鞅,卫鞅,都是符合王族无氏,以国为氏的规矩的。后来公孙鞅到了秦国,受秦王礼遇,被封在商地,有了自己的封地,便以封地为氏改称商鞅。至于史记中分解不同,上一节我们曾经提到过其中缘由。 王族在获得封地后,就会自立分家以封地为氏;哪怕没有封地,若是和嫡族亲缘渐远,也会从家族前辈名字中取字为氏以别与嫡族。 我们就可以用本作中的出现例子,盖,崔,高,庆,吕都出于姜齐王族。其中吕氏是相对古老的本家,太公望受封前就是吕氏。盖氏出自齐襄公,公子齐季逃亡入鲁,鲁王封于盖地,以封地为氏。崔氏出于齐丁公,封公子叔乙于崔邑,以封地为氏。高氏出于齐文公,公子高后人取字为氏。庆氏出于齐桓公,公孙庆克后人取字为氏。姜齐田齐两齐所出五十余氏,是现代姓氏主要源头之一。姬姜是黄炎(古)姓,今日姓氏绝大部分都出于这两个族群,因此华夏又称炎黄之后。 这里说的有些远了。在上一章结尾我们说到,姓氏史也是历史研究的一部分,姓氏的本家与分家,后世主要门阀郡望的迁徙和扩散,其中因由补充了很多正史没有讲清的细节。比如在周朝,姬为王(古)姓,赵韩魏(晋)燕卫郑鲁吴这些具有非常影响力的大国都是姬姓,这些国家分布在天南海北,所以姬姓氏裔遍天下是很正常的。但姜(古)姓当时仅有齐国一个大国王族,为什么也可以将裔孙遍洒天下呢?可见在当时,齐国一定是采取了一些特殊的策略和举措。关于其中细节,历史没有直言。就像秦代姓氏易俗,历史也没有直言,但结果却是那样绝决有效。 当然,这种姓氏称法并非没有例外。比如帝舜的姓有两个,姚与妫,都是尧帝赐的,帝舜的有虞氏部落之前没有姓。帝舜部落对姓氏的用法有些混淆,《史记》中,以姓称男的唯一一例出自妫姓。此外楚王不以国为氏,坚持熊氏,也是写入姓氏考的,大概是因为他们以有熊氏正源的一种自居吧。 孔子姓子,老子姓嬴,吴起姓姬,庆轲姓姜,屈原姓芈,田单姓妫,但是这些(古)姓都不入男子称呼。所以,所以某百科上那些半吊子,非要弄巧成拙把好好的夏后氏都改称姒某某,周王某都称姬某某,西伯昌十八个儿子没有一个以姬为氏的。吕尚周旦古之并称,都变成了什么姜芽鸡蛋?哎,这要回到民国那会儿,先生都得被气死。 第十章 末路英雄飞来祸 卷帘银汉闪罡雷 比起长安扼守关中,西出萧散则为狄,洛阳的地理位置对于中原农耕帝国自然有了更安全的战略纵深。 夏商时代暂且不提, (笔者案,待本系列后续作品详细展开上古长安洛阳的古都渊源。) 周王为狄所伐,国都自长安迁至洛阳; 秦王将洛阳东周故城赐予亚父吕不韦; 汉光武中兴,弃长安而就洛阳; 董卓烧洛阳宫城,曹操勤王,被迫短暂迁都于许。 待故城重建之后,魏晋两朝依然定都洛阳; 五胡乱华时期,衣冠南渡的东晋王朝并没有放弃对洛阳所有权的声称,依然尊为中京。 江北诸国在没有绝对实力否定中原王室正统传承之前,也都恭逊地避免定都于洛阳。 直到拓跋家横空出世,一统江北,而南方刘宋在一年之内弑君封王篡位,失了禅让正统的声名。 一心循汉制尊汉礼的今上魏王元宏,才打起了再次迁都洛阳的主意。 自古相传,秦岭乃是一道龙脉。 长安便是龙头,三辅之地可保天下长安。 拓跋宏逢迎佛法,得高僧指点,凿龙门,引龙首东探洛阳,以兴中原盛世。 不知道是这龙门的功效,还是大批内迁人口的功劳。 胡人肆虐的百年乱世之后,昔日左才子笔下“一八方而混同,极风采之异现”的洛阳盛世,在元宏登基之后又得以重现。 此时莫要说是庆云,就连暅之也被眼前雄城的繁华所震撼。 集市连绵,楼阁栉比,行旅摩肩,车水马龙,如此都市,就算是南朝京城建康也远远不及。 “我们,我们要去哪里?” 庆云入城后,只是过了几个路口便彻底蒙了。 在那个年代,徐州也算是比较大的城市。 但若是登上徐州城墙,全城仍可尽收眼底。 城中客栈驿馆不过三两家,集市也不过寥寥数处。 所以在入徐州城的时候,庆云丝毫不觉无措,鼻子下面一张嘴,随便打听些儿个,吃住行止都不难解决。 可是这一进洛阳,嘿嘿,庆云马上就陷入了我自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种终极哲学问题的思辨了。 暅之其实也帮不了他太多。 虽然他不像庆云这么狼狈,但确实对洛阳也不太熟,便向瓠采亭道,“四妹,我们先寻个地方住下吧。” 采亭看着二人神情,一脸坏笑, “嘿嘿,既然请你们来了洛京,又岂能毫无准备? 吕府有个别院正空着,早有人收拾停当,此时大概连晚宴也已经准备好了。” 殷色可嘴角微扬,一副我早知如此的模样。 采亭自然瞥见,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她也料到盖坤不会参和这次檀君议定,但殷色可既然出现,多多少少也可以代表一些盖系的意思。 只要自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自然也为自己拥吕的这一派增了砝码。 对于此次门派会盟,拥吕派自然认为宜早不宜迟,最好在檀家后人出现前就把生米煮成熟饭。 毕竟以目前的局势,压倒崔家的把握,在拥吕派看来还是很乐观的。 吕家在洛阳的府邸并不算大,因为吕氏家主吕文祖官居外都曹奏事中散,常驻武川,此处只是个别院。 外都曹奏事中散,这个官名现在听来十分绕口,也不像是什么大官,其实却是权柄在握。 都曹二字表明了监督的职能,而中散大夫又有行政职权,这一官职集合了汉代的司隶及中散的职责,自治自监,都督一方政事。 而武川,是魏国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拱卫故都平城“北方六镇”之首,是防御柔然的关键门户。 当时魏国在军事上有两个主要对手, 南萧齐, 北柔然, 武川既是防卫柔然的重镇。 得武川者便得魏国半壁,这种说法,可并不夸张。 此后不过百年,北魏亡于六镇,武川出了两朝帝王,自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此刻前来迎接四人的,是吕文祖的副将,名叫金重见。 这金将军体型肥胖,一身道袍,腹部圆大如球,尤其是在笑开的时候,五官几乎都要被肥肉挤出脸去。 单从外形上看,确实很难和跨马披甲的战将联系在一起。 但当他步子迈开,那龙行虎步,动作迅捷利落,一看便知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厅中此时宴席已经准备停当,正中一个主桌,两面各是四席四案。 右手四席自然是为庆云等四位客人准备的。 而左手四席里也已坐了两人,此时连忙站起,由金重见为诸人一一介绍。 其中一位是高家的代表高树生,另一位是吕文祖的庶子吕挹尘。 吕文祖虎踞一方,主要家室都在武川,没有调令是无法擅自回洛京的,这处别馆本就是由吕挹尘在照看。 庆云正在琢磨,这正座会留给哪一位,一名中年男子便自后宅走出。 那人穿了一件便装绸衫,双目炯炯,虬髯倒竖,开口便如编钟齐鸣,瞬间聚拢了众人目光, “很好,很好! 庆师弟和盖师弟的传人竟然一起到了,还带来了一位道宗上宾。 采亭,你这小丫头还真有些本事!” 瓠采亭顿时双目圆睁,惊道, “吕师伯!您怎么,已经回京了? 听说魏王驾幸嵩山刚刚启程,难道是太子发了调令?” “哦?瓠姑娘的消息倒是灵通。 魏王幸嵩山祭太平,不过近日之事。 太子哪里有此时召边关武臣入京的道理? 只是我不想耽搁门中大事,便于昨夜秘密回京了。” 祖暅之双眉一锁,心下暗道:外驻武臣擅离值守,私自入京,按律当斩啊! 这吕文祖此时毫不避讳,那必是存了逼迫在座诸人表态的心思。 要么从他,要么可能就此被限制行动。 果然,吕挹尘马上接过了话头, “家父此番回京乃是绝密,出面宴请诸位同门实是出于一片赤诚。 门中大事在即,不知道诸位师兄师姐,可已意有所属?” 瓠采亭抢先双拳一抱,已是应道, “家师早有吩咐,当为吕师伯马首是瞻。” 祖暅之本来就是外人,无需发表意见,低头捉杯去倒酒。 酒色殷红,却是在中原甚是稀罕的葡萄酿。暅之此时尚不识得,于是轻轻地晃动酒盅,仔细辨认酒的色泽和零星漂浮的果肉,仿佛正在研究这种果香馥郁的醴酿究竟是用何原料发酵。 “我,我本来就是人质,没什么意见。” 殷色可将右臂放在案上,托着香腮,目光似是十分幽怨。 于是吕挹尘炽热目光就跳过两人,落在了庆云身上,充满了期冀。 而瓠采亭的一汪秋水也脉脉望来。 (ex){}&/  吕文祖的手仍没有松,任那一双玉足在空中不停踏动挣扎。 那丫鬟几次想尝试将指头插入喉头,可是喉头衣襟被人攥住,无法低头呕酒。 死亡的恐惧一口口啃噬着小丫头的神智,她歇斯底里地咳着,喊着,哭着,那声音就仿佛和刚才汤中鸡鸣一样凄厉,绝望。 这样的惨嚎声一直持续了大半柱香的功夫,众人便如身陷拔舌地狱,任耳鼓被那嘶喊声摩擦,却没有人敢来制止。 那喊声却已然久久未绝,中气不减。 不是酒? 那是什么? 难道真是那道鬼符? 厅上的人目光里尽是恐惧,迷惘。 直到惊叫着看着吕挹尘也忽然直挺挺的,七窍涌血,缓缓软倒,那眼中游移不定的光华,也逐渐黯淡下去。 啪! 一只铜制灯架被撞翻在地上,烛泪一地,火光翕动。 厅中凄厉的哭声压制了万籁呻吟,这才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厮如丧家之犬般夺路奔上厅来, “老爷,不好了!外面有大队兵马围住了府门!” “什么?谁!” 吕文祖目眦尽裂,丧子之痛撕肝裂胆,哪里还存有理智束缚心中魔障? 他也不听那下人作何回答,只是抢到偏厅,拔了把钢剑,便气势汹汹地阔步出厅。 庆云望着那背影,仿佛瞥见了一尊活闪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将血染素袍,祭儿慰怨灵。 此时若真有谁敢来挡他,想来无论神佛妖魔,他也必是如此一剑斩之。 自然不会有人敢用肉身来挡这煞星。 庭院两廊,屋顶,墙头,早站了层层甲士, 箭并举, 弓满弦。 纵他吕文祖是三头六臂,背插双翅可攀云,也未无法躲过一轮全角度齐射。 他并不怕死,但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连冤家是谁都没弄清,就糊里糊涂地做一个冤死鬼,他不忿,他不愿,他不能! 所以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略弓着背,用血红的双眼扫视着四周,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嘶吼声, “谁!是谁!” “吕文祖! 身为外驻命官,趁龙驾出京,不诏擅来,你可知罪? 还不快快弃械投降,难道想以武犯禁,恃强抗法吗?” 众甲士中,缓缓走出一人,高冠博带,玄袍加身,穿的是一身朝服,便等于表明眼下排场正是朝廷授意的公干。 “高御史?你?怎么是你?” 说罢,便用眼角向后睨去,想看清高树生的态度。 来人名叫高道悦,出身高氏分家,官居当朝御史中尉,有监察朝中大小武官之权。 他见吕文祖如此模样,也不免皱了皱眉, “接到举报武官的公函,来的不是本官,又应该是哪一个? 职责所在,焉有不来之理? 倒是你吕大夫,缘何私自入京,眼下还落得如此狼狈?” 吕文祖虽然生性粗豪,在官场上也滚爬了不少日子。 他大口喘着粗气,尽量让自己的心跳降速,待激涌向脑海的血液回流了一些,总算略微恢复了些神智。 的确,高道悦虽然围了他的宅子,并不见得是刻意针对他,而是得人举报后的例行公事。 可是自己此番回京非常低调,除了金副官和吕挹尘,就算是宅中下人和宴请的宾客,都是到晚宴时分才知晓的。 高树生他自然信得过,孙祭酒更是人都死了,那帮毛头小子都没有离开吕府一步,哪里有通天本领出去报信。 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个死局? 他兀自思忖间,埋伏在正厅房顶上的甲士忽然有人哎呦一声,引弦的手指一个没拿捏住,嗖的一声就射出一箭。这一箭虽然没吃满力,歪斜无力地弹落在地上,却是引起了一波连锁反应。许多神经紧绷的弓手以为有了号令,几十只箭嗤嗤破空,皆是劲道十足。 吕文祖忽然翻身一声虎吼,奋力掷出手中长剑,青芒斩处,正是四个年轻人站立的方位。 还是庆云的反应最快,无暇细想,剑锋举,寒光落,雷天大壮,势落惊鸿。 易云:大壮利贞,大者正也。 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庆云不通本派招式,这一剑斩出,取大壮正义,上借乾天之力,下应彻地之威,真如匹练自九天而落,仿佛无坚不可碾作埃尘。 除了祖暅之和金重见,亲见这一剑之威的好手皆是檀宗门人,此时感触已然无法仅仅用赞叹形容。 妈呀,这雷天大壮的剑意原来可以用得如此纯粹,如此随性! 便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匹练青芒闪在一处,火星飞溅,呛然金鸣。 》》》》》敲黑板时间《《《《《 本章曾言道,那吕文祖凶相好似活闪婆。中华经典《水浒传》所传一百单八将里有一条好汉王定六,绰号“活闪婆”。 关于这个绰号中闪婆的考证,那可真是千奇百怪,有据者了了。究其根本,是因为随着年代的推移,闪婆这个音译词汇已经被其他更广为人知说法替代了。 关于这一点,明清时期最靠谱的解释在清代程穆衡所撰《水浒传注略》中: 闪婆,《藏经》亦谓之陀那婆。此云轻捷,梵言药叉也。 程氏这本注略,并非圣典,不乏错漏。若是以后有机会再讲些旱地忽律之类的典故,我们可以再做深入探讨。但这条关于闪婆的注释,程案所差不远,只是惜言如金,没有说得透彻。 如果说闪婆和药叉有关系,那便是因为十二药叉神将在民间也称药叉。十二药叉神将便是印度版十二生肖,其中对应牛的神将招杜罗大将,亦是金刚手菩萨化身。 这位药叉牛神将便是我们要讲的正主了。 闪婆的名称,出自大藏经《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汉译本。在第八节中讲到了恶生王灭释种,闪婆被如来授金发爪击退恶生王立国的故事。 这其中的恶生王,在一些其他佛经中也做琉璃王。而闪婆(sangp),也就是今日藏语对音桑波,后来修成正果成为佛家金刚手菩萨。那只金刚手便是借自如来的金发爪。而闪婆建立的这个国家,那就更有名了,其实各位看官一定都听说过——拉丁对音shabha,现在被称为香巴拉,香格里拉的便是。 大金刚手菩萨是“西方三圣”中大势至菩萨的愤怒相。在中土佛教中,和普贤菩萨同体异名。 其后吐蕃国国君号赞普(senp),与闪婆亦同源。《新唐书?吐蕃传》云:其俗谓雄强曰赞,丈夫曰普,故号君长为赞普。赞普就是力量的象征,护教救族的闪婆化身。 为什么本作要提到大金刚手菩萨呢?其实还真的会和后文有些渊源,嗯,不小的渊源。 《三叩法门》联番番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的视线逐渐有些模糊, 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受控制, 甚至连我的卜算都开始偶尔出些差错。 是我的大限快到了吗? 还是因为我泄露太多天机,受此天谴? 不!我不会等死,我,大夏国师释比,要和天命战一回! 师傅曾说过,当本门三叩法门大成, 一叩连山缺! 二叩归藏海! 三叩乾坤易!!! 三叩神通可逆天,我想试试! 逆天,就要找到离天最近的地方。 古之天阙,不周山。 我对不周,一叩首, 天地隆隆,连山咆哮,卷起千堆崩落雪。 (ex){}&/  夏若姒,虞知节,田谕牒歃盟鸩杀贼首哀牢山,祈。 我轻叹一声,提起石笔,探入墨池,蘸饱湖水,却不知如何落笔。 三叩法门至高戒律,忌习术者自卜。 逆者,天戕! 好!我只改命,不卜算结果。 贼老天,你又能奈我何 我望着北方蜿蜒的叶河,昔日药杀水,灵机一动, 只提了一个“叶”字,便大笑搁笔。 我命由我!贼老天,你不让我快活,我也不让你好过! 任你天王老子拳头大,奈何爷洒脱! ——本番外完 有兴趣的同学请关注才女半叶棠所著历史小说——《三叩法门》。 番外预告——庆云篇 太湖, 烟波浩渺,一望无垠, 面朝天际,恨天之不拘; 比邻瀚海,叹海之无束。 若彼无桎梏,安知不能与天海齐阔耶? 其委身于陆,心攀天海, 自成五湖,笑傲群伦, 因此得名一个太字,也不枉这一身傲骨。 山灵魁熊,水灵化龙, 太湖灵池,自有龙脉。 涛涛大江,万载不息,孕其龙魂; 西极摩崖,岩脊栉比,化其龙形。 由龙池,经龙首,龙背二山,恰如苍龙盘卧自太湖探出半个身躯,护着怀抱中的一座小丘。 与那巨龙般的连山相比,这座小丘就象似一只蜎蜎学蠕的幼虫,虽然也想摆出苍龙那般霸气的态势,自湖中半探身躯,但那区区百尺,卖相呆萌,不知再须几万载,方得成龙。 所谓“蜎蜎者蜀”,太湖畔的这座蜀山,便得名于此。 蜀山土质奇异,烧制成器,非陶非瓷,光泽内敛,色如落霞,俗称紫砂。 以紫砂制壶,盛以澧茶,久则香沁入骨,弥陈益嘉,爱茶之人无不趋之若鹜。 此时山巅紫阳亭, 一位青衣道人正擎着一只紫砂茶壶,反复验看。 旁边玄衫文士用一种试探般地语音询问道,“如何?” “嗯?如何?你想问的是人呢,还是这壶呀?” 玄衫文士面露尴尬之色,“以华阳先生之通透,何必说破呢?” “哎~说破才通透,不说破哪有通透的?你陈道巨可是天下闻名的铁公鸡,忽然请贫道来鉴别紫砂,怕是意在沛公吧?” “罢罢罢!此壶如是入得华阳先生的法眼,那便敬请笑纳啦!” (ex){}&/  “这位长胡子叔叔,陈叔说你的本事很了不得,天下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那,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虫子吗?” 那憨厚小子见同伴捉了只大个的,也激动得围拢过来。 青衣道人微笑着抚摸着两位孩童,弯着腰耐心答道, “叔叔可没有那么神通,这世间啊,还有许多叔叔也不知道的事。 不过你如果问起这虫子,叔叔倒是可以告诉你,这种虫子叫做复育。 它们的成虫叫声洪亮,会为它们召来天敌。” 那憨小子插话道,“它们,它们会叫吗?” 青衣道人轻轻怕了拍他的肩膀,憨厚小子便识相的噤声,显然素有家教。 于是青衣道人继续解释道,“这种虫子一出生,就会在地下蛰伏数年,甚至十数年,拼命地吸取养料,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 直到它们觉得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和大多数虫类天敌抗衡,才会蜕变生翼,破壳出土,化为秋蝉,发出举世皆闻的长鸣。 久蛰蓄势,择机而鸣,因其蜕变重生,故名复育。” 那捉虫的孩子听罢,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那我再将它放回去。” “哦?为什么呀?” “因为我更喜欢听它化蝉后的叫声,到时候,我再来找它玩。” 青衣道士手捻长髯,面朝大湖,朗声长笑,笑声中龙吟忽起,似是一段谶词: “四海扬汤世不平, 九龙绕柱萃群星。 惊蛰振翼腾空际, 南岳朝阳北岳崩。” 番外预告——瓠采亭篇 “采亭。眼前这条河流,便是韩水。” 河水静静的流淌,泛起微弱的粼光。 映着残阳,树影,几处泛红,几处泛绿,几处则是单纯的亮白,一道道色彩斑驳,显然是承载了许多古老的传说。 一位老人手扶着竹杖,影子被落日的余晖抹作一笔长直的垂露,一直延伸到暗去的半穹。 “这是爷爷今生所见唯一一条向西的河流,也许连它也想念故土吧。 爷爷就出生在江的南面,但哪里并不是我们的故乡。” 老人的眸子已经褪去了大部分黑色,灰白的瞳仁里闪烁着落日引燃的火花,目光聚焦在那地平线外更远的远方, “我们的故乡,在另一条更加宽广壮阔的河流南方。 昔日周人伐越,我们的族人不断南移,我族先祖出海乞活,侥幸发现了这处室外海角。 当时这条江的北面,是殷人遗族箕子的封国。 箕子昔年的关内封地箕国,在韩国的北方,所以他用韩水命名了这条江,用韩地命名江南诸部。 当时我族的族长,是一名伟大的法师——赫居世·盘瓠·居西干。 传说他以神法种了一架葫芦,结出七个葫芦果,诞下瓠氏七先祖。 七祖横扫江南,韩地诸部无不奉为盟长。 可是后来有两个后起的部族夺走了盟长的位置,将我们压缩到了海边一隅,盘瓠国从此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弱小部落。 再到后来汉军打到江边,将此江易名汉水,江北划四郡而治,称江南为真番之地,象征性的设立哨所,交易村落。 我们的族人,就是在那是开始行商……” (ex){}&/  “爷爷?” “爷爷!” “爸爸~~!妈妈~~!你们快看看爷爷~他,他这是怎么啦!” 女孩的声音近乎嘶吼,搅碎了夜阑。 她哭喊着飞奔向山脚下父亲搭起的帐篷。 在她的身后,爷爷那孑然的身形在夜风中再也站立不住,忽然间软倒,向矮崖下的滔滔江水直坠而去。 “噗通”, 一声轻响, 老人的身躯没入江水中, 夜色下, 连溅起的水花都觉不出半分。 江水默默向西, 不知是否是苍天有意,在帮他回答此生的最后一个问题。 》》》敲黑板时间《《《 这是本作的一个特别环节。在每章的末尾都会有一些微评,为文中一些看似“匪夷所思”的设定,还原历史文献中的真实记载。 比如,这一章里我们提到了七个葫芦娃都是某国的。这是真理无需置疑,对不对? 其实,这一段想要表达的是,新罗国传说的开国国君赫居世居西干,本姓朴氏。朴氏为新罗王共七代,其后为金氏,昔氏所代。居西干,是巫者的意思。朴氏,原为瓠氏,古朴瓠通。朴氏先祖自瓠中诞,是半岛原本的传说。瓠,本是葫芦的一支近亲。将以上这些结合起来,就是七娃创世说的起源。 也许读者会觉得这样的梗有些生硬,有些无厘头,但这将是本作的一个主基调。您喜欢,请点赞订阅;您不喜欢,请留言狂喷,笔者同样感谢! 番外预告——画中少女 南唐,上苑,鸾凤阁。 李煜听了太监禀报,扯过一件外裳,随意地披在身上,踩了木屐,踏着小碎步,一路噼噼啪啪地迎了出去,口中还不住念叨, “闳中?这么晚来寻朕,可是又带来了什么宝贝?新画的仕女,还是……嘿嘿……?” 厅中候着一位赭衣人,满脸络腮胡子,相貌粗豪。 可是一开口,吐出的却是柔如黄麯的吴侬软语, “禀陛下,臣只是无意间得了一卷古画,想请陛下审鉴一二。” “哦?居然还有画作能入了卿之法眼,朕也要开开眼界。” 李煜拊掌轻笑,对四下喝道,“掌灯,备笔墨!娥皇,女英,来与朕一起赏画。” “哎!” (ex){}&/  “这,这,这……殷,色,可?可是这女子的芳名么?” “陛下!”小周后的声音略带些恼意,但依然媚态自生。 若放作是平日,眼前这位花间君王,早就将她一把拥来,嘘香问痒了。 可是此刻的李煜却恍若未闻,一把推开了小周后,捉起龙毫,在砚台里重重一揩,挥袖振腕,笔走龙蛇。两阙新词,一气呵成。 “晓妆初过,沈檀轻注些儿个。 向人微露丁香颗。 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 杯深旋被香醪涴。 绣床斜凭娇无那。 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国庆特别番外 公元二零一九年十月二日,凌晨,北京,天安门。 规模盛大的阅兵仪式,赏心悦目的全民大联欢以及璨压群星的烟火表演都已经落幕。祖国七十华诞的喜庆气氛却仍未消散,有人带着美好的憧憬逐梦而眠,有人则趁着这股昂扬的斗志>击打着键盘<(误输入)奋战在工作岗位上。 此时在长安街上负责清扫工作的环卫工人正是那些砥砺奋战最可爱的人之一。百万人次的集散,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环卫工人不辞辛劳,展开凌晨行动,正在努力让十里长安恢复平日素颜风姿。 “老李,你看,这是个啥?” “俺瞅瞅,哎?这是昨晚道具的残片吧,上面咋还有字儿嘞?” “呦,好像是仿的甲骨。老李,你识字儿不?” “开玩笑,没点学问还能当首都环卫工?不就是甲骨么?我i给你读,那个,什么什么于天,什么寿永昌。后面这是什么什么一,一……” “一统!那个绞丝一样的是个统字。后面那句是,普天同庆!你这甲骨文水平,喽~” “嘿,老张,有点意思啊。哎,我说这是道具残片吧。普天同庆!嘿,做的还挺精致,真象枚龟壳似的,放在家里做个摆件,挺吉利。” “得了,您拿去!普天同庆!图个吉利,也能假装自己认识几个甲骨不是?” “哎!老张,你说啥!你,你别走!……” 初周某日,燕境,燕王别苑。 两位银发老者,正在苑内庄田采摘蔬果。 “召伯啊,你将我千里迢迢自朝鲜请i,就是一起i和你i摘菜的?” (笔者案:关于朝鲜得名,正文有注,此处不复注。) “箕子老哥,说话不要这么刻薄嘛。平日吾儿坐镇燕地,吾这把老骨头也是难得i一次。还不就是想约上老朋友,摘摘菜,喝口酒。这次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哎,哎!召奭,你这是在咒谁呢?” 召公奭笑而不答,在菜地里搜寻着中意的目标,“你看这片园子,十几年没人打理,竟荒乱成这样。哎?” 召公快步走向一株葱草,“箕子老哥,你i看,这株看上去象是西葱。” 箕子闻言,仿佛忽然年轻了二十岁,两个虎步便跃了过i,俯身细瞧,“还真的是葱岭的西葱啊,怎么会长在这里?哎,先祖阏伯契内迁逾千载,今之商人,早已不知西葱之味了。 罢罢罢,今日便以之烹糜。这次若错过,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召公大笑,“哎,这次可是老哥你自己说的!” 召公挥了几锄,忽然象似触到了什么硬物,忙弃了锄一阵猛挖,刨出一只铜盆大的龟甲,“这是什么?” 箕子见了此物,双目精光大盛,惊叫道,“彭铿谶甲!” “啊?是彭祖的东西?” “是啊,昔年彭铿得道,得了大彭国八百年的谶语,便挂甲罢卜。但是他所用乩甲已通灵气,每八百年自卜一卦,现世应谶,谶语强度一乩强过一乩,四转成圣,万古不朽。召公啊,此乃圣物,我们可得放回去。当年彭祖既然将圣物藏在此处,那此间必然是灵气汇聚之地,可奠伟业之基!” 公元前三八二年,燕京。 “王上!王上!老祖宗封起的那片园子里,今日莫名出现了一片龟甲!” “呈与太宰,乞解。” “恭喜燕王!谶曰,破齐伐胡,霸业可成。慎息内患,期乎九鼎。” “哈哈,哈哈!召祖,你可听到?天佑我大燕啦!” 公元四一九年,犊渚。 “魏王,再向前就是燕国控制地区了,我们是否继续前进?” 黄伞下正是魏君拓跋嗣,他轻扬马鞭,指向东方那一轮刺目的艳阳,“我们本次是出i狩猎的,又不是打仗。我拓跋嗣,也是以私人的身份到此一游,看他冯跋敢将我怎样。i,跟上!” 百骑绝尘,直攀易水,在苍茫的尽头,是一座残破的庄园。 魏王驻马挥鞭,立刻便有甲士冲入,先行探视。 “报,此园并无人居住,一片破败,只有此物似是新置,未染纤尘。” 魏王接过,见是一枚龟甲残片,便递与了身旁一名持杖骑手,“长孙嵩,为朕释诂。” 长孙嵩将残片接过,面露喜色,朗声读道,“乱世将极,顺天者魏。征西莫南,于时勿悖。” 公元一二一九年,中都城下。 “报大汗,张帅南征大捷,雄,易,保,安诸州皆定。” “好,如此,本汗便可放心西征了。耶律楚材!” “臣在!” “昨夜本汗在金宫故园发现一物。卿对华夏古语颇有淫浸,可否为朕解惑?” “臣自当效劳。” 早有太监用金盘呈上一片龟甲。 耶律楚材用双手捧过,仔细端详。 片刻之后,一声惊呼,十六字谶,脱口而出, “女娲之后,尽有九州。一代天骄,金龙之胄!” 》》》》》仅以此文贺祖国七十周年华诞,我少年中国,顺天应时,既寿永昌。《《《《《 作者新作《与天争秀看女丸》连番番外 “殷姑娘,可否恕贫道仔细打量一下面相?” 华阳先生手挥拂尘,向殷色可打了个稽首。 “华阳师伯!您这可是折煞小女子了。” 殷色可连忙走到陶弘景近前,微微屈膝,将脸抬起,送到后者面前。 苏七弦也跟着笑道, “你这妮子可是摊上大便宜了! 由华阳先生亲自看相,这等机缘,多少达官贵人,王公后妃,都是想请也请不到呐!” “这孩子的面相的确不一般啊。” 苏七弦闻言也大感兴趣, “哦?有何奇异,道友不妨说i听听?” “苏道友可听说过女丸?” “这个自然。 那是汉代列仙,得了前辈仙人一本秘籍,三十载,容貌仍如少女。 最后她入道,与赠书仙人一同飞升。 也算是一段佳话。” “恩,女丸天生媚骨,乃太阴转世。 今日见了殷姑娘,方知这太阴也是轮转入世的命星。” “莫不是?” “不是,她与那女丸并不相同。 那女丸前世欠了一桩情债,故而需要此。 不过殷姑娘吗?情路虽艰,若精诚至处,也并非全无圜转。” 殷色可扑闪着睫毛,忽然问道, “华阳师伯。听上去,这名女丸前辈,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自然是有,你想听听?” “当然想咯。” “啊,这个故事说i话长……很久很久以前……” ——起点近日发起“奇人异事”短片征文。 笔者想凑个热闹,顺便犯个混,挑战一下危险体裁,随时可能404。 不过由俗入雅乃是笔者所长,最后的立意当然不能站在了“俗”字上。 本作原名《三十三剑客图之女丸传》,现已更名《与天争秀看女丸》,望周知。 《逍遥游者》联番番外(暨清明特番) 清明时节雨纷纷, 路上行人欲断魂。 人若断魂将如何? 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不多。 所以李天赐在问寇冠的时候,观道长也是一愣, “断魂?断魂那就是挂了呗,难道还能接回i?” 李天赐将目光聚焦在和山的彼端,望着当日李玄都隐去的方向,悠悠叹息道, “断魂只是说明肉体与魂体暂时脱离了联系,说不定确实还能逆转呢?” 寇冠把嘴一咧,满脸的不以为然, “怎么回i?借尸还魂?你吓唬老道啊?” 可是李天赐还是保持着那副神叨叨的德行,一双眸子依然痴痴地望向极远处, “羌灵魂之欲归兮,何须臾而忘反。 屈夫子当年神游,灵魂险些未能归壳。” “我呸!” 寇老道其实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燃, 眼前李天赐这阴阳怪气的模样可把他气得不轻, “你少给我扯什么个作品。 屈夫子……你怎么不说汉武帝当年为李夫人招魂, 何灵魂之纷纷兮,哀裴回以踌躇。 招百鬼以候佳人,姗姗i迟者斯魂。” “观主莫要生气,只是讨论讨论而已。 不过观主选的这个梗很好啊,既然《汉书》都这么说,想i总不会是空穴i风吧?” “哎,天赐真人,你今儿不是有心i消遣贫道吧。 当年汉武帝为李夫人招魂,那名江湖术士隔着帷幔将一块石头变成丽人的影子,神似李夫人。 汉武帝要去摸,那术士却说石有奇毒摸不得,死活不让汉武帝去掀那帷幔。 这种拙劣手段,不过是江湖术士骗人的戏法,你天赐真人难道不知?” 李天赐打了个哈哈, “什么天赐真人,一届凡人而已, 我如何能妄窥天意? 但是玄都真人已经到了这个境界, 他就要脱离肉身,灵魂穿越到未i了。” 寇冠听说是李玄都的法门,顿时不敢信口揶揄,期期艾艾地问道, “怎么?老神仙临走时,到底交待过什么?” “老神仙说五五之数后他将沉睡, 再等九九八十一年才能重生。 然后他便会穿越到李氏称尊的盛世,可比古之尧唐。” 寇冠捻须沉吟,小声嘟囔着, “还真的有穿越者啊,难道那本天书里说的都是真的?” 寇冠的声音不大,但是李天赐是何等耳力,早就听了个真切,忙跳将起i追问到, “什么天书?观道长还有什么孤本秘藏不成?” “道藏浩瀚若星河,三洞四辅十二类, 有些左道旁门的奇书,原本正常。 只是这书中所记太过怪诞,本i,本i贫道是不信的。” 这李天赐平日虽然随和,但是一旦上头,那性子比寇冠还要急着几分, “行啦!行啦! 观主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取出i一起参详参详。 贫道主要是舍不得老神仙,若是能学习到灵魂穿越的法门,有机会与老神仙相会,再次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那才是头等大事。” 寇冠嘿嘿干笑两声,从袖中取出一本麻纸书,一看便知是新抄录的。 李天赐性急,早就一把抢了了过i,仔细一翻,只见封面上写着—— 《兰若蝉声》? “哎?牛鼻子,这本是什么书? 难道,难道你对那四位女将军,有所觊觎不成?” 寇冠一瞥,知道自己是拿错了,颜面大囧,忙抢了回i, “莫看莫看,这本书所记玄天大道,警幻仙音,是不可妄传的。 贫道方才拿错了,是这本,是这本!” 老观主在袖中又摸索了片刻,这才掏出一本式样差不多的,重又递给李天赐。 “《逍遥游者》?这是南华仙人的遗珠么?” “你看过便知道了。” 寇冠笑得很是神秘。 李天赐打开扉页,只见书本上的文字歪歪扭扭,都是一些爪痕和墨点, 仔细看上去,仿佛都是猫爪? “这,这明明就是猫的抓痕和脚印嘛。” “不错!不错!这本书的作者就是一只黑猫。” “黑猫?你是在黑我吗? 猫挠出i的东西,让我怎么读?” 寇冠见李天赐马上就要发作,立即出言揶揄道, “哎呦!李老弟的脾气看起i比贫道还大啊。 贫道当年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看懂这本书, 现在,贫道每次感觉自己脾气要炸得时候,就会读读这本书,马上就能安静下i了。 要不,你也试试?” 李天赐将信将疑,又捧起书本,仔细打量着那些猫爪印…… 横看看,竖看看,忽然一拍脑袋, 哎呀,这不就是颜文字的话本嘛! 你看中间这个,啊,这个多火辣,两只俏皮的小爪印印在这里…… 好凶啊! 旁边这幅图是她的名字吗? 这是什么表情? 含情脉脉的样子,为什么要把眼睛扣掉? 哦,我懂了,含情脉脉去掉眼睛就是含情! 他叫含情? 不对,旁边还有一根棒子…… 这是她的姓吧? 为什么还在滴水…… 哦!她的名字叫韩清! 韩清! 哎?她为什么要把一块手帕从这种地方拿出i…… 哦!原i男主角叫李布! 那这段用手帕擦棒子是几个意思? 我擦! 寇冠见到李天赐在哪里嗤嗤地偷乐,大惑不解, “李老弟,你在乐啥呢?” “这书,嘿嘿,合我胃口!” “合你啥胃口啊,你书都拿反了!” “啊!”,李天赐这才反应过i,刚才的图全看拧个了。 他连忙把书倒转过i,这回姿势果然……都正常多了。 原i他们没有做什么坏坏的事,只是游历了时光,穿梭到李唐…… 啊!以后真的会有李氏大唐! 老神仙他……哎我为什么会怀疑老神仙呢…… “李老弟?李老弟?” 寇冠见到李天赐看得又入了神,急忙唤他。 李天赐老脸一红,忙解释道, “观主,这次贫道真得是看懂了,懂了! 逍遥游者组团出道,李氏后人勇夺位。” 寇冠鄙夷地望着李天赐,口气里颇有些不屑, “你的兴趣点很狭隘啊!” “又怎么啦?” “上架第一章! 姐妹花开并蒂,为李布付出一切, 看了吗?” “没,还没呢。” “没你还愣着干吗? 赶快订阅啊! 你以为和主角是本家就能吃白食?……” “哎。哎!” (本番完) 第十一章 仇深命贱怨报怨 霾厚雾浓重复重 庆在仓促间出手,不自觉地就拔出了家传宝剑“干尝断”。 这把剑制式尚古,虽取材锻钢,但剑身却比当代剑形粗重,更接近周代的青铜剑。 这一式雷天大壮能劈出如此声势,羡煞旁人,自然也借了剑的特性。 而吕文祖刚才只是随手取了一柄长剑,又是脱手掷出,在空中浑不着力,哪里架得住庆手握重剑的全力下劈? 双剑甫交,那飞剑便断作两道白光向斜后方飞去。 一名小厮不及闪躲,被一道白芒击中,顿时穿胸而过,血如井喷。 那小厮连哼都i不及哼一声,便被牛头马面将魂魄拘去。 贯胸而过的赤链钉入木墙,夺夺作响,兀自颤动不停。 便如一头嗜血的魔兽,滴落的红涎遍染朱户,却仍饥火难泯,啮着钢牙,想要吞尽目力所及的一切生灵。 扑通,最先躺倒的并不是那被断刃贯胸的小厮,而是斩出惊天一剑的庆。 他那一剑虽然看上去占尽天时地利神兵,但双剑交击时反震的力道便如在他胸前直捣了一记重锤。 若非他不顾虎口麻木,用意念死死控住双手紧攥剑柄,他手中的剑怕不是也要飞去了九霄外。 但那意识也只i得及在他脑中闪过一念,庆便觉隐约喉头涌起一阵腥甜,双目顿时一黑,没了知觉。 暅之见那飞剑横空直贯,本也欲出手,结果剑还没拔出i,庆便已经口鼻喷血软倒在地。 惊得暅之连忙赶前一步拎住了庆正襟,这才没让他头部呛地。 再看那吕文祖,仍然挺立在原地,可是身上却横竖插了十余根利箭,有的半没,有的甚至隐隐从另一侧穿出。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弓弩的杀伤力是非常惊人的。 他没有倒下,双眼一片灰白,呆呆地望向同门的四个晚辈,隐藏在那片灰白里的情感,不知道是愤怒,是迷茫,是疑惑,还是对那一道惊雷般光华的赞叹,此时都随那抹慢慢扩散开的瞳仁划上了句号。 吕文祖犯的,乃是重罪。 一旦事发,惊动了当朝御史,他便已报了必死之心。 可是为什么他临终做出的困兽一击竟是斩向四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后辈? 不,那个破了吕文祖穷途一剑的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难道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这些问题困扰着在场众人,高道悦看不懂,高树生仿佛看不懂,金重见好似也看不懂。 总会有人懂,总会有时大家都会懂。 秋风拂过梧叶,只留下狗啃似的枝叶。 落木之萧萧,掩尽了所有生命的气息。 贴了封条的吕府,人去楼空。 现场被封,所有下人或被遣散,或被高道悦带走查问吕文祖回京的原因。 高树生和庆等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铁窗木栅,说不得便是今夜的归宿。 崔宗伯今早很开心,事实上,自从有了崔休这个孩子,他便一直很开心。 崔休自幼聪颖,文武兼资,哪怕是在崔家这样的大族里,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 在魏国仕官的中原门阀,只有李崔卢郑王五姓七望,燕地冯高两姓外戚最得王宠。 清河崔氏,曾经在崔浩那一代位极人臣,崔家也隐隐然有冠绝中原诸姓的地位。 然而福兮祸所倚,伴君如伴虎,崔浩因《国史》文字入狱,竟至灭族! 今日博陵,清河两支崔氏,都是崔浩的亲族,虽然名义上仍然是一流门阀,但近些年实在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更没有如当年崔浩一般能为国之肱骨,族中栋梁的干吏权臣。 但是崔休这孩子,嗯,也许能改变崔家现在的局面,再续一门辉煌。 年初魏王南征,太子监国,北海王元详辅政。 这个北海王,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诗书礼乐样样稀松,酒色财气皆是里手。 他早年师从崔宗伯,又与崔休年纪相仿,故而稔熟。 元详自己还是孩子心性,伴着不过十i岁的太子,哪里懂什么政事?自然是全都推给了“兄弟”崔休。 这崔休虽然年方弱冠,但学识渊博,谋事老成,竟是将政务处理得滴水不漏。 魏王得胜回京,见国事井井有条,喜上加喜,于是对崔休大加赞赏。 诏曰:北海年少,未闲政绩,百揆之务,便以相委。 这次魏王离京祭地,又加封崔休尚书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便名正言顺地替元详代理国务,为魏王顾问。 爱子得沐天恩,宗伯焉能不喜? 于是择了个吉日,准备大宴宾客,恰巧定的便是今天。 宗伯一大早就让婢子将自己洗漱停当,准备趁上午出去转一圈,在这洛京晃上一遭。 如果碰上有自己没有发到请帖的豪绅,平时若还算谈得i便可口头相邀,平时若话不投机那说不得也要臊他一臊。 简言之吧,就是在这城里得瑟一圈。 吕家和崔家都是檀宗一脉,本i还算亲近。 但是最近由于选立檀君的事情,暗中颇有些龃龉。 再说吕家留在京中的只有一个小辈,这宴会的邀请函自然是不会发到吕家了。 但是鬼使神差之间,这崔宗伯晃晃悠悠就向吕府这边踱了过i。 他这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心里还在念叨:哼,都说什么一个吕文祖便能敌我崔家满门?若是再过个几年,我家休儿有些资历,看你吕家还有谁与争锋? 走着走着,那崔宗伯便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吕府的巷口聚着许多披甲兵卒,神情凝重,驱赶着想要驻足观望的路人。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崔宗伯此刻还不知道吕府昨夜一场轩波,一问之下,这才悚然色变。 吕文祖擅自回京家中剧变,父子惨死家中,孙祭酒离奇身亡? 这吕文祖偷偷赶回i宴请孙祭酒和高家,虽然所谋必定对他崔家不甚友好,但是这些人莫名其妙地死了,如果抓不到真凶,众人会作何感想?檀宗门人会作何感想? 老爷子崔灵和已经不大过问族中事务了,自己已经担起了一族之长的责任。 檀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己想i也偷不得清闲。 出门前满腔的得意此刻便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可再也没有心情继续得瑟。 速回府中和族人商议对策才是正理。 崔宗伯的官运,确实算不上亨通,但他对剑法的浸淫在家族中却可是屈指可数。 此次崔家若要推举人物和吕文祖竞争檀君,他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难道还能让老爷子那个辈分的人去斗小辈?这是自折了崔家的身份。 他和吕文祖,那可算是老对手了,虽然二人没有过生死搏杀,但自年轻时起门派内的交流切磋,两个人也不知道斗了多少次,其间胜胜负负虽然算不清楚,但大约也在五五之数。 那孙祭酒也是外五门的佼佼者,虽然按规矩没有竞争檀君的资格,但单以剑术论便绝对不在自己之下。 他们居然同时遭了暗算? 目击的高家人竟也看不出端倪? 他心中越想越乱,脚下便又加快了些。 眼看正要转过一处街角,迎面冲i三人,也是一般行色匆匆。 那三人生得十分精壮,并排开i便几乎遮住了整条巷子,崔宗伯要是不避,那定是要撞个满怀。 此时宗伯心中焦急,也不去计较i人为何如此粗鲁,脚步微转,欲从三人缝隙间穿过。 可对面三人此时也有了动作,一人快步和他交身而过,闪在他的身后,一人侧身一让,还有一人则是后跨一步退开,看上去都是非常谦让。 可崔宗伯何许人也? 三人身形一动,他便觉出蹊跷,于是冷哼一声,捋须停步,朗声问道, “几位朋友,看上去面生得很。在这里拦住崔某,可有何见教?” 三人两两互为犄角,将宗伯围在当中。 方才后退的那人此时正挡在他的面前,闻言微一拱手, “崔师兄,在下吕龙驹。这两位是舍弟龙骧,龙駼。今天听说崔府有喜事,兄弟几个是特意赶i递帖献礼的。” 眼看近了中午,老太爷崔灵和住着龙头拐杖,顶着一头鹤发,劲量伸展着已经微微弯曲的背脊,由崔休扶着颤巍巍地走出内宅, “怎么,宗伯还没有回i?” “回太爷,这宾客基本都到齐了,老爷却还没回i。 方才大房的相如老爷已经出去寻了,此时还没有回音。” 老太爷用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 “嗯,客人若是到齐了,那就开席,我自会照应着。 相如侄儿办事稳重。就算宗伯真遇到些麻烦,只要在这洛阳城里,他们二人,也足够应付了!” 老太爷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已经活到了成精的年纪,吉凶天命,知如五感。 忽然听见厅中哗声大作,幽然一声长叹, “休儿,你去前厅看看,好生安抚客人。 我有些乏了,先回房歇着,晚膳的时候,再i唤我。” 崔休听得面色一变,哪儿敢怠慢? 到前厅一看,果然是相如伯父回i了。 他双目赤红,泪断两腮,手中捧着一方木匣。 满堂宾客一片唏嘘,神色尴尬,他便也猜到了端倪。 还未开口,泪水便已涌了出i,“伯父大人,家父他……” “贤侄! 我方才绕到吕府附近,一个乞儿将我拽住,送i这方木匣。 贤侄还是自己看吧,一切旦请节哀。” 盒中盛着崔宗伯的头颅,双目不瞑,怒眉高扬。 此外另有一张信笺,血书九字: 睚还以眦,血偿以命——吕。 崔家忙了半日,本i有下人得了昨夜吕府惨案的消息,但为了不伤喜气,都没有报于老爷公子。 倒是宾客里有些已经听说的,此时忙将官方的说辞一条条讲i,也有几个武官听同僚谈过现场状况,也纷纷转述。 崔休听得一边咬牙,一边抹泪,然后逐一谢过宾客,告知今日府上不便,筵席暂缓,过几日少不得还要再请各位过府赔谢。 这说是赔谢,众人却知道是要等哪白事的请帖,因此除了崔家几房的亲戚,便都一一告辞,不免一番珍重珍重,节哀节哀。 吕家除了吕文祖,平时并未听说有什么杰出人物,今日却能再洛阳城内狙杀崔氏身份崇极的崔宗伯,是他们平时蓄意隐藏了力量,还是背后另有靠山? 陷杀吕文祖孙祭酒的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 崔家的人今夜注定不眠,在这洛京之中,又还有多少人陷在这个局中呢? 宫墙,夕阳,一名华服少年负手傲立,目视远方。 身后一位银发无须的老者躬着身子,斜搭拂尘,拱手过顶,努力地保持着这个姿势,虽然时不时因为筋骨僵直略微抽搐几下,但却不敢有半句怨言。 “崔休已经派人i告假了吧?” “回太子殿下,是的,尚书省已经批复准假!” “很好,那三省的事务现在由谁处理?” “回太子殿下,是宋弁和郭祚在负责。” “嗯,这两个年轻人还没有派系。借用少傅的名义招徕一下,莫要让他们为北海王所用。” “是,太子殿下。” “高道悦昨夜如何得了消息,可查到没有?” “回太子殿下,这一点老奴也不太清楚。但似乎算计吕文祖的这个局设的十分严谨,恐怕就算高御史不出面,他也是难逃此劫。” “听说当年弑君的凶剑也现了身?” “回太子殿下。 是,佩戴凶剑的少年昨夜也受了些伤,被高御史带去了御史台。” 那少年冷冷一笑,“常侍大人i的时候想i不会毫无准备吧?” 老者将腰躬得更深了些,“太子殿下。刀剑乃是凶器,老奴不曾随身携带。 但早些时候确实已托人唤高御史,押了现场一干人在外面候着。 若是太子殿下要验看那把凶剑,老奴这就唤人奉上i。” 太子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太监弯腰低头,双手高举,托着一柄长剑快步踱上i,扑通一声跪倒在华服摆下。 太子取了剑,呛然拔出鞘,夕阳下昏昧不明的光芒瞬间就被剑身吸引,金灿灿地晃得人睁不开眼。 “果然好剑!嗯,唤高御史i见孤。” 奉剑i的太监忙唱喏起身,踩着小碎步飞快地倒退出去,双手始终揖向那个高傲少年的背影。 高御史大步上前,跪地见礼。 太子殿下却并没有唤他起i,甚至连身子都没有转过i,阴恻恻地问道, “吕文祖是受了谁的举报?” 高道悦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哪敢有所隐瞒,于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字条,高举过顶, “太子殿下。 当日有人在下官案上留了一张字条,却查不出是何人所留。 下官已经着意问过了下人和差官,无人察觉当日有何异动,未敢随便指证嫌疑。” 那老太监忙接过纸条,递给太子。 太子只是斜睨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 武川吕文祖私回京师,设宴结党,暗通外戚,狼子野心。 太子重重一哼,显然颇为不悦, “那你可查到他私回京师的原因?” “下官尚未查到。 吕文祖吕挹尘父子双亡,金重见坚不吐实,而高树生等余人似乎对吕文祖回京的主要动机并不清楚。” “废物!” 太子用力一振衣袖,怒吼道,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你能查到什么? 是不是等着孤i告诉你,那吕文祖是孤秘密召入洛京的?” 高道悦大骇,啊的一声抬头望去,却被太子手中那道金光映得睁不开眼睛,只能又埋下头去, “太子殿下。 圣驾离京,嘱太子监国。 若殿下在此时私召边关重将,恐怕,恐怕会惹人猜忌。” “混账!你到教训起孤i了?” “臣不敢,臣职责所在。” 高道悦此时已读出了太子口中浓浓的杀意,顿时改了称呼,直接称臣以示归顺。 太子长叹一声,手中金光大盛,一抹红霞遮落了夕阳,一颗人头骨碌碌地滚出老远,洒出一片如红霞般艳丽的血渍, “晚了,孤既然如此直接告诉了你,你又怎么活得到明日?” 他收了剑,森然吩咐道, “高道悦带剑入宫,冲撞太子,业已伏诛。 林内侍,找人收拾一下,再去将这剑的主人唤i,孤想看看。” 庆被带上i的时候,场中早已清理干净。 莫说是断首残尸,就连血迹都寻不到一处。 庆不知规矩,更不认得眼前这个和自己年纪仿佛的少年,此时一片茫然,并没有下跪。 而太子却仿佛并不以为意,转过身i笑面相迎。 笑容虽然并无作伪,但其中的冷傲,孤僻却织出一层厚重无形的墙,压得庆不敢再上前半步, “这柄剑,可是壮士所有?” 庆在梁国曾得小龙王的提醒,此时约莫已猜到了对方所指,傲然答道, “不错,此剑正是在下之物。” “你从何得i?” “家父遗赠,故而自珍。” 魏太子显然对庆的坦率有些意外,剑眉轻挑, “哦?这么说,令尊就是檀宗庆易寒?”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对方真的要对自己不利,绝对不是一个谎言能帮自己逃脱的,何况庆本就不大会说谎。 这一节他早就想得明白,所以应答的时候依然面色从容, “不错,在下檀宗庆,庆易寒正是家父。” “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记恨朝廷吗?” 庆不语。 那太子却不追问,脸上又绽开了一股笑意,似乎比方才初见的时候更加开心, “你们去吕府议事,本是为了帮吕文祖争檀君之位吧?” “庆资历尚浅,本门大事,本无甚话语权。 此番北上,原是为寻本门前辈陈道巨,待他面命。 不过陈叔并无意檀君之位。 倒是吕师伯,曾在昨日宴上表露过这个心思。” 庆江湖经验确实不足,但心思却较常人缜密。 他此时不知明言支持吕府是吉是凶,便没有将真正挺吕的瓠师姐供出i,更没有将自己和吕家绑死,只是蜻蜓点水的陈述事实。 不过这话听在事先得了些情报的太子耳中,却有另外一番理解。 他认为庆是在敌我不明的状况下委婉的表达对吕家的支持,于是又一莞尔, “你不必遮掩,吕家是孤的人。 孤乃当今太子。 你们庆家之前刺驾之事,既然没有得手,孤便不需关心。 只要你们仍然支持吕家,孤也可以放你们回去。 但是这两天吕府会比较折腾,孤需帮你们另寻一个住处,有需要的时候,自会派人联系你们。不知你意下如何?” “可是我如何能代表祖兄,和几位同门的态度?” “这你不必操心。孤在意的,只是你的态度。” 》》》》》敲黑板时间《《《《《 故事已经写了十多章。我们返回头i讲一讲亚历山大的东征。 放在这个地方,是为了通过前十几章的小品让大家先有一个感觉。笔者并不是乱敲黑板的人,所引所用,都是要讲究出典的。 亚历山大的东征从亚历山大港出发,也就是今天的埃及首都开罗以西,穿过了今日的叙利亚,两伊,阿富汗,一直打到了塔吉克斯坦。这固然是一次伟大的远征。不过我们是不是可以另做一个对比,i了解一下中亚到底有多大,这个距离到底有多远? 号称亚历山大东征达到的极远处,绝域亚力山卓,也就是今天苦盏城,位于费尔干谷地西阙,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别以北。这个地方在汉伐大宛天马之战时迎i过中国军队,也是盛唐疆域的西屏。 亚历山大东征的起点在亚历山大港,今开罗附近,到塔吉克斯坦杜尚别的航空直线距离为3535k。而杜尚别到西安,古长安城的航空直线距离为3591k。换句话说,亚历山大的东征和汉对西域的西征在距离跨度上是相同的。 亚历山大的军队规模一直保持在5万人左右,最辉煌的高加米拉战役所击溃的最强对手是大约12万的波斯军队(古希腊史诗号称百万,但是20世纪后多位学者对当时波斯人口战力进行了评估。范围在5万到12万之内,多数支持10万左右的数字。关于这些细节资料繁多,从人口学到文字记录都有,但基本都是西文,有兴趣做入门了解的可以参考一下英文版的维基词条。)。而汉西域都护大小五十余国,并做了彻底普查,记录户,口,胜兵(有编制配发武器的现役士兵),大如龟兹胜兵二万余,小如狐胡胜兵四十五,国无巨细,皆编辑在册。葱岭以西乌孙(胜兵十九万),康居(胜兵十二万),大宛(胜兵六万)虽不在都护之内,却也都曾败于汉军附为藩属,听封朝贡,上报户口。 从结果上看,亚历山大死后帝国分崩离析,埃及,小亚细亚,两河,中亚,分别出现了新的王国。而汉代对西域的都护一直延续到了三国时期,此后的西域虽然随时局与中原帝国分分合合。但每当中原出现一个强大的统一王朝,便以或羁縻或藩镇或直接并入的方式从属。 所以说,如果把亚历山大的远征放到中国的幅员i看,虽然仍可称壮举,但并未见得有如何神奇。至少中国历代对西域的经略,每次西征都是差不多级别的答卷。要知道,长安只是中原中心地带的西门户,后面还有几千公里的战略纵深呢!并不是每次西征都是从长安出发的。 这里提到的大宛到长安开罗等距的概念比较冲击性,因为之前这样直接的比较并不常见于媒体。但这却是一个很容易从地球仪或app上获得的事实,只是被学者,尤其是西方主流史观学者“选择性忽略”而已。 第十二章 细数四椒夸地广 概举三说论天长 “我们就这样被放出i了?” 殷色可的口气虽然也有些难以置信,但眼神依旧纯净清澈,丝毫没有被一系列诸如血案现场,牢狱之灾,忽蒙大赦这些“小插曲”所影响。 这倒并非是由于她心性成熟,能够举重若轻。多半还是惯i的无忧无虑,才滋养出这种浑然不吝的生活态度。 “这安丰王府还真是大!” 瓠采亭跟着前面带路的丫鬟,绕过了回廊又踏过了石径,穿过了花圃又跨过了拱桥,一路快步,将月亮都赶上了柳梢。 那小丫头闻言回眸巧笑,“小王爷最喜结交奇人异士,府上门客何止百计。因此这宅院便修得大了些。” 庆暗道,大哥当日说,若在洛京遇到困难,便可i寻安丰王,原i是这么个缘故。 只不过因缘际会,却是先被太子安排i此。 丫鬟带诸人i到一处僻静的独院,便停了下i,指着两间对卧在假山竹林之中的小屋介绍道, “奴婢便送到这里了。 房间内都已打扫停当,奴婢便不打扰诸位贵客。几位客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沿这条石径走下去,在第一个岔路口左转,就能望见一座两层的楼,那便是管事房了。无论是遇见哪位管事,有什么样的要求,都无需客气,尽管直言。只要他们力所能及,一定不会搪塞。” 庆四人被太子派人一路押送i,又被这丫鬟引着,一直没有得个说些私密话的契机。 此时早没心情理会那丫鬟的耐心讲解,各个满面堆笑,应喏称是,盼她早些离去。 就在那丫鬟转身作别,手中的灯笼还飘荡在小径的时候,庆已经被六条臂膀硬生生搡进了屋中。 “快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声音已经分不出哪几个字是瓠采亭发的,哪几个字是殷色可吐的,反正唧唧喳喳的就是那么个意思。 庆把和太子之间的对答原原本本地转述了一遍,直讲得是口干舌燥。 一旁暅之和采亭听得都是极为认真,不时蹙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而殷色可只是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只是单纯的好奇,不过你要是以为这个小妮子是心下里没有主意,嘿嘿,那就是大错特错咯。 “吕文祖本i就是太子的人,这一点不是秘密。那天在宴会上,我就觉得他回京一事必与太子有关。” 瓠采亭听完庆的叙述,便向众人补充道。 “四姐,既然我们有可能想到此节。太子为什么还要放我们回i?” “太子一定有更大的动作,并且马上就要发动了。 他认为我们的出现并不能对他造成威胁,相反会造成些混乱,转移视线,也或许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总之,一定是对他的图谋有益。” 殷色可听了祖暅之的分析,粉颈轻啄,不住点头, “是了,是了。吕府血案,京里定是有人要查的。 只要我们还在,那必然是案件的焦点。 便没有人会随便尝试先去问责太子。 而我们知道的其实也很有限,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直接威胁到太子的证据,反倒能为他争取不少时间。” 庆好像也忽然想明白了,一拍大腿, “对!真正有力的证人是那个金重见,他随吕文祖回京,必然深知吕将军和东宫的往i。 我觉得太子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把他转移掉。” 几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谈了半宿,最后都是倦了。 前一天在众人牢里自然睡得不安稳,而明日可能还要应对案官盘问,这一夜弥足珍贵,须用i养足精神。 若非如此,这几个年轻人可能真要秉烛聊到天明,才能压压这跌宕风波激起的胆战心惊。 因为有每日观星望天的习惯,暅之的作息一向极有规律,很少懒床。 所以他是四人里起得最早的,却眼见日上三竿,竟无人打扰,不禁诧异。 待其他三人陆续醒了,也都是不无疑惑,他们怎么就这样被遗忘了呢? 遗忘? 那到不曾忘。 只是处理吕文祖一案的本是御史中尉高道悦,此时已是奈何桥下无头冤魂。 这案子涉及高官,自然不得马虎,虽然换人审理是出于不可抗力的因素,但究竟由谁i接手,还是须要尚书省批文的。 北魏时期,尚书省的权力已经被弱化,主要职能只是发布公文,而决策出自门下省。 当时门下省侍中李冲,也兼任当今太子少傅,相当于太子的老师,此刻正随皇上祭祀,并不在京中。 按规矩,尚书省仆射北海王元详此时可代政务,但他一向是个甩手王爷,根本不鸟这事,直接使人转给崔休。 这个崔休嘛……哎,前文说过,家中逢丧,昨天便已经告假。 那烫手山芋就这样滚啊滚地又转回了门下省,交到黄门郭祚手里。 这可把那郭祚急的,捧着公文踱i踱去,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样的案子能吃人! 他焉能闻不出里面的血腥味儿? 就在郭祚茫然无助,不知找谁i顶这口缸的时候,老宦官林内侍神秘兮兮地便装私访,带i一条口谕:一干人证都被控制在安丰王府软禁,暂无大碍。兹案体大,所涉甚广,擅权自专,恐有僭越。 然后老常侍又讲了很多看似有的没的废话,诸如少傅在离京前如何对太子嘱咐啊,太子和少傅间如何师慈子孝,相互敬重。 见对方口口声声不离自己顶头上司,郭祚哪有不心领神会的道理? 于是他便提起朱笔在公文上一勾,交付驿卒,转呈皇上御批。 嵩山到洛阳虽不过一日路程,但便是这番里里外外,要等到听见个响,那也不知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只是这些公务程序上的波折,岂是庆等人能够知道的? 四个人坐卧不宁,心事重重地等到了下午,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索性将心一横。 既i之则安之,先去拜谢一下此间主人安丰王,才是本分礼数。 当值的管事听说他们要见王爷,便十分热情地应了下i。 只不过府中数百食客,每日里想见王爷的人都不在少数,管事只答应在晚宴的时候一并安排,随后便是一些应酬的官话,诸如几人既是初i,又经太子引介,定会排为席间上宾。 到了饭点儿,那个管事便亲自i引诸人。 正厅之上,还真为他们留了四个主宾的位置。 只是再向主桌一瞄,几人不免有些哑然。 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孩童,稚气还未褪尽,却正襟危坐,不时行礼招呼满堂宾客,难道此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安丰王元延明? 这次还真让他们猜对了,眼前这个小王爷,便是已故老安丰王拓跋猛的独子。 这广结门客的传统啊,就是打他老子那辈儿继承下i的。 拓跋猛允文允武,官至太尉,都督全国兵马,乃是一代贤王。 这个小王爷自然奉乃父为榜样,虽然年纪不大,却聪颖好学,礼贤下士,是北魏皇族这一代风评最盛的三公子之一。 他的夫人,不错,这个年纪结婚在北魏并不算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算是抱娃,也并没什么神奇,这里话扯远了,容后文再圆回i。 我们先说这安丰王正妃冯淑华,正是在嵩山隐修的前皇后冯妙华,和宠妃左昭仪冯修华的妹妹。 冯家和高家,是此时沐圣恩最隆的两系外戚,不管是论才学拼爹还是比亲家,眼前这一对娃儿都可以算做是洛京数一数二的公子千金,也就难怪能聚拢八方豪杰,屈尊门下了。 眼见那管事带了四人进i,小王爷也长身而起。 长身而起, 用在这里还真是确切。 小王爷此时自然较成人矮小,为了显得高大些,他便不似当时风俗坐席地而坐,而是垫了一个矮凳。 此时立起,也踏在矮凳上面,笑面相迎,看上去这身高便和侧首的冯王妃差相仿佛。 庆等人见状,自然已窥破原委,心中不免莞尔,但面色自然都十分恭敬,诚恳地报名道谢。 小王爷元延明招呼几人坐下,又对暅之略一抱拳, “暅之兄曾向华阳先生和华林博士学道。孤家府上有许多朋友都迫不及待想和暅之兄亲近亲近。 ii,我与诸位引荐引荐。” 祖暅之的父亲冲之,曾经在前朝宋时担任过最高学府华林学省的博士。 此时南宋已灭,宋王苗裔北逃受庇魏国。 小王爷可能自宋王那里听说父亲的事迹,因此采用了前宋官职,或为有意,或为无心,暅之也不介意,只是颔首而许,循小王爷所指处望去。 对席正有一人抱拳,不知是坐是立,听声音甚是稚嫩,竟然也是个十余岁的孩子, “范阳祖莹,见过景烁先生。” “啊呀!” 祖暅之又惊又喜,竟是失声叫了出i。 眼前这个童子就是父亲嘱托过让他专程考量的祖氏北宗天才,真是得i毫不费功夫。 眼见对方称呼自己表字,显得颇为礼敬,顿时是满心欢喜。 暅之见众人目光齐刷刷转i,自知失态,忙说了原委。 小王爷大笑,“还有这么巧的事情?孤也算是成全了一桩美事,你二人可要多交流交流。” 祖莹身旁又站起一人,同样是名孩童,看上去并没有小王爷和祖莹那般灵秀。 如此间这般筵席,满座高朋,这孩子不免有些紧张, “河间信都芳,见过景烁先生。” “哦?” 暅之又是一惊,这人他竟也听说过。 河间信家,也是当时有名的术数大家,难道这信都芳就出自此家? 于是相询数语,果然所证无误。 此时席间酒菜都已备好,主客都已经到了,小王爷便祭酒开席。 此间主人年纪不大,大家自然也不拘泥,很快便熟络起i。 殷色可夹起一片肉,送进口中嚼了嚼,忽然脸色涨红,剧烈咳嗽起i。 小王爷见那漂亮姐姐咳得如秋菊般卷曲在一起,忙歉声道, “孤听说今天有南方的客人i,特意采办了些越椒,以致口味略偏辛辣。看i是孤思虑不周了。” 殷色可抿着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憋了好半天,才开声说道, “王爷无需挂怀,这菜味道其实不错。只是民女方才没有防备,呛了一下。不妨事的。” 对面的祖莹此时抱拳圆场, “王爷,今日用i调味的并非越椒。 越椒即茱萸,色分青赤,青多赤少,实圆,浆果入菜,其味辛柔。 而眼前此椒实小顶尖,实是吴椒,古书榝者。 《文》曰:榝似茱萸而小,赤色。最为辛辣。 虽同产江南,性大不同。” 庆大奇,“哦?这辛料还有这许多讲究?” 那祖莹不过一个孩童,说道兴起时,哪里忍得住,得意的续道, “当然。 虽然椒字用i代指辛料,但这里面种类可多了。 最常见的四类辛料是川椒,秦椒,吴椒,越椒。 古时椒专指川椒,丑而麻面,性辛味麻。 秦椒称檓,色分赤黄,亦称花椒。 吴椒名榝,最是辛辣。 越椒辛甜,江淮之间,时喜用之,如今的名气却是最大。 其实好辛之人,首推吴椒。 川人虽有川椒,但趋吴椒之美,引入蜀中称为藙。 采藙晾干,以油煎之,其香扑鼻,佐餐索饼,最是美味。” 小王爷听祖莹言之凿凿,便将厨子唤了上i。 取i采买的所谓“越椒”,果然根根都是寸许长短,色红尖细,不似普通越椒。 便让祖莹向那厨子解释油煎之法,然后再吩咐煮些索饼,分与众人食用。 这索饼,就是现代面条的雏形,宽厚如带,类似现在西北的biangbiang面。 等到新鲜的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送了上i,那香味真是绕梁三匝,弥漫不散。 这第一碗,自然是端给了方才呛口的殷美人。 殷色可本i并不喜食辣,但这索饼的色香味都是极佳,腹中被勾起的馋虫可不依她。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便将整碗面片扫得汤汁都没剩下。 那辛辣味道虽然将她双腮染得殷红,但入口的确鲜美。 就在她犹自回味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 这时仿佛是那霸道的吴椒开始作用,殷色可只觉两颊发烫,忙忙掩面低首,似是半礼半谢。 众人见她窘得如此可爱,秀色可餐,更提了胃口,也都不客气的一番大快朵颐。 一时间厅中嚼食声,饮汤声,呲牙声不绝,都拜这油榝索饼所赐。 此时吴椒不及越椒流行,烹入菜肴并不常见,但鲜香的味道却胜其他辛料颇多,如此稀罕的吃食,自然可以算是珍馐美味,因此满案酒肉反倒无人问津了。 只有庆吃得笃定,他夹了几片羊肉,拌在索饼里,一口口仔细嚼着。 那面和肉的嚼劲中合,辛香和肉香拌在一处,汤汁和肉汁混在一起,哎呀呀,这味道,还真是胜过了此前百味。 暅之此时最欣慰的,不止是盘中的索饼,而是眼见祖莹的博闻强识果然不负盛名。 一个小小孩童,能够引经据典对辛料诸多冷门种类如数家珍,见识确是不凡。 生具慧眼能够汇聚这干灵童的小王爷元延明,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酒足饭饱,小王爷并未庸俗地唤i舞姬助兴,而是召集诸人品茗清谈。 清谈是魏晋士族的时尚生活方式,一般都是讨论三玄,圣人言。 但是今天小王爷挑的主题却并不空泛,在时人的认知下,简直就是相当有内涵的干货了。 “孤今日有幸与景烁先生同席。 久闻华林博士与景烁先生乃时下天文术数执牛耳者,今孤有疑惑,不知当言否。” 暅之郑重起身,深深一揖, “暅之随家父观星断数,窥家父之学,不过一二。 而家父所知所较先贤天地,更如一粟之于沧海。 末学不敢妄论,若小王爷有所垂询,定当秉私直言。 若有谬处,恭请赐教。” 小王爷也起身还礼道, “先生客气。 《志》,论天有三说。 一曰盖天,天如盖,地如盘,天圆地方。 二曰浑天,地空悬,形如卵,气裹岩团。 三曰宣夜,宇无极,星无数,日月同辰。 如此三说,孰正,孰伪,何以辨?” 暅之心中暗道一声了得。 这小王爷不但问正伪,还要问如何区分辩证,这是行家呀。 他心下自有一番道理,但又有意掂量一下祖莹的斤两。 当然,只点名祖莹一人似乎不太礼貌,于是便向对席一礼, “此题想i小王爷并非第一次提出,不知祖莹,都芳有何高见? 暅之想先听两位的解释,广纳言,方能得其真。” 祖莹也不客气,起立抱拳道, “天圆地方,圣人之训。 《礼记》曰:天之所生上首,地之所生下首,上首谓之圆,下首谓之方,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揜也。 夫子曾言:天道曰圆,地道曰方。盖无异议。” 暅之听罢,略点了点头,眼神里却不免有些失望。 本家的这个神童,虽然满腹非经即纶,子曰诗,圣贤志训都不在话下。 但是论事却缺乏自己的见解,只会一昧引用先人论断,虽然是个经学的好苗子,但却不适合如自己和父亲这般做疑古寻真的研究。 不过此时他既然点名了两人,也只好将头转向信都芳,面上同样是一脸期冀的表情,和方才看向祖莹时,并无半分区别。 信都芳肃然起立。 还没有等他开口,祖莹的嘴角已然挂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答案,只是非常不以为然。 信都芳自然也有察觉,因此更显拘束,结结巴巴地说, “晚生以为,盖天浑天两说各有可取之处,但相互有存些矛盾。 所以,所以,应该根据不同的命题i决定引用哪一种假说模型。” “哦?” 祖暅之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小孩子居然能给出如此深刻的答案。 其实自己也是到了弱冠之年才勉强想听懂父亲的解说,发觉了这孩子在天文术数方面的悟性,暅之不觉话音里也带了几分兴奋, “愿闻其详?” “以方圆之变可以丈地,用以丈天则生谬。 浑天之法可以丈天,用以丈地则失矩。 只是天地何以相异,晚生也想不明白。” 信都芳见暅之并无嘲笑之意,似乎受到了鼓舞,这几句话一气呵成,似乎早有准备,就在等一知音。 祖莹却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天圆地方,自然相异。俗子安知量天之谬?” 小王爷像似已经见惯了二人的争吵,忙出言劝道, “哎,祖莹。既然景烁先生在这里,不妨听他分说分说。” 南北祖氏百年前乃是一家,祖暅之还算是族中前辈,况且小王爷也如此说,祖莹自无不平,满眼期待地望向了暅之。 暅之微微一笑,踱步出席,走到了大厅中央, “家父谈起论天三说,认为三说都是正确的。 因此三说才被先贤同记于《天文志》。” “什么!”祖莹闻言失声,正想分辨,又觉失礼。 便硬生生掩住了口,继续听暅之说下去。 》》》》》敲黑板时间《《《《《 写完这一章,我知道有许多“公知”对于我挑战辣椒在中国出现的年代会表示愤慨。这里先卖个关子,按下不表。先把压力山大先生分说完。 关于亚历山大大帝东征史,公认最权威的作品是公元1世纪罗马史学家雅利安(arrian)的著作《亚历山大远征记》(heanabasisfalexaner)。 书中曾经提到亚历山大东征的目标: 1世界尽头的东极之海 2富饶的丝绸之国赛里斯 赛里斯(seres),就是丝绸之国,丝绸拉丁语系语源。 在公元前4世纪,也就是亚历山大时期。赛里斯被认为是西方已知世界的东极。 但是到了公元一世纪的时候,西方似乎对世界尽头有了一些新的认知(同样的,东方的张骞,班超和甘英等人也在同时期和西方进行过互动)。 根据公元一世纪地理学家斯特拉博(srab)的《地與志》(graphy)描述,东方的尽头是秦尼国国都,秦尼和赛里斯比邻在大陆的最东端。 在另一位同时期古罗马历史学家梅拉(e)的《世界概述》(esiurbis)里是这样说的:在亚洲东边最远的是印度人,赛里斯和塞人(斯基泰人,中亚游牧民族),印度人和塞人人占据两头,赛里斯则在中间。 可见在纪元后,赛里斯指的是当时匈奴控制的西域地区,和中原秦汉政权已经做了区分。这也是夏败出关外为匈奴的西方版本记载,认为秦尼已经控制了赛里斯过去的区域,而赛里斯退守西域。 不过对纪元前亚历山大时期的认知而言,他们的目标明显就是更东的丝绸产地,东海之滨——古中国。 这里面需要更详细的介绍一下《地與志》中,关于大夏,夏朝,匈奴关系的隐晦描述。书中提到亚历山大征服了大夏(巴克特里亚)和印度,但那只是雅利安那的一个部分。介绍大夏帝国不但曾经统一中亚地区,还曾经扩张到赛里斯和秦尼的范围。(《graphy》现代英译本原文:shr,apllrsayshabarianaishernaenfarianaasahle;an,rehanha,heyexeneheirepireeenasfarasheseresanhephryni——其中提到的apllr是公元前一世纪希腊著名史学家,波斯史专家。这段引用被指出自其人四卷巨著《parhika/安息》) 这是最早将大夏和中国相关的西方史,也是某些西方学者提出中国人i源于闪族(中东黄种人,阿拉伯远祖)的论据。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理解,这也可能是在说明大夏就是从赛里斯和秦尼地区败逃出的前王族呢?毕竟exene用的是一个过去式。 其实在中国历史里,夏是一个活跃于西域的古老的部落,并非仅限于夏朝一朝。根据《汲冢周书》的记录,在商汤时期,大夏是正北崆峒十二部之一。在西晋张华的《博物志》中曾记:昔西夏仁而去兵,城郭不修,武士无位。唐伐之,西夏亡。昔者玄都贤鬼神道,废人事,其谋臣不用,龟策是从,忠臣无禄,神巫用国。 李唐和李氏西夏都在西晋之后,所以张华所唐国,乃是尧帝之唐国。可见夏这个族群在三皇五帝时期就已经出现。在中国正史中,也直言“夏”这个种族为商所逐而为匈奴(《史记?匈奴列传》:匈奴,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索引》引张晏注:淳维以殷时奔北边。《通典》亦从此说。) 根据中西记载的两相印证,大夏确实是曾经活跃在葱岭以东的部落族群,后被逐出葱岭,在亚历山大征服后希腊化,有别于匈奴其他部落的。 关于大夏之辨先暂时止于此(在展开更多史实片段后,有机会我们再就夏朝的概念再做阐述),我们还是说回亚历山大。既然他的目标是赛里斯,为什么在大夏和大宛取得连捷之后忽然折向了印度呢?在本作之前的章回里已经给出了一些原因,更多的史实,后文还会再续。 第十三章 紫苑囚龙栖浅水 帛书记事话英雄 “这三说之辨,在于观测基准的不同。 但从根本上讲,宣夜说还原了天宇本质。 如果我们不设定任何的观测基准,天宇便如永夜。 永夜之间有元气,元气行止成星辰。 日月星辰皆元气所成,悬浮与永夜之中宣其光耀,故曰宣夜。 我们所立之坤舆,也是浩瀚星辰中的一颗。 宣夜说是用以理解天宇元气运动规律的终极学说。 而如果我们以坤舆为基准观测天宇永夜,那坤舆便如卵空悬,为元气所包。 瀚夜如幕,星辰投射其上,既是浑天。 浑天是以坤舆为中心观测星辰变化规律所依仗的学说。 所谓浑象,便是以此说为依据制造的观天工具。 浑象中心的小球代表坤舆,经纬自成浑天。 但如果我们把观测目标拉回舆表,在你我的视野范围之内以目视丈量。 此时天无限大,地亦无限大。 地线近平,测矩成方,以方圆丈地得即所见。此既盖天之说。 此说不但更容易被我们接受和理解,也恰是我们直接的感知,故而此说所传最广。” 暅之一边分说一边看着众人的表情。 庆等人自然是听得懵懵懂懂,一脸的迷茫。 就连那神童祖莹也若有所思,眉头紧锁,像似没有全部理解。 但是信都芳却是听得双眼放光,似乎字字句句都凿击天灵,开穿一道脑洞。 他越听越兴奋,待暅之话音一落,竟然起立叫好。 那小王爷倒是淡定,眸中并无异色,也看不出对暅之一席话是嘉许抑或不以为然,只是瞧见信都芳附和,便问道, “卿可有所得?” 信都芳点头如捣蒜, “小王爷,都芳似乎有些明白了。 王爷要的浑象,约莫年末的时候可以造一个雏形。” “什么?” 暅之惊得双目几乎脱框而出。 这小子想通过这样笼统的描述自,自造浑象? 不过转念又一想,这小子在叙述浑天用以丈天的时候已经得其要义,对于天文测量并非一张白纸,不对,应该说,已经是当世万里无一的达人了。 此时他所缺少的,大概只是一个答疑解惑的先行导师了吧? 于是暅之心下释然,便收拢心神,拱手道, “其实若是小王爷对此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趁这几日叨扰,将浑象的简图画下i。 不过,不过作为交换,希望小王爷也可以帮我一个忙。” “哦?” 小王爷听说暅之可以画出浑象图纸,自是大喜, “景烁先生有何需要,尽管说i。孤自会尽力而为。” “我需要寻一些无色石膏晶,只要鸽卵大小便合用了。” 小王爷不免生了好奇,讯其用途。 暅之也不隐瞒,便简单介绍了自己想要制作的用于远距离瞄准的装置,但是还缺少一些高透明度,易塑形或者打磨的硬质材料。 “哦,无色石膏晶眼下孤的府上倒是没有。 但如果只是需要一些硬度适中,适合打磨的透明材料,我到是有些,不知道是否合用。” 小王爷唤了下人,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人捧上一方锦盒。 小王爷打开锦盒,从里面取出几只不知是何质地的透明杯子。 那几只杯子做工精巧,在烛光下摇曳生光,虽然带了一抹青翠,但是透明度极高,比水晶亦不遑多让。 暅之接过其中一片,取了把匕首轻轻在边缘划了一下, 感觉硬度果然刚好,既不易变形,又可堪琢磨,如果能够加热塑形,那就更完美了。 不禁大喜道,“小王爷,这是何方奇物?似琉璃之质地,水晶之通明,暅之前所未见。” “哦,此乃颇黎夜光杯,产自西方颇黎国。 西域用此杯鉴赏葡萄美酒,却也不算什么宝贝,只是同样材料,在中原却甚是罕见。” “颇黎国?暅之倒是孤陋寡闻了。” “西域有部曰高车。 高车故国本在葱岭外,西海西,高枷索山畔。 高枷索之外,又有乞伏国,乃西秦王族所出。 乞伏之西,有国颇黎,去代三万里,在条支北,大秦东,素与乞伏高车相善。 这套杯具便是高车族人的贡品。” 高谈阔论,各得所需,这顿酒宴可谓是皆大欢喜。 等到众人兴阑,已是夜深。 管事带四人回到住处,一路只有庆默然无语。 暅之瞧在眼中,待管事去了,便关切道, “五弟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庆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连日i,我已经见过了好几个魏国王胄。 大哥义薄天,不去说了。 眼前这位安丰王也睿智果决,据说元氏宗族里,至少还有两位小公子不在他之下。 就算是广陵王元羽,和昨日见过的太子元恂,虽非龙凤,也可称骐骥,各有傲骨。” 暅之静静地看着庆,并不插嘴,仿佛已经知道庆心中在想什么。 但他并不想说破,因为庆现在需要的,是倾诉。 他从一个闭塞的小天地忽然闯入广阔江湖,难免会感受到观念的冲击和遭遇对前路的迷茫。 他需要倾诉,需要思考,才能战胜自己的心魔,找到自己的道路。 “现在的魏国王族大多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当今魏王又一心复汉礼,这对江北黎民并不是什么坏事。 况且就算魏王遇刺,以此时元氏人才济济,仍然不会倒。 但鲜卑对中原人的恨意与防备却会更深一层,这样做毫无意义。 今天听到席间众人谈论小王爷父辈拓跋猛的文武风流,又想到大哥提起他父亲拓跋钟馗的英雄事迹,恐怕十八年前,也是同样的情形吧?” 庆走到窗边,手扶窗槛,仰望长空皓月,双眸映着星光, “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出手呢? 是他没有看透这一层,还是另有其他原因?” 暅之依然没有回答。 这些问题他回答不了,也不应该由他i回答。 也许多年以后的庆,会给自己一个答案,那时的庆便已不再会是今日扶槛叹息的迷茫少年。 庆见暅之不语,并没有介意,知道是自己太过矫情了。 于是又转向了一个比较接地气的话题, “今日席上那三个少年—— 安丰王,你的本家祖莹,还有那个信都芳。 他们年纪都差不多,比我还小了三四岁,但是看上去却都比我更加持重。” 这次暅之没有沉默,他知道庆的情绪已经宣泄的差不多了,便哂然应道, “那是不同的。五弟,我感觉你日后成就,定在他们三人之上。” “哦?你在哄我?” “不,不,不。 祖莹这孩子,了不起,但不会很了不起。 信都芳呢,没什么了不起,但却会很了不起。 安丰王自然了不起,也会很了不起,只可惜生在了皇家,可能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借你刚才的比喻,他们三人都是骐骥之才,却比不上你这九龙绕柱的命格。” 庆没好气地回道,“二哥,你怎么又拿出华阳先生的玄学i哄人了?” “唉~这可不是玄学,识人望气是真学问,可不是测字相面。” “望气怎就不是相面?” 暅之其实是有意在引庆拌嘴,庆也是自愿入彀。 两个年轻人这一闹腾,还有什么烦恼甩不掉呢? 暅之确实不信命,但他看人的眼光也一向很准。 他说祖莹了不起,是说那孩子在传统的道学概念下非常了不起,但他却缺乏推动道学发展的嗅觉和能力。 因此若是放到一个更高的维度,这样的人才,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而信都芳则不然,他日后的成就,固然未必可比华阳先生和自己的父亲,但也一定会在时人未知的领域留下自己的足迹。 安丰王自然是个妙人,他对新旧的观念都不排斥,一定会成为道学发展的推手人物。 只是可惜,只是可惜,历史上有几个王侯能真正躲过那些勾心斗角,明争暗斗呢? 而庆,他虽然单纯,涉世不深,但却有三思后行的天性。 无论对于门派之争,华虏之辨,杀父之仇,他虽然免不了被命运卷入一个个涡流,但他虽然具有与生俱i的立场,在作任何决定之前,都会亲自去了解去思考。 有这样的处世态度,焉愁不成大事? 月落日升,日升月落,匾额上的金字,明了又暗,暗了又明,始终是那样静默,安详。 但金匾后的王府其实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平和美好。 瓠采亭和殷色可是闲不住的性子,早想要出去走走,却被府中下人委婉地劝了回i。 暅之趁四下无人,淡淡的警告二女,不要忘了自己嫌犯的身份。 他们仍是囚徒,只是关在了一方更体面的监狱。 但这里既不缺少太子眼线,也不缺少能迅速制服他们的高人,一切友善的外表都需建立在他们自知之明的基础之上。 于是二女便只能在这府中赏花踏青,暅之也若无其事地向信都芳和小王爷讲解手绘的一张张浑象图纸。 而庆,则捧着先祖手札,津津有味地读个不停。 庆轲在手札中,先略略陈述了一下天下大势,说周王册封诸侯盈百,混战至今,大者仅余七国,相互制衡,渐成均势。 然而嬴秦暴起,逐赵王嘉于代,瞬间打破了势力平衡。 这嬴秦之先出伯益,伯益不过夏后氏一届臣子,见诛于启。 嬴族本无帝王血统,在商周两代都只是潼关之外的小方国,朝廷的封爵只是为了安其心以督御西戎。 嬴秦入关侵凌周土,隐有问鼎之意。 此等劣行乱王侯纲纪,逆华夷尊卑,辱五帝血统,引时人共愤。 庆轲潜伏的卫国,本是在赵魏燕齐四国夹缝间生存的小国。 现在赵国几亡,只余一郡,卫国一下子就被推到了前线。 而燕国也借赵失势之机,向南扩张。秦将樊於期孤军过于深入,为赵将李牧所折,降于燕国。 燕封之于督亢,以固河东,为燕国南屏,势力抵临卫齐。 卫国虽然势力羸弱,却是战国时期人才输出大国。 以往培养出的优秀人才都会被其他大国挖走,这令当时卫王特别重视忠诚度,用人不举贤而举亲。 庆轲这样的新人,很难打入高层。 恰在此时,檀宫外五姓祭酒之一的田光找上门i,想要交给庆轲一个艰巨的任务。 田光本i在燕国卧底,已是太子丹身边近臣,并且成功挑拨燕太子生起对抗秦王的念头。 燕国历i就是齐国最大的敌人,而秦国是当时天下共同的威胁,燕秦相争是对齐国最有利的局面。 若是有人以燕使的名义刺秦王,无论成败,齐国都是赢家。 只不过田光年老,而刺秦计划准备周期长,他需要另择生力以完成任务。 田光本想推荐i燕国接替他的高渐离。 但是当年他投靠燕太子的时候,借用的是宫斗失势亡命贵族的身份,如果暴露自己在燕国并不安分,养有根基,定遭猜忌。 于是索性推举一个外国的剑客,随口推说是故旧之后,反而不落口实。 当时檀宫新一代的七子中,盖聂本i就在秦国,是要用作暗桩的; 吕非革一向萍踪不定,可以用做活棋支援; 还有不便在燕国过早暴露的高渐离,这三个人已先被田光排除了。 陈诚在楚,路途遥远; 崔挽在当地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势力,适合成为明桩组织地方武装; 而虞秋的家族已经在赵国身居高位,正力促合纵联魏抗秦。 这算i算去,卧底在末流小国的庆轲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庆轲权衡利害,便将此事应了下i。 因为田氏庆氏都和齐国有关联,为不着痕迹,庆轲改称荆轲。 荆乃楚姓,楚与齐秦都不对眼,更容易让燕太子接受。 田光见得了准信儿,甚是高兴,他为了表明自己并非因为怕死而甩锅庆轲,更为了激发庆轲舍身成仁的斗志,竟然自戕以明志。 庆轲强忍悲戚,带了田光的人头,用预先准备的说辞轻松取得太子丹的信任,挑拨太子丹斩了秦国降将樊於期,削弱燕国南向的影响力。 这样一i,虽然行动还没有开始,却已经为齐国榨取到了最大利益,如此方不辜负田祭酒的一腔热血。 太子丹使人绘了燕国地图作为诱饵,命庆轲以燕使的身份假意媾和秦王,并派秦舞阳为副使,名为辅助,其实是留了一道自己的眼线。 高渐离送庆轲于易水,见有秦舞阳在侧,便托称友人,高歌送行。暗地里却依计一同潜入了秦国。 庆轲一行到了秦国,因为身边插有耳目,并未先和盖聂联系。 同时也没有暴露自己燕国使节的身份,而是着手四处调查民情,了解秦人风俗,以拟定有效的刺杀方案。 秦都在泾渭两河流域,一直被水患困扰。 (笔者案:远古的水患远比现在严重,这是自上一个亚冰期以i遗留的气候问题。) 大量的壮丁和资源都用在了水利工程上,影响了军事和经济的发展。 当时司职治水的冯氏家族,掌国之要务,权势自然也随之如日中天。 秦王政封冯氏族长冯夷为河伯,将自泾渭交汇之处到黄河西岸间千里土地尽数封于冯氏,也就是后世三辅的左冯翊之地。 河伯夷可并非一昧做面子工程的俗官,他更看重的是百姓民生。 在筑堤,疏浚河道前,对灾民的救援安置同样上心。 他一个人很难兼顾这数百里河道,于是便把四个儿子冯循,冯修,冯迟,冯黎都送上了一线。 河伯旗到,灾民才有活路。 于是关中百姓都将冯家人敬若神明,也不管什么规矩,把他的四个儿子也一并称做河伯。 当然,私僭爵位乃是重罪,这称呼呢,就被百姓们做了技巧性地修改,只唤作循伯,修伯,迟伯,黎伯。 这天庆轲i到了咸阳近郊,正是河伯最小的儿子黎伯负责的汛区。 恰逢暴雨,河水漫堤,庆轲在天威之下亦是手足无措,只能寻找近处村庄和当地村民统一行动,以渡灾厄。 这处村寨居民都i自同一个部落,他们身材高大,肤色偏白。 头人自称乞伏氏,此时正在组织村人撤离。 这时候又有一伙人赶i帮忙,领头的正是黎伯。 村民见了,都甚是兴奋,奔走高呼,黎伯i了,黎伯i了! 黎伯队伍里还跟i了两个女孩子。 寒暄几句后,众人才知道同i的正是何黎伯的妹妹荑姬,以及她的婢女骊婢。 (笔者案:我们之前讲过,这秦代之前,女子称姓,姓后置。冯氏姬姓,因此女子称某姬) 这骊婢本是冯氏在骊山治水时收留的难民,因为和家人失散,便留在冯家做了丫鬟,伺候小姐荑姬。 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情同姐妹,并没有当时贵族圈内严谨的阶级之别。 连冯家小姐都亲自上阵,众人自然更是欢喜,干活也更有劲头。 冯家带i的士官,又是个个经验丰富。 在他们有序协调下,迁徙的工作眼看就近了尾声。 只是那雨仍越下越大,河岸的堤坝随时都有崩决的危险。 乞伏族长催促黎伯的队伍先走。 黎伯哪里肯依?冯家的队伍必须守到村民财物全部转移才可离开,这是家训,更是军令,冯家的儿女没有一个敢挑战这条父亲定下的铁律。于是依然执意指引辎重妇孺优先撤离。 忽然间一声厉啸,如沉雷滚地,又如山魈嘶号。 黎伯心知是河堤崩了,忙放下手底的活,招呼众人立即撤向高处。 左右看时,独不见了妹妹和贴身的婢女,不禁大骇。 问过家将这才知晓,小姐带婢女去村前劝说一位不愿离去的孤老了。 黎伯忙让家将引众人撤退,自己却要去寻妹妹。 那家将怎肯让公子亲身涉险? 奈何黎伯以军令相挟,家将无奈,只好去了。 但是乞伏族长和庆轲却坚持跟随。 冯黎拿他们没办法,也没时间劝说,三人便一齐冲向了雷声起处。 洪水汹汹,其速度岂是人类可以趋避? 三人沿山奔跑,就听得一声巨响,一座茅屋被洪水冲塌,卷了一名老妪在怒涛中翻滚,瞬间就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荑姬和骊婢动作灵活,抢先攀上了一处石台,只差一线便也被大水冲走。 那石台孤立在滚滚洪流之中,眼见水线还在不断上涨,这狭小的容身之处,也撑不过几时。 还是庆轲艺高人胆大,略作观望,便揉身攀上了高处岩壁,扯落一根藤条,又向一株横生的松攀了过去。 这山壁陡峭,雨沥湿滑,虽说庆轲是一身武艺,也几次险些跌落绝壁。 眼见有木石自高处滚落,亦是无处闪躲,只能死死抓住岩壁,强忍着吃下重击。 等到他爬上那截松,已是鲜血淋漓。 此时庆轲却也不及收拾创口,将藤条横搭在树干上,一头抛给两位女子,一头抛向了崖边的黎伯和乞伏。 恰在此时轰隆之声大作,又是一阵滑坡,一块桌面大的巨石沿着石壁碾下,径直砸向庆轲立足的树干。 那巨石下坠之势,何止千斤,这树干如何吃得消? 但若这树干一断,再寻办法救人可就难了。 未免前功尽弃,庆轲只能咬牙跃起,迎向巨石,横里一掌将那石头拍入滚滚洪流,可身子却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向岸边。 岸边可供落脚的地方也不开阔,乞伏接住庆轲身子,也被那股力道一起重重击在山壁上。 饶是乞伏人高马大,身骨强健,一时却也起不了身。 再看庆轲,已经是口鼻淌血,人事不知了。 二女此时也没闲着,先尝试着沿藤蔓攀爬倒松树上脱困,但暴雨入注,又没人在树上牵引,如何爬得上去? 想i只有依次摆荡到对岸一途,骊婢便让小姐先过去。 荑姬知道此时争辩徒是浪费时间,情况紧急,不若速行。 便由骊婢接连助力,荡向对岸。 那边黎伯眼疾手快,顺势一把扯过。 此时台上只剩下骊婢,水却已渐渐漫上石台。 水势劲疾,只是刚过鞋底,骊婢的脚步便已开始摇晃起i。 骊婢力运下盘,勉强稳住身形,却无力冒险去抓藤蔓。 乞伏这个时候用力扶住山壁,勉强站起了身子,见形势紧迫,忙抢了荑姬荡过i的那截藤蔓,飞身荡了回去。 就在骊婢脚下忽然一个踉跄,眼看就要软倒之时,乞伏钢牙一咬,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使双腿一夹,将骊婢腾空带起,一起荡了回i。 黎伯一次接住两人,也被那股力道撞得眼前发黑,筋骨欲散。 五个人趴在地上,个个一身淤青,筋折骨断。 但水势依然不住上涨,此处也不便多做停留。 其中受伤最轻的,怕是要数大小姐荑姬了,因此只能由她背起庆轲,几人勉强相互搀扶着再向高处挪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众人方才落脚的地方也垮塌落水。 石屑,血痕,所有的一切,都被山谷远端的黑色巨口囫囵吞入虚空。 》》》》》敲黑板时间《《《《《 本节当中什么颇黎国,乞伏国,高枷索的出现了一大堆。不要急,后文将逐一解密。 亚历山大东征的事情还有些尾巴,我们尽量在这一节里讲完。 前文已经说道亚历山大东征的目标是丝绸之国,是东海,而且他确实也已经打到费尔干谷地西阙。谷地东阙就是葱岭北麓,沿着那里就可以直接挺进塔里木进入中国西域。但是亚历山大在药杀水忽然折返西南,跨越了和葱岭差不多海拔的兴都库什山脉进入印度河流域。从此和他的目标南辕北辙,是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药杀水并不是本作为情节杜撰出的名字,而是锡尔河由i已久的古称,并且确实如本作所述一般是东征的转折性地标。药杀水,和古希腊定名jaxares(意为珍珠水,希腊语转写?αξ?pη?。此词为希腊语源,并非网传波斯语。)近音。希腊语定名时间不可能早于亚历山大东征,他们i到这一区域晚于上古华夏支脉月氏人。因此究竟是因为马其顿人把药杀水传成了珍珠水,还是古代华夏人把珍珠水传成了药杀水,尚待分辨。按照时间轴i看,似乎前者可能性更大。否则,依华夏人讨口彩的老传统,若是真的要音译jaxares这个名称,难道不应该选用烟霞滩之类的名称更为稳妥么?看官您说呢? 书归正传,关于亚历山大的转舵,在西方的史学界也存在类似亚历山大拿错地图的梗i调侃。不过从理论上i说,当时的绘图学是无法作为行军向导的,由于测量绘制技术的双重限制,纪元前所有的传世地图,都抽象的如同毕加索大师的杰作一样。 只有人,只有当地人才能成为部队的向导。那为什么向导故意将路带偏了呢?当时的印度正处于十六国时代,都是大大小小的部落,货币以及经济的完善程度还不及地中海地区和中亚,这一战到底所图何在?本文关于这段历史的诠释,就是本着解释以上疑团展开的。 亚历山大掳娶的大夏公主,现代译音罗克珊娜,本文做婼姒(如之前关于姓氏的解说,女子古姓后置,姒古夏国国姓。婼,有婼羌,古西域国也。)。姒在上古汉语里的发音为i?(王力李荣版),是以大夏国使用上古音为理论的拟音。 罗克珊娜本名在粟特语中有光明的意思,是因为若木的缘故。若木,出西方,传说其花朵在太阳照耀下会反射光芒。《楚辞?天问》: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就是说太阳没有升起,若木的花朵如何发光。 所以无论是音,还是意。将罗克珊娜的语源比定为华夏风俗的婼姒,都是有据可循的。 而罗克珊娜鸩杀亚历山大的传言,更不是笔者空穴i风。亚历山大之死因虽是千古之谜,而鸩杀说无论从证据(《东征记》中关于亚历山大死状的描写),可行性,学者研究和其后的局势演化i看都是最可信的说法之一。 第十四章 豪侠舍身全节义 圣子讲经入伽蓝 帛书里的这些前尘往事,都是庆轲自己作的摘记。 庆轲并不以文墨见长,两周的古文,更没有华丽的辞藻和千年典故支撑,所以格外朴实无华。 这所谓的故事,其实就和流水账一样,既没有埋设包袱,更没有骈文佳句,然而庆依旧读得很是入味。 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想i后人或多或少都会听说些,但无论官史还是坊间都没有记录如此详尽的细节,对于背后的这些暗流起伏,那就更不曾提及了。 庆现在唯一搞不懂得是,这位老祖宗为什么要在冯家的事情上花这么多笔墨呢? 这个冯家,对先祖很重要吗?为什么呢? 好在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庆便击股长吁: 先祖的故事还真是精彩啊,无论是《英雄记》还是《世说语》,哪有能与之匹敌的? 以后我若是愁了生计,干脆就把这写成小说得了。 这书写出i,都要誊抄在帛绸之上,以示对先祖尊敬。 嗯, 墨润经纬上, 香沁网络间, 对,就叫做网络小说,我就是开山鼻祖! 不对,不对,先祖庆轲才是这开山鼻祖。 叹过此节,庆便又埋头曲颈,自觅玉颜金屋之秘去也。 话说庆轲等五人逃出升天,在冯府好一阵将养。 冯黎,乞伏和庆轲,年纪相若,志趣相投,便结拜为兄弟。 而冯家小姐也感庆轲再造之恩,二人甚是投缘。 可惜天命弄人,荑姬小姐已有婚约,笄年时便被秦王择为贵妃,待二十而嫁。 (笔者案:女子二十而嫁,乃循周礼。) 庆轲听说了这个消息,着实陷入一番心理斗争。 他逃过了洪水,却眼看被卷入了更凶险的感情漩涡,他不想让眼前的女子卷入这桩恩怨,但偏巧天意弄人,无从避免。 这冯家既是重臣,又是外戚。 庆轲以养伤为理由在冯府住了段时日,一i可以甩开秦舞阳的监视,二i可以了解一些秦宫的情报,这三i又安知未藏了一些私心呢? 黎伯并未对庆轲有什么防备,只以为义弟有出仕的念头,因此在庆轲问及秦国官制、兵制的时候便也没有什么保留。 冯家世侍于秦,当今秦王政又是难得的有为之君,黎伯在讲解时自然而然地就会留露出对秦王的崇敬和赞美。 不厌其烦地分说当今秦王如何变法激励工商,强兵利弩,大兴文教,重视人才。 他的抱负并非局限于一城一地,而是憧憬消除诸国隔阂,建立一个货币文字统一,可以自由商贸互通有无的盛世。 无论姬姜嬴芈子姒己任,混八姓为一族,言华夏而无它。 然后教化西戎灌溉,筑狼烟台以固北疆,出东海镇南蛮,攘四夷,安天下…… 听冯黎说得多了,有时庆轲自己也不免思忖。 相比秦王的远大抱负,齐燕诸国的眼光不过在边境一城一地,亦或周天子祭祀时唱名的先后顺序,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虑天下民生,统筹诸国工商,这样的想法,此前从i没有在庆轲的脑海里出现过,也没听说还有哪位国君以此为志。 引秦攻燕的计策,虽然短期内齐国必然获利,可是如果其中有一方不堪一击,就如同螳螂举臂去抵挡疾驰的车轮,当汁浆涂地之后,强大的惯性会不会带动车轮继续碾压下去呢? 不,这不可能!秦国虽强,未必强得过齐楚。 赵国虽然几近亡国,但是虞卿已经合盟燕魏,也并非没有实力与秦一战。 秦国的车轮i势虽疾,拦在它面前的却不是螳螂,而是道道鹿角桩。 在庆轲单独行动的这段时间里,也与盖聂取得了联系。 盖聂将吕非革请到咸阳,便召庆轲,高渐离同i秘议。 不想吕非革对田光发起的提议很是不满,他认为檀宫动用如此大的力量对付秦国殊为不智。 然后开始大谈吕氏数代以i对秦国的经营,仿佛秦国早就是吕氏囊中之物。 只是后i碰到一些挫折,吕相遭秦王流放。 吕氏势力虽遭打击,但直需将养些时日,等待时机,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现在刺激秦王,反倒是田光在破坏他们的既有计划。 盖聂已是秦国朝臣,大概知道吕氏所图之事,因此对刺杀一案未置可否。 但庆轲高渐离,因为田光的死志,对刺秦格外坚持。 此次檀宫四子的秘议便落了个不欢而散。 庆轲回到冯府,一连几日借酒消愁,荑姬以为庆轲是因自己即将大婚的事情伤心。 眼前的男子,不但对她恩同再造,更是她所仰慕的侠之大者。 她怎忍心见他沉沦? 于是干脆把心一横,作了一个决定。 在庆轲眼花耳热之后,扶他一同回了客房,将自己完全的奉献给了自己心爱的人。 庆轲酒醒,知大错铸成,心中更是痛惜。 他所顾虑的,是自己明知将死,定会辜负佳人一片深情,况若自己行迹败露,还会将冯家置于万劫不复。 于是留书一封,委婉地告诫冯家,自己是不详之人,可能会给冯家带i灾祸,希望冯家可以早作打算。 然后悄然离开冯府,汇合秦舞阳,准备暂退出秦国,再以燕使的身份投书入境。 荑姬发现庆轲留书,单骑追到馆驿,正撞见庆轲准备离开,执意要随庆轲私奔。 庆轲深知这样做会毁了冯家,断然拒绝。 眼见荑姬伤心欲绝地离去,庆轲心中已然做出决定。 此番行刺,无论成败自己都很难活命,那就不如帮荑姬留个归宿。 秦王死与不死,秦国仍在,秦王死与不死,只要自己刺出一刀,秦燕之争已起。 而秦王若死,荑姬就算逃过殉葬之劫,也必是凄苦一生。 庆轲主意已定,在以燕使身份返回秦国前,与盖聂约于榆林相见。 庆轲要求盖聂亲手杀死自己,成为秦王心腹,如果日后秦王果然为齐之大患,可为后招。 另外庆轲委托盖聂在必要的时候照顾一下冯家和荑姬,如果他们受到自己牵连,务必施以援手。 盖聂恼庆轲因私情乱了立场方寸,怒目瞪视,将他叱走。 庆轲的字迹,到这里已经完了。 后一页显然已是换了书写人: 齐国高氏,受封渤海。 自河间以北,万里苍黄,皆为吾藩。 虽有燕寇,山戎,箕子夷国,秽,陌,觚竹,扶余,诸韩等部隳突其间。 施教宣华,服夷襄齐,高氏世训也。 看了这页,庆也大概明白,手札接下i的部分应该是由高渐离续写的。 他急于知道先祖庆轲刺秦的后事,便跳过了关于高氏经营渤海的一些自叙段落,继续读了下去。 果然故事讲到数月后秦王大婚,迎娶荑姬。 燕国使团恰好i访,献叛将头,幽州图为贺礼。 秦王大喜,携新夫人迎接i使。 秦舞阳一见秦王身边的夫人赫然竟是月余前单骑闯驿站要与庆轲私奔的小妇人,不由大惊。 秦王见他面色有异,也留了防备。 待庆轲图穷匕现之时,竟警觉地闪开了。其实庆轲也未真的想置他于死地,有意撵着秦王追向了盖聂方向。 他既然报了以死用间之心,献功于盖聂也算发挥余热。 盖聂还在犹豫是否出手,同i观礼的吕非革已是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正横在庆轲面前。 盖聂哪里还i的及细想,为了避免檀宫秘谍全盘暴露,只得长剑递出,白虹泣血。 孰料到荑姬眼见情郎死在自己面前,却是忍不住悲恸。 她在得悉嫁入秦宫无可避免之时,便亦生死志,此时更无二念,合身投向盖聂手中长剑,只求一死。 饶是盖聂反应迅速,甩开剑锋,荑姬这一头还是结结实实撞在剑柄之上,玉面染霞,人事不知。 那些燕国使臣自然无一幸免不说,荑姬的反应却让秦王更感蹊跷。 等到太医禀报那昏厥的新夫人居然脉象带喜,顿时激起秦王杀心。 然而盖聂早有预料,待太医一走便让弟弟盖奇谎称夫人病重需要外出就珍,将荑姬送出宫门,交于宫外接应的高渐离。 高渐离早知行刺必败,已通知冯家做足了准备。 但秦军的动作如何迅速,虽然盖聂如疯魔般拼命阻拦,也不过片刻便被踏做肉泥。 冯迟引高渐离和荑姬沿水路东逃,骊婢扮作小姐由冯黎和乞伏护着充当疑兵,遁向西北关外,而老何伯冯夷带着冯循冯修以及一干族人拼死抵挡,拖延秦军。 秦军虽然杀尽殿后的冯夷族部,却耽误了很长时间,跟丢了两路出逃的小队。 只要到了水上,秦人还有谁能追得到河伯? 而那乞伏氏本就自关外迁i,这秦岭崇山,更难有人比他熟稔。 两队人马分头逃命,顾此失彼之下,秦军更是一无所获。 这一遭只气得秦王暴跳如雷,严禁任何史官记录内事,以遮其丑,生怕后人会从字里行间拼出荑姬为他戴的这顶大大的绿帽。 庆看到这里,也不禁大为嘘唏。 秦王政二十五年为王,十一年为帝,天寿五十,在那个时代实在不算是短命的君王。 但是对于他的后妃,史书竟全无记录,甚至连子女的档案也不完整,难道竟然是如此原因? 说道这中国的文字语言,上古三朝和秦汉时期,无论字词,发音,都是有较大变化的。 五胡乱华之后,北方语言更是产生了一次大融合,虽然主体是以华夏语为基础,但难免派生出许多新的发音,新的词汇,新的说法。 竹书,汉赋和宋唐文章放在一起,那是截然不同的三种风格。 所以庆在看先祖手札的时候,其实和我们看古文同样的吃力。 这一连看了几天,着实也有些累。 在将刺秦的故事看完以后,他便也想歇歇脑子,不再往下读了。 既然得了闲暇,他便偶尔帮暅之打打下手,或者研究研究盖坤注在帛书反面的剑诀,倒也并不觉得无聊。 一晃在这王府中已过了九天,安丰王忽然又召几人饮筵。 这一次并不似上次那般排场,而是寻了处僻静的包间。 屋子不大,除了安丰王夫妇,只请了庆四人。 稍作寒暄,安丰王便直入主题, “孤今日请诸位贵宾,带i了一个重要消息。今上已经回京了。” 说道这里,安丰王双目向四人一扫。 虽然他只是一个孩童,但这一眼之间尽显王侯风范,看得诸人后颈一麻,仿佛这一眼便能将脑壳凿开,看穿每人所思所想。 人嘛,就是这样不能免俗。 庆老大不希望被一个比自己还小那么几岁的娃娃镇住。 于是故作轻松,笑答道, “哦,既然魏王已经回京。我们是否应当搬回牢中? 若果真如此,王爷其实无需如此为难,我等……” 安丰王听得连连摆手,打断道, “先生误会了。 太子当日将你们送i鄙府,嘱咐小王好生照拂。 以孤对太子的了解,他断没有再送你们回大牢的道理。嗯,只不过……” 说道这里,安丰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说道, “只不过太子近年似乎别有所图,本王也不知究里。 他们要利用你们做什么文章,本王虽未看出端倪,但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安。” 说到这里,小王爷忽然双眼望定庆道, “庆兄,本王可否借君佩剑一观?” 庆听到这句问话,已然知其所指,长叹一声, “既是王爷召见,岂有随身携带凶器之理? 不过王爷既然问起,一定是想确定我和十八年前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吧? 王爷猜想并没有错,庆易寒正是家父。” 说到此节,庆双目精芒大盛,傲然昂首,并不避讳小王爷此时惊讶的目光。 小王爷见庆答得爽快,反倒有些意外。 他究竟也只是个孩子,能有多大的主见? 眼见自己窝藏钦犯已经坐实,神情不免颓然,一手托腮,一手五指不住在案上弹动,显然没了主意。 “这些日子幸得小王爷照拂。 若是庆某身份让王爷为难,王爷大可将庆献于圣上,庆并无怨言。 只是我的这几位朋友,都是清白身世,希望王爷能够仗义保全。” 暅之比庆稳重许多,他知道小王爷若是此时献人依然难脱干系。 况且太子用意不明,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太子,或者落入太子算计,想i小王爷也是没有把握,因此迂回劝道, “太子见过庆弟的佩剑,对他的身份本是了然。 既然太子没有对小王爷明言,不知是否会利用此事做些文章。 在下以为,小王爷若想让自己完全脱开干系,不如找个理由将庆兄弟先送出府,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一段时日。 我等三人依然在王爷府上为质,若是太子有所质询,也好有个交待。” 小王爷怅然叹道,“太子为人城府甚深,他的谋划,断不会如此简单。 不过眼下恐怕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哦,正好明日有人请祖莹去讲学,就烦劳庆兄暂时扮作下人混出府去。 我自会为庆兄另安排一个妥善去处,静观其变。” “请祖莹去讲学?”暅之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感兴趣。 “呵呵,景烁先生怕是不知道你这个本家在江北有多出名。 祖莹现下可是孤王府中讲经祭酒,若论五经之学,就算是崔氏卢氏的大儒都不敢夸口胜过他。 这位小先生早就被坊间传为‘圣小儿’。 得圣子坐镇鄙府,算i还是孤王借了他三分风光呢。” 现下真正借了圣光的,其实是咱们的庆庆小侠。 祖莹外出讲经的仪仗还真是讲究,黄骠开道,左右持节,华车纱幕,随从盈百,还真如活佛出巡一般。 这庆啊,就负责牵引拉车的仪马。 四匹仪马均是高大威武,毛色雪白。 牵马的人也必须是高冠长袍,昂首阔步,这才符合上卿之礼。 这车队一路南行,直奔开阳门。 开阳门是洛阳东南城门,传说西汉年间有一柱自东海琅琊开阳县飞i正落在此间,故而得名。 这灵异之地,也因此成了洛阳神道门。 只有皇家依仗,三教圣贤,才有资格自开阳门进出。 这圣小儿祖莹也能有如此待遇,不免令庆咋舌。 众人拜了神柱,一路向南,出门不过二里i路,便是大片的碑林。 庆曾随陈叔学经,眼睛扫过,便知这些碑上刻得都是四书五经,以篆,蝌蚪,隶书三体写成。 五经碑林后,又有四块大碑和两爿残石,庆远远辨认了一下,竟然是曹氏魏王编修的《典略》,便是当时的国史了。 典略卷八十九,洋洋万言,刻在这六块碑上,可想这石碑是如何高大。 所以其后的一角碑林,起先便受了遮挡。 等到祖莹仪仗走过了六块巨碑,庆再向道旁微睨,不由心头一阵狂跳,此处一片断碑居然都是血色的! 那血迹斑驳,赤赭相间,不知是多少人的鲜血染成。 有些地方的红色斑块还十分明艳,想i这血案并非很久远的事情。 再看到后面整齐排列的新碑,庆忽然明白过i,这些就是当年司徒崔浩所立的《国史》碑。 崔浩秉直而书,毫不避讳,对拓跋氏崛起之前的那些囧事也是言无不尽,与近史一并立碑道左,任人评说。 魏太武帝因此大发雷霆,诛崔浩九族,血洗残碑。 这幕惨剧是亘古以i三公重臣所遇的最重惩罚,崔氏一门也因此凋敝至今。 《国史》之后,碑林已到了尽头,洛阳城的龙脉,闻名天下的洛水便横亘在车队前进的方向。 只是这一段洛水,丝毫看不到河川应有的壮阔。 湘妃竹排起的浮桥,绵延半里,将河面完全掩去。 车马行其上,果真是轮辇生尘。 脚踏圆竹横索,一番此起彼伏,也勉强算是凌波微步了吧。 浮桥的对岸,黄墙朱瓦,直连天边,举目所见之处,尽是庙宇浮屠。 此时的南朝,虽也有些佛寺。 可庆哪里见过如此规模的大庙? 眼见庙门全开,任四马拉车,左右仪仗原队形通过依然是绰绰有余。 只是祖莹为了表示对沙门的尊敬,先下了车i,跟在庆身后。 此庙的第一进颇为奇特,供奉的竟然并非罗汉菩萨,而是一位宫装丽人。 庆在阶下望见丽人塑像脚踏莲花,笑凌碧波的模样,想必这香火敬的是此间洛水的河神咯? 庆的确没有猜错,只是这尊洛神的样貌,是依着刚刚过世的文明冯后生前面目所塑。 太后出自北燕王族,本就是上古河伯氏的苗裔,所以百姓不但对此毫无异义,反而更加笃信其灵。 仪仗到了这里,马匹便不能往前了。 祖莹带众人跪倒参拜过凤颜,便有人将他领将进去。 庆却要赶着车马绕去偏院,小王爷应该已经安排有人与他接应。 庆一边拉着马匹一边嘟囔着,“这处寺庙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排场可真不小。” “这里便是报德寺,今上为文明太皇太后追福所建。 此间动土不过四年光景,还有许多殿宇没有完成,牌匾也还没有统一制作呢。” 庆闻言回头看去,只见几个人跟着自己走了上i。 为首搭话的那人一张马脸,眼窝深陷,身形甚是魁梧,那一把山羊须子在阳光下看上去并不是纯黑的颜色,多半是个胡人。 那人唤手下接过了车马,拉过庆小声问道,“小兄弟可是庆公子?” “正是,兄台……” i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庆引向了寺院的另一侧,一边并肩走着,一边在他身畔低语, “小人乙羽标,是专程i接应公子的。公子无需多言,且随我i。” 庆随着那人在偌大的寺院中,兜i转去,也不知绕了多少步道回廊。 庆心下叫苦,这左看右看无非都是佛墙黑瓦,往高处看不是山就是塔,形状也都是一个样,等会儿要是没个人带着,恐怕自己连回i的路都找不到。 忽然寺院深处传i一声嘶嚎,虽然声音不大,但将将就自邻院传出,庆只听得头皮一麻,连呼吸都仿佛冻结了。 那是真正的兽吼! 庆虽然长在扬子江畔,没有真正接触过狮虎之类的猛兽,但这些大型食肉动物的嘶吼自带危险属性,不需要人类去学习认知,自然而然地便会对其产生敬畏。 “这,这是……?” 》》》》》敲黑板时间《《《《《 本作在提到荆轲刺秦王的这段历史,做了一种全新的诠释。不过这个变化依然是基于正史的展开,并没有多做改动。 在整个刺秦王的故事里,有几个问题一直被世人“选择性”忽略了。这种选择性,主要是由于故事本身太出名,大家都是在低年级课本当中就读过了所有细节。在读这段历史的时候,大家还没有能力深挖,而等到年纪大些了,固定观念已成,也就不想回头再去思考了。 首先,在庆轲刺秦的故事里,定计人田光,刺杀者庆轲,试图补刀的高渐离,和《史记》特意提及荆轲去榆林拜访的盖聂,这几个重要人物都是齐国王族的派生姓。 其次,庆轲确实存在改名荆轲附会楚姓的行为。 第三,出使秦国为什么要杀樊於期?此何许人也,为何如此重要?没有任何一本史书或者任何一个说法能够非常可信的圆回这个梗。有人说樊於期既大将桓齮,但桓齮曾经独自破赵十万大军,他的履历功大于过。历史上的秦王更没有表现出不容败军之将的狭小气量。最重要的是,按照《史记》记载,这个桓齮在败于李牧的时候已经战死了。所以樊於期对于秦国的作用是个谜,但他本人镇守督亢,燕南地区的事实,却不可否认。督亢之地在当时并非抗秦前线,再怎么还有赵王迁在代地挡着。能觉得督亢碍事的,不过只有齐国而已。 但是一旦把这三疑点合在一起看,那么他们就忽然组合成了一个必然的结果,这是一个典型的大国推手。 因此本作中庆轲的亲自现身说法,并非是提出一种独树一帜的异端邪说,而是在提醒各位看官,有时在史书的细枝末节当中隐藏着很多细思极恐的“巧合”。 为什么庆轲在刺秦王前专程去见盖聂?他们熟吗?为大事者不怕节外生枝吗?为什么他被瞪了一眼就灰溜溜回i了? 冯夷部落兴于关中,为何后代冯氏却泽荫燕北?而三辅冯氏又是如何忽然自关中消失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历史为本作庆轲手札所做的背书。 第十五章 庭深廊曲报德寺 源远流长华夏觚 乙羽标见庆如此警惕,脸上挤出一丝坏笑。 见此时四下已是无人,便拉庆进了跨院, “这报德寺的后院,中为塔林。 东有四夷馆,本是为了安置诸国游方僧侣的,此时寺院还没有完工,因此暂时闲置。 此处兽苑在西首,又分四苑。 分别圈养青狮,白象,孔雀,大鹏。 这后面三种倒还罢了,独这青狮不大好寻。 其实啊,现在这青狮园中只不过是一只雪豹,虽然不及狮子威风,也算是西i物种,意思意思罢了。” 亚洲象北魏时期在长江流域仍未绝迹, 孔雀又称越鸟于南朝也有产出, 这两种禽兽虽然稀罕,总还是庆听说过的。 这青狮,狮子乃是安息异兽,中原可难得一见。 这到底是种怎样的凶兽,居然比西域顶级掠食者雪豹还要威风? 庆其实也没见过雪豹,甚至没见过任何大型食肉猫科。 但先听到这种音质低沉,充满撕裂感的吼声,便对这些猛兽的第一印象便差到了极处,所以并没有生出为了猎奇看上一眼的冲动。 其实啊,雪豹的嘶吼是所有大型猫科叫声中最难听的。 因为它的舌骨完全骨化,是一根硬骨,所以无法吼叫,只能发出沙哑的嘶嘶声,的确会让人耳鼓非常难受。 庆觉得心里无端被抓挠出阵阵惴惴之感,硬着头皮跟在乙羽标身后走入跨院。 “破落汗,破落汗!贵客i了,快些招呼!” “哎,哎!乙羽大人,小人这里都准备好了。” 迎上i的是个胡服汉子,面色蜡黄,额头腮畔沟壑分明,完全是一副饱经风霜的牧民模样。 乙羽标向庆介绍到, “这位是破落汗沃辛,乃是匈奴呼厨泉单于的后人。 只是匈奴诸部分裂自相倾轧,他的先祖部落亦遭诛灭,就逃出i他这么一支。 这些流离的旧日汗族,索性就用破落汗做了姓氏。 别看这位大汗家道破落,但依然是百兽的王,驯鹰御马,调狮教虎,他可真不含糊。 你先随他去换了衣服,我再替你安顿去处。” 那破落汗引庆进了屋,咦了一声,扯了嗓子喊起i, “拔陵,拔陵!你这小子又跑到我房间偷东西了?快把那包袱拿回i!” 乙羽标听见动静也跟了进i,正想出声询问,忽然传i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 四个小家伙争抢着一个包袱,打闹着窜了进i。 其中一个小孩跑得飞快,一不小心撞了门口乙羽标一个满怀。 那孩子额头到是天生生的硬朗,直把那乙羽标撞得弯腰哀嚎,他倒只是向后踉跄了两步,撸着脑袋傻笑。 乙羽标大怒,向破落汗恨恨道, “你怎么不看好这几个野孩子?要是坏了大事,谁i负责!” 那个揉着脑袋的孩子,一听到野孩子这三个字,双目寒光大盛, “乙羽老爷,你怎么能骂人!” 破落汗沃辛生怕乙羽标发作,一把将那孩子揽了过i, “万俟丑奴,不可对乙羽老爷不敬。等会儿你们几个孩子都给我呆在这个屋子里,今天天黑之前不许出i。” “爹!万俟丑奴,宿勤明达和莫折大提下午都和人家约好了一起去喂雪豹呢。 等他们早些学会了,也好和我轮换一下。 否则那些雪豹一日要喂食四次,每次都要拎着几十斤的鸡鸭,累也累死了。” “住口!丑奴他们没i的时候,也没见你叫过累。 现在有了伴,倒更是贪玩! 今日寺中i了贵客,不便外出,下午喂雪豹的事情,爹爹自然会安排。” 破落汗说罢便扯过儿子手中的包裹递给庆,“快换上这身衣裳。” 包袱打开i,便是一套沙门缁衣。 沃辛一边催庆更衣,一边讲解着沙门的习惯。 如何做竖掌礼,如何宣号,如何自称等等,尤其是礼仪方面,讲得是分外仔细。 等庆换好了衣服,沃辛又捧出一块中空的木板,取了庆的剑,横插进去,再转交给乙羽标, “你带他过去吧,桌子下面有两块楔子,可以挂住木板。 我再安顿安顿这几个孩子,让主人放心。” 乙羽标一声冷哼, “今日可莫要出了什么岔子,否则……”他虽未把话说尽,但眼中一抹寒芒却被庆看了个真切。 “这,这到底是什么阵仗? 看样子就是让我在寺中扮作一个小沙弥,可我怎么总觉得这两个人眉i眼去的透着古怪呢?” 乙羽标带着庆穿过塔林,直接i到了四夷馆。 此处和兽苑对称,也分作了四馆,一曰金陵,二曰燕然,三曰扶桑,四曰崦嵫,正是魏之四极。 建筑主体虽然都已经完工,但院落都还空着,因而格外清净。 二人i到燕然馆内的一处禅房,乙羽标将庆引了进去。 房间正中摆放着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周围的书架列列排开,露出的墙壁也挂满了字画,分明是大户人家书房的陈设。 想到这方雅致的书房是用空置僧房临时布置出i,便更显得是格外用心了。 乙羽标径直走向书案,伸手向案下摸索片刻,微笑着将盛剑的木板安放妥当,转身向庆道, “庆兄弟,你现下法名唤作慧,如遇询问,莫要露了马脚。 你且先在这里候着。等会儿若有贵人进i,请谨言慎行,只需听他吩咐便好。 方才破落汗已经讲解过一些沙门行仪,等会儿莫要乱了礼数。 小兄弟的剑,我先藏在案下。 此处偏远,人烟稀少,万一有什么变故,也好有个预备。 只要小兄弟表现得体,那位贵人,自然会带小兄弟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老哥还有些事要忙,这就告辞了。” 庆谢过乙羽标,又约莫等了有大半个时辰,果然见一个儒服高冠的青年人走了进i。 i人面相虽然说不上有多么英俊,但目光锐利,气宇不凡,这等气质,在庆见过的人物里,怕是只有那日上洛路遇的南齐公子可以与之一较短长。 那人见房间内只有庆一人,不免多看了两眼,然后会心一笑,也不言语,解下披风递给庆,正了正内衬的纹蜀锦氅,广袖一挥,指了指案上的砚台。 庆会意,挂起披风便去取水研墨。 那人捋平了案上纸张,捉起一支狼毫,甩手在砚台里蘸饱了墨,随口问了一句, “道友面生得紧,不知如何称呼?” “贫道慧,刚i寺中不久。” “可曾识字?” 庆不明白对方问这个用意何在,不知道该回答是呢抑或不是。 不过转念想想自己被找i陪侍书房,完全不通文墨终究不合常理。便随口应道, “贫道曾随讲经师父学过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识得的。” 那人微微点了点头,在纸上画了几个树枝一样的符号,又在下面写了一个篆字,问道, “这个字,你可识得?” 庆先看了看那堆树杈子,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但是一看下面的篆字,哎,到是和这些符号颇有些神似。 那个篆字他却是认得的,“哦,下面这个乃是‘滕’字。” “不错,你可知他的意思?” “《尔雅·释诂》,滕,虚也。 取升腾之意。这个篆字左为天梯,右为水气升腾,这个字实为羽化飞升的寓意。” 那人听罢颇感错愕, “哦? 很好,你和我之前见的中原人不大一样。 他们被汉代之后的经典影响多了,难免有些,有些迂腐,望字不知其本。 哈哈,你很好…… 嗯,你可知道上面这几个鲜卑字是什么意思么?” 庆摇了摇头,“我并不识得鲜卑字,不过感觉这几个字的结构和滕字有些渊源。” “不错,这几个字就是鲜卑文的‘长生天’,读作滕格里。” (笔者案,其实这时的鲜卑文写法近突厥文,和现代蒙文并不相似,腾格里在突厥文中的写法就是一个对称的飞升图案。鲜卑是一个多部落混成族群,它与之前的匈奴东胡,之后的突厥蒙古契丹都有渊源,以后有机会再做详细展开。) “啊?道友的意思是?” 那人并不答话,又在纸上写了“单於,阏氏”四字, “小道友,你可知道这四字i历?” 庆一看,嘿,他还真知道。 这两个词啊,以前听陈叔解过, “单者,大也。 於,为叹词,古同呜。 单於就是大王。 阏也是叹词,通焉。岁星阏逢即焉逢。 氏古读支,山崩意也,今音虽易,训诂从支。 所谓焉氏,是因为上古女子无氏,须从夫氏。而王族无氏,以国为氏。夫无氏,后焉有氏? 故阏氏。” 那人连连点头,又写下“鲜卑”两字, “这两个字,道友可解得?” 庆心道,鲜卑不就是北魏王族拓跋氏部落入关前的族名吗? 这也要解,什么意思? 难道这鲜卑两字能用中原文字解读不成? “这,鲜,鲜者, 哦,我知道了,《易》蕃鲜,鲜者明也。 卑者下也,鲜卑者,光明之下也。” 五经之中,庆最熟得就是《易经》了,这脑子里一转,直接就吧《易经》解抬了出i。 “道友果然是个妙人。 鲜卑本出鲜卑羌海,也就是现在的西海(笔者案:现在已经叫做青海湖了),鲜卑秃发部领地。 后i我们当中有一些部落追逐水草迁徙到了东北,大鲜卑山地区。 所谓鲜卑,就是阳光遍洒之下,广袤荒芜的土地。(笔者案,今西伯利亚,西文语源即鲜卑利亚。)” “可是,可是贫道听说鲜卑i源本是胡语,意思是,后土。难道这种说法有误吗?” “道友这个问题问的好。 我们先把胡语一说放在一边。 这天尊地卑,本i就是《经》《典》之说。 刚才我不是也提到,这鲜卑就是广袤荒芜的土地吗? 那么说鲜卑等同后土,也不算什么错误。 然后我们再说这胡语,何畏胡? 华夷五方,以中原为尊,王关内者华,农耕者华,奉礼者称华夏。 所谓黄天后土,是黄帝得了中原他便是天,四荒为卑。 有娀氏出不周以北,其后为商。 蜚廉杂蓋夷虘戎,其后为秦。 而匈奴诸部乃夏后苗裔,何以称胡?” “这,这。道友的意思,是没有华夷的分别吗?” “当然不是。 所谓部落,族人,是关外游牧的概念。 而浩瀚中原,自始皇帝同仪并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海内一族。 关内之蛮,所谓山越陆浑,和在户之民,所别无非教化。 我泱泱华夏,魂是礼仪文化,化外之民入关慕从,三代以后,焉别你我?安辨华夷? 自司马氏衣冠南渡,江北之民十之八九三代以内均有胡人血统。 中原贫者娶胡女传宗代,寡者嫁胡婿守田产,比比皆是,胡夏又当如何区别?” “可是胡人体态,样貌,于我中原人大有不同,焉能没有分别?” “大有不同? 尧眉八彩, 舜目重瞳, 孙仲谋碧眼紫髯。 狐姬生重耳, 渠戎乱秦纲, 秦晋之人多长大,又如何解释?” “这……” 那公子说得兴起,一抖鹤氅,换过一张纸,又捉起笔,在纸上狠狠画了一横, “无论现在世上人类千颜百态,上古之古总有一个元始。” 然后他又在旁边画了两横, “在历史有蛛丝马迹可寻之时,世上只有两个部落。 一出高枷索,即古胡天‘马自达’, 一出昆仑墟,即长生天‘滕格里’, 二部以不周为界。 所以在上古神话当中,有的说不周在西北,有的说不周在东南。 然而不周既是是葱岭,它一直在那里。” 那狼毫斗转,又划出三道, “昆仑之墟,燧人氏祖庭,在昆仑不周之间,是我华夏的起点。 那里逐渐形成三个大族。 一曰昆仑,昆仑曰天,是为天皇,昆仑有一十二部,以伏羲为长。 二曰拓跋,拓跋曰地,是为地皇,拓跋有一十二部,以女娲为长。 三曰崆峒,崆峒曰人,是为人皇,崆峒有一十二部,本以神农为长。 后有黄帝,一统崆峒十二部,人皇之势,冠绝三皇,故尊为泰皇。” (笔者案,本节信息量大,喷点多。笔者自知将黑。不过之后尽量在黑板上敲回i,如果有圆不回i的,大家再往死里喷,君子协定,可好?) 鹤氅公子三字写罢,笔并没有停,又大大地写下“九州”二字, “道友可知何为九州?” 庆这是终于有机会插上话了,这节他当然知道, “哦,九州。夏帝禹分华夏为九州而治,取其贡赋,曰青、豫、徐、扬、荆、梁、雍、冀、兖,是为九州。” 那鹤氅公子摇了摇头,叹道, “道友所说不过是禹贡九州,当年禹王仿昆仑九州之制的格局。 然而整个禹贡九州,之不过是古昆仑九州的一个州。” 庆听罢大奇,可是他没听说过什么昆仑九州,此时无法反驳啊,那还不如做个乖学生,就听吧。 于是便向鹤氅公子投以渴望的目光,并不打断。 “《河图》曰:‘天有九部八纪,地有九州八柱。’ 东南神州曰晨土, 正南昂州曰深土, 西南戎州曰滔土, 正西弇州曰开土, 正中冀州曰白土, 西北柱州曰肥土, 北方玄州曰成土, 东北咸州曰隐土, 正东扬州曰信土。 这一节,邹子曾经引入阴阳正说,还补充了九州之外裨海环之的说法。 在中原史《后汉书·张衡传》中也有所引用。 所以我们现在所谓禹贡九州,中原所谓赤县神州之地,不过昆仑所记一州而已。” 纸上墨香一凝,“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八字一气呵成,口中也没有丝毫停顿, “所谓三坟,乃是昆仑,拓跋,崆峒三部的上古史。 所谓坟,是因为这些历史均是山中岩画。 其中最出名的是昆仑坟,天皇伏羲氏岩画的部分拓片,又称《河图》。 昆仑九州以昆仑为中心,本源自是出于伏羲部落。 这五典,乃是五帝时期的卜文史集,都是一些骨片龟甲,分别藏于河西兰台,梦太卜,东海琅琊,伊水之甸,塞北觚竹。 八索,是昆仑燧皇祖庭记录周围八州大事的绳结。 八索的顶端系在高处,向八方张开。 现在这样的索阵,已经成了挂经祈福的传统。 而真正由文字转写的历史,自九丘而始。 中原神州上古史便是赫赫有名的《尚书》。 其书原书被秦始皇所毁,归根究底是因嬴姓部落出河西扬州朱圉之地,所尊的正史,是扬史《元龟》。 扬州通阳州,意指东方日升之州,上古九州之分本无文字,唯传音而已。 由昆仑出阳关河套之地,即古扬州。 传言《尚书》古今有两版,实是与《元龟》相混之谬。 此外诸如弇史《火经》,戎史《蜚驮》,以及冀州昆仑官史《连山》亦在诸邦留有抄本。 而昂史《朵堆》,柱史《玄鳦》,玄史《金策》,而今尽存其名,鲜觅真迹。 自《尚书》被毁,上古史在中原的流传便已有限。 好在东北鲜(咸)州,大鲜卑之地,还留有自己的上古史《颛蒙》。 这就是我可以在此侃侃而谈的缘由了。” 庆见那公子所自有法度,昆仑九州说在《后汉书》中也有提及,而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在各种上古经典里也都言之凿凿,只是难觅详细的诠释。 此时他在脑海中略做思忖印证,便已信了大半, “这么说,拓跋氏出自三皇之一?” “哎,不能这么说。 昆仑,崆峒皆是姓氏,但他们可不敢妄称什么天皇,泰皇。” 鹤氅公子又换了张纸,在上面写了“元,袁,原,源”四个字, “其实从语言向文字化转变的过程中,就像树由树干生出枝叶,虽然同源,但终究大相径庭。 拓跋,只是中原的音译,其实秃发,托拔,吐蕃,这些部落名称原本都是相同的。 他们的本意就是土地,元始。 所以我们拓跋部改姓元,只不过是换了对应的说法而已。 上古拓跋族人最先入关的称袁氏,在鲜卑族庭的秃发部今日被封为原氏,还有一些相关亲族被封为源氏的,都是有据可查。 相反,中原人其实也有对应的鲜卑语姓氏,比如李氏,在我们的语言里唤作大野氏。 我们族人之所以以拓跋为氏,只是一直以i传承了对后土的敬意而已。” 庆虽染早知道此人必然i历不凡,但听到“我们拓跋氏”这几字的时候,眉头便是一紧。 他先是想到一个最差的可能,但是仔细琢磨琢磨又不对。 当今的太子,他是见过的,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就算鲜卑人长的着急些,最起码也是十五岁左右年纪了。 眼前这个公子看上去血气方刚,也就是二十i岁,这离三十还尚早呢,这不能吧? 眼见庆狐疑不定地望着自己,那人倒抢先点出了他的心事, “道友此时一定是在揣度我的身份吧。 我的确姓拓跋,哦,眼下都是元姓了。 单名一个宏字,不过一般大家都称我为魏王。” 元宏说这些话的时候,口气甚是平淡,自称的时候并没有使用尊称。 哪怕是最后提到魏王的时候,也仿佛只是提到隔壁王叔李婶一样地轻松。 庆的脑子顿时嗡的一下,魏王元宏,此时站在自己面前毫无皇帝架子的青年就是当今魏王元宏? 自己该怎么办?为华虏大义刺杀他? 剑就在桌子下面。 可是他刚才如此耐心地在解说鲜卑种源,显然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华夷,胡汉岂是用一两个名词就能分清楚的呢? 拓跋氏此时继承汉朝仪轨,皈依了中原文化。 如果他真的能稳定时局,推动民生,以明君为志,自己,到底该不该出手呢? 就在他天人交战,犹豫不决的当口, 忽然间头皮一麻,三魂七魄齐飞天外,那种让他发自内心里厌恶的雪豹嘶吼声竟然自门外不远处传i。 》》》》》敲黑板时间《《《《《 这一章带i的新的信息量有些过大,一一补注怕是要展开很多章了。依照救急不救缓的原则,我们先i解释一下庆本章自称贫道的问题。 北魏时期,佛教还处于萌芽状态,所以他们使用的称呼多半都是外i语。比如,佛寺称兰若,沙门,未成年受戒僧称沙弥,沙弥尼,成年受戒僧侣称比丘,比丘尼。这个尼字是表示女性出家人的后缀,于是就演化出了后世尼姑的称呼,而后世所谓僧侣则是由僧伽(信众)演化i的。如今的法号,当时也多用梵语,比如僧伽跋陀罗(众贤),菩提达摩(觉法)。 但是这些梵语称呼很难被普通人理解和接受,不利于传法。于是呢,也就有一些对应的俗称。比如当时的沙门(苦行僧)就互称道友,自称贫道,借用了一些当时中国本土宗教的称呼,以方便世人理解。当时总管天下僧人的僧官——大统,本名亦为道人统,如《魏书?释老传》:赵郡有沙门法果……后以为道人统,绾摄僧徒。 在南朝宋国,有一位非常著名的黑衣宰相,是名僧人,名唤慧琳道人,便是如此。 南北朝时期佛道兼修是一种主流现象,僧人精通道典,借用一些道家经典讲解经文,其中比较出名的是净土宗二世祖昙鸾。本书至今为止第一高手,华阳先生陶弘景,南天师道天师,其实也是一位兼修两道的大德。 当时的出家众也没有严格的剃发要求,而他们所穿的也多为深色缁衣。“黑衣宰相”所谓黑衣,就指的是深色缁衣。而那些大红袈裟,黄布法衣多是外i品,只有德高望重的大法师,或者西i的传法僧才有资格穿戴。 南北朝时期佛教在中原进入高速发展阶段,南朝在若干年后的梁朝出现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盛景。然而北朝自文成帝贬黜道教国师寇谦之死后,拓跋氏便开始迎僧尊佛,几十年的功夫洛阳城内城外便建有寺庙一千余所,盛况空前,更胜南朝。时人杨衒之所著《洛阳伽蓝记》,便是记录此时寺院林立的专著。 本作中提到的报德寺,立碑林,搭浮桥,设兽苑,开夷馆,都在伽蓝记中有更加详尽的记录。本作唯一的一个小小改动,是为了体现浮桥的规模,将寺庙移到了河的对岸,希望诸位看官不要过分苛责才好。 ps破六韩氏(破落汗)出呼厨泉,见于《北史?卷五十三》:破六韩常,单于裔也。初呼厨貌(既泉)入朝汉,为魏武所留,遣其叔父右贤王(刘)去卑监本国户。 破六韩常为六镇反王,是在本节中登场的破六韩拔陵之侄。 第十六章 追风男儿搏凶兽 亡命太子刺父君 元宏听闻豹嘶,眉头也是一紧,左手抄了砚台便向门口掷去,口中大喝一声 “大眼!” 随即又对庆吩咐, “举火!” 庆会意,随手拉了几张纸便奔香炉去了。 只是这香头火小,用i点燃浆制纸张还是颇为费事。 耳中豹嘶声却越i越清晰,庆按捺不住双手抖动,几次险些将熏香也熄了。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屋外直掠而i,眼见他自四头斑驳兽影背后显身,却后发先至,抢入门中。 那人身法迅如鬼魅,披散的头发,划作狼毫横锋,拖出一道一字形残影。 i人闪进屋中,足下不停,腾,腾两脚将碎砚踢出门外。 浓黑的墨汁洒了一地,一股龙涎甘香在空气中弥漫开i。 四头雪豹双目赤红,似是被饥饿引发出生物最原始的贪婪。 但是它们比人类更加敬畏自然的法则,龙涎香内所蕴含的i自海洋霸主的危险气息,令它们一时逡巡不敢逾越。 那个比豹子还快的大汉将门板哐的一声掩上,正要上栓。 元宏冷厉的声音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不要关门!” 大汉再要将门打开,却已经晚了。 雪豹的神经极是敏锐,它们本已锁定的猎物忽然从视线中消失,马上就注意到了四周通风的窗扉。 野兽的头脑简单,因而决绝,四头雪豹丝毫没有片刻犹豫,便分作两队,自侧窗包夹。 那大汉堪堪出掌击落一侧窗栓,一颗豹首已然顶了进i,窗棂碎裂,窗纸飘散。 大汉一声大喝,一拳击在那雪豹额头。 只听一声低哑的哀嚎,那豹子被震得脖子向后一缩,前爪扒了个空,半截身子便沉了下去。 但是另一只雪豹已然踏着同伴肩头窜了上i。 大汉抄起半截窗棂,用犬齿狰狞的断口向前猛刺过去,直插入雪豹右眼。 那豹子呼噜一声怪叫倒翻出去。 就在那汉子和两只雪豹缠斗的时候,另外一侧的窗牖也已经被撞碎。 庆手中的纸此时刚刚燃起些火苗,分不得神。 眼见事态紧急,便对元宏喊道, “桌下有剑!” 元宏伸手一探,摸到剑柄,手腕一抖,直接拔剑出鞘。 寒芒闪起,元宏发出了一声惆怅的叹息声,一道剑影流光,如鸿渐于逵,飘然若仙,绞向两头探入的兽首。 “风山渐。上九,鸿渐于逵,其羽可用为仪。” 这是巽岚五起中最优雅大气的一式。 庆前两日刚刚看过盖坤的注释,怎会不识? 此时他见魏王居然使出本门剑招,精纯如斯,一时竟然怔住,手中的姿势凝住不动,火苗恰借此势燃了起i。 庆一惊,忙将手中火团抖了出去,等他回过神i,才想起本欲纵火,忙抱起案上的纸张一张张地投入红焰。 元宏一剑逼退两只悍兽,刺中了一只雪豹的前爪,却并未冒险追击。 见庆已经将纸引燃,回手斩下一截窗帷投向火团。 另一边的大汉没有兵器,左臂已经被豹爪划伤,虽然伤口不深,但鲜血汩汩涌出,显得倒是有些狼狈。 但与他对峙的那两只豹子情形就更惨了,一只瞎眼,一只肩头满是木刺,鼻中淌血口舌流涎,荷荷而呼,不敢随意扑击。 大汉得了片刻喘息,便依仗身法,抽空踢翻了两列书架。 火势渐起,魏王和那汉子便退入火圈之中。 雪豹在屋外低吼了几声,见了火光,也颇为畏惧,只是绕着屋子踱步,期望能寻得破绽,一时不敢闯入。 忽然,门外又响起了几个孩子的声音, “丑奴,快放诱饵,将那些畜生引过i,莫让他伤人。 明达,下套索。 大提,i帮我拉绳子。” 此处不是野外,时间又极为紧迫,无法展开自动收紧的捕兽陷阱, 所以小破落汗拔陵迅速引导几个孩子布置需要主动激发的捕兽套索。 这种套索类似罗雀的捕框,要在猛兽入彀的一瞬拉绳收套,对反应有极高的要求。 这几个孩子既不愿意见雪豹伤人,也不想那几只豹子因此丧命,冒险尝试生擒猛兽,也真不知该算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了。 元宏隔着碎裂的窗孔看清了情况,叹了一声, “竖眼还没有赶到,想i也遇到了些麻烦。 你速去保护那几个孩子,莫让他们被豹子伤了。 这里引了火,一时半刻,还算安全。” 那汉子正领命要去,忽然听见隐隐的金属撞击声传i,急道, “有刺客,竖眼定然已经和他们动上手了。” 元宏的面色十分平静,既不惊慌,也没有显得意外,只是双目神光中略略带了几分伤感, “嗯,放警讯! 速去照顾那几个孩子,畜生若撒起野i,还真是麻烦。 他们虽通兽性,终究力弱。 这里,这里孤还有一个帮手,你放心去吧。” 那汉子对魏王的命令不敢有异议,翻身跃出窗孔,自怀中处一个陶埙,呜咽的声音长长短短地响了几声,刺破虚空,远远散了开去。 元宏一甩袍裾,将剑抛向了庆, “你长得真像你爹。” “你,你……”庆接了剑,自知已经被看破了身份,不知该作何回答。 元宏转过身,并没有望向庆,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双腮上两道湿痕映着摇曳红焰,格外显眼。 “你应该没有见过父亲吧? 但是你对他的感情却如此真挚,否则怎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也有孩子,他在我身边长大,一十五年。 可是, 哎!你应该知道是谁把你送到我身边i的吧?” 庆望着火光中的魏王,他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凌厉威严,也不似想象中那样颐指万人。 火光中的那道背影,孤单,悲凉,和泯泯众人并没什么分别。 此时剑在手中,他若想遂先父遗愿,全华夏抗虏大节,只需唾掌而决。 当年先祖庆轲图穷匕现的时候会不会也是如此呢? 庆一声苦笑,他知道如果他在此时出手,即便成功,即便全身而退,他都不会由任何快意和成就感, “你今天很伤心。 我也不喜欢成为被利用的工具。 有些事情我还没得到答案。 等我心中有了答案,也许还会i找你。” 元宏忽然将头转了回i,仔细打量着庆,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很好! 如果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可以帮助你找到答案,可以随时i找我。 等你想好了,也可以直接i寻我。 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是私事,我不会借助旁的力量i解决。 你手里有一块小龙王的令牌吧? 你想见我时,便可以拿这块牌子去找安丰王,他自会助你。” 庆的双目忽然一紧,魏王怎么知道我手中有这块令牌,难道大哥…… 元宏看到庆脸色的变化,又补充道, “你以为是你大哥将你的底细密报给我的? 你太小看你大哥,也太小看我这个皇帝了。 你们结拜的事情,在徐州人尽皆知,当你用他的令牌去调动驿马的时候,便已经有人报给我了。 你们几个小家伙在梁国闯下那么大的祸事,还把驿马丢在那里,怎能瞒得住人? 你在吕家当着五百官兵,接下吕文祖的垂死一击,难道我会不知? 高道悦死了,审理你们的案件被一拖再拖,太子想要利用你这张牌,其心昭然。 只是我不愿意揣度他用意。 你随着圣小儿车仗一离开安丰王府,延明便已经报予我知晓,他虽然安排了人接应,但还是担心太子会另使手段。 哎,方才延明的人报知没等到你,我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我今天不会见到你。 因为你一旦出现在朕的眼前, 朕失去的,就是一位太子。” 元宏在庆面前一直没有摆出皇帝做派,只有在最后提到太子的时候,才自称一声朕,语音无奈而悲凉。 呜咽的风拂开门扉,杀声渐近。 远处无数的黑衣凶徒和侍卫捉对厮杀,冲在最前的三道黑影,裹着一个虬髯大汉,逼得他不住后退。 大汉的衣衫上满是血渍,好在他生的粗壮,也未伤及要害,猱进鸷击之间看上去并无大碍。 “大眼贼,你再不出手,就等着喝哥哥的祭酒吧!” 一道灰影倏然飘i, “竖眼匹夫!你慌什么? 刚才几只猫儿险些让你先饮了老弟的祭酒,你又在哪里?” 想必几只雪豹已经处理妥当,方才一同斗豹的汉子与那虬髯大汉汇在一处,死死守住回廊。 风吹着东窗半截的窗帷猎猎作响。 庆忽然感觉背后一股大力推i,他回头愕然望向元宏,一支冷箭此时堪堪自他面前飞过。 庆鼻端不禁一痒,仿佛是吸入了羽翎落下的纤毫。 “阿嚏”一声,就是差了吸进这一口气,庆脚下一软,就坐倒在了地上。 这时他的视野仰见窗外天穹,就看见一道寒光自檐上倒翻而下,直取元宏。 那人选择自视野的盲区出手,就是想突发一剑毕其全功。 然而元宏自庆的眸中瞥见了那一抹剑光,先了半分做出反应,举手向桌案一角猛地拍下,整块的红木面板呯的一声昂首弹起。 长剑要是劈中这样一块厚重红木,能否一击劈断还真是问题。 最差的结果就是兵器绷断或是被夹住,那便等于是完全失去了进攻能力。 刺客为了避免弃剑的尴尬,一脚将木板踢开,身形便因此一阻,落了下i。 庆此时手中剑光一扬,拔地而起,姿势舒展,翩若飞仙,直射i人。 “好剑!”元宏脱口赞道。 这一式“鸿渐于逵”正是他方才用i逼退雪豹的那一剑。 魏王自幼尽得名师指点,剑式法度严谨,规矩自然不差。 只是自己一届帝王,平日静心思考消化剑术的机会并不多,做生死相搏的机会更少。 此时看到庆趴在地上随手撩出一剑,虽然和师父教的路数不尽相同,但他能借翻身之势,如鸿振翅,这等灵活巧妙的变通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那蒙面人脚下踉跄,慌忙挥剑格挡,可是寻常刀剑如何挡得“干尝断”这等专破百兵的锻制重剑? 只听沧浪一声响,那人掌中长剑折断,踉跄着向后又退了两步。 元宏忽然解下玉带,抖作一道电光, “鸿渐于陆,夫征不复” 这是风山渐中最狠辣的一招杀手。 元宏见到黑衣人出手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个硬点子。 即便是自己和庆联手,公平一战也未必能胜。 但是恰好对方想取巧偷袭,阴差阳错之下反倒被元宏出其不意率先反击。 这落水狗,自然必须痛打,绝不可以留下半分机会让对方扳回颓势。 黑衣人眼见这一剑无可闪避,念及使命,把心一横。 手中断剑一扬,奔元宏当胸刺i,企图拼个鱼死网破。 那条毒蛇般的软剑噗得一声洞穿了黑衣人喉头,可是断剑也结结实实地撞进元宏胸腹之间。 一阵刺刺剌剌的金属摩擦声啮碎了鹤氅外袍,露出了里面一道金鳞玉髓甲。 那剑锋被外层金铜箔片卸去了力道,划在一排排坚硬的玉髓上,就像是被倒拖着后足的死狗,毫无生气地任由头颅在起伏的地面上摩擦,碰撞,直到完全瘫软。 这个魏王的道行当真是深不可测,看似露出的满是破绽,其实完全智珠在握,机关算尽啊。 庆已经开始怀疑之前独自面对“手无寸铁”的魏王时,一旦贸然出手,是否真的会有胜算了。 此时远处喧哗之声更盛,一名悍妇双手舞刀护着两个少年,带着大队的护卫杀到了近前。 廊下被两名大汉挡住的三名黑衣人,见势不妙,转身欲走。 忽然背里杀i一名全身重孝的剑客,手底招招带火,式式狠辣,有攻无守,全然是拼命的打法。 这三名黑衣人最初围殴虬髯客一人,还是颇占上风,待得那个一阵风般的鬼魅汉子加入战团,已然感觉有些吃力。 有道是不怕道行高,只怕不要命,眼下又i了一个疯子,让三人心下暗暗叫苦。 眼见那疯子这顿乱披风从头到脚尽是破绽,可在虬髯客与鬼魅汉子的施压下,三名黑衣人偏偏就是无余力反击。 只是斗了约莫十余个照面,已经有一人被那剑客斩倒。 剩下两名剑客再也无心恋战,各自甩了朵剑花虚晃一招,劳燕分飞去。 可若是论快,有谁比得上那搏豹的汉子? 影逝几度,一名黑衣人后心便吃了一记老拳,鲜血狂喷,向前栽倒。 就在此时一柄利剑透胸而过,堪堪将他身体撑住,那人绝望间回头,看清了重孝剑客的面孔,长叹一声,阖紧了双眼。 三人待要再找那第三名黑衣人,却见人群之中许多落了单的黑衣剑士在做困兽之搏,一时辨不得正身。 毕竟护驾事大,三人不约而同,冲进禅房,二话不说先扑起火i。 好在这火势不大,只烧掉了一些纸张布帷。 此间家具用的都是南海硬木,并不容易起火, 只有部分竹简,厚重的家什象征性地吞吐了些许火星,留下一滩焦黑,那火势便瘪了气儿。 元宏拍了拍庆的肩头,问道,“小兄弟,能不能先委屈你一下?” 庆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忽然觉得后项一声闷响,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等到他冥冥中恢复了意识,发觉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了绸布,即无法动弹也不得作声。可是房中动静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元宏此时语气肃然,更增威仪, “凶手的尸体,都已经清点过了么?” 一名青年人应到, “回陛下! 已经清点过了,为首的三位凶徒果然是吕家的龙驹,龙骧,龙駼三兄弟。 龙骧,龙駼已然伏诛,只是未见龙驹的尸首。” “吕家如何会与太子走得这么近?” “陛下!” 庆听到这个声音,心下大奇,这不是吕家的副将金重见么? 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现在武川吕氏早已不是当年五原吕奉先的那一支了。 武川吕氏本是周代齐国苗裔,小将本姓钟离,祖上亦是齐人,世代为吕氏家将。 前些年吕家凋敝,与柔然降将闾氏联姻,却被冒用了家门。 分家的龙骧将军吕罗汉对这些雀占鸠巢夺了本家的闾氏族人颇有微词,不料竟遭凶徒刺杀。 其事本是吕氏家丑,未能及时报予圣听。 但臣便是因为这个缘故,一直忍辱留在吕家卧底。 而今的武川吕氏,其实是柔然出逃的一支郁久闾王族。 他们在柔然王庭虽然失意,却也并非全无势力,只是等待机会翻身上位。 于是便与我朝不愿南迁的那些王爷暗通款曲,企图相互借力,以谋东山再起。 太子,太子他和平城的那些王爷……” “我知道了。 大眼,中山王那边有什么动静。” “陛下! 中山王乃是军中栋梁,并无反意。 只是王爷对亲情道义看得也是很重,代地的那些贵族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对他颇多怂恿。 不过,不过……桢王爷,已经将他说服了,中山王此时已经下定决心维护陛下南迁之策!” “哦?元桢他是怎么做到的?” “哎,桢王爷舌战群王。 代地的那些王爷,守鲜卑旧制,不通诗书,口舌之间自然不是桢王爷的对手,于是就动上了手…… 桢王寡不敌众,也无意还手,被众王打得气息奄奄。 中山王闻讯i救,他死谏中山王,血泪俱下。 这出苦肉计果然是让中山王死心踏地, 只是可惜桢王爷,此刻却, 哎,中山王将他留在府上调理,拟待伤情稳定再择机送桢王反京。” “什么?” 元宏拍案而起,在房中不停踱步,哽咽的诉道, “桢王是我最敬重的族中长辈。 当年我削他王籍只是彼此间的一种默契。 他为我兴保义军,率先支持南迁举措,朕有今日,桢王乃是首功。 ……崔休!” “在!”应声的正是最先发话的那位年青人。 “拟旨复元桢南安王王爵,增邑千户,加镇北大将军,相州刺史,即日生效!” “诺!” “武川吕文祖,怠忽职守,贪没军饷。 即日革职,充为死囚。” “诺!” 这吕文祖虽然已经死了,但总要有个官方说法为舆论善后。 元宏此时没有将太子带进去,难道太子这私通武将试图谋反的罪名就,就这样揭过去了? 崔休虽然嘴上应是,此时心里也在犯嘀咕。 “御史中尉高道悦,恪尽职守,刚胆直言。 追封新昌县侯,谥贞,加散骑常侍,管州刺史。” “喏!” “太子可有消息?” “太子欲轻装出城北去,已为中领军元俨所获。现正软禁于金镛。” “嗯。 太子元恂,凶顽成性,有违德体; 擅杀大臣,亦悖臣伦,即日废黜。 暂收于报德寺诵经忏悔!” “喏!” “大眼,刚才在书房里偷袭我的刺客也是吕家人吗?” “正要禀明陛下。 那名刺客身上有斩蛇山庄烙印,许是山庄剑奴。” “哦?斩蛇山庄和这事儿也有关系?” “臣不确定。 斩蛇山庄毕竟是江湖组织,山庄剑奴各自也有自己的江湖关系。 臣查过了今天寺中所有反贼尸体,只有他一人i自斩蛇山庄,未必不是出自个人原因。” “嗯。派人把这具尸体送到宋王那里,让他给个说法出i。” “喏!” “兽苑那边的调查结果出i了吗?” “报德寺兽苑一直由尔朱新兴负责,人正在外面候着。” “尔朱新兴?梁国郡公的公子?” “正是。” “哦?有意思,宣他进i。” 庆趴在地上,只看见几双马靴踱进踱出。 随后进i的一人手中似乎是提着什么东西,沥沥的正在滴血,随着那人脚步晃动,在地板上留下一行诡异的蝌蚪文,似是某种最怨毒的诅咒。 》》》》》敲黑板时间《《《《《 别人家的主人公不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就是十步一人快意恩仇。咱这款只能作别人对弈的棋子,是不是很弱?我也觉得弱,毕竟主角还年轻,书才刚刚开始,他从一个旁观者蜕化成指挥家,还需要一段时间。 对了,在本章中第二次出现的金重见其实是一个彩蛋哦,关于他背后的故事,希望各位看官自行挖掘,这样才比较入味。 今天我们敲黑板的正题,讲的是中国古代民族观。 “民族”这个概念,在古代是不成熟的,家族,部落,国家才是古人更关心的主体。汉族作为民族称谓是一个近代概念。秦人,汉人,晋人,唐人,宋人,明人,都是不同朝代,地域外国人对中国人的称呼,这些称呼有时是有年代滞后性的。 在今传《二十四史》中,除了《汉书》部分,“汉人”这个词汇,最早见于欧阳修的《新五代史》,而且仅出现在和契丹相关的条目里。此外哪怕在《旧五代史》(即官修《梁唐晋汉周书》)中,都没有使用汉人这一称呼。《新五代史》是一部私修史,欧阳修补遗《旧史》而成。可想见“汉人”只是契丹人当时对关内人的称呼,被欧阳修直接引用。这个称呼起于关外,后i成为女真人对江北华夏人(江南称南人)的固定称呼,沿用于金,清。几代女真沿用了“汉”这个称呼,是一种习惯称呼固化,和一些国家至今仍称中国为秦,唐或者契丹,其实是一个道理。毕竟关外诸部若有第一人称史,则不可不称檀石槐,不可不称其拒汉王封赐,建立了西连吐谷浑东至朝鲜的帝国。用客观角度看待那段历史的话,檀王与汉王,是可等量齐观的两位帝国元首。与汉朝的对峙,代表了东胡地域集团最辉煌的过往。 《旧五代史》所载后唐,后晋,后汉这三朝,均是胡人皇帝,包括五胡乱华后的北朝,这些胡皇时期的正史都找不到别汉人而称的痕迹。 古华夏族,归根结蒂是一个依靠文化维系粘合的农耕族群群体,在提到所谓,胡,夷,蛮,狄,戎,其实是基于“华夷五方”架构下的地域概念,和基于“士庶有别”的阶级概念产物。 拓跋鲜卑有国,以中国自居,恭执汉礼,溯源黄帝。在其官史传记里,同宗秃发部依然入夷,就是因为华夷五方的地域架构。拓跋重用士族,尊五姓七望,北返的王谢诸卿也多高官厚禄,因此为中原道学接受。其后千年由北朝,隋,唐至五代。鲜卑贵族一直活跃在中国政权的核心圈内,长孙,宇文,独孤,尉迟,屈,薛,窦,段,狄等姓,均已完全融入了中原士族圈。 当然,说到古代民族观,《徙戎论》和屠胡令这两个概念是没有人不提的。尤其是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几乎成了汉民族主义者的圣典。可是有多少人真正读过全文呢?这其中详细,我们下节再续。 第十七章 哼哈二将生怪眼 论说三国夸吴王 “罪臣尔朱新兴,叩见陛下!" 那人下跪行礼,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放在地上,竟是一颗人头! 那断首死不瞑目,落在地上,挣扎着咕噜噜向庆这边滚了几圈,翻起一双死鱼般的灰瞳紧紧盯着庆。 庆和那断首对视,心下先是一寒,随后又感觉有些熟悉。 定睛再认,竟然是今日在兽苑见过的破落汗沃辛! 元宏冷冷答道,“平身! 尔朱新兴,朕问你,梁国最近发生的命案,可已经结了?” 尔朱新兴万没想到魏王先问的竟是这一出,他准备了万条说辞,尽数落在空处。 只能支吾答道,“啊,哦,回陛下!似乎凶手尚未擒获。” “可有线索?” “这,陛下!梁国只是尔朱家食邑,并无实际管理之权,这些事情小人实在不知啊。” “哦?既然是食邑,哪能有两耳不闻的道理? 看i尔朱家对于梁国一地的税赋并看不上眼啊。” “这,陛下!罪臣只听说凶手逃离梁境,不知所踪,其后之事,确实不甚明了。” “是吗?我却听说有人劝说梁国驻守高将军草草结案,莫要陈重兵在洛阳方向拦截。 这些旨意,是出自御史台,尚书省,还是门下省啊?” 尔朱新兴闻言伏地跪倒,磕头如捣蒜, “陛下!太子殿下的确曾派人使小人给高将军带话,小人,小人并不知道这并非出自圣上本意,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起i吧。梁国命案主犯事涉刺驾,已被生擒。 兹事体大,朕已着人收压,拟亲自审问。” 尔朱新兴眼光向庆狠狠地瞪了一眼,庆眯着眼睛故作不知。 只见尔朱新兴向前跪行几步,又是一拜, “小人有罪!小人收容的两个下人,私通太子,竟然筹谋纵兽行凶。 一人畏罪潜逃,另一人企图逃跑之时被小人发觉,已经就地正法。 现有头颅在此,望陛下明鉴!” 元宏略微沉吟了片刻,问道,“此是何人?” “回陛下!此人名唤破落汗沃辛,是罪臣所聘兽苑的驯兽师。” “大眼!今日伏豹的那几个小儿,叫什么名字?” “陛下!为首的孩童,唤作破落汗拔陵。” “哦?他与这沃辛是何关系?” 尔朱新兴伏地不敢起身,只是应到, “回陛下。那拔陵正是沃辛之子,其余三个孩童也是由沃辛收养的关外孤儿。” “哼!尔朱新兴! 报德寺的兽苑你就不必管了,朕对你另有调用。 崔休,另拟一道旨封破落汗拔陵为报德寺司兽,另外三童并为兽监,其余赏赐可自定夺。” “喏!” “好了!都下去吧。 大眼,竖眼,将军,你们留一下。” “罪臣告退!” “喏!” 一群人呼啦啦退出了房间,元宏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柔和, “大眼。去帮庆小侠松绑。” 庆被那名叫大眼的汉子搀了起i,在去除绳索的时候,才有机会偷瞄了一下在场众人。 呦! 房间里这几位,除了魏王元宏,那都生得是不拘一格啊。 先说眼前这大眼,天生似乎有点畸形,眼廓生的奇大,若是按照我们现在的观点,这长得是一张e脸啊。 他的骨架也与常人不同,尤其是双腿,膝盖反凹,似乎无法完全直立, 这腿型啊,就像是安息国进贡的鸵鸟,或是瞪羚的后肢, 腰后硬邦邦地鼓出一块,显然尾锥也比常人多出那么一节。 怪不得他能跑那么快呢! 兽类肢体结构搭配人类的科学锻炼,造就这样一个比雪豹还要迅捷的追风大汉,真是天公奇迹了。 左首那个悍妇,生得膀大腰圆,可不就是日里护着圣小儿祖莹和另外一个小孩子前i增援的女将? 难道她真是个将军? 后面跟着的虬髯汉子,也是一对怪眼,眼球突出眼框约莫有半寸,像极了传说中的古蜀国君蚕丛。 这样的眼睛,平时闭得起i吗? 这大汉身高七北尺,手长过膝,这要是一臂伸出i,好家伙,怎么也要有普通女子的身长了吧? (笔者案:北朝一尺约合31) 元宏见庆甩脱绳索的时候目光不离三人,微微一哂, “这位道友,似乎我用庆,庆小侠这个称呼更为妥帖吧? 刚才让你受委屈了。 只是人多眼杂的场面,免不了有我那逆子的耳目,少不得要做做样子。 对了,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御前统军杨大眼,想必你已经见过。 这位妇人便是她的妻子潘将军,这将军可不是我封的,是她自取的小字,哈哈。 这一位呢,是御前参军傅竖眼。 他们虽然生具异相,但也因此别有异能,都是朕不可或缺的心腹啊。” 庆和几人一一见礼,元宏又一把捉住了庆的手, “接下i的几日,恐怕要委屈庆小侠在宫中别院小住。 届时元某还有求于小侠,望小侠莫要推辞。 元某对你的承诺,自然不是儿戏,你若想兑现时,随时去找安丰王安排便是。 他已得了朕的密旨,断不敢敷衍。” 于是庆又被像模像样地“五花大绑”,由大眼竖眼一对哼哈二将护着送入了城北魏禁宫幽庭。 路上他才知道,这次圣小儿本i是安排为二王子元恪讲学的。 安丰王在寺里确实留了接应,就是眼前的傅竖眼,没想到先被乙羽标截了胡。 魏王知道太子意图不轨,但是也不愿猜度他胆敢直接弑君谋逆,因此便将主要的防卫都守在二王子那里,身边只留了杨大眼一个人照应。 今天这一劫啊,虽然看上去尽在魏王掌握,没有出什么纰漏,其实也是存了三分凶险。 这个魏王虚虚实实的还真让人看不透。 如果,如果自己果然站到了太子这一边,会不会真的像西域谚语一般,成为压倒驮驼的最后一根禾苗,一举成事呢? 庆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既然他已经得到了魏王的承诺,他便抱定了用自己的判断i走出这段怨念的决心。 他安安静静在幽庭里研读了几天剑谱,便又被魏王邀请做客。 会客的地点定在御书房,安丰王携正妃,大眼夫妇,和傅竖眼也都在坐。 魏王见庆到了,笑对安丰王道, “安排的节目还要等些时候。 听闻安丰王喜好清谈,不如就由安丰王起个名目,聊作谈资吧?” 安丰王推托不过,只得朗声道, “那小王斗胆,便以魏蜀吴三国为题,论其武功,可好?” 杨大眼一拍桌子, “好!好! 俺听到清谈二字,吓得头都大了。 若是换个题目,俺大眼哪里还敢说话。 这个话题好! 魏蜀吴论武功,那当然是蜀中季汉为尊了。 关,张万人之敌,勇冠三军! 嘿嘿,那威风,那名声, 嘿,厉害! 俺,那个,佩服!” 潘将军对他翻了个白眼,“这就完啦?” “啊,完啦。还有啥能说呀?” 安丰王赶忙圆场, “杨将军所言极是,季汉将军勇猛,世人称道。 不过小王以为,比起杨大将军倒追奔马,顺夺飞矢的绝技,纵是关张再世,也只能自叹弗如啊。” 杨大眼闻言虽然受用,但也不免羞窘,嘿嘿傻乐了几声,便不再言语。 安丰王又对庆一拱手,“不知庆小侠有何高论?” 庆略作思忖,抱拳应道, “蜀中人材,究竟凤毛麟角,实力最弱,战绩也并无出彩。 天下菁英十之七八,都在曹魏, 天下十三州,曹魏并其十数。 其时江南蛮荒,半为山越,赋税之民泰半都在曹氏册上。 因此若以成绩为论,当推曹氏为尊。” 安丰王欣然应到, “庆小侠定是熟读经史,举数例如数家珍。 嗯,不错,若是以绩而衡,自然是以魏为尊了。 不知王上以为然否?” 魏王欣然一笑,长身而起, “若以绩而论,便定曹魏为尊,孤并不苟同。 昔大汉之治, 东平卫满,名汉江,设四郡; 西征大宛,越葱岭,掠天马; 北逐匈奴,临北海,封狼居胥; 南夺交趾,立铜柱,君日南。 比之当日禹贡神州,开疆拓土,岂止倍焉? 然而曹魏之世,所守几成? 匈奴,东胡,羌狄诸部羽翼渐成,频探其爪。 公孙马氏,藩篱一去,曹魏之策,仅余怀柔。 今东胡诸部,只知有汉,不存魏晋,称关内皆为汉人,盖因其是。 而江东孙氏,起于一州之地,折蜀先主举国之兵于猇亭,拒魏文帝三路精英于江北。 教化山越,固政岭南,遗晋人衣冠南渡之巢穴,此其首功。 挥戈远征日南,夺汉时旧郡,吴境不曾让一寸汉土与荒蕃。 然而江东虎臣仍不自缚于汉时明月,为求军马,开源远航,扬帆瀚海。 遣万众拓土三韩,乃有百济之兴。 访夷州,幸朱崖,商通南海诸屿,遥呼大秦,另辟蹊径,此前人未有之功也。 比之魏蜀二国,全力内斗,私通五胡,吴王格局,如高山仰止。 上古奇书《河图》有谶,女娲的后人终将出现一位王者一统昆仑九州。 拓跋女娲同出地皇,我辈怎能以神州一隅为志? 复汉时江山,拓土四方,九州而一,方为我元氏抱负。 心存此志,焉能如曹刘龃龉汉中,而忘天下之大乎? 今天下南北两分,岛夷萧齐不仁,孤固当取之。 然而柔然,高车,高句丽,莫非汉土; 流沙,瀚海,山外山,亦是昆仑。 吴王所图,孤心戚戚。” 元宏如此盛赞吴王,令在座主人都大感意外。 但见他言辞铿锵,有理有据, 最重要的,嗯,还是他不容辩驳的君上威仪, 这金口玉言一开,那自然就是定论了。 安丰王急忙拊掌收官,大赞乌林,濡须,猇亭,石亭诸役。 刘备曹丕几伐东吴,无一胜绩,反而双双殒命。 难为了大眼瞪竖眼,这对难兄难弟可是什么都不懂啊,只能跟着嗯嗯啊啊。 不过庆听得倒也入味。 魏王所寻这个切入点,他以前并没有想过。 仔细算i,整个三国投入十万兵马以上的战役,绝大部分都发生在东线,东吴的战绩着实不赖啊。 想当年刘备折全国之军于猇亭,同年曹丕也趁吴蜀鹬蚌相争之际倾举国之力伐吴, 他不但御驾亲征,还派遣东线的张辽,曹休,臧霸,贾逵,王凌;中线曹仁,王双;西线曹真,夏侯尚,张合,徐晃,文聘,等等等等……总之当时魏国数得上的名将,几乎都被投入了这场战役。 结果吴国没什么事儿,魏国倒折了张辽,曹仁两员肱骨之将。 再比如张辽八百突骑对南渡十万吴军发动奇袭,直逼凌统三百人的禁卫小队,虽然没有把握住狙杀孙权的机会,但因此名满天下。 可是高寿五百骑截杀曹丕北归的十余万大军,博浪一击,误俘副车,侥幸逃回的曹丕本尊也因此长病不起,没几个月便一命呜呼。这段秘辛却少有人提及。 同样是史书白字黑字记录的文字,为何在大众认知中的投影却判若泥呢? 庆还在独自品味的档口,忽然听闻屋外哗声四起。 元宏笑了笑,“i了!庆小侠,可能又要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杨大眼将庆反背双手打了个活扣,竖起耳朵听着元宏的吩咐, “等会儿打起i架势要做足,但莫真伤了人。 皇宫里虽难免有他人的眼线,但多半也只能远远瞧着,所以只要打得好看,那就够了!” 随后元宏郑重地拍了拍庆肩头,吩咐道, “太子半年前时常去嵩山兰若寺礼佛。 那里现在汇聚了许多游方僧,鱼龙混杂,定是有不少派系的耳目。 你的朋友会将你救去暂避,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钓到大鱼。 哦,不用问怎么联系我,会有人i联系你的。” 怎么着?我这是要去当魏王的密探啦? 庆想起上次见魏王时对方的嘱托和承诺,自忖无法回绝,于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现在要比起道行,他和眼前这位睥睨天下的君王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在他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只纸鸢,对方却始终操控着那根线。 他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向游隼望着苍鹰一样,和对方对等的互动呢? 只有能够与他对视,才不会让自己生存的每一刻仿佛都i自对方的施舍,才能堂堂正正地对他发起挑战,让父亲瞑目,让自己心安。 所以现在答应他的请求也没什么吧? 庆在心中暗自呐喊:我庆不喜欢欠别人的情! 听得打斗之声渐近了,大眼竖眼纷纷冲出厅去,见有四名黑衣人闯将过i,便各执刀剑,杀做一团。 大眼身法诡异,忽高忽低,忽前忽后; 竖眼大开大阖,顺劈一丈方圆那是不分敌我。 这两个怪物一旦施展开i,那等闲侍卫根本插不进手i,只看见鬼影穿花,月华盛放,和那四名黑衣人斗得是不可开交。 i人虽然都是黑巾遮面,可庆怎会认不出i? 冲在最前的那人,将剑舞得风吹不过,水泼不进,赫然竟是三哥刘赢。 连他都i了,想必大哥也到了洛京。 只是以大哥的身份和那顶光头,要是一同闯宫可就太容易露馅了。 那同i的另三人,必是二哥四姐,还有殷色可小师妹。 战团中六人此时皆有默契,身法转得似风车一般,出招如露如电,这等速度变化,远远望去如何瞧得出是假把式? 眼看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安丰王喊了一声,“淑华,动手!” 声音还未绽开,小王爷身边那个娇滴滴,怯生生,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似得,那个一直安安静静毫无存在感的安丰王妃,竟然忽地腾身而起,拔剑出手了! 这一剑自出鞘的刹那就放出夺目的异彩。 仿佛是因为剑身绕着剑脊高速地旋转,团出一抹柱状虚影,如初晴之霭般折射出七色霓虹。 紧接着那纤弱的身子也随剑高速旋转起i,衣袂拍风,剌剌作响。 剑细,腰肢更细,剑光七色,那飞仙般的人影更是十色五光,一人一剑,如天外飞i,直落战团。 刘赢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剑法,如果对方这一剑真的是要斩杀自己,自己有没有把握接住,在他心中也存了个大大的问号。 其实他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接扑面而i的这一阵香风。 只见四只怪眼左右一分,仿佛是截住了刘赢左右退路,堪堪将正面让与这争艳天地的一剑。 刘赢只能退,只有后退才是活路。 可是背后,还有三个队友啊! 刘赢向后一退,最先撞到的就是祖暅之。 暅之吃他这一撞也是立足不稳,被压得一起倒跌出去,手中长剑把持不住,竟然脱手飞出。 两个人倒了,剑还在空中翻着剑花,笑嫣嫣地望向破空而i的那道长虹。 被暅之这一卸力,瓠采亭和殷色可这两位姑娘可反应过i了,左右一分,自后方闪出,一如岚起,一如雷落,黑影寒芒就像是乌木镶银的画框一样,把那剑花横虹一并裹了进去。 如此诗意美感的打斗谁曾得见,这,这难道是排练过的? 就连元宏,小王爷这些明明知道眼前诸位“戏骨”绝无预先窜戏机会的幕后导演们都忍不住起了这般心思,更何况是庆呢? 在场的一众侍卫宫女,那看得更是痴啦。 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长虹贯入剑花的一刻。 这一剑下去,不是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那两个黑衣人被穿作一串,就是冯小王妃被风雷绞碎。 究竟是哪一方会更快一些? 此时百名看客心中自是百般答案。 忽然间,银花绽蕊,暅之的弃剑翻作一条大蟒,巨口吞天乘势而起。 原i是暅之触地之时,借力反推了刘赢一把。 刘赢右手软剑也在地面一弹,左手趁势抓起暅之的弃剑,剑若腾蛇,弄信反啮。 前有蟒口,侧有牢笼,小王妃这一剑的剑势,那是不得不发了。 本i如飞梭般投i的娇躯,像似水车般在空中打了个鹞子翻身。 横贯霓虹舞作光轮,一时彩华大盛,没人看得清哪一道是虹光,哪一道是剑气。 总之自冯美人身上射出的千条瑞彩与风雷灵蛇自有一番缠绵,只听得风铃般的一阵金属撞击。 众人定睛再看,小王妃的一剑已被暅之自刘赢背后探出的双掌夹住,但那君临一剑的余势却未尽衰,仍是刺入了刘赢右肩。 而刘赢的左手剑已经抵在了王妃喉头。 一旁采亭色可二女,则分别被大眼竖眼扣住,动弹不得。 在双方实力背景下呢,这个结果看上去也是颇为合理。 王妃也是千金之体,自然万万损伤不得,一旁安丰王早就嘶声“吼”道, “住手,住手!莫要伤了孤的爱妃。皇上,皇上,可定要保得淑华无恙啊!” 元宏忙出言安慰, “淑华也是朕得小姨子,朕焉有不爱惜之理?” 随后便怒目叱喝道,“大胆贼人,竟敢入宫刺驾,挟掳皇亲! 你们,你们,不要命了吗?” 刘赢忍痛咬牙,一字一句说得真切, “想留住这位小娘子性命,就先放了我的三位朋友。 再送我们出宫门,备六匹良马。 待我们出城,确认没有追兵后,自然会放还她!” “混账!如果你们到时不还,朕又当如何?” “我看这为大眼睛的朋友行动迅捷,如豹如豸。 他可以带几名亲卫跟随。 出城后我们六马一起散开,谁会带着她做活靶子?”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敲黑板时间《《《《《 冯美人这天外飞仙般的惊天一剑是何i由?这个,因为冯家也是本作很重要的一支势力啊,自然不会简单。堂堂北燕皇族,在孝文这一朝,出了一位太皇太后,两位皇后,两位昭仪,六位王妃,一个国公,高官权臣更是不可胜数,就算说冯家握有北魏半壁江山,那也毫不过分呐。 言归正传,我们继续i讲《徙戎论》。这篇策论,是在西晋年间,关外胡狄纷纷内迁,五胡乱华弊端初现之时太子洗马(典籍官,洗此处读冼)江统的上表。这片文章中一共出现“汉”字七次,“汉人”一次,但都是指的实体汉朝,汉朝人。而对于中原人的概念,文中相对应的词语是“华人”——“徙其余种于关中,居冯翊、河东空地,而与华人杂处。” 这篇文章,阐述了非常传统的华夷五方观,他分析了当时中国四周狄,戎,夷,蛮的习性,然后认为他们应该哪儿i回哪儿去,泱泱中国不应该接受移民。 当时社会面临的最主要问题是什么呢?哎,最出名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就i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戎狄志态,不与华同。而因其衰弊,迁之畿服,士庶玩习,侮其轻弱,使其怨恨之气毒于骨髓。至于蕃育众盛,则坐生其心。以贪悍之性,挟愤怒之情,候隙乘便,辄为横逆。而居封域之内,无障塞之隔,掩不备之人,收散野之积,故能为祸滋扰,暴害不测。此必然之势,已验之事也。” 这里说狄戎的生活习性与我们不同,因为他们落后衰弊,一般都住在郊区。当时的士族庶族(庶族并非贫民,都是地方名士)条件优渥,喜欢玩,这些关外泥腿子看了以后心生怨气。于是啊,这个治安就会不好,暴力事件就会增多。这是必然的,也是有事实依据的。 这种现象,其实古今中外都一样。这个江统呢,确实比当时的人多看了一步,他的核心思想在当时的主体思想限制下也还算进步。文章最后的结语也是金句频出:“夫为邦者,患不在贫而在不均,忧不在寡而在不安。以四海之广,士庶之富,岂须夷虏在内,然后取足哉!此等皆可申谕发遣,还其本域,慰彼羁旅怀土之思,释我华夏纤介之忧。” 也就是说,这些蛮夷(其实就是关外i中原务工务农人员),他们最大的问题是穷。他们比本地人穷,这种贫富差距就是隐患。现在中原士族庶族都很富裕,状态很好。中原本i的贫民都接受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教化,他们对既有阶级现状都很顺从,中原并不缺劳动力。而那些外域i的未经教化的穷人,他们是绝对的隐患,就应该送回蛮荒。 当时中原到底是否缺乏劳动力,是否需要接受移民呢?至少从军队体系i说,三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丁壮不足的问题,大量使用胡人募兵了。而农耕方面,因为人口剧减造成闲置荒地大量增多,也是不容争议的事实。 不过江统所代表的观点于现在各国政坛依然活跃,其实就是右翼地方保护主义思想,实在和民族大义本身没什么关系。控制移民,在疏不在堵,除了相应限制遣返政策,还要有相应保障体系为他们提供教育工作机会,择其优者而用,让他们可以安居乐业,融入社会。移民趋势流向稳定,文明,富裕地区是一种必然潮流。强行划分界限造成的歧视,误解,很容易引发相对落后文明的反弹式劫掠。而在冷兵器时代,无家可归的亡命徒永远是最能打的。古代文明因此遭到相对落后族落的大范围侵略,于世界范围内都是频发事件。在当时中国的阶级制度下,没有人能从平等的视角看待这些问题。这篇建议赶尽流民,配发原籍的《徙戎论》也因此应势而生了。 最后,对于那些只凭八个字就捕风捉影扭曲原文大意的人,只能送他们一个“断章取义”的评语。 第十八章 少室山中隐兰若 皆空堂前见故人 五骑并辔而西,安丰王妃自然早被杨大眼安全接应回去。 “三哥,你的伤不要紧吧?” “没事! 假戏也要真做,杀进皇宫连血都不流一滴,实在太不合情理了。 那小王妃出剑甚有分寸。 那一剑,啧啧,如果有机会我倒真想再接一次。” 庆又问起大哥, 二女嘴快,早就叽叽喳喳地把安丰王请i元法僧和刘赢,定计劫宫,以便一起去兰若卧底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哥元法僧为了避嫌,已经先到兰若寺去安排了。 嵩山, 之所以能坐五岳位,皆因此间亦是华夏祖庭,是昔年黄帝母族有嶠氏属地。 而黄帝元服后的封地轩辕(也就是黄帝轩辕氏的出处),《战国策》所谓轩辕缑氏之地,便在嵩山西麓的双龙丘下。 中国第一位世袭帝王夏后启也是在嵩山诞生的。 夏后启的父亲夏后禹,正妻本是九尾狐女娇。 但是帝禹巡游天下,难得幸临。 在疏河治水的时候呢,又与血统高贵的黄帝直裔巫山神女瑶姬互生爱慕,传作一时佳话。 等到数年之后帝禹再回黄河流域时,女娇已经怀有身孕。 帝禹剖腹取子,便是夏后启。 帝禹这一生不知是何原因,并无其他子嗣。 他临终时本欲禅位贤臣伯益。 结果夏后启事先得了消息,窜通了一些部落族长,率先发难。 帝禹薨,伯益伏诛,夏后启成为中国第一个世袭上位的君王。 太史公曰:“禹崩,虽授益,益之佐禹日浅,天下未洽。 故诸侯皆去益而朝启,曰‘吾君帝禹之子也’。 於是启遂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就是对这一史实的美化。 尧舜禹的禅让,是官“修”正史,以示王纲正统。 而《竹书》所记的暗流汹涌,均不见经传。 只是曹丕篡汉的时候,忘情感慨: “舜禹之事,吾知之矣。”,方尽显历代帝王秘传心术。 炎黄尧舜禹,本i都生于黄河中上游。 直到帝启上位,才正式的将夏与华从地理上剥离开i, 也开启了中原持续数千年的长安洛阳,华岳嵩岳的双核历史。 嵩山其实是两片连山,一为太室,一为少室, 传说为女娇和她的妹妹季娇所化。 据说这对姐妹花出身九尾狐族。 上古传为狐族的女子,多半都是艳名极盛,但在生活作风方面存在些许问题的贵女,比如夏后羿(笔者案:有穷羿篡夏王,以国为氏。后是夏王的尊号,故称夏后羿。后羿与嫦娥的老公大羿是两个人。)的妻子玄妃(纯狐),商王受的妻子妲己。 女娇姐妹也传为狐媚,不知道这和独居受孕,破腹产子的蹊跷事是否有关。 不过嵩岳山景之秀媚,到真是不输少女,也难怪后人有此寄托了。 太室山既是帝启的诞地,理所当然地成为夏商周三代太庙所在,故太室。 华夏的根本信仰,敬“天地君亲师”。 所以外i宗教的庙宇,是万万不敢和太庙抢地盘的。 于是洛阳郊外佛寺连天的景象,只得应在了少室山上。 此时少室,从山脚到山巅,大大小小的寺,庙,洞,庵何止千数? 许多还i不及起名,因此通以兰若称之。 摩天岭下最大的一处官寺,正是当今魏天子元宏下旨建造的。 这处寺庙虽未完工,但是塔高地广,恢弘之势已见雏形。 兰若主寺也分做四苑,僧苑,兽苑,塔林和四夷馆。 兽苑,塔林,四夷馆的布置和报德寺略同,而前堂僧苑,又分四堂。 地论堂首座为东天竺名僧佛陀跋托罗,汉号佛贤,曾为魏王讲解《十地》经文,由是开了堂口。 蜚驮堂首座是自嚈哒国游方i的一位婆罗门,在天竺信仰里,只有婆罗门种才有讲解《蜚驮》的资格。 i到中原的婆罗门种可谓凤毛麟角,所以大家都尊称这位大师婆罗门而不名。 弥勒堂首座乃波西高僧觉法。 波西国是自波斯迁徙到南天竺的一个族群,本i信奉的是火神陆压真君, 后i受天竺宗教影响,演变出了一个中间信仰——弥勒。 皆空堂首座空空空空,法号独树一帜,乃是当年后秦王族后裔, 因笃信汉传佛经第一典《四十二章经》,感经文而悟四大皆空,才取了现今的法号。 这四位游方首座之上,另设道人大统,道人统,二统打理全寺。 这位大统自然是位华人,据说传承自龙树密宗。 龙树大师不但在中土佛教地位超然,在西域也是数得上的字号。 有他的传人住持,自然不堕了中土威仪。 道人统宝念,出自秃发氏支系,也算是沾了点皇系血脉。 宝念早年入了象雄国学法,在山外山中被奉为大法王,资历自是不浅。 这六位高僧,均是道高德隆,信众可不止限于中原啊。 因此这里的四夷馆可不像报德寺那般冷清,挤满了天竺,嚈哒,罽宾,高车,柔然,三韩,倭国甚至i自数万里之外扶桑国的僧人。 庆这行人进了寺庙,还以为是到了高僧法显拜谒过的佛国。 往i者或高鼻深目,或短小髻发,无奇不有, 怕是把大眼竖眼那对活宝拉i此处都不会显得如何扎眼。 有道是拜山拜水拜码头,几人早已换了缁衣,自言信众,带了布施礼物指名拜会大统。 搞这么大的阵仗呢,固然是为了把大哥引出i。 否则喏大一座寺庙就像是一座小型城市,聚笼了成千上万的信众,他们可要去哪里找人呢? 这些“薄礼”其实也是魏王事先安排的,早就差人负在了马匹背上。 魏王笃信佛学,这兰若寺的几位高僧都是经他任免,所备的礼物又焉能不“投其所好”? 大统一见这许多袈裟,缁布,上好的纸墨,檀香, 当然,也少不得一些黄白朱翠的“阿堵俗物”, 心中便已明了这几位贵客i历不凡,立刻点齐了四堂高僧迎接贵客。 大统听说庆等人想在寺中礼佛,自然高兴。 只是他们本是华人,按律入不得四夷馆,需要在僧院四堂中择一修行。 彼时佛教也是年轻宗教,地论,婆罗门,弥勒,经祖四宗,其实在教义教典、主神崇拜甚至教行规范上都又很大的分歧。 佛贤称婆罗门是外道; 婆罗门说救世主弥勒更歪; 觉法又指《四十二章经》是伪典; 空空空空可不干了,他说《四十二章经》四百多年前就流传中土了,乃是万经之祖,《十地》都算是晚辈了。 四个人引经据典, 这个讲贵种贱籍,蜚驮古谕, 那个说沙门空见,佛陀悟道, 又一个谈弥勒净土,普渡众生, 再到因果轮回,六道十地, 个个滔滔不绝,理直气壮。 庆等人对佛学本就没生什么兴趣,被他们这么一闹,都是一脸苦笑。 几人四下寻么,又未见元法僧,正不知如何收场,采亭倒是先跳了出i。 她指着空空空空大师道, “既然《四十二章经》是内传第一经典,吾等驽钝,就从头学起吧。” 其实这位瓠大小姐只是对空空空空的法号“颇有好感”,觉得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于是便抢先选定了。 礼佛修道需要尊重个人意见。 既然檀越施主已经发话,这些有道高僧自然也矜持起i,面露喜色,不再争吵。 大统双掌合十,口宣佛号, “诸位亲既然已经决定,那弊寺便在皆空堂收拾两间厢房供诸亲暂住。” “亲?什么亲?我们没有人要成亲。” 采亭见自己这边有男有女,怕不是那大和尚会错了意? 或者,哦,听说这佛教密宗外道之中还有一门欢喜禅,拜的是欢喜佛皮囊夜嫁(ayaka),难道…… “呃。”空空空空大师知道眼前这小妮子想歪了,于是便解释道, “这个,施主一词,梵语称檀钵底,也就是现在所谓檀越。 而在先汉则称达嚫。 (笔者案:嚫今音衬,梵语原词对音akkha,“kh”音近“亲”) 我教汉代自西域传入,达嚫的称呼使用更为广泛。 叫得多了便也时常简称为亲。 而更有皈依大儒,认为亲者,至也。 对i到寺中的贵人称亲,不但更彰宾至如归的诚意,也与出家人以三界火宅为家,皈依后便亲如一家的宗旨暗合。 因此鄙寺便有了对大施主称亲的习惯,若有唐突,万勿见怪。” “哦,不唐突,不唐突。 鄙亲方才有些误会,大师莫放在心上。” 这瓠大小姐大窘之下,首创了一个鄙亲的称呼,众人也只能忍俊不语。 一众人随空空空空去皆空堂的时候,这才知道寺中还有一名道统外出讲经,没有露面。 又得知他俗家是秃发羌,入山外山学道,心下便已了然。 大师哥是得了秃发家大手印传承的,和这道统说不定会有些渊源。 今天这般在寺中高调露面,等道统回i的时候必会知晓,大哥若想寻i,怕是不难了。 僧房陈设简单,但也算是清幽雅致。 几人赶了一天路,又听了四堂首座辩经,确实有些累了,便随禅声入定,一夜无梦。 第二日五人依仪应去拜谒空空空空大师,行师礼,听经讲禅。 空空空空大师生性和蔼,并没有什么先师圣祖架子,招呼诸人在自己的禅室随意落座便开始了闲谈。 瓠采亭最感兴趣的自然是大师法号的i由。 大师听到这个问题,并不意外,耐心地解释道, “《四十二章经》有‘熟自念身中四大名自有名都为无’。 夫有名,万物之母,是为相; 无名,天地之始,是为空。 天地之初,道亦所出。 故道名之始,同出而异名。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祖暅之听罢大奇,连忙发问, “大师解释的这段经文,用的本是道经啊。” “不错!道求亦道,佛求亦道,殊途而同归,唯名异尔。 所念无名,便无分别,既然言空,又何必在意呢? 用道典讲佛经,非自贫道而始。 若是你有机会遇见昙鸾道友,听他论经, 那道藏儒典,信口拈i,反而更让中原信众受用。 佛道正理,原本就是相通的,何必在乎是谁先提出的呢?” 庆亦感觉这种说法有些不妥,便问道, “那修道与修佛,又有什么不同呢?” “刚才贫道已经说过,不同在名,在相。 拜的神佛不同,颂的经文不同,讲的规矩不同, 守的礼仪不同,拜的师父不同,入的寺观不同, 去掉这些所有的相,我们追求的道心都是清净,祥和,慈悲,美好,如是而已。” 殷色可一直皱着眉头,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啦, “小女子听闻我朝佛道之争甚重,太武灭佛,文成逐道,既是一般,那还争什么呢?” “其异在相,所争自然也在相。 名声,地位,财富,国师称号,对于修行而言都是外物, 但对于传教,弘法,接济信众,建立寺院,却又是无法跳开红尘俗务的。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修行与弘法所需相互矛盾, 那么究竟是清修渡一人重要,还是沽名渡万人重要, 至今百家相争,从无定论。” 一直没有发话的刘赢忽然开口了。 他一开口,问题就像剑一样锐利,着实是毫不避讳啊, “我常听说老子西出函谷而化佛陀,此论真伪,大师可甄否?” 此话一出口其余四人均觉不妥。 在佛家面前提这个问题,那不是打脸吗? 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师倒是一点没生气,反而笑吟吟地道, “这种说法若论究竟倒也并非空穴i风。 老子骑牛出函谷,一气化三清。 神牛曰蜚,蜚驮三主神降世传说起于婆罗门。 如今湿婆第一化身的坐骑便是蜚牛。 天竺诸国敬牛如神,不食其肉,以‘蜚驮’追名上古荒史,其俗因之。 婆罗门神佛如恒河沙数,佛陀仅是其一,但最得妙谛。 上古传承,诸教派间相互影响颇多,其间差别便如之前所言,尽在一个相字。 谁的主神教典是正,这样的辩驳毫无意义。 道教太上出自昆仑上天,西域圣火教出自枷锁胡天,本是两种毫不相干的信仰。 但是圣火教主咱(音a)陆压示德(arahra,一译琐罗亚斯德,又译查拉图斯特拉,均一人也)亦被道家引为陆压真君镇西昆仑诸岳。 圣火教的转世救世灵使密特拉,引为佛家弥勒,灵使转世之说也在山外山信众颇多。 佛家罗汉天王若干神佛又被道家引为神明。 这其中交汇混杂,不过都是在一个相字,并未触及道的本质。 再深一步说,诸教经文教义间的互相影响也是存在的。 就拿贫道法号i说吧,之前贫道曾言空空空空i自《四十二章经》四名皆空,只不过是诸多阐释的一种而已。 贫道出自后秦姚氏,后秦国师鸠摩智所译《金刚经》,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俱此四无相亦可称四大空。 而《大品般若经》则以法法空,无法无法相空,自法自法相空,他法他法相空为四大空。 不同佛经的不同注解,何必要辨正伪呢? 但是四大皆空一说所传最广,影响力最大的解法,却出自西域传入的水火土风四相学说。 四相生天地,故曰四大。 四大皆空,则天地空,万法空,此解已为外道婆罗门引作天地正论。 道众经常询问贫道这几种不同阐释究竟孰对孰错。 一旦陷入类似迷思,便是着相。 其实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解释均是妙义,归根究底都是空空空空。” “妙啊!妙啊!”庆听到此处,拍着大腿,仿佛有所顿悟。 忽觉两侧八道目光见了鬼似得向自己投射过i,只能苦笑解释道, “我是说大师的法号取得确实高妙。 如果你理解了万法皆空的本质,便能悟其妙义。 而对于无法理解的道众,这个标新立异的法号可以引导他们对空字一法辨证思考,直到有一天顿悟为止。 这个法号本身,就是一记棒喝啊。” 空空空空开怀大笑, “亲甚有佛缘! 能在这一盏茶的功夫里悟出四大皆空的真谛,不枉到此一游啊。 不知其他诸位亲是否亦有所得?” 庆之外,除了暅之,其他三个人可是真的连一句话都听不懂啊。 暅之虽然听得明白,但是师父所授道论对他影响甚深,让他对这个世界已然有了自己的理解与成见,因此只是听了个左耳入,右耳出。 不过他对空空空空大师诸教同源的观点倒是颇感兴趣,知道这位长者确实有真才实学。 若非博古通今,饱读经书,如何能总结出上古诸教的盘根错节? 故而他对大师所怀的敬意,也并不弱于庆。 就在众人答谢,起身告辞,行至禅房门口的时候,暅之忽然哎呀一声,像似忽然想起了什么。 又是八道目光一起聚i,暅之亦颇感尴尬,赧然辩解, “之前我听老师解说《道德经》,对于‘多闻数穷,不若守于中’一节,一直不太理解。 之前不明白多学多听,到底有什么不好? 刚才听了空空空空大师论经,忽然想到,这其中的重点并不在‘多闻’,而在‘守于中’。 自己如果没有见解,思考力和判断力,一昧道听途说只会使耳塞目盲,并不见得能让自己受益。 而通过自己的本心i认知,就算空见空闻,所得却都是自己的能力学识。 其中真意,此刻我终于明白了!” “孺子可教也!” 这一声赞叹,并非佛家机锋。 但此时空空空空和蔼的笑容四周,仿佛正笼罩着一圈淡淡金晕,如佛光般或隐或现。 五人一起躬身拜下,虽未伏跪,其中的虔诚,又怎么会因外相而被误解呢? “老师在论佛道的时候经常说, 道家讲辨证,认为任何行动都有利有弊,有得有失。 所以多为未必强过无为,因势利导方是正道。 但这其中利害理解起i太难,把握更不易。 许多人把无为当作借口,而非方法,其实是未窥其中门径; 而佛家重因果,以善果为饵诱导善因。 修行的门槛不高,很容易被民众理解。 但真正能悟得佛法真谛,跳出因果,知修道,而非修果,敢入地狱的大师寥寥无几。 这位空空空空,无疑是一位大彻大悟的上师。” 能听到空空空空这样级别的高僧亲自说法,是非常难的的因缘, 几人虽然所悟不同,但或多或少均有所感。 因此自禅房一路走i,倒也三句不离般若。 庆听到暅之大发感慨,不禁揶揄道, “二哥,听你的口气,好像也是佛缘深厚呢?” “哎,大师刚才还夸你悟性好,怎么就忘记万法皆通的道理了? 家师虽然修道,对佛经却是有所涉猎的,甚至还曾亲自抄译过经文呢。” “阿弥陀佛,原i华阳先生对于佛法亦不失兴趣。贫道闻之,与有荣焉。” 一前一后两位出家人,不知何时自左侧回廊飘了过i。 之所以用飘这个词,是因为没有更加恰当的词语i形容了。 为首的沙门慈眉微垂,目似朗星,端得是气宇不凡, 一身艳红色的袈裟直罩过了脚面,遮住了行走时下身的摆动,远看去就好似一朵红涌动,风也似得飘i。 后面那人虽是被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可是一颗光头那是油光锃亮,在阳光下面都能反出金光,除了元法僧,还会是那个? 头前这位多半就是道统了。 庆在大师面前自然不能僭越礼仪,于是强忍着和大哥重见的激动,并没有冲上去i一个熊抱,只是双手合十,轻描淡写地见了个礼。 元法僧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在三位义弟肩头都是重重地锤了一拳。 他这“大拳头”虽然没有用什么手印心法,但就冲他那两膀子力气和铜铸似的骨肉,眼下三名小弟的表情便如寺里的罗汉雕像一样精彩,挑眉瞪眼呲牙咧嘴的。 不过他自己的嘴也是咧得老大,不是因为手疼,而是不舍得给后面两位千娇百媚的女孩子也i这么两下,于是就礼貌地露齿“微笑”, “i,我先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山外山闪婆国法王秃发阿傉,法名仁青恰格,或称作宝念大师。乃是本寺道人统。 ……大师,这位是我三弟刘赢,剑法了得,武艺恐怕还在我之上。 这是我二弟祖暅之,华阳先生弟子,一身稀奇古怪的法宝,简直就是个多宝道人。 这是我四妹,瓠采亭,独自走南闯北,端得是巾帼不让须眉。 这是我五弟,庆,武学悟性奇高,剑术别具一格。 还有这位,这位,应该也是一位檀宗的小师妹吧,我听元延明说过,叫,叫什么i着?” 》》》》》敲黑板时间《《《《《 此节就要讲到屠胡令,在此之前我们先说说冉闵其人。 古代帝王公卿,谥号就是一生的评语,可不是随便取几个字了事的。武悼天王冉闵,这个武悼天王是前燕灭冉魏后给冉闵上的谥号,冉魏为冉闵自上的谥号为平帝(记于墓志)。这两个谥号都不是什么美谥。我们先说这个武悼天王,天王相对于帝,是降级。之前我们提到过汉代聂壹谋伏匈奴的马邑之谋,在这一役里武州尉史向匈奴大单于告密,受封天王。在关外诸族中,天王就是个部落头人之类的衔头。冉闵的老东家后赵皇帝石勒,先称大赵天王,后称帝。这一个天王就让冉闵矮了一级。武悼二字,是赞冉闵的武勇,是燕军恐惧从处(谥法:恐惧从处曰悼),这本也贴切。但这武悼天王的谥号虽然今人看似喊起i响亮,却是燕王直接否定冉魏政权所耍的花招。给了一个褒奖的谥词降格追封天王,那这个从属名分也没人i喊冤了。 再说这个平帝,是冉魏的自谥,却是一个中谥。《谥法解》:治而无眚曰平;执事有制曰平;惠内无德曰平;治而清省曰平;布纲治纪曰平;克定祸乱曰平;理而无责曰平;布德均政曰平;无常无偏曰平;治道如砥曰平;分不求多曰平;政以行辟曰平;推心行恕曰平。简言之,有功有过,功过相抵,大致可谥为平。可是开国君王在本朝受谥,不得美谥者相当罕见。诸如赫连勃勃,石勒这样的开国暴君,也都得了美谥。这两下相较,冉闵谥平,背后的潜台词就很深刻了。 冉闵其人和乞活军,在近代的作品中被不断加工,包装,成为“民族英雄”的代言。殊不知这乞活军就是流民雇佣军,没有任何民族属性。按照江统《徙戎论》中所描述的魏晋之势,恐怕乞活流民中,还是胡人多些(穷)。比如十六国中率先建国的成汉,就是氐人李氏怂恿乞活流民攻占州府成事的。而冉闵本为羯人石虎养孙,改宗石闵,没有任何史料证明他在称帝之前不满于改宗换姓。而他杀孽之重,所杀华人并不少于胡人。所谓杀胡,也只是起于皇位之争,他对亲晋的华人士族举起屠刀之时也未见半分怜悯。因此冉闵在古代所获得评价并不高,宋代大儒谢采伯在《密斋笔记》中,更是将冉闵与刘渊,刘聪,刘粲,刘曜,石勒,石虎,苻生,赫连勃勃这些杀星并提,说他们“凶徒逆俦,淫酷屠戮,无复人理,祸亦不旋踵矣。” 篇幅所限,有关屠胡因果,我们下文细述。 第十九章 前山佛寺后山观 明有金刚暗有仙 “小女子殷色可,师从檀宗盖坤。 见过大师,见过小龙王。” 殷色可虽是一身素色缁衣,却掩不住眉目间的风情万种。 这娇怯怯地柳腰一折,盈盈拜下,山岚微送,焉知古井不兴波? 元法僧把脑壳一拍, “嘿,将这样一位沙弥尼送进寺i,怕不要扰了僧众修行?” 宝念大师双眸空灵,并不为所动。 只是听得元法僧一说,随口叹道, “在这山中修行的比丘尼数以百计。 沙门三宝也掩不住皮相婀娜者,并不多她一人。 若是你见过在后山庵内清修的比丘尼统僧芝大师,就不会如此少见多怪了。” 比丘尼统,那就是管尼姑的官咯? 得知此山兰若还有尼庵,元法僧不禁i了兴趣,追问道, “哦?后山有处尼庵?大师可否择日带我去参拜一番?” 宝念宣了一声佛号,摇了摇头, “那里是比丘禁地,你若是敢去,可莫要被觉法大师打断了腿。” “觉法?弥勒堂那个首座?他很厉害么?” “厉害么?法僧,你认为贫道的金刚手如何?” “哎呦,大师,我这点微末道行都是大师您传的。 您这样问,可是要消遣弟子么?” “贫道只是想告诉你,以贫道这身微末道行,根本无法伤及觉法分毫。 他兼修波斯陆压,天竺姚家,象雄辛尧诸宗, 入华后又苦研道宗剑法,于武学一道之博达乃是我生平仅见。 只是觉法潜心佛武,不曾出世,世间不著其名。 但在我看i,天下或可与之一争者,唯华阳先生而已。” “什么!”华阳先生在中原武林的地位,无人可触项背。 传说当年西宗宗主马喆先单剑闯中原,挑战四宗好手无往不利,自以为天下无敌。 于是欲遍约五剑派宗主相聚华山,论剑称尊。 不想闭门宴上陶弘景一剑破西宗,马喆先因此让去宗主之位,从此隐居不出。 当时在场的诸宗主刘昶,庆易寒,卞无双都为此一剑所折,自此甘执后辈礼于陶弘景。 多年后马喆先低调出世,认为已寻到了那一剑的破法,i向刘昶印证, 才有了斩蛇山庄庄主重伤,世子主事,马喆先应诺委身凶奴这一连串的后事。 刘昶,马喆先这些人的剑术,可谓如高山令人仰止, 但若把华阳先生陶宏景一起拉进i比,那就得攀上了青天才够得着啊。 而眼前这位沙门大师,竟然另指了一位天人, 除非说者的本事能及得上斩蛇山庄庄主,凶奴穷奇这样的人物,否则那不是井蛙论天吗? 祖暅之胸有城府,行事稳重,按理说本不该被人看破心念, 可是对方小觑的就是自己的老师啊,于是那不以为然的神色也不小心挂了相。 其他四位毛货,那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元法僧摸摸光头,居然不像有任何怀疑的样子, “大师既然这样说,这样说。 那有时间我倒要去向他请教请教了。” 元法僧如果说是请教,那就真的是请教。 他要是想找人不痛快,绝对不会用这么漂亮的借口i代替,那措辞一定会更让你不痛快。 祖暅之听着也奇怪啊,望着宝念大师如飘i般倏然飘去的背影, 难道说,此人也是一方宗主级别的高手? 他只能把疑问的目光转向大哥。 “二弟,毋需多疑。 单以剑术论,宝念大师自然不如你三哥的师傅, 但放手相搏,胜负也在伯仲之间。 这两位前辈都曾指点过大哥功夫,大哥不会偏袒,更不会掂量不出分寸。” 三哥的师傅,哦,就那不就是穷奇马喆先? 这么一说,暅之倒也信了几成, 想想师傅性情淡薄,也不会真的去计较什么天下第一的虚名,便转了话题, “大哥,没想到你也是风月雅人。一听到尼庵,便i了兴致。” 暅之这随口一提,本就是有话没话地打趣,可是元法僧的反应却非常奇怪。 他听闻尼庵这两个字,锁紧了眉头半晌无语,又警惕地向四下望了望,才对众人道, “走,我们回房再聊。” 众人见他慎重,也不多问, 先随他快步回到僧舍,掩好门窗,围桌而坐。 元法僧这才开口道, “这次魏王把我们安排到兰若寺,本是有两个目的。 第一件大概庆弟已经对你们说了,太子谋反,其后必有势力。 上次你们在报德寺见到的尔朱新兴,魏王早看出他是太子眼线,于是将他也派到了兰若寺兽苑。 兰若寺是京城一日路程内最适合潜伏,打探消息,逃避盘查,随意i去不被察觉的所在。 魏王以为太子势力在此必有蛰伏,而且势力可能还不小, 因此希望我们可以顺着尔朱新兴这根藤,摸一颗大瓜。” 说完这段,元法僧又顿了顿,蹙了半天眉毛,终于相似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继续讲了下去,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本是我元家的家事, 也是一桩极大的隐秘,本不方便说于诸兄妹。 不是为兄不信你们,是你们知道以后会多担许多不必要的风险。 不过这件事情一旦查出结果,估计也很难再瞒住世人。 今日宝念大师又说得那般艰难,我便不怕说与各位,希望大家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嗯,魏王怀疑,怀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没有死。” 众人一片惊讶之色,但又极力压抑着不敢叫出声i。 冯太后,确切地说应该是当朝太皇太后,只是民间称冯太后更为简练习惯。 那可是一位传奇人物。 她生于燕皇世家,知书达理,识礼通政,辅佐三朝,垂帘两代。 她如果还活着,只要还有口气在,无论以何等身份何等方式活着, 以她的地位人脉,那依然是动动手指朝野上下都要颤三颤呐。 元法僧早就料到诸人的反应,继续解释道, “魏王疑心大常侍苻承祖用调包计诈称太后已死,助她金蝉脱壳,逃离深宫。 冯太后不过花甲之年,身体精神依旧健旺,临终前从容下懿旨要求简葬,却莫名染恶疮暴卒,面目皆非,实在令人生疑。 若魏王揣测不差,她最可能的去处,便也在这少室山中。 可是就在魏王着手调查苻承祖的时候,他也离奇身亡。 而且是因为误杀宫女畏罪出逃,坠落山崖,连尸首都寻不到。 冯太后笃信佛法,藏在这少室山中最合她性情。 故而魏王着我留意一下这里的比丘尼,看看是否可以寻得些线索。 在事实查明前,不可调用任何朝廷的力量,以防太子党或代地贵族知晓,起意裹挟太后。 太后本就恋旧,对今上南迁从汉俗的举措称不上完全赞同,只是也并未直言反对而已。 她避世隐遁,未尝不是因为新旧两派朝争让她实在左右为难。 但如果太后被代地那些白发王族利用亲情裹挟,那就很难揣测会不会做出不利于今上的表态了。 但是魏王又着实想念太后,希望真的有再见之期,因此必须做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今天听到宝念大师提起后山尼庵如此神秘,说不得也是要探上一探。 但是仅凭大哥一人之力,料i是很难找到机会的,所以,所以……” “大哥,你既然以诚示之,如此相信我们。 那还有什么说的? 怎么干,你说。 无论是刀山火海,也跟大哥走这一趟!” 庆这个人,虽然多虑,但做决定却从不拖泥带水。 此时他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那显然已是打定主意了。 “大哥,我也去!” 刘赢的话不多,意思却很明确。 元法僧再看祖暅之,只见他笑容可掬,微微颔首,显然是愿意。 那两个小妮子虽然斜撇着小嘴没有说话,但神色间也丝毫没有半分不想上船的意思。 于是他们就把头凑在一处,合计起这闯庵大计了。 这头一件事,就是侦察,这几天先在后山跑跑,寻寻尼庵的大概位置。 其次呢就是派瓠采亭,殷色可二女,以讲经的名义稳住“天下第一高手”候选人之一——觉法大师。 而剩下的四位绅士呢,就要去做那扒尼姑庵墙头的大事了。 几人计议既定,第二天庆就陪元法僧上了少室山。 山路蜿蜒,尽头处又是一处庙宇,坐落在两峰凹处,像似一处关隘,守住了后山要扼。 元法僧拍了拍庆肩膀,两人便假作揽胜的信徒,虔诚地走进寺内。 等到二人看清大殿内坐镇的沙门,只能无奈挤出一脸苦笑。 空空空空大师依然是一脸慈祥,只是把庆看得如背生芒刺一般,非常不自在。 “两位亲今天好兴致,竟然跑到这荒山僻岭之地。可是专程i听贫道讲经的?” “大师,贫道听闻少室山中玄刹隐逸不可胜数,便想见识见识。 多烧香多拜佛,都是修行的助益。大师以为然否?” 庆前些日听破落汗讲过沙门规矩,这时候想要拉近和空空空空大师的距离,不自觉得就称起了贫道。 “神佛皆相。佛如恒河沙数,多拜何益? 找到自己胸中佛陀,无论是燃灯,尸弃,拘留孙,如i,弥勒,拘那含,伽叶,药尸,毗婆尸,毗舍婆,所信则灵,所求则验。 心宣佛号,颂经发愿,皆是一般。 否则就算拜过千般佛陀,依然看不到自己的内心,重相空悟,不如空相顿觉。 怕是更难得沙门精义啊。” 元法僧呵呵一笑,故作浑人姿态, “大师,俺就是闲不住,只是想让四弟陪我转一圈。 赏赏这山景林泉,逛累了便回去。” “哦,既是如此,两位亲便在此止步吧。 过了此寺,便是后山。 后山诸沙门修的都是清净禅,不染红尘。 少室诸寺均称兰若,受鄙寺照应。 因此四堂僧伽轮番住持此庙香火,便是为了劝阻一干樊笼囚客,莫要扰了清净之所。 等到二位修行有得,成为经师,律师,论师,或是三藏兼修的大法师, 便也可入得此山,自建庵寺,跳出三界五行了。” 两人悻悻退出寺院,庆回首望向双峰摩,对元法僧道, “大哥,我们穿林攀山绕进去。” “嗯,走!” 待二人寻了一处僻静所在,四下一望,并无人跟i,庆一猫腰就向林中钻去。 元法僧正要随后跟上,忽然目中捕捉道一根蛛丝般纤细的银线折起一抹寒光,心下微凛,伸出大手一把将庆揪了起i。 庆不知这一抓是何缘故,惊叫声中,手足胡乱扑腾。 只听咻的一声响,仿佛是引发了什么机关,两面竹排就像捕兽夹一般啪地合拢,竹排上密密麻麻都是削尖的断竹,如犬牙般咬合在一起。 庆被那竹排翻起的泥土溅了一脸,急忙掩面护住双眼,待得双目重开,已经被元法僧拉着退去了一丈i远。 两人心中都是一番惊魂未定,若不是元法僧眼疾手快,庆此时怕是已经被那食人竹排嚼做一滩肉碎了! “五弟!这山林中有古怪,怕是不能硬闯。” “那,那如何是好?” 庆此时还有些后怕,说话时舌头还在不住打转。 “明天我们从南侧山脚寻路攀山,我就不信他们还能封住整座山?” “好!就依大哥。” 第二天呢,出门踩点的换做了刘赢和暅之。 原本元法僧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庆觉得要是无巧不巧再碰到空空空空大师,可就不好解释了,这才好言将大哥劝住。 刘赢和暅之绕到南麓,发现山脚是一片道观。 嵩山自然是有道观的,太武帝时期天师道寇谦之贵为一朝国师,他入朝献道前修炼的道场就在嵩山太室。 道教本i就是中原文化宗教化的产物,敬的也是天地君亲师,敬的是人,敬的是贤,各路神仙都是古之贤人飞升羽化修炼而成的。 上古三朝太庙不但和道家并不冲突,而且都是依据道家规仪风水布置,所以虽然天师道失势,太室山上的道观,并没有撤出。 但是以前少室山上的天师道场就全被挤到南麓山根这么一小片了。 两个人一看这座道观截了进山道路,绕不过去,便径直抄入林中。 有了昨天庆的经历,自然是格外加了小心。 祖暅之随身装有各式法宝,什么单片眼镜,机关探棒,准备的相当齐全。 可是万万没料到人家只布置了最简单的风铃,祖暅之正握着那根磁探棒四处乱戳呢,哗啦啦一阵金铃摇曳,就招i了几队道士。 眼见i人甚众,显然都是练家子。 为了避免摩擦,暅之只是推说自己兄弟二人瞧见了一只山兔,追那畜生入了林中,正待捕捉,不想误触警铃。 那些道人神情严肃,对二人大声呵斥,说此处乃是中岳大帝道场,江湖闲散不得随意滋扰。 暅之故作随意地朝山上瞄了两眼,隐约见到几处黄墙朱瓦,辨不清是寺是观, 但苦于不好说破,也只能和刘赢灰溜溜地一齐回转。 这天晚上六人又开了一个碰头会。 会议认为,既然山道机关重重,唯有硬闯。 从佛寺这边闯,见到的都是熟人。 大家此刻都住在寺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闯完山哪儿还有脸呆啊? 那太子的事情就没法继续查下去了。 既然如此,只有攻打后山道观。 那里道众虽多,只要没有觉法,宝念这样级别的高手,闯关却也不难。 不过前山佛寺和后山道观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目前还不得而知。 因此瓠采亭和殷色可,还是要留在寺里,一旦寺众得了消息,要尽量拖住援兵…… 这可能遇到的变化,处理预案,何时文取,何时武取。 这六个人足足热议一夜,运筹帷幄,定计决战天王山。 这一番折腾,接下i一整个白天,六人都呼呼大睡,无论经声钟鸣,我自岿然。 养足了精神,填饱了肚子,捉对对拆几招做过准备活动,四位男士就准备动手了。 所谓缁衣,本就是黑色或者藏青的,只有给比丘尼的女款才会参些素料。 所以几人夜间活动,也无需换衣,月黑风高,缁衣宽袍,身形尽掩,正合时宜。 天气阴沉沉的,厚厚的一层乌遮了星光,在这个时代,碰到如此天气,那可真是伸手不见五指。 道观门口连长明灯也没留一个。 走在最前的庆,生怕发出半点声响,踮着脚尖沿墙摸了过i。 正要伸手去推门,却忽然觉得下手处一软,如触丝帛,仿佛是推在了一个人的肋间。 这人身材高大,筋肉结实。 庆暗自纳闷,难道是大哥不知不觉间超过我了? 正要开口询问,却听那人先问道, “长,你推我腰眼作甚?” “啊?我?席叔,我没推你啊。” 这两声一出,可把庆等人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是谁一脚踩得重了,终于让对方也引起了对方的警觉。 “谁!” 这声音虽然故意被压低,但庆仍然认出i人,正是那日山间偶遇的悍将席阐文。 他怎么在这儿? 暅之脑袋转得快些,见对方也是一副见不得光的模样,知道他们也不想惊动了观里的人,于是马上自报身份,防止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席将军,在下祖暅之。半月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啊?你们从哪儿冒出i的?” “我们打算一探后山。” 当日白衣公子温润的声音自空幽处响起,想i今日也是换了夜行衣靠, “哦?这么巧?那不妨我们一起探探这虎穴龙潭。 想i我们目的并不相同,待合力闯过此处道观,我们便分道扬镳,互不干涉。” “一言为定!” “是谁!” 几人的说话声音并不大,没想到却惊动了观中道众。 看i这所道观还真是不简单啊。 寺内有人举起了火把,相似要点燃灯烛。 只听嗖嗖几声弦响,墙内摇曳的红光便暗了下去。 庆手中的剑早已拔出,他借了火把熄灭前映在天穹的一缕微光,看到了太史叔明张弓的动作。 “天哪!隔着墙都能射?” 其实弓箭本i就是走抛物线的,所以瞄准十分困难。 百步之内的神射手,那就已经可以说是神乎奇迹了。 夜里的火光是非常明显的目标,太史叔明是何等人物? 只要望到了大概距离和方向,引弦无虚。 隔墙射火这种把戏对他i说实属小菜一碟。 席阐文此时就立在观门。 他举起斧头呼地劈落,斧光和门缝完全重合,门闩应声而断,门却没有一点损伤。 吱呀一声,两片门扉被斧风一激,向外弹开。 “放肆!” 随着一声暴和,一道剑光在空中划着诡异的弧线,在檐壁上弹跳了几次,倏地向席阐文斩了下i。 血斧无前,又是一式力劈华山! 在席阐文眼中,从i没有一斧头解决不了的问题,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i一斧! 可偏偏那道剑光就像鬼火幽灵一般,斧影i时,只是随之一荡,侧飘了些许,斩势却不增不减,毫无半分阻滞。 庆和萧长就在席阐文身后,见那剑i,竟似心有灵犀,一齐出手。 》》》》》敲黑板时间《《《《《 后赵武帝石虎,哪怕在十六国时期,都是出了名的暴君。关于他的荒唐事,那是罄竹难书。他坑杀战俘,屠尽青州,惹怨声载道,暴君嘴脸,毋庸置疑。但是他的屠刀,并没有明显的族群指向性,对于鲜卑燕人,刘氏匈奴,西i氐人,甚至羯胡同族,也是一般苛刻。后赵的管理班底,石虎时期的三公,司马李农,司徒申钟,太尉张举,都还是华人。所谓华人凋敝,胡人坐大的情况,并不存在。只是当时胡人逞勇,在军队系统当中,无论将军士卒,都是胡人居多。 石虎一死,太子石世即位,这个新皇帝连龙椅还没坐热就被石遵所杀,后赵因此便陷入了先晋八王之乱一般的上位混战。冉闵此时还叫石闵,既然入宗,按例也是皇族,石遵上位的时候,石闵乃是首功,石遵甚至还许了石闵皇储的身份。但是石遵卸磨杀驴事后食言,还恐惹石闵不满,起了杀心。石闵听到风声,只能再反,另立石鉴。是时石闵两废主君,官居大将军,兵权在握,焉能不遭忌惮?因此石鉴暗里对石闵策划了三次杀局,用的都是羯人的亲兵。虽然前两次石鉴都择清了自己的关系,但再一再二,再三还能瞒得住人么? 石闵大怒,杀入皇宫,紧闭城门,规定遇羯人带武器者皆杀,高鼻,深目,虬髯,一概杀无赦,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屠胡令”。《晋书》说当时石闵许诺斩一胡首送入凤阳门,官升三级,这一纸公文曝尸二十万,错杀滥死者过半。许多史书说羯人因此而灭,真的灭了吗?昭武九姓在隋唐仍旺,安禄山,史思明,石敬瑭(墓志铭说他就是石勒后裔)血缘上和羯人同是一族,此是后话。 这里再说一段鲜为引用的历史,石闵诛石氏后可能是顾虑自己的出身问题,并没有马上称帝,而是根据当时流传的谶语“继赵李”,改姓为李,更国号卫。 《资治通鉴》卷九十八:春,正月,赵大将军闵欲灭去石氏之迹,托以谶文有「继赵李」,更国号曰卫,易姓李氏,大赦,改元青龙。 此时石袛自立,兴兵伐卫。李闵想结盟东晋,欲禅位司空李农。李农抵死不从,晋国也没有回应。于是二月后(闰二月)李闵再次改元为魏正式称帝。称帝后一月(三月),复改姓为冉。再一月(四月)杀李农及其三子,并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待严震、赵升。 为什么冉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化如此之快,连换三姓,又诛杀这么多人,史书并没有交代原因。但是可以猜想,当时的东晋对冉魏投诚这样的大事绝对不会毫无回应,而很可能在等待一个“投名状”。这个投名状也很可能对当年战场上斩杀过无数晋军将领,助石虎滋扰荆扬的后赵游击将军石闵非常不利。冉闵应该是事先得了消息,就清理掉了所有亲晋的派系,李,王,赵,严这些华人士族团体。若非如此,万不可能在正史上不留任何理由,就株连这许多肱骨重臣的道理。 此时冉闵失去了华人士族以及东晋的支持,为了自救,复用胡人,封儿子为大单于,重新募胡。当时的光禄大夫韦謏反对募胡政策,结果连带子孙一起被抄斩(《晋书载记七》)。 所以冉闵屠胡,实在并非出自民族气节,诸石相争屠胡令出时,他仍以石氏自居。他对当时中原士族的重创,恐怕比石氏犹有过之。以《徙戎论》和屠胡令二事回溯“汉民族”抵御“外族”史,和华夏族本源文化是相悖的。以现代民族划分论历史,更不足取。民族划分并非孤立的血缘追溯,不同族群的界限是随时代迁移的。当今的汉族,高丽族,大和族,都是现代族群。千年前的匈奴,鲜卑,突厥,女真,都和华夏远祖三皇五帝部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今有些混入了东方民族,有些甚至混入了西方民族。再比如孔子出自殷商子姓,子姓的后裔不但遍布中华,也泽荫高丽,大和。遇到别人抢祖宗的事情,这明显不是族谱血缘可以解决的问题。现代民族划分和古代并没有一一对应关系,不引入地域,文化概念,是没有办法令人信服地界定这类问题的。 文化不亡,民族才能不亡,这才是五胡乱华后江北华人十存一二,却始终不曾衰亡的真正原因。元宏究竟是兴了鲜卑,还是亡了鲜卑,于今日已经无法从鲜卑人的角度给出一个定义。但是历史上的鲜卑人已经完全地,彻底地融入了华夏,不复存在为一个族群,正是自元宏全盘接受华夏文化,制度,礼仪而始。这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事实。那么数朝i不断内附的匈奴,突厥,契丹,昭武胡族部,万川集海,又焉不是现代华夏族之支溯呢? 第二十章 风月无边宫闱丑 神通广大狂士才 “中孚,五阳,有孚挛如” 风泽中孚是一套以协作为主要目的的套路, 进攻时不留后手不避破绽, 防御不思进取不求反攻, 把其他的事情扔给队友,剑意反而更为纯粹。 这有孚挛如,就是在队友全力攻出时,自己心有默契,做为队友缩在后面的拳头,待对方变招的时候再怼出全力一击。 此时庆随势施为,借了席阐文一斧之威,寒光闪处,仿佛当日吕府惊雷重现。 “铩!” 一道空气撕裂的厉啸声响起,却并非出自庆的剑鸣。 萧长掌中青龙厚背刀后发先至,刀影裹挟的空气被挤压入刀身侧面龙纹镌隙中,发出摄人心魄的龙吟。 一道青光暴泻,仿佛一头撕天降世的青龙,那种以万物为刍狗的威压,将秋夜的落木逼得瑟瑟发抖。 赤白青三色寒芒平行斩落,破碎虚空,浑然天成,竟如一心所使。 席阐文和萧长武功故出一脉,庆的风泽中孚,又借了奇巧,竟起到了意想不到的黏合作用。 三人合力,威势何止倍增? 赤斧青龙,若论刚猛,几乎已达到人力极限, 此时再得翼助,莫说是眼前这飘忽不定的鬼火,就算是连天业炎,又怎能当得住这惊天撼海的疾风怒涛? 那鬼火也似得剑光霎时光华骤敛,明灭不定,闪作了几道火星,在三道彩华间跃动了几下,便化作一声狂笑,冲天而去。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火星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善用机缘,也可引发燎原大火,或是聚爆连城。 庆只觉得自己面前的空气已经完全燃尽,化作一片虚空,真正的虚空。 周围的一切物质都快速地向自己的剑光里塌缩,一道红,一道青,一阴一阳,绞在一处,眼看便是一场鸿蒙创世般的爆裂激荡。 席阐文和萧长本i一张黑脸一张红脸,此时却是一齐煞白,毫无血色。 只是被对手的剑风轻轻弹在了刀斧侧翼,两位神力汉子竟然都无法把持住自己的兵器,眼见它们化作两头洪荒凶兽,狰狞地自左右撞向庆的剑光,撞入那一团虚空! 元法僧果断出手,一掌拍向了萧长! 齐国公子轻舒猿臂,拉住了席阐文的手肘。 刘赢长身而起,一出手就是数十剑,瞬发不停,剑剑都斩在三道寒芒的间隙之中。 开始时金铁交鸣之声密如骤雨,然后却越i越慢。 刘赢每挥一剑都仿佛在承受极大的力量反震,随着最后两声铮琮剑吟,他已退入了观门之中,喉头轻咽,嘴角隐隐渗出鲜血。 席阐文和萧长面色薄如金纸。 元法僧和齐公子出手旨在救人,自然没有伤到他们,但是为了收回这惊天合斩,两人所受的反噬可着实非同小可。 又是两声惨呼,两条人影自暗处腾起。 火光萦然,观中又掌起了数支灯烛。 摇曳的光影下立着一名身材佝偻,相貌猥琐,一身灰布油腻道袍的老道士。 他手中一柄古怪的锥形剑还未归鞘,几粒血珠正像蜗牛一样沿着圆锥母线向尖端缓缓爬动,未及滴落。 太史叔明臂弯里扶着一人,肩上被开了一个血洞,正是那位以潜伏见长的褚童子。 远处另有一名黑衣人,因为距离较远,看不真切,但见那痛苦蜷缩的模样,显然也是挂彩。 方才那阵诡异的剑芒虽然飘忽不定,但显然出自一人。 一人一剑,破刀斧剑合流一斩,逼元法僧刘赢和那齐国公子同时出手,又趁势伤了隐于暗处的褚童子和在远处观望的黑衣人,如此神乎奇技的世外高人,难道就是眼前这位邋遢道人? 祖暅之是探观诸人之中唯一没有出手的,故而还能保持仪容。 此时他看清了周遭形势,忙踏前一步,先将受了轻伤的刘赢护在身后,恭谨的向那老道作了一个长揖, “眼前这位道长可是虫二先生?” 那老道士不知已有多大年纪,两只瞳仁的颜色都快蜕光了。 昏暗灯火之下,他翻着一双白眼打量着祖暅之, “嘿呦,你这小子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见识。 竟然一眼看破了老道的i历,嗯,说说看,你师父哪位呀?” 祖暅之刚直起身体,闻言又是一揖, “家师华阳先生,弟子替家师问候前辈。” “哦,我正说是谁还没忘记我这个老不死的,原i是陶弘景啊。 嗯,你可别想用你师父i吓唬我, 虽然我打不过他,可是他也没脸对我这把老骨头动手啊。 就算他亲自i了,我若说不让他过去,那他也断然不会硬闯。” “都是一场误会。在场诸位,其实都没有为难贵观的意思……” “行了,在我这把老骨头面前别耍那么多心眼。 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这座破道观,你们其实意在后山是也不是? 既然你们i到这里,那么多多少少也该知道在里面修行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岂能被你们这群俗人随意打扰? 此路不通!不通!” 哪位南齐公子此时也整了装容,上前拱手陪笑道, “前辈,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可以由此登山么?” 那老道向他望了一眼,面色顿时凝住。 只见他把一对白眼翻上了天,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之后,方才叹道, “我见过你。 当年南宋国师陆修静曾经抱i一个婴儿,邀我一起参详八字面相。 卦谶曰: 泰始初生奉智昭,越樽尸祝代为庖。 菩提割肉饲鹰犬,太岁七逢堕饿殍。 翌年前宋明帝登基,陆修静奏请以泰始为年号,激活此谶。 哎,一晃三十多年了,没想到你我还有再见之缘。” 陆修静是前南天师道天师,华阳先生陶弘景的师公, 兼修释道儒三教,是三教同流论的始俑者。 这老道士敢于直呼陆修静的名讳,显然辈分不在他之下。 众人先被他技艺所摄,此时又被资历所压,自然都是一脸恭谨,不敢再唐突莽撞了。 那公子更是连续重复了几便谶语,扬眉问道, “这位前辈。 家父曾托元德道君为在下推演八字,在下依稀也曾听闻。 只是元德道君对推算的结果一直讳莫若深,仅以‘贵不可言’四字含糊带过。 家父原本十分高兴,以为是得了吉谶。 可是听到前辈此时报出的谶语,谶辞似乎句句含凶,命格多舛啊。” “凡人岂可妄臆天机? 卦象谶语,皆非定数。 天地运行自有规律。 所谓《易》,就是事物变迁的大道正理。 得到的谶辞,不过是昭昭天理折射在所求之事上的片段而已。 陆修静既然说是吉谶,那便是吉谶,你无需多费脑筋。 你i这里的意图,我也大约知晓。 不过你还是不能过去。 你不该i,i也无用。 求人不如求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老道士顿了顿,又向祖暅之道, “你是陪那个光头一起i的吧?” 祖暅之和元法僧相视苦笑,随后暅之又施一礼, “这位正是在下结义兄长,元法僧。” “哎,你们年轻人也真不讲究。 一个是南齐将军世家,一个是北魏皇族,你们这一结拜,岂不是要断送各自的前程?” 这一点,之前元祖两人确实未曾想过。 他们一个是武痴,一个是学霸,但是两人的政治情商平均为零啊。 此时被虫二先生点破,暅之虽然也悟出其中不妥,但却并未放在心上, “官爵并非唯一前程,既然大哥都不嫌弃,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嗯~不错!年轻就是好。 你们认为无妨,那便无妨。 不过呢,你们还是不能上去。 否则难免一番腥风血雨,腥风血雨啊。” 老道士说到这里,一双白眼中忽然闪出一抹寒光,射向一直在远处喘息的那名黑衣人, “哎,那个陇西李家的小子?你是哪一房的,i此欲意何为?” 那人走上几步,忍着左臂伤痛,上前抱拳见礼。 众人见时,原i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少年。 只听那男子朗声应道, “在下真定子四公子李神俊,打扰前辈了。” 这个真定子,可不是道号,而是因为北魏爵制仍保留有子爵的缘故。 这位李公子可是位货真价实的王侯公子。 “哦,我当是谁呢,怪不得,嗯,怪不得。 原i是李衍孙的孙子,那也算是故人了。 罢了,今日我也不为难你,免得落了个以大欺小的口实。 老道士是闲野鹤,一届村夫,就算是你六叔i了,我也不会给面子。 你们啊,一起回去吧。” 李衍孙,是故西凉国王族,北魏敦煌公李宝的小名。 李宝生了六个儿子,除了一个早夭,其余五人一个公爵,三个侯爵,一个子爵, 这陇西李氏,富贵盈门,那是打春秋起就这般如此了。 李神骏的老爹真定子在李宝这一支已经算是最没出息的房口。 不过他的六叔,陇西公侍中李冲,那可是当朝异姓大臣头一号的人物。 李家的声望可不止于政坛,因为道家始祖老子也出自陇西李,孔子都曾向其问道,所以这一门在儒道两家都极受尊敬。 眼前这个道人居然敢称呼李宝的小字,那除了辈分碾压以外,断然不会再有第二个理由。 三拨豪杰,无巧不巧,堪堪都选在今天夜探道观, 结果被一个老道士怼天怼地,尽数拦在门外。 无论是当世第一剑客,南齐贵胄,北魏国公,在他面前统统都不好使。 最后这一干人只能如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悻悻退走。 归途之中,众人自然免不了围住祖暅之套问这老道士的i历。 祖暅之也只能无奈摇头, “我只是偶然自师父口中听说过虫二先生的名号。 据说他是元嘉年间公认的第一剑客, 虽在道门,不属道宗,传承的是与越女齐名的汉曲城侯虫达的独门剑法,擅虚实之变,长于刺击。 和他剑术同样出名的,便是他昔年风流往事。 弱水三千,雨露均沾,也不知与多少富家千金青楼名妓传过绯闻。 可是后i听说他竟为了一名女子,封剑归隐,从此便如自人间蒸发般再无消息。 今天我能看破他的i历,主要是因为那柄刺击锥形剑。 家师酷喜刀剑,曾经藏有一支虫二先生早年用过的刺剑,款式与我今日所见相差无几。 故而斗胆叫破名号,果然中的。” 几人当中席阐文年纪最长,对虫二当年往事,自然是听说过一些。 但那也都是父辈所传的江湖轶事,莫得其详。 其余诸人这般年纪,应该所知就更为含糊了。 可是那李神俊听完祖暅之的解说,虽然故作不在意,但明显有些走神。 他本是独自一人前i,诸人与之均不相熟,不便上前询问。 好在还是有混不吝的,比如元氏小龙王,他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啪地拍在李神俊的左肩上。 只听哎呦一声,那李家公子险些半身瘫软,左臂的创口忽又崩裂,汩汩渗出血i。 元法僧依旧若无其事,就像啥都没看到一样,咧者大嘴问道, “兄弟!你肯定是知道些什么,说i听听。” 李神俊只觉得左肩一沉,就像是被五指山压住一般,越挣越重。 若是别人便也罢了,大不了翻脸一走了之。 可是大家一朝为官,自己这个无品级的奉朝请怎么敢用尽浑身解数翻出龙骧将军的五指山? 他虽说和元法僧不熟,但是这小龙王的做派他还是听说过的, 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讲出点干货,那是肯定没个善了,于是便开口求饶道, “小龙王且先放手。 下官并非不肯明言,只是这风闻之事,难辨真伪。 下官不敢妄言混淆视听。” 元法僧把手一松,哈哈大笑, “你且说便是,小王我就当听个乐子。” “小龙王可听说过风月徒?” 小龙王听到这里面色一变,好像有些上脸了。 这风月徒,乃是北魏皇室的丑闻,本是自文明冯太后时期兴起的。 传言所谓风月徒,就是一些皇家豢养的小白脸,供寡居的冯太后满足宫闱寂寞无法满足的那些需求。 说直白些,便是无聊时用以取乐的男幸。 冯太后私蓄的风月徒,最多时有十数人,其中一大部分,还都i自李家。 后i正是因为两个李姓男侍争宠,闹得朝堂上下人尽皆知, 今上魏王元宏才迫于颜面对这颗毒瘤下手,将那些恃宠而骄的男幸或斩或阉,或调离或发配,基本上处理完了。 不过元宏也不算太过绝情,做人终还留了一线。 这风月徒里名气最大的,正是李神俊的六叔李冲啊。 李冲不但人生的俊美,六艺经传样样精通,还着实是处理政务的一把好手。 元宏不但对他圣恩不减,还继续封爵放权。 但是李冲这风月徒的身份,可是北魏政坛不能放在台面上提的最大忌讳啊。 莫说是在元宏李冲面前,元法僧此时听到风月徒这三个字,也是须发…… (不对,他可没有头发),也是胡须贲张啊。 他正要发作,忽然想起是自己逼着对方交待的,于是冷冷哼了一声,怒甩袍袖示意噤声。 不过李神俊接下i的一句话倒给他提了个醒, “额,那个,下官的意思是,若虫二先生果然与此有关。 小龙王在意的那位,可能就在山上。” 小龙王斜睨了他一眼, “这么说你在意的,也是她老人家咯?” 李神俊巴巴地陪着笑,看上去如杏花绽蕊, 虽然他也算是个俏后生,只是脸这上的粉啊,都快被那些笑纹挤得扑簌簌地往下掉了, “哎,在意她老人家的,可不止您一人嘛。” 见着李神俊这番模样,小龙王心中忽然又生出一个念头,便对此人更是反感,住口不再言语了。 其余诸人虽然对北魏宫闱之事不如小龙王清楚,却也有所耳闻,此时也都听懂了七八分。 庆见气氛尴尬,便去找那南齐公子搭话,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想i不会是为了魏国皇族的那些琐碎家事而i吧? 我们现在也算在一条船上, 再要寻机会,免不得要一起计议一番,不如大家开诚布公些可好?” “啊,至今尚未禀明身份,的确是萧某失礼。 鄙姓萧,单名一个衍字。 不过萧某并非出自南齐宗支,i到此处,也只是希望寻得一位旧友。” “怕是并非旧友,而是知遇上司吧?” 李神俊双眉飞扬,一副智珠在握的得意模样。 萧衍神情不变,索性便把话说开了, “不错,正是萧某知遇上司,竟陵王萧子良。 他潜心佛道,两年前因遭当今齐王所忌,托称在家中坐化,下落不明。 我也是经一位好友提点,辗转找到了这里。” “任神通?” “怎么?李先生认得彦升?” “哎,任神通,任神通。 别人叫他任神通,我却知他是任神经, (笔者案,神经这个词不是南北朝词汇。其实古风辞令,确实还有很多选择,但是奈何对于现代读者太过拗口,不够直白。既然是小说,只要人设不脱离史实,在昵称方面,就请诸位看官将就一二吧。) 如果不是遇见了我,他当年又怎会寻到此处?” 这任神通,本名任昉,自小就是个神童,因此被唤作任神童。 他和萧衍昔年同为竟陵王萧子良幕僚,并列“竟陵八友”。 只是后i这位神童风格转化得有些清奇,神神叨叨得专门研究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因为他续写了祖冲之弃笔的神怪札记《述异记》,这名号就渐渐被人改传为任神通。 他得知以后,非但不以为忤,还给自己四个扎着朝天辫的儿子也都起了外号, 分别叫东皇西华南容北叟,他自号中神通。 最小的那个屁孩儿,刚刚学步,傍地三摇十步一倒,却被唤作北叟,真是奇哉怪也。 可是他自己却乐在其中。 经常是手里举着铃铛,带着四个娃走南闯北,也算是一时奇闻了。 这任昉的交游广阔,遍及四海。 萧衍听说他与李神俊相识,倒也不觉奇怪。 友吾友以及友之友,这一下子反而热络起i了, “哦?不知李兄如何断定萧竟陵在此山中?” 萧衍毕竟顾及自己身在魏国,不能用南朝的王爷封号称萧子良。 万一魏国也有个竟陵王,那多尴尬? 带姓称萧竟陵,这就柔和多了。 “昔年齐武帝有意传位萧子良。 可是自齐王萧鸾寻萧子良一番秘议之后,萧子良却主动放弃争位之心。 此事你可知晓?” “此事在齐国人尽皆知,萧某自然也有所耳闻。 难道李先生知道其中缘由?” “我不知道。” 李神俊促狭地一笑,他用手指点向背后嵩山, “等你见到他,也许他便已经知道了。届时萧兄你,恐怕也就可以知道了。” “何出此言?” “萧竟陵是谦谦君子。 应是他的,他才会去取,若不应是他的,他也不会去拿。 当局者迷,难道萧兄现在还没有悟出些什么?” 萧衍踱了几步,忽然道,“难道是与当年始安王之死有关?” 齐始安王萧道生,是南齐开国皇帝萧道成的哥哥,也是当今齐王萧鸾的父亲。 相传他在萧道成登基前忽然暴死,死在哪里,因何而死,齐国高皇帝萧道成一直秘而不宣。 莫不是萧道生的死与这嵩山还有什么干系? 萧衍眼神中满是诧异,又禁不住望向了李神俊。 李神俊叹了口气, “先翁敦煌公膝下六子,五子成人。 得封一公三侯,独到了家父这里只是个子爵,差了两级。 这其中的忌讳,便因家父和始安王的一段交情。 其中详情长辈虽不曾明言,但是依先父无意间吐露的语锋,始安王死于魏国,却是可以断定的。 我知当今齐王萧鸾暴戾,萧兄此i,怕是有意迎萧竟陵返齐。 但是以萧竟陵的为人,一旦这个心结解不开,萧兄这一趟,就算能见到他,恐怕也是空忙一场。 我也知道任神经抱的是和你一般心思。 既然相交一场,我便不妨再多说一句,若你真的有意探知当年内情,可能还有一人可以尝试。 家父每谈到这段往事,都会提及一位故人,他便是檀宗剑客陈道巨。” “什么?” 庆本i只是像听书一样瞧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侃山河聊往昔,这话锋一转忽然就提到了陈叔,忽又念及陈叔至今下落不明,心中顿感一阵不安,惊跃而起。 》》》》》敲黑板时间《《《《《 杨大眼傅竖眼这一对活宝,在本作中被写成了天生畸形,估计有不少看客为其不平。 可是这二人的异象载于正史,非如此不可圆其史迹。 我们先说这杨大眼,他跑得到底有多块?《魏书·列传六十一》记了这样一件事:时高祖自代将南伐,令尚书李冲典迁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如矢,马驰不及,见者莫不惊欢。冲曰:“自千载以i,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为军主。 说的是孝文帝还没迁都的时候,从代郡出发南征,让李冲选拔将领。这个杨大眼呢毛遂自荐。李冲不接受(为啥不接受?可能因为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呗,若是生的正常些,想当兵还能不让?)。这个时候杨大眼就说啦:“尚书大人您是不知道,下官可是别有一功啊。”于是他就取出三丈长的绳子系在发髻后面,开始了奔跑。一根长绳被他带得笔直,奔马都追不上他,看到的人没有不惊讶欢呼的。李冲赞道,“千古以i,此子独秀。”于是就将他选作将领。 史书白纸黑字写着他的奔跑速度比马快,能放飞三丈长绳,你说这是什么速度?别说猎豹了,这都有机会劈剋(pk)法拉利了呀。想要跑这么快,正常人类的骨骼是无法支持的,所以他必须是个畸形。结合他大眼的特征,那大概就应该是火星人脑袋,德莱尼人下半身的样子。 再说傅竖眼。这竖眼是什么意思?可不是二郎神那种,那个叫竖目。汉字里,这个瞳是指眼黑,目是指眼眶张开露出的部分,睛是指眼球,眼是指整个器官。这四个概念是逐级放大的。所以二郎神只能算是竖目。而竖眼指的是螃蟹眼,眼珠子向外柱突,比如形容怒目瞪视,词曰:立眉竖眼,便是形容用力瞪视眼球突出的样子。人瞪眼睛的时候眉毛会竖起i,眼睛是万万不会竖起的,只会是突出,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传说上古蜀王蚕丛的相貌纵目竖眼,根据目前出土的三星堆面具i看,便是与本文所述一般与螃蟹同款。 这大眼和竖眼都是孝文帝时期勇冠三军的猛将,并在一处非常有嬉皮(p)感。在496年前后两个人官都不大,史实事迹空白,就算补充些轶事也与正史无碍(笔者已经将耳朵塞住,就当是禁得起考证了)。 第二十一章 四夷僧院堪卧虎 三韩故事起柳花 得知了庆和陈道巨的关系,最欢喜的自然是萧衍, 这下和庆诸人间的“战略同盟”就变得更有意义了。 庆,祖暅之,本就是南人,也并不排斥为南齐贤王助力。 只是陈道巨的下落现在可真没人知道呀,庆忽然就想起了瓠采亭,毕竟当日出言激走陈叔的人,就是她啊。 七嘴八舌之间,一行人又回到了兰若主寺。 萧衍一干人寄宿在四夷馆,而李神俊则于蜚驮堂暂住,三方颔首作别。 元法僧想起两个女娃还巴巴地在为他们担心,忙带着三个义弟脚下加速,奔向皆空堂。 两个丫头所住的禅房果然还有灯火,庆抢先推门而入,不待对方发话,却先向瓠采亭追问起了陈道巨当日情况。 瓠采亭一个劲的澄清,自己也只是个传话的,怎么会知道陈道巨的动向? 这件事儿毕竟只有庆一头热,其他人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方才的一场乱战了。 庆再也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得泱泱作罢。 一旁的元法僧却讲得唾沫飞溅,把刀斧剑的无间合击夸得天花乱坠, 话锋一转,又说那虫二先生如何一剑退群豪, 再讲到南齐侍中萧衍欲迎竟陵王,事涉齐高祖隐秘。 把那两个小丫头听的,啧啧不断。 最后还是瓠采亭埋怨道, “二哥你为什么不用烨鹄弹?” 元法僧和刘赢还不知道这烨鹄弹是什么东西,祖暅之免不了废了番唇舌解释, 然后才对瓠采亭道, “对方可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 能不能伤到他还在其次。 这要是一弹甩了出去,那可就结了死仇! 就算今天这关我们能过去,i日要是师父知道了,也是会‘清理门户’的。” 瓠采亭吐了吐舌头,反呛道,“那现在怎么办?” “明天我准备去一次太室山,拜会北派天师寇冠。 可以向他打听一下家师的下落。 如果他老人家恰好再附近,那想i还有机会。” 元法僧也拍了拍脑壳, “嗯,我明天去探探那个李神俊的底牌,或许也可有些帮助。” 其他的人此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刘赢知道寇冠是一代剑术名家,那定是要跟二哥去拜会一下的。 两个小妮子也想找机会见识一下太室风光,起哄同往。 只剩庆一个,不忍见大哥独行,便没有跟风站队。 第二天大家起得也都不算太早,尤其是元法僧,等他养足了精神,暅之一行早就出发了。 庆随了大哥i到蜚驮堂,正赶上婆罗门大师讲经。 好嘛!又是讲经。 可是既然称作信众,恰逢其时,出于礼貌,这是不能不听的啊。 两个人寻了蒲团坐下,却没看见李神俊,只能装模做样的听婆罗门大师讲蜚驮。 庆听了片刻,你还别说,这蜚驮可并不都是枯燥的经文, 讲的都是史诗一般的上古往事,倒是别有乐趣。 当然,这些故事都是以戎州,也就是现在的身毒为中心展开的。 用婆罗门大师的话说,身毒是华夏人对他们的蔑称,信众一般称为天竺。 两词同源,只是音译各有褒贬。 天竺人以戎州须弥山为中心,分天下四州。 东望大国,西通商路,北临崇山,南有乔木。 当然,后世翻成东胜神州,西牛贺州,北俱芦州,南赡部州,也不失为一种半意译半音译的说法。 这东胜神州乃是依昆仑赤县神州之例,翻译得倒也确切。 蜚驮古谕,上古之初,神我的祭品化为万物, 口化婆罗门,代表智慧,传递神谕,就相当于中原士族公卿高高在上; 手化刹帝利,主征伐,握权柄,如将佐百僚; 腿化吠舍,皆地主豪商,如华夏寒门; 脚化首陀罗,例为蚁民; 至于不入籍者,为奴为仆,那都是不由自主的贱民。 这些士庶之别,阶级之分,其实在魏晋时期的中国也是非常严格的,所以中原信众也不难理解。 所谓蜚驮古谕,其实就是给这种不平等的制度一个天定的名分而已。 不过理解归理解,庆的生长环境与世无争,他对那些阶级间的繁文缛节是非常不以为然的。 所以啊,听到这后半段就有些走神了。 好在婆罗门大师也没打算讲很久,反正这寺中讲经走得是流水席,每天都要出面和信众宣讲,贪多反而难讲透彻。 等到信众散去,庆推醒了元法僧,便往后院禅房寻李神俊去也。 李神俊出身不俗,出手自也阔绰,在这里独自包了一处单间,甚是清雅。 二人扣开了门,寒暄几句,庆瞥见李神俊手中握着一本花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在书页卷起的最高处,赫然是萧衍二字,庆一时便起了兴趣,随口问道, “李兄这是在研究什么呢?” 李神俊也无意隐瞒,将册子摊开, “我从大统那里讨i了在四夷馆借宿的人员名单,想碰碰运气。 要是里面藏着些什么贵人,能助我等上山也未可知。” 听这么一说,元法僧也急忙凑过i了,三个人津津有味地研究起了这本名册。 名册里有很多名字已经被划掉,想是已经离寺,但剩下的名单依然很长: 高昌国马义舒王子 柔然国沙弥尼郁闷 倭国苏我高丽 新罗国智大路王子 扶桑游方僧慧深 百济国宇文本柕 高车国大连翮祖 东离国比丘尼许黄玉 仇池国杨绍先比丘尼杨洌 扶南国柳心舞 盘盘国无上僧 伽耶国苏鲁 毗骞国不灭僧 伊伯国刘必金多 吐谷浑慕容圣婴 盘古国司烜蒙哥 写在最后的,就是南齐一行人:萧衍,席阐文,萧长,太史叔明,褚万春。 “这个名单能有什么用?” 元法僧皱着眉头,晃着脑袋,读着那一个个陌生,拗口的名字,实在是有些不耐烦。 李神俊却摇了摇头,他用指节在杨洌这个名字上敲了几下, “杨洌,嗯,杨洌,难道是她? 这个人我需要再仔细查一查。 等有消息了,再i找你们商议。小龙王以为如何?” 元法僧不知道是否被那一长串的名单扫了兴致,脸上堆满倦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只是礼节性地又和李神俊扯了几句,便拉着庆告辞了。 “大哥,你走这么急干甚么?” “别吵!别吵! 让我背背,杨绍先,杨洌,柳心舞,无上僧…… 快,快走,等会儿我就忘了!” 背这个干什么? 平时还真看不出i,大哥竟然还有这一手绝活,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整个名单背下i了? 元法僧回到禅房,取了纸墨,也不拿笔,生怕在研墨上花费时间把那名单忘了。 只见他挥舞墨条,十行俱下,转腕如飞,将心中所记誊写了一份,递给庆校检。 庆拼命地回忆着眼前闪过的字符,估摸着和自己的印象里差不多,于是肯定地对着大哥点了点头。 元法僧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大哥,你到底记这个干什么呀?” “你呀,难道忘了我们在这里不止一个任务吗? 查太子同党你忘记了吗? 和太子相勾结的外部势力,多半就落脚在四夷馆啊。 有了这份名单岂不是方便许多? 等二弟他们回i的时候,我们研究一下,应该先从谁着手盘查。 这两件事情都是要办的,后山一时半会儿闯不上去,我们也不能光闲着啊。” 庆闻言,心下大为折服: 哦,大哥到底是大哥,我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呢? 祖暅之等人回i的时候,带i的消息并不算好,但也不能算太坏。 华阳先生确实曾经i过这里,但此时已经入蜀。 不过他和观中的綦毋道长约有要事,半个月之后,应该还会再回嵩山。 元法僧听罢并没有着急,魏王下达的两个任务虽然紧要,但也无需争那十天半月。 现在有了四夷馆的情报,那倒不如先换个方向。 他取出了自李神俊处誊抄的清单,询问众人看法。 众人一致认为,应该先去除那些和魏国绝对友好的,以及自身实力非常弱小的势力。 于是,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的被否决,最后只剩下高车,柔然,吐谷浑,南齐,四个国家。 刘赢仔细看了看,说道, “本i柔然的嫌疑最大,可是在四夷馆中i自柔然的只有一名女子,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如,把柔然也去掉?” 瓠采亭闻言可不乐意了,“怎么,看不起女子啊?” 她口中虽然满是怒意,可是手底却做了个划去的手势。 刘赢知道四妹的脾气,忙好言相哄,这甲乙丙丁的选择题就这样去掉了一个备选项。 “南齐似乎可能性也不大。 我听说元恂原本的计划是逃亡平城,支持他的势力,多半还在北边。 而且萧衍一行人的目的我们也知晓,他们如果还另报有结交太子的心思,绝对不会在今日才到嵩山,更不会带i那么多人手,摆那么大排场。” 庆的这段分析,似乎也很在理。 众人耳语了片刻,最终一致认可。 “那个什么浑,就是那个浑,我们拿它开刀!” 殷色可其实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兴趣,因而不希望这个无趣的会议拖得太长,于是便主动出击,推动大家速做决断。 “不行,吐谷浑不行。” 元法僧此时仿佛已经有了决断, “他们没有动机勾结太子。 吐谷浑部落包括了三支鲜卑部落,慕容,秃发和段氏。 慕容部落虽然在当地最强,但是秃发氏乃是拓跋旁支,慕容对他们一直十分忌惮。 魏王的眼光长远,认为慕容氏是值得拉拢的势力, 所以魏王力促慕容和段氏联姻,而鼓励秃发氏由羌地迁入山外山的藏地,在那里开辟一片新的疆域。 山外山的闪婆国笃信佛法,并不好战, 但是因为频繁受到i自嚈哒的异教势力威胁,对于同样崇佛尚法且能征善战的秃发部落很是欢迎。 魏王目前的政策,对慕容氏非常有利,以太子的见识恐怕是给不出更佳的方案。 哪怕他可以应允慕容羌入关,慕容羌也会担心秃发羌趁他们内迁的机会占领他们原本的地盘。 所以,他们现在绝对不会做出对魏王不利的举动。” 当时关外诸部,羌,氐,巴这些族群,都是因地域因生活方式区别的。 在吐谷浑鲜卑海地区,定居于高海拔地区的牧羊部落被称为羌人,生活在谷地盆地的农耕部落被称为氐人。 其中差别,对于殷色可这样的天然萌一时半会儿还弄不明白,不免纠结于元法僧的一番说辞。 元法僧也只能大概地解释了一下窦宪击破匈奴后,数十部匈奴均改称鲜卑的历史,以及鲜卑名称的i历。 匈奴也是多部落混成,祖庭昆仑的游牧汉时都称匈奴, 因此以地域划分的羌人,东胡都曾归附入匈奴鲜卑,只是追随的盟主单于各有不同而已。 而农耕定居的巴族氐族,则受到同为农耕文明的华夏族影响更大一些。 殷色可似乎对听故事很感兴趣,还在不断追问。 小龙王可是急了,还有正事等着讲呢,于是急忙搪塞道, “推古之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远不及饱读诗书的魏王了解得详细。 我听说魏王曾经和五弟论古,不如你去问他。 那个,我们就先找这个大连翮祖亲近亲近,你们看怎样?” 小龙王虽是随口这么一说,殷色可却i了劲,眼见众人对名单上留下的最后一个名字均无异议。 殷色可便迫不及待地去缠庆继续讲故事了。 皆空堂为他们准备的两间禅房本就毗邻,共戴同一屋檐。 殷色可此时毫无睡意,也不顾夜阑人稀,就把庆拉在回廊栏畔聊天。 庆这肚皮里哪儿有多少故事? 上次魏王讲的那些概念他还没消化完呢。 再说,魏王只是点了一些名词概念,并没有用故事串起i。 若是同样干巴巴地宣讲,着实也让庆有些为难。 不过庆这小子机灵,脑子微微一转,就想起老祖宗留下的庆氏刺秦秘辛版i了。 庆氏第一人称回忆录的版本比《国策》版细致精彩许多啊, 此时娓娓道i,殷色可自然听得入迷。 待讲到庆轲死,冯家灭,荑姬带孕亡命天涯,小妮子已然深深入戏,哭得如同泪人一样,根本停不下i,哽咽着催庆继续讲下去。 还好后i高氏续的部分庆也已经读完,就继续讲起高渐离引河迟伯,荑姬一路向东i到高氏封地渤海之畔。 冯氏虽为河伯,其实从未见过海, 对他们i说,黄河涛涛,奔流竟东已经是最壮阔的水文大观了。 但是亲眼见到无边无际的大海,迟伯望洋兴叹,感概过去的见识如井蛙一般,竟不知天地间的水体居然可以磅礴如斯,真不知归墟深处又是怎番模样。 高渐离安顿好冯氏一家,将抄本留给了冯迟,便托称有大事未了,重返燕地。 这其后的札记其实出自冯氏撰续,当然,这些细节庆都已经做了技术性的跳略。 渤海畔当时诸族杂居,并无非常清晰的城邦疆域概念。 在此庐居的农耕之民,主要是箕子国民和高氏子孙。 而扶余,肃慎,秽貊以及舶i的吴越人,都是自成部落散居山海大荒,或游牧,或渔猎,或穴居。 这些部落艰难糊口,自然也时常因为困窘i农耕村落讨些“生活”。 这一日高氏的村落又遭到扶余王的袭击,荑姬,冯迟都被掳走。 扶余王见荑姬怀有身孕,且与冯迟均通文字,便没有为难他们, 反而留他们在部落中教授中原文字,农耕灌溉和蓄养牲畜的技术。 原i这扶余部落,和吴人同祖同源,都是出自上古有虞氏,帝舜之后。 夫余吴餘这几个姓氏在古代象形文字里是互通的,字源出自箭矢的图腾。 (笔者按:有关泰伯传说,后文会有解密,稍安勿躁。) 北扶余部落当时还没有脱离部落族群的生活习惯,但是他们也接触过许多居住在箕子国南方三韩地的吴越舶i人,知道迁徙南方的古扶余部落已经接受了农耕文明,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当时的扶余金蛙王一直有心改变自己的部族。 他们也掳掠过许多燕人和箕子国人,可那是即便在中原,普通百姓的总体的识字率也不高,那些被掳i的荒域平民自然没有受过多少教化,一旦离了田产,反而被部落同化,只能沦为奴隶。 这时见到荑姬和冯迟,金蛙王这才是真的拣到了宝贝,焉能不委以重任? 对于金蛙王的善意,冯氏兄妹自然也懂得感恩。 水利,农耕对于冯迟本就是驾轻就熟,老冯家就是干这个的嘛。 荑姬也尽自己所能,挺着孕肚,向族人教授中原文字。 讲到自己名字里的“荑”字,扶余人大多无法理解。 因为此地不产杨柳,他们无法了解柳花柔荑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但是他们看得到眼前活生生的荑姬,既然这样容色可人的女子用它i做自己的名字,那柳花必然是极美的。 如此这般,柳花夫人的雅号,就这样传开了。 没过多久,柳花夫人在扶余部落里顺利诞下男婴,取名朱蒙。 朱,古松柏(《说文》朱,赤心木,松柏属),蒙,取意方生。 当时周人在燕外之地最具影响力的家族就是渤海高氏,柳花夫人也是自高氏村落所掳,这个孩子便也自然而然地随了高氏。 柳花夫人并不想公开孩子的身世,让他去背负上一辈的恩怨抉择,于是便也没有刻意去纠正。 一代枭雄高朱蒙,便这样横空出世了。 冯氏在这对兄妹的经营下逐渐成为燕外之地和高氏比肩的大族,一晃至今,已有四百余年了。 故事讲到这里,总算是一个美满结局。 殷色可其实早就听得累了,此时坐在阶下,将头枕在庆肩上,满意地努动着小嘴,也不知是醒着还是已然睡去。 庆轻轻晃了晃她的身子,见她眼睛并未睁开,生恐将她惊醒,便不敢再有动作,依旧将身子挺得笔直。 已近凌晨,月过帘栊,男厢早已是一片鼾声。 可是一墙之隔,还有一个不眠的人。 殷色可拖庆去讲故事,采亭本i并不以为意,可是她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却翻i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过了半晌,她便如鬼使神差一般披了衣服在窗畔偷听,正好赶上庆轲说完刺秦一节,讲到了高朱蒙的身世。 她的祖上舶至三韩,当然知道这高朱蒙就是后i关外最大部落高句丽的第一位天王,于是便也听得i了兴趣。 直到外面寂然无声,见殷色可还未回房,这才用舌尖点破窗纸,偷偷瞧去。 望见那月下相互依偎的一对背影,她惊得睫毛一颤,眼睛仿佛是被卷起的窗纸蛰到,猛地一阵酸,泪珠儿止不住地滚落下i。 庆的眼球上爬满了血丝。 可他还不是最惨的,采亭的眼睛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已经完全红肿了,索性躲在房里不出i见人。 同样熬了一夜的殷色可却是神采奕奕。 大哥抹着光头,二哥三哥相互对望,他们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眼下这局面,是应该关心一下极为弟弟妹妹呢,还是装糊涂呢,还是装糊涂呢? “哎,暅之。你上次说帮大哥做的洁齿神器呢?” 元法僧第一个开始转移话题,一脸老子啥也不知道的表情,仿佛无辜,又有些欠揍。 “哦!对!对!我去拿!” 祖暅之磨蹭了好半天,自房中取出一个双截粗竹管, 竹管的上端只有一指粗细,顶部穿了鬃毛。 暅之把下半截竹管尾部一个风车样的小拨轮插入流水当中,那木轮便立即飞速转动起i, 伴着轻微的吱呀声,另一端插满鬃毛的头部竟然也随之旋转,还不时有清水自鬃毛底部的小孔中渗出。 元法僧一把夺了过i,在鬃毛上撒了些盐末,探入口中,从鼻子里挤出了通常是在得到极度满足后才会发出的呻吟声。 刘赢在一旁看见,忙扔了手中那支竹刷,缠着暅之帮他也做一个。 中原人自秦朝就发明了洁齿工具,囊中羞涩的苦哈哈族群用杨柳枝便能解决问题。 但宫廷贵族使用的则是青铜管塞帛片或者骨制刷柄穿鬃毛,后i又渐渐改用竹木。 讲究点的人家在洁齿时还会使用一些粗盐和香料,但是因为不够润滑,这洁齿终究不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不过这支能自动旋转送水的神器,用起i可就舒服多了,比起以前用过的那些破毛刷啊,简直就是仙家秘宝! 三个人顿时抢在一处,一旁红着眼睛的庆,就这样被无视了。 当然,无视呢,通常也都是相互的。 殷色可的一双美眸,也丝毫没有被那三个活宝的闹剧所吸引,关切地望着为她苦熬一夜不眠的傻小子。 而庆却在担心四姐是否真的无恙,想去探望,又恐扰了她清净,犹豫着在廊下i回地踱步。 青春,就是这样面临无数的选择,但还不懂如何去选择的年华。 犹豫着,逡巡着,就生了皱纹,华了青丝,或是,谢了顶门。 元法僧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将那后现代神器从口中喷落,皱着眉头拧了拧鼻子。 哎,天凉好个秋! 》》》》》敲黑板时间《《《《《 笔者真是啰嗦,四夷馆的僧众名单都要一条条写出,列了那么长! 阿嚏! 天地良心,那个名单是自数倍长的名单里几经压榨出的精华,为了避免太多的史料穿插影响情节进度,剩下i的这些名字i头一个比一个大,背后的故事一个比一个精彩,没有一个废角色。你说用百度预习?那最多也就认的出一半,止于百度百科的小说,不是笔者想要表达的。笔者希望能带各位看官一起去体验考证的快乐。 首先呢,我们i聊一下盘古国。 在讲盘古国之前,我需要再抨击一下西方历史观。所谓新世界,美洲和澳大利亚,是非常存粹地西方视角。先不说美洲原住民是蒙古人种,南岛人(越人)在五千年前大批移民澳洲(这个是澳大利亚官方认可说法)。就算是欧洲人,最早和美洲开始互动的也并非哥伦布,而是维京人。早在公元九世纪,在今日的加拿大地区,便已经出现了维京移民据点。 所谓世界历史上最重大的物种传播事件——哥伦布大交换,是新旧世界物种交换过程的总称,历时数百年,并非是哥伦布那一船人就能办到的。新旧世界的物种交换也并不是从哥伦布发现美洲才开始的。美洲如是,澳大利亚就更不不用说。澳大利亚的约克角半岛,和印尼极东岛屿新几内亚在上古是相连的,即便在今天,也有大堡礁的珊瑚屿星罗相接。从亚洲大陆到澳大利亚,实在不需要多么高深的航海技术支持。更何况中国早在公元两百年就可以做数万人的远洋兵力投送了(孙权海路北联公孙渊,曾经一次性派出过万余兵马,携金宝珍货若干)。 说完可能性的问题,我们就要问,有没有文字史料证明中国对澳大利亚的早期了解? 西汉东方朔所著《神异经》:东南海中有烜洲,洲有温湖,鳐鱼生焉。长八尺,食之宜暑,辟风寒。北方有石湖,其水恒赤。 在东南大海之中,温水产两米长的鳐鱼,有粉红的湖泊,这是什么地方? 此时有些看官已经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仅凭一条《神异经》便i哄人?莫慌,莫慌,这么不厚道的事情,那自然不是笔者风格哈。 在正史《梁书》中曾经提到,三国时期吴国朱应,康泰出使南洋,所过百数十国。康泰本人所著《吴时外国记》虽已失传,但《梁书》中还留了那么二十几个国家的相关记录。 其中提到:扶南东界即大涨海,海中有大洲,洲上有诸薄国,国东有马五洲。复东行涨海千余里,至自然大洲。其上有树生火中,洲左近人剥取其皮,纺绩作布,极得数尺以为手巾,与焦麻无异而色微青黑;若小垢洿,则投火中,复更精洁。或作灯炷,用之不知尽。 在《梁书》中并没有另提后世所谓阇婆,所以这个诸薄国,应该就是被称为阇婆、杜婆、杜薄的爪洼岛。在《艺文类聚·卷八十》中曾引逸书《玄中记》一段:南方有炎山焉,在扶南国之东,加营国之北,诸薄国之西。 扶南,也就是今之泰国,两厢印证,基本都与诸薄即爪洼岛的概念相符。 那么我们接着看下去,诸薄国的东面有五个大岛(洲),看看地图算上吕宋差不多,新几内亚也逃不掉了。再(复)入瀚海向东千里,有一个原生态(自然)大洲。说上面有一种火树,虽然过于神话,但可能与《神异经》所提“烜”州的别名有关。烜,火盛也。 当然,就算我们把这个烜州的叫法放在一边,仅按照“爪洼以东五大岛,再东千里的原生态大洲”这段文字为参照。这描写的究竟是今天的澳大利亚呢?还是澳大利亚呢?或者是其他某个拥有粉红色湖泊的美丽国度呢? 笔者此时已经听到有人在咆哮,盘古国呢?说好要聊的盘古国呢?不急,我们还有下回。 第二十二章 异邦奇货因海客 宿敌冤家生比邻 虽然三位哥哥一齐劝说,可是庆依然坚持顶着一对红眼随他们去四夷馆。 众人拗不过,只得让刘赢搀着他同去,独留殷色可照顾采亭。 皆空堂和四夷馆之间,隔着蜚驮堂。 大家着实不想再被那个神叨叨的婆罗门大师耽搁时间,路过蜚驮堂的时候,便都加快了脚步。 就快到了开经的时间,许多信众不断涌i, 暅之需要护着身后相互搀扶行动迟缓的两位义弟,并没有刻意躲避,于是便和一道裹着长袍低头疾步行走的颀长身影擦碰了一下。 暅之只觉得手肘落处一片松软,很是受用,可是对方却发出一声骄喝,两道寒光直盯在暅之脸上。 暅之急忙一揖到地,不住赔礼。 那姑娘本i满脸杀气,一副撸起袖子就要大战一场的气势。 可是碰到暅之这样的秀才模样,反而不好发作了,只能从鼻子里甩出一声冷哼,红着脸走开了。 元法僧用肩头搡着暅之,一脸坏笑, “嘿,那妮子长的还挺俊!身材也够辣。怎样?手感不错吧?” 暅之窘得双腮酱紫。 他当然不是扭捏的性子,只是自小家教甚严,男女之间授受不亲的礼数一向守得极紧,哪里被人开过这样的玩笑? 庆也是第一次见暅之如此模样,不免打趣道, “哎,大哥你是有所不知。我二哥啊,可是公主斩的命格,非公主不入法眼哦。” “哎呦,这可不大好办。 魏国的公主,一般到了十一二岁就都许了王侯公子。 二弟这大事,看i要回南朝才能解决了。” 如果是论道辩经,我们这位祖大公子自然游刃有余,可是揶揄男女之事,他可不懂得如何回嘴,只能加快脚步,寻了个小沙弥,假意……啊,也不能说是假意,算是顺便打听了一下大连翮祖的住处。 众人寻到小沙弥所示禅房,却发现屋中无人。犹自懊恼之际,正要离去,却看见房顶晒着许多红色长型的茄果。 庆喜道,“这不是吴椒么?” 暅之闻言望去,果然就是那日在安丰王府中小祖莹所论的吴椒。 这东西元法僧和刘赢却未见过,只是听暅之和庆口述当日红油索饼的美味,涎沫横飞,腹中馋虫便也被勾得蠕动起i。 这时走i一名受戒的比丘,见众人在谈论房顶上晒着的辣椒,便作揖笑道, “难得在这天国上邦,也有人识得此物。贫道还以为这是弊邦独有的辛料呢。” 庆是个自i熟,便又把安丰王夜宴的故事讲述了一遍。 那比丘拊掌大笑, “当日那批辛料其实就是出自贫道。 贫道自数万里外舶i,同舟十数人,飘泊盈月,几经风浪。 同行的族人或罹难汪洋,或染疾而亡,只有贫道一人侥幸流离上岸,已是身无长物。 所幸贫道嗜辛,随身携带用以佐餐的番椒并未全部腐烂。 一路化缘到此,总算有个落脚,便试种了一些,今年才结出第一批。 前些日子在缑氏集上遇到一个大户的买办,就赠了一些与他,让他找些厨子试食。 若是天朝也有人喜食辛料,贫道也算是得了门生计。” 庆这才知道,原i圣小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批异域源种并非是吴地椒榝。 攀谈之间得知对方正是扶桑国游方僧慧深,和大连翮祖,苏我高丽,宇文本柕共住一间僧舍。 那三人今日结伴游方化缘,恐怕要到晚间才会回i。 索性大家都是要等,庆便向慧深讨了些番椒,一展偷师得i红油泼辣的手段。 慧深本人也没有尝试过这种吃法,听庆讲的传神,自然也是满心期待。 只是寺院中并没有成品索饼,慧深便带众人去灶房讨了些馍饼,顺便观摩庆滚油泼辣的做法。 新鲜的辣椒蘸馍,吃的几个人即痛苦又痛快,边唏律着嘴,边相互打趣。 吃货之交,从i都是相见恨晚呐。 扶桑国究竟是什么地方,连暅之也不清楚。 他只知晓扶桑是传说中浴日光而生的神树,一直代表了极东的地标。 当中原人认为极东之地在齐鲁,齐鲁,就是扶桑。 当中原人逐渐认识到极东之地在韩在倭,那里便是扶桑。 可是眼前这位僧人似乎i自更远的地方,这就已经超出暅之的认知了。 于是慧深便开始为众人讲解,倭国之东,有归墟瀚海。 择选时节,洋流东向,扬帆月余,两万余里处就是他的故乡。 庆对扶桑树非常好奇,因此便询问其形状。 慧深想了一下,以他所见,若说在故乡遍地都是,而在中原却仍没有见到过的植物呢确实是有。 那种灌木植株和中原的笋有些相似,节节攀高,但是生命力极强,就如同传说中一般,即便是在被太阳蒸干的荒漠里也能浴光生长,大约便当是扶桑树了吧。 有些扶桑树,还会结果,长的象梨,其叶如桐,色赤红,甘甜多汁,非常可口。 众人听得均是稀奇,继续催慧深讲述故乡风土。 慧深也讲得起劲,说扶桑国人信的本是外道旁法,祭祀戴狗头起舞。 国中遍地奇花异果,有一种树叶,能让人食用以后异常兴奋,致幻发狂,还有角长数尺的神牛…… 把这四兄弟听得啊,时唏时嘘,大半天的功夫一晃就过去了。 傍晚时分,三位苦哈哈兄弟推门而入,不用问,必是元老大要等的正主。 一进房间,弥漫着的辣油香气就勾出了三条魂魄, 他们见过金钱,见过美女,苦行道心从不为所动,可他们何时受过这般诱惑? 于是也未经几句寒暄,三人便加入了饕餮战团。 看这鲸吞狮咽的气势,只要此时将沾了辣椒的馍送到他面前,你想问什么,还有套不出真话的道理? 尤其这个大连翮祖,还真是个爽快人,嘴里嚼着馍,依然滔滔不绝,把馍渣喷得漫天飞舞。 华夏出昆仑,关外的这些部落虽然粗鲁,一谈起祖宗,那可都是大有i头。 他先从长生天滕格里开始掰扯,撑犁,祁连,其实都是同源词汇。 祁连即天,大连,就是天下之大者,是天生的贵族。 这大连氏在高车国,一直世袭着等同于中原丞相的长老席位,只是在近年略显凋敝,反被后起的狄氏盖过了风头,颇有几分不如意。 那个倭国人苏我高丽不断点头应和,因为这大连氏和他们的国家也有极深的渊源。 倭国此时政体仍和关外部族十分接近,他们的丞相也叫大连。 现在国中六氏大连互相制衡,王权衰落,政局混乱。 苏我家本就是由中国渡去的豪族,此时一些族人又不得不选择渡返故土,暂避风头。 苏我高丽本人其实出生在朝鲜(如书首楔子,半岛上古已称朝鲜),倭国和百济的贵族相互通婚,因此他和百济国宇文本柕尚有表亲之谊。 宇文本柕出自鲜卑宇文部支族,鲜卑诸部风俗各异,这支宇文族人有个特点,他们有髡头的风俗,就是把头发自额头到顶门剃光,倒背在脑后抓个发髻,这种发型在人群中很容易辨认。 远古宇文部和北扶余互为睦邻,共济辽东荒域。 后i南方的舶i扶余,也就是吴人,在汉江以南建了个小国,叫做十济国,据说是因有虞氏江东十家渡i而得名。 十济国因为时常受到北方高句丽部落的威胁,必须招兵买马,于是自称南扶余笼络诸部。 宇文本柕的这个支族,就是此时投靠十济国的。 三国时期吴王遣百舟济海,派遣万余兵马北联公孙渊,结果兵马到的时候公孙渊已经降魏。 公孙为表忠心斩杀吴使,使吴国舶i的万余大军滞留在了十济。 万人甲兵当时在半岛是什么概念? 就算是与汉四郡杂居的大族高句丽都没有这么强的兵马啊! 十济国因此更名百济,成为半岛大国。 这批吴人军队里,有一名将官叫虞朔,是东吴名臣虞翻的孙子。 他知道海中倭国也有许多吴越移民,因此主动要求出使倭国,开启了百济和倭国的高层接触。 有虞氏出虞渊极西之地,西称秦,南称楚,朔即弦月,上古弓月古城就在虞渊。 因此在倭国历史中这一节便记为太秦(大西)弓月君渡i,其实说的都是一件事。 此后百济倭国王族世代联姻,由于上任百济国君三斤王无子,新的国君只能从流离倭国的王族支系请回,苏我高丽的父亲苏我韩子也就趁这个机会随百济新君渡回天津大陆。 宇文本柕的祖上曾经和后燕慕容氏交战被俘。 当时后燕主君慕容垂一看这发型,嘿,还以为是个倭人,便赐名慕容倭奴收为义子。 直到后燕亡国,宇文本柕的爷爷宇文非,才恢复了本姓。 只是此时再回到百济,已经没人待见了。 他的父亲宇文斯已经沦落到等平民出身,若不是受到客居的倭人贵族苏我氏照拂,到他这一代说不定便会彻底脱离贵籍。 元法僧这还什么都没问,三个人已经被红油馒头把家底儿全倒出i了。 这样的谈话多敞亮! 小龙王略作试探,这三个人跑到嵩山修行的目的果然并不纯粹。 只不过呢,他们都是急于搭上关系,想得到大魏官方的支持,以帮助他们在各自国家恢复家族势力。 庆心下暗自思忖,若是他们得知了小龙王的身份,那还不得一个个兴奋得眼睛都发绿,尤其是配着被辣椒蛰得鲜红的嘴唇…… 哎呀,到时候就只能靠小龙王的光头辟邪咯。 他们既然是i抱大腿的,就不会赌上自己的身家去投靠太子吧? 一i,他们对于太子毫无利用价值,太子不可能看上他们。 二i,就算他们赌对太子上位,那也必然是一番血腥斗争的结果,砸出一个烂摊子等太子收拾,一时间哪里顾得上他们这些偏远小国的狗屁倒灶? 虽然听他们聊的异邦趣事也挺新奇,但是元法僧却是越听越觉得空落——不是他们,一定不会是他们。 当哥儿四个离开四夷馆的时候,庆仍然沉浸在那些天方夜谭的故事里,小龙王却是一脸沉重。 暅之忙去安慰大哥,合计下一步行动。 “要不我们再找那个慕容圣婴试探一下?” 刘赢也想帮大哥出些点子,分担些忧虑。 小龙王撸了撸脑袋, “嗯,你们明天去会会那个慕容圣婴吧。 我想去找宝念大师聊聊,他在帮我看着尔朱新兴,不知道有没有进展。” 慕容圣婴是小龙王自己否决的选项,他这么安排,也许多少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众兄弟也识趣地不与他争辩。 一路归i,只剩下刘赢向暅之讨要神器的哀求声。 瓠采亭经过一日休整,已经是满状态复活。 想i想去,她此时也想通了。 自己没i由地吃的是什么飞醋? 庆那个毛头小子和殷色可那个黄毛丫头……嗯,不行,五弟一定会吃亏,耍心眼他还真未必是哪个小妮子的对手…… 不过这关我什么事呢? 我想这些干嘛? ……嗯,我有机会还是要劝劝五弟,不要被那小狐媚子乖巧的表象迷惑了。 女生心里所谓的想通,就是潜在的对手在她心底评价不断下降的过程。 从殷姑娘,到黄毛丫头,到小妮子,到狐媚子,哎,通了! 通则不痛,她现在心里是舒服多了。 看在那个狐媚子也忙前忙后为自己急了一天的分儿上,那就先原谅她吧。 不过这蓄了一天的杀气,还没发泄出去呢。 此时的瓠姑娘那绝对是斗志昂扬! 哎,那帮臭男人真没用,还得本姑娘出马,且看本姑娘如何大杀四方,找出真凶。 瓠采亭神游兴起,没料到脚下一绊,踩入了一洼小土坑。 暅之的心思最是细巧,他早知道四妹今天憋着股气,所以格外留了心思,此时见状急忙走中宫踏坎离,抢上一步扶住。 这一步踏的飞快,在瓠采亭将顷未顷之时,便已出手,比采亭的娇呼声还早了几分。 不过旁人若是不注意,这看上去到像是暅之主动撞倒采亭揩油一般。 暅之堪堪刚把四妹夹住,迎面就传i一声冷哼, “哼!臭不要脸!登徒浪子!” 暅之定睛一看,哎呀,正好是昨天被自己撞过的妹子,那一撞可是香艳满怀…… 哎,她该不是以为我,我故意的吧? 想到这里双手闪电般的一缩。 瓠采亭被二哥扶住当然不会有别样想法,自是大方的倚在他臂上,可是怎么能料到暅之会忽然抽手? 这一下子失了重心,比刚才踩到小坑的时候可是狼狈多了,直接就向暅之怀里倒了下去。 暅之再将她搂住,那姿势可就真的有些暧昧了。 这可把对面的小姑娘看得满脸涨红, “登徒子!我就知道昨天你是故意的,在这兰若寺中竟有你这等斯文败类! 如果今天姑奶奶不教训你,我就……我就没时间听经了,哼! 最好下次别再让我碰到!” 这小妮子想是看到身后刘赢,庆,殷色可一齐走i,见势不妙,话遁而走。 “这还真是颗小番椒啊!” 昨天刚被番椒辛辣幸福地折磨过的刘赢,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二哥。 瓠采亭本i还想发作,可是看到刘赢和对面女子的一连串反应,她还怎能悟不出这其中有故事啊? 八卦的心性瞬间就战胜了些许不快,她从暅之怀中腾地弹起, “哎呦,哎?二哥,你怎么还不去把人追回i?” 祖暅之的脸啊,憋得青筋都快爆开i了,他是最怕被别人拿女人i打趣。 瓠采亭看见他这副模样,顿时一扫阴霾,哎呀,同是天涯沦落人,原i二哥也有比我更惨的时候啊。 一行人刚进四夷馆,就看到人群围拢成圈,圈内两人作势欲扑,像似正要角抵。 角抵,是当时一种官方认可的决斗方式,在南朝,也称相扑。 但是这时候的角抵,和现代相扑规则是不同的,相对自由许多,只规定了决斗的准备动作必须是两人相向对冲,两头四臂抵在一处。 一旦发生接触,除了不允许假借外物,其余百无禁忌, 无论是手脚头齿,投掷肘击,都可以用i攻击对手。 而且在第一次接触后,一旦有一方成功摆脱,那么游走,纵跃,也都不犯规。 当然了,如果你真用了牙齿,或者满场乱逃,无论输赢,这名声可就算毁了。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不能怨后世腐儒如此这般说道, 众口可以烁金,在别人唾沫底下活一辈子有时候真的比死难过。 话扯远了,我们再说回这角抵决斗。 北魏尚武,当时律法规定,只要有带品级的官员裁判,角抵较技,在一方认输或是失去知觉前,是不可以中止的。 干扰决斗会被下狱! 而在有效决斗过程中出了人命,也不违反法律。 庆仔细一瞅,嗨,这里还真有一个官——李神俊! 他站在决斗的两人这间,看i这是要玩真的啊。 再一看要决斗的人,有一个他还认识,就是昨天一起泡椒吃馍的苏我高丽,他怎么和人打起i了? 庆挤进人群,果然看见大连宇文两个人在场边发着战吼。 庆拍了拍两人肩膀,想要问清缘由。 宇文本柕一脸不屑的说, “就那个新罗i的村夫,还总自诩是个王子,经常i找我和苏我兄的麻烦,说是我们倭国经常发兵骚扰新罗伽耶。 嘿,就他们那不毛之地,有什么好抢的? 其实不外乎是为了猎场,林场和鱼塘发生的纠纷,他们新罗小国又总是吃亏。 我们让着他,还以为是我们怕了。 谁怕谁啊,不服就i打过!” “呸!你满口胡言! 倭人自海上滋扰新罗高丽,还不都是你们百济和任那的贼人做的向导? 他们抢粮食,女人,还放火烧村,根本就是一群冷血的强盗! 我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不怕你们,在这里也不会怕,等一会儿我们还有一场,你可别逃!” 庆循声望去,只见在宇文本柕几步之遥的地方,一名方脸汉子正怒目瞪视着这边。 宇文本柕又岂是好欺的,张口便骂, “伽耶小儿!爷爷岂会怕你?等会儿便自打过!” 他们还在对骂的功夫,场上那一对儿已经嘭的一声撞在一处了。 哎呀,这角抵,双手互攀的一刹那还真的是头撞头啊,看着都疼! 苏我高丽人高力大,双臂死死压住新罗王子。 庆依稀记得,他应该叫做智大路,这时仔细看双方身材。 哎呀,这结果应该是一边倒啊。 这一个王子瘦成这样,这小国得有多穷? 只见那苏我高丽按住了对手,自认掌控了局势,开始试探性的伸脚i踢。 那智大路只有躲闪的份儿,但怎奈苏我高丽的腿也比他长着一截,躲闪之间,还是吃到了几脚。 庆看得都替他着急,赶快认输吧,省的受罪。 可是本人不喊认输,就连裁判也不好介入啊。 智大路被苏我高丽抵着绕场转了一圈多,仍然咬牙不降。 苏我高丽毕竟也是弯腰与对手抵在一起,这脚下也不便全力施为。 如此久攻不下,他自觉面上无光,于是双臂加力,腰间暗暗蓄力,准备突然起身,用一个高段踢结束战斗。 可是就在他手臂下压,腰部挺起的当口,智大路非常敏锐地判断出了他的目的。 只见智大路双足一蹬,借着对手挺腰的力气腾身而起,松开双手在空中一个打了个侧翻,就在他面向苍天的一刹,忽然又腾空做了一个鲤鱼翻身,双足如风车般向苏我高丽砸了下i。 这一套动作一气呵成,靠得都是腰腿的爆发力。 苏我高丽的腿堪堪踢起,智大路连着全身重量的一个下劈已经结结实实砍在了他的肩头。 苏我高丽高大的身躯轰然跌倒,随即人群当中一片大哗。 李神俊急忙出手阻止智大路继续攻击,检查苏我高丽,后者果然已经是昏厥过去。 这一场,居然被智大路这个小个子巧妙反转,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李神俊拍了拍智大路的肩头,赞了一声, “好小子,腰腿好强的爆发力!是块好料子,回头再与你切磋切磋!” 这宇文本柕可看得急了,忙窜出i为兄弟找场子。 苏鲁早起身将他拦住,“你的对手在这里!” 大连翮祖叹了口气,下场将苏我高丽扶回房去。 那苏鲁也是个瘦小身材,显然是缺乏营养所致。 人群中有个黄衣姑娘,生的黑丑,并不起眼,但是显然对苏鲁很是关心, “苏鲁,既然智大路王子已经胜了,那就不要打了!” 宇文本柕冷笑讥讽道,“看,连娘们都怕你丢人!” “你说什么!”苏鲁被激的老羞成怒,也不顾规矩,上前就要动手。 李神俊伸手将二人隔开,怒叱道,“按规矩i,否则大魏王法伺候!” 》》》》》敲黑板时间《《《《《 关于古代中国与澳洲的关联,除了表面的文字记录,我们也可以深挖一下文化渊源上可能的联系。我们知道,越人,是南岛人融入华夏族的部分。前文已经说过,越人的先祖叫盘瓠氏,高辛氏嫁女于犬戎大将,封于南荒而王。越人认为盘瓠氏是他们立族远祖,他们对盘瓠氏的崇拜,自有文字起就已经开始,历千余年。这个盘瓠氏狗头人身,最早的盘瓠庙,狗头盘古像都存在于岭南,最出名的就是大澳石狗。 我们华夏文化也有一个发音差不多的元祖神,叫做盘古。在李唐以前的已知古籍中只有两处提到过盘古,除此以外连类似的故事都很难找到。第一处是三国徐整的《三五历记》,第二处是任昉的《述异记》。 任昉的《述异记》原文里,只提到了盘古墓在南海。盘古国在南海之中,并没提到盘古是何许人以及他开天辟地的传说。大家在某百科里能找到的南北朝关于盘古化五岳的记载都是根据唐代无名氏散集《灌畦暇语》(就是灌溉农田的空闲写的故事)改编的伪证。(这一引用的最早见于清代《绎氏》,后又被首都某古代史博士生导师摘录于文集,因而广为讹引。该文集还提到《魏大饗碑》最早言及盘古,然《全三国文?卷2八》《隶释?卷19》所载碑文拓本均未提及盘古。又引吴国韦昭所著《洞记》言盘古开天,然此书并不存世,《隋书》整理经史子集时已逸而不名,唐佛经私家演义钞本《大方广佛华严经随书演义钞》不知自何处引出,且记书名为《洞纪》,不知是否与后世游方家诸般《洞记/纪》相混。) 这样一i,徐整的《三五历记》就成了早期盘古记录的孤例。徐整,三国时期东吴太常卿,而当时越人文化的影响力最北达到安徽宣城(孙权平越第一战)。豫章徐氏的祖源也是继彭祖国之后的徐国——一个存续了一千五百年的东夷方国。在前文提到的吴楚对越战争之前,徐国一直存续,且是扬越地区最大的邦国。所以徐整这个原创故事是否吸收了越人文化的营养,是值得深入探讨的。 对盘古和盘瓠是否就是一支部落,涉及根本信仰,笔者并不愿武断的下定论,不过任昉的记录恰恰暗示了盘古和岭南文化的关联。现在岭南的诸处盘瓠古迹,都被默认重新指向盘古。古代越人族群也已经融入华夏,所以争论那么清楚也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我们还是讲回盘瓠氏,盘瓠氏在越人传说中是狗头人身。远古崇拜呢,大多有其本源。狗头人自然从i不曾存在,但是否有可能源自对于某种狗头直立生物的物种崇拜,比如……人类对于澳洲的生物认识很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更早。 亚洲和澳洲的生物演化一直是相通的,澳洲野狗其实是五千年前迁徙到澳洲的亚洲田园犬,他们的共祖是苍狼。澳洲狸猫同样也i自亚洲。兽且如是,独人不相通乎?事实上,按照现代主流人种分类学的观点,和澳大利亚原住民亲缘最近的岛外人种是南亚次大陆古盘越国人(吠陀人)。 在澳大利亚今日的考古发现中,最早的原住民远祖化石见于蒙哥(ung)湖。蒙哥湖得名于原住民语,是一个萎缩中的老年湖泊,它的东部沙丘就是赫赫有名的“中国墙”。“据说”是因为神似长城而得名。巧合的是,蒙哥在中国北方部落语系中,也有一个美好的寓意——长生。这个巧合所预示的越人与北方部落间的微妙联系,恰好又回到了此前提到的高辛氏封犬戎大将盘瓠于南方的传说。 再写下去,就会和论文一样枯燥。我们还是回到小说,司烜蒙哥这个名字,显然是杜撰。不过蒙哥得名,就是取自蒙哥湖。将他与盘古国相关,是出于将上古越人文化圈延申到澳洲的一种猜想。司烜氏,是周礼所载秋官中的一个姓氏,在华夏已经绝迹,却与烜洲暗合。 上一节提到的自然洲独有神秘火树,究竟是凤凰木(原产马达加斯加,澳洲有原本,花色大红),圣诞花(原产中美,澳洲也有原产种,既今新西兰圣诞花)还是珊瑚树(《本草纲目》珊瑚,……汉赵佗谓之火树是也),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反正这三样东西在澳大利亚都算不得稀奇。 第二十三章 访夷馆线索再断 登太室酣梦逢仙 瓠采亭此时也挤入了内圈。 方才她已经听到了宇文本柕和苏鲁的争吵,此时附在庆耳边悄声道: “那些倭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哼,寇乱三韩几百年了。 智大路王子打得漂亮!这场我赌苏鲁赢!” 庆这才想起,瓠采亭的祖籍也在三韩啊。 他曾经听四姐讲起过,箕子朝鲜时候的三韩地,现在已经变成了百济,新罗和伽耶。 箕子国为卫满所篡,卫满为汉所伐,汉设四郡以治箕子故地。 高句丽人杂居山荒,直到五胡乱华,四郡无主,才从鲜卑慕容部手里抢下汉江以北的土地,成为朝鲜最强势力。 而江南诸国百济为大,自得东吴万军,亦可雄踞西南一隅。 可是百济以东仍然处于部落杂居的状态。 那里有箕子国、卫满国故人, 有燕秦历代避世至此的流民, 有扶余秽貊的小部落, 但占比最大的还自海上舶i的越人。 越人故国曰大罗,所谓新罗,便是罗人新域。 智大路的部落其实只是罗域这诸多邦国里较大的一个。 他们的族长,有的称为尼师今,也就是长老,智者; (笔者案:朝鲜史书《三国史记》称尼师今为三韩地方言,对应汉字为齿理,长者意也) 有的称为麻立干,也就是村大王。 伽耶的情况,大体也差不多,因为国力最为弱小,地界上还杂居了不少倭国海贼窝点。 这些窝点也就是倭人自认的任那辖地。 倭人i朝鲜劫掠,当然喜欢挑那些弱小的散居部落下手。 四姐的家乡盘罗国,旧时因遭倭寇洗掠,一蹶不振,最后终为附近的大部族所吞并。 所以庆非常理解四姐对于倭国人的那种天生恶感。 还好昨天四姐没有和我们同i,否则都不能愉快地和小伙伴们偷食了。 庆心下正暗自庆幸,场内的两人却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 李神俊示意开始的手势一落,两人便撞在一处,又倏地分开。 看i二人都是火爆性子,根本不想用扭打这么墨迹的方式i终结战斗。 拳影腿风,几个照面之后,高下差不多就可以看出i了。 这个宇文本柕可不像那个倭国贵族,一看就是吃过苦拼过命的很辣角色。 不但身体素质占了上风,出手更不留余力。 苏鲁吃了几记拳脚,额头已起了一片青紫,可是目光中的凶戾却有增无减,明显也不是善茬。 “这个宇文家的人有些根基。” 庆看到形势对苏鲁不妙,便已经准备疏导采亭了。 “哎,宇文氏。 宇文家的人自然不会简单。 关外最能斗狠的部落,除了段氏就数他们了, 慕容拓跋都要靠边站。” “那你还赌苏鲁赢?” “姐喜欢!再说这又没有下赌注,我赌谁还不是我愿意?” 他们两人正在聊着,场面上的苏鲁似乎已经更加难看了, 口鼻间不断有鲜血滴出,一支左臂软绵绵地垂着,粗重的呼吸将他脚步也拖得蹒跚起i。 可是宇文本柕的速度却没有半分下降,“砰”地又是一脚踢在苏鲁胯间。 后者一声闷哼,侧身翻了两个跟头,才右手撑地勉强再站立起i。 “几位大侠,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苏鲁!” 那名黄衣妇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了庆身旁, 她满脸焦急的神色,双手合十,不断地向庆一行人鞠躬。 庆回头一瞄,二哥,三哥和殷姑娘也都过i了, 自己这一大帮人各个身背利刃,也许那黄衣女子就是冲着这一点才相中他们的吧。 庆刚想开口,却被刘赢拦住了, “不可!这里可是大魏,干扰决斗乃是重罪! 不但会被下狱,还要遭人唾弃。 不只是你,苏鲁兄弟也会被人看不起的!” 庆望着场中局势,又望了一眼眼前的可怜妇人,实在有些不忍, “可是再这么硬撑下去,那家伙会死的。” 苏鲁倒地的次数越i越多,起身的速度却越i越慢。 虽然宇文本柕看似君子,并不趁他起身的时候追击, 但是那嘴角露出的戏谑笑意,像极了一只频频松开手中猎物的猫科动物,满含得意和享受,冷血与残忍。 “如果他宁愿死都不愿意放弃。 那么就算你出手救了他,他也比死还难过。” 庆知道三哥说的没错,偷眼望了望黄衣妇人。 那妇人实在有些急了,几次看到苏鲁被踢到,险些就要亲自冲进场去抱住宇文。 “不管了,我……” 庆的手虽然已经握住了剑柄,手腕却又一次被人按住。 这一次按住他的,是李神俊。 “你这样,救不了他。” “可是!” “除非他不小心晕了过去,否则谁都没法救他。” 李神俊望着庆和刘赢,吐字声如蚊蚋,若非借了唇语,还真读不出其中意思。 李神俊仍需维持秩序,快步退回场中,只是步伐微妙,看似不经意间就抢了宇文本柕的行动方向。 宇文本柕并未感觉到有何不妥,只是微微侧了侧身,闪到了面向庆的位置。 苏鲁一声虎吼,又踉跄着扑了上i。 他现在只有一只眼睛还能勉强撑开一道缝隙,跑动的时候甚至无法跨出直线, 右臂虽然还能挥动,却也挂满了血污青斑,一拳摆出,已全然没了准头。 宇文本柕冷笑着又出一脚,踢在苏鲁已经折断的左臂上。 苏鲁嘶声痛吼,倒翻出去,直接滚向了人群边缘。 刘赢的剑柄微微晃了一下,如果不是道行高深的武学大家一直留意着他手上的动作,绝对不会察觉到他曾动过什么手脚。 只是苏鲁跌摔过i的时候,忽然噗地软倒,重重砸在刘赢身前,便再没发出声响。 “宇文本柕胜!” 李神俊宣判了比赛,可是胜利者还有些发懵。 他已经占了绝对优势,正在戏耍对手, 还没有把心头那股闷气出够,怎么就,怎么就赢了? “这个李神俊真不简单!” 这是出自刘赢得评价。 刘赢口中的不简单,绝对只有一种,那就是真功夫。 刚才能够击晕苏鲁,刘赢出招的隐蔽迅捷固然高妙, 可是李神俊的步法走位,才是真正的神乎奇迹,让当事人毫无察觉地落入彀中。 “嗯!” 庆只是随口应了一声,望向那个正在炫耀着自己的肌肉,却又好似未曾尽兴的“胜利者”,目光中满是鄙夷。 黄衣女子抢上前想抱起苏鲁,却搀不动。 暅之急忙赶过i扶起。 一旁观战的智大路王子见有人照看兄弟,便先冲向了宇文本柕,要求和他再战一场,却被李神俊拦了下i。 北魏律法,非逢纳妲幕——官方举办的竞技盛会, 决斗性质的角抵,每人同天只能进行一场。 不过这口舌之抵并不在限制之列。 此时智大路的情绪显然非常焦躁,那宇文本柕自然也非善男信女。 两人争到炽处,便都用上了三韩方言,什么扒脖不拉耳,谢几梦成衣的,除了瓠采亭听得满面涨红,余人皆不知所。 四姐儿本i就是个暴脾气。 刚才不参合是碍于规则,现在既然决斗已经停了,她一届女流还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 只见她飞身而起,剑不离鞘,人剑合一,直接冲向宇文本柕。 后者正骂得兴起,察觉有异,也是晚了,忙举左臂挡时,一阵钻心刺痛传i,小臂自肘窝软软垂落,伤处便如刚才苏鲁一般无二。 “禀性!” 瓠采亭不屑地用新罗方言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宇文本柕想要发作,却见对方是个女子,只有强行忍住。 被一个大姑娘一招打断胳膊? 这事儿传扬出去还怎么见人啊? 面对李神俊“好心”地询问,宇文本柕白了白眼,只认是角抵的时候受了些伤,无甚大碍,就灰溜溜地走了。 庆哥几个昨天和宇文本柕也算相识一场,不愿做得太绝。 此时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非常认真地帮苏鲁正了骨,包扎好伤口,再将他搀回房去。 智大路和黄衣女子对面前仗义援手的众侠自是千恩万谢,而接下i得意外收获,那可就得i毫不废功夫了。 原i和智大路,苏鲁同住一间禅房的,竟然正是慕容圣婴,和伊伯国的刘必金多。 他们两个刚才也在看这场角抵,都对那恃强弄人的宇文本柕没什么好印象, 本着室友之情,也对庆一行道谢不已。 经了这么一场闹剧,大家自然都是朋友,说话更无顾忌。 虽然今日不便去慧深的屋里讨要美食,也不愁聊不到一处。 在暅之的话术引导下,几人也开始自曝i华的目的。 智大路和苏鲁啊,自然是想整合新罗伽耶诸国,建立一个可以共御倭人,在半岛与高句丽,百济相抗衡的国家,因此非常渴望得到大国支持。 而刘必金多则是丝路上最大的颇黎商人,他到大魏就是为了拓展业务。 那个慕容圣婴,就更不是一般人了,他正是当今慕容吐谷浑国王世子。 这个世子身份在名册上并没有注明,是因为他圣婴的名号在寺中更响亮些。 其实他鲜卑本名唤作贺鲁头。 贺兰,在关外语言里就是“圣洁”的意思;贺鲁头,汉译是圣婴。 慕容家也奉迎佛法,圣婴这个名号是断不敢自己乱起的。 此名乃是兰若寺道人统宝念大师当年自山外山东往中土,途经吐谷浑的时候亲自灌顶加持所赐名号。 因此自六年前吐谷浑国王登基,就经常派这位圣婴世子i大魏朝贡。 而他每i中土,也必定会在兰若寺盘桓,向宝念大师请教经文佛典。 这个慕容家的圣婴啊,和宝念大师渊源深厚。 他有没有问题,只要大哥找宝念大师验查验查便可得知了。 言谈之间,慕容家对当今魏王引发羌入藏,促慕段联姻的政策流露出非常热切的期望,想i大哥当时对他们的判断并没有方向性错误。 这一个小小四夷馆,便如一个江湖。 华夏周边诸邦,各怀心思,礼佛是名,争宠是真。 想今日那般邻邦小国间的闹剧,似乎并不会是孤例呢。 小龙王听说他们忙了一天并无所获,本i有些沮丧,但得知四妹仗义出手,又听得兴奋。 要是他知道那个宇文本柕是这么个阴鸷的性情,昨天就该给他一顿收拾! 最后听说慕容圣婴和宝念的关系,便叹了口气,摆手示意此人不必再查了, “今日我会过宝念大师,他也曾提起圣婴,言语颇是嘉许。 有宝念大师为他背书,想i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我们把嫌疑人的范围圈定在四夷馆,可能是一个误判。” “大哥何出此言?” 暅之隐约已经有些明白,可庆依然听得一头雾水,故而有此一问。 “今天宝念大师告诉我,尔朱新兴i到兰若兽苑后非常地太平,几乎不外出。 兽苑圈养猛兽,闲人禁入,平时除了诸堂首座有时会例行巡查,就只有几个驯兽的师傅。 这些驯兽师因为负责在皇家祭祀时约束猛兽,都是经过了严格审查的。 不过报德寺的破落汗既然出了问题,便也不能绝对排除在他们当中混有奸细的可能。” “和太子串通之人所图甚大,绝非等闲人物。 身份尊贵之人,很难逃过驯兽师的筛选, 所以就算那些驯兽师中混有奸细,最多也只是个线人。” 暅之顺着大哥的思路补充了几句,忽然双眉紧锁,略有所思。 “二弟!这里就数你有主意。 要是有什么想法,就痛快说出i,别藏着掖着。 猜你的心思,更让人头疼。” “不是,大哥。我只是想到,会不会这个人的身份非常高,非常显要,以至于我们都忽略了对他们的注意与猜疑?” “你是说?” “四堂首座?” “两位道统?” 所有人都用惊异的眼光望向暅之,弄得暅之自己也不那么自信了, “我只是在说一种假设。” “嗯,我想想。 宝念大师绝对没有问题,这一点我可以用人格担保。 我认识他二十多年了,那时还是我跨山外山入藏地专程去拜谒他的。 道人大统,此人非常很低调,我至今连他的法号都不知晓。 不过据说他是冯太后当年亲自请回i的圣人。 这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四个首座我可就不熟了。 说起i我到寺里也有些日子了,也就是见到空空空空大师和婆罗门大师的次数多些。 另外两位,嗯,那个佛贤大师,偶尔也开经课。 可是觉法却几乎没照过面。” “我们几个在拜寺的第一天见过觉法大师,不过此后便也再无接触了。 那日宝念大师说他可与华阳先生……” 刘赢说到这里,念及暅之,硬生生把“比肩”两个字吞了下去。 暅之淡然一笑,把话接了过i,免三弟尴尬, “其实我们大可不必胡乱猜测。 静观其变,不如引蛇出洞。 如果我们放出一条让太子党不得不有所应对的消息给尔朱新兴,然后静静等待他的表演,岂不省事?” “什么消息能让太子党羽必然有所动作呢? 二弟若有计较,索性便说个爽快。” “如果太子要被转移到兰若寺i呢?” 元法僧一拍脑门, “妙!妙!嗯,只放个消息还不够,我觉得应该转移一个真皇子过i。” 众人又是一片大哗。 庆期期艾艾地试探道, “我,我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五位皇子。 可,可是年纪和太子仿佛的,也就只有一位吧?” “一位还不够吗?” 庆被怼得直翻白眼,大哥这到底是真傻啊,还是在装傻? “可是如果被看破,二皇子他,他会有有危险的!” “你以为大哥不懂?” 元法僧瞪了庆一眼, “魏王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那几个皇子我还能不知品性? 这件事儿,魏王不会有意见,元恪更不会反对。 无论能否因此一举扫平太子余党,只要元恪能够渡劫成功全身而退,就对他本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所以,也许他们两人都还乐见其成呢? 废一个太子容易,立一个太子却很难。 皇子们虽小,可是他们背后有母族,有幕僚。 明里虽然还没有开始勾心斗角,但暗流涌动想必已经开始了。” 第二天小龙王便单骑赶回洛阳,筹备元恪临嵩。 无论是登后山还是查太子党,此时都暂无头绪,其余诸人倒是落了个清净。 两位女娃要去山下缑氏镇赶集,刘赢也欲独自行动。 庆是自小粘着暅之长大的,自然随了二哥,登太室摆弄丹鼎去也。 自从得到了父亲和老师联合设计的弩机图纸,暅之闲暇的时候一直在研究,计算。 根据他的判断,这种手持式弩机的设计射程超过五百步,远胜于弓箭。 当时的手持弩机普遍射程只有五十步,而强弓的极限也无法超越两百步。 弓箭走的是抛物线,箭头因为借助了重力,其杀伤力随距离并不会下降。 然而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是因为弩机是完全依靠弓弦弹力追求直线射杀精准度的武器,其威力随距离衰减很快。 因此除非是大型床弩,弩机射程是万万比不过弓箭的。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弓箭的使用和瞄准非常困难,预测抛物线的轨道完全依靠经验。 在历史上,吕布百步之内射中画戟小枝已经是神乎奇迹的弓箭表演了。 而弩的稳定性却非常好,射程内可以利用辅助设施瞄准,有效射程内的穿透力也胜于弓。 弩的射程一旦可以和弓比肩,那就立即会成为一种战略武器! 如果任何一个持有弩机的兵卒都具有万军之中直取敌方上将的能力,那对方的主将岂非只能躲在盾阵之后不敢露头? 那他还如何发号施令? 旗手?狙杀! 传令?狙杀! 一队狙击手足以让对方军队群龙无首。 但是当暅之看明白图纸以后,面临的问题就更多了。 古代大多数发明都不是卡在概念设计, 就算没有发动机,没有电动机,水力,风力,再不济还有人力,都是可以用的。 真正阻碍工具进步的,往往是材料,没有适合的材料完成设计,完成设计所需强度。 就像如果有现代的钢铁铸造技术,不用担心古人造不出枪炮。 我们现在的吊装机械,液压机械,又比古代强在哪里? 不过是材料给予了更高的适用荷载而已。 暅之现在遇到的问题也一样,什么样的弦可以提供如此大的张力? 什么样的弩臂又不会毁于这样的张力? 又需要什么样的人才能拉的动这样的弩弦? 如何才能让箭矢减重而又不失杀伤力? 只要有一种材料出现短板,这个设计就只能停留于纸面。 可是现在暅之手中一种都没有,他唯一可以做的只是按照玉衡窥天之法先完成瞄准装置,如今无意间得到颇黎,实在应该物尽其用才是。 对于颇黎的特性,他没有了解。 虽然经过试探,这种材料的硬度适合打磨。 但打磨乃是成型下下之选。 如果只靠研磨,这一辈子也未必能把铁杵磨成针, 而如果滥用切割加工,就容易造成材料崩裂,留下内伤,等到制成成品才发现可就晚了。 所以加工成型最好的工艺永远是范铸。 如果这种材料可以热融软化,浇筑入范,那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中国商周时代用失蜡法制范,铸出的复杂青铜器皿令今日工程师都叹为观止。 比如赫赫有名的曾侯乙尊盘,那青铜雕花之精细让密孔患者见之不忍啊。 只要能范铸,颇黎就是神物。 嗯,偏偏,这颇黎就是可以范铸的。 铜鼎中的颇黎珠不断软化,最后化作一滩糖稀般的粘稠物。 暅之两道眉毛不住跳动,那种激动的情绪,就算是洪荒之力也封印不住啊。 在这种时刻,庆通常都是爱莫能助的。 他光着膀子望着炉火旁汗透儒衫的祖暅之,又往身上默默地浇了一瓢水。 一共就那么几粒玻璃珠,放在香炉大的小铜鼎里都盖不住个底儿,就算是宝贝,又能干啥? 秋风飒飒,吹到炉旁也都成了熏风,庆的眼皮被熏得越i越沉重。 他捧着水瓢,耷拉着肩膀,沉重的眼睑将远处连山压得越i越模糊。 懵懂间庆仿佛看到一名白袍道人在崖边向自己招手。 他指着对面的少室山问道, “那里本是我道家中岳大帝道场,此刻却为番虏所踞! 这位少侠,可愿陪我夺回神山福地?” 庆望着苍苍远山,幽幽空谷,脚底发软, “小子虽有此心,但奈何双峰天堑?我未生双翅,安能飞渡?” “这有何难?” 那道人将手一挥,一双木翅展开,阔约丈许。 “少侠且乘此翅,老夫自可助你!” 庆未待分辨,便被那道人如捉鸡般一把擒住,缚在木翅骨骼上,臀部狠狠吃了那道士一脚,便向空山幽谷直冲出去。 》》》》》敲黑板时间《《《《《 上文书我们讲过了澳洲,本回我们再说说亚美利坚。 这时有看官就说了,你说澳大利亚与亚洲大路岛屿相连,那也罢了。美洲和中国远隔重洋,在古代也和中国能有联系?古人远洋水平有那么先进? 疑古,是证明今人比古人睿智的经典论调,比如许多专家“考证”东吴时期虽然可以造出能在甲板上跑马的楼船,但是那些高船重心不稳,都是银样镴枪头,无法远洋,出海就会散架。因此东吴船只不具备远洋能力。 可是他们却罔顾了孙权海上投送万余兵力,遣使辽东购买马匹的事实。当吴使被公孙渊斩首的消息传回,若不是手下大臣拦着,孙碧眼差点就点齐十万水军奔辽东去了。 其实在汉末《临海水土志》和《南州异物志》中,已经记录了吴人可以制造四至七帆,可载数百人的海船。《太平御览?叙舟》:“吴人以舟楫为舆马,以巨海为夷庚(坦途,见《左传?成公十八年》而披其地,以塞夷庚,《注》夷庚,吴晋往i之要道。)也。”所以至少在三国时期,中日韩之间的航线,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常规航线了。 远洋美洲的可能性,如果按照现代航运的成功率标准,那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在古之贤者对未知忘我的求知精神面前,不断的尝试,败者九九,终有人及。比如说越人,他们的舰船技术未必强过吴人,但是南岛民族早在纪元前就已经与天斗与海争了。在季风和洋流作用下,即便是漂流,也足以将浮物搬运重洋,更遑论以重帆助力的海船?《吴时外国志》称七桅船月余可至大秦,经印度至红海的航线其实直线距离和到美洲差不多。只是东向航线的补给显然不如西向,技术上唯一的难点,是盈月的生存问题——关于这一点,我们会在系列的后续作品中详述。 本作我们主要讨论的,是究竟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前有没有中国人去过美洲,或有没有美洲人到过中国。至少根据《梁书》的记载,慧深和尚是肯定能列入标准答案的: 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i至荆州,说:“扶桑在大汉国(《梁书》,文身国在倭国东北七千余里/约今斯堪查加。大汉国在文身国东五千余里/约今阿拉斯加。)东二万馀里(所以这个扶桑国在阿拉斯加东还要两万余里,地点吻合),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扶桑叶似桐,而初生如笋(仙人掌也是如此,尤其是墨西哥的龙舌兰就是标准桐叶状仙人掌),国人食之,实如梨而赤(仙人掌果是什么?火龙果啊,美洲原产,如梨而赤,叶如桐),绩其皮为布以为衣,亦以为绵。作板屋,无城郭。有文字,以扶桑皮为纸(火龙果皮是真的可以做纸的)……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德克萨斯长角牛?北美原产),至胜二十斛。车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以乳为酪。有桑梨,经年不坏(小南瓜,茄型,美洲原产)。……其婚姻,婿往女家门外作屋,晨夕洒扫,经年而女不悦,即驱之,相悦乃成婚。婚礼大抵与中国同。亲丧,七日不食;祖父母丧,五日不食;兄弟伯叔姑姊妹,三日不食。……其俗旧无佛法,宋大明二年,罽宾国尝有比丘五人游行至其国,流通佛法、经像,教令出家,风俗遂改。 慧深又:“扶桑东千馀里有女国,容貌端正,色甚洁白(早期欧洲接触,北欧人),身体有毛,发长委地。至二、三月,竞入水则任娠,六七月产子(这里有些离谱,是参考了中国女国传说?)。女人胸前无乳(这是男女不分的结果吧?),项后生毛,根白(至少从体毛描写,对北欧人特点把握已细到极处),毛中有汁,以乳子,一百日能行,三四年则成人矣。见人惊避,偏畏丈夫。食咸草(烟草或古柯,美洲原产)如禽兽。咸草叶似邪蒿,而气香味咸。”天监六年,有晋安人渡海(交流已非单向),为风所飘至一岛,登岸,有人居止。女则如中国,而言语不可晓;男则人身而狗头(萨满面具?),其声如吠。其食有小豆(四季豆?美洲原产),其衣如布。筑土为墙,其形圆,其户如窦(窦即墓门,参见玛雅建筑门型,如中华墓门有石框石扉)。 这《梁书》中描写了若干新大陆特有品种。各位看官自己研究研究,这是正史,是不是编造不说,就算是编,如何编得出这么多契合得细节?其中确实也提到了一种西方传统观点美洲自欧洲传入的物种——牛。但是哥伦布大交换始终是西方史观,至少在哥伦布的航海日志中就已经揭示美洲有亚洲鸡,而非如西方史观自欧洲传入,这一部分记述曾被用于佐证“郑和发现美洲论”。 然后我们再i谈德克萨斯长角牛,这种牛角达到数米的美洲独有物种。如果我们无耻的“维基”一下,会发现它们是欧洲舶去美洲牛种的第一代“后裔”,最早在十六世纪就有发现(这异变还真快啊!不到一个世纪这外形就天翻地覆),是东部牛种(欧洲舶i牛)和墨西哥野生牛(啥?这些牛又是哪里i的?能解释解释清楚么?)杂交产生的。你们猜猜这个长角到底随的谁?美洲到底在欧洲人到i前有没有牛?笔者在此不多注释,后文继续引申。 第二十四章 因祸得福识奇宝 未卜先知送良材 庆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脚一抽就从梦里惊醒了。 可是他这一踢不要紧,这一脚正踹到了固定铜鼎的架子, 那铜鼎晃了几晃,就向庆压了过i。 暅之那才是真的被惊到了啊! 庆梦里跳崖不过是一蹬腿儿的事儿, 可要是这烧得红彤彤的铜鼎真地砸在了身上, 那就只剩一蹬腿儿的事儿了。 于是暅之卷袖子抄起炉架就去空中捞那铜鼎, 好在他身手了得,那铜鼎被他一捞,没有摔出很远,正砸在炉沿上。 暅之飞起一脚,踢在庆右股,将他送了出去, 自己连续几个躲闪,才避开了溅出的玻璃羹。 庆这时候虽然醒透了,却还是一脸懵逼的样子,从地上滚爬起i,大叫着, “我见到仙人了,我见仙了!” 忽然又见到暅之的怒容和一地狼藉,顿时像瘪茄子一样把声音压低下i, “我,我真的见到仙人了!不是梦! 我刚才还吃了一记仙人踹,然后就飞向了山壁。 你看,这腿,这头,都还疼着呢。哎呦!” 嗯,可不还疼着呢? 我的心也还疼着呢! 暅之真是被他气的七窍生烟,又暗自庆幸还好兄弟没有被那铜鼎真的伤到,这心中五味杂陈,根本不想搭理庆。 庆却已经开始观察和揣测这个案件现场了, 忽然,他被水中一颗一颗的透明色小蝌蚪吸引了过去, 噫了一声,从水中抓起一只。 他抓的时候是拎着那蝌蚪尾巴揪出i的, 谁料这蝌蚪刚一离水,就砰地爆开,好像根本就是水凝成的梦幻泡影,吓得庆抖了一个哆嗦。 暅之瞧见也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从水中小心的捧起一只,放在案上,对庆道, “砍它的头部,快!” 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仙法,但他此时也看清了倒塌的架子和掀翻在地的铜鼎,知道可能和自己多少有些关系, 于是便乖乖地听从暅之的吩咐,随手抄了把剑,就向那蝌蚪头部砍去。 有了刚才的经验,他知道自己一剑之下,那透明蝌蚪必然又碎成泡沫,是以已经做了闪身避让的准备。 岂知“铛”的一声响,这一剑如中顽石,震得他手臂一麻。 他本欲拧身闪避,腰力已发,再受这一记反震,顿时就是一个踉跄。 等他稳住身形,探身去看,只见那蝌蚪纹丝未动,连剑痕都寻不见一根。 庆大是奇怪,忙伸手去捉,抓到了蝌蚪尾巴,还没怎么发力,只听崩的一声,那只蝌蚪又碎开了。 炸开的碎片打在硬木案上噼噼啪啪作响,原i这蝌蚪并不是水泡,而是颇黎浆溅入冷水凝成的。 “你虽然闯了个大祸,但是却也得了一个大发现。 看i这颇黎,比我想象中还要堪用啊。” 暅之从水中捞出最后一粒颇黎滴,用刀,剑,锤,钳反复尝试。 只要是打在蝌蚪头部,无论你用尽什么手段,它自坚挺如龟。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暅之冷哼了一声,先讲了庆刚才的丑态,和他大腿上那个脚印得i历。 见他已是羞愧得面红耳赤,才继续讲道, “颇黎入水冷凝形成的液滴,被表层快速包紧,这种现象所有材料都是相同的。 在我们铸炼兵器的时候反复淬火,就是这个道理。 你在捉它的时候可以看出颇黎滴的尾部非常脆弱,这说明被表层困住的力量非常强大, 颇黎尾部没有被快速收缩的表层包覆住,你触碰它的尾部,就会引发这股力量,使其从内部炸碎。 这被困的力量能够瞬间炸碎颇黎,说明冷凝滴头部的包覆力量更大。 这股力量会将冷凝滴的头部拉紧,坚不可摧。 这样看i,颇黎淬火后受到的强化远远高于钢铁。 如果善用这一点,可以做出硬度非常高的表面。” 说到这里,暅之摇了摇头,将手按在庆的肩头,望着他无奈道, “可是我们现在到哪里再去弄大量颇黎做实验呢?” “刘必金多,你忘了刘必金多吗?” 对呀!昨天碰到这个守财奴的时候,自己就曾经委婉的表达过对颇黎的兴趣。 但是那个家伙的商业嗅觉比鼹鼠还敏锐,似乎觉得这对儿流浪到寺庙里的南齐青年不会是一个好的买主,拼了命的藏拙。 “看i我确实应该找他谈笔生意了。 哎!说实话,谈生意这件事儿,为兄最头疼。” “可是四姐是行家呀,她那张嘴,啧,啧! 谈起买卖i,满嘴生意经,我听着都头疼。” “五弟啊! 你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能把最关键的信息链出i。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九龙绕柱的命格特质?” 啪,啪,暅之搁在庆肩头的手重重的拍了两下。 庆一身的零件啊,刚才已经摔散了七七八八,再吃这顿熊掌,感觉这身子都要解体了。 不过庆心里明白,暅之此时心情已经大好,两拍之后,自己闯的这番祸事,就算是过去了。 “对了,小弟还有一事,想说与二哥参详。” “想说就说,墨迹什么?” “嗯,主要,这事儿是梦里老神仙说的。” 暅之被庆气的发笑,但还是耐心的听完了他讲述那山巅一梦,木翼渡虚。 可是听完之后,他却不笑了, “这种载人飞鸢,在春秋时期公输先生确实曾经提过。 只是时隔千年,并没有听说过再有重现,这图纸,怕是已经失传。 如果从头研发实验,所需时间代价,都不是我们现在应当考虑的。” “指南车,地动仪,璇玑,玉衡这些上古传说机械在令尊手里都能重现,区区一个飞鸢又算什么?” 请将不成,便用激将,庆自己明白,这一招用i对付暅之,屡试不爽。 技术权威骨子里都是一股傲气,古往今i都是一般。 “绝对做不出,却也未必。 只是家父得了一块永磁石,才复制出了指南车。 得了巨簇石膏晶,才复制出了玉衡。 如果我能得到一块合适的硬木,我便做的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颇有逸世之风的雄浑长者声音远远传i, “暅之啊,你师父遣人自南朝运i了许多木料,里面还留了一封信,竟然是给你的。 这小子不知道又弄的什么玄虚,你自己去看看吧。” 庆听到这个声音,差点吓尿了呀,这不就是自己梦里那个神仙的口音么? 他定睛在往声音i处一看,哎呀妈呀,今天这不是见了神仙,是见了鬼了! 怎么就这么巧,连长的好像也差不多是那么回事…… 他努力回想着梦中仙人的脸,细节是怎么也想不起i了, 但那气质,那风骨,那身白色道袍,哎呀,就是他没跑了。 那道人见到庆躲到了暅之身后,再瞧瞧自己身后,没人啊? 然后又正了正高冠道袍,看庆还躲着自己,这下可把他给弄懵了,只有出口相询, “这位就是暅之的结拜兄弟,庆小友吧? 在下北条久迟,初次见面,不知何处惊扰了小友?” 庆这才闪出身i,硬着头皮把自己所做怪梦说了一遍。 北条久迟听罢仿佛比庆还吃惊啊, “这,公输先生,正是贫道先祖。 飞鸢的图纸呢,贫道手中确有一份抄本。 只是这份手艺,在家族中失传很久了。 此图一直束之高,无人问津,今日却被小友梦到。 这,这真是一桩奇事。” “什么?” 暅之也觉得此事太过巧合,惊呼出声。 庆就更搞不清楚状况了, “北条先生怎么成了公输先生的后人?” “公输先生是先祖的自号,非其本氏。 先生一脉本出条氏,之后的晚辈里确实曾有一支使用公输这个姓氏的, 只是荫泽不厚,并未传承下i。 先生当时是鲁国客卿,鲁王礼遇高士,赐禄与公齐。 不过条氏本是鲁地赫赫有名的殷民六族之长。 依昔公羊、穀梁之言:输者,堕也。 先生出自前朝公卿,此时堕籍为民,故以公输自号。 后i先生与墨子沙盘论战,受了些许挫折,便拆分条氏,隐世不出。 后i的十二分家,自一条到六条氏分别负责六类机械研发, 东南西北中诸条氏则主攻建筑学、工事学、基础理论等等墨家昔年强项, 另有一支神秘的公输氏研发复杂机械,昔年偃师故技。 虽然先生成立不同研发方向的小组,这种动议是好的。 但是中原风变幻,在金戈铁马的冲击下,拆分后的小家族生存困难,很多分家都已经绝了传人。 而存留下i的家族又因为技术过于专精,受到其他相关技术的制约,再无法恢复祖上的荣光。 现在的条氏诸族,已经无法和昔年同列六族的徐氏,萧氏相比了。” 暅之点了点头, “当年田齐皇族被刘邦一分为八,从第一到第八,只有第五氏一支勉强撑到了汉末。 失势的家族一旦被肢解,就很难再聚起人气。 可惜公输先生当年无殷鉴在前,未预此节。” 庆对大族兴衰本无兴趣,他所关注的点相对比较奇异, “我听陈叔说过,带公字的姓氏都是出身富贵,还一直为公输这个姓氏没有传人而惋惜呢。 今日听北条先生解说,竟然还有以公羊为氏的,这公羊氏又何贵之有?” 那老道捻须大笑, “对姓氏源流,贫道到恰好有些研究,不妨卖个狂,略作解说。 很多复姓都是有规律的,上古便已有之,比如夏后氏的后,是地位的象征。 有熊,有虞,有娀,有穷,有仍,以有字入氏的,说明是人口众多的大部族。 司马,司徒,司空,司寇,都是《周礼》管制司职产生的姓氏。 你陈叔向你解释,公在复姓中出现代表出身富贵,也是有依据的。 周代以前,公子公孙并非氏名,而是对王族成员的称呼, 所以真正的公孙氏都是秦朝以后才出现的,是那些亡国公孙沿用的姓氏。 而公羊,公冶,公西,公叔等氏,也的确都是由诸侯王族派生出的姓氏,大都出于鲁国。 如我刚才所说,鲁王曾以宗邦望国自居,认为天下礼乐崩坏,天下之礼尽在鲁。 所以鲁地王族都是一身傲骨,那些王族庶支仿佛生怕几代以后为人遗忘,纷纷的把公字加在了分家姓氏的前面。 比如前面提到的公羊氏,就是鲁国公孙羊儒的后人。 公冶,公西都是鲁国外戚季叔公冶的后代。 只有公叔氏,出自卫国王族,是卫襄公感念叔叔成子当助其父复辟的功劳,特别赐予的姓氏。 先祖当年身在鲁国,与诸公卿为伍,朝夕称礼,故不能免俗。 取公字为号,也是这般。” 祖暅之见这一老一小聊的很是投机,不像是一时半会儿停得下i得样子,连忙开始带节奏, “北条前辈,我们先去看师父送i的那批货吧? 得空得时候,再去前辈哪里瞻仰一下飞鸢得图纸可好?” “哎,你自去收货,贫道这就取那图纸与你。 这等宝贝,可不能烂在图纸上啊。 既然今日有幸与你的义弟因梦相识,全是一场缘分。 也许这是上天有意让飞鸢重现人间,贫道又安能逆天而行,不知成人之美呢?” 信笺展开,上面龙飞凤舞,正是华阳先生的笔记: 檀宗旧事,魏宫谲,为师已窥端倪。令尊文远,身为齐将,虽存关切,不便北行。故与余相约,数载之内,当促汝北国游学。嵩山太室,天师北坛,一气连枝,汝必i思,故遗此书,敬待i时。汝既得神弩之图,定知其材难觅。为师游数载,苦心孤诣,亦未得周全。建武元年尝游夷州,造诸岳,登越王射石之墟,访夷人太鲁之,于南夷山中觅得神树,韧不可折。又见龙王檀,刀斧难侵。遂雇夷人以锯伐之,径年乃断。夷王遣水路运至嵩山,所备亦经年。观道长得之,当为建武四年事矣,此间周折,非言语可诉,望汝善用之。建武二年,华阳隐居记于夷。 紫檀两尺粗细,神木径五尺有奇, 均截为三丈,异香扑鼻,被缚在八轮联车之上。 暅之捧着书信,心潮澎湃。 原i数年之前,师父就已经和父亲在运作自己此次北行了。 不过自己i的可能比师父之前预期略早了些,所以在观道长寇冠前看到了这封信件。 这两段木头,历经三年,才由夷州送i,想i是师父为了弩机机体特别准备的木料,万万不能浪费了。 哎?这么粗的树干,做弩机又用不了许多,如果用i做飞鸢…… 嗯,等我拿到了图纸可得好好计算一下。 一旁的庆却和护送神木前i的两个夷人言谈甚欢。 这些夷州夷人,上古与中土越人同源,诸部杂处,各有领地。 其中和中原联系最多的,便是北部的昆仑部落。 他们与中原舟船往i做一些木料矿石生意,自汉而始,故而习俗已与中原差别不大。 当年东吴造海舰,就曾自夷州购入不少木料。 神木虽然硬度不高,但坚韧异常不宜折断,尤其天生防腐耐蛀,是最好的造船用料之一。 而龙王紫心檀也是木中至坚,乃是做桅杆的好材料。 因此孙权曾派出卫温,诸葛直二将助昆仑氏入山讨生番,争夺神木资源。 这次助华阳先生牵线取木的就是昆仑族,这番更是派出了王子昆仑一宇亲自押送神木入嵩山。 不过昆仑属地并不产木,这神木的砍伐其实是由昆仑盟友曹承汉的部落完成的。 南夷州阿骊山盛产神木,曹族本是山中一个小部落。 后i昆仑借兵攻山,掳千人而返,助曹族成为阿骊山第一大族。 不过曹族为了彻底控制阿骊山,清剿余部,抵御其他部落渗透, 也花了数年才稳定局势,以致东吴断了神木供应。 卫温诸葛直也因此被“违诏无功”的罪名处决,传首夷州,以助曹族收买人心,用以安抚当年遭吴军讨伐的生番,尽快控制木源。 这等帝王心术,也听得庆唏嘘不已。 东吴亡国之后,神木生意被孙恩垄断。 孙恩卢循以五斗米道广聚徒众,称霸扬州交州外海, 因为舟船质量优于晋军,故而能与强晋周旋十余年。 直到名将杜慧度通过越人与夷州通商,复建楼船,才让晋军重获一战之力,于南越(既今越南)斩卢循尽歼贼虏。 昆仑一宇和曹承汉两位小哥越讲越是兴奋,夷州的商贸倾向可以决定中原政权水军实力,这是夷州人最引以为傲的事情。 可是自中原战乱,南朝的资源配置也倾向于北方战事,神木的生意越i越差。 好不容易盼到陶弘景这样一位识货的买家,他们的服务自然要做个十足,派出两族王子以示诚意。 暅之作为一代技术宅,也不免感慨, 这所谓技术,设备,其实都受材料,资源掣肘良多。 这样的优质木料,对于海船制造,弩机,工程机械,意义的确非凡。 若不是师父见多识广,寻到海外夷州,自己就算得了神弩飞鸢的图纸,也难为此无米之炊。 北条久迟也是信人,就在几名小伙伴言谈甚欢的时候,他已经捧着一卷绢布笑吟吟的出现了。 暅之简略的扫了一眼,只见图纸的提拔是“木鹊飞鸢图”,其实是记录了木鹊,飞鸢两种机械。 木鹊是可以滑翔数百步的小型模型,飞鸢是他的载人放大版。 注曰:先制木鹊,以证其工。再建飞鸢,履步风。公输子般,破墨土瓮。汝自坚壁,吾且制空。 嘿,敢情这飞鸢是在鲁班沙盘论战为墨翟所屈之后的赌气之作,专门用i破墨氏瓮城的。 不知道墨家后i有没有机会见到成品,又有没有给出对策呢? 这一天的收获,真是让暅之喜出望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东风,恩,说东风东风就到啊。 东风吹i三个道士,为首的一名老道鼻孔翻天,可是个标准的牛鼻,气鼓鼓的吼道, “祖家小儿,你师父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送了这么大一坨木头疙瘩过i,是i赌我庙门的吗?” 祖暅之满脸堆笑的迎上去打了个稽首, “观道长,这么大一截树干确实碍事。 不如我就替家师做个主,将他锯开处理了罢。 这块神木倒还罢了,那龙王紫心檀却非凡铁可以轻易分割的。 所以,所以可能还要劳动……” “行了,别绕弯子。 上次老陶带i的那截朱崖赭檀(今称海南黄花梨),也是我帮他切的。 你就直说吧,是要切丝儿,还是片片儿? 我和铁男正闲着呢,不过,这可有条件啊。” 一旁截过话头的这位道长就是綦毋显武,自认天下铸造术第三。 为什么称第三? 因为世上还有陶弘景和徐太太。 陶弘景自不去说,那徐太太乃是北朝御用铸师,对铸剑一道近乎癫狂。 他自困白头火山不出,以地火炼剑,自封当时第一铸剑师。 太者极也,故取太太为字寓意登峰造极。 和徐陶这样两个怪物并立当世,綦毋显武自称天下第三,倒也并不算谦虚,只能恨生不逢时吧。 也许混到他儿子辈,就能混到第一了呢? “綦毋道长,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好了。 家师和晚辈都亏欠道长良多,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 “哎,小家伙!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我大连铁男,也是出过大力气的。” “是,是,铸造一道天下第四的铁男道长,我怎么能忘?” “哈哈!”,大连铁男被暅之称作天下第四,居然是笑得如此开心,可见他对排名在他之上的那三个名字,绝对没有异议。 綦毋显武拍了拍铁男的肩膀, “好了,说正事儿。 暅之呐,我不知道你师父搞i这块木头有什么用。 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用不完。 这剩下的木料呢,我要讨i雕个老君像, 就算是抵工钱吧。 此木香气自生,甚是祥瑞,不事道祖,实在可惜。” “没问题,没问题。 晚辈只取一个木鸢,一只弩机的木料。 木鸢的翅骨,弩机的弦臂需要用神木。 木鸢的握杆和弩机的机身需要用紫心檀。 剩下的木料,就全归道长处置了。” “木鸢?难道北条那个老头子…… 北条老杂毛,我用十柄宝刀换你一张图纸你都不换,今日你竟然……” “哎,哎。显武你可是越i越没规矩了。 老道又不是什么江湖好汉,哪里需要一捆刀枪放在身边? 这传家的宝贝可是讲究缘分的,今天,还就是缘分到了。 是我和庆小友有缘,这才从善如流,顺应天意的。 再说,暅之他真的要是开始着手制作飞鸢,还能不找你帮忙?” 这时候暅之忽然一拍脑袋,好像想起了什么, “綦毋道长,铁男道长,二位能否帮忙今日就切一片紫心檀给晚辈。晚辈还有笔交易要做。” 这两位都是实在人,一听暅之开口,自知必有要事,也不问缘由,撸起胳膊就抄家伙上了。 其他的人也忙碌着打起下手,有的扶木头,有的专门负责磨卷刃的锯子,忙活了大半天,拉坏了几十根精钢锯条,终于切下i两尺i厚的一块紫心檀。 暅之和庆正要两个人抬着那截木头回兰若,却被昆仑一宇,曹承汉拦住了。 暅之师徒可是他们潜在的大客户啊,焉能让他们受累? 昆仑一宇找绳子捆出了两根跨带,曹承汉直接就把这截木桩背在了背上, “走!” 嘿,这高山里出i的汉子还真是不一样。 就算是没练过功夫,这身子骨,扛了百i斤的东西,走起山路i也如同闲庭信步, 行进速度相比两位少侠,也是不遑多让啊。 》》》》》敲黑板时间《《《《《 本回书提到了祖暅之发现鲁珀特之泪的情节。鉴于中国古代玻璃金贵,这一节自然是杜撰的。但是此类杜撰的弦外之音是对那些疑古“大师”们说的,我不太清楚一般这类大师是做工业设计的还是只修古籍的。反正他们常用的惯性思维就是,没有甲,没有乙就不可能有丙。他们对工业设计的认知,就是已有方能为。这种思路就奇怪了,人类这几千年文明到底是怎么进步的?没有蒸汽机的时候,蒸汽就没有推力了?没有发电机的时候,自然界就不打雷了?电鳗就绝种了? 以前某些国营厂里捧铁饭碗的工程师,你问他产品公差能不能达到,他说不能。为什么?机器加工精度不到。好吧,也有道理,那机器加工精度为什么到不了?配件,螺丝的精度不到。为什么精度不到,机器加工精度不到。如此滚刀反复,那是肯定没得进步了。 公输子,墨子,张衡,马钧,祖冲之这些古之匠者,要是也都抱着这种态度,那古时候确实是什么都造不了。可是触类可以旁通,经验可以总结,精度我达不到,可以做一百个量取出一个合适的零件啊。古代中国人对于地磁场没有全面论述,不影响指南车,指南针的发明。中国古代制范技术没有那么多排气恒温的讲究,造出的金属器皿巧夺天工,也看不出龟纹缩痕。就算是现代拥有这么多辅助技术,也未必能再现当时那些神奇创造。 这些大家之所以是大家,就在于他们可以用已知去推导未知。 比如玻璃特性,暅之的确不懂。但是可以试验,可以观察,可以总结,这样就有机会找到独特的发现。淬火钢化是很难实现的工艺吗?不是。物理本天成,妙手偶得之,非唯文如是,理学亦然。被蒸汽吹开的壶盖在瓦特之前不知道有几亿万个,被苹果砸过脑袋的人在牛顿之前更如恒河沙数,无论这些具体的故事真实性几何,其背后的所蕴的真理谁说是一直等到瓦特和牛顿的出现才有人注意呢?伽利略和亚里士多德传统学派关于重力之辩,也非一时之思辨,安知此前究竟有多少伽利略,此后还有多少亚里士多德呢? 无论如何,实物为大,文献次之。那些以猜想假说“疑古”,臆断有无的专家真的应该换换思路。考虑一下自己的思考是否受到了现代工业观的局限。 当他们认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时候,古代的大多数中国人还吃不到米饭。有米没米,都还是要活下去的。 我们就用传说中的木鸢打个比方。其实这木鸢已经不是传说,关于他的档案是非常多的。 木鸢的原型机是木鹊,不载人。《墨子?鲁问》提到“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 墨子本人其实也制作过不载人的木鸢,《韩非子?外储说》称“(墨翟)费时三年,以木制木鸢,飞升天空”。可见这对老冤家在航天界争夺也很激烈。 但是在楚宋之争期间,确实有过鲁班制作载人木鸢的记录,因而通常我们认为鲁班在此项目上略胜一筹。楚国野史《渚宫旧事》载“(鲁班)尝为木鸢,乘之以窥宋城”(《酉阳杂俎》,《太平广记》因之,记载完全相同)。 到了南北朝的时候,这种机械已经进入批产化阶段,被批量报道。这种井喷会不会是因为鲁班图纸重现人间(本作设定哦)而产生的呢: 《太平御览·卷一百三十》:(高洋)又令元黄头与诸国自金凤台各乘纸鸱以飞,黄头至紫陌,乃坠于地。 《独异志?卷中》:梁武帝大清三年,侯景反,围台城,远近不通。简文与太子大器为计,缚鸢飞空,告急于外。 这两则记载中涉及东魏,北齐,南梁,侯汉四朝皇族,而且实验都成功了。元黄头从皇城飞到郊外,仍然没死,是被高洋重新抓回去饿死的。梁人的木鸢飞出了城,被侯景的军队射落却找不到报信的人。面对如此多的例证,这载人木鸢,究竟是不是该算空穴i风,各位看官作何想法呢? 在这个话题上我们不再做展开了。下节我们会分说一下鲁班的姓氏,诸君稍安。 第二十五章 盘蛇闻声出冥洞 君子击掌誓商约 到了少室山脚,山路转而延向高处。 庆暅之的步伐也比下山时缓了,可那曹承汉却脚力渐长,走在了最前。 迎面过i一个沙门,正是扶桑僧慧深。 他瞧见曹承汉头插羽饰,肩跨纹,竟然惊叫出声。 庆忙上前招呼, “慧深道友。这位曹小哥i自海外夷州,故而衣饰与夏相异,惊扰之处,望道友见谅。” “哦,原i小哥i自夷州。 彼方服饰与我扶桑族人大同,在万里之外乍见乡俗, 方才是贫道失态了,抱歉,抱歉。” 昆仑一宇和曹承汉听说这个缘故,也对慧深起了兴趣,便相约夜宿夷馆,秉烛夜谈。 少不得又要动用庆这位大厨展现一下红油料理的绝技了。 大连翮祖带着两个兄弟去镇上治伤,恰好今夜不回i。 庆趁机去邀慕容圣婴的一干室友。 智大路王子自然不愿去倭国人的住处沾晦气,推说要照顾苏鲁,不肯前去。 慕容圣婴和刘必金多却欣欣然i赴约了。 刘必金多此时还没有料到自己才是这场鸿门宴的主角, 等到众人谈至酣处,暅之忽然献宝,取出了那块紫心檀。 檀木的香气和在油泼辣子的余味里,那简直就是直沁入髓,令人精神倍增啊。 再看到刀斫实难憾,斧砍惹微痕的表演,老刘焉能不知道这是一块宝贝? 这时候庆又开始侃侃而谈, 说是天师道南宗天师陶弘景如何费尽心思在海外孤屿发现此等神物, 曹族健儿又是如何跋山涉水护送而i, 天师道北宗天师寇冠又亲自施法加持, 山外山法王宝念大师亲自开光, 夸的是世间独有,天上难寻。 两个夷州小伙只道是这个今日结识的小兄弟在卖力的帮自己推销,自然也是连声附和, 说到砍伐困难,运输艰辛,也是现身说法,言辞恳切。 庆本i这些说辞就是言之有物,再加上这两个看上去非常淳朴的夷州汉子解说的更是详细,在座诸人无不感此天材地宝,得i不易。 刘必金多只是试探性的想问问价格,庆就把眼睛瞪得溜圆,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暅之抢上去把那截木头重新包了起i,转换了话题。 待到夜深,诸人散去之时,刘必金多那双眼睛啊,是死死地盯着庆背后那一坨隆起。 伊伯国在高枷锁之畔,这个刘必金多本i就是个色目人。 他这大半夜的,双目圆睁,反着月光,泛起两道幽幽的似兰似绿的光芒,吓的草丛里的夜猫都缩进角落里不敢叫唤了。 “二哥,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五弟啊。我原i以为,要是你和四妹在一起,就算是她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今天过后啊,我觉得还是应该担心四妹多些。说不定就算她被你卖掉了,还要帮你数钱。” “哥,你这是在夸我?” “你说呢?” “不是,你,你为什么说要是我和四姐在一起……” “嗯?你说呢?” …… 每次聊起和四姐有关的话题,庆的心底总会有些异样的波动, 他还不懂那是什么,只是微微感觉有些烦闷,总是挥之不去,以至难眠。 这天夜里庆是抱着那截檀木睡着的。 这截檀木可是宝贝。 自己闯下的货,如何赔偿二哥,那就全靠它了。 只是一夜幽香入息,先尝了甜头的,却是二弟。 庆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囧事。 以前虽然难免也会黄粱入梦,最多不过无雨问苍天, 可是这一次,可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啦。 好在暅之有经验啊,催他速去净身,不是,就是清理一下身子,再换身衣服。 庆急着寻处山涧料理后事,开了房门冲将出去,却没料到门外有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那人怀里还捧了一大箱东西,虽然堪堪躲开庆这一撞,可也是左支右绌颇为狼狈。 庆扫了一眼,见是刘必金多,自然知道这家伙安的什么心思, 只是现在小爷有疾,忙把袍裾在身前一挡,夹着双腿快步逃去,经过刘必金多身边的时候,还神秘兮兮的甩下一句, “此乃仙品,万金不易!” 看着庆这一路倭女碎步? 刘必金多也是一头雾水啊,向暅之问道, “庆小友这是何故啊?” “哦,道家传说,紫檀饰物时常佩戴,久闻其香,可健身强体,枯木回春。 昨天庆小友抱着那截檀木入眠,怕是有些……” 刘必金多伸鼻子嗅了嗅,嗯,他也是个男人啊,焉能辨不出男人香? 再想起刚才庆形状,焉能不知何故? 这紫心檀还有如此功效? 看i我今天带i的物件确实少了。 屋中的谈判进行的异常顺利, 暅之谦谦君子,提出的要求自然并不过分,但有所言,刘必金多均无不允。 更何况暅之的要求特别奇怪,他对于玻璃,不求器型,不求工艺,甚至碎裂缺损的都可以,他都会按重量记费。 以前那些损坏的器物都是一文不值,白送都没人要啊。 现在有人用i交易,别说还可以用那截宝贝檀木低价了,就算你是用普通金银,只要还能卖钱,这笔生意也做得,自是有赚不亏。 刘必金多见买主如此厚道,打心底里想结交这个朋友,于是又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金匣,递与暅之, “先生既然打算亲自加工玻璃制品,那么这块他山石或许有用。 他山石乃天下至坚,普天之下,唯天竺之南,盘越国有所产出,以歌箜答国所出最佳,天竺称之为金刚。 此物极为珍贵,米粒之珠,万金难求。 机缘巧合之下,我曾经用一个等身颇黎瓶从歌箜答行商处换到一块枣核大小的他山石。 连同今日我带i的这些颇黎制品,换取那截极品龙王紫心檀,应该颇有盈余了。 日后交易,我便将那些残损颇黎称重计价,十锊易绸一绢。 先生认为如何?” 当时的跨国交易,商人更喜欢以物易物,或易金银,这样在诸国之间都可以流通。 既然在中国交易,最佳的货色自然是丝绸,瓷器和香料。 其中最易存放运输的,又属丝绸。 刘必金多的生意经着实打得非常不错。 但是暗自窃喜的,其实是暅之。 因为刘必金多此时是按照北朝的丝绸价格估价, 而当时南朝因为催青工艺的出现让丝绸产量大大提高,丝绸价格远远低于北方。 只是南北两朝战事频繁,当中丝绸差价贸易,老百姓没能力做,不安全, 军方不方便做,太敏感。 最终这生意,就被天师道南北道门垄断了。 天师道不但高人辈出,而且无论是军队马匪也都会给僧道一些面子,因而生意一直顺风顺水。 现在太室山顶就有一库房的绸缎,暅之如果想调用,自无不可,反正还起i也方便。 这无形当中,等于又给了暅之一个大大的折扣。 暅之应允的自然爽快。 他接过那方金匣,打开一看,黄色丝绢中埋有一颗枣核大小的石头,棱角分明,空灵通透,质地与水晶诸玉皆异,显然并非凡品。 他看到那黄绢上隐隐有些字迹,十分好奇,便将那黄绢展开,问道, “这是什么?” “吾亦不知,这黄绢上的符号似乎既非天竺文字,亦非盘帝符篆,无人识得。” 祖暅之多看两眼,心念一动,这些符号看上去像是华夏上古的仓颉书啊, 他随师父考三皇坟典,多少认得一些, “安知莫釐非真姓,绝隔崇山旧时家。 剑浮沙,歌箜答,又一华,又一夏。 何时再饮莫釐水,草履踏破崇山遐。” 这是一首诗,还是一曲歌? 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此时无暇考证,便又仔细得将黄绢和他山石一起收入金匣。 等到庆回i的时候,只看见宾主双方在祥和友好的气氛中已经完成了对共同关切的问题充分的交换了意见。 因此未过多时,庆便又被暅之拽上了太室山。 曹承汉的身后此时已是满满一筐颇黎,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寻常珠宝顿失颜色。 也许只有那颗他山石,才能镇压这满目琳琅。 昆仑一宇几时见过这等奇货,跟在曹承汉的身后,勾着脑袋一言不发,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 “等你们回去的时候,每个人也挑几件。” 暅之很大方,现在他不再为颇黎i源发愁,折算成南朝绢价,这些东西也并不比珠玉贵重,他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不,我不能要。 这些东西虽然好看,但不如珠玉耐用, 我若带了回去,族人有所损坏,一定还想再交易同样的物品, 这样会花费许多神木的资源。 带回的毛皮,绢绸,种子,铁器和药材就会减少。 那些,才是我们族人更需要的物资。” 昆仑小王子的眼睛虽然很诚实,但他的心志却很坚定。 这样的小王子,日后应该会成为一旦贤王吧,可不能把他带坏了。 暅之微微一哂,更觉得这是个可交的朋友,爽快的应道, “好,那我就去寻些成药和上好的铁料给你们!” 曹承汉也是个实诚汉子, “祖兄,这木材的货款和运费,华阳先生都已经预付过了,不需要祖兄再行破费。” “就算是我私人的赠礼!交个朋友!” 这下可把两个小王子乐坏了,纷纷表示要帮暅之做木工帮手, 这个他们最熟,手脚定然比綦毋显武和大连铁男两位长辈要利索多了。 盛情之下,暅之自然也却之不恭,便趁一路闲暇,开始讲解起木鸢和弩机的坯料要求。 到了太室山,暅之便嘱咐綦毋道长把分割木材的活计和两个小王子交接掉,而对道长另有所托。 暅之需要一个圆形铅釜,四壁务必打磨光滑,底部开一个小洞。 这个要求颇为奇怪,但对綦毋,铁男两位道长自然不是难事。 他们和华阳先生交到打多了,只管干活,其他一概不问。 反正问了也听不懂,白白浪费自己时间,还不如用i改进独门灌钢工艺呢。 暅之自己也要开始制作一些精细配件,便拉了庆打下手。 这太室山上,顿时笼罩在一片共产共荣的和谐氛围中。 而少室山的兽苑,也同时上演了死士报信,称太子将至的好戏。 一名驯兽师悄悄i到四夷院,不多时,两个足戒比丘就离开兰若奔山脚缑氏县城去了,正是无上,不灭二僧。 在他们身后,悄悄跟着一道人影,却是一日未见的刘赢。 出了山门复行数里,有一块山坪,自坪下望,是一片小湖,临山望水,风景怡然。 二僧行至此处,仿佛也为景致所摄,忽然驻足,咕噜着不知是什么语言,相互交流了几句。 忽然,其中一位转过身i,用生涩的汉语说道, “朋友,何不现身一叙?” 刘赢揉了揉鼻子,嘿,能觉察到自己的存在,那可必然不是普通人,今天看i难免有一场恶战。 战斗,他从i不怕,相反的,每每闻到战斗的味道,他都会非常的兴奋,不自觉得又搓揉了几下鼻子。 “河朔刘赢,敢问二位大师行色匆匆,所谓何i?” “我们有些要事,不便奉告。 如果少侠也没有其他要问的,便就此别过吧?” “要事?我闻到了血腥,嗅到了杀气,你们是谁的爪牙帮凶?还不招i?” 两个大和尚的面色顿时便的非常难看,另一个大和尚终于也发话了, “我们,不想。何必,为难?” 这个大和尚的文好像更差一些,还组织不了完整的句子。 刘赢一声冷哼,也不管他们是真听不懂,还是在装,让人说实话最好的方法,就是实力。 沧浪一声长剑笑,他本就不善言词,想说的话,便握在手中: 别和小爷耍滑头,想离开这里,要么招供,要么问过小爷手中剑! 那两个和尚仿佛也被惹火了。 先开口的那个双手合十,对刘赢施了一礼, “盘盘国无上僧,请亲赐教!” 刘赢i势如电般劲急,剑无定形,如晨露闪华,瞬间笼罩了无上僧身前三尺之地。 “南无查图穆可哈! 米粒之珠敢争华? 梦幻泡影尘归去, 大智大定在唯达!” 额地神啊,这盘盘国i的僧人,半梵语半汉文的都能诵唱? 刘赢被这大和尚也是气的好笑,剑势稍稍缓了一下,忽然就觉得不妙。 原i这大和尚诵唱并不单单是装神弄鬼,而是在打一种节奏。 他的身体如舞蹈般跟随节拍行动,姿势优雅舒展,动作角度异常刁钻,手足膝肘均可用i攻击,和中土武学大相径庭。 刘赢刚刚摸出这个道道,也踩着节拍想要窥破对手先机,没料到对手却有时忽然不按规则出牌,赶块个半拍。 耳边呜哩嘛哩的梵音,你不听吧,抓不准对方攻击时机。 听吧,又常入彀中。 原i这声音,本i就是攻击的一部分。 盘盘祝舞,由一心生二用,是为拳脚, 二用控四肢,四肢化八极, 也就是双手双肘双膝双脚,八极轮转, 杀伤既强,敌更难防! 其根本理论理论和道家哲学好似还颇有些渊源。 这路外域拳法刘赢自然没有见过,但是一千四百多年后,这门功夫有了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做“泰拳”,那便是四海闻名了。 无上僧是盘盘国祝舞的头一块牌子, 按照宝念的评价,那是古鲁级,也就是宗师级的人物。 宝念口中的“天下第一高手”有力竞争者觉法大师,也认为在外功一道,无上僧已经几乎没有敌手了,并尊之为外功古鲁。 功夫内外之别,是觉法大师首创的见解。 无上僧试过觉法的成色,知道对方的实力比自己高明不知几重境界, 能得觉法亲自评为古鲁,自是与有荣焉。 这盘盘祝舞由此便被他赋予了一个新名字——外古鲁(aikhru)。 这些事情,刘赢自然都不知道。 知道又如何呢? 吓得倒他刘赢? 还是打得倒刘赢? 这位纵横河朔无敌手自打踏入中原,至今只服过穷奇和虫二两大高手而已。 这等异域番僧,雕虫小计,他是绝对看不上眼的。 那日他不曾为庚七大风诀所困,今日难道还能困于眼前蚊蝇之声? “华阴山,自以为大!” “高百丈,浮为之盖!” “仙人欲i,出随风,列之雨。” “吹我洞箫,鼓琴瑟,何訚訚!” 汉乐府,《气出唱》,最铿锵! 剑势随气壮。 孟德词,意绵长,横槊望。 谁敢与争狂? 这《气出唱》的调子本就是汉代道家练习吐纳的法门,句有长短,节奏滞拗。 刘赢开声吐气,击剑相和,直若狮吼龙吟鸣白象。 无上僧诵唱的气势顿时被碾压,节拍也被带得散乱, 八极响转之间难免也受了影响,动作连贯大不如前。 待到刘赢喊出,“遨游八极,乃到昆仑之山。” 无上僧已是额头见汗,手足膝肘仿佛被缚住一般, 虽然仍踏着舞步,却是在勉力翻滚躲避。 再到“赤松王乔,乃德旋之门。” 那大和尚眼看已是支持不住,如果再让刘赢吟出最后两句,必有血溅五步之厄。 不灭僧看得真切,高宣一句佛号,大步跨前,硬生生挤在二人中间。 刘赢此时胸中郁气尽出,剑势滔滔不绝。 三尺之内无论飞花落叶,不慎落入战团,便会被绞作齑粉。 不灭僧此时踏进,便等于将肉身直接迎上销骨金风。 刘赢见状,再想收势,也是不及,只能双眼一闭,以防被蓬起的血雾迷了眼睛。 随着一阵非金非石的摩擦声,刘赢感觉自己的剑仿佛是划过了某种远古巨兽的皮肤角质,完全没有造成伤害。 他心下暗道一声不好,双目怒张。 眼前的不灭僧僧袍尽碎,赤精着身体,古铜色的肌肤上爬满了细密的白线,大概都是刘赢那一剑所画出的斫痕。 他双目紧闭,保护住最脆弱的罩门, 胸口一吸一吐,双掌平平推出, 速度不快,力道也不像有何过人之处,但是刘赢不得不躲。 就算这一掌平淡的如同僧推月下门,刘赢也不得不避。 因为对方没有破绽,他无法伤到对手,那就必须要避免白白被对方伤害。 技击有时候也是一种博弈,战斗有时候也是一场战争。 士气和主动权的重要性,足以在瞬间逆转胜败。 刘赢虽然还没有败,但是对方已经立在了不败地,这样的仗,不能打。 于是刘赢开始退。 军溃如山倒,搏击又焉非如此呢? 无上僧本i已经被缚住的手脚仿佛忽然绷断了所有无形丝带,忽然恢复了迅捷,诡异,甚至有些狠辣。 刘赢想进,不灭便踏前一步。 面对一堵行走的五行山,以及背后不时射出的杀机,刘赢一退再退。 他的忍让并非完全没有意义。 他在观察不灭僧,仔细的研究他的每一个动作, 喉头的每一个蠕动,鼻翼的每一次翕合,腰腿膝踝每一个微小细节。 这种诡异的功法,虽然他第一次碰到,但江湖从不缺乏对他的传说。 这是一种需要配合沙门苦修才能大成的功法,佛家称之为金刚。 就如同那块他山石一般,无论风i雨i,刀i剑i, 我自不增不减,不垢不净,如顽石不生,故亦能不灭。 刘赢并不信那么玄乎的东西,但是不质疑它的存在。 在他的认识里,这必然是一种内外兼修的功法, 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 反复的锻炼和呼吸吐纳的配合,将肌肉压缩到一种超自然的强度。 所以他必须看破对手呼吸的节奏,找到对方破绽最大的那一个点,然后毕全功于一剑。 他不断的后退,口中却在念着算诀。 眼见不灭前进的速度越i越慢,喉头的蠕动越i越吃力,迟缓, 刘赢觉得反击的机会可能就要i了。 他开始倒数,从十向一倒数, 一旦心中跳出一这个数字,他就会发动。 立即发动,尽全力发动! 他可能今天都不会再等到第二个机会,所以这一击只能成功! “三!”,不灭僧踏前,刘赢退。 “二!”,无上僧的双腿连环踢出,刘赢再退。 “一!就是现在!” 随着心中一声暴喝, 刘赢足下重重一踏,虎腰微错,人剑合一,腾身而起! 》》》》》敲黑板时间《《《《《 说起鲁班的姓氏,我们首先要有一个概念:鲁班是春秋时代人,男子称氏不称姓。其氏为何,历史上没有记载,但是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公输并非鲁班的氏。 鲁班不属公输氏的证据在这里: 《汉书》颜师古注:鲁班与公输氏皆有巧艺。故乐府:公输与鲁班。(原诗:谁能刻此镂,公输与鲁班。) 《吕氏春秋》:公输,鲁般之号,在楚为楚王设攻之具也。 《通志略?氏族略》:公输氏,鲁公输般之后也。 这三本书,都是学术界非常有分量的典籍。结合此三者,鲁班号公输,并非以公输为氏,这不是同一概念。但公输氏出于鲁班之后,属于以先祖字号为氏,这在春秋时期,尤其是王族支系非常常见(鲁国有公输若,般之在世,公输若方小。——出《礼记》)。 而此外,《礼记》,《战国策》,《后汉书》,《墨子》,《盐铁论》,《孟子》,《列子》,《慎子》等书都提到过其人,并未点明姓氏,或称公输,或称公输子,或称公输般/班。关于公输般的称呼,号+名的称呼方法在上古三代是存在的,比如太公望,介子推。 鲁班姓公输的说法最早可见于明代杂学《鲁班经》:“师讳班,姓公输,字依智”,只是这一条记载首先犯了姓氏不分的错误,其书的成色分量也实在有限。考其出处,可能i自《山东通志?方技志》曰:“公输子,鲁公族,名班,或作般。”不过根据这个说法,鲁班反倒应该是“鲁氏”公族了。《山东通志》也是后人补记,成书于正德年间,鲁班的籍贯是否在山东亦只可备为一说。 至于小说中提到的鲁地“殷民六族”和诸多公某姓的出处,都禁得住考证。因此本作认为公输这个号可能与殷民六族有关的逻辑,所引典据还都是可以站住脚的。毕竟能将“输”这个字直接用入自己的字号,一定是有故事的人。 只是鲁班究竟是否属条氏,亦无可考。北条久迟此人,是为了系列情节杜撰出的名字,和大连铁男是p名。久迟,出自日本神道教土木之神久久能智在呪词中的本名屋船久久迟命(命是神道教诸神称谓之一)。久久(今假名转写クク)其实就是木木,知(ノ)是之的意思,智/迟(チ)的取意是神。久迟,就是木神。所以关于大连铁男的身份,是不是有聪明的小伙伴已经猜到了呢?这条线索有些剧透。但是本书不怕剧透,所涉及的人物大多都是史实人物,他们生活的年代,事迹,官阶,和史书赋予的性格都不会被刻意扭曲。但是小说的结局,情节的走向,是没有那么容易被预知的。 不过日本的北条氏,三条,六条,中条,东条等氏,在中国南北朝时代都还不存在。后世以建筑学知名的后北条氏也是由其他姓氏改姓的。在这里和久迟撞姓,就算是一个无意的巧合吧。 在本作当中会出现好几位与神道神祗有关的人物。神道教,其实和中国原始道教是非常相似的,敬的是天地君亲师,重祖祭,信奉万物有灵。将人,将物神格化,方有八百万神之说。其实中土道教和日本神道很多神位的i源都是历史人物,也是东亚历史的一方缩影。 ps盘盘国无上僧所宣佛号南无查图穆可哈(haurukha),是印度教梵天的化身之一,生有四面,后i在东南亚演化成了具有独立神格的四面佛。维达(ea)是吠陀书(本作蜚驮书)的另一音译,象征智慧。 第二十六章 绝壁寒潭殒侠士 国戚名僧见异人 刘赢力运丹田,小腿发力,用力一踏。 这是为他前冲的招式做准备,是对这一次绝地反击力量,速度的保障, 所以这一踏,自然是用了死力。 可是无巧不巧,偏偏踏中了一块圆石。 圆石下面本是浮沙,根基虚浮,吃了这一踏之力,沙石如奔流般哗啦啦啦向后飞洒,圆石也咕噜噜得倒滚出去,在地面上弹了几下,便滚落山崖。 刘赢身体冲出之时,重心已失,眼看就要向前跌倒。 好在如他这等武学天才,临危应变,发自本能。 只是闪念之间,便将积蓄的磅礴剑气尽数引发,一柄软剑被刘赢的威压和岩基压的弯如新月。 只听刘赢一声暴喝,腕力一吐,便借着反弹之势,腾空而起。 可就是这么小小一个变故,不灭僧便又调匀了呼吸,向无上递了一个眼色。 无上的嘴角挂起一丝诡笑,也自然而然的还以一翦秋波。 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交流,总是让画面感觉异常猥琐,那么自然而然的,更加暧昧的事情就发生了。 无上僧忽然一弯腰,就搂起了不灭僧。 早就被剑气剥得赤条条的不灭双股一分,骑坐在无上肩头。 由于刚刚两人在做面对面的交流,此时无上僧的头也自然而然的埋在了某个不可言喻的部位。 虽然无上目不视物,可他动作没停,腰腿转折,依然翩然舞动。 不灭配合着无上的战舞,也自他肩头慢慢站起,借无上腰腿力道起跳,硕大的身子便如被抛石机抛出的弹丸,直射刘赢。 别看这两个家伙做了那么多怪异姿势,其实也不过转瞬之间,看i二人的这种合搏术平时必然演练过许多。 刘赢得身子还没下落,不灭这个人肉弹丸就已经被送了上i。 不灭恐双眼被剑气所伤,索性紧闭双眼,其他一概不管不顾,双掌就迎向刘赢掉落的轨迹。 这种打法实在太无赖了,就算刘赢剑术神通,又能奈何? 一阵金石交鸣之后,刘赢还是不得不出掌化解对手无理的一推。 “嘭!”的一声,双掌一触即分。 刘赢的身子在空中倒飞出去,如浪里浮萍,不由自主。 眼看落脚之处便是百尺高崖,崖底虽是一汪碧水,从这样的高度跌下,怕不也是九死一生。 不灭全身赤裸,甚感羞辱,此时根本没有放过刘赢的心思。 他在空中对无上咕噜了几句番语,那无上僧便手腿并用,八步赶蝉,冲到崖前,恶狠狠的盯住刘赢。 只要刘赢还能生出半分变化折返回i,那他必然会趁势补刀,痛打落水。 刘赢已经放弃了抵抗,他虽然不惧无上僧,但在身体毫无借力的情况下,也无法改变坠崖的结局。 他一声叹息,空中仍不忘还剑入鞘,转身俯瞰碧波,然后将身体张开,尽量延缓下落的势头。 他不会水,但他有求生的本能。 他自幼在胡夏之交的河朔地区长大,族群和部落间春天争夺草场,夏天争夺水源,秋天争夺食粮,冬季与天争明年,挺过一冬的人,再复如此。 械斗,劫掠,屠杀,在河套以北天天上演,他刘赢虽然号称无敌,但在部族间的战争面前,一个人的力量,永远都是微弱的。 他失去了族人,那是一段他不愿意去回忆的往事。 在河朔独行亡命的日子里,他也曾跳过崖,泅过水, 被水呛到完全昏迷,醒i时发现自己被甩在一处浅滩,侥幸活命。 至今他见到流水,胸中还会隐痛。 比如现在,他的胸腔痛的就像要被撕裂一般。 但他就是凭借这股钻心的疼痛,凝聚着精神,完美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眼看下落的速度越i越快,距离水面越i越近,他双手并拢,下压,噗的一声刺入水中,只溅起一朵玉盘大小的水莲花。 随着身体完全的没入水中,那种疼痛感已经将他的精神彻底撕裂,刘赢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冷,一片黑暗,随着那朵白色的莲花渐渐合拢,世界便失去了所有声音,所有色彩,和所有的温度。 无上眼见刘赢一头扎下去,声息全无,临崖遥望,即听不到什么动静,也没看见溅起水花。 他正待仔细搜索,忽然一双手自身后揽住了自己腰畔,猛然回头,只见赤裸的不灭僧抖着牙齿软倒在他身上。 北国秋日,终究还是微凉,不灭刚才运功时间太长,收气以后自然比常人更加虚弱畏寒。 山岚吹过,此时他竟有些经受不住。 无上和不灭相识已久,知道他功法的短板,自然识得利害。 事急从权之下,无上便也解去衣袍,将不灭裹了进i。 内衣在南北朝时代还不流行,尤其对于苦行沙门,自然不会那么讲究。 所以眼下这两个大和尚光溜溜的抱在一起,只裹了一件外裳的情形,可就有些“香艳”了。 好在山中人迹罕至,眼下又没有什么大型宗教节日,谅i不会有什么人经过…… 怕什么就i什么,是老天的一贯做派。 我国先贤孟子,曾经提出过一条窥破天机的“莫非定律”: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不立乎危墙之下。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 也就是说不要挑战命运,命运总会给你最坏的安排,该发生的祸事总会发生。 真正了解命运的人不会站在危墙之下。 做好所有的预防而善终,是正命。 妄想去挑战命运,那就是作死,一定会有“福报”。 可惜无上没有学过四书五经,不明白这个道理,现世报也是说i就i。 一行四人一马,径直走i。 为首一人身披大红袈裟,头顶金冠,阔面重颐,道貌岸然,一看就是诰封的道人。 身后一人牵着马,身材略有些佝偻体型精瘦,毛发却比常人浓密还隐隐透着金黄,大概是个黄毛鲜卑。 这一身猴精的长相和和身边那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对比鲜明。 那胖和尚腆着大肚,扛着一根九齿方便铲,走路一摇一晃的,看上去虽然笨拙,速度却还不慢,并没有被那猴精拉下。 拖在最后的是个虬髯胡僧,环眼深眸,凶相毕露,身背经篓,手住一根镔铁禅杖。 四人面貌奇异,走在哪里怕不都是一道风景。 只是眼下,有两位大师夺尽山光水色,反倒把他们看得呆了。 虬髯胡僧长大了嘴,不免惊呼道, “哎呀,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你们看! 这,这可是传说中的欢喜禅?” 那胖和尚抢先一步,横铲挡在众人面前, “光天化日,白日宣淫,非奸即盗。 你们且退开,待俺老朱问个明白!” 红衣禅师神色不变,身后的猴精倒是很听话,牵着马躲开老远。 无上看了这阵势,只能苦笑,推说自己二人是遭了歹人,被人连衣衫都一起抢去了。 老朱见不灭僧虚弱异常,相似生了场大病,便也信了几分。 他听闻光天化日之下,伽蓝庇护之地竟有盗匪如此猖獗, 恨的用手中铁铲连连顿地,誓要掘地三尺,尽诛悍匪。 后i又听说那匪徒依然被击落悬崖,这才略转和颜,走到崖边探看,见百丈之下千顷碧波,哪里还有人影。 虬髯胡僧为人热情,早从背篓里取出一套缁衣递给二僧,口中絮絮叨叨的打听二人遇险细节,实在有些话痨。 不灭此时气色也略转回了些,取衣衫穿了。 也就这么片刻的功夫,虬髯胡僧已经将四人家底详详细细的报了一遍。 这位胡僧名叫鸠摩智,生于后秦故土北地郡,是同名后秦大经师的后人。 其家族本是身毒国的刹帝利,故而常被转音称为深沙(身刹)大师。 深沙世代以奉经护经为第一要务,尤其是先代鸠摩智大师亲译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乃是北传佛教至宝经本。 此番便是奉魏王诏命,护送后秦原本诣兰若寺。 红衣禅师出自名门冯氏,名亮,是本次送经,督造藏经的主使官。 冯家在北魏权倾半壁,任命冯氏族人担任送经主使,显然是在表明魏王对于经书的格外重视。 其余三使皆以弟子名义相随,深沙论资最浅,行三。 大师兄拔拔拔六观,汉名长孙观,出自北魏皇族支系长孙氏。 二师兄朱僧生i头也不一般,乃是中原首位受戒僧,西行求经第一人,三国名僧八戒大师的后人。 朱僧生虽然不似冯亮、长孙有皇亲身份加持,但他在佛家的地位格外超然。 昔年司马昭废曹髦,改立曹芳。 为平民怨,修功德,司马亲送八戒大师朱士行西行求法,赐国宝九齿方便铲护持。 说到这九齿方便铲,i头那更是不得了。 话说曹魏甘露元年,司马昭初晋大都督如九锡,位极人臣。 他欲知何时可以代魏自立,便问卜于当世散仙管辂公明。 管辂心中暗骂,等你这祸害死了大事方成! 但如何能如此对司马昭道破天机? 无奈此贼相逼甚急,公明便于宅中白日飞升,不知所踪。 司马昭派人去寻时,只见管宅正中立了一根彩金九齿方便铲,斯人已去鹤宅空。 司马家以为祥瑞,权作法器赐予八戒大师。 直到司马篡魏,泰始改元,才有人悟出这神器谶言。 铲生九齿,司马昭自蒙九锡余寿九年,曹魏遗祚九载, 枭雄归西,九五易姓,又庇朱士行求经书九十卷,虚寿九九八十一岁。 士行客死于阗,此铲被弟子带回中原,传其后人。 既得中土沙门鼻祖八戒大师加持,此铲在中土佛门地位,堪比舍利。 作为朱家后人,九齿方便铲的持有者,朱僧生的咖位于佛家言远在两位皇族之上,是此行护经团队真正的主心骨。 只是诰封i自皇家,不免要委屈他些儿个。 这深沙的舌头里就像装了弹簧,秃噜秃噜的语速飞快,想i母语便是惯i饶舌。 就在不灭僧披上僧袍的功夫,他能把那么一大堆废话全部秃噜出i,真是让人叹为闻止。 好在无上不灭二僧也是听惯了饶舌,还能理解大半—— 四人奉皇命送经,i头都不小,大约就这么个意思。 不灭和无上对四人连番称谢,指明了去往兰若的道路,然后又匆匆作别下山去了。 待二人走远,冯亮却俯身仔细验看了打斗的痕迹,回头问朱僧生, “老朱,根据现有的情报,山上能使出如此剑气的人,会是谁?” “能具如此功力,不外乎后山虫二先生,太室观道长。” “虫二先生擅刺击,用的是一柄锥形剑。 观道长听说已经弃剑多年,不遇生死强敌,他手中拂尘便足以应付。 而这满地划痕说明那剑客用的是寻常直剑。 况且,如果真的是虫二先生或是观道长出手,怎会被刚才那两个番僧逼退?” 深沙也装模作样的伸着头看了半天, “师父,有没有可能是那个什么先生和道长没有带随身的兵器只是随手拿了一柄铁剑忽遇强敌兵器又不顺手发挥不了平日水准所以被打落悬崖又或者悬崖下有什么重要的物什那个什么道长或先生羞辱了两个和尚就主动跳下悬崖去抢那物什…… 哎呦!大师兄你为什么打我?” 这深沙一口气吐出几十个字连气都不用换一口,拔拔拔六观怕他肺活量太大,连忙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插话道, “我们可能还忘记了一个人。” “哦?谁?” “就是小龙王口中的三弟。 听说他的剑术不在斩蛇山庄天奴之下,又得马喆先指点,更有精进。” 冯亮双眉紧缩,嗯了一声,略做思忖,便吩咐拔拔拔六观, “猴子,你去盯住他们两个,自己小心些。” 拔拔应了一声,伸手在面上一抹,立刻变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闺女,随意挽了个发髻,转身之间就换了身罗裙水摆,擎了支团扇,一步三摇,向两个大和尚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师父,大师兄好快,我又没看清。 他的衣服到底藏在哪里? 团扇又是怎么出i的? 胡子哪里去了?哎师父,二师兄,你们等等我……” 此时的太室山上也很热闹。 夷州送木料的使团还没撤走,南朝的丝绸商队又到了。 带队的是綦毋道长的族弟珍之,和暅之本就熟识,观中上下自然也都认识,可是众人的目光没有一个落在他的身上。 在他身边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胡女,顾盼生姿,胸横嵩岳双峰巍峨,腰如洛水盈盈一带,曲线柔和,一双修长的大腿,饱满结实,将两瓣圆臀顶得老高。 像庆,昆仑一宇,曹承汉这样的毛头小子,一个个看的都是直吞口水。 这种浑身都在诱生荷尔蒙的女子在中原确实并不多见。 大概是好命的男人都惧内。 綦毋珍之对那女子也是一脸的爱护恭谨,他既不急着和众人打招呼,也不管自己的货物,只是将那俏娘子守得紧紧的。 好在商队中的账房管事都很给力,早将一切安排妥帖。 “珍之,你何时又讨了这么水灵的一位弟妹?” 綦毋显武满脸堆笑,迎了上i。 “哥哥说笑了。这位石夫人,可是大有i头。 南朝染坊十有六七都在夫人名下。 她可是小弟这两年最大的供应商。 此番夫人亲自前i,就是想看看我们南北间的货运渠道是否顺畅,市场状况是否良好。 她若对弟弟不放心,将绸缎都卖给了别人,那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咯!” “哎呦!误会!石夫人莫怪。” 那名石夫人碧蓝的秋波流转,仿佛荡起一片涟漪,众人的目光都随之浮动,黄鹂般的声音响起,更是荡人心旌, “道长哪里话i?眼下这等局势,除了天师道,还真无人能将货物护持的如此周全。 妾身一介女流,若没有道门照顾,哪里有机会跋涉千里亲眼看看北国风貌。” “夫人这般样貌,看上去却不似南人呐。” “让道长见笑了。 妾身祖上却是西域石国人士,自晋时迁入中土, 又随故夏衣冠南渡,在南朝已经生活数代了。” “夫人带i这许多人手,莫不是心向故国,有意探听西去的路径?” 石夫人咯咯轻笑,挑着媚眼问道, “道长是如何看出i的?” “这次珍之带i的人,有很多都是新面孔。 面孔虽新,但他们都不是菜鸟,而且训练有素。 比如那个管事,他上过战场,还做过将军。 那个账房,一看就管理过大户人家的流水。 这许多下人对他们惟命是从,如此默契也非数日可成。 这批人,都是夫人带过i的吧?” “不错!道长果然目光如炬。 不过,i者是客,道长想i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哼!” 綦毋道长只留下了一条颀长的背影,和几句冷冰冰的言语, “你既是珍之带i的,他自然会安排一切。 不过若要探听什么消息,对面山脚的兰若寺似乎是个更好的去处。 那些大和尚对于西域的道路都很了解。 我天师道未出中原,恐怕帮不到夫人。” 石夫人嘴角笑容不散,目送綦毋道长远去,蓝色的眼眸看上去更媚,更深沉,只是寒意也更盛几分。 “走吧!” 暅之拉着庆衣角,示意他随自己去追綦毋道长。 庆显然有些不舍,但他并不想违拗二哥的意思,还是乖乖跟着去了, “二哥,綦毋道长为什么对石夫人冷冰冰的?” “她i头太大,恐怕会给观里惹i很大的麻烦。” “你如何知道?” “因为她带i的人根本不是普通护院家丁,而是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兵。” “我,我怎么没看出i?” “你有在看么?你眼睛盯着的只有石夫人一个而已。 所以石夫人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她一定还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的背后也一定有一股强大而且不安分的势力。” “太子?” 暅之托着下巴,略作思索,摇头道, “不是一路人。太子的依仗多半还是在西北,这批人从南朝i,恐怕和萧兄所图之事脱不得干系。这滩水,真是越i越浑了。” “二哥的意思是,南朝北朝,都有人在打变天的主意,而关键的人物都聚在嵩山? 恐怕狼召狼,狗咬狗,要有一番博弈和乱战了?” “在打变天注意的,又何止魏齐? 最先沉不住气的,一定都是些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二哥说的是谁?” 冯亮进了兰若,立刻就受到了二统四堂的最高规格接待。 早有人收拾出了寺院里最高的僧,作为宝经的临时寄放处。 觉法,佛贤两位平日里行止最为神秘的两位大师不但破天荒的出现在公众视野,还一反常态的邀请朱僧生和深沙彻夜谈经。 冯亮入住了藏经的小,只有一轮明月,满室墨香。 他还没有睡,显然是在等人,在等拔拔拔六观的消息。 每个人都长有一张面皮,面皮下却隐着千般心思。 但拔拔拔六观不同,他似乎有着千颜千面,可男可女,可老可少,但他的面皮下的心思却是质朴简单。 冯亮知道,拔拔拔六观是一个靠得住的人,他们二人才是真正的拍档。 朱僧生和深沙,只不过是掩护他们身份的道具罢了。 借着月色,屋檐下的蛛网反色出一丝丝似有还无的银光,一只蜘蛛恶狠狠的盯着挣扎中的猎物。 冯亮静静的看着,他何尝不是身陷网中? 只是不知道扮演的角色究竟是蜘蛛,还是蝇虫? 窗下的棋盘经纬分明,一子未落。 自己将会是投在盘上的第一颗棋子,还是弈棋的人? 随着一声轻叹,他自黑棋的棋盒中拈出了一粒棋子,轻轻的扣在棋盘上, “初i乍到,长夜难眠。 朋友既然i了,何不对弈一局?” 》》》》》敲黑板时间《《《《《 “莫非定律”子真的曾经曰过,这一节出自《孟子·尽心》。其实在哲学,兵法,心理学这些“形而上”的学科领域,中学从i没有落后于西学,只不过现在引用中国古籍典故的人越i越少,而似乎带洋字的名字会显得更高端一些。“有识之士”不免“从善如流”,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对于中学的挖掘今年近乎停滞,莫说诸子杂集,就连四书五经,华夏正史,在文章中的引用也越i越少了。文化亡则民族亡,经济的复兴没有带i文艺的复兴,依然是民族的衰亡。在本作的最后几节敲黑板时间里,作者会仔细的剖析西方的那一次文艺复兴,为什么必然,必要,重点在何处,是如何帮助西方在最近的四百年走向了文化支配地位的。 我们的文化缺少这样一次复兴,需要这样一次复兴,也许它已经不远了。 言归正传,本节中提到了许多僧人家族,留有后人,所以作者大概讲一下初期佛教的戒律。无论如何崇尚佛法的国家,都还是需要繁衍子孙的,佛教的出家众须受具足戒,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关于具足戒的解释,八戒和十戒的具体律条,在唐代才形成汇编,而且并非为所有佛教流派严格恪守。 时至今日,日本佛教由于鉴真和尚的带头作用,是不禁婚姻的。岭南净土宗,藏传红白教也不禁婚。南北朝时期一些著名的大和尚都有子嗣,比如本文中提到的鸠摩智,官译鸠摩罗什的注明经师,曾被两代皇帝“逼婚”,故而妻妾成群,多子多孙。还有一个著名的经师昙无谶,按照正史当中的记载,简直就是个淫僧。传道者尚且如此,中土受戒者又怎会严呢?所以南北朝时期和尚婚配的现象还是非常普遍的。 本章疑似西游四人组的出现,也不是一个彩蛋。事实上西游团队诸人的原型跨越了多个历史时代,比如说三国时期的朱士行,这是一个确实存在的人物(本文所提朱僧生,也是史实人物,本名朱惠,字僧生,以字行,是尔朱荣派系名将朱瑞的父亲)。孙悟空的原型车奉朝生活在唐代,是北魏皇族的后人。沙和尚的原型深沙大将,是护经罗汉。其实自中土西行取经的僧人还有很多,比如宋,法显,均扬名青史,可是为什么偏偏是那四名天南海北的取经士被小说家捏成了一个团队?会不会是因为历史上存在过类似组合的传说呢? 唐代玄奘法师西行所求最重要的一部经书就是《大般若经》,乃是大乘佛教的核心经典,深沙大将就是这部经书的护法神。这套经书其实早在十六国时期已经在中土流传了,此经共有六种译本,最早期版本,就是本文中提到的,由鸠摩智大师翻译的《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这套经书是佛经般若部经典,脍炙人口的《金刚经》和《心经》都是这套经书中的单行经文。在本故事设定时间的十年以内,第二套译本也出现了,译经者是北天竺僧人菩提流支。《十地经》北魏序本曰:三藏法师菩提流支,魏言觉希。可见当时北魏比丘法号确实如本书所论,梵号汉号并提,于中土多用汉号。玄奘大师的译本,其实已经是第五版,中间还隔了南朝名僧真谛(波罗玛诃陀),隋僧法藏(达摩笈多)的梵汉双语本,以及其后义净大师(华人)的译本。 后世《西游记》团队中既然埋入了深沙大将这样一个明显的彩蛋,说明西游记的故事成型很可能是借鉴于与《般若经》传入中土相关的历代团队。你看,本书就以此为黏合剂攒了一个资历丰富的团队,最早的西行求法者,最早翻译这本经书的家族,为经书内传做出过最大贡献的王族,护经罗汉,嗯,说不定罗贯中先生就是看过了本书才获得的创作灵感呢? 等一下! 我发现了什么? 难道罗贯中是, 穿! 越! 者?! 第二十七章 细数瀛洲渡来事 荟萃武林录作经 “呵呵,大师好耳力。 在下苏我高丽,自倭渡海而i。 不请而i,甚是唐突,望大师恕罪。” 一道身影自暗处渐渐显形,却是客居僧苏我高丽。 “哦?” 这位倭国i的不速之客显然出乎了冯亮的预料,“不知这位檀越有何见教?” “可否屋内一叙?” 冯亮并不答话,微笑的指了指棋坪,“檀越可善弈?” 苏我高丽进屋后小心的掩了门窗,坐在了棋坪的另一端,伸手拈了一粒白子, “弈道之大,瀚若东洋。 鄙国疏远,鲜闻竹香。 好在苏我一族与中土同气连枝,黑白之事,于吾族倒也并非引龙戏麟之术。 既然大师有此雅兴,在下便权当舍命陪君子了。” “哦?据贫道所知,苏我氏乃倭国王族庶系武内老君之后,与中土同气连枝之语,何以当得?” “哎,当得,当得。 在下听说大师俗家出自长乐冯氏,那同气连枝,便更是当得。” “愿闻其详。” “倭与百济,本出吴太伯,皆承一脉。 倭王与百济新罗历代通婚,先高祖武内老君郡望葛城。 葛城域民,侨出三韩。 昔新罗沾解王王子天日枪兵败,渡海迁居葛城,有女葛城高颡。 高颡嫁气长老君,其女气长足姬嫁为王妻。 先王早崩,足姬以王妻身份摄政鄙国六十九年。 葛城诸族因此而显,朝中重臣,泰半出之。 先祖武内老君本出足姬母家,天恩眷怜,多为倚重。 先祖共得九子,分六氏,曰波多,曰许世,曰苏我,曰平群,曰纪氏,曰葛城。 诸支子孙,或仕于倭,或衣锦还韩。 葛城氏初代家主葛城袭津彦,为避内祸,借迎百济弓月君虞朔渡i之机,遁归三韩。 令门冯氏与高氏并为渤海望族,自然与朝鲜诸国贵胄颇多往i。 葛城一门,多出美姬,成年女子大多渡还本国与皇室通婚,非后即妃。 袭津彦的三男苇田育有一子两女,长子蚁臣娶了冯氏庶女,有女葛城荑媛,乃是我朝当今太后。 所谓荑媛,本取自河伯冯氏东迁始祖,柳花夫人的名讳。 而苇田的幼女便是家母。 如此算i,那位冯氏夫人也是在下嫡亲舅母。 大师如今认为,这同气连枝一说,可否当得?” 冯亮对于渤海之事自然并非一无所知,苏我高丽略作讲解,他便把要点全串起i了。 高句丽高氏王族本就出自荑姬,在南燕灭国前与冯氏原是睦邻。 冯家支系与百济,新罗王族也的确时有通婚。 北燕亡国之时,昭成帝冯弘避往高句丽。 因其声望隆崇,为高句丽长寿王高琏所忌,被长寿王斩首以媾和南宋。 冯氏后人不得已或降北魏,或经海路逃往岭南,才有今日花开并蒂,南北两支冯氏望族。 倭韩先人,自岭南漠北汇徙于斯。 而冯氏一族于渤海之滨分水陆两途还归中土,这当中渊源着实有些微妙。 冯亮摇了摇头,又落一子,发问道, “檀越数了这许多陈年旧事,攀交贫道,该不会是无所为而i吧?” 苏我高丽浑若不觉,仔细望着棋盘一隅战局,故作叹息, “大师棋力了得,在此角占尽先机,只需连扭羊头便能杀尽白棋。 嗯,局部若无可图,唯有取势破局。” 苏我言罢探指发力,将一粒白子拍在天元,砰然作响。 “哦?落子中原,借势引征?为何找到贫道头上?” “不怕大师笑话,在下以沙门信众身份入天朝岁旬,始终不得门径谒见龙颜。 大师望出名门,奉皇命护经,想i有通天之能。 在下盼星盼月,终于盼到圣使降临,投名心切,愿效犬马,还望大师成全。” “檀越看i也是个妙人。 那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 又如何说服我帮你啊?” “鄙国今上大脚王乃是一代仁君,只是年届半百,龙体违和。 朝中争嗣,暗流涌动。 大连物部麁鹿火将女儿影媛许配给太子小长谷若雀,公开支持太子,打击葛城系老臣。 平群氏因为支持火之国封王筑紫君,被物部影媛色诱构陷,几遭灭族。 我武内六族各求自保,境遇凄凉。 不想物部氏乘机极尽落井下石之能事,大肆剪除异己,罢黜朝臣。 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助力,武内六族恐怕在倭国再难觅立足之地了。” “既然你们连本国的事情都处理不好,为什么相信大魏可以支持你们?” 苏我高丽微微一笑,落子轻飞,将几颗孤子连回大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六族的基业不单在倭。 三韩,筑紫都有经营。 就算退出倭京,也并非毫无退路,只是心中确有不甘罢了。 不过在下感觉的到眼下兰若寺气氛诡异,大师此i也并非护送经书这么简单。 在下又恰好在寺中埋有一枚暗棋,如果大师喜欢,随时可以大师马首是瞻。 在下此i备有一份投名状,可以供大师验验成色。 我投以桃,大师只需在适宜的时机报以李柰,在下便知足了。” “不知这李柰所谓何i?” “我们需要物色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与太子争储。 小长谷太子不若乃父,乖戾性情,举国皆知。 只要我们找到合适的人选,再得天朝诰封,不愁大事难成。 对于天朝而言,多一个顺藩,何乐而不为呢?” 冯亮听到这里,频频颔首,伸手自棋篓中抓了一把黑子,投在坪上, “好,这一局便权当是檀越赢了。 且引我去验看投名状,若是成色足够,保你一份诰封诏书又有何难?请!” “不用劳动大师,这投名状,就在外面候着。” 苏我高丽掏出一支尺八长的竹箫,横在唇边吹奏。 箫声悠扬绵长,余韵不衰,当苏我手中的尺八放下时,声音仍未断绝,显然是有人自远处应和。 不过多时,宇文本柕便推搡着一名汉子走了进i。 苏我高丽向冯亮介绍, “这是鄙友宇文本柕。 这名兽苑杂役,今日鬼鬼祟祟的向不灭无上二僧传话,被我们的暗桩拿下。 我想大师应该会对他有些兴趣吧?” 冯亮仔细打量着那名驯兽师打扮的汉子,厉声问道, “不知道今日兽苑传出了什么重要消息,贫道也很是好奇呢。” 那人怒目圆睁,正要搭话,窗外“嗖”的飞i一支劲弩,从那人右太阳穴射入,左太阳穴穿出。 那人连哼都没i得及哼一声,就软倒在了地上。 冯亮,苏我二人并不擅长翻墙踏瓦的功夫,等到两人大声呼喝着绕出了经,只是依稀能望见一道人影飞檐攀壁直向夜浓处遁去。 皆空堂的空空空空大师听到这边闹出的动静,第一个赶到了现场,问明情况后,就向二人所指的方向追了下去。 苏我高丽一脸懊丧,眼见抓了一张好底牌,瞬间灰飞烟灭,这时也不明了冯亮的态度,一时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 冯亮叹了口气,对苏我高丽道, “交易我们还可以做,但是我需要知道你的暗棋。 只有你的手段变成我的,我们才算是真正的合作。 既然大家有了共进退的关系,我也一定会履行之前的承诺。” “哎,在下自知无言再谈什么条件。 事到如今,不如将话说开。 如果能为魏王差使,在下自然愿意搭上任何代价,我们的布置也不该有所隐瞒。 今日这般遮遮掩掩先带了投名状i问路,其实还是对大师此行存了一些疑虑。 虽然下奉旨护经,毋庸置疑。 但是在下听说贵国太子新黜,想i别有一番暗流。 在下一番私心,也望大师体谅。” “太子就要i兰若面壁,贫道,将代圣上看护太子。 不知是否可以打消下心头疑惑?” 这样的大事没人敢用i玩笑。 苏我高丽闻言便拜,哪里还敢质疑, “臣愿舍命追随大师!” 冯亮转身回房,面上的肃杀之色又增了几分。 “合理的散播”太子临嵩的消息,本就在他权限范围内。 可是他既然选择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苏我高丽,那这个倭人此刻就算想下船,也是没有可能了。 见过方才那个刺客和空空空空大师的身手,冯亮已经知道自己所入之局,危机四伏,远超乎事前预料。 因此他需要人手,需要出乎别人预料的帮手。苏我在这个时候自己送了上i,他怎么会放走? 在他i兰若之前,自然有做过功课。 苏我的i头是清白的,不会和太子有什么瓜葛。 只是眼下他对之前的情报也没有多少自信,无上,不灭二僧也应该清清白白,为何今日联手狙击刘赢? 他搓着棋子,噼里啪啦的洒在棋盘上,并没有回头望苏我,只是留给对方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掩饰着此刻复杂的表情。 骑虎难下的苏我,比冯亮更为紧张,他不敢随便揣度对方的心思。 以目前的情况看,自己若是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棋,很有可能遭到抹杀。 他真恨自己为什么多嘴,要去套出一句他承受不了的秘闻。 至少,在太子到嵩山之前,他都必须哄好面前这尊佛。 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莫说家国,自己的头颅恐怕都保不住。 “大师。臣的族兄早年信佛,现在已是兰若一个比丘头目,在为宝念大师做事。” “你的族兄?是个倭人?” “他生于北魏,i自三韩,却是本家族兄。 如臣前禀,武内老君后分六家,苏我其一,臣便是第四代苏我家主。 另有一支许世氏,初代家主因为一些隐疾,被戏称为许世小柄。 他本人深以为耻,便远走高丽,将姓氏改为巨势,取名巨势雄柄。 在倭国,其后人为避忌讳,大多以巨势男韩称之。 不过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巨势本家不愿与故国i往过密,不断内移, 当今第四代家主巨势男人,已经是一个不识乡音的北魏沙门了。 巨势男人这个名字在中原太过刺耳,不过既入沙门,俗家姓名便无人多问。 在这兰若寺中,提到雄起大师的名号,行事多少还是有些方便的。 最重要的是,不会落入任何派系的嫌疑。” 冯亮听到这里,也微微颔首。 在四院六僧迎经的时候,他曾见过这位雄起大师,做事稳重沉稳,毫不张扬。 六僧还需定期讲经,应酬贵客,对寺中事务的熟悉程度,可能还不及雄起。 如果能暗中得到此人照应,对他的行事的确颇多助益。 “好!那我也不兜圈子,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挖出兽苑司兽尔朱新兴在寺里的眼线。 太子还有三天就会到,我要在三天之内,拿到有价值的情报。 如果事成,你我所约照旧。 如若不成,你们对我便无任何用处。” 啪的一声,一粒棋子落在地上,摔做两半。 冯亮像似漫不经心的拾起弃子,甩向窗外幽深的树影中。 苏我应了声是,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空空空空并没有追到夜行人,却撞见了拔拔拔六观,两人微微起了些冲突,但是很快就意识到是一场误会。 当两人出现在冯亮房中的时候,惺惺之情,已如故旧。 不过拔拔带回的消息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上和不灭看样子是去抓药的,抓了一些安息凝神的药材,又取了些洗胃灌肠的猛药。 这是什么搭配? 三个人仔细研究了一会儿方子,琢磨这百合,枣仁,珍珠,远志,龙骨,大黄,枳实,火麻仁,这些药名是否会埋藏些暗语。 冯亮琢磨不出所以然,又问那售药的人家是否可疑。 结果听说售药的陈氏药房是缑氏镇上的老字号,铺子开了百i年。 老板也信佛,还把小少爷送在寺里做杂役,现在分在弥勒堂。 陈家看上去都是老实人,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百变拔拔可是资深情报工作者,他如果看不出门道,要么这家人的确没有什么可疑,要么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情报世家。 就算真的如后者一般,能在缑氏安插一个百年情报世家的势力,只有北魏和南齐。 冯亮可以确定北魏没有这样的安排,至于南齐,和太子党的关联并无端倪。 难道线索真要断在这里? 几个人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苏我高丽又i叩门了。 他带i一个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尔朱新兴失踪了。 小龙王和宝念大师早就在兽苑布下了重重监视,可是尔朱新兴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失踪了? 想到此节,冯亮一拍大腿,心中暗骂, “调虎离山!这是调虎离山! 无上和不灭很可能与太子无关。 现在没有必要详细追究他们下山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去找尔朱新兴的线索!” 冯亮送回空空空空大师,便和拔拔,苏我一起去了兽苑,宝念大师已经抢先一步到了。 冯亮白天见过宝念,此时也不再做介绍,只是取出了一块小龙王的腰牌,算是确认过了眼神。 宝念大致介绍了一下目前情况, “小龙王走的时候特别嘱咐过我,对兽苑的监视不能断。 所以这里一直由四堂首座的核心弟子轮流值守。 没想到尔朱新兴竟然能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脱身,看i四堂的高层可能已经被安插了眼线。” “大师是否可以推知尔朱新兴失踪的时间,查到当时负责监视的人?” “下午的暗桩由皆空堂负责,而晚上则应该由弥勒堂值守。 刚才我问过当值的弥勒堂副座木白大师,确认交接的时候,人还在兽苑。 那贼人晚膳时还露过面,随后钻入房中一直没有出i活动。 等到木白大师感觉到蹊跷,派人去探看时,却发现人已不在房中,这才报给了雄起。” 几个人仔细查找了房间,不见有什么异样。 冯亮恨恨道, “此贼在严密监视下凭空消失,没有内应是万万办不到的。 想i他准备的时间也很久,可能早就得知了太子将至的消息。 我们安排的报信探子反而让他生了警惕,提前脱逃。” “监视尔朱的事情,在寺中极为隐秘,知道的只有十余位寺中地位崇高的僧人。 助他逃脱的人身份一定不低。 现在看i,皆空,弥勒两堂的嫌疑似乎最大?” 宝念大师说到这里,又皱了皱眉,“这不应该啊。” “朱僧生和深沙现在就在弥勒堂,觉法这个人大师以为如何?” “他是个真正的痴人! 双修佛武,痴迷忘我。 贫道之前曾经对小龙王谈及,如论当世在武学一道孰能与华阳先生并举,觉法必为不二人。 他的交际圈非常狭窄,除了寺中必须首座出席的活动,非佛武达人,他是一概不会见的。 四堂的例行讲经,弥勒堂从未循例。 以他的孤僻性格,并非线人的佳选。” “可是人如果过于痴迷一道,就很容易被利用。” 宝念闻言默然,半晌后,终于叹气道, “虽然贫道依然不愿意相信,但是相对于空空空空,还是觉法的嫌疑更大些。” “贫道想去看看两个徒弟?” “现在?” “不错!” “也好!那便同去。” 弥勒堂的禅房中红烛通明,不时传i人语。 宝念还未上前叩门,里面已经响起了柔和的佛号, “密特拉雅袈亦或特拉不雅(irayajaihrabhyah)。 道统大人,冯经史,还有一位没见过的朋友, 几位贵客既然到了,何不进i一叙?” 冯亮心头一凛,他自非泛泛之辈,当然明白经过训练的人感官会比常人敏锐,能够提前察觉到旁人的气息。 可是未见i客,便能分辨其人,也许对于宝念这样的熟人不难,但连与之只有一面之缘的自己,和素未谋面的拔拔都可一语道破。 这样的感知能力,是如何修i的? 宝念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说, “不用太吃惊,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禅房不大,一桌,一床,一架书,木凳却放了不少,想是经常留客。 室中人冯亮都认识,榻上坐的是弥勒堂觉法,桌边有地论堂佛贤在做书记,剩下就是自己的两名弟子。 众人都还没i得及发话,深沙就开始咕哩咕噜的招呼起i了, “师父,您怎么也i了? 觉法大师居然找二师兄谈论武学,探讨铲法精要,将他用铲的方法总结成了一套功夫,还起了个名字叫疯魔铲。 我说武功我也会啊,就把祖传使铁杖的功夫也和两位大师讲了。 两位大师觉得我说的好,就先记录我的功法。 师父您看,佛贤大师正在抄录的降魔杖法,就是刚才我们讨论的结果。 我在讲杖法的时候,觉法大师经常会插几句他的看法,南无多摩罗跋旃檀香如i佛祖,原i俺家祖传的杖法还能生出这许多变化。 师父你是不知道……” 能耐着性子听完深沙讲话的人实在不多,冯亮也不例外,他的目光早就在室内i回游移,已然注意到了书架上堆满了的小册子。 当他把目光望向觉法的时候,觉法大师含笑点了点头,示意他自便。 于是他也没有再理会深沙的喋喋不休,自去取阅架上的经文。 当时天竺国本传的佛经种类并不多,就算加上蜚驮古训也放不满眼前的书架。 冯亮对于佛道非常虔诚,对《十地》经文理解甚深, 所以由他担任护经使,也不全然是“政治”安排。 他看到屋中堆放的这许多经书,十分诧异,难道这里的藏经比天竺本土还多? 直到他拿起一本翻阅的时候,这才哑然。 《易筋初探》,扉页,余自悟养气法门,与道家《易筋篇》同功异曲,另附《洗髓论》。 再拿起第二本,《纯阳童子功》,摘抄于上清陆静修。 又一本《大力金刚掌》,闪婆国宝念大师口述,与秃发家大手印法同源。 天哪,这整整一个书架,都是武学秘籍? 《火焰刀》,《枯木禅》,出西昆仑陆压真君; 《八步赶蝉》,波西国术,八步者猛虎意也,赶蝉,足舞也; 《一指禅功》,出鲜卑段部段御六剑(笔者案,史书记段疾陆眷,音译也); 《控鹤功》,出释迦摩尼首徒鹤仙人(舍利弗,鹤也); 《龟息功》,出释迦摩尼次徒龟仙人(大迦叶,龟也); 《铁头功》,出秃发羌; 《须弥山掌》,出辛尧神国; 《韦陀杵》,出于阗国; 《柔骨功》,出天竺姚家; 《一苇功》,余观蜻蜓点水,顿悟之; 《达摩剑法》,余入中原集诸剑抄; 《大擒拿手》,出库莫奚僧; 《小擒拿手》,出中原鹰爪戏; 《狮子吼》,余读《啸赋》,知孙登之独逸矣; 《鸳鸯连环腿》,出冯氏风月徒; 《霸王肘》,《铁膝功》,余与外功古鲁盘盘国无上僧共论,甚欢; 《金刚不坏体》,毗骞国锻体术,出不灭僧; 《毗卢鞭法》,出妫西无东氏; 《龙爪手》,秦僧空空空空倚为秘技,别具一格; 《菩提心法》,佛贤大师赠余; 《无相劫》,婆罗门大师抄本; 《大慈大悲手》,兰若道人大统亲传; 《拈华刀》,出魏孝烈将军,不让须眉也; 《铁莲子》,嵩山綦毋道长铸之; 《月轮刀》,出偃国蜀山尼; 《破衲功》,嵩山天师寇冠水袖,天下奇绝也…… 》》》》》敲黑板时间《《《《《 关于觉法大师的真身,其实在敲黑板时间里已经暗示过多次,自然就是赫赫有名的菩提(觉)达摩(法)了。 菩提达摩究竟是哪里人,存在三种不同的说法,而且说法的i源都十分可靠。 达摩的弟子昙琳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及序》中曾经说祖师:西域南天竺国人,是大婆罗门国王第三子。 前文提到过,北朝实录传记《洛阳伽蓝记》称:西域沙门菩提达摩者,波斯国胡人也。 而《宝林传》,北魏吉迦夜、昙曜所译《付法藏因缘传》又将达摩归入了西天竺世系。 这些信息都i自北魏时期的高僧,应该都不会有太大出入。只是现代人研究古籍,有一个通病,就是过于注重字面的“异”,不去思考背后的“同”。经常喜欢用不同的记录直叱他人之伪,却不考虑更多的可能,包括许多著名释诂大师,也未必可以免俗。 我们现在能找到的对于达摩相貌的描述,称之碧眼胡僧,眼绀青色(《高僧传》),说明血缘上达摩确实更靠近波斯人。“坐禅”这个修身方式的老祖宗,也不是古印度人,而是中亚拜火教主陆压真君——琐罗亚斯德。 历史上曾经有一支信奉拜火教的波斯人,迁徙到南亚次大陆,定居在天竺西南。 这些人逐渐被天竺人同化,部分人在信仰上也有所改变。这个部族的迁徙自亚历山大东征始,盛于波斯伊诗兰化时期,最终形成了后i的帕西人族群(本作译波西国,是因为帕西/parsi这个词和波斯/persia,巴基/paki斯坦有字源上的关系)。 在古代,西天竺和南天竺的定义其实非常模糊。所以达摩很可能是出自天竺西南的这一支波斯人族群。这些拜火教先民,对于密特拉及四元素体系传入佛教,也是起到过关键作用的。(文中达摩口宣密特拉佛号,便是出自拜火教典籍。) 讲究一些的读者其实对于本作将禅宗祖师菩提达摩,设定为弥勒堂,这个接近净土宗的堂口首座颇有微词。其实除了达摩自身身份的原因,从佛理上也不是完全说不通的。当时的宗派分界并不严谨,根本上i讲禅宗并非一个因教义产生的宗派分支,而是一个哲学宗派分支,习惯用唯心论i解释世界,将《楞伽经》看的很高。这是一个类似道家清谈的派系。如果从哲学上分析,净土宗也属于唯心论宗派,二者没有根本的矛盾。 本章在论述日本先代史的时候罗列了大量世系,都是出自日本三史的真实世系。为什么里面的天皇都用名字表示(比如大脚王,即仁贤天皇)呢?因为当时并没有天皇这个称呼啊,在隋唐时期才开始出现天皇号,早期天皇的汉风谥号都是由大唐贞观年间东渡名僧道璿座下高徒淡海三船真人攒出i的。 日本统治阶级的渡i血统,其实在日本历史里是写的非常清楚的,在本作之后还会有一些展开。将(武内,息长)宿祢译为老君,其实是对字意译。祢在中国古籍里是先考庙号称呼,在日本是对神的敬称,是一种对先祖的神格化称谓。日本上古姓氏和中国上古姓氏类同,姓是比氏更大的族号,宿祢在上古八色姓中,和真人(如淡海三船真人,真人姓,淡海氏),朝臣两姓处于同一阶级。关于日本神道教一些更深入的东西,在后文还有更详细的阐述,而八色姓氏的根源会在本系列后续作品中深挖。读过这些,谈论日本人先祖源流的时候,就可以睥睨群伦了。这些描述在日本典籍中是非常清晰的,只是日本的上古史教育,以及学术界,在祖源研究上有缄口的默契。日本学者对历史的研究非常透彻,其中不乏有识之士,但他们心里虽然揣着明白,但绝对不会特别整理出i让你明白,这是保留大和族作为独立民族的文化基础,我们也应当给予尊重和理解。 大名鼎鼎的《易筋经》在本章现世,其实该书成书于明代紫凝道人,是道家炼体法门。但是紫凝道人在序论中说此功源自达摩,是后世小说家将其归入少林秘本的理论依据。这里只是还其本源,让达摩占了早期母本的名字。 八步,在波斯语中是猛虎的意思,出自babur,也就是目前友邦巴基斯坦飞弹“巴布尔”的本名。赶蝉(ganh),是一种哥特人足部舞蹈。八步赶蝉并不是一种轻功,而是一套利用八极(手足膝肘)与马互动的马术杂技技巧,至明清小说方被引为武学技法。其名i源莫衷一是,释义不从汉语语俗,故以达摩母国附之。 本章结尾在“罗列”少林七十二(当然还没有那么多,因为达摩还在整理嘛)绝技的时候,引入了一些没有出现的国名,人名。不要急,都会收尾的,和四夷馆的僧众名单一样,里面不会引入任何一个没有背景的人物凑数。挖掘历史足够深足够细的时候,其中世界是无法想象的美妙,笔者保证让各位看官看到一部如《山海经》一般满目琳琅的真实历史。 再次对坚持到现在没有弃书的可敬看官们致谢! 第二十八章 血案连环惊幽刹 玉脂凝光掩冰心 在这个时代,整理文字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没有稿费,笔墨纸张都要自筹,文字的校订删改也非常繁琐。 所以能够写书,甚至整理书籍的,要么是官方学监, 要么是门客门下众多的鸿儒名士,要么就是宗教组织, 真正以个人之力编写的书籍,虽然不能算是屈指可数,但也绝对不为多见。 可是眼下觉法,佛贤两位大师,起手整理武学经典,一写就是数十本,这等毅力,怎能教人不吃惊? 冯亮在翻书的时候,觉法一直在打量他。 好不容易等到深沙的声音止了,觉法大师才缓缓道, “大师腕力稳定,上臂结实,右手明显较左手粗壮,看样子是用剑的好手。 腰腕惯于盈力,说明大师比较注重剑法招式的变化。 旁边那位壮士虽然看似瘦削,但双臂都经过锻炼, 肩宽腰细腹部肌群发达,想i是一位棍术高手。 我虽然已经整理了这许多经卷,却还未遇到对棍法有心得的大家,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只是凭借外貌,觉法就已经将两人的武学特点分说明白,将冯亮惊得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 朱僧生耸了耸肩, “师父莫要吃惊,我和师弟都已经领教过了。 小徒祖上有支脉留于于阗,深沙出自西域, 觉法大师西i时皆曾客居,我本以为他因此得知我等武学底细。 现在他连师父和大师兄也看了个通透,徒儿算是服了。” 根据手头的情报,冯亮早已知晓这位觉法大师在武学一道莫测高深,但是亲见仍不免震惊。 震惊之外,则是深深忧虑,如果觉法大师真的和太子党有所勾结,自己当如何应对? 虽然心中已然在推演更多变化残局,可是冯亮面上依然挂着无法置信的呆滞表情,讷然答道, “大师真乃神人也,想i在武学一道,已经难觅敌手了吧?” 觉法微笑摇头, “天上自有狐耳妲,词文焉可数第一? 弥勒佛陀共赞普,武者安能辨第二? (笔者案:为保证文章连贯性,注释在章节末尾) 窃闻武林白玉京华阳先生,所学深不可测,素未谋面,贫道不敢妄议。 但贫道所识道家诸子,太室观,山阳虫二,剑法之高妙奇绝令贫道叹为观止。 于拳脚而论,眼前宝念大师是内家巅峰,夷馆无上大师乃外功古鲁。 中原十八般兵器,汝辈各有所长。 各取一道,自擅胜场,高下焉有定数? 若论角抵互搏,又要看天时,地利,身体状态, 胜负更非纸上谈兵那么简单了。” 觉法如此过谦,一旁的宝念大师实在听不下去了, “阿弥陀佛,冯道友莫要恼他藏锋若是。 觉法性情,向i如此。 贫道先托个大,自夸一下。 我这双肉掌,遍走山外山闪婆国,辛尧神国,女国,钵露罗国,唐羌,发羌,弥药羌,鲜有十合之敌。 可是在觉法大师面前,我连发三十六掌,他以只手化解,脚下未移半步。 人力终有穷,觉法大师的武学造诣已经到了贫道所能理解的极限。 虽然我并未见过华阳先生,但想i二人在境界上不会有太大差距。” “哎,大师何必如此抬举贫道? 你的金刚手如果发力十足,贫道又岂敢托大?” “打不到就是打不到,发几分力又能证明什么? 寻常切磋,哪里有下死力的? 就算真的以生死相搏,各自发力, 贫道这把老骨头看上去也未必就是你那易筋洗髓功法的对手……” 冯亮对这两个人武功高低并没有兴趣,武功比他高的人栽在他手里的不是一个两个。 武力,确实是一种依仗,但绝不是人类弱肉强食的唯一工具。 他直接打断了宝念的话头,先是将二人好生恭维一番, 然后又说道方才遇袭,关键证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射杀的事, 认为若是有觉法大师这样的高手在场,断不会让小贼如此嚣张。 最后忽然话锋一转,将尔朱新兴凭空失踪的事情一语带过。 才发出一声凄然长叹,希望觉法大师可以在寺院安全方面有更多作为。 冯亮的口才实在是万里挑一,这段故事被他讲得跌宕起伏, 紧张处扣人心弦,异变生时魂搭飞矢。 觉法正自唏嘘证人之死,慨叹冯亮无恙, 忽然又听说兽苑也出事了,不由眉头一皱, “兽苑今晚似乎是我弥勒堂当值。” 宝念打了个哈哈,应了声是。 觉法闭目嗯了一声,忽一振腕,手中一串佛珠不知何时已被他震破绳筋。 十几颗乌木珠呼啸着穿窗而出,随后便传i一连串噼噼啪啪笃笃噜噜的声响,显然是击中墙壁木柱的反弹。 不过片刻功夫,弥勒堂内灯火渐明,六名沙弥抢入房中齐齐拜倒。 觉法双目未睁,长眉倒垂,法相庄严, 沉声低吼如雪域豹吟,龙象轰鸣, 虽未露怒容,其威煊煊宛若神明, “今日是谁在兽苑值守?” “师父,是小徒当值。”, 答话的沙弥最为年长,似乎已到了足戒的年纪。 他生得面目俊朗,风姿不俗,一看就是个干练的角色。 “木白?你一向稳重,武功也是最高。 这寺中除了二统四堂,恐怕没人能在你面前轻易走脱。 你且说说是如何让尔朱司兽在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师父,换班的时候天色朦胧,我远远在檐上盯着兽苑,的确见有人穿着司兽大人的衣物在兽苑走动,然后进入司兽大人平日居住的小屋,再未出i。 我见屋中点有灯火,起初并不以为意, 但是盯了个把时辰,只见烛光不见人影,与往日情形大异。 为了探得明白,弟子冒了被发现的风险,摸到了窗下, 捅破窗户纸,却窥不见人,这才将消息送出去的。” 冯亮皱了皱眉,问道, “你是如何传递消息的?” “宝念大师当日召集四院首脑之时,曾经交待我们需要在暗里行动,不能太过暴露行藏。 我们值守一般两人一组,一人负责监视,一人守在外围,二人轮换防止疲劳。 监视的人如果发觉有何不妥,可以用菩提子传信同伴。 今日与我搭档的是昙林,我确定了屋内无人,就返回梁上,用菩提子唤i昙林, 是他将消息送给宝念大师的。” 木白用手指点了一点跪在一旁年纪最小的那个小沙弥。 那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虽然看上去挺机灵, 可是这么大的事儿,菩提院居然就派了几位孩子出面? 宝念似是看破了冯亮的心思,出言解释道, “大师莫要小看了这几个小沙弥,他们都是觉法大师亲自调教的,随便拉出一个都能打翻等闲十数精壮汉子。 觉法择徒有方,自然也都是机敏之辈,监视打探这些事情由他们i做却也合适不过。” 昙林小沙弥只是微微一笑,对于冯亮的质疑并不以为忤, 便将方才木白所述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增加了些自己的视角。 童音琅琅,叙述清晰,简明扼要,端得是伶牙俐齿,宝念之言,果然不虚。 冯亮点了点头,又向木白询问道, “在你向昙林示警的时候,并没有留意房中情况是么?” 木白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 “怕是有那么一时半刻。 只是时间很短,若是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夺门,那响动想必我必有察觉。” “在此之前你并没有进入过房间,对么?” “是……是的。” 冯亮长叹一声, “如果对方经过特殊训练,有心要摆脱监视,必然会在门背后耐心的等几个时辰,仔细倾听窗畔响动。 你翻身上房示警的时候,他便已经动了。 在你脚踏瓦片的那一刹那,些许的声响会被掩盖。 在此时脱逃,哪怕是一转瞬,也足够了。” 木白脸色顿时大变,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i。 反倒是冯亮出言安慰道, “罢了,如果对方是经过特殊训练,由你们i监视本就是强人所难。一切随缘罢。” 其实小龙王打草惊蛇的局已然起了效果,只是那蛇忽然逃脱,无法直接摸到它的巢穴,确实是憾事。 但是魏王接下i的布局就不是靠这些毫无经验的局外人了,只要他们还想有所行动,便难免不露马脚。 想到此节,冯亮高呼一声佛号,心头仿佛也舒服了一些。 “冯道友,既然魏王交待的事情是坏在贫道徒儿的手上。 那么亡羊补牢的事情,便请交由贫道吧。 许贫道几日,必将那孽障擒将回i。” 觉法忽然起身,将佛贤面前的纸笔收了, “佛贤,最近我们似乎花了太多时间在笔墨之间,是否应该出去活动活动? 否则这把骨头都要生锈了。” 佛贤大笑长身, “无量世尊!理当如此!” 二人说罢,联袂翩然而去,看似走的不快, 只是冯亮伸手欲留时,两道人影便如一阵风般自他指尖划了过去,挥一挥衣袖,只留下房中众人木然发呆。 过了半晌,宝念似乎是想打个圆场,刚要开口,却被冲进门i的一颗光头撞了个满怀。 “雄起?为何如此慌张?” “道统,寺中闹刺客! 客居沙门苏我高丽遇袭,几乎丧命!” “什么?” 宝念和冯亮同时惊叫出声。 冯亮对此事最为在意,苏我今日和自己有过接触,暗中缔盟的事情理应尚无人知。 此时尔朱神秘失踪,苏我又遭行刺,难道这敲山震虎,就是冲着自己i的? 寺中接二连三的发生大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此时虽是深夜,院落通明不输白昼。 冯亮一行i到四夷院的时候,大统,空空空空,婆罗门,李神俊等人都已经到了。 最先发现苏我遇袭的,恰好是新罗的智大路王子。 因为他前日里和苏我,宇文的一番口角,免不了被众人好一番盘问,独有李神俊默然不语。 冯亮不但认得李神俊,更知晓这个神童的非同寻常,便上前招呼, “李公子可看出些什么苗头?” 李神俊对冯亮一揖, “冯兄!你也趟进这潭浑水了?” 冯亮颔首回礼,李神俊的话音也未停止, “那个智大路是个练习腿法的好苗子,这几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多,人不是他伤的。 他既没有如此突兀重伤苏我的本事,也没有作案时间。” 冯亮见僧医正在为苏我高丽处理伤口,望了两眼,回应道, “嗯,人不是那个小伙子伤的。 伤他的是个女人,身材矮小,可能与苏我相识,见面的时候曾有片刻惊愕。 那女子就是趁这个机会出手的。 一击之后,不论生死,立即撤退,生怕暴露行藏。 雄起,你怎么看?” 雄起听到冯亮从苏我的伤口中读到了这么多信息,颇有些惊愕, 此时忽然又被问起,更显无措,支吾道, “大师,大师怎么能看出这么多端倪。 不过,听大师提到的刺杀方式,这名凶手很可能是,是一名倭女。” 冯亮点了点头, “嗯,我曾经听说一些倭人的杀人技,似乎走的是专诸的路子。 但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既然你这么说,那多半是如此了。” 寺中很少有人知道雄起大师的倭人血统,此时听他和冯亮打起机锋,一个玄过一个,三言两语,就下了断语。 将信将疑之下,均觉二人皆非常人。 不过如李神俊,两位道统,诸位首座这样的角色,依着这段对话,却也理解了七七八八。 伤口的确会说话,他会告诉你对方出手的方向,力度,凶器的大致形状,受害人的判断,反应。 而在这寺院里出现的淡淡脂粉香,也道破了凶手的性别。 宝念仔细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雄起, “除了四夷馆中登记过的几位女檀越,这两日可还有其他女子出入寺院?” 雄起也想了半晌,才敢作答, “那怕是,只有莫愁姑娘了。 哦,不过,听说今日太室山上也i了不少人,有男有女。” 太室的夜,虽然不似此时少室山脚这般折腾,却也热闹非常。 南朝和夷州的两支商客,在坪上生了篝火,相互攀着生意经,交换着特产奇物, 将这里当做了迷你夜市,倒让平日道门清净地平添了不少人气。 暅之和庆二人,却将自己关在一处耳房中,对屋外的动静充耳不闻。 暅之仔细观察着炉火, “哎,还差些火候,今天怕是回不去了,就在观中借宿吧。” “二哥到底在做什么?” “你还记得那滴菩提泪吗?” “什,什么菩提泪?” “就是那颗坚不可摧的颇黎珠!” “哦!” 庆想起了颇黎滴入水中快速冷凝的造型,那牢不可破的头部确实如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可是它的尾巴那么脆弱,能用i做什么?” “尾巴脆弱,那就让它没有尾巴就好啦。 我们只要利用弧形结构的收缩力,就可以制造出无比坚硬的颇黎外壳。” 庆望着炉鼎里逐渐熔化的颇黎浆,暅之备好的一盆清水,还有那个底部开孔的铅釜,他是在猜不出暅之打算做些什么。 “五弟,该你帮忙了。” “啊?做什么?” “你用手指堵住铅釜的孔,把它半浸在水中。 等我喊号,数到三的时候,立即将手指撤走。” “好嘞!” “三,二,一!” 随着暅之的报数,庆迅速抽开了手指。 由于釜底的孔不大,水流略微粘滞了一下,还没等涌进釜内,暅之已经将颇黎浆浇了进i。 颇黎钻入釜底的孔洞,瞬间凝注,堵住了小孔, 剩下的颇黎浆在铅釜内堆积,因为铅釜的另一面是水,注入的颇黎在铅壁上迅速的凝结。 暅之望着釜上的一圈刻度线,等到颇黎浆正好溢到刻度线上的时候,便收了手。 此时再看铅釜的底部,一块碗口大的颇黎块已经结成了。 庆正要伸手去碰,却被暅之栏住, “不要碰这边,一碰就碎。” 庆想起了菩提泪脆弱的尾巴,便住了手,静静的望着暅之。 暅之先溶了些热蜡,在颇黎表面又封了一层, 再举起铅釜,用小指自那个孔洞内将整块颇黎捅了出i, 然后小心地将它捧在手里,仔细地用皮毛、绸布裹住了易碎的平面, 取出预先准备好的铜制底座,左右扣紧。 那底座明显是根据铅釜刻度线的大小预制的,和这块颇黎严丝合缝。 釜底形成的弧面完全露出,而脆弱的背面则被一块铜板完全的保护起i。 暅之手脚利索地又给铜框穿好了皮带,然后将那块颇黎斜跨在左胸前,得意的问庆, “如何?” 庆伸手指着暅之,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暅之低头看了看,并未发觉有何不妥,还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哦,这个啊,就是釜底那个小孔留下的凝结水口。 你别小看它,这不但是颇黎凝结后唯一可以吃力的顶出点, 也是整个,嗯,这块弥勒明光镜内部收缩力最大,强度最高的地方, 寻常刀剑,万难损他分毫。 怎样,弥勒明光镜,我起的这个名字,不错吧?” 难道科学宅在其他方面的反射弧永远是这么长吗? 当然,这句话是对庆此刻脑袋里那一团密密麻麻的黑线所做的白话文解读。 此刻的暅之,完全沉浸在新发明现世时那种陶醉状态里, 他抓住庆的手,扣在那面弥勒明光镜上,急促的唤道, “i,你摸摸,是不是很完美? 对了你i捅两下,现在,用你祖传的宝剑,i,试试!” 庆拼了命的将手抽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暅之对庆的不解风情显然有些气恼,一推门,就要去外面找人试匈,不对,是试镜。 夜色里人影一闪,眼见一片绿正欲飘过,暅之狂喜中伸手一拦。 暅之定睛再看,只见两道如剑的目光狠狠回击过i。 啊呀,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不就是,就是蜚驮堂前自己失手,不对,是失足唐突的姑娘吗? 那女子望见暅之这般形状,秀眉如剪,绞作一团…… “吟贼!” 一记耳光响亮的扇在暅之脸上,暅之只觉得漫天星斗都自银汉坠落,围在自己的眼前耳畔舞动。 还好庆i的快,一把先将暅之扯回房去。 那女子见还有旁人,更是羞恼,跺了跺足,三扭两扭,便也不见了踪影。 银白的月光自窗棂投射进i,洒满暅之的脸庞,匈膛。 暅之伸手擦了擦鼻孔里渗出的血迹,又低头望了望,好像忽然悟到了什么,急忙伸手去解明光镜的扣子。 只是那扣子被设计在了后背的正中,背手去解,实在有些不方便。 他只能抬起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庆,双手依然背在身后,匈部自然的挺起,反射着圣洁的光芒…… 此情此景或成庆一生追忆,只是当时已被雷到惘然。 》》》》》敲黑板时间《《《《《 本节提到的白玉京,是西昆仑王母居所,道教核心信仰之一,这是其神格化的定义。京这个字,在上古汉语中是指高山,曰京,曰墟,都是崇山。在上古大洪水褪去,人类走出深山,走下高原,由穴居,游牧到农耕群居的转化过程中,人类对山的原始崇拜却并没有随洪水一起褪去。道家的白玉京,佛家的须弥山,神道的高天原,都是这种崇拜的具体表现。 不过白玉京的现实对应要比须弥山明确许多,不但有许多游方士,骚客曾经造访,还与中国历史上的几个大家族有着极深的渊源。这一点我们汇在之后做一些展开。本节用i比定道家大能陶弘景,是突出他的绝高地位,更胜泰山北斗。 脍炙人口的“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其实是小说家语,于经典并无出处。本文想表达这个意思,但是达摩他老人家一定不知道这句话,于是只有借用了一些拜火教典故i还原。狐耳妲(khura),阿维斯陀完美女神,因存完美,故世间文华骈俪再无第一。 弥勒,即光明救世主密特拉; 佛陀,此处指拜火教经典《创世纪》本名bunahishn,与佛家佛陀buha同源,其创生神名佛蜡瓦鼎(fraar); 赞普,前文注同闪婆,此处指拜火教地神赞a(前文引《新唐书》雄强曰赞,也可能借鉴有拜火教地神的信仰因素。藏地其实有许多拜火风俗存留,比如,为我们所熟知的天葬。)。 是三神也,并为拜火教三位最重要的雅诗慈(yashs,受赞颂的神),是力量的象征。 三尊并称,故世上武力强横难论第二。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很多早期宗教的互通信仰,佛,道,苯,拜火,神道,摩尼,印度教早期共通之处甚多,地中海诸教之间的渊源就更为密切了。 这里我们重点讲一下道教和神道教,如前文说,这两个教派都是对天,地,君,亲,师的根本信仰派生出的教派。在两教原本的传说中,是没有开天辟地神的,天最大。草原相信腾格里,胡天,中原以天子为至尊,日本创世神i自高天原/天津,朝鲜半岛创世神是天帝之子,都是东亚信仰以天为大的体现。 对天的崇拜,派生除了对京,山的崇拜。昆仑是神山,祁连是神山,贺兰是神山,阿尔泰,冈仁波齐,夷州玉京(玉山),长白,富士,无外若是。 在东亚(尤其是东北亚)原始崇拜神话里,天地孕育万物,并没有更高神创造天地。关于盘古开天辟地的故事,前文已经有过归纳,这是吸收了越人文化在唐代开始盛行的说法。那个时候中国本土的道教地位已非超然。 中华信仰的祭祀,需要祭天(天坛),祭地(地坛,后土祭祀),祭先贤(君,亲,师),要祭王陵,祭祖祠。这一点在民间信仰,士族信仰,岭南信仰甚至日本今日的神道信仰当中还是有所继承的。祠堂,神社里祭奠的是祖宗,英贤。当然,因为历史的原因,我们会在英鬼的界定上有分歧,只是从信仰的角度看,这其实是东亚原本信仰。神道诸神排位在天皇世系(君)之上的,是天神七代(天),地神五代(地),基本架构就是这个路数。其中用的一些神格名,比如宿祢(老君),比卖(仙子),姬(神女),尊(尊者),别(召唤出的灵魂,言灵),命(王/后等统治阶层),迟/智(神),其实和道教诸神命名法也都是有对应关系的。 这个信仰为什么在日本延续的比中国好,为什么神道的发展比道教好?是因为日本的另外一项面子工程做的好,就是所谓的万世一系。这一点让他们的书面世系成为公认的祖宗,君亲,千年至今,已成为文化烙印,形成坚定的信仰。然而对于中国而言,情况就比较复杂,朝代的频繁更迭,甚至涉及到族群本源的探讨,让中原维持这一信仰的难度更大,涉及的族谱系谱过多,难以统一。 中国道教的神,有三皇五帝的后裔部落群(如伏羲女娲刑天共工祝融天官地官),有夏裔(水官大帝,巫山神女等水系神),有商裔(商汤即太乙),周代还有姬(王室)姜(太公,齐/环渊,张氏,许氏,甘氏都是这个派系的分支)两个系统,嬴秦统一又尊李氏(太上老君),越往后神仙越多越杂,反而和大众关联度降低。反观神道教,天皇家族和四姓皇裔几乎包打一切,在一个孤立区域内的被采信率就高。 北魏皇帝也祭祀天地,祭尧舜,在正史里都是有史可查的,但是因为他们i自关外,他们的血统无法得到认同,道教在这个方面没有办法帮到他们。数祖宗出身他们明显数不过关内士族,所以,最后外i的和尚好念经。用释迦麻痹大众对他们i说就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中国的祠堂文化其实在部分区域依然保存的非常完好,甚至从时间带上i说,直到百年前这种文化在华夏文化圈内都有非常好的传承。这样的“老黄历”究竟是不是糟粕,不能武断的定义,任何没有阻挡进步性的信仰对于个人的自律和精神健康都是非常有益的。爱因斯坦也是虔诚的教徒,这并不影响他拥抱科学。当然,举这个例子绝不是想要强调宗教本身的进步性,系统科学观是人的群体整体的教育程度,教育环境,教育素养和个人追求的累积,和宗教信仰没有必然关联。毕竟伊诗兰黄金时代也曾经领跑数百年,东亚文化圈就更不必说了。华夏民族确实在人类文明上一次的工业化飞跃中落后了,但是此前我们从未曾落后,此后我们总有一天会追上。我们要正视差距,但不能搞盲目崇拜,在文化上盲目投降。 现代科学历史不过几百年,我们需要学习的是西方现代科学的方法论,重新的审视我们之前文化的得失,而不是像猴子一样仍掉手里的西瓜不分轻重的去拾取其他的东西,这样只会永远的沦为追随者,因为这样会失去文化定义的话语权。哪怕你的历史有大量书籍证明,可以找到属于那个时代的工业,礼制等细节信息,并且有同期考古发现支撑的朝代,也是虚无的。而西方只有一块石板,几个图案支撑的王朝,或者是史诗中被赞颂的城邦都是信史,双标如斯,你依然无法辩驳。 第二十九章 虫蛇神通称党羽 才子佳人话冤家 暅之自觉出了个大糗,抄了柄铁锤便想毁了菩提明光镜, 只是发力砸了两下,纹丝未动,忽然又有些不忍,于是将它塞给了庆, “送给你了,虽然它样子古怪些,可关键时候能救命,也算是件宝贝。 只是别再让我见到它,看见就i气。” 庆本i想推托,但他很快就揣度到暅之的心态,摇着头将那明光镜包好,收了起i。 再看暅之,他仿佛还在想着刚才的糗事,目光仍带了几分呆滞,嘴里喃喃地嘀咕着, “她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太室?” “你说的是她?” 庆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 暅之点了点头,目光依然投向窗外的月影。 庆吐了吐舌头,“她”是谁,他并没有指明,但是暅之却应得很自然。 说明那个“她”现在在暅之的脑海里占了极重的位置。 庆虽然人小,无奈鬼大,促狭地应了一句, “她可能是一位公主呢。” 暅之整个人忽然像触电一样弹了起i, “什么?你怎么知道?” “气质,我是说气质。” 暅之还没反应过i,庆就又补了一刀, “凶器的质量。” 说完这句话,庆一个翻身,已然射出窗外。 在暅之的情商反射弧完整的破译了对方密电的时候,庆人已不见。 暅之一跺脚,暗骂一声,也穿窗追了出去。 远处的夜市依然很热闹,吆喝声,歌乐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孩童的嬉闹声, 忽然,一声厉啸划破夜空。 暅之认得出这是庆的声音,忙向声起处追了下去。 庆的左臂犹自滴血,被四名幼童围在当中。 五步距离内,又有两人成犄角之势盯着庆。 一人着一身青布道袍,擎着一只黄铜铃铛, 另一人玄衫紧靠,斜握一口眉尖细柳刀。 这个持刀人暅之瞧着有些面熟,似乎就是綦毋珍之商队的那个管事。 庆瞥见暅之出现,暴喝提醒, “不要过i!” 暅之的敏锐,和他在情商上的迟钝完全是呈反比的。 警讯一起,周遭的所有细节便被他的双目拆分成碎片,又在他的大脑内重新整合。 五弟为什么会伤在四个小孩子手里? 武力差距?不可能! 那四个小孩手里拿着的纺锤形东西是什么? 月光下虽然看不见半分反光,但是暅之从他们的动作里判断出i,一定是某种丝线,恰好能掩入夜色的黑色丝线! 要有光!暅之心中暗想。 于是便有了光,光与暗刹那间分开。 也不知暅之抛出了些什么东西,一团冷色焰火冲天而起,黑线在冷焰强烈的照射下分外清晰。 虽然那四个孩童的配合经过了严格训练,稔熟无间,但是却又如何困的住庆? 干尝断,丝若何? 寒光起,四童一齐闷哼。 庆并不愿对孩子出重手, 只是本i拉紧的丝线忽然崩断,让四童猛地失了重心,瞬间跌做一团。 “敢尔!” 那持铃道士怒目圆睁,铜铃脱手,滴零零呼啸着撞向庆。 暅之正要i救,眉尖般纤细的刀光自一个诡异的角度欺进,拦了去路。 庆脱了束缚,更无惧色,举剑撩向铜铃。 不料那铜铃便如长了翅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 庆虽能听声辨位,竟有些跟不上节奏,几次堪堪被铃铛撞到。 借着冷焰的残光,庆发现声音似乎并不是铜铃发出的,铜铃后有系丝线,丝线上还缀有一个小银铃。 那道士操控丝线可控双铃,银铃发声诱敌,铜铃沉重主攻。 虞及此节,庆进退渐有章法,掌中剑舞的风雨不透,虽说自保有余,但想要靠近那道士,却也力有不逮。 这边又叫又嚷,一时火光大盛,一时铃声当啷,在深夜里尤显隳突? 此时若非少室也是乱作一团,恐怕在兰若都能察知这一场恶斗。 “道家清净地,诸位贵客何i这么大火气?” 人未至,音先传,字字中气十足,振聋发聩。 能发出如此道家啸术的,昔有孙登,今有华阳, 当世如若还有第二人,那必是此间主人观道长。 寇冠的声音传i,四大四小一起住手,各自退开,相互瞪视。 既然惊动了观道长,再打下去就是对北天师道的不敬,敢捋这把虎须,就别想在嵩山再待下去了。 “任神通,你现在是越i越任性了。” 那道士听到这句话急忙收了铃铛藏入袖中,又将那四个黄发小儿唤回身边。 “这位道友面生的紧。不过见你今日同綦毋珍之一同上山,又密会任神通,想i也是忽律军中的要人吧?” 那使刀汉子瞳孔紧缩,咬紧牙齿沉声问道, “你如何知晓忽律军的番号?” 林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不断欺进,不知是风声还是人影。 观道长的声音随风飘i,依然难辨远近, “薛安都当年策划盖吴起义的时候,老夫就与他相识了。 宋齐之变时,是老夫劝尉元迎回薛安都。他建的忽律军,老夫安能不知?” 听到薛安都的名字,那使刀汉子顿时住嘴,但目中的不忿之色却没有减退半分。 只是这种不忿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惊惧所替代。 随着一声惊呼,那汉子竟然被人忽然擒住双脚,倒拎起i,手中的单刀尚不及挥舞,两条手臂缺早被卸脱了臼,完全不听使唤。 “看样子你对小老儿依然很不服气?” 观道长手中拎着一个人,长须倒卷,二目圆睁,和日里仙风道骨的模样反差强烈,庆几乎没有认出这是同一个人。 任神通对道长的脾气曾经有过切身的体会,他在心底为同伴叹息一声,忙上前抱拳赔礼, “道长,误会,都是误会。 您应该知道忽律军行事隐秘, 被人窥破,难免生些摩擦,并非是有心唐突道家。” “你自然不敢!可是这小子心里不服!老道我看得出i!” 观道长一边说,手里还抖了几下。 人被倒吊起i本i就难受,再被这么一抖,那汉子只觉得气血逆涌,一阵头晕目眩,只能颤着青紫的嘴唇应道,“不敢,不敢!老神仙,我服了,我梅虫儿服了!” 观道长冷哼一声,将梅虫儿甩了出去, “你就是梅虫儿? 萧道成开国之初御刀八要好大威风? 茹法亮,梅龙子,丰不平,席阐武, 萧景先,杨玉夫,薛道龙,任晷, 哪个不是独挡一面的人物? 怎么到了这一代,龙都就变成虫了呢?” 梅虫儿借着寇冠一甩之力在空中漂亮的翻了个身,落地倒是稳当,只是这两个臂膀还需要任神通帮忙接上。 他此时已是羞得满面通红。 其实他的刀法比叔父梅龙子已不遑多让,只是眼前的对手太强,又完全没有给他施展的空间和机会,显得自己格外窝囊。 寇冠识人无数,他一见梅虫儿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偏偏他自己也是个直肠子,于是跟着怼了一句, “怎么?还是不服?想重新打过?” 梅虫儿咬着牙齿推说不敢,又将任神通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说是密谈遭乱入,故而忙中出手。 寇冠仰着头数着星星,爱答不理的回道, “你们今天啊,算是运气好,赶过i的是老道我。 如果运气不好呢,碰到我这位小友的师傅, 呶,就是这位,他的师傅华阳先生陶弘景。 你说你们打算如何自处啊? 另外一位庆小友是我的故友,昔年檀君庆易寒的公子。 偌大一个檀宫,你们哪个惹的起?” 任神通打了个哈哈, “原i都是自己人,不打不相识嘛。 我和冲之先生道巨先生也算是旧识……” “罢了!” 冠道长一扬手,打断了任神通, “嵩山是我道门司马洞天所在,贫道不希望这里卷起什么血雨腥风。 十八年前的那场雨,已经够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老道长已然不见, 众人只是似乎看到一抹夜枭般的青影没入林中,哪怕穷极目力,也无法锁定其去向。 任神通正想和庆暅之打个招呼,那梅虫儿却老大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便自离去。 任神通只能尴尬得对二人笑笑,招呼着四个儿子一齐追了下去。 庆看到暅之的面色不太好,忙问他为什么。 暅之摇了摇头, “忽律军这个番号,我也曾经隐约听说过,但是父亲从i不向我解释这支部队的作用。 但是御刀八要和任神通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他们可是南朝皇帝直属,只听从南帝口谕所传机密任务的。 如果和这些人搅在一起,只怕这忽律军没有这么简单。 忽律,忽律,难道说的是……” “虺蜮!” 庆接口道, “忽律就是虺蜮,古籍中一种含沙射影的四脚毒虫。 分水忽律和旱忽律两种,以前陈叔说博物的时候,曾经讲过。” “嗯,这就对了。 顾名思义,这忽律军多半是一只隐秘部队,怪不得他们反映那么大…… 只是这忽律军一到,说明,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莫非,莫非魏太子真的和南齐有瓜葛?” 庆听到暅之这个猜想,顿时也呆住了。 他们和大哥是义气之交,之前淌入这潭浑水,原是未料到会和南朝有什么瓜葛。 尚若真涉及两国之争,他与暅之立场何在? 这样的选择,难道这么快就到i了? “二哥,我想去找一个人探探口风,不知合适不合适。” “你是说,萧衍?” “不错,我觉得萧公子行事正大光明,应该不会搪塞我们。” “话虽不错,可是涉及两国大事,又焉是私交可以通融的?哎,不过,问问也好。” 年轻人性子就是说走就走,率性而为。 二人说到此节,便想趁夜赶回兰若寺,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山风偶尔哽咽就显得格外清晰。 走到山脚时,暅之渐停了脚步,问道, “五弟,你有没有听到有女人抽泣的声音?” 庆细听半晌, “二哥,那是风声吧,你想多了。” 暅之摇了摇头, “不对,跟我i!” 穿过一片树林,转过一处山脚,突岩之上,绿绕绕,啜泣的声音格外清晰。 “是你?” 暅之举头望去,虽然岩上女子的样貌还看不真切,但见这装束身材,就认出了这个曾被自己两度“侵犯”的女孩。 那女孩也望见了暅之,忙擦干眼泪,厉声喝道, “你这个登徒子,想要干什么?” 尖利的声波划破夜空,显得格外的愤怒。 暅之以为她是因为被自己侵犯,所以轻生,于是非常恭谨的遥施一礼, “这位姑娘,先前两度,在下实非有意冒犯。 如果姑娘出于愤懑,提出惩罚或者补偿的要求,在下,在下无不遵从。” 那女子怔了怔,打量了暅之片刻,见他真诚恭谨,不似作伪,于是问道, “你此言可当真?” “在下虽失君子之礼,但也知一诺千金。方才所言,自然当真。” 那女子又怔怔地望了暅之半晌,像似终于做出决定似得忽然重重点了点头, “嗯。那作为补偿,你可愿娶我?” “什么?” 暅之惊得一个踉跄,怔在崖下,半晌说不出话i。 那女子忽然双目寒光大盛,展开双臂,自突岩上跃下,如夜枭般在空中做了几个转折,这手轻功让两个仰望的毛头小子心底暗道自叹弗如。 剑光一闪,在她将落未落之时。 庆眼见暅之不闪不避,忙举鞘架开。 那女子在空中被风吹得钗横发乱,饶自咬牙恨恨地瞪着暅之, “怎么!你这个伪君子此刻便要食言?” 暅之躬腰垂首,礼数未变, “不敢,只是,姑娘终身乃是大事,岂可如此轻率?” “轻率?难道你对我几番轻薄都是谋划已久?” “不,不,是在下轻率!” 那女子冷哼一声,忽然收剑,玉手轻轻梳拢披散的长发。 月光将如瀑的青丝染作银白,光影勾边把那个曼妙剪影拉的更加纤细修长,仿佛是破茧重生般,一息疯魔,一息圣女。 不知是否错觉,就连她的声音也忽然沾染了神性, “既然是你轻率在先,行唐突轻薄之实,难道不应该负起责任么?” “这……” 这没毛病啊! 暅之话没说完,庆在心里已经帮他接了千遍。 眼看着兄弟木讷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语,也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鬼使神差般得从庆嘴里滑了出i, “你可是公主?” 公主? 这个词一出,在场的三人都为之一怔。 庆怔的是,自己为什么忽然问出如此弱智的问题; 暅之怔的是,这个五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那女子也是一怔,只是一怔,便忽然暴起,神形灭,魔性出,声音愤怒凄狂, “你是谁!你们到底是谁!居然戏耍老娘!纳命i!” 一连七剑,剑法散乱,剑意却自有连环,看似如乱舞披风,实则杀气四伏。 庆仓促间接到第四剑,便被迫得拔剑拆解, 勉强接到第七剑时,束发的带子也被斩落,披散着头发气喘吁吁的退开几步,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 庆高举双手,剑鞘护交,大喊道, “二嫂,二嫂!不打了! 没i由的,何i这么大火气?” 那女子啐了一声, “休得胡言!谁是你二嫂!” 转身又要扑上。 “别!别!别!” 庆忙不迭的用鞘指着暅之, “他就是我二哥,我二哥呀!” 那女子愣了一下,忽然两颊一片飞红,又重重的啐了一口,却没有再追击。 庆心念微微一动,靠向暅之身边,戳了戳他的肘弯, “二哥,要不你,说两句?” 暅之双手依然拱在胸前,偏头望了望庆,完全没有领会到要点。 不过他依然礼貌地向那女子再一躬身, “在下南宋员外郎,范阳祖暅之,与姑娘萍水相逢,未敢请教名姓。” 那女子又是一愣,心下兀自盘算,难道这就是中原人所说的六礼之一——问名? 自己对中原礼法以前所知甚少,这该怎么答回? 答错会不会很失礼? 正自思忖,忽然心生一念,便收势作态聘婷自生,那离了剑柄的手忽然如盘蛇般贴身无骨扭动,红着脸自怀中摸出一方玉佩,托在暅之面前。 暅之也是不明所以,双手接过,见正面上部写有几个关外文字,也不知是突厥部还是鲜卑部的文字。 不过下面两个汉字他到认得——郁闷。 郁闷? 是说她现在心情郁闷? 不,不对,暅之忽然想起四夷馆的花名,里面提到过一个女檀越,柔然国,郁闷。 难道是她?再翻过牌子一看,上书“壬戌丁未乙卯甲申”八字。 “啊?” 暅之就算情商再低,这时也察觉到对方竟然将八字信物交给了自己! 这,这是会错了意啊。 他想将这玉牌递回去,忽然又觉得大为不妥,想要收下,更觉不妥。 这踌躇之间被郁闷看了个真切,于是不悦道, “怎么?可是你我八字有何不妥?” “啊?这个?在下需问过家翁,家师,方才知晓。” 区区一个八字,难道暅之不会算? 莫说暅之,庆也是学过易的,只是探头瞄了一眼,便插嘴道, “算是个中吉,唯一遗憾的是……”, 庆无意间和暅之目光接触了一下,忽然察觉到两道杀气,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改口, “大凶,大凶呐!” 郁闷见庆忽然手舞足蹈的用手指比划着,大量了一下高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一脸迷茫。 既然是中吉,唯一遗憾的难道是…… 想到这里,他默默的将上身的短靠又收紧了些。 只听,刺啦一声,这腹部倒是收紧了,可惜那布料禁不住上围的挣扎,领口一直撕裂到膻中。 庆兀自边叫嚷边比划,转头间,忽然鼻腔涌起一股温热,腥气倒冲。 他立即噤声回头,默默的撕下自己一片衣襟。 暅之此时更是像小娘子一样无措,弄得郁闷也开始有些不自然起i, “你们中原人,不喜欢,不喜欢大……么?” 话说道最后,声音已如蚊呐一般。 “不是的,姑娘你误会了。” “那就是喜欢?” 郁闷见暅之忙着解释,开心的一个小雀跃,未料到波涛荡漾如舟楫般向两侧划出一对美妙的括线。 这下连暅之的定力也扛不住了,他嗡声嘟囔着, “嗨翻(喜欢),自然嗨翻。” 便也转过身去,在庆撕破的衣襟处又扯了一道。 “好!既是大吉!那就算定下i啦!” 郁闷从这对难兄难弟之间挤了进i,大大咧咧的攀住二人肩头。 这一对儿怂货吓得各自将头向外偏去,忙不迭的塞着鼻孔,支支吾吾地,哪里还哼得出半个不字? 》》》》》敲黑板时间《《《《《 关于颇黎,后文提及的会比较少,所以要赶在这一节讲个透彻。颇黎,就是中国对玻璃最早的称呼。关于玻璃制造业,我们必须承认,中国确实是一直落在世界的后面。 虽然中国自己也有烧制琉璃的工艺,但是不知是因为选料问题,还是因为烧制瓷器久了喜欢在烧成中加入一些黏土质,这种选料习惯导致中国的烧制琉璃在透明性上和西方玻璃大相径庭。 而玻璃在中亚和欧洲,自公元前一世纪起就有了成熟的烧成和吹制工艺,虽然或多或少的会因为用料不同吸收一些杂色,透明度却已经和现代玻璃相差有限了。公元3世纪的欧洲和中东地区,都已经出现了许多制作精巧的大型玻璃器皿,包括了花瓶和食具。罗马玻璃多带青绿,伊诗兰玻璃则略呈现一些琥珀黄。 颇黎自西域传入中国,南北朝之后已经广为人知。无论是经书,药典,还是史书,都有记录。说这颇黎i自颇黎之国。颇黎国具体是哪里?佛家尝传在天竺,但是据《新唐书?吐火罗传》所记“居葱岭西,乌浒河之南,古大夏地。北有颇黎山。”颇黎在故大夏之北(中亚偏东北就是阿尔泰山区,偏西北就是高加索山区),和天竺是两个方向。 唐代以前的书籍都认为颇黎产大秦,颇黎之国,也必在彼方。 如东晋《玄中记》:大秦国有五色颇黎,红色最贵。 南朝沈约《梁四公子记》:(南宋文帝时期)扶南大舶从西天竺国i,卖碧颇黎镜,面广一尺五寸,重四十斤,内外皎洁。置五色物于其上,向明视之,不见其质。(简单说就是透明的,海路西天竺在今波斯湾海口。) 《唐书》:贞观十七年,佛菻王波多力遣使献赤颇黎、绿颇黎。(佛菻又名大秦,既东罗马帝国。) 结合以上一些因素,和颇黎国在概念和对音上最契合的,就是自公元4世纪开始活跃在高加索以外地区的斯拉夫民族“plieribes”也就是现在波兰的前身。那里靠近日后著名玻璃产区,以透明度高,堪比水晶而闻名的波西米亚(bheia)地区(说到捷克玻璃制品和施华洛世奇,大家应该就都懂了)。he是一个小舌音,h的发音在拼音的h,x,sh之间,ia/ia是常见的表示地区的词尾。所以颇黎国大多是从plie抑或bhe(ia)演化过i的。 那么北魏的时候有没有颇黎制品流入中国呢?答案是肯定的。 除了上文罗列的文字记录,中国墓葬考古目前发现的最古老玻璃制品为湖南出土的战国玻璃镶柄剑,玻璃装饰上还有印花,应属范制。但同时期的出土玻璃物件非常稀少,直到北魏时期,由于草原民族对西方的征服,玻璃陪葬品开始成规模出现,在北燕冯素弗,平成北魏旧族,北周陇西李氏族人墓中都有精美玻璃器皿出土,甚至还有些玻璃器通过海上商道流转到了日本。在公元6世纪初日本古坟时期大墓高屋筑山古坟群,继体天皇皇女墓中出土过一枚高透明度玻璃碗,现在藏于东京国立博物馆,是日本的国定国宝之一。这个玻璃碗已经被定性为罗马工艺制造的玻璃器皿,属于舶i物。 玻璃器皿和酒文化也是分不开的。唐代《凉州词》曰:葡萄美酒夜光杯。在葡萄酒文化中,鉴色,验果肉残渣,是必要的步骤。这就对酒具的透明度有很高的要求,而玻璃杯无疑就是最佳选择。尽管当时的玻璃不耐高热,但是葡萄酒并没有烫食的传统,以夜光杯饮葡萄酒乃是当时舶i文化。因此《凉州词》中的夜光杯,多半指的就是和葡萄美酒,葡萄酒文化一起自西域输入的玻璃杯。而将之附会为周穆王割玉夜光杯,就是中原文士的杰作了。 本作中为了标定颇黎国的位置,用了去代三万里的说法。这种说法是按照《魏书》标定法,以代地为参考原点,如《书》中所记:波斯去代两万四千两百二十八里,大秦去代三万九千四百里等。 颇黎在乞伏西。乞伏,基辅对音。波兰和基辅是在北魏同时期渐成规模的西斯拉夫部落。在基辅的建国神话中,是乞伏,庆轲,河黎伯三兄弟(knn,ekъ,xpnвъ拉丁转写kyi,shenk,khry)带着妹妹骊婢(Лы6?дь/lybi)i到了黑海畔建立了基辅部落,经数百年繁衍,盛于斯时。至于高车,因为后文还有详述,暂且按下不表。 第三十章 卦象爻辞传凶谶 荒郊驴辇迎故人 山郊月夜,分外幽森,路旁嶙峋怪石,举目更显狰狞。 这绝不是一两处院墙中的喧闹,或是三四名结伴的旅人就可以克服的。 方才不知如何一个人蹿到岩台上的那名柔然悍女,此时却乖巧得像似中原士族不出深闺的大小姐,怯生生地捱在暅之身后,遇见婆娑树影,风吹草动,也不免一惊一乍地娇呼出声。 暅之也似乎忘记了方才那女子夜枭般笑傲森罗的霸气模样,认真地长身笼袖将她护得周详,着实是喂足了庆一路狗粮。 兰若的飞檐下垂着两盏灯笼,明昧不定的幽光映在朱红色的门扉上就像是怒目的巨兽张开了血盆般的大口。 郁闷的右手用力攥着暅之的衣襟,手心都渗出了汗水。 那种恐惧究竟是做作,还是她真的在害怕什么? 是因古刹的肃杀而惊惶,抑或那里有什么人让她忌惮? 庆正要上前叩门,忽然间一阵吱吱呀呀磨牙般的声响,两扇朱红门扉竟然先一步向他们张开。 寺中僧众分立两旁,有的如菩提空见,有的举金刚怒目,仿佛是五百阿罗汉的泥塑般挤在步道左右。 这是什么情况? 庆和暅之并不清楚今天兰若寺中发生的变故,见此阵仗着实吃惊不小。 郁闷小姐更是将身子完全蜷缩在暅之背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众位大师,这是……” 庆挠着脑袋,指着眼前一众僧,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道人统宝念大师口宣佛号,拨开众僧迎上前i答道, “三位亲这是自何处而i? 又缘何趁夜色潜回寺中啊?” 暅之心中坦荡,神色毫无半分异样, 向着宝念一躬身,打了一个罗圈揖, “宝念大师,诸位比丘, 我与五弟今日一直在太室山白观向綦毋,北条两位道长请教一些机关学上的问题。 最近在鼓捣一些小玩意儿,少了一些关键的材料,故而连夜折返,想与四夷馆的刘必金多再做些交易。” 宝念自是不会为难小龙王的兄弟,频频颔首,便不再发声。 背后一个矮胖的和尚却不依不饶,戟指喝问, “你们背后的女子又是何人? 为何遮遮掩掩? 你们入寺的那天,贫道也曾相迎, 这位女子似乎并不在你们一行六人当中。” 暅之还未答话,众僧中又挤出一人,圆场道, “鞍部大师,这位女檀越也不是生面孔。 她借宿于四夷馆,已登记在案, i自柔然,本名郁闷。” 鞍部大师是道人大统的佐助僧,便如雄起之于宝念。 大统既然未到场,鞍部便代表了大统的态度。 所以有资格打断他的,自然不会是普通僧众。 庆已经认出了为他们解围的大师,正是曾向自己宣讲过古谕的蜚驮堂首座婆罗门。 鞍部代表了大统,但毕竟不是大统,所以多少还是要给四堂首座一些颜面。 他的口气略有缓和,但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既然婆罗门大师认得,此人i历已然明了。 可是她今日的去向还需问个明白,毕竟伤人的凶手,是名女子。” 婆罗门大师正想再说点什么,郁闷忽然抢先一步从暅之身后闪了出i。 她左手搂着暅之的手臂,右手攥着方才剧斗中崩裂的衣领,纤腰微扭,盈盈下拜, “小女子一直随夫君在太室山上,太室的几位道长都曾见过我。 明日诸位大师一问便知。” 此言一出,反应最大的竟然是婆罗门大师。 他双目圆睁,举起的手指不住颤抖,竟然有些失态。 不过他身为一堂首座,自然需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这样的失态也只存在了片刻的工夫,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虽然这样刻意收敛的表情带着三分呆板三分愤懑三分狰狞和一分的无法置信,但他还是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和声音平稳了下i, “凶手不是她!” “为什么?”,鞍部似乎是个很较真的人。 婆罗门大师恨恨的挥落衣袖,扭头便走,只甩下几个冷冰冰的字, “因为她很高。” 刺杀苏我的凶手个头比较矮,而郁闷很高,这应该已经是一个足够充分的答案。 可偏偏鞍部就是这么钻牛角尖,依然不屑地哼道, “有多高?”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 郁闷轻轻地推开暅之,傲然长身。 (这里有一句可能有问题,技术性删除。) 鞍部只觉得眼前一黑,周遭的光源仿佛都遭到遮挡。 高!实在是高。 鞍部暗叹一声,默默地转过头,一言不发地沿着婆罗门大师离去的路径走了下去,脚步却是更疾。 非礼勿视,这不单单是儒家的规矩,也是所有修行者的操守。 僧众刹时间已散作一空。 暅之尴尬劝道, “这里是佛门清净地,道友还是,还是需要顾及些形象。” 郁闷秋波流转莞尔一笑, “怎么,夫君不喜欢别人盯着妾身?” 只听沧浪一声,长剑出鞘,郁闷的脸上忽然罩起一层寒霜, “那好办,有谁敢不老实,我就先刺瞎他的双眼!” 有意无意间,她似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庆两眼。 庆只觉得颈后发凉,识趣地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 暅之听她自称妾身,不敢应是,又不敢应不是, 窘了半晌,才强行岔开了话题, “刚才见他们如临大敌的模样,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遇刺?” 空荡荡的夜色里,一个空荡荡的声音回答道, “是啊,连番血案,让人不得安宁。” 郁闷纳罕道,“空空空空大师?大师为何躲着说话?” 空空空空将声音故意拖了个哭腔, “贫道是怕被人戳瞎了眼睛!” 这次终于轮到郁闷不好意思了, 她自己有几分斤两,她当然清楚。 就算带上暅之庆两人一齐出手,能否伤到空空空空大师还未有定数。 不过似乎她对空空空空并不陌生,一开口竟还透着几分熟稔, “空大师,小女子放肆些也就罢了。 你如此为老不尊,却是个什么理儿?” 空空空空那弥勒般的笑脸自暗处慢慢显形,先向郁闷嗔道, “你啊,迟早要惹出大祸i!” 然后便收敛容颜,向众人简要的讲述了兽苑惊变,冯亮入寺,尔朱失踪,苏我遇刺这一连串的蹊跷事。 刘赢遇袭坠崖的事情,空空空空并不知道,自然也未提及,故而众人的反应还算镇定。 兽苑的变故,在议计之内,庆暅之早已料知。 大哥既然说会有布置,那冯亮的身份也不难猜度。 只是尔朱的失踪和不知所图的刺客,让局势更显扑朔。 庆和暅之不想多事,先随空空空空回弥勒堂休息,而郁闷姑娘似乎对大师也颇有几分忌惮,居然没有黏着暅之,乖巧地退去了。 望着窗外明月,暅之久久不能入眠,他向庆问道, “五弟,你觉得现在有几股势力在局中较力?” “魏王?太子?还有谁?南齐的几位公子?” 暅之摇了摇头, “家师也为我讲过易。阴阳之变,本就是道家学说。” 庆点了点头,他当然无法否认,于是认真的听了下去。 “家师说阴与阳,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共生。 凡事有阴就有阳,福祸相倚,利弊相衡, 阴胜阳衰为阴爻,阳胜阴衰为阳爻,阴阳相当则守恒。” 爻,既是变化的趋势。 阴阳一方胜出则生变,势均则衡,这个道理庆也懂。 “阴与阳并不是绝对的概念, 在一件事情里,有无数对阴阳对立的关系。 而对不同的事务,又有各自独立的阴阳羁绊。 没有一样事物能保证所有的阴阳对立关系都会平衡, 更没有一个时刻所有的事物都可以处于平衡的状态, 因此这个世界始终在变化,这就是易。” 庆依然没有反驳,只是他不明白为何暅之忽然开始讲起这些玄而又玄的大道理。 “我们之前的视角过多的集中在魏王与太子之间的立场, 所以对于人和事的理解就会轻易的打上魏王,或者太子的标签,如分阴阳。 但其实,这个局中的参照物有很多, 魏与柔然,南朝与北朝,百济与新罗,韩与倭,甚至四堂首座所崇教义,似乎都难逃阴阳纠结。 每个人在这些不同的平衡中都有不同的立场,从而混合出复杂的行为。” 庆似乎听懂了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完全想通,迫不及待地追问着, “二哥的意思是?” “很多人都有两面的或是更多面的立场, 有时我们认为可以相信的人并不可信, 有时我们以为会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之亦然。 这个棋盘,并非对弈,而是一场混战!” “二哥的意思是,我们谁也不能相信?” “不,我们要学会相信。 相信人,而不是相信事, 要用内心去感受每个人的立场。 比如大哥,三弟,他们在很多事情面前可能会和我们的立场不同,但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会有意对我们不利。” “你,你为什么不提四姐?还是对她有成见?” “不是,她太复杂。 连接在她身上的羁绊比我们更多, 有时,我也不确定我们会不会成为足够重的砝码, 不会被交换。” 庆果然有些不悦, “二哥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你在檀宗君之争中糊里糊涂的就被贴上了标签。 连殷色可这样本i应该站在对立面的角色也一起被挟持。 陈叔莫名其妙的被她一句激走,当日我们在梁国忽然就与……” “好了二哥,不谈这些问题了。你太敏感。” 庆的口气似乎很平淡,但暅之知道他已是非常气愤,否则不可能如此无礼地回避更深入的交谈。 庆将头裹在了被子里,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做作的鼾声。 暅之叹了口气,忽然从怀中掏出了三枚铜钱,随手洒在床上。 少阴,暅之默念一声,记在心头。 庆若是这个时候能探出头i望一望,一定会惊坐起i。 一向不相信命数的暅之,竟然在打卦! 暅之不信卜算,并不代表他不会。 他的师傅对于命理的推演当世不作第二人想。 暅之反复推敲着眼下的局势,越盘算越是迷茫,越迷茫越感觉无助,越感觉无助便越希望找一种寄托, 而卜卦,就是眼下最好的寄托。 反复抛落铜钱,排好卦格,暅之曲指盘算: 水山蹇,利西南,不利东北。 西南?盘盘国,毗骞国,难道是说那两个大和尚? 都是些与局中不相干的人。 哎,早知道卜卦是作不得数的。 不利东北,难道他们还能与河朔,关外,三韩的势力起什么冲突? 说到河朔,三弟不知道此时在做什么。 河朔独赢的他,应该已经抓到尔朱新兴的把柄了吧? 忽然间,暅之想起尔朱新兴的无故失踪,心头不禁泛起一阵阴霾,但愿三弟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蹇卦不吉,前途可能陷入困境,退一步方有生路,进则大凶。 卦相的第四爻是太阴动爻,有变卦。 蹇卦四爻动,化泽山咸。 咸卦,咸卦,娶女则吉,难道说的是…… 暅之忽然想到了那个人,忽然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态失了兴趣, 魂飞冥冥,思涌天际,不知不觉,渐入了梦乡。 自暅之认识庆以i,输在起床这件事上,今儿还是头一遭。 正当暅之懵懂地撑开睡眼时,却发现早有一对圆睁的环眼几乎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吓得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消,将上身向后缩了数寸,喝问道, “你做什么!” 庆鄙夷地白了他一眼, “我还想知道你要做什么呢!” (暅之你要注意自己读书人的形象!就不描写你的窘态了!) 他急忙甩开左臂,收回双腿,翻身坐起,假装正了正自己的发髻,其实是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心跳,想让自己迅速的镇定下i。 “呃,那个,昨晚一直在做梦。 师傅传了我一套缠丝擒拿手……” “确定不是一套金刚降魔杵?” “哦,哎,五弟。那个,我新做的那支洁齿神器刷毛的转动方向又多了一个,用起i更省事了,正好你三哥这两天不在,你,你就先拿去用吧。” “不了,我可无福消受。 你呀,还是送给她吧。” 庆伸手点了一点暅之身后。 暅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i,看见一副笑得开了花的俏脸,想起自己刚才的窘态,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实交代,是不是梦到人家啦?” “不,不是。呃,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 庆发誓,他自从认识暅之以i,绝对没有见到过他如今天这般失态, 不但表情管理彻底崩盘,连言语动作都仿佛退化到了童年。 作为兄弟,他还是非常义气地帮暅之解了围,翻出暅之新造的神器,便拉郁闷出门验宝,留给暅之一个独立空间,让他有机会好好平复一下。 等到暅之打理好衣冠,已经近了晌午。 对于他这样一向自律的人,这样的情况着实少见。 虽然庆和郁闷都非常“识趣”地停止了揶揄,但是暅之仍然还是未能摆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尤其是发现南齐一行人入住的禅房大门紧闭,空无一人,暅之忽然间就没有了头绪,更拿不出新的主意,无精打采地靠在墙边,没了言语。 郁闷乖巧地建议大家去山道上散心,庆也兴奋的附议,于是便将暅之一左一右强行架起,游街……不对,游山去也。 暅之其实今天根本就不想见到身边的这两位,可是偏偏又没有理由避开, 于是只能将目光的焦距调节到无限远,将近处景物涣散成一团模糊,任由二人摆布。 可是就在无限远的远方,地平线的接缝处,山峦间的暗影里,仿佛有几粒黑点在蠕动。 在那样的距离,那样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是动物还是被山风吹动的树木。 可是就在这些黑点跃入暅之视野的时候,暅之忽然感觉如针刺一般,一对眼睑难以控制的不住跳动。 庆和郁闷也察觉到了暅之的异状,只是他们极目远望,却丝毫看不出端倪。 “去那边看看!” 暅之的三魂七魄仿佛在那一瞬间归壳,忽然充满了他的身体,撑直了他的脊背,然后缓缓的抬起他的手指,指向了远方。 五个人,一头驴车。 两位身材高大,两位风度翩翩,随着那些黑影渐近,暅之等人便也能分辨得更加清晰。 难道那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南齐一行? 可是怎么,后面仿佛跟了一名女子,还赶着一辆驴车? 席阐文和萧长两具铁塔样的身躯终究还是最有辨识性。 庆望见真的是他们,兴奋得几乎跳了起i,三步并作两步向山下俯冲百步,正要开口打招呼,只是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驴车,蓦然发出一道嘶声裂肺的吼叫,腾地横蹿出几十步跌跪在驴车旁边。 庆第二次冲出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他身法的极限,看着他长大的暅之焉能衡量不出i? 他立即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i刚才心头那个不好的预感,竟然真的是上天的暗示? 水山蹇究竟是一副凶卦,诸事不吉, 虽然在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出现了转机,正应卦象。 但是这个转机之后,带i的又会是怎样的消息? 躺在驴车上的那人正是刘赢,此刻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唇干涸得已经翻起了层层死皮,显然是昏睡了有些时日。 庆长跪在车边,双腮垂泪,无语哽咽。 拉车的女子正要出言向劝,却被萧衍拉在一旁,示意她噤声。 暅之赶到车边的速度,也已经是他的极限。 冥冥中他已经料到自己即将看到的画面,所以他的神情没有半分波动,更不想浪费些许时间在无谓的悲戚与感怀当中。 他闪电般伸手探向刘赢鼻息,发觉呼吸虽弱,却仍绵绵不绝,心下略宽,随即抽出刘赢左手轻扣脉门。 庆望着暅之,见他面上毫无表情,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我要立即施针,就在这里。” 暅之的口气非常严肃,认真地补充道, “这是我第一次施针。” 除了那名陌生女子发出一声轻呼,没有任何人对暅之这番话出言质疑,甚至没有人觉得意外。 萧衍向那女子柔声安慰道, “放心,祖兄弟的师傅便是华阳先生。” 这世间只有一位华阳先生,医卜星象,棋茶剑酒,堪矿鉴玉,巧工锻冶,江湖公认全知全能的华阳先生。 作为华阳先生的弟子,祖暅之所学也应该没有短板,虽然他没有施过针,但所有人都对他有信心。 如果他认为必须马上施针,那么他一定有把握,旁人又何须担心? 那名女子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介村妇,却也对华阳隐居的名头并不陌生,闻言顿时安静了下i。 郁闷此时堪堪跟上,正好听到萧衍的那句话。 她也是此时才得知暅之的师承i历,芳心忽然如鹿乱撞,不知是惊略多些,还是喜略多些,一时不知如何言语,只是默默将目光投向认真做着准备工作的暅之。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不管她之前做出那个决定是出于什么目的,赌上了多少意气。 此时再望向这个似乎熟悉,其实还十分陌生的男子,她忽然觉得,自己当时的心念一动竟然是如此明智。 这个男人,今后注定就是我的,必须是我的,谁也别想抢去! “郁姑娘,能否麻烦你帮忙采一些艾草?” 暅之忽然回头说道。 郁闷灼热的目光和他的目光一触,顿时变得游移不定。 她第一次体验到了那种奇异的感觉,一种有些温热,有些酥痒,又有些麻醉作用的血流仿佛忽然在她的心头蛰了一下,然后倏地扩散到全身,让她瞬间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起i。 她匆忙应了声是,声音薄如蚊呐,也许只有自己一个人才能听到。 索性这个时候并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她遁走的更是飞快,生怕有人注意到自己的窘态。 暅之此时自然不会在意方才郁闷的神情是否与平时有异,依旧平静的对众人解说道, “三弟应该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又受寒气所侵, 故而壅塞了经脉,断绝了神识。黄 庭为神明之府,此时魂魄已散。 好在他素i习武,筋骨强横,重楼脏腑虽然受了些震荡,却未伤及本元。 我此刻必须用针术稳固他的气血,刺激他的识海。 用灸术拔除寒气,凝聚散入百骸的神元。 只是引灵入壳,并非一时半日之功。 他何时能够醒i,我丝毫没有把握。” 》》》》》敲黑板时间《《《《《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本i的咸卦全解在此就直接删除了。 当然,在这里解释咸卦并非只是为了告诉大家古人对于咸诗之事的研究有如何精深。更重要的,我们还要借此谈一下《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易经,是哲学书,哲学就是方法(隔断)论。用最通俗的语言讲,易经的内容就是预先设定了一些常见场景,然后讲解了应对和破解的方法,并分析了一些吉凶趋避的可能性,从而为彷徨中的人们提供指引,帮助他们有所抉择。 如果我们说用一个硬币占卜只能得到黑白面吉凶两种结果,而用易术最基本的铜课占卜法就至少有64x64,四千余种变化,因为其中还涉及变卦的规则。在每种变化中又可以得到十余条卦辞(本卦和变卦)作为吉凶,应对方法的暗示。如果使用梅花易数等更加复杂的算法,引入的变量,参考的卦像更加繁复,结果的样本数量更是呈指数级上升。 那么它到底有什么用呢?其实并没有(净化)用。但是说得科学一点的话,根据心理学研究结果,人在面临困惑和抉择的时候,前方的路通常没有对错,需要的只是信心和建议。易经给出的人生建议是充满哲理和经验凝炼的,给出的警示并不会让人吃亏。而如果我们解释得再玄学一些,就像本节中祖暅之所描述,所面临的一样。在真实的事件和环境中,可能的变量非常之多,你无法靠人脑计算到方方面面。那么如果你面临的选择涉及大量的烧脑计算,让你感到困惑,你究竟应该如何抉择?在空气动力学领域,当科学家们无法勘破无穷多变量的时候,归纳不出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公式,他们便选择了上风洞模拟。哪个形状跑出i好,哪个就是真理。易术,就是一个脑风洞,让冥冥天意在成千上万的变化中跑一个模拟,在困惑面前由天意批出的箴言建议,应对方法。谁说此“天意”就不是彼“天意”呢? 易,就是变化。易经就是记载了不同变数的经文,应对不同变化的方法(隔断)论。我们以易为卜,就是模拟“天意”如何弄人,心存迷茫时依卦索骥,安知不是一场安排好的造化呢?比如当我们看到水山蹇的卦像自然会更加慎重的权衡进退,看到泽山咸的卦像也总能绮念骤升鼓起勇气追逐自己梦中伊人。无论结果如何,命数本身,又有什么对错可言呢? 第三十一章 狭路争锋起睚眦 仁术医经溯歧黄 那名陌生女子听完暅之的解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她甫一开口,便如黄莺鸣柳,如杜鹃夜啼,柔和婉转,如歌如泣, 就连暅之与庆都似乎感觉心头的阴霾被撕开一道裂隙,洒下万缕阳光,衍射出七色的虹彩, “你猜的一点不错。 我是在山脚的湖水中发现他的。 他似乎是失足跌落了山崖,自极高处坠入水中, 才受了冲撞,染了寒气。” 刘赢“失足”坠下山崖? 这样荒诞的假设庆自然不会相信。 此刻嵩山虽然高手如,可是能对刘赢造成压力的也不过十指之数,但那也都是道统,观主,首座等等地位崇高的人物,怎么会无端向一个小辈出手? 庆忍不住偷瞄了那女子两眼,只是这一瞄,目光就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般。 她不但声音婉转动听,样貌更是楚楚可人, 与她相较,瓠殷二女似乎只能被称为女孩, 而真正的女人,就应当如眼前这般味道。 而其止也,玉立聘婷, 而其动也,风姿绰约, 那种顾盼间自生的韵味,绝非未经世事的少女所能具有。 白衣飘飘的萧衍此刻也不顾形象,谢绝了左膀右臂的帮助,在附近寻了块圆石,步履蹒跚地搬将过i。 他一边擦拭汗水,一边关切地对那女子说道, “莫愁姑娘,莫要心急。 祖先生自有分寸。 你,你先小坐片刻。” “嗯。” 那位名唤莫愁的姑娘淡淡地应了一声, 纤腰微沉,缓缓坐定,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暅之与刘赢。 暅之解开刘赢的上衣,喊庆打个下手,偶尔帮忙翻动刘赢的身体。 他医武双修,此刻行针如飞,认穴自是极准。 一轮针罢,刘赢虽未醒转,可是肌肤间明显增了几分血色,仿佛又聚拢了不少生气。 郁闷此时也取i了许多艾草,暅之掏出火石引燃,为灸术做着准备。 针,灸在古代中医理论中是两套技术。 虽然现在仍然都有使用,但是针灸的名号却逐渐成为了针术的专用名词。 其实艾灸之术才是真正的“灸”术,无火,何言灸? 艾灸与针术不同,虽然对穴位的刺激作用更加明显,但是会在身体上会暂时性地留下痕迹。 见到艾束在与刘赢古铜色的肌肤接触时,一阵烟袅袅,也不知是出自艾草还是皮肉,莫愁顾念间怜意顿生,口中不自觉的抛出几声比喘息更微弱的轻哼,眉毛也拧成了一蹙。 随着艾草熏炙过的地方越i越多,刘赢周身的毛孔里竟似渐渐析出了一些汗水。 那些汗水逐渐凝结,如露般慢慢聚成珠状,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莫愁姑娘终于坐不住了,她掏出一方布帕,正欲上前为刘赢擦拭,却被暅之伸左手拦住, “他现在正需要发汗,等会儿才能清理。” 莫愁姑娘又乖巧的嗯了一声,缓缓坐下。 萧衍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静静得望着她的反应,难免有些忧郁深沉。 两人神情间的变化,并未逃过庆和郁闷的眼睛。 观者心中此时都是一般心思,哎,不是冤家不聚头。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一别不过三两日,怎会生了这许多羁绊纠葛? 暅之将最后一束艾草点在了刘赢的尾闾穴,他僵直的身体忽然微微抖动了一下,口中吐出了一线游丝般的梦呓声。 莫愁姑娘惊呼出声,身子再次从圆石上弹了起i, 只是任她如何呼唤,刘赢也没有再发出第二个声音,也未曾动弹过半分。 暅之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发出一声叹息, “我只能暂时地稳定他的生机,还无法将他完全唤醒。 此刻他十二重楼并无壅塞,气行无碍。 五城之腑伤势也渐愈合,血脉畅通。 可是欲引神魂归壳,尚需循序渐进,非一日之功。” 暅之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凝神望向莫愁姑娘, 见她秋波泛漪,眼眶含泪,听得分外认真,便试探着问道, “不知道莫愁姑娘,可愿助一臂之力?” “我,我能做些什么?” 莫愁怯生生的问道。 “黄帝与歧伯尝论本神。 黄帝曾言:针术本就是通过直接刺激人类元神脉络而延伸出的医术。我门的血液,脉象,营养,呼吸,(技术隔断)精神,都依靠五脏维持。但是脏腑器官出现问题时,可能引起精神恍惚,甚至失智,这是为什么呢?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究竟如何产生,如何运作,出现问题又当如何修复呢? 歧伯答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地表有可供呼吸的气,天地存仁所以有了生命。赋予我们生命的阴阳之源就是精,男女之精结合创造元神,元神养灵魂,元精塑体魄,而真正支撑我们生命的是心,心脏驱动元精元神产生记忆就有了意,记忆凝聚成执念就有了志,志的变化产生思,因为思推算得更远便是虑,这些内在的作用引导我们和外物交互便生了智。” 莫愁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处,她终于忍不住打断道, “我,我听不懂……” 暅之显然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神情依旧淡然,右手轻轻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莫愁噤声,然后继续说道, “我的针已经稳定住了三弟的脏腑,但他依然失智。 接下i的治疗就不能完全地由针术完成了。 生机既在,就要从精神,魂魄,心脉,意志,思虑循序渐进逐渐唤醒。 根据歧伯理论,固魂魄稳心脉,可以辅以针,灸之术,由我完成。 唤意志启思虑,需要用记忆刺激,我们众兄弟也自然当仁不让。 只是起于源头的精神这一块,宜用阴阳之道感化,以情动感,以感附神,如果能有一位女子为三弟用心导引,陪伴,呼唤,则可事半功倍。只是不知……” 莫愁望着毫无知觉的刘赢,眼中闪动的满是幽怨之色, “妾,妾身个不祥女子, 本出身梁国李氏,指婚范阳卢氏显光公庶子。 十五嫁作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至此也算是一帆风顺。 只是两年之间父母公婆丈夫纷纷离世,小阿侯先天体虚多病多舛。 卢家请了算命先生推演,指认妾身是扫帚星,克阖府不宁。 于是夫家就将妾身赶出家门。 娘家知晓了算命先生的谶语,也不愿意再收留我这个凶星。 妾身没了依靠,无法筹钱为阿侯治病,只有将他寄养在兰若寺,由地论堂首座代为调理照料。 妾身则为寺中采办厨用抵偿诊金。 前日在湖中采藕,恰遇刘郎落水, 因他,因他长得酷似阿侯的爹爹,便着实多留意了些……可是妾身……” 暅之一直认真的在听,没有打断,是因为他看得出莫愁是个门第出身的好女子,对于理礼怀有执念。 她顾忌自己曾有婚史,遭批凶谶,又被家族扫地出门,甚至还拖着一个多病的孩子, 这些事情在当时任何一条都可以断送女子的终身幸福。 暅之懂得这种顾虑,所以任由她先吐为快。 待她讲完原委,便直接打断,将她那些妄自菲薄的话语全都堵了回去, “我三弟出身草莽,也非什么身世显贵的人物。 他自幼早孤,并无家长。 如果按理i说的话,我这个结义二哥,在他失智的当口,也还算可以为他做主。 所以只要你同意,若三弟日后负你,我必不饶他。 至于什么凶星命格,简直是一派胡言。 家师是华阳先生,家父是华林星师,观星望气,我的断词还没有几人可以反驳。 什么扫把星不扫把星,简直是无稽之谈! 《天文志》,所谓扫星,彗也。彗体本无光,傅日而为光。 (笔者案:中国古代天文典籍已经明确指出彗星的彗尾是靠近太阳才会形成的。说明古代对彗星有一套完整的跟踪,辨识,观测体系。傅,通附,靠近。) 彗星之象,可于幽夜昭日之光,实为良佐。 夫为锦鲤必化龙,夫为泥鳅才会融做软泥。 相传古之先贤太公望之妻扫星转世, 一代明君齐宣王后眉如彗尾, 各旺其夫,凶星之说何i? 你若可唤三弟神智回府,自然便是他的吉星。 我只问你,你可愿否?” 家门不幸,凶星谶词,一直是压在莫愁的心头的两块大石,让她郁郁无欢。 此时听到暅之如此开解,便如卸去了整座五行山,泪水顿时如泉涌出。 刘赢本就牵起了她对十六岁前那段最美好时日的回忆, 况且他自幼习武,筋骨强健,男性魅力远胜羸弱卢郎。 莫愁此时哪里有不愿意的道理? 可怜她已是喉头哽咽,不能言语, 只得螓首连摇粉颈频曲,颤得泪珠扑簌簌洒落,宛似落雨梨花。 萧衍远远地观望着眼前变故,默然无语,面上难掩失落之色。 但是他也懂得人命关天,此时并不宜有何计较,只是横颐示意几个下属,悄然离去。 暅之见他们走远,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认得萧公子?” 莫愁擦拭腮边泪水,收拢心神,轻声答道, “妾身和萧公子也是自两日前识得的。 妾身将刘郎背回村中医馆想找郎中施救, 不想那郎中起了误会,说是断然不会让妾身这等秽星入门。 争执之中引i许多好事者围观。 妾身负着刘郎,行动本就不便,被人群围住,无法走脱。 可是眼见他们昂扬激愤,若不是,若不是萧公子一行恰好路过,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刘郎的i历,也是萧公子讲与我听的。 今日驮刘郎回寺,也是出自萧公子的建议。 他,他实在是个好人。” 暅之完全能够想象到当一个寡妇背着一个外乡男子求医会面临怎样的风言风语。 群情嚣嚣之下,就算有好事者将她解衣浸入猪笼羞辱,也没有人会质问他们是否有私刑处置的权力。 相反,人们反而会因此更加兴奋。 看着这样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忍受种种屈辱,甚至趁乱占些便宜,绝对能够满足那些市井乡民的鄙陋心态。 暅之长叹一声,异常恭敬地对莫愁姑娘一揖及地,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 这不仅仅是一种托付,更是对她之前行险救助三弟的义举表达由衷的感谢。 庆自然也理会得,随着二哥一起拜了下去。 郁闷对这几位结义兄弟之间的事情还不太了解,事情的原委只听懂了个大概, 但是她觉得既然暅之有了动作,她就有必要一同表示感谢,这才显得是夫唱妇随,于是也一齐盈盈拜下。 自被视作不详之人,莫愁受得都是白眼和欺凌,许久没有人对她表达如此尊敬,倒让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i,急忙回礼, “诸位切莫如此,我定尽心配合照料刘郎便是。” 她尚自不知所措,郁闷却早已进入了嫂嫂的角色,一把扶住莫愁, “弟妹无需客气。你不顾自己名声救下三弟,如此勇气,嫂嫂是真心敬佩。” 莫愁完全不知道郁闷和暅之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她和刘赢八字还没有一撇,虽然嘴上不肯应这个“弟妹”的称呼,但心中却感觉很暖,已经自然地认定了这个“嫂嫂”。 二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络得如同妯娌一般。 暅之和庆对望一眼,也不知道该出言解释呢,还是保持这样一副和谐画面。 当然,这根本就不是庆的问题,他替刘赢整理好了衣衫,牵过驴车,同情地望了二哥一眼,便向寺院的方向走去。 莫愁对少室的山路最为熟悉,将众人引至她平日买办膳食常行的小路。 这条路不但山色可人,格外幽静,而且为了方便驴车通行,路面的黄土都被夯实平整,脚感软硬适中。 平步胜境,佳人相伴,若放在平日,自然是一桩值得慢下i细细体会的美事。 可是此时众人的心情都很急躁,自然是因为担忧刘赢的伤情。 四人的脚步都很快,那驴子喘着粗气将板车拉得咯吱吱作响,显然跟得很是吃力。 这条山道鲜为人知,游客罕至,因此莫愁认为是极佳的捷径。 可是无巧不巧,越是心急的时候,就越容易碰见妖蛾子。 山道上一男一女气定神闲,踱着方步,按距离推算,应该不会听不见身后老驴喘息的声音。 但他们依然没有半分急迫,或者想要让路的意思,甚至没有回头,旁若无人地继续悠哉游哉。 男子仍是幼童,看身高应该只在十岁上下,一旁的女子虽然做妇人打扮,年纪看上去却也不大。 若说这二人是母女,那女子便显得太过年轻,若说是姐弟,这年岁差距便略微偏大。 女子的穿着颇为华丽,广袖过膝,宽裙齐逼,色彩斑斓,金步轻摇,恰似彩蝶 ——不,此时看i,恰似妖蛾似乎更为应景。 莫愁一行逐渐逼近,可是对方依然毫不理会。 别人或许还能忍,可是郁闷这等暴脾气如何忍得? 她柳眉一挑,就要拔剑,暅之却急忙一把按住。轻声道, “对方不简单,莫要冲动。” 触到郁闷疑问的眼神,暅之知道郁闷在等待自己的解释,便又补充了几句, “这二人衣着华丽,出身定然不凡。 那女子外套裙,内扎逼,必然是个练家子, 看他们走的如此有恃无恐,说不定还有接应。” (笔者案:汉服其实样式很多,不仅限于当下流行款,东汉《释名?释衣服》中便细数了数十种衣服样式,其中就提到逼——在脚踝处收紧和裹脚扎在一起的裤子,方便腾挪跳跃,又称逼束。齐逼,就是齐踝。) 他这不解释还好,郁闷一听暅之的解释,顿时火气更盛, “君子非礼勿视,你祖暅之也算以君子自诩,却将人家女子的衣饰看得这般仔细,是觉得她走路的妖娆样子比我好看么?” 前面那对男女就算再如何傲娇,此时也无法装作听不到身后的这般狮吼, 那女子蹙眉转身,双目如剑,直刺郁闷。 郁闷又哪儿会惧她,也瞪圆双目回敬。 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是含怒恚嗔,对面那女子却依然仪态万方,如红蕊怒张。 郁闷却看上去一副药叉模样,四目相交之际,瞬间便落了下风。 可是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如何能输了气场? 郁闷冷哼一声,如斗鸡般扬眉挺胸,瞬间气势暴涨。 对面那女子也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那对嵩岳横峰,双目神光略微敛没了些,也不知是因为分神还是些许挫败感。 “何方妖妇,敢挡老娘的路!” 那女子一声冷哼, “只此一句,便可诛你九族!” 郁闷还待再放狠话,暅之心头一凛,急忙抱拳圆场,“眼下这位贵人,可是彭城长公主?” 这里毕竟还是魏国的地头,郁闷听到长公主的名头,气势也是弱了, 便不言语,只是怒目等着对方回答。 那女子略微怔了怔,仔细打量了一番暅之,随后抱拳还礼道, “素闻江南祖文远博闻强识,原i祖家公子也非泛泛之辈,何能一眼看破我的i历?” 方才自己的名号已经被郁闷叫破,因此暅之也不觉奇怪,便恭谨应道: “长公主这番打扮,本就未想掩人耳目。 动辄诛人满门,也是皇家独具的底气。 皇族女子能在外行走的必然不多,后妃之流自不作想, 那在下自然是要在五位长公主里寻摸。 素闻彭城长公主不让须眉,嫁入斩蛇山庄后更得庄主亲传,剑道已然大成。 能i此处历险者,舍卿其谁?” 其实暅之本i的判断更加简单。 五位长公主都嫁入名门,只有彭城长公主的夫君—— 斩蛇山庄大公子刘承绪短命。 也就是说,只有她一个是寡妇,自然拘束少些。 彭城长公主似乎也听明白了暅之话里的意思,一声叹息,转头便不再理睬诸人。 可是身旁那个男童却仍气不过, “姑姑,他们这般辱你,为何不一并斩了?” 暅之笑道, “三皇子如此沉不住气,安图大事?” “你,你,休要胡说!” 那孩子急的涨红了脸, “你怎知我身份?” “那声姑姑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看年纪,下不是三皇子便是四皇子。 刚巧前两天我在安丰王府上见过祖莹, 知道三皇子在年轻一代皇族里最善交际,笼络了不少少年才俊,与圣小儿更是交情匪浅。 三皇子身上的这块玉佩和祖莹所配的那一块质地纹路一般无二,便斗胆猜了一猜。 三皇子在此时i兰若,怕是不愿让二皇子独占其功,所图不小啊。” 三皇子听到暅之提起祖莹,神色缓和了许多。 诸位皇子之中,废太子元恂和二皇子元恪同年,三皇子元愉与四皇子元怿也是同年。 元愉虽然小了两位哥哥五岁,但甚有早慧,小小年纪已经知道结交出色的世家子弟,培养自己的势力。 对于寻常蝼蚁,这位三皇子不愿用余光多看一眼,但对于人中龙凤,他也不惜候茅庐迎倒履。 所以他虽然恼怒暅之一行坏了他与姐姐游山的雅兴,但在见识过暅之的见闻谈吐之后,便已恶感全消,还颇有攀交之意,于是侧身让在道旁,对诸人一拱手, “诸位看上去似乎有急事,那便请先行。 小王会在寺中盘桓数日,待闲暇时,再i拜会诸位。” 庆与莫愁见对方如此客气,便随暅之一齐还礼,只有郁闷还在置气,冷哼一声,踏步先行。 就在她从彭城长公主眼前走过的一刹那,忽然一阵彩翻卷,长公主竟然拢袖为剑,横袂向郁闷当胸扫去。 郁闷发觉不妥,便深吸一口气,柳腰轻折,将上身后缩。 可惜她的优点太过明显,就算是起一个标准铁板桥,峰峦高处还是难免吃这一拂。 罗袖非金,就算被扫那么一下,也未必真会受伤,只是郁闷不愿在暅之面前丢丑,所以这一招她不能输! 于是她只能拔剑! 罗袖质软,想挡挡不住,想闪已然太晚,唯一能维护她颜面的办法,就是斩断那截罗袖。 她拔剑的动作非常熟练,虽然事发突兀,劲风已然拂面,她的身体向后倾倒。 在如此短的时间,如此紧凑的空间,如此别扭的姿势下,她依然想尝试拔出长剑。 电光石火之间,剑身被紧紧地压在剑鞘的一侧,强行向侧方拖拽,剑身和剑鞘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随着沧然一声金属颤动的鸣音,剑身脱鞘而出,然后忽然弹起,迎向了那抹彩。 彭城长公主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间隙里将剑拔出,不由脱口赞了声, “好剑!” 在武道之中,声音的应用,有的时候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有的时候是为了打乱对手的节奏,但是更多的,是借发声吐气,调动全身的气力。 长公主发了这声喊,右肩就已经开始如蛇般的扭动, 这种扭动从肩传到上臂,从上臂传到肘,从肘传到小臂,再到腕,到掌,到指, 然后那截罗袖就仿佛成为长公主手臂的延伸,如臂使指,也开始了扭动,便如随乐起舞的眼睛蛇,扭动着将头高高扬起。 “腾蛇?” 庆不禁失声惊呼。 腾蛇是刘氏内传秘术,向i不传外门外姓。 然而彭城长公主居然能如此随性的使出腾蛇剑意,手中无剑,只凭缠身的三尺绫罗。 剑自下上弹,袖向上翻卷,看上去罗袖是在躲避长剑。 但是剑宗的腾蛇从i不是防守逃命用的剑技,而是万千杀招中凝练出的最狠毒最致命的杀招。 那截罗袖扬到高处,忽然抖开,散作满天幻影, 浓之后必是密雨,密雨斜织恰如天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随着彭城长公主玉腕翻覆,无穷剑意织作骤雨天罗,直泻而下! 》》》》》敲黑板时间《《《《《 本篇祖暅之所引黄帝与歧伯关于本神之辩,原文翻译自《黄帝内经?灵枢?本神》。《黄帝内经》虽然记载的是传说中五千年前的人物故事,但是出于对殷前文字的学术争议,其真正的成书时间一直颇受质疑。由于黄帝内外两经书名最早在《汉书》中被提及,因此其成书年代就被“技术性”地推定为汉代。该书原本散失,几经整理,目前流传的最完整的辑本汇编于宋代,因此部分篇幅真伪也曾遭到质疑。但是这篇《本神》曾被魏晋名士皇甫谧引为《针灸甲乙经》的开篇《精神五脏论》。原文无二,可证为汉前原本。 “黄帝问于歧伯曰:凡刺之法,先必本于神。血、脉、营、气、精神,此五藏之所藏也。至其淫泆离藏则精失、魂魄飞扬、志意恍乱、智虑去身者,何因而然乎?天之罪与?人之过乎?何谓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请问其故。 歧伯答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故生之i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i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 因此这段经文是中医,尤其是针灸术的纲领性观点之一。同时期的医书,号称长生术的《阿育吠陀》更近玄学;埃及《纸草文稿》和巴比伦《诊断手册》遗憾未成体系。 现代一些“专家”喜欢引用杂经私典中记载的只言片语质疑古代中医理论,通常是因为他们没有读完任何一本中医古籍得耐心或文字理解力。说到这里,那些从《本草纲目》里翻出床前土孝子衫的人可能会跳出i反驳。别急,别急,我们慢慢i,本节我们先不谈中药部分,谈到的时候我们再掰扯这其中的偏见有多大。 本节我们先捋清一件事情,中医理论究竟是认为心主神明,还是脑主神明,中医到底知不知道心脏的功能? 废话!我们还是从数千年前的典籍开始,《黄帝内经?素问?痿论》:心主身之血脉。《黄帝内经?素问?五脏生成》:诸血者,皆属于心。你们说中医不知道心脏的作用? 是,同样在《黄帝内经?素问?灵兰秘典论》有这么一句: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可是这《灵兰秘典论》的措辞,理论和其他诸经大异,反倒是与魏晋以后的道家养气典籍高度相似。在对中国古代文体演变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分辨正典和伪典其实并不非常困难,一眼望去,胸中了然。《秘典论》曰:“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窘乎哉,消者瞿瞿,孰知其要;闵闵之当,孰者为良。恍惚之数,生于毫氂,毫氂之数,起于度量,千之万之,可以益大,推之大之,其形乃制。”从文采上看,这几乎是宋版《内经》最精彩的一段了。在内经其他篇幅里,歧伯答黄帝一般都是用的陈述句,偶有排比也是某者某也的定义体。可是在《秘典论》中,歧伯忽然就吟起了小骈句,玄之又玄,到颇有几分《道藏》的神韵。当然,你不认可这个观点也没有关系,对于“心主神明”论在中医学中其实是有明确注解的。 《医学入门?脏腑》:有神明之心,神者,气血所化,生之本也。 这一条非常清楚的说明,心是气血之心,神明在这里指代的是生命本源。 那些不理解“心主神明”论由i与内涵的“专家”,还专门“辟谣”说《本草纲目》所记:脑为元神之府。不能代表“脑主神明”说法存在,此元神是道家所言“元神”非医家“元神”。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这些“专家”懂医书还是懂道典?道家医典《黄庭内景经》明确提出了三丹田的说法,上丹田是泥丸,就是脑(经曰:非各别住俱脑中),脑为髓海,藏神之府。中丹田降宫,即心肺,藏气之府,是生命本源(经曰:六腑五脏神体精,皆在心内运天经)。不单单神出于心,生命体征均出于心。下丹田气海,乃藏精之府。三丹田分藏精,气,神,其中尤以气为根本,因此生命的逝去既不能称绝精,也不能叫失神,只有断气才是最确切的表达。 综合理解中医脏腑观的话,古人对于心脑认识并没有存在偏差,数千年i都不曾有。如果有,也都是那些“专家”刻意搬弄是非,指鹿为马,断章取义创造出的伪命题。 2020,爱你爱你! 亲爱的读者们,没有办法与你们一起面(技术分隔)基跨年,实在是一件遗憾的事。但也许我们一起坚持几年,便终会有那么一天。 现在,我只能以这种特殊的方式与君共祈新年。2020,爱你爱你!爱每一位读者,无论是坚持读过了前面枯燥的三十余章,还是仅仅惊鸿一瞥,总之i过,我就欢喜。 对于网络小说的写作,笔者是新人。以往偶尔在纸质杂志上投章回,习惯了的节奏,一直没有改过i,因此一直以i让诸位颇为受累,笔者深感歉意。 在2019年底,也就是金庸先生的周年诞辰前,我曾发过一个宏愿,现在想i比较狂妄……笔者那时有心传承上一世纪黑白世界的主流写法。也许从某些角度看那已经是过时的,但我觉得艺术是没有时限的;有人说网络小说本就是大众化消遣的,并不是艺术,然而任何事情做到极处都是艺术。 现代的网络小说,借鉴了剧本的集中矛盾冲突,以及二次元文化的无限日常流,本身就是经过整合的新艺术形式。下里巴人并不低阳春白雪一头,皮影戏也是非遗不遑京剧昆曲,只是各有各的坚持,各有各的侧重而已。 想在正统的网络小说里强行夹带引经据典的历史宣讲是很困难的,所以我至今不认为是选错了表现形式,更从i没有怀疑过自己选择错了平台,网络,终是大势所趋。也许现在机遇未到,但我相信坚持下去,最终都符合彼此所需。 前段时间因为章节频频被封,本人也确实发过一些牢骚,但痛定思痛,该坚持的总还是要坚持。有人说2019是界的寒冬,那么只要等待寒冬过去,就会是春天。 在这里真心感谢一直以i都支持我的那些朋友, 铁翼翔空,是我的第一位贵人,第一个投资者,除了我自己的推荐票以外第一位投票人。 荷兰牛腩面,灵犀郭公子,到的都比较早,一直有互动。在低潮的时候也不忘对我的鼓励。 游荡的散人君,是我最喜爱的那一类喜欢较真的读者。他的批注给了我的文章很多帮助,相信其他读者也能获益良多。 万家杨柳青烟里,绝对的票王!遇到这样的贵人,真是幸何如之。 可乐$不加冰,第一个把我的书加入书单的大佬,也给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议。虽然由于创作目的不同,所有意见我并不能完全苟同,但我理解他希望看到更好作品的初衷。 很多同道的作者教会了我排版,章节的一些注意事项, 还有每天坚持投票的,彭博士,黄金战士飞天,落叶f,落雨晓春风,不能小于,柳城新色,2000,零点突击yes,@_@!!!,saxia3,围炉里的土豆,涎沫,等等等等,一定会有遗漏,但我看到时都会记得你们! 新的一年,希望我们能够一起,画出一个更美好的未i,构建自己的小世界,圆了自己的念想…… 谢谢起点这个平台,以及一直在后台辛苦纠错的编辑们,能让我们留下这行通向梦想的脚印。 第三十二章 兴波醋海鸾凰斗 潜踪鸡林鬼蜮藏 郁闷依旧仰着头,却看不见天空。 或者说,在她的世界,已然变天, 而且那天眼看就要塌下i。 天将陷!安有完卵? 剑雨天罗迷人眼,孰能逆天挽狂澜? 郁闷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开如此天塌地陷,所以她不逃, 可她依旧不想让那丑陋的花花绿绿的罗袖落在她身上,因为她不想输。 天地之间有正气,气息的流动便是风, 天地樊笼唯一困不住的事物便是风,因为是风在撑着这片天地。 只要有风,天地间便不会塌陷; 若无风无气,天地乃合。 郁闷的视界被天罗遮挡,但听觉依然没有阻碍,她在寻找风的声音。 风声起,疾且劲,想必是一阵大风。 郁闷知道彭城长公主的剑学自斩蛇山庄, 斩蛇山庄的剑诀不叫浓,不叫暴雨,也不叫做天罗,而叫大风。 所以障眼的雨天罗都是虚招,真正的杀招隐于风中。 就像当日刘赢与庚七一战,刘赢闭目探风,郁闷此时也并没有被眼前漫天翻卷的剑意吓倒,她在听风,在等风i。 风起时,剑亦起, 郁闷忽然拧腰侧身,全力反击,不留余力。 剑光一闪,如轻舟破波,直向风声i处。 这是破解大风剑意的不二法门,郁闷凝剑意于一点,撞向对方剑魂,求的是一招定胜负。 她手中有剑,而彭城长公主无剑。 仅凭一袭罗袖,如果被迫与她的剑意相撞,剑自然无恙,但罗衫碎,血光见,长公主又何以自保? 郁闷对自己的这一剑充满了信心,发的也是全力。 可是在招数用老,两道剑风即将交错的时候,郁闷心头忽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比她更早发现问题的,是观战的庆。 庆方才一语道破了彭城长公主的腾蛇剑意,那么接下i这般威势无匹的变化必然出自大风,庆本i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那道剑意忽然又生出了一道让庆感觉异常熟悉的变化,庆对大风诀的变化自然不会有那样熟悉,那么这种变化是什么呢? 天罗还是天罗, 天罗就是天罗, 天上震下,天雷无妄,雷织天罗,驱一切妄念。 这道天罗并非出自剑宗剑意, 庆想起魏王元宏飘然渐陆的那一剑,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禁大惊。 可是,他已经i不及提醒郁闷,她的剑势已发。 天罗是檀宗的乾雷落,天雷无妄, 风是檀宗的巽岚起,风地观! 彭城长公主双袖飘飘,合乾坤,动天地,联合抱杀,用的全都是檀宗剑法。 郁闷的进攻路线已经无法改变,她此时已入彀中,只有任人宰割。 虽然这两道袖风无法真正将她卷作肉泥,但若真被这天地交征的剑意合抱,也必然落得重伤。 眼下郁闷既已察觉到对方剑法有异,又怎会坐以待毙? 逃不住天罗,躲不开袖风,那就斩出一片天地! 她此时自然不会再有保留,家传乱披风剑法迎风而动,剑光倏忽i去,快得毫无章法,毫无道理,而快就是章法,就是道理。 她将剑影卷做一团烟尘,不管不顾,直向彭城长公主的袖风撞去。 两道袖风翻卷之下,郁闷再难立足,向后倒飞出去,连退十几步兀自不停,便硬将自己撞到一根树上才不至倒地。 但是郁闷也被那树撞得骨痛欲裂,眼前直冒金星,发钗也不知掉在哪里,头发被袖风搅得一片凌乱,看上去甚是狼狈。 而彭城长公主的双袖也被绞得粉碎,两截上臂果露在外,隐然还能看到两道极细微的血痕。 彭城长公主轻哼一声,扯开腰带,索性甩去了外袍,露出里面一身短打。 然后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发钗向郁闷走去,“姑娘好剑法!多谢手下留情!” 郁闷终究还是收了几分剑意,她手中有剑,如若全然不顾后果,虽然未必会将长公主的手臂一起绞碎,但留下的剑创终究不会只有这样浅细的两条。 “我手中有剑,却未能胜你。 长公主才是好剑法!” 郁闷伸手接过发钗,随意得将发髻盘起,但说话的口气绝对没有半分应付或者恭维。 两名女子都是性情中人,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这一场恶战,竟有了相惜之感,四目对视片刻,一齐开怀大笑。 可惜这种默契维持的时间大概只有花瓣凋零落到地面般长短。 笑声方霁,彭城长公主目光一转,望向暅之,嘴角翘起了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弧度, “你的男人?不错!看好了,可别被人抢了去。”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扯过三皇子,哼着小曲,没入林中。 方才长公主一袭华服,自然不便在林中穿行,无论是沾了一身枯叶,还是被枝丫划破衣服,都不免有碍观瞻。 但此时只剩劲装短打,自然无所顾忌,何必还要和驴子抢道? 她虽然因为手中无剑,吃了些暗亏,但是最后的那一招舌剑却是无比潇洒惬意,完全治愈了自己的心情。 相反地,被晾在道旁的郁闷此刻却真得很郁闷。 她正想追入林中,却被暅之拉住。 早些将三弟安顿下i才是正事,他可不想横生枝节,卷入与皇子长公主这样棘手人物的纷争当中。 “姑姑,你说暅之先生不错。 是因为他不错,还是因为他人不错?” 三皇子刚才非常“识趣”的随姑姑让开,但见那群人走得远了,便不再打算放过如此难得可以揶揄姑姑的机会。 以他对这位风姿飒爽,开朗大方的皇家第一英雌的认识,她定然会冷哼一声,将暅之郁闷二人好一番讥讽以泻胸中恶气。 出乎意料的是,彭城长公主居然被问得语塞,方欲启齿,却又收口。 林间斑驳的光线虽然掩去了长公主的面色,但是神情间的扭捏却没有逃过元愉的眼睛。难道说…… “承武前些天写信向我问安,曾经提到小龙王徐州聘师之事。 小龙王眼高于顶,众所周知, 他虽然没有选到良师,却意外结识了几位少年才俊。 尤其是那名祖先生,还亲自拆穿了一场骗局,才没有让小龙王此次招师成为一场闹剧。 你父皇前两天又告诉了我另外一件事, 说梁国郡地头蛇张影锋向i受外戚势力庇护,在当地自成一霸,王法难驯,眼看即将成患。 可是竟然被三位年轻人把场子挑了。 打斗中那几名年轻人用到一种非常霸道的暗器,按照保义军的预测,必是出自祖先生师门的秘传。 这次太子忽然发动,固然是因为你父皇离京的缘故, 但是最直接的导火索是吕府血案, 虽然案件细节迄今尚未明了,但祖先生亦是在场之人。 一人所到风雷动,这样的人物,以三皇子的抱负,可断然不能错过。” 长公主并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失控太久,而且给出了非常有说服力的理由。 但是显然,这也暴露了长公主对祖暅之的关注,甚至在相见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怪不得长公主方才如此小气,非要与郁闷一战,嘿嘿…… 元愉心照不宣,嘴角轻扬,微微一哂, “好把,你自去关心你的祖先生。 不过我倒是对他身后那个男孩更有兴趣。” 长公主忽然有些迷茫,她方才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祖暅之和郁闷两人身上,这时甚至无法记起庆的面容, “那个人…… 根据保义军的资料,应该叫庆吧? 没感觉出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不知道,那只是一种感觉。 就是感觉他身上有什么地方吸引着我,呼唤着我神识内的某种共鸣。 那不像姑姑对祖先生的那种欣赏,有那么多理由,我觉得欣赏就是一种直觉。 这种直觉,比理由重要的多。” 一名不到十岁的少年,想要喜欢一个人,自然不需要什么理由。 这句话从元愉的口中说出,本i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听在彭城长公主的耳中,就完全是另一番意味。 只言片语,既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又把长公主好不容易强扯在一处的理由轻描淡写地拂散。 长公主猛然察觉到身边的少年具有着超越年龄的早慧,超越身份的老成。 皇族宫闱,古今多少英雄人物, 浪淘尽,留下的往往不是那些最聪明,最有能力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前鉴不远,覆车继轨…… “二哥,你到底信不信命? 我昨天听见你做梦都在排卦…… 今日你一出门就找到了三哥,是不是,算出i的?” 庆问这句话,其实只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 恶斗之后,四人一路无话已经走出了一里多,他实在是憋不住了,便随意开了个话头。 “是否相信,和选择是否去做某事,是两个概念,没有必然联系。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并非相信螃蟹可以吃,只是他如果不吃螃蟹,可能会饿死,于是只好尝试去吃螃蟹。 人们都相信树皮可以吃,只是但凡还有其他选择,都不会去啃树皮。 我并不是信命,只是昨天心里有点乱,不知道该如何做如何选择,于是就打了一卦。” “准不准?” “卦象谶词,只是一些建议和帮助你做选择的工具,你认为它准,那它必然准。反之亦然。” “哦,这么说。公主斩的命格,也有可能准?” 郁闷本i并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忽然耳朵里抓到了公主这两个字,就仿佛刺击到了她得某根神经, “什么公主?斩什么?什么意思?” 庆望了一眼郁闷,耸了耸肩, “嗯,看i也不是太准。” 无论郁闷再如何追问,庆也不会据实和盘托出。 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自然不愿意看到兄弟“后宫”不宁。 不过无言的僵局终于被打破,这一路总算有了些生气,不知不觉间黄墙朱栏,便已映入眼帘。 兰若的后门平时只有杂役僧和莫愁出入,平时并不设知客僧,可是今天却有一名沙弥一直在向山道张望。 还离了有十几步路,那沙弥便已经迎上前i,微笑招呼, “莫愁姑娘,你可算是i了,寺里还在等你的米粮下锅呢。” 莫愁颇觉诧异,三日前她刚刚送过大米,按照寺里平时用度,至少够吃六日左右,怎么今天就缺米粮了? 那沙弥又转头向庆等人道, “这几位亲是借宿在皆空堂的道友吧? 这位,可是四夷院的郁闷女檀越。哎? 驴车上这位是怎么啦?” 暅之微笑答道, “这位是和我们一同拜寺的道友,在寺外感了些风寒,赶着回寺调养。” 那沙弥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凝重, “这,不会传染吧?” “不妨事的,方才已经在镇上医馆中看过,这是风寒,并非伤寒。发过汗,已经好些了。” “哦,那你们快些驮他回禅房去,傍晚前莫出i走动。 莫愁姑娘,麻烦你把车上米粮送到灶房,去那里帮把手。 师弟们已经忙翻天了。” 莫愁还没反应过i,暅之已经要去背人了。 庆那里肯让二哥动手,早抢在了头里,负过刘赢。 暅之对郁闷吩咐道, “寺里i了贵客。我们先扶三弟回去,你去帮帮莫愁,闲时再叙。” 郁闷缠了暅之这么久,暅之还是第一次主动向她搭讪。 她心中暗喜,也不争辩,连蹦带跳得去挽莫愁。 那小沙弥的眼睛几乎都要弹出眼眶,脖颈也随着郁闷一蹦一跳的,天晓得在瞄些什么。 暅之扶住了庆,随他先行入寺。 庆奇道,“二哥,你怎知寺里i了贵客?可是卜算的结果?” “你这是中了什么邪? 好像我一直是个算卦的? 你在山路上碰到三皇子,还不明白寺里会出什么事儿?” 庆人也不傻,只是没有想到这个点上, 此时经暅之提醒,自然也悟到了。 三皇子自然不会平白无故上山,定然是二皇子假扮的“太子”仪仗已经依计入山,三皇子怕被二皇子得了全功,特意赶i争宠的。 二皇子若是到了,那大哥多半也已经回i。 想到这里,庆浑身都有了力气,脚步加快,向落脚的禅房赶去。 经过之前大统的住处时,发现那里已经被戒严。 他们方才得知大统所住的禅院已经被征调给贵人暂住,并且将会在院内增修藏经。 而今大统已经搬去了道人统宝念大师所住的别院。 依昨夜空空空空大师所说,想i“太子”和冯亮都将暂住于此。 暅之当日建议引蛇出洞本是一手活棋,但眼下发生的变化显然也超出了诸人预期,以至于兰若寺不得不严阵以待,这样的情况自建寺以i,料想也不曾出现过吧。 这一手奇招究竟是引动了地蟒翻身,还是因为此间本就是群蛇乱舞静待契机? 二皇子此番亲蹈虎穴,又将引出何等轩然大波? 暅之对自己最初的提议现在是越i越没底,额头不免生出汗i。 回到禅房后,庆见暅之的额头满是汗水,比驮着一人的自己看上去还要疲惫,不免有些奇怪。 暅之却不想庆多担心思,只是推说担忧三弟,急忙将刘赢平置榻上,再施了一轮针、灸,果然又是一阵挥汗如雨。 庆本在一旁静静观看,忽然间似有所警,将右手食指举在唇边示意暅之噤声,又打了个让他留在房中不要跟i的手势,随后便蹑足敛气,推窗望月,一个倒翻挂上屋檐。 山间禅院,树影婆娑,将光线裁作丝缕随风飘荡。 庆横拨双目拂过道道光弦,终于在一阵莎莎声中捕捉到了一丝杂音,于是双臂翼张,乳燕投林,直向声起处掠去,顿时惊起一团黑影。 那团黑影去势极快,虽然是在树梢穿行,拂乱林稍,压断枯枝,一阵炒栗爆豆声里,那速度竟似丝毫不亚于御空滑翔的庆! 庆的身体穿入林中,破入最初的几层树木,速度也并未受到影响。 可是再向深处穿行时,庆的外裳已经被割出道道裂痕,露出的双手和双颊也隐隐有了血迹,速度明显减慢了下i。 很显然,对手一定是修习过某种横练的外门功夫,才能如此随意的在树梢间高速穿行。 庆自知无法追上对方,于是在那人的去路上仔细搜索,果然在树枝上发现了一些破碎的布条。 他担心对方想要支开自己偷袭禅房,念及二哥此时疲惫恐难挡外敌,于是便随意取了几片布屑,便转身回房去了。 那些布片有些是藏青色,另一些也是藏青色,这绝不是文字上的弄巧,而是因为这些布片的料子是有不同的。 二人仔细感觉着布匹的粗细,辨别着针脚织工,暅之甚至还将布片送到鼻端,一片片闻过。 “有什么发现?” 庆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他其实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不太愿意确定,还想侥幸地等待暅之给出不同的判断。 “这当中确实有两种布料。 一种是本地常见的土布,经常被用i制作那种市集中常有售卖的夜行衣。 另一种虽然布的质地也很粗,但是针线致密,显然作工非常精细, 而且上面的香火气息沁入丝缕,显然是件僧袍。” 暅之顿了顿,又补充道, “不是一般的僧袍,是只有道统首座们才有资格穿的御制僧袍。” “何以见得是御制?” 暅之并没有回答,只是在那堆布片里翻检了片刻,拈出其中一条,像似袖袂或是衽领的封边。 封边缝制的极为考究,最重要的是,里面隐隐能够看到一截金线。 庆接过,用指甲夹住,轻轻抽了出i,那果然是一根金线! 这样的金线是为了给缝边增加质感,让领口不易凌乱,袖口挥洒之间更具气度, 最关键的,这是只有御制工坊才可以使用的制作工序。 若是民用工坊敢于效颦,那就是僭越,罪可灭门! 庆忽然想起了暅之曾经提到过的某种猜测,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问,“会是谁?” 暅之仿佛也猜到了庆的心思,进一步解释道, “今日太子莅临,寺中有大事。 得赐御制僧袍者自然也应着以相应,昭显天恩。 两位道统,四堂首座乃魏王所封,固然得赐御袍。 可是后山里的一些隐逸,比如我们听说过的尼统,或者传闻中冯太后身边的高尼,一定也有此类装束。” “不,那人在林中穿行,我虽然没有看得十分仔细,但他绝对是个男人,不会是比丘尼。” “那也有可能是一些天子召见过的异域僧,比如慕容圣婴, 他若拥有御制僧袍,那也算不得稀奇。” “今晚寺中必然会大举晚宴,我们要想办法先联系上大哥,让他去和几位道统首座亲近亲近。二哥,你留下i照顾三哥,我去找大哥。” 这已经是当下最积极的应对,暅之自然并无意义,只是吩咐了几句小心,便任庆去了。 庆刚刚离开禅房,便又察觉到异状, 看i今天身后的尾巴,似乎很难甩掉。 他三闪两转,绕进了一处僻静院落。 由于寺中僧众此时大多集中在前院和膳房,此处更显冷清。 庆在院中站定,也不回头,叉手当胸冷然喝道, “朋友,既然想与庆某相会,为何此时还不现身?” “庆兄弟果然机警!若非我并未表露恶意,此时恐怕已经成为庆兄弟剑下之鬼了吧?” 庆听得i人声音,眉头一皱,缓缓回过头i, “李兄跟随至此,所谓何i?” 随着一声尴尬的轻咳,墙后转出一人,正是老朋友李神俊,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李某前i只是想探个口风。” 庆在寺院里故意绕路,李神俊知道自己被察觉,却仍然不远不近的跟着,想i就是一种邀约,想找个僻静的场所说话而已。 想到此节庆也不再故作姿态,只是防范依然没有松懈,双手擎剑抱拳,道了声, “李兄请讲!” “眼下这一手偷梁换柱,究竟是小龙王的意思,还是出自魏王的授意,不知庆兄弟是否方便见告?” 偷梁换柱,那自然指的是二皇子假扮大皇子入寺一事。 此计应当是大哥直接面禀魏王的,李神俊怎么这么快就可以知道,而且在此时直接点破? 庆顿时心生警觉,想起前日里虫二先生对李家的态度,更觉蹊跷。 于是他仍然保持着抱剑的姿势,双手并未落下,只是冷冰冰得盯着对方,等待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敲黑板时间《《《《《 关于文字之前的上古史,口口相传千载百年,再被后人整理刻在简上,往往已经面目全非。有的版本众多相互矛盾,有的玄幻神奇言语失实,但是经过整理,还是能拼出一些合理的脉络。比如说文章中多次提到的三韩起源,殷人,吴人,越人之说,很多读者对此早已颇有微词。没有关系,我们这里,先从新罗越人说说起。 文中其实多次有提到,越人盘瓠氏的国度,国号大罗,这一点并非笔者杜撰。 罗国是上古方国,其由i众说纷纭。有人引《左传》杜预的注解说罗国乃熊姓,楚后也,杜氏这种说法有个常识性的错误,熊与罗都是氏,熊氏出芈姓(上古姓氏见前说)。罗楚同族的说法,在古代早就被否决,苏轼评此节时就直接指出“罗氏之先,无所见,岂左氏所称罗国哉?”。相对于《左传》,《路史》的记录就更加合理可信,“罗,后也入楚,有罗氏,罗侯氏。”,说明罗氏整合入楚人,是罗国为楚所灭,被征服之后的事情。 上古封国与氏相关,之前我们曾提到,中国第一本权威姓氏典籍,其实是《周礼》。《周礼?夏官》有“罗氏,掌罗乌鸟。”。乌鸟,是太阳的象征,夏日之阳,乃是火官。所以罗氏为火正祝融之后的说法比较靠谱,罗氏传谱说罗氏乃是祝融八姓中的妘姓之后(楚之芈姓亦为八姓),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祝融八姓部落包含了南蛮民族主体,比如前文提到的大彭国,徐夷,诸暨吴人先祖(斯姓部落)等等。妘姓部落被芈姓部落挤压的路线,其实和越人被降周的楚人所逐的轨迹是完全相同的。妘姓方国在周朝之前本为东夷一支,周后因东夷故地封于姜姓太公后人,故而南迁。初周楚国未下江南之时,古之梦,今之两湖均为大罗国属地,日后因屈原投水而人尽皆知的汨罗江流域便是罗国曾经的腹地。楚王本起于南阳弹丸之地,举戈征越,灭国数十,罗为其大者。楚国称霸后的中心领地便是建立在当年罗国的基础之上的,观盛世之楚,可知罗之大。 其后罗国后裔散居华南,越人都有山海崇拜,大部罗人南迁岭南定居博罗(即大罗)罗山(即今罗浮山,罗浮山得名本作另有细述),以及闽南山地新罗地区(即今龙岩)。新罗之名,起于中国上古罗人后裔,至今福建仍有新罗区。闽地新罗别音什罗(见《新唐书》),与朝鲜新罗早期传音斯卢,sirra同源。 其实罗国越人离散海外,现在依然能寻到许多影子。比如台湾,三国时期称为夷州,与越人相爱相杀的孙氏吴人曾上岛实地勘测,认为岛人与越同种,想i可信(见《三国志?吴主传》)。东北夷州的越人至今仍自称为太罗国(音译太鲁,原住民语,传音无文)。 关于新罗的国名,韩国学者一直尝试从语源学的角度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根据朝鲜人自己在南宋年间补写的史书《三国史记》所说,鸡林长老(鸡林,新罗别称,是真正的“以地为名”。鸡林长老为新罗传说史第十五位国王)首提新罗之名。虽然《汉书》中将新罗音谬为斯卢国,指出其当时只是三韩地的一个小部落(与楔子中出现的半路国同)。事实上“新罗”一直是新罗人自称的官方用字,无论是日本典籍里关于天日枪王子的i处,还是出土《好太王土碑》(早于智证王两百年)的碑文,所记汉字均为“新罗”。只是这个称呼为上邦所谬,直至智证王(本作有登场哦)时期,才托以“新者德业日新,罗者网罗四方”为由去斯卢而为新罗正名。但也说明智证王的这一解释并非原本语源(新罗称呼在数百年前碑文中已经存在)。“新罗”是一个自古便存在固有汉字写法的汉语语源原生部落名称,迁至“鸡林”而国。若以承名大罗国始计,其汉名的历史甚至比“高丽”和“百济”更久远,这可能才是新罗国敢于自诩“建国”早于另外两国(同见《三国史记》,但其实东南朝鲜的统一新罗国形成要远远晚于高丽,百济)的真实原因。也是某国某些“奇葩”叫科书(规避用字)中,将闽浙两广之地(越地)标为上古新罗的“理论”i源。 本章的标题中也用了鸡林二字,却并非指代新罗。鸡林在中原古汉语中的含义原指佛寺,恰现同章,聊以互辨。 第三十三章 泰伯季历皆传讹 煮萁烹豆总相煎 李神俊见庆如此警惕,忙打了个哈哈,满脸堆笑,接着说道, “庆少侠莫要激动,事到如今,我便不妨直说。 我已接受四皇子的延揽,忝为幕僚祭酒, 太子被囚时,我便已经猜出诸方势力将会在此落子,便先行赶i。 当然,如你我初见时所说,寻得太皇太后的支持确实是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之一。 后i小龙王回洛都与今上定计,各位皇子的核心幕僚多半也有耳闻, 身为幕僚祭酒,我又怎能毫不知情呢?”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因此庆并未起疑,只是冷冷答道, “哦?今天我们在寺外刚刚见到三皇子,没想到四皇子却更先一步啊。” “哎,所谓笨鸟先飞。 三皇子与四皇子母族势力比不过两位兄长,自然要格外努力些。” 李神俊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调拉得很长,神情颇为怪异。 太子是太后的养子,二皇子乃高贵人所出, 高冯两家北燕望族,此时自然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如果放眼其他朝代,太子失势后,无论是比较长幼之序还是母族势力,二皇子的地位自然鹤立鸡群,皇位后事本i应该毫无悬念才是。 可是偏偏此时此地乃是北朝魏国,此中利弊就变得十分微妙了。 古往今i,皇族子嗣往往都不习惯于认命。 毕竟做上那个椅子的人必将权倾天下,而没有抢到座位的,只能战战兢兢苟活一世,稍有僭越或者异动便可能招致灭门之祸。 这样巨大的反差让无数龙子龙孙,不惜铤而走险,都要尝试挤过那截独木桥。 拓跋氏先祖吸取了许多前朝的经验教训,因此在立嗣这件事上格外绝决,制定了一套非常血腥,饱受非议的制度—— 坚持长子登位,子贵母死,以杜绝争嗣和外戚干政。 当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出生,立即会被立为太子,母亲就地鸩杀,母族逐出京师,太子交由皇后抚养。 当今太子的母族林氏,更是神秘蒸发,无人知其就里。 现在太子忽然失势,其余诸皇子的母亲都还好端端的活着,这种情况就变得比较微妙。 尤其是二皇子,他的母族高氏尾大不掉,“国丈大人”更是手握重兵蹲守在洛都的卧榻之侧——前日庆小侠一行大闹的梁国郡。 此时若真要循制杀高贵人,清除洛都周边的高氏势力,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李神俊在这里强调了母族的概念,就是想提醒庆,成也母族,败也母族,除非是老高家想变天造反,否则以高氏的强大必将成为二皇子的拖累。 庆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冰冷, “所以李兄就把注压在了四皇子身上?” “哎,庆兄是个聪明人,有很多东西如果不说透,想i庆兄弟必会怀疑我的真诚。” 李神俊顿了一顿,和颜婉婉,循循相诱, “我陇西李氏存续数百年,自有其道。 这样的事情经历得多了。 在这种时刻自然不会将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我今天主动i找庆兄弟,其实也是受人之托。” “哦?受谁之托?” “正是庆放在在寺院后门山道偶遇的那位贵人。” “三皇子?” 李神俊尴尬的咳了两声, “不错,三皇子和四皇子毕竟势微,若不协力,难有作为。 双方母族已经暗里结盟,纵然一方有所损伤,另一方也会出手照拂保其血脉。” 母族有所损伤,自然代表皇子成事,只要留得根本,在一朝之内再复望族也非难事。 这一点庆自然想得明白,不过他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却没有半分消减, “你为何将这许多秘辛说与我听?” 李神俊又抛了一个媚笑, “庆兄毕竟是南人,最终并不会卷入北朝嗣争。 就算你与小龙王结拜,那也是江湖事江湖了。 小龙王这个闲散王爷,是出了名的重江湖不重社稷,他支持二皇子只是忠于道义,不会入局太深,不妨事的。 这些事情终究瞒不过今上,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不过三皇子确实有心结交庆兄弟,特地让我i带一个话, 希望改日有暇,能够和庆兄单独畅谈,不知道庆兄意下如何?” “好啊!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也想从李兄这里换个明白。” 李神俊没想到庆答应的如此爽快,又反向自己开出了一个条件,心下不免有些愕然, “哦?庆兄弟请讲。” “不知李兄对四位皇子有何评价?” 庆忽然问及此节,其实是缘于自己的心结。 本i他心中一直怀有其父弑王失败的遗憾。 但是在结识小龙王,又得了魏王的承诺后,他继承父志的想法便已渐为尘封。 但是淡去终非消弭,他认可魏王的个人魅力和施政举措,却并没有被魏王那番四海一的大道理说服。 陈叔自小对他灌输的华夷大义,仍然充盈他的脑海,深殖他的血脉。 北朝自古便是中原华族所居,终有一日当归我华族。 今上魏王复兴汉礼,这很好,但不够。 若其后魏国君王不能秉持这一国策,庆依然无法让自己完全释然。 他被软禁宫中时期,虽然见过几位皇子,甚至还见到了梳着朝天辫的五皇子, 但与他们都没有什么实际的交流。 庆想给自己一个交待,就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庆自己很清楚,如果未i魏国的君王真的必须是那个已经被废去的太子,他便绝无可能放下往日恩怨。 李神俊眼中目光闪烁,显然不太明白庆为什么会对诸皇子感兴趣, 但既然言明是一种交换,他自然也不会怠慢, 只是略微沉思了片刻,便正色答道, “废太子你应该已经见过。 他幼年在平城长大,受代地贵族的影响较大,阴鸷傲慢,对华族颇不友好。 说实话,中原士族早有弹劾太子的心思,可是没想到最后促成他自取灭亡的,竟然是代地的那些代地旧族,倒也有些讽刺。 至于二皇子元恪,从学清河崔敬儒,颇有君子之风,只是因为过于宽仁颇遭今上微词。 三皇子元愉年纪虽然不大,但甚有早慧,善交际,礼贤德,世人以为今之孟尝,只是,如此未免太招摇了些。 四皇子元怿好读书,喜清谈,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也非池中之物。” 这番评点虽然寥寥数语,点到则止,但却注重时评,兼说优劣,不可谓不中肯。 庆也是听得连连点头,看i对方对自己还是十分尊重,没有半分搪塞的意思。 于是庆抱拳称谢, “多谢李兄,今日我尚有要事,需先去一步。 还要偏劳李兄带话给三皇子,就说改日必当叨扰。” 话谈到这里,勉强也能算是言谈甚欢, 所以李神俊此时表情明显松弛许多,向庆一抱拳,便又隐入曲径回廊之间了。 庆的心里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平静,虽然他涉事未深,但在陈叔的严格教导下,熟读《经》,《史》。 所以他对皇家嗣争的那些事儿,还是有所了解的。 而今二皇子自入虎口,对三皇子和四皇子i说是一个借刀杀人的绝好的机会。 这一点既然连庆都想得到,那么那些在权谋顶端的弈者们,自然早已看得通透,所以李神俊才不惮于直接现身说法游说。 他们的最终目的,多半是想让自己劝说小龙王置身事外。 然而已经陷入漩涡的人,真的能做到置身事外吗? 庆的脚步,此时也变得格外沉重。 蹬,蹬,蹬,蹬, 随着一阵虎步龙行,一个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里想起,嗡嗡兮似有回鸣, “陛下,三皇子私自出宫了。” 魏王面色平静,似乎丝毫不感到惊讶, “哦,他从哪里拿到的通行令牌?” 正在向魏王汇报的大汉正是杨大眼,他继续说道, “应该是跟着彭城长公主的鸾辇出宫的。” 长公主外嫁寡居,仍需住在夫家,但是依然有权时常回宫中探视,当然会有通行的令牌。 魏王点了点头, “哎,这个当口,大概也只有六妹还会如此率性行事。四皇子那边有动静么?” “四皇子本人到还安分,不过据线报,他已经预先派遣幕僚入寺了。” “幕僚?他的王号还没有分封,就私自开府了?” “四皇子素依礼制,自然不敢僭越。 他眼下的幕僚并未使用私官官制,而是依门客处理。 幕僚长李神俊称祭酒未称长史。” “李神俊?可是李佐家的公子?” “回陛下,正是。” 十余年前的刺王案,李佐与南人暧昧,虽无实证证明他直接参与了刺王一案,但也难全脱干系,因而素为魏王所忌。 魏王此时面色终于凝重起i, “帮朕盯着李神俊,尤其注意他和那几名南人的接触。” “是!不过,南人似乎另派了一批人驻于太室,看上去动作很大。” “哼!”,魏王的举手在龙椅扶手上重重一击, “那些天师道如果再敢脚踏两条船,朕可不会像文成帝那般心慈手软,还给他们留一线生机。你托人带朕的口谕给观道长,让他给我个解释。” “回陛下,观道长已经主动知会过我们的线人。 这批人是南朝丝商,由綦毋长老的族弟带领,不过此时出现确实令人生疑。 观道长还认为他们的人似乎在有意回避萧衍一行,这两批南人应该也各有所图。” “暗中与太子呼应的势力,可有摸清?” “现在诸方势力未露明显马脚。 前日盘盘国毗骞国番僧向追查尔朱新兴行踪的小龙王义弟出手,将其打落山崖。 后i查明二人只是着急采买兽药,安抚忽然暴躁的南番狮虎。 线人追踪排查与他们接触的镇上兽医,似乎无甚不妥。 倭人向冯将军表露了效忠的意愿,但在与冯将军接触后遇刺。 刺客身份应为女子,由于无人目击,尚未查明真凶和动机。 “知道了,渡情劫的下落可曾查实?” “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许多系统内的线人依然忠于渡情劫大士,我们很难获得准确的情报。” “嗯,时刻关注小龙王那边的进度。 在关键的时候一定要提醒他们注意事项,切莫惊扰了渡情劫。” “遵谕!” “对了,皇后近日佛法有所精进,想找一位上师开悟,你看谁比较合适啊?”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把杨大眼听得一懵,好在他伴君时日长久,最体上意,片刻间便领悟到了要点, “臣以为,嵩山兰若比丘尼统僧芝上师最为合适。” “那谁可以护皇后安全?” “这……恕臣直言,二皇子此番入寺,已是担了天大风险。 何苦还要劳烦皇后? 臣……哦! 如若必要,臣的夫人可以护皇后周全。” “二皇子若能近得了渡情劫,自然没有必要惊动皇后。 所以,届时可能便要偏劳夫人了。” 杨大眼满脸苦笑,这个套魏王时早就下好了,一连串问题等着自己钻,自己哪儿还有不中招的道理?只能肃然应了声:“遵谕!” “三皇子和四皇子那里,朕会尽早把王号封了,好断他们念想。 四皇子长史的位置留而不封,朕会亲封一个祭酒的职衔给那个李家的小子,希望四皇子自己知道进退。 至于三皇子,让他快些滚回i听封,别去凑热闹。” “遵谕!不知长公主那边……” “朕的这位六妹,朕管不了。 让潘将军替朕带句话,让她玩尽兴了早些回家。” 为“太子”接风的素斋正在进行,又一封八百里加急的火漆封口信函送到了寺中。 道人大统托着一纸便笺,双手不住颤抖,仿佛那一封黄纸千金重让他就要拿捏不住掉到地上一般。 大统将信函递给了正座的小龙王, “特使请过目。” 小龙王抓过信笺扫了两眼,腾的从坐凳上跳了起i,忽然发觉四处的目光都像自己射i,方觉不妥,忙说道, “哦,那个,我义弟有急事寻我,我去去就i。” 小龙王拉了道人大统到一旁,才开始疯狂吐槽, “魏王还真是不嫌事大,我从洛阳出发的时候他也没提这一出啊。 怎么又快马追了这么一道旨i? 还要把皇后送i,哎呀我的亲娘,我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现在可好,摊上大事儿了……” 大统忙在一旁劝道, “特使莫急,我先去找个传话的人到后山安排一下。 不过这是密旨,不可落入闲杂人眼中,需要找个靠得住的人看护。 寺中的道统首座今日显然不便离开,得空的好手就只剩弥勒堂的几个弟子了。 我知特使对弥勒堂始终不太放心,所以特意想问问特使的意思。” 小龙王这次回寺,是以特使的身份护送“太子”前i的,可是他依然被大统这一通正儿八经称呼叫的很不习惯,此时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弥勒堂首座最是古怪。 我信不过,我看……” 就在这时,他看到殿外人群里有一只手一直在向自己招呼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 小龙王定睛细看,认出是庆,不禁喜出望外,他向对大统道, “我义弟就在人群里,让他们护送便是。 大统且速去请人,我们就在此处汇合。” 小龙王分开人群将庆迎了进i, 还没等小龙王开口,庆已经如连珠炮一般把刘赢受伤昏迷,三皇子入山,以及被着御制僧袍的比丘窥视这些事情一股脑的讲了出i。 中间连气都没吸几口,只讲得面色酱红,脖子青筋暴起,总算是吐完了最后一个字。 小龙王听罢大惊,立刻就想去看三弟,被庆死命拦住, “大哥,去探探几位首座虚实要紧。 三哥有二哥照顾,且可宽心。” 小龙王这才想起正事,把护送秘函到后山的事情说了,然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四妹和殷姑娘一直没有回i吗?” “哎?”,庆这才想起,以有三日没看见那对儿野丫头了,这三日里发生的事情太过紧凑,还无暇虞及此节。 小龙王见庆的表情,已然知道结果,不过几个女孩子在镇上多逛几天也未必会出什么大事,尤其是瓠采亭和殷色可这样的小魔头。 于是他便也只皱了皱眉头,便吩咐道, “先去忙正事,明天我派些人下山找找。” 这时道人大统也领了一位比丘尼装束的女子快步走i。 几人略作寒暄,庆这才知道此女便是四夷馆名单上的仇池国比丘尼杨洌。 他想起当日李神俊用指节轻敲着杨洌的名字,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不由多打量了那女子两眼。 李神俊的背景复杂,当日他就认为杨洌是揭开后山秘密的重要人物,而大统寻i去后山信使也恰是此人,想i她也必有不凡的身世。 可是从面相上,这个杨洌却无甚过人之处,只不过是名寻常的中年女尼,不但相貌平平,在岁月易留痕处也并无留白,一看便知是个寡欲苦修的虔诚修道士。 庆异样的目光却没有让这位杨修士受到任何影响,她仍然彬彬有礼的合十行礼,伸手道了声, “有劳少侠,这边请。” 声音颇为沙哑,也如相貌般平凡无奇。 她径自引路走在前面,庆忙向大统和大哥抱拳作别,疾步跟了上去。 杨洌神情冷峻,也不喜言语,一路只是在前疾走。 倒是庆总是想找机会搭话, “杨道友,我在洛都的时候见过杨大眼将军。 闲聊时得知他也是仇池人,不知道与杨道友是否本家?” “不错,大眼将军也是氐杨。” “氐杨?” “仇池乃氐人居所。 羌氐皆山民,羌人牧,氐人耕,如是而别。” “我听说仇池虽在武都山区,但地势平坦,有良田万顷,景色极佳,如室外之桃园。” “那里本名河池。两汉之交,有宿老隗嚣为王莽敬作国士,被公孙述奉若上宾,却也因此为后汉所伐,隗氏几覆其族,血染河曲,赤水盈池,此后数年的桃花开得也比别处更艳了些。” 仇池本名河池,庆自然知道,可是仇池的i历他却不曾听闻。 这样直接被杨洌怼了回i,这天就聊不下去了。 于是他也只能默默的跟在杨洌身后,不再发问。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路无话,i到了当日空空空空一夫当关,龙王少侠一筹莫展的那处小庙前。 今日诸堂首座都在前山,不知道现在坐镇此间的又是何方神圣? i到大殿阶前,庆忽然听到一阵叽叽喳喳的女子对话,似是是出自两人。 两道声音清脆婉转,料i皆是少女。 只是她们的口音有些奇怪,庆觉得似是吴地乡音,又似闽地越语,也许杂而有之,总之他是听不懂。 杨洌在阶前停下,整肃衣着,轻咳了两声。 只听“哎?”,“拿泥?”,两声轻呼, 两道娇小的身影自殿中跃出,一红一白,分立在殿门两侧。 左手女子一身红衣,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身材却是异常火爆。 在庆所阅女子之中,唯郁闷可与之较一短长。 只是红衣女子眉目如画,颜值犹在郁闷之上,举手投足之间的媚态毫无掩饰,让庆看得脊背发凉,不敢与之对视。 另一测的白衣少女,是一名足戒比丘尼,举止庄娴,与红衣女形成鲜明对比。 她不但衣色纯白,皮肤更是光滑细腻,宛如不历风雨的出尘处子。 虽然她跃出时动作迅捷,闪作一条白练, 但自她站定下i,便一直保持着膝盖委屈,双手合在膝上的恭谨姿态,美目圆睁,樱唇微启,曲颈望向阶下。 》》》》》敲黑板时间《《《《《 上节我们分说了越人新罗,本节再梳理一下吴人,百济与倭人贵族。 百济王室与日本王室之间的关系,在朝日两国史书中都记载的非常明确。前文我们已经提到了百济的三斤王绝嗣,由日本渡i新君,其实早在阿莘王时期百济就已经有将太子送往日本成长的先例了;而日本贵族姓氏中,百济系为渡i姓氏第一大家,两国皇族累世通婚史书皆有细录。 在明治时期《脱亚论》抬头前,吴源说一直是日本族源主流学说之一。 这一说法最早的证据起于中国史书《魏略》,《晋书》,《梁书》,都记有“(倭人)自谓泰伯(吴泰伯)之后”,直至南宋末年的《资治通鉴前篇》称“今,日本又为吴太伯之后,盖吴亡,其支庶,入海为倭。”比比如是,皆言倭人自谓,盖非虚妄。 半岛方面,李氏王朝时期《海东诸国记》,《日本壮游歌》中也都记录了类似说法。 日本自己的儒学者自中严圆月《日本纪》称“国常立尊为吴太伯之后”,神武天皇也是吴太伯的子孙。在其后江户儒学家林家前家族林罗山所著《神武天皇论》,《本朝通鉴》中亦持同样观点。连基督教初传时期的《日本教会史》也收录了同样的观点。 文字上的证据当然是很单薄的,可是文化上的例证就比较有说服力。日语的汉字音读,主要有“吴音”,“汉音”,“唐音”,“惯用音”四种,其中吴音又有“和音”,“对马音”,“百济音”之称。在“遣唐使”派驻前,“吴音”为日本雅言主源头。从吴音的称呼变化上,我们也可以明显的看到吴与百济,倭之间的迁徙关系。 另外,当代日本流行的吴服,漆盒,木屐都已经被考古证明是三国时代吴地文化(参考朱然墓出土文物)。吴织,吴羽也是日本华服起源。 当然,我们这里也需要明确两个概念。 日本文化现在已经形成一个逐渐独立的文化体系,出于本源文化的需要,对于吴文化的溯源,自古就是一直存在批判的。尤其是《脱亚论》盛行后,在去中国化大趋势下几近势微,已经不再是主流学说。 吴人/百济人渡i并非日本唯一种源。除了日本绳文人,光是(中原,半岛)渡i的过程就经历了多次(这一点是本系列其后作品所展开的内容,将在历史与现代遗传生物学的研究结果间做出映射,此处不做细述)。只是吴人,百济对古代日本的文化影响更加深刻,对日本华族的构成也贡献颇多。 认真在读文后小品的读者们此时可能都有一个疑惑。笔者既然称百济为南北扶余之一,与有虞氏有渊源,但是中国历史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记着吴泰伯乃姬姓后人,这难道不矛盾吗?不要急,在下一节,我们就会分说“吴泰伯”的真正i历。 第三十四章 不知火舞红云起 八百比丘素面寒 那白衣女子见是杨洌,立即展颜微笑,显然颇为熟稔,但还是非常礼貌地低首向后者轻声问道, “杨道友忽然拜访,是否有什么急事?” 杨洌也躬身合十见礼, “见过婆婆。晚辈确有要事,今日受道人大统之托专程向比丘尼统亲传今上秘谕。” 杨洌本已是一名中年妇人,却向眼前这位白衣少女自称晚辈,还叫她,婆婆? 庆听得是目瞪口呆,但却不便插话。 只是那一副瞠着双目,嘴巴合不拢的纳罕模样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活动。 可是白衣少女却仿佛没看到一样,只是闪身向杨洌道, “如此便请道友速速入内,贫道这就引你去见尼统大人。” 随后又向那红衣少女使了个眼色,便往殿中走去。 杨洌急忙快步跟上。 庆见机不可失,等待了那么久一探后山的机会,此时如何能够错过? 于是他便装作不识规矩,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就在他将至台阶尽头的时候,一道剑风齐腹袭i。 这一剑毫无留手,义无反顾,直冲要害,迫得庆只能向台阶下翻去。 只是这一剑的功夫,白衣少女和杨洌二人便已绕入殿内佛像之后,不见了踪影。 红衣少女拔剑瞪视庆,但依然是一副媚态横生的模样, 如果没有之前的一剑,庆还真把她当做了人畜无害的女娃儿。 只听她拖着非常生硬的中原口音娇喝道, “仙人织布!” 仙人织布? 难道对方这是在报招式名称? 庆的脑子微微转了一下,这才明白过i,对方大概是在向自己警告“闲人止步”吧。 听此女子口音,难道真是i自七闽或是岭南的某个隐世宗派? 她的剑法也大异中原诸宗,仿佛是一种专门的杀人技。 狭路相逢忽遇此等剑法,若无争生死之心,那就只有避让。 毕竟比勇斗狠,不要命最大嘛! 不过傻站在这里总是无聊,尤其是只留了一对孤男寡女, 男子青涩懵懂,女子尤物天成。 仅过了片刻光景,庆便已忘了那杀人的剑风,忍不住与那红衣女子攀谈起i, “在下庆,奉大统之命护送杨道友至此,并无恶意。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女子收起长剑,便又是一脸楚楚可人,我见犹怜的样子,凤目流转,嘴角轻扬,挤出两道深深的酒窝,屈膝躬身,异常恭谨地答道, “妾身名前哇,不知火麻衣。” 庆听得一呆, “不知道名字?火蚂蚁?” 红衣女子见是让对方起了误会,拼命的躬身赔礼, “不是,不是。 妾身,筑紫人。 官白,不很好。 不知火是妾身姓氏,麻衣是名字。 称妾麻衣,即可。” “不知火?这个姓氏,好特别。” “是的。不知火这个姓氏是妾身主家筑紫君赐予的。 小时候,主家从海盗劫掠过的鬼船里救下了妾身。 主家作为筑紫守护,和海盗作战,救了许多像我一样没有家的孩子。 我们本被称为西i奴(不知火的日文发音,这是一个不合寻常规则的发音),就是从西面海上飘i的孩子。 后i,主家觉得不好听,就把我们的姓氏写作不知火。 不知火,是筑紫海上最出名的海怪,如鬼火一般神出鬼没。 就和我们一样,都是筑紫君的孩子,也是他的死士。 我们会杀死任何与筑紫君为敌的人。” “所以,你i这里是杀人的?” “是的!呆猫,筑紫君要杀的人,已经死了。 妾身执行完另外一个任务,就可以回到家去了。” 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被骂作呆猫,不过他显然还是理解了对方说的话,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你要杀的人,就是苏我高丽?” 不知火瞪大了眼睛,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撑着下巴,拗出了一个很夸张的姿势感叹道, “哎?庆先生怎么知道?” 庆看着对方这等萌态,又好气又好笑, “倭国人口很少吧?” “哎?和天津国(天津,既天河,日本传说中指代神降之天朝)相比,我们人很少。 我们的王城帛掇,人口没有,这座山多。” 虽然对方的语法不很通顺,但是庆明显是听懂了。 这和他预料的一样,虽然对方是经过训练的杀手,可是在与人打交道方面太没有经验了。 庆真的很难将这样胸有城楼却无城府的三无少女和杀手、死士这样的名词联系在一起。 她应该还不知道苏我高丽未死的消息吧? 庆也不打算告诉她。 打心眼里,庆只希望这样的少女能够远离波谲诡的杀局。 于是他便谈起了她的故乡,希望能触动她早日归去。 “帛掇,这是夏礼。 双手献上白色绢带欢迎远方i的客人。 真是一个好名字,那里的人一定热情好客。” “哈依,就是那种白色的绢带,我们那里依然读作夏音哈达。 不过筑紫不产绢,我们不能为客人献上真正的哈达,只能把城市命名为哈达,欢迎天津i的贵客。 在整个倭地,叫哈达的地方有两处, 一处是天津人渡i的主要港口,筑紫(今九州岛)的帛掇(今博多,日音哈卡达。), 一处是秋津岛(今本州岛)上天津人聚集的秦野(旧称秦野,今波多野。波多,日音哈达。)。 都是天津i的贵客最常去的地方,也是倭国人口最多的地方。” “筑紫,秋津,都是好美的名字,也一定是很美的地方。你不想家么?” 不知火的双目忽然就是一片泪眼汪汪,丝毫不需要情绪铺垫, “麻衣很想家。 可是麻衣还有任务。 但很快就可以完成啦。” “什么任务?” “筑紫君要找不死的仙草和不死的神仙,麻衣,找到啦!” “什么?”,庆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知不知道,在中原的传说中,不死的灵药原本应该生长到你们居住的岛上? 传说中的瀛洲,就在倭国。” “那些都是骗人的,你怎么会信? 你没有去国倭国,所以你不知道,我们那里没有修仙的人。 真正的不死术,在天津。 筑紫君曾经在鬼船上得到过一本书,书上讲了神仙彭祖的故事。 说他吃了仙草,领悟不死术,能活千岁。 后i周灭殷商,他认为周王好,分了两百岁寿元给周朝,活到八百岁才死。 所以现在传下的不死术,八百岁是极限。” 庆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你说仙草在瀛洲是骗人的,为什么却相信中原彭祖的神话? 大彭国寿八百,彭祖为大彭祀主,与国同寿,这才是彭祖寿八百的i历。 真正会长生术的人,是不存在的。” 不知火闪着一对媚眼往向庆,那眼神里充满了对无知者怜悯, “谁说不存在? 活跃在倭国与三韩的望族纪氏下属武家高桥氏(依石见高桥氏谱牒),出自天津渤海高氏分家。 高桥初代家主的爱女高桥寒栖有一次出使三韩,途中遇到暴风,漂到无人岛,遇到人鱼难产。 她出手帮助,母亲失血太多,快死了, 小人鱼,女的,活了。 妈妈为了报答高桥恩情,把长生术的秘密告诉她, 说天津嵩山有神药,吃了便可与彭祖同寿,八百年。 后i高桥回到倭国,将小人鱼寄养在主家纪家, 那小人鱼长大后成为纪家三代家主夫人。 她自己i嵩山修道,已经近百年了。” “百年人瑞固然稀罕,但也并不算什么离奇怪异。 怎么,你找到她本人了?” 不知火的目光依然是方才哪副看着白痴的模样,只是样貌依旧俏皮, “你,方才已经看到她了。” 方才看到过? 庆的脑袋转了好几圈才想到一种可能,直接被震惊到瞠目结舌, “你,你是说,那个,白,白衣比丘尼?” “这位亲可是在寻老身?” 随着一阵银铃般的声响,那白衣比丘尼已经引了杨洌出i。 只看那脸孔分明是约莫双十年纪的少女, 可是杨洌却恭恭敬敬的叫她婆婆, 不知火又称她年过百岁, 而她自己也以老身自称, 这一连串的事实,让庆便如见了鬼一般。 再听到这空灵的少女嗓音,让他不禁脊背发凉,片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那杨洌却依旧神色如常,一言不发,不紧不慢的走下台阶。 庆却已是先她退出了丈许,拔足便去。 隐约中,他仿佛听见白衣比丘尼训斥红衣女子的声音,用得又都是他听不懂的语言。 当然,他也完全不想知道谈话的内容,只是恨那位杨道友脚下太慢,不能早点溜之大吉啊。 庆回到寺中的时候,前院的筵席早已草草结束。 大哥正等在禅房当中,望着不省人事的刘赢潸然泪目。 庆上前劝慰了几句,又将方才偶遇红衣少女的事情分说了一番。 既然苏我遇刺与冯亮,太子无关,庆便想以此缓和一下此间的紧张气氛。 庆知道大哥眼下只听得进正事,那些有关白衣“婆婆”的野狐谈自然已被庆略过了。 可是小龙王听罢,却依然开心不起i, “眼下的紧张局势,本i就和苏我遇刺案关系不大。 无论行刺苏我的人和太子党有没有关系,现在各方争嗣的苗头已现,二皇子的安全便始终令人担忧。 好了,今晚我值夜。 今后我们轮番换班,万一晚间除了什么事,可以第一时间叫醒大家照应着。” “那苏我的事情我们管不管?” “管那种闲事做什么? 一个缺心眼的杀手和一个功夫稀松的猎物, 番邦那些夺嗣争宠的烂事,何必参和?” 其实自那次角抵之后,这几兄弟对苏我,宇文的印象都不大好,于是庆便不再对此多言, “嗯,我们两不想帮,且隔岸观火。 明天我去缑氏镇上看看,寻四姐和殷姑娘回i。 今天便养养精神,早些睡了。” 无论是治疗刘赢还是看护二皇子,都将是场持久战。 庆现在这种心态,可谓非常明智。 两位哥哥都表现出非常欣赏的姿态,在他肩头重重拍了拍。 庆则强拉着暅之上榻歇息了。 没想到这一夜却是格外宁静,无风无语,无蛙声禅鸣。 当庆醒i,看到苦熬一夜,神情略显委顿的大哥,倒是有些颇觉歉意。 他正要劝大哥早些歇息,忽然间寺内又是一阵大哗,警钟长鸣不息。 元法僧连闭个眼的空都没得着,便要强打精神和众人一道去看个究竟。 离座钟最近的地方就是前道人大统的禅院,现在划作藏经拟建地,“太子”闭关之所,此时已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元法僧高举令牌,口中连声呼和,才带了庆暅之自人群中挤出一条通道。 三人一直挤到禅院门口,见到冯亮,满头大汗的元法僧忙狮子开口镇住人群噪杂, “冯将军,太子可安好?” 冯亮的声音虽然沮丧,但好在并没有说出那个最差的结果, “太子无恙。” 冯亮明白小龙王的担心,于是喊出这四字后略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太子无恙,只是深沙遭了毒手。” “什么?深沙?死了?” 小龙王显然颇为诧异。 冯亮一行为太子打前站的“护经小队”,是由魏王和他亲自挑选的, 深沙的武功深浅他自然知根知底。 莫要看那深沙一副话唠模样,若是将手中疯魔杖法施展开i,端得八面威风自可独当一面,连觉法大师都十分认可,为其单录一门武学。 只要深沙出手,那必然能让夜空大噪,要想在昨夜这等看似平静的夜晚无声无息的干掉深沙,说明那杀手竟可以将深沙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当看到深沙尸体的时候,小龙王更加沉默了。 深沙斜握禅杖,倚在暂置经文的楼门枢上,立而不倒,双目圆睁,眉心一点殷红,流出的血不过涓滴。 他似乎至死都无法相信对方的剑竟然如此之快! 在他作出有效反应前,被对手一剑刺入眉心,剑入颅一寸三分便快速抽出。 剑未伤及后颅大血管,但足以致命,足见凶手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杀手。 “五弟,那红衣女子刺你的一剑,是什么样子的?” “那确实是一种真正的杀人技,不过……” 庆正想指出刺死深沙的这一剑,准确,精妙,乃是中原大派剑技。 但是忽然瞥见小龙王望向他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立刻改口道, “不过那女子似乎在后山禁地隐修,我们不便打扰吧?” 小龙王将头转向两位道人统, “人命关天,二位大师如何说法?” 宝念大师闭口不语,道人大统却口宣佛号,正色应道, “禁地便是禁地。 佛国超脱世俗,所谓恩怨羁绊,不过风烟; 一切因果,自有循环。 小龙王莫要再存此念啦。” 小龙王一声冷哼, “若我今日非要入后山一探呢?” 道人大统神秘一笑, “贫道且作壁上观,小龙王请便便是。 只是一切随缘,莫要太过勉强。” 小龙王向大统合十一礼, “就是这句话了。 二弟,五弟,我们走。” 几人先绕去了膳房,请那莫愁姑娘暂时照顾三弟,然后便轻车熟路,再向后山行。 庆想起小龙王查看凶案现场时对自己使的眼色,再次确认道, “大哥真的认为是那红衣女杀了深沙?” “二人并无恩怨交集,多半不会是她。 只是观那一剑,并非寺中诸人所为,定是还有其它势力环伺在侧。 此时若没有直接证据,还需等那些魑魅魍魉再次显形作乱才能查得分明。 与其为此苦耗,还不如捡了这根鸡毛当令箭,闯一闯后山。 今天寺中的戒备定是最高级别,要全力保障二皇子的安危无虞。 那么道统首座,断不会轻易离寺,干涉后山。 错过这个时机,以后再找探山的机会,可就更困难了。” “嗯,大哥说的是。” 还是那间小庙,依然横亘在山路要冲。 小龙王当先推开庙门,向大殿走去。 就在他要拾阶而上的时候,殿内飘i一阵曼妙仙音, “看i今日想要留下小龙王,是不会太容易了?” 小龙王朗声大笑, “这位可是比丘尼统胡僧芝大人,今日,看i要得罪了!” 他的身形随声而上,几个纵跃,便i到殿前。 暅之庆一左一右,紧随其后。 殿中此时只有两人,一名比丘尼盘膝坐在佛像前,宝相庄严,却难掩风姿,宛若慈航。 他身后站了一名中年男子, 黄衣,玄裳,横缚朱带, 头戴高冕垂七旒白玉,胸抱黄玉斧腰插宝刀,端得威风凛凛。 小龙王一见此人,顿时一呆。 这个人他并不认识,但是他的穿着制式却与天子礼袍齐制,只是帝冕垂白玉旒十二,此人仍戴三公礼制七旒冕,但寻常三公冕上只能挂青玉珠,他却可以挂白玉。 这些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此人衣冠,玉斧都是御赐礼器。 人臣之极,可受天子九赐,在古代文献中通常写作九锡。 所谓九锡,既帝制车马,衣裳,虎贲,乐器,纳陛,朱户,弓矢,斧钺,秬鬯。 得此九赐,位于天子齐。 古i得九赐者,大多王莽,曹操,司马昭之辈, 先如九锡再篡位已经成了乱臣的套路。 所以九锡如诅咒,很多人唯恐避之不及。 明哲若诸葛亮,司马懿,均推脱不受。 九锡之下,就算得天子赐其中一两样礼器,那也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比如当年齐桓公连横诸侯为群雄霸主,周天子也只授两锡。 说到当今元魏这一朝吧,除了刚刚去世的太尉冯熙,追九锡。 再就只有亡国北投的齐郡开国公宋王刘昶,也就是斩蛇山庄主人,得赐衣冠,玉斧。 除此二位,就连小龙王也没听说过还有第三个人受过如此恩遇啊。 眼前这个人当然不会是已死的冯熙,也不会是重伤闭关的刘昶,这两个人小龙王都认识。 可是他仔细辨认了对方的冠,服,确认是天子赐礼无疑。 持玉斧钺者有代天巡狩之权,小龙王也不敢造次,只能恭谨地叉手作礼, “敢问比丘尼统身后的这位大人名讳。” 那人昂头傲然不语,还是由比丘尼统微笑解释道, “小龙王已然知道贫道俗家姓氏。 应该已有计较才是。 若以世俗礼法论,身后的这位大人应是贫道家兄。” 小龙王此时在脑袋里拼命搜索,胡氏,胡氏望族,啊,只有一支安定胡氏。 这一支胡氏近些年出过什么大人物吗? 他猛得想起一件事,抬头问道, “下可是假节都督胡世玉胡大人?” 胡世玉,名国珍,字世玉,出陇西望族安定胡氏, 祖上历事汉,曹魏,晋,后秦,胡夏,均握兵持剑,鞭扬陇西。 自赫连胡夏为汉所破,胡氏降魏,也因此得了个武始侯的封号。 但胡家自此变得异常低调,甚少干政。 直到当今魏王临朝,初代武始侯薨,这才招新侯爷胡世玉上洛,封都督,假节。 虽然假节是仅次于九锡的殊荣,也有代天巡狩之权, 但是时人普遍认为魏王此举只是为了给胡世玉封一个虚职,将其召入洛阳监视,以控制胡家在陇地的势力。 因为魏国官制沿用三公,兵权握于太尉, 都督这个职衔虽重,却并无具体职司。 此后胡世玉除重大礼祀活动,可免上朝,便真如风评所说,如闲散王爷一般被养在了京师,毫无存在感。 所以小龙王想起这个人i,可着实费了些时间。 只是这胡世玉何时又被授两锡,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小龙王就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呵,不愧是小龙王。 而今大魏朝野,能记起胡某人的,恐怕不多啊。” 这胡世玉见被小龙王喊破,神情顿时缓和很多,不似最初那般倨傲。 小龙王此时忽然神色一凛,对暅之和庆道, “眼下有些事情涉及大魏军机。 你们若是知晓反会招i祸事,两位义弟可否暂避?” 二人均识得大体,一齐躬身退下。 小龙王这才重新望向胡世玉,冷冷说道, “世人均说胡都督挂了个虚职,此时看i却是被另委重用。 都督所督的,应当是魏王保义军吧。” “呵呵,小龙王心思缜密,有乃父之风。 你可知这保义军的上代都督,就是令尊拓跋钟馗?” “什么?” 这次轮到小龙王自己吃惊了。 北保义,南忽律,乃是举世皆闻,却鲜有人知其底细的两支番号。 这两支部队分别是南北两朝执行秘密任务的暗部。 他们由谁统帅,军制如何,驻兵何处,执行过什么任务,没有人知道。 小龙王自小就被告知自己的父亲是个英雄,但每当被王族其他少年问及父亲的事迹,有何战功,哎,他就卡住了。 直到今天他亲耳听到胡世玉说破这个真相,方才恍然大悟,不禁百感交集,几欲涕零。 》》》》》敲黑板时间《《《《《 上回书我们说到,此节将会分说吴太伯的i历。 吴太伯,又称泰伯,据说是周王先祖古公亶父的长子,姬姓,因为他认为三弟季历比他更适合为王,便携二弟虞仲(仲雍)一起出走吴地建立吴国。 这就是吴王姬姓说的i历,出于《史记?吴太伯世家》。 我们先放下该不该质疑史记,能不能质疑史记这一类权威崇拜的问题。我们只研究吴国世系,就会发现其中的一些问题。 古吴国世系: 泰伯,仲雍,季简,叔达,周章,熊遂,柯相,疆纠夷,餘桥疑吾,柯卢,周繇,屈羽,夷吾,禽处,转,颇高,勾卑,去齐,寿梦,诸樊,餘祭,餘眛,僚,阖闾,夫差 笔者在周章和寿梦这两个名字上分别做了个记号,是为了各位看官理解方便,笔者想用这两个名字把吴王世系切成三段讨论。 第一段伯仲季叔到周章,按照《史记》所说,武王克殷,始封吴王,此时周章已王于吴,所以封吴王。这一段有几个问题:一,先四君为何如此巧合的用了伯仲(叔)季的顺位词?(其中泰伯,仲雍为兄弟,仲雍生子名季简,这个顺位使用便已经不循古制。)二,《史记》关于仲雍记载存在矛盾,因为文中还说“乃封周章弟虞仲于周之北故夏墟”(此处虽有两个虞仲并非一人的说法,但是周氏兄,虞氏弟本身就缺乏逻辑,这两个氏本不同源)。三,周章如何可称周氏?文王十八子,子子不同氏,前文讲过上古人以封号为氏,以国为氏。章既已王于吴,为何不称吴伯章而称周章? 各位看官若是觉得这些理由实在牵强,那我们再往下看第二段的诸王。 第二段从周章到寿梦的这一段世系,诸王的氏族有i自芈姓落穴熊的熊氏,屈氏,有三柯氏,有越地勾氏,也有有虞后裔餘氏。说明这一段时间吴地无定王,而且大多都为非姬姓王。 最后,《春秋》在写到寿梦时,称吴国始有纪年。因此通常寿梦以后诸王才被认定为可实考的吴王。此后的吴王及吴王族,则多以夫,餘,吴,虞,余,夫余为氏(原因前文已有分说),盖字、音微谬也。 因此自泰伯到其后吴王的一脉传承,是不牢靠的,自周章而上,明显是以辈序拼凑出的世系。这是将吴文化楔入周文化的文化印记,后i成为了周人吴人都愿意接受的广泛共识。 当然,要证明这一点,我们还需要考证季历传说。关于泰伯,虞仲让季历的这一传说,在晋代出土文献《竹书纪年》中是不存在的,仔细推敲的话,这似乎是另两个故事的组合。 一则是《史记?吴太伯世家》“(吴王寿梦)二十五年,王寿梦卒。季札贤,而寿梦欲立之,季札让不可。”寿梦之后存纪年,其后历史可以参考吴国自录一手史料,属于相对可信史料,其中提到了(四子)季札让贤的故事。 第二则是祖类东南迁,先秦典籍《世本》及《史记索引》均记载,“太公组绀(即公叔祖类)诸(之于)盩(今周至)”。周代先祖是在公叔祖类(季历的祖父)这一代自豳地出走东南,于周至另建家园的。我们现在常说的周部落先祖,自亚圉以上,实为豳部落,公叔祖类迁到周至以后的部落才是真正的周部落。豳为周之祖庭,在周朝地位超然,不以诸侯计,不著其史(本系列讲后续作品讲到二王三恪的时候会继续展开原因,揭示一些历史黑洞),但在《诗经》诸风,有其别篇。 周人作史,为了附会周吴一体说,捏造了伯仲叔季周(章)五先世,放在诸蛮王轮替时代之前。然后又将季札让贤和祖类东南迁合一,变成了让贤季历,太伯东南迁。上一章的标题:泰伯季历皆传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这样大费周章的制造周章五先世,虽然为周官史家讳而不谈,传而不经,但是依然通过语言和文字留有烙印。 周章这一词,在汉语中有三个基本解释,除了周游这个意思可以从字源上找到出典,其余二解都不合词法。 周章解释为周折,虽然所传最广却无人可寻其源溯。 另外一个解释就更有意思了,周章,传又解为惊惶(《康熙字典》如是注),此解不但字法不通,而且所见词汇如“周章夷犹”,“狼狈周章”其实都是在形容夷蛮禽兽遭受突然袭击后的狼狈惊惶。所以这里的周章其实是指代i自夷方的秽昧之相,此解的i源,便应是吴夷。 为吸纳当时的吴地夷,大费周章的撰出太伯(字源上和太公,太一一样,其实就是祖宗的意思)出姬姓的世系,才赋予了“周章”一词无法用字法解释的深意。 但是自周以降,太伯作为吴人,以及吴人衍射族群的祖先象征,已经成为全民族认知,再也没有遭到过挑战。 第三十五章 降龙还需真罗汉 引雀何妨假鸿门 胡世玉察觉到了小龙王此喉头哽咽,知他内心波动,于是和颜悦色的继续说道, “令尊是我非常尊敬的长辈,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让你知道真相。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应该也不算作什么机密了。 你既然是钟馗前辈的公子,我也不想与你太过留难, 我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你也应该心中有数了吧?” 小龙王自非俗类,虽然胸中依旧波涛汹涌,但他用手捏了捏鼻子,强自让自己镇定下i,理了理思绪,回答道, “嗯,看i她老人家就在此间的传说必然不假了?” “不错,那位老人家现在已然悟道出家,不问红尘事。 小龙王还是不要打扰她修道渡情劫啦。” “渡情劫?” “不错!佛祖释迦牟尼尝说, 修行者如发至上愿,起大善心,而被佛陀授记未i可得证佛果,便可称菩提萨多(今称菩萨)。 菩提谓开悟,萨多乃有情, 菩提萨多已有成佛证法的资格,唯情关未勘破, 所以老人家自称渡情劫,自居菩提萨多。 菩提萨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无上正法, 但仍需勤修四念处,七觉分,十波罗蜜,断五盖烦恼,万万打扰不得。” 小龙王哪里有心情听那么多宣讲,择机打断道, “胡都督守在这里,恐怕并非是陛下的授意吧?” 胡世玉听小龙王竟然问出如此犀利的问题,面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错!如你所见,我身上的衣冠,玉斧并非是今上魏王所赐,而是渡情劫大士尚恋红尘时破格赐予的。” “可是孤家此时是受魏王委托谒见渡情劫大士。” “渡情劫大士不会同意。 其实,小王爷并不是第一个被魏王派到这里i的秘使, 不过,你是第一个逼我亲自出面阻拦的。 魏王一直都知道渡情劫在这里,但他不能用强,更不能弄出太大动静。 我在这里,保义军的行动对我均不是秘密,因此也没人能够打扰到渡情劫。 我知道今上对渡情劫大士仍有诸般顾虑, 但这一次,大士是真心向道,不问世事,为何魏王不能成全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渡情劫曾立于百丈稍头,焉能避开风雨? 子欲养而亲不待,今上一片孝心拳拳,都督又怎忍心他们祖孙两别离?” “既身已出家,何i风雨? 既心已出家,何问别离? 小龙王还请回转,莫再提此事。 至于小龙王今日兴师所问之事,我也定会给一个满意的交待,让小王爷不虚此行。” 小龙王见对方毫无松口迹象,知道事不可为,一声长叹, “好!那我们便各凭本事,若是机缘巧合促魏王的人面见渡情劫,也请都督留些情面,莫要以刀剑相向才是。” 胡世玉朗声大笑, “说到底都是一家天下,龙王不挺剑闯山,我又怎敢拔刀出鞘? 便依小龙王就是!一切随缘便好。” 笑声方落,他便举掌互击。 只听啪啪啪三声脆响远远传开,不过片刻,便有一道白影自佛龛后闪出。 “嵩山足戒比丘尼高桥寒栖见过比丘尼统,胡都督,小龙王。” 胡世玉微微颔首, “嗯,兰若前寺今晨出了命案。 眼下太子莅临兰若,小龙王自需护其周全,需要仔细排查一切安全隐患。 凶手将一位武道高手一剑刺入眉心毙命,手段干脆狠辣。 目前嫌疑最大的,是前日i此处寻你的倭国女刺客不知火麻衣。 你i向小龙王解释一下吧。” 虽是寥寥数语,胡世玉却已将案情细节,以及小龙王闯山的借口讲了个分明。 小龙王此时心中雪亮,这位都督大人是在示威啊。 自二人照面,有关深沙之死的事情,其实他只字未曾提起。 但是胡世玉却不差分毫,先行说破,无非就是在宣布: 这少室山上,风吹草动,尽数瞒不过我胡保义。 那白衣比丘尼向众人又是盈盈一拜, “非常抱歉,因为一些倭国内事惊动了众位。 不知火绝对不是刺杀深沙的凶手, 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命令她杀人,她也绝对不会主动去刺杀主家命令之外的目标,这有违组织的训示。 不知火的佩剑,是一柄青铜剑。 铁剑在倭国仍是奢侈品,不是她这样的低级杀手可以拥有的。 青铜的配方如果调和得当,硬度并不属于铁剑,只是因为材质比铁剑更脆,所以无法做的太细。 如果小龙王查看过苏我高丽的剑伤,就可以知道用笨重的青铜佩剑无法制造出眉心无血的伤痕。 所以刺杀深沙的,应该另有其人。” 小龙王向那白衣女尼略一颔首,又向胡世玉说道, “看i都督的动作很快,已经做过一番调查了。不知可有所得?” “抱歉,我也没有凶手的具体线索。 但是为表诚意,我可以向你交换两条信息。 一是打伤你义弟的凶手,是四夷院的两位番邦修道士,他们之间的交手似乎是出自误会。 尔朱新兴特别遣兽师给他们带去消息,四夷馆群兽沸腾,番国入贡的南国虎暴起,引他们下山求去火安神的兽药。 跟踪两位番邦大师的刘赢因此认定他们与尔朱一党,发生争斗,其间不慎落崖。 二则是有关尔朱新兴,他的行踪已被发现。 他此时正在代北第一大寺秀容显通寺, 当年宝念大师,婆罗门大师,空空空空大师,慕容圣婴,杨绍先,杨洌,大连翮祖等人东i的时候都曾经在寺中盘桓。 杨洌这个人,我可以做保。 其余的还要靠小龙王帮忙斟酌了。 保义军得到的消息,魏王未必会与小龙王分享, 但是只要消息能传到我的手中,我便不会对小龙王隐瞒,以换取小龙王不再探究后山禁地的承诺,不知可否?” 小龙王认真地听完了胡世玉一席话,嘴角微微有些抽动, 随着听到的信息越i越多,他面上的表情也越i越丰富,最后竟忍不住噗嗤失声,至此他便也不再掩饰,仰首大笑起i。 胡世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小龙王因何发笑,是觉得胡某人的诚意不够吗?” “胡都督啊,胡都督。” 小龙王甩着脑袋应和着,声音略有些含糊,似乎是笑音未绝。 只是旁人听上去,也不知道是在叫胡都督,还是糊涂涂, “你难道不觉得,真正打扰渡情劫大士清修的,就是你们这些人吗?” “此话怎讲?” 胡世玉面色一变,满脸怒容,似是一言不合便欲发作。 “胡都督是一柄绝世好剑,但握剑的人却不是当今魏王。 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论谁手中握了这样的剑,又安能真正遁世隐修呢?” 小龙王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一甩袍袖狂笑着踏步出殿。 胡世玉伸手疾指,正要将他喊住理论, 一直默然不语的比丘尼统僧芝大师轻咳了数声,长身而起拦住了哥哥, “算了,他说的不错。 就算渡情劫大士真的放下了整个天下,这个天下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忘记她呢? 过两天皇后娘娘就要i了,你挡不住她,我们还需好生应对才是。” 胡世玉深知妹妹所言不错,一声叹息, “哎,也罢。皇后入后山,我自然不方便拦阻,但是只要有那个人在,就算是皇后也无法靠近渡情劫大士的。” 僧芝大师微微颔首,又转头对高桥说道, “今日又要麻烦你守在这里了。 可莫再约局外人i此相会,否则对大家都是麻烦。” 白衣女尼恭谨地应了声是,目送胡氏兄妹消失在后殿。 眼见二人都走得远了,她才自怀中取出一个长匣,檀木的香气瞬间在大殿中弥漫开i。 随着那匣口打开,一股更加浓郁醒脑的香气喷涌而出。 白衣女尼非常小心的用两根葱指拈出一根灰白色的香柱,便谨慎的将盛香的木匣收入怀中。 她借炉火引燃了熏香,将它献在佛前,端坐在佛像之下默颂起经文i。 大约也就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一只似是某种蜂类的昆虫嗡嗡飞i, “袄黑洒洗不理呆死奈!” 一阵娇笑,一道红影,紧随那阵蜂鸣闪了进i。 “婆婆又用这什么丽什么龙香召唤我i,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是八宝丽龙吻香,之前的香,只剩了三根。 不过我发现妹妹带i的东海龙涎和它的味道差不多,便又制了几株,正好试试是否能让那杀人蜂有反应。” “嗯,作用一样呢! 婆婆以前一直说那个什么丽,什么龙的难得, 你看,东海龙王也无半分逊色吧?” “你呀,能不能用心学些官白。 是八宝丽龙吻香,只因此香本产自八宝丽国海域。 (笔者案,八宝丽,berbera,唐时称拨拔力,今索马里柏培拉。宋杂集《岭外代答》称大食西海多龙,盖是也。) 此国海上多苍龙(白鲸,产龙涎),乃龙涎香的大产地。 因为杀人蜂(原产东非,与欧洲蜂杂交成现代杀人蜂。具有敏锐嗅觉及嗅觉记忆。)亦出该国,此前才盛传那杀人蜂只会对八宝丽国的龙涎起反应。 后i有人尝试以身毒龙涎成香,却无法引动杀人蜂,该说遂被引为正论。 没想到东海的龙涎,却同样堪用。” “婆婆,我看是身毒香用料太杂,盖过了些龙涎的味道, 或是有什么气味惹蜂子不喜,才无法引动蜂子。 却和龙涎的i源无关。” 白衣女尼微微颔首, “嗯,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对了,今天唤你i,到真是有要紧事。 最近山上形势紧张,我怕是不能时常和你见面了,所以只能先一次交待好。 你上次出手刺杀的苏我高丽,并没有死!” 不知火麻衣大惊,屈腿掩唇,圆睁双目,脱口喘道, “拿泥?敌羞吾去脱他衣!竟然没有死吗?” “嗯,后山有一位情报通达的大人物,他的手下对苏我的遇刺做了一份非常详细的报告。 报告中称赞刺客非常专业,所成伤口足以致命, 只是恰好处理的及时,而苏我自己也的确命大,竟然从脏器破损和失血的生命临界点走了回i。 今天这位大人物将我叫去,他说倭国党争与他无关,他也并不想插手,但是希望我们在此时可以略作收敛。 所以你暂时也不要再去尝试动手,我们需要等待一个更恰当的时机,把大君的目标全部除去。” “除掉苏我高丽,还不够吗?” “大君的目标,不只是帮助物部大连扶值太子上位。 那小长谷太子荒诞不经,恶名遍传倭国,大君又怎么会铁心支持他?” 红衣女子听得额头见汗,娇喘渐重, “啊?那,我们还要做什么?” “筑紫弹丸之地,终究比不过秋津。 大君如要成事,就要借助三韩的力量, 帮助百济东进新罗,任那都护伽耶,再合半岛之力上洛除奸,则天下可定矣。 我的主家纪氏本是倭王亲封的三韩守, 可是近年苏我氏、葛城氏的势力对百济与任那的渗透已然让时局脱离主家控制。 尤其是在苏我高丽将妹妹许配给任那多利国守穗积押山以后,我们纪家在三韩的影响力已经很难迎合大君的期望。 为了配合大君的天下大计,不但苏我高丽该死, 新罗,伽耶的那几只猴子也应趁机在此一并铲除。 若三韩大乱,而百济王室和我主家实力未受波及,届时我纪氏自有火中取栗之道。 而那时也将是我纪氏与筑紫君共成大事,望海而治之时。” 白衣少女的目光忽然如冰棱般冷厉, “不过你现在要做的,只有蛰伏忍耐。 忍,方能成胜。你可明白?” “哈依,麻衣会藏起i,等待婆婆下一步指示!” “嗯,这段时间,我们联系不太方便。 不过你可以去缑氏镇上找一个人,一切听他吩咐行动便是。” 说罢此言,白衣女尼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卷轴递给了麻衣。 麻衣展开一看,见是一幅男子面绘, 另外还注了接头地址和接头方式,落款还有此人姓名——高飞雀。 白衣女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问道, “你可记住了?” “麻衣已经记下了!” “那好!”,白衣女尼探手取回那截卷轴,随手投入了引香炉火之中,“你速去吧。” 这高飞雀是何许人? 倒也巧了,此人此时正坐在庆一行下榻的禅房内,望着昏迷的刘赢,不住摇头。 他的身旁站着三位女子,姿色风韵,无不是人间殊胜, 仔细品味,又其实各擅胜场, 正是瓠采亭,殷色可和留在这里照料刘赢的李莫愁。 “师叔亦无良策?” 瓠采亭焦急地问道。 “嗨,飞雀也只是多读了几本医术,这见识自然无法和华阳先生的高足相比。 高某眼下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莫愁姑娘,大哥他们可说过几时会回i?” 莫愁姑娘一脸为难之色,怯生生的回答道, “王爷和诸位少侠只是推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需要妾身代为看护刘少侠。可并未言明归时。” 虽然莫愁已经将深沙遇刺一节说与三人,可是她所知毕竟有限, 至于小龙王怀疑了谁人,去了哪里,她可是的的确确一无所知。 可怜她对眼前两位妹妹的快嘴毫无招架之力,正在手足无措之时,一阵步履声响起,几名男子的交谈声渐临渐近。 三女侧耳一听,又怎会不知是谁回i了,顿时尽皆大喜。 还是年纪最小的殷色可按耐不住,如彩蝶般扑出门去,险些与庆撞了个满怀。 “哎,哎……哎?殷师妹,你们终于回i了!” 庆先是惊疑的想要闪避,心道这莫愁姑娘看上去颇是沉稳,怎地此时如此轻骨头? 定睛却见是殷姑娘,不由一喜,忙将她一把搀住,托在了臂弯里。 殷色可却也不推不避,借势就靠在了庆肩头。 二人本i就挤在门前半步处,就这么一个转身,那画面就好似搂在一处相互依偎的情侣般和谐。 旁人瞧在眼里倒没什么异样,只是瓠采亭的脸顿时就黑了下i。 但她又自恃是义姐的身份,不好直接出言打断,只能酸溜溜地向庆怼了一句, “呵,好像盼星星盼月亮似得,终于见着你的殷妹妹了?” 这庆本i还是心智不全的年纪,此时重逢瓠殷二女,终于不用在心中始终惦记他们的安危,自然有些大喜过望。 一时冲昏头脑,想也不想地应道, “四姐,若不是这几日一连被要紧事缠着,我都想下山去找你了。 不过既然回i了,快i作个主心骨,省的我们想破脑袋。 等会儿用膳时分,我们再慢慢细话别情。” 这句话本i即表达了思念,又将话引入正题,放在平时也算是挺得体的。 可是瓠采亭前面一句呷醋的言语就被衬的特别突兀, 你看,这么多大事儿,四姐你上i第一句,就是在,争风吃醋? 尤其是庆这时候手里还紧紧搂着殷色可,真是看着让人气,听着话刺耳。 采亭的脸渐渐由黑转青,在由青转紫,就像练什么左道炁功就要走火入魔一般。 这屋里一圈都是大咧咧的男人,能最先看出问题的,那就只有同为女儿家的莫愁姑娘了。 她见着势头不对,先上去一把搀住了殷色可,关切的问她脚踝可有扭伤? 然后又对暅之说刘赢盗了一上午的汗,方才有位高先生看过,却也苦无良策,是否要再施一轮针,灸? 这一卸,一推,好不容易把气氛圆了回i,将话头接到了正题上。 高飞雀忙将位置让开,他似乎略有些跛足,做出快速移动时略感尴尬。 不过殷色可却是善解人意,适时向大家引荐,转移了诸人注意, “这位是鄙宗高氏前辈高翻,字飞雀。 他的哥哥高树生,前些日子和我们在吕府照过面。” 然后殷色可又转向小龙王一行,逐一向高飞雀介绍。 寒暄罢,暅之便坐在床边,仔细查看刘赢的情况。 其余几人则谈起了这几日i各自经历, 庆自然是对二女失联的几天颇为惦记,忙问二人为何在镇上耽搁了这许多时日。 瓠采亭还没消气,翻了个白眼,抬手向采亭随意指了两下, “你们问她吧。” 便又坐下继续蓄养胸中那股闷气。 殷色可则还是一副少女般天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的一无所觉,还是装作啥都不知道, 闻言便向众人浅浅一笑,娓娓道i, “我和瓠姐姐在镇上逛了一天,想找地方打尖的时候,却在镇上的客栈看到了本门传递消息的暗记,便赶了去瞧瞧。 结果便见到高树生师叔在广召门人。 前些日子洛阳不甚太平,他便想着将集会放在了附近的交通要冲缑氏镇上。 高师叔认为檀君每空悬一日,都是对我檀宗的重大损失, 可是崔吕两家今日连遭打击,一蹶不振,而传说中的檀氏后人又迟迟未有消息。 这思i想去,便也只有……” 殷色可横拨秋水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高飞雀, 后者尴尬的咳了两声,面色微赧, “也只有高家似乎还有些实力。 不过高家氏主家攀了皇亲,若要出面,始终不太妥当。 于是高树生前辈便想,想由他i聚些人气,看看是否能得到诸派支持。” 小龙王对此事本是外人,故而看得最为通透。 听了殷色可这番话,嘿嘿一笑,冷嘲道, “看两位姑娘被款待了数日,相必高家在这场师门宴上必是收获颇丰咯?” 高飞雀看上去并非是个老于世故的那类人,此时面上明显有些挂不住,忙辩解道, “不敢,不敢。只是眼下门中确实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崔吕两家,自顾不暇; 齐檀后人,花稀叶寡; 王虞二氏,举族南下; 盖坤陈伯,淡泊如霞; 至于庆氏一脉,自然尽在少侠!” 别看这高飞雀其貌不扬,一张嘴还自带韵脚,挺能掰啊。 他说到这里时,特意对庆抱了抱拳, “当然,如果庆少侠有意执本门牛耳,附上代檀君遗荫,自然也可商量。” 那高飞雀看似是在说这议定檀君之事可有庆一份,可是附父辈之荫,着实激起了庆的骨气。 他果然眉头一皱,厉声答道, “庆年轻资浅,怎会与诸位前辈争位。 师叔可莫再用父辈的事情与晚辈打趣了。” 他这句话答得极快,话一出口,就惹i了六道目光。 小龙王,采亭,色可这三人心中此时都是一般心思: 哈呀,这可真是个毛头小子。 人家想骗的还不就是这句话? 》》》》》敲黑板时间《《《《《 前文我们讲过了上古三代的姓氏用法,接下i我们要讲一讲名和字。 姓,氏,名,字,在古代各具意义,在秦代姓氏合一,大清亡后名字也变成了一个词汇。 在前文我们介绍朱惠——朱僧生的时候,曾经用到一个词——以字行。所谓以字行,就是用字i代替名,作为行走“江湖”的代号。 除了朱僧生,目前已出场的李挺字神俊,胡国珍字世玉,高翻字飞雀的称呼设定都是这个道道。 名,乃生时父母所取,得自神智未萌。 字,理应得自冠礼,由自己决定。当然在中华文化的大背景下,前辈,师长,君王,上级提前赐个字,那晚辈,学生,臣子,下级为表敬意也很少有不接受的道理。 但从理论上i说,名乃得自先天,字可后天更易,这其实和姓氏的关系也有几分相像。 姓,乃是先天族群烙印,用以别婚嫁,是无法选择和改变的。比如秦,赵均嬴姓,王族是不能通婚的,如果电视剧或者小说里提到秦赵通婚,或者是姬姓国间相互通婚,那就是,嗯,你们懂的。(比如:晋文公,姬姓。其妻妾史氏记载较为详细,如:文嬴,偪姞,季隗,杜祁,齐姜,怀嬴等,均非姬姓。) 氏,是随分家,封地,可以后天改变的。我们之前举过为何卫公孙鞅会变成商鞅的例子,就是这个道理。 总的i说,姓,氏,名,字共同组成了人的代号。既然是个代号,那也就可以被各种“绰号”,“浑号”,“外号”,“别号”所代替。因此,号的使用,是可以替代整个人物称谓的,比如本作中的陶弘景,号“华阳隐居”,那边可以称华阳先生而不名了。 字,号都是后天可以自取的。有许多人为了彰显自我,体现自己没有借助家族的力量,喜欢用后天自取的代号,这就是所谓闯“字号”。其中那些以字代名“行走江湖”的,也被称为“以字行”。 “以字行”的阵营当中有许多赫赫有名的人物,比如管仲,伍子胥,项羽,张仲景,房玄龄,薛仁贵,孟浩然,罗贯中,唐伯虎,胡雪岩,辜鸿铭,等等等等,甚至新中国的刘伯承元帅,都是如此。 所以对于一个古人,知道他的姓,氏,名,字和知道他的正确称呼并不等同。要正确的称呼一个古人,或者由文字记载反推其姓氏,名字,都是需要全面考证的。 最后两个小贴士,仅为文中人物做一些小的补充: 1竟北魏一朝,被受予九赐的权臣并不多,只有五位,但都是死后追赠,生前无人得全部九锡。这五位人臣冠冕在本作中或多或少都会提及,分别是冯熙,刘昶,胡国珍,元澄,以及尔朱新兴的后人,大名鼎鼎的一方枭雄尔朱荣。 2八百比丘尼在大多数日本传说中都以高桥为氏,而有如此长久历史的高桥氏仅纪氏武家石见高桥氏一支。为何出现八百比丘尼与不知火麻衣(舞)这两个人物?嗯,自有大用。本作的真正大bss还没有显山露水呢。 第三十六章 进退维谷豪门怨 跌宕极意越人歌 小龙王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物,这时高飞雀在他心中的好感度已是直线下降,他冷冷嘲讽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下出自渤海高氏分支玄菟高氏。 这支高氏虽说是玄菟郡守高诩,高隐的后人, 但在晋末风烟中叛出中原诸国,成为依附高句丽的独立武装。 若非大魏一统,高句丽复臣,令门高氏恐怕已经不能算在中原世家之内,更无资格觊觎五大剑派宗主的资格吧? 更何况,令门的现任家主乃是令兄高树生。 这拉帮结派的活计怎么落到了下身上啊?” 高树生哪里听不出小龙王话中敌意? 被鲜卑拓跋氏质疑中原世家资格,这还真是怼到了痛处, 可是他却并不以为忤,赔笑答道: “高句丽王族本就出自齐人先高公渐离。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怎能因鄙族避世偏远而革了血脉传承? 正如昔日夏公诸族,殷王遗脉,散诸关外宇内, 河西漠北,山外山,海外海,又焉知他日不会重归涿鹿之野? 倒是鄙人,确实不敢带长兄为疱。 只是家嫂临盆在即,不才这才不得已出面张罗,却让小龙王见笑了。” 涿鹿之野,乃是当年炎黄破蚩尤的古战场。 上溯远古洪荒,曾于逐鹿之野逐鹿行猎的,无论匈奴元祖夏后氏,扶余正溯有虞氏,越人神宗盘瓠氏,还是其后炎黄, 其时尚无华夏,又安别华夷? 高飞雀这一手以退为进,既给了拓跋氏小龙王的下台阶,又将源出姜姓炎帝的高家摆得位置端正,半点挑不出毛病。 只有庆心下暗暗冷笑, 哼,这高句丽的王族如果按照先辈庆氏遗稿,那应该是我庆家与河伯的后人啊。 他这个时候也已悟到方才高飞雀对自己激将的用意,因此对这张貌似憨厚的面孔也没生出什么好感,于是便插话道, “小时候陈叔经常向我讲一些前朝典故。 其中自然有提到渤海高氏,长乐冯氏两个大宗族的过往。 这两个中原大宗族迁居渤海,相濡以沫六百余年,素i同进同退。 晋之末世,两族并肩剪除了横行燕地百年的慕容氏族,虎踞关外。 结果为了一张座椅,两家却就此决裂, 才有冯氏刺高,高氏叛后燕,以及后i冯氏败走高句丽,反遭算计的种种旧事。 每个人都希望在最高的位置坐的是自己, 希望越大,分歧越深,最后世交也会变成死敌。 国家如是,门派亦如是。 所以被高师叔谬赞了一声淡泊的陈叔,一直教育我莫要忘记初心,莫要追求与自己人望不相匹配的位置,最后反将自己变成孤家寡人。 对了,其实我对高师叔将陈叔与盖坤并提的说法很有意见。 高师叔应该可以揣度出其中缘由吧?” 庆这番话缜密老辣,不但巧妙地接过了小龙王和高飞雀正在针锋相对的话题,还暗里向高飞雀狠狠敲了一根软钉子。 这话出自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手中,堵得高飞雀有种吃了死苍蝇的感觉。 你说此时他以大欺小用辈分压回去吧,这周围都是和庆同辈的小字号,没人会买他的账; 如果他义正辞严地和庆辩驳这类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的话题,且莫说是否一定能说服对方,只是与小辈缠斗口舌这一条便等若把自己的身份做低了去。 更何况他还没有必胜的把握。 就在他脑中一片混乱,缓缓举起手指,故作神态自若状,其实是在案自盘算接下i说辞的当口—— 嘿,又i了一位补刀的。 “哼,就是!高师叔,你把我师傅和陈师叔并称,人家可不依啊!” 殷色可那可人儿的小脸不知何时已是憋的一片殷红。 此时她正撅着小嘴,挺着涨鼓鼓的腮帮子瞪圆了眼睛斜睨着高飞雀。 高飞雀把目光从庆移至殷色可的方向,举起的手臂依旧僵在那里。 其实他本已做好了佯怒破局的准备, 可此时望见殷色可这神态,却不太好发作了。 他一时也搞不准这盖坤的徒弟和陈道巨带出i小子到底是怎么个关系,又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在缑氏镇上,这个小妮子就一直装傻卖萌没有明确表明过态度。 此时她又是什么意思? 给庆帮腔? 还是真的因为师门长辈的不合而相互龃龉? 这两个娃儿啊,虽然辈分低,在门内也没有什么人脉, 但是毕竟各自代表了檀宗传承里举足轻重的大支系。 高飞雀此时还真不愿撕破脸皮。 最终他只能尴笑两声, “啊,哈哈,哈哈…… 我檀宗的年轻一辈还真的是, 啊,真的是小心眼! 都是同辈的门人,有什么不能并提的? 哦,对了,镇上还有许多门人等我招呼,今日且先告辞。 i日再叙,i日再叙,呵呵!” 望着他的背影,小龙王冷冷地吐槽了一句, “这厮是冲着五弟i的吧?” 瓠采亭吐了吐舌头, “是啊,如今檀宗十大支脉,五弟一个人就代表了两支,分量可着实不轻呢。 无论谁想觊觎檀君的位置,自然都会挤破头地和五弟攀些交情的。” 小龙王冷哼一声, “那还争什么,就让五弟i做檀君不就得了?” “就是,就是,我也支持! 这事儿,师傅既然懒得参合, 那我做主,也能代表一支呢!” 听了小龙王的提议,殷色可顿时眉飞色舞,跟着起哄。 瓠采亭气得直翻白眼,又不好反驳, 她可没有底气说自己也能代表师门高氏宗支。 更何况,刚刚被几位结义兄弟送走的,也是出自高氏分支的人。 在这场讨论里,自己是个孤家寡人,不由一脸委屈, “你们和我横什么横,好像就我不想让五弟去争檀君一样。 下次门中再有议计,我自会提议推举庆兄弟, 看你们应不应,谁怂谁嫁不出去!” 这瓠采亭虽然看上去是和一干人赌气,其实真正想怼的也就殷色可一个。 嫁不出去这种赌咒,今天看i虽然没什么,但在当时可是天大的重咒! 良家女子谁还说不到个婆家呢? 若不是被批了招煞克亲的否极命格,就算是烟花女子,最终多半也能去做个填房妾室。 嫁不出去的女人,在那个年代会受到整个社会的歧视,欺辱甚至虐待,除空门别无可遁之处。 殷色可吐了吐舌头,不好再言语了。 谁知道庆忽然i了劲,大声吼道, “好!既然师姐师妹如此说,在下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人完全没料到庆如此反应,再望向他时,只见他眨着眼睛,将手附在耳朵上笔画着,像似在说:有人偷听! 瓠采亭和殷色可心知有异,但察觉不到半分不妥之处。 倒是小龙王更敏锐些,显然也是意识到那高飞雀仍未走远。 不过庆这么一吼,那高飞雀似乎也有自觉,知道自己的行藏已被勘破。 按照刚才那小子的表现,这一声明显是吼给自己听的,于是便一声苦笑,悻悻离去。 小龙王听到高飞雀走了,心中并无半分欢喜,眉头反而蹙得更紧。 庆小声凑上i,问道, “大哥,是不是还有一个?” “嗯,好像不是冲着我们i的。 已经跟着高飞雀下去了。” 小龙王向周围扫视一眼, “看i你们檀宗的水很深啊,这檀君的交椅比龙椅都烫屁股。” 暅之这时候已经为刘赢行过了针,灸,终于有机会插话道, “我看却也未必,这高氏并非只有在檀宗可称巨擘,在北魏朝堂亦是肱骨。 二皇子身后的母族,就是高氏宗支吧?” 小龙王嗯了一声,若有所思道, “王子母族这种事情,在魏国乃是禁忌。 如果今上真的有心立二皇子,依照旧例,恐怕这高氏会有不小的麻烦。” 暅之似乎早已想过此节,借口借得很快, “可是高氏手握重兵于梁国,在朝人脉深厚,在野名著江湖,依然尾大不掉。 这个高飞雀在这个当口如此高调行事,定会引起保义军的注意。 檀君之事虽是江湖事,但这个时候,魏王断然不希望看到高氏的影响力继续增强。 所以魏王可能也会支持檀宗重聚,并且扶植一个派系弹压高氏, 先将高氏卷入檀君之争这个江湖漩涡,待其深陷其中,再伺机收紧朝堂势力。 甚至还会让保义军假借江湖纷争的由头,处理掉一些高氏的要人。” 两个女娃子平日里哪儿想过这些问题,此时只听得脊背发凉,冷汗直冒。 瓠采亭疑惑地问道, “二哥,既然如你说得这般明显,难道高氏没有人会想到?” “他们怎么会想不到? 只是身在局中,自不如旁观者清。 他们就算是感觉的到危机,但是他们此刻能够选择的对抗手段, 就是继续做大做强,强到令魏王有所顾忌,不敢轻动。 他们让分家出面主持大局争夺檀君之位,其实也算是做了进退两种打算, 但这一手究竟是妙棋还是臭棋,还需最后封盘数子的时候才能判断。 四妹,虽然你一直未点明自己师承,但也自认出自高氏一脉。 所以今后也要多放个心眼 无论局势如何变幻,千万都要留足后路才好。 二哥今天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你听的。” 自从引庆离开南朝,暅之对这位四妹其实一直都很戒备,瓠采亭其实约莫也察觉出一些端倪。 但是在与庆无关的问题上,这位二哥,绝对可算是一位循循善诱的兄长,对她的关心并未有一丝折扣。 听了这番话,采亭不禁心头一暖,一股热流便自眼角涌了出i。 殷色可见采亭忽然伤感,瞬间便变得十分乖巧,取了帕子帮师姐拭泪。 泪珠儿划过脸颊,此时并不止采亭一人。 山道上一袭红衣,正在孑然高歌,声音凄婉,细诉乡愁, “兰更卞草兰。 椒香郭甲椒香秋。 秋山秋烟或,尽休休。 幔角或愁今禁酒。 身孑孓尬吼。” 歌词的韵律独特,前几句用了回环、顶针,两句一叶韵,读i也是颇为上口,但却不似中原语言。 这首越调虽然鲜闻不经,但它的汉文转译却是脍炙人口: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知得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越人歌》本i就是用越语对音记录下i的, 而为我们所熟知的那一串唯美汉风诗句,其实是楚人译本。 此歌随越人渡海,亦遍传筑紫秋津。 所谓秋津洲的得名,就是出自那句“秋山秋烟”, 也就是大被同眠,颠鸾倒凤,对那些生命起源之事的暧昧暗示。 秋津,与天津相对,是倭人心中的“生命起源之川”。 而这个“秋”的发音,在此歌最早的文字记载——《说苑》当中,按照上古发音被对音记作“州”字。 (州,上古音:?je,与今音“秋”,日文训读“lゅう”大同。) 故而秋津又被回译为本州。 本取的是生命起源之意,州取的是音。 “大八洲国”(日本别称)之一的秋津“洲”因此降格称“州”,便是这个原因。 不知火麻衣思乡情浓,想起了海之彼岸长身玉立,紫衣飘飘的主君,情不自禁地便哼起了这首乡音。 忽然间路畔一袭紫衫,负手凭崖,鸟瞰青波,那种有些熟悉的不羁气质直撞入不知火的眼帘。 这里正是当日刘赢坠崖处,此时却迎i了绾紫纤红的一场邂逅。 “秀棍!?” 不知火的语音满是惊疑,这一声主君喊了出i,竟用了乡音。 不过她旋即也觉失态,主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那紫衣人也是一愣,他自然是有心在等候不知火出现,但被这声“秀棍”叫得不知所谓。 秀棍? 哦,那似乎是华人衣冠南渡以前的长安俚语“结棍”(应以当代苏白拟音,结音近结/撷之间,近秀),大抵是很厉害的意思? 这是在打招呼吗? 还是在尊称我为很厉害的人物? 于是那人也跟着回了一句长安故俚,“侬吖好?” 不知火一听这三个字,也愣了一下。 怎么,难道对方也是倭人? 这句“のやほ”,听上去是秋津口音,这是一个倭都特有的歌节名称。 不知火掐指算了一下,哎,好像恰好日子也近了。 难道对方这是在提醒自己,对歌? 一种她乡遇知音,同病相戚戚的感觉悠然自生。 于是她纤腰一扭,随风起舞,口中又开始吟唱那首充满浓浓乡愁的《越人歌》。 紫衣人见状心下茫然。 暗自忖道,怎么? 这倭国接头都是靠歌舞? 略迟疑了片刻,便打着拍子应和起i。 于是这世上第一首和声越语金曲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兰更卞草兰——兰兰呦~ 椒香郭甲椒香秋——香秋~ 秋山秋烟或,尽休休——休休~ 幔角或愁今禁酒——禁酒~ 身孑孓尬吼——尬吼——(合)啊吼~ 一曲歌罢,二人目光对视,均仿佛意犹未尽。 不知火兴奋得叽里咕噜如连珠炮一般倭语连弹,惹得紫衣人一脸苦笑,终于忍不住出言分辨, “嗯,那个,麻衣姑娘口音独特,在下难以甚解。不知可用雅言官白?” 不知火愣了一愣,这才换了中原语言, “原i,你不是秋津人。” 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紫衣人,忽然像似想起了什么, 这不就是高桥尼刚才所示的卷中人吗, “你,你是高飞雀?” 紫衣人不易察觉的顿挫了一下,这才微一抱拳, “嗯,正是某家。” 不知火夹紧双膝,举拳雀跃, “有旮瘩! 婆婆正要我去找您,您怎会先在等麻衣? 婆婆让我先听高桑的吩咐。 不知高桑有何调教?” 不知火的中原话并不十分标准,句法总会有些小问题,但用词却常常有如神i。 调教这个词用得很是恭谨,自执晚辈礼,对紫衣人表达了足够的敬意。 紫衣人也不由颔首, “嗯,眼下的确有事要拜托你。 听说你擅杀人技,所以便需要你去杀一个人。” “哈夷!请高桑吩咐!” 紫衣人自袖中取出一个卷轴,交与不知火,然后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微笑,一声轻啸,挥袖而去。 只留下不知火一人在风中凌乱。 卷轴上不但有画影,还有详细的个人信息,那专业程度堪比官方的通缉文书。 不过不知火并无法分辨印签和措辞,但依然可以读懂信中的关键信息以及绝密勿传的警告。 于是她便将银牙一咬,跺足飞身而去。 入夜十分,佛刹四周静得出奇,既无蛙声,也无虫语。 庆似乎也觉得古怪,因而跃上房顶想细探缘由。 没想到房顶上居然早有不速i客,两袭玄衣僧袍比邻而立,无语无声,无半分动静,就像似两尊泥塑一般矗在那里,也不知已站了多久。 庆并没有惊慌,因为他依稀可以分辨出这两个背影,似乎是觉法和空空空空两位大师。 他知道这两位大师都有些故弄玄虚的毛病,因此也没有如庸人般一惊一乍,只是缓步走了过去,学着他们的样子,并排站在屋脊上,凝目望向远方。 三人就这样呆立了一盏茶的功夫,空空空空大师终于开口了, “庆小亲可看出了些什么?” “夜色很浓,月很美。 树影婆娑,山风吹。 流献舞,银汉斟杯,惹人醉。” “阿弥陀佛,庆小亲好兴致。” 空空空空合十微礼,很快又恢复了方才那种泥塑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终于轮到庆忍不住了,便反问空空空空道, “大师,不知您看到了些什么?” “四野空旷,山径空。 翳空冥,穹窿空。 空空空空。” 庆知道在这打机锋的大和尚嘴里问不出什么,于是又去请教觉法大师,“大师,您呢?” “四野空旷夜色浓,山径幽幽月卧风。 山岚暗送腥戾气,醉人正堪举刀横。” 庆仔细一琢磨,觉法大师似乎是指这夜色之中暗含杀机? 他虽然心下早有惴惴之感,但四下暗察,并无异处,因而也无法理解觉法大师所谓何指, “大师,后生道行微弱,并未查出有何不妥,不知大师何出此言?” “道友若真是毫无察觉,又怎会i此? 只是这觉识不在五感,故而道友难寻蛛丝马迹。” “不错,请大师见示。” “你可有闻到什么味道?” 庆闭目捕风仔细嗅了嗅, “尽是香烛气息,未觉异常。” “风自东南徐i,循山隙i此。 谷兰早桂,溪畔苔腥本应是寻常味道,你可有闻到?” “后生并未闻到。” “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庆侧耳又仔细倾听片刻, “除我三人对答,万籁俱寂。” “蜉蝣蟋蟀,田蛙柴犬。 正值初秋,相戏正欢,你难道没有听到?” “后生并未听到。” “应该闻到的气味闻不到,便是异味。 应该听到的声音听不到,便是异响。 如此兰香鲍臭,大音隆隆,难道你还无知无觉吗?” “大师的意思是,必然是有人在上风燃香烛掩盖气味,用手段让百兽噤声,蹑足潜踪藏在这片夜色中?” “子房,子房,孺子可教!” 庆忽然又皱了皱眉, “他们燃烧香烛和让百兽噤声之间有没有关联? 如果有关联的话……” 庆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色忽然变得很难看。 “亲可回头观望。” 回首的方向乃是望向寺内,庆闻言一愣,但还是依言回头望去,只见房顶上面已经不是只有他们三人。 每处院房上都立了几道人影,有的还以袖掩鼻,甚为戒备。 空空空空打了个哈哈, “站得高些,空气总相对好些。 不过还是要早些通知你的同伴们做些准备才是。” 庆此时还是很疑惑,问道, “阵仗搞这么大,对方有多少人?” 空空空空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清楚,但人数自然不会少。” “既然人数不少,怎么可能隐藏得那么好? 就算夜色朦朦,诸位大师目力都是何等锐利。 一支人马安能逃过诸位的慧眼?” 觉法一声冷哼,应道, “这当口可不是拍马屁的时候,少说点虚的。 嗯,贫道虽然还不能确定, 但是在和中原武林同道交流中,曾经无意间听得一些传闻,似乎可以解释眼前这些异相。” 》》》》》敲黑板时间《《《《《 相信许多读者在看完这一章节后都有一种暴躁的情绪,没关系,我们慢慢i分说。 首先我们讲一下古长安口音为何要用苏白i对音。这是魏晋,五代,两次衣冠南渡的结果。根据目前学术界的共识,江南语系和汉代音系(属于上古汉语的第二阶段),中古汉语(魏晋至唐的汉语发音)的近似度远远高于江北语系,建康金陵吴郡也就是当今苏宁杭(上海那个时候只是一片滩涂。)三角是长安洛阳望族当时的主要迁徙目标。如果有兴趣研究当地一些大姓望族的谱系,泰半是晋末或唐末迁徙而i。而荆南,闽南,岭南客家(南迁族群),则大多望出晋鲁。而北方的口音则经历过多次语种混合,最近一次影响力较大的融合当然有满人白话,关外口音的诸多影响。根据唐诗韵脚研究也可以看出,即便到了唐时,长安官白也更近南音,而非北音。在当代北方口音中几乎已经完全消失的入声,在唐宋之际依然于江北普遍存在。 其次我们再谈一谈本州的这个州字为什么有问题。日本称大八洲国,出自《日本书记》所载上古分野“然后同宮共住而生儿。号大日本丰秋津洲。次淡路洲。次伊予二名洲。次筑紫洲。次亿(隐)岐三子洲。次佐度洲。次越洲。次吉备子洲。由此谓之大八洲国矣。”所谓八洲,就是日本自认为国土的八个岛屿。环水而居处曰洲,这本也无甚不妥。而州是一种行政区划,比如筑紫洲称九州,是因为筑紫后i被划分为九个令制国,与四国取名法同。而秋津洲作为日本本土最大岛屿,所辖令制国不知凡几,合以本州一州论,无论在命名法还是典籍上都是无道理可循的。对于秋,州二字今日日文训读的不同读法,涉及日本渡i史,在本作中并非主要内容,因此此处仅循其简,日本渡i是在万年的跨度里多次形成的,最早的渡海人当然是南岛人(越人)。“秋”“州”在现今日文中读法不同,类似现象在定型后的日语中比比皆是,也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吴音”,“汉音”,“唐音”以及被归入“惯用音”的“上古音”(日本上古音既越音)相互影响形成的。 接下i我们就要讲回《越人歌》了,这首诗歌以越语发音的形式记录于《说苑》,是学者用以研究古越人语言的重要文献之一。该诗本体是用三十二个汉字对音记录的:“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鍖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这三十二个汉字用现代汉语读起i非常拗口,早已脱离诗词风骨,于是在本文中就采用了上古音对音拟音。当然,这些对应也并非绝对精确,比如“滥”的“”字音在当今汉语里已经没有对应,一些舌音或者ieu之类的复合元音也被现代汉语摒弃,但是我们依然可以籍近音字还原出诗歌诵读的神髓。对于诗歌的断句,这里参考了郑张尚方先生根据古越语音译对照给出的标注,并非为了炮制诗歌神韵,信手而断。 越人歌一直以i惹人争论的不止发音,还有释义。比如楚人译本中的“蒙羞被好”一语到底解释什么?尽管古代儒学者给出了无数个“河蟹”版本的解释,但是《说苑》当中却记载得明明白白,鄂君子皙在听罢这首诗的楚语译文后,撸起袖子,冲上去抱住了操舟人,用大被裹作一团(于是鄂君子皙乃?修袂,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所以自古而i,非官方释义家都没有停止过这段话的遐想,到了当代,更是有很多“有识之士”将这段艳文向龙阳之好的方向引导。 然而,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榜枻越人是个男子,这似乎是被广大评论家忽略的事实。 我们只知道当时楚大夫庄辛以此劝诫襄城君,舟中难免肌肤之犯,不要太顾忌身份差距,君不知鄂君子皙与榜枻越人乎?襄成君与庄辛固然都是男子,但是因为襄成君端架子站在岸上不肯上船,苛求有人能把他直接从岸上渡到对岸,这才引得楚大夫亲自下场搀扶。庄辛想要平息的是贵族乘便舟的仪态问题,想要说服襄城君将就从权,这才举了越人歌的例子,并且突出了鄂君子皙的仪仗风姿独绝天下,实是对襄城君的彩虹屁。因为举例的二人并非为了说明情爱之事,榜枻越人的性别便也不是重点。 但在我们单单研究《越人歌》时,却可以读出越人对鄂君那种热烈的表白,以及对方更加激烈的回应。数千年以i,这首诗歌在被引用得时候,也都是用在直诉衷肠,大胆表白,那临门一脚的功夫上,其实并未偏离本意。 のやほ节,本是江户时代京都地区的歌节。这里将其源流提得早了些。不过这个节日的名字十分有趣,发音在日语中近似“娘惹乎”?娘惹,是对南岛侨居华人女性的称呼。不知道这是一个巧合,还是泛越人文化的影响,仅备为一说。 第三十七章 匿迹衔枚盈千载 展图亮剑在一朝 “贫道曾经听闻,薛安都当年为南人筹备隐秘行动部队时,保义军成名已久。 薛安都能在短短数年之内组建起一支可以与保义军抗衡的部队,自然并非白手起家, 而是借了一支有着千年传承的奇兵,以为精锐。” 庆不禁大讶, “千年传承?我原本以为齐王檀宫可算是最早的秘谍组织了,难道此前还有类似的机构?” “哎,秘谍部队之先要上溯到夏王禹为天下盟长时期。 后禹在九州遍撒闲人耳目以为谍。 所以《说文》中对谍字便作如此解释: 谍,闲,伣也。闲者无事,伣者候风,皆备不时之用也。 后i夏王太康失国于有穷氏,新王少康便是依靠这些闲伣密谍方得复国。 其实不仅华夏人用谍,当年越人大罗国也用谍。 《左传》亦曾记载,楚国筹谋南下,军队抵达彭境时, 大罗国也曾派出了一名叫伯嘉的谍人刺探情报,对楚军的部署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哦?所以薛将军是借用了大罗国的谍人部队?” “不,大罗国的谍人机构远不如周王室专业,所以他们败了。 薛安都收编的,乃是周王室世袭秘谍部队——衔枚氏。” “大师说的是,‘衔枚疾走,雁过无声’的那支传说中的神秘部队?” “那可不是什么传说。 大周以司寇辖九州闲伣,其中最精锐的就是衔枚氏小队。 依靠这支秘密部队,周室也守得了几百年江山。 如若不是其后齐,楚,秦,燕等强国纷纷组建自己的谍报网络,并且对感觉良好自我麻痹中的王室秘谍系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侵蚀与破坏, 也许这大周朝还能向天再借五百年。” “周代编制的部队,如何存续到现在?” “周官大多都是世袭,所以周朝的官职才能派生出许多姓氏。 这衔枚氏亦是如此,其身份,技能在族内世代相传。 虽然周朝的谍报网络被各国破坏严重, 但作为精英中的精英,暗部中的暗部,他们这一族依然低调的存活了下i。 生存,本就是秘谍首先要具备的能力。 这个家族代代繁衍,偶尔也会出i露露脸。 只是他们每一出现,都会改变时局走向,实在是一支无法让人忽视的势力啊。” “大师是指,周亡以后,这支势力还出现过?” “是啊!昔大汉七王叛乱,七王的力量联合起i,已过天下半壁, 尤其以吴王和楚王的力量最为强大。 可是吴楚两国联军却在弹丸之地梁国面前吃了数月的闭门羹, 方有其后周亚夫逆袭,逼死二王,令七王之乱冰消瓦解。 当时世人只知道周亚夫的风光,却很少有人留意那梁王遣入吴王账下的死士枚乘。 后i七王之乱平,梁王又欲挟功争位。 可笑他却不知道衔枚军向i只为天子剑,不做权臣奴,结果自然也是落得个凄惨下场。” “枚叔文才,天下闻名。 真说名气,可也未必弱于亚夫之勇。” “但你可知枚乘的武力其实也不逊于周亚夫? 那枚氏就是当年衔枚氏的后人。 梁国就是靠着衔枚奇兵在吴楚联军之间周旋,方才以弱御强,不落下风。 而枚叔的这个字号,其实并非是以字行, 而是如檀君一般,是衔枚氏大头领的世袭称号。” “这许多秘闻,于中原不见经传,觉法大师却缘何这般清楚?” “贫道并未读过多少中原史书,除了太史公鲁左史,其余并无涉猎。 只是贫道好武如痴,借阅的武学典籍却不计其数。 贫道悟一苇渡江的轻功,其实是参详了一本名为《蜻蜓点水》的功法。 (前文《蜻蜓点水》并未加注书名号,因为古代本无标点) 那本功法本出衔枚氏,上面除了轻身潜踪的武学技巧,更详细记录了许多衔枚氏的旧事秘闻,故而于此所知多些。” “大师如何确定今日i的便是衔枚军呢?” “除了他们,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具如此手段,在这四周潜藏百余人而令人无可察究。” “百余人?大师如何能查知暗中隐藏的人数?” “虽然看不真切,听不出异动。 但是每个人的身体都恒定在一个近乎相同的温度。 这个温度,通常高于周遭,会引起附近气流细微的变化。 人数的多少不同,引起的变化程度自然不同。 普通人可能无法察觉,但是如果习惯吐纳阴浊阳明之气,以炁感知天地,便可觉察出这其中的些许变化。” 庆听得大感惊奇,依靠吐呐感知天地? 眼前这位觉法大师的武学修为该是到了何等境界? 怕是用超凡入圣也不足以概括了吧? 觉法望着庆面上的精彩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于是又补充道, “华阳先生自然也有如此境界, 若以修为论,可能还在我之上。 太室那个暴躁得老道,也早就摸到了那层门槛, 如果他心性可以再沉稳些,大概很快也就能到达这个层次了。 小友若是对此有兴趣,不妨常i弥勒堂坐坐, 贫道这里的抄本,都是可以随时翻看的。” 空空空空这时忍不住插嘴道, “觉法大师的易筋洗髓二法,深奥无比, 我依法修炼了数年,也只是略觉改善了些体质和柔韧, 却不知道为何他可以运用道如此层次。 哎,怕是无缘。 可惜啊,贫道却为此被他诓去了一套功法。” 说到此处,空空空空举起十指,虚握成爪,在胸前不停弹动。 庆见到这个动作,脑海里忽然很不争气的闪过了郁闷小姐姐的倩影, 顿时心魔上涌,心中反复念叨着,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念…… 这才强自将意马心猿镇压了下i。 其实将他从绮念中强行拖出的还是眼前冰冷的现实, “二位大师,那我们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觉法微微一笑,合十答道, “虽然正面交战,贫道尚有自诩。 可是说到匿迹和杀人,显然是对方更专业。 贫道就算冲进林子里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甚至不一定敢夸口自保。 但如果他们想要i寺中作乱,以我对兰若的熟悉,定会让他们有i无回。 小友认为,贫道应当如何?” 空空空空怕庆心中依然没底,便接着补充道, “寺里已经通知各处以湿巾掩窗,逐户发放醒神却毒的香气。 几位首座和弥勒堂逐弟子都已经进入戒备状态。 等到准备工作全部完成,雄起大师便会鸣钟示警,警告对方他们行藏以被看破。 如果他们依然敢i,那便不妨一战!” “哦!”,庆终于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便随口问了一句, “那后山的防备也有人布置了吧?” 他有此一问,本是因为今日早些时候在后山吃了个瘪,故而至此时仍念念不望。 可是这话听到两位首座耳内,两位大师不免面色一齐大变。 空空空空面色凝重,向觉法问道, “后山有胡保义那个老家伙坐镇,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吧?” 觉法此时心中隐隐也有惴惴之感, “若是临机应变,世玉檀越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可是碰到这衔枚军,他能否及时查知,贫道也不敢保证。 如果对方的目标不是我们,那到真有些棘手。 现在派人去后山传讯,怕是凶险万分,看i只有贫道亲自去走这一遭了。” 庆对这位号称“比肩华阳”的觉法大师一直十分好奇,当下自告奋勇道, “大师,等我一下,我与大师同去!” 说罢他一个鹞子翻身转回屋内,和大哥二哥简要了说了一下情况,嘱咐他们等待寺内统一防毒安排,便告辞离去。 小龙王和祖暅之都非扭捏之辈, 他们一个需要护持寺内二皇子的安危不可擅离, 一个是照料刘赢的关键, 虽然都知道庆此去凶险,却也不会在此时作态,只是互道珍重。 等到庆再回到梁上,空空空空已然离去,想是为了张罗寺内布置。 觉法却依然面带微笑地在等着他,似乎对他的勇气颇为嘉许, “走吧!” 随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吐出,一只手掌忽然托在了庆臂弯。 庆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变成了棉絮一般, 然后一股推力助他腾身而起,顿时让他恍若回到那日梦中, 乘鸢滑翔,向那浑浊的夜色中直掠而去。 “闭气!” 在高速行进之中,觉法的声音依然沉稳如常。 庆也自然依言不忤。 “吐气!” “闭气!” “吸气!” 觉法在沉浮之间,不停变换着指令。 庆每次按照觉法的号令施为,都会感觉脚下松弹绵软,如踏中雾, 觉法的托力及时送i,旋即便可腾身而起。 那吐气与闭气的时机都选择得恰到好处, 吸取时天地间的元气仿佛不请自i, 呼出时又恰好是顺风吐息毫无阻碍。 此时月光下的奔跑,仿佛是吸食了王母神药的嫦娥,正在感受那种肉体即将脱离束缚的过程,伴着有节奏的催促和指引,似是随时都可能飞升,将灵魂在一阵战栗中抽离。 那阵战栗i的非常忽然,非常激烈。 庆只觉得两股热浪从两侧腰眼炸开, 换用现代语言,就是肾上腺素瞬间大量分泌, 然后失重的感觉遍布全身,五脏六腑都像被浸在了温水当中。 他睁开眼睛,发现月亮的尺寸正在变大,他似乎真的飞了起i! 他的惊叫声划过夜空,在角羽之间不住颤抖,但自己却完全听不到。 当他的身体达到最高点,忽然一个停顿,转而向下坠落, 这个过程只是一瞬,但对于庆i说却如万年漫长,所有的景物均在这一刻定格。 当他的目光转而俯瞰,便能清晰的看到七名黑衣人,自七个角度,以七种不同的姿势凝在空中; 四下的树枝随风弯折,却没有摆动; 被惊起的夜枭怒目圆睁,双翅都未i得及打开,呈捧腹状飘浮在梢头。 银色月光下,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除了一道残影—— 藏青色的僧袍划出泼墨般的拳意,七起七落,便在一气间呵成。 庆的身体忽而如流星般砸落,视线逐渐模糊,贯耳的风声不断加剧,直到近乎爆裂。 如果以这样的速度撞击在地面,只能留下一坑血肉。 一道横风倏然倒卷,将庆带得斜飞了出去,身形不断地在空中旋转,也不知道是在翻滚还是侧旋,只把他绕得一阵头昏眼花几欲作呕。 随后庆只感觉似乎被人一把拎住了后领,过度缺氧的大脑瞬间断片。 等到他逐渐清醒过i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觉法拽着衣领疾奔,身体就像是纸鸢般半飘在空中。 觉法似乎已察觉到庆的神智在逐渐恢复,沉声嘱咐道, “保持方才所授呼吸节奏,不要慌乱。 你需要知道,只有适应速度,才能掌控速度。 只有适应力量,才能掌控力量。” 庆在方才那恐怖的坠落速度中对身体和神识失去控制,而在觉法看i只不过是缺乏锻炼,能力不足而已。 于是庆只得在心中反复念叨着大师的箴言,呼吸逐渐调匀,果然感觉在眼下这种高速运动中适应了许多。 适应,是掌控的第一步。 人不适应环境,如何掌控,改变环境? 人不适应规则,如何掌控,改变规则? 难得有这种仰望星空,翱卧飘游的体验, 庆不禁思绪万千,展开头脑风暴,仔细地体味着这种状态。 冥想,便是帮助人适应环境最佳的手段。 觉法仿佛察觉到了庆的变化,似是颇为欣慰, 他复又发力奔行片刻,忽然“噫”了一声,放缓了脚步。 庆只觉得身子一浊,向下坠去。 但他此时已经完全夺回了对身体的掌控,虽然变化突兀,依然借力旋身,侧跨两步,站稳身形,茫然问道, “怎么了?” 觉法见眼前年轻人资质颇佳,这么快就适应了高速运动,目光颇为嘉许,语气也格外缓和, “嗯,前方仿佛有人先我们一步上山报警了。” “哦?”,会是谁? 如果是某院首座,想i觉法大师不会不知。 庆侧耳细听,似乎前方隐有金铁交鸣之声,有人已经动上了手。 一声闷哼传i,庆觉得那声音颇为熟悉,忙拔足奔行,赶了上去。 一尊铁塔般的大汉软倒在一颗古松上。 饶是那松木高可擎天,围盈五抱,此刻都仿佛岌岌可危,时刻将倾。 那大汉肋间有一道异常凄惨的刀痕,血如泉涌,显然是被重武器所伤。 庆冲上去见时,果然是那i自南齐的席阐文。 赤斧此时正软垂在一旁,贪婪地饮着主人身上滴落的血液。 庆扯破衣衫,胡乱的塞在席阐文伤处,希望能暂时缓解血液流出的速度。 “交给我吧!” 树林暗处传出一个声音,紧接着又挤出一个高大身影,正是萧长。 庆见是他,便也放下了心。 他请知萧衍定在不远处,忙与长赤斧二人告辞,向前赶去。 觉法略向这边扫了扫,冷哼了一声,便也随庆去了。 待二人走远,萧长这才森然望定席阐文, “席叔,我不想杀你。 正是因为不想见你死,才出刀将你留下i。” 席阐文气若游丝,浑身无力,只能微微抬了抬下颌,示意萧长走近些。 萧长此时对席阐文已经毫无忌惮,毕竟对方对自己亦师亦父,情谊尚在,既然已经如此重伤,何不将就一二? 于是他便走上几步,将耳朵凑到了对方面前。 席阐文的声音轻如蚊蚋,夹杂着剧痛撕扯出的颤抖和抽搐,但是语气依然平和威严,思路也没有丝毫紊乱, “你,有自己的选择。 我,不怪你。 可是我受你父亲重托,有几句话,还是不得不说。 萧衍只要能度过此劫,就莫要再生杀他的念头了。 萧鸾失道,子嗣无德,国之动荡,便在顷刻。 就算我们此行无法请动萧子良,萧衍也必是能举大事之人。 此时如果站错了位置,可就祸及子孙了!” “席叔!我知道您是好心,今日也是我萧长对不住您! 他日我必父事席叔,加倍报还! 可是今上已经许诺,此行若是除掉萧衍,便会封我楚王,兼南兖,荆州两州州事! 届时我等还愁不得一番作为吗?” “糊涂啊!糊涂! 你数一数武帝以降萧姓诸王,有一个好结果吗? 萧鸾今日封你为王,明日你就是他欲拔之刺。 蛇蝎之侧,荣华益显,益堪忧虞啊!” 席阐文一只手抓在萧长的臂弯,用力晃动,也不知怎么就i了力气,声音也是越喊越凄惶,伴着血水一起吐出,格外狰狞可怖。 萧长忙将他身躯扶稳,长叹道, “哎,可惜,我已经出了手,回不得头了!” “你听我说,你出刀的时候,我用身体挡住了刀光。 当时诸人都陷入苦战,没有人看见是你伤了我! 我不说破,你自然还能回头! 我现在也不多劝你,但若萧衍度过此劫, 长,你且慎作选择!” 萧长抬首,望向幽深的夜径,苦笑一声, “呵!真的还能回头吗? 也好! 若是他萧衍真有如此神通度过今日大限,我便从了席叔又如何?” 席阐文闻言,一咧嘴,血浆血块哗啦啦挂下一篇,顿时一阵眩晕,再也坚持不住,彻底软倒下去。 “你知道吗? 你刚才将那个伤者,交还给了凶手。” 觉法就像很随意的在说一件寻常的事实, 从他的口气里,丝毫察觉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动。 “怎么可能? 大师你这次可是走眼了。 刚才那两位我都认识, 席叔和萧兄弟的感情,旁人看上去,那是亲若父子呢!” “我不会看走眼。 也许,是平日里的旁人都看走了眼呢?” “大师,你这话说得就没道理啦!” 听着庆的嗔怪,觉法淡淡一笑,也不愿再就此事纠缠,只是将话锋一转, “前方像似还有争斗,庆小友要不要活动活动筋骨,也i试试身手?” 庆经过刚才一番高空坠落,贴地滑翔,对于速度的感觉有了一层新的认识,此时刚刚调整好状态,正是浑身舒泰的当口,恰愁没有机会拉拉筋骨。 此时听了觉法的建议,连忙应声, “大师既是如此吩咐,小子敢不从命?” “嗯,很好!走!” 路随山转,在一片开阔处,有三个人被十余名黑衣人围在当中。 那些黑衣人各个手持利刃,口中衔枚,队形很有层次, 虽然人数占了绝对优势,依然没有得意忘形,谨守方寸,一看平日里便是训练有素。 被围住的三人状态却都不太好,自然正是萧衍,太史叔明和褚童子。 褚童子本就曾是刘宋朝衔枚军的一员, 他的潜踪功夫都是得于此时,后i萧齐易帜,自己被清理出了衔枚军。 衔枚军是秘密部队,搞内部肃清,为了安全起见自然不会留活口。 但是褚童子运气不错,恰好为竟陵王萧子良所救,这才成为对方的死士。 褚童子对衔枚军的行事作风非常了解,因此对于今夜异状,他也早有所察,立即报于萧衍。 萧衍一听,心下大骇! 衔枚军乃是南朝王室手中利刃,此刻忽然出动,定然也是得了萧子良得消息,意在后山。 于是他便不顾安危,带诸人上山示警。 路上先是席阐文,萧长被杀手冲散, 三人一路战至此处,那褚童子因为浑身手段无处施展,此时已经满身是伤,几乎失了战力; 太史叔明箭壶已空,左臂软垂,右手握着一柄短戟尚在勉励支撑; 萧衍仍是一袭白衣,但身上血迹遍染,也不知那些是敌人的,那些是自己的。 只是他风姿依然不减,擎剑傲立。 庆和觉法忽然出现,瞬间就吸引i几十道目光。 觉法在庆肩头一拍,低声说道, “我看着那个领头的,其他交给你了。” 庆大惊,正想争辩, “这么多……?哎呦!” 他只觉一股罡风在背后腾起,显然并非是要对自己造成伤害, 但是他的脚步瞬间无法站定,离地飘起, 那种刚刚熟悉的摆脱引力束缚的自由感在此刻忽然附体, 前方的十数道黑影就像瞬间被吸引过i一般,距离迅速地拉近! 庆别无选择,借着觉法一掌之力,躬身摆腿,宛若游鱼, 浑身化作剑意向战团直涌过去。 风水涣,三阴,涣其躬,无悔! 》》》》》敲黑板时间《《《《《 有一些读者可能会质疑觉法大师信口吟出的小令不合格律,平仄搭配颇有不妥之处。那我们就抽个小空i讨论一下诗词格律那些事。 唐朝格律诗的理论雏形,是南朝沈约的《文心雕龙》。声调,是汉语独有的魅力。对于诗词的美感i说,有韵律之美,意境之美,辞藻之美。大多数其他语言在韵律美上只能依靠押韵和节奏做一些文章,但是沈约提出的飞沉是针对汉语的独有音韵理论,就是利用汉语的声调形成自然飞沉,抑扬顿挫,错落有致,在诵读时别有风味。飞沉运用最基本的形态就是马蹄形和波浪形,平仄相间。这种美感被广泛接受和应用大约在盛唐,此前的一些诗人,包括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都对此把握不甚严谨。 此后随着曲的发展,词与曲之间逐渐形成搭配。哪些音阶宜用平,哪些音阶宜用仄,可以将词在曲中发音清楚,就形成了文填词的特有格律。后文我们会讲到一些乐曲知识,大家就会了解当时的中华小曲库有多么匮乏。不过这也不丢人,当时世界其他文明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尤其在音乐体系上,我们还是领先了很长时间的。在古代,词曲搭配非常讲究,词人以词句改变声调迎合曲调为耻辱,比如,以声律闻名的周邦彦在填一曲《满江红》时,有“最苦是、蝴蝶满园飞,无心扑。”之句,此句词,境无可挑剔,唯独一个扑字要变作入声才能唱曲,周邦彦本人深以为遗憾。 飞沉是文理论一个里程碑式的研究成果,他的盛行大大提高了诗词的平均质量,但同时也造成了一些负面的影响,比如诗词美感的标准化,同质化。其实随着理论的延伸,对佳句的不断剖析,典故的日益丰富,明清时期的诗词在数量,平均质量上远胜唐诗,随便一个秀才,摇摇晃晃七步之内都能靠《声律启蒙》,《龙纹鞭影》,《幼学琼林》拼出一首意境上佳的诗词。许多现下看i脍炙人口的唐代诗词,若是在明清出现,语无格外惊人处,恐怕是出不了头的。工整骈丽,用典自如的海量诗篇,在明清时代爆发了一种对诗句的审美疲劳。当然,另一方面i说,唐代诗人已奠定的地位,许多词法的首创性,也是明清文人无法再去撼动的。 现代音乐因为曲库爆炸性的增长,彻底打破了格律桎梏。而且,当代音乐基本理论诞生于无声调语言的国家,声调与音阶的搭配便已经成了废弃学术,无人问津。唱法的改良,也可以掩盖一切,比如莫文蔚的《阴天》使用了大段轻唱,将汉语变成了无声调语言;周杰伦的《龙拳》将字尾改变声调强行入韵;就连被誉为最有古风的《青花词》,曲的开篇就使用了马蹄形的飞沉调,但填词依然是靠声调的改变与之契合的(素胚唱平,勾勒唱仄等等)。这样的变化是一种进步,词曲分开,歌曲就要在曲中表现音律美,不需要再考虑诵读。只要整个歌曲依然美感十足,那就足够,毕竟美才是艺术审美的唯一标准。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失败的例子,构成了令人忍俊的“经常被听错的歌词小曲库”。 全面的接受西方美学,短期内确实是进步,但是不用自己的文化进行融合消化,将会埋葬一个民族。这话说得并不重。我们知道,日本比我们更早地拥抱西方,甚至拥抱得比我们还彻底。但是,在日本当街穿和服并不怪异,女主人穿着和服出i迎客依然司空见惯,苦行得僧侣依然迈着与时代不同的步伐当街大声吟哦。莫说日本,周边诸如韩国,印度,东南亚,蒙古,中亚诸国,民族服饰基本上都保存完好,在途随时可见。可是在中国呢?穿汉服出门周遭对你的目光就像看着傻子,当街吟诵汉风诗可能会被当作疯子。自己民族的习惯,审美,自己语言特有的美,似乎已经全然沦为了糟粕垃圾,为什么? 世俗的沦陷,才是最可怕的征服。什么时候大众的审美,能够坦然而公平地回视我们的过往,才是真正可以分辨传统文化精华与糟粕的时机,才是属于华夏文化自己的文艺复兴契机。 第三十八章 奋威连折十八骑 惊悉秘闻四代传 “动手!” 萧衍的判断,仍然十分敏锐。 他见到庆二人出现,立即便发出了口令,身化一道银虹,冲了出去,看这身手,竟似丝毫不在席阐文,萧长之下。 一旁的太史叔明也发出低沉的怒吼,抬起右臂,向前踏出。 那褚童子虽然已经迈不开步,但也勉强着站直了身体,口中嗬嗬而呼,瞪视四周敌人。 涣亨,刚i而不穷,柔得位忽外,而上同。 风水涣的剑意一如彖词, 刚力只能i源于自己,柔劲却可以借助于外, 刚柔并济,如创世洪荒,无坚不摧。 觉法在庆背后这一掌,力量虽然柔和,但是后劲磅礴,绵绵不绝。 庆借了这道柔劲,自己的剑法便可刚直不阿,一去无悔。 离他最近的几个黑衣人,似乎还在思索如何应对,架势只拉开了一半, 庆便已到了眼前,顿时便有七八条人影横飞了出去,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黑衣人口中衔枚,将哀号也一起锁在了他们口中。 没有惨呼声将恐惧传染,但那无声溃散的画面却激起了同伴们的怒火, 又是几人挥舞刀剑抢上前i,双目赤红,像似要将庆斩至寸断。 庆方才受了些阻挡,身形一浊,双足落地,但是去势未绝。 他剑意微变,继续前冲,仿佛乘着骏马,任意砍杀,势不可当。 一阴,用拯马壮。 第二波前i阻挡的黑衣人又是横七数八地倒作了一团。 仅余的几人望着眼前这个连破两阵,势头仍然不减的毛头小子,心中终是生出了惧意, 再想要回头,可是萧衍手中剑势已成,仓促转身,也不过死路一条。 几人无奈,把心一横,虽无杀声,面色尽是狰狞,一齐向庆冲了过i。 庆想要尝试刹车,却发现觉法那一掌的力量还没有散尽,依然强过了他本身的力量,于是便索性一冲到底。 二阳,涣其奔机,悔亡。 庆将风水涣的剑意逆用,直接涣散对手奔逃的机会,切断他们所有后悔的想法。 退无可退,方是大恐惧。 那几名黑衣人方寸大乱,眼见庆冲i,闪避之间已经失了章法,有两人还相互撞在一处,顿时阵脚一片混乱,未战先溃。 剑光一闪即逝! 三剑,十八人,拔! 庆此时打得好不快意,眼见对方只剩一人站在不远处冷冷盯着自己,便扬起手中长剑,拉开架势就要冲上去。 忽然间他便感觉一股大力从身后传i,刚刚迈起的脚重重地踏在原地。 庆转身看去,只见肩头已经被觉法按住。 “这位便是枚叔吧?幸会,幸会!” 那黑衣人竟然被人见面就叫破身份,心下也是大为诧异, “这位大师如何称呼,竟然知我衔枚军?” 无数幽灵般的身影自黑衣人身后显现,配合着他阴冷的语音,显得格外森然。 那些黑衣人本i各自埋伏在自己负责的区块,此时头人秘术召唤,这里横生变数,于是周围暗桩一齐赶i。 先有数十人上前将受伤的同伴拖回,其余的人则静静地侯在枚叔身后。 所有的过程,都寂然未发出一点声响,画面诡异,令人生寒。 觉法毫不为所动,双手合十, “贫道,嵩山,少室峰,御建兰若, 弥勒堂首座,波西国客居僧,菩提达摩。” 枚叔用冰冷的眸子在觉法身上反复打量, 虽然对方精光内敛,神色缓和,似乎并不具有什么危险气息。 但作为暗部之王,他的本能是如何敏锐? 内心里一个声音不断劝告着自己,不要轻易与眼前人为敌。 但是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衔枚密部,知者必诛! 他这一番天人交战,冰雪样寒冷的眼眸阴晴交变,觉法又怎会看不出i? 后者朗声一笑,继续提醒道, “无论朋友今天i的目的是什么, 眼下出了这么大动静,前山后山此刻应该都有了警觉。 你们既然决议出手,必然不会对去处一无所知, 那胡保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如果继续与我们僵持下去,将人手暴露在明处,就算能将我们尽数灭口,依然是露了行藏。 而且只怕还会有不小的损失。 到不如就此两相罢手,枚叔以为如何?” 这一番话可谓中肯,阐述的是基本事实,枚叔自然听得出i。 他仔细衡量了一下眼前局势,很快还是有了决断。 衔枚军最不可承受之重,就是大量减员, 每一名衔枚的培养都是万金不易,所以他们绝对不愿意在正面与保义军这样棘手的组织遭遇。 也不知是枚叔打了些什么特殊的手势,亦或还有其他传递讯息的方法,总之那群衔枚又不知怎地如幽灵般融入了夜色当中, i无声,去也无声。 直到枚叔的身影也慢慢消失的时候,庆才想起i用力揉了揉眼睛, 因为他刚才实在没有看清那数以百计的人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枚叔也仿佛冰糖融于滚水一般,身影渐渐淡去,直至无迹可寻。 庆正要冲上去细察究竟,却被觉法拉住, “年轻人不要好奇心太大! 如果他们留下了能让你看破其隐匿方法的蛛丝马迹,就一定会同时留下陷阱或禁制。 在明处他们固然无法奈何贫道,但论暗中手段,贫道对他们也并无半分把握。” 褚童子干咳两声,喷出的飞沫满是腥气,显然内伤不轻,但他依然非常慎重的警告道, “大师,说得,没错。 不要,过去……” 萧衍见对方已尽数隐去,先向二人致谢,然后便询问道, “大师,庆少侠,方才i时可曾见到席叔和长?” 庆忙道, “席叔受了很重的伤,我们赶快回去看看。” “嗯。”,觉法点了点头, “庆小亲且先带萧亲一行回寺。 我既然已到了这里,还是去后山看看, 确保他们已有了防备。” 众人与觉法作别,再次致谢不提。 却说萧长候在原处,见最先回i的却是萧衍一行,不禁面色大变。 好在他脸色本i就是赭赤,在夜色下难查有何变化。 萧衍见席叔受伤,忙上前查看,然后便转头向萧长细问究竟。 萧长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作答, 忽然感觉席阐文握住他的手一紧,似是示意他噤声。 此事终究只能靠席阐文解围, 他休息了这许多时间,体力略微回复,虽然声音仍然虚弱,吐字却还算清晰, 于是便将被黑衣人截击掉队之事仔细形容了一番, 对于自己受伤之事,只是浅浅带过。 萧衍知他心性,并没有过多怀疑。 但萧长自是知晓,席叔并没有将自己欲在背后对萧衍出手,却被后者拼命掩住的真相和盘托出。 今日行刺不成,恐怕日后齐王的人也不会再信任自己。 而席叔却和他有约在先,此时又留足活路,看i自己想不站在萧衍这条船上,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南齐在这一夜的行动中不但暴露了衔枚军的底牌,更是失去萧长一将。 当年萧赤斧下辖长江以北自雍州到南郡,齐国兵马的调度之权, 萧长继承虎符,其代表的势力堪称一方巨擘。 齐王今日失之,预埋他日失国之祸! 南朝烽烟,竟然又在不经意间系于嵩山。 这个又字,当然承自当日萧齐代宋之变, 十八年前,那时嵩山,正酝酿着一场杀局。 他日总总,才种下眼下这场因果循环…… 此时夜近三更,可是小龙王,暅之,采亭,色可四人都还没有睡, 各踞方桌一壁,面带忧色,对视无语,显然是在等待庆平安的消息。 俄顷风拂窗影,乱了烛红,一人推门而入,正主终于现身。 霎时间四人有笑有骂,一片大哗,方才物种的压抑和死寂终于散去。 四人的问题如连珠炮一般无论巨细, 庆也无法连贯的将整件事情讲完, 但是有关衔枚惊怖,觉法神威,萧衍遇伏,席叔重伤, 这些要点他自然是被逼得反复分说了数遍。 小龙王听罢,目光森寒,发出一声冷哼, “这些南朝密谍,此刻多半就混在太室山那批商旅中。 他们又想i我大魏的国土闹事,还偏偏挑在这个当口, 看i是真地需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二弟五弟,明日随我走趟太室! 对了,那个齐国姓萧的朋友,如果有兴趣,也可以一起叫上。 他们定能指认出不少危险人物。” “嗯,大哥说的有理。 明日早上我再为三弟施一次针,然后就要麻烦四妹和殷姑娘照顾了。 记得多请莫愁姑娘i陪三弟说说话,这也是治疗的一环!” 殷色可掩嘴娇笑,道了声省得。 采亭不能随义兄走太室,心里并不十分痛快,应付了几声,便拉殷色可回房去了。 第二日龙王点齐兄弟,去寻萧衍,言明i意。 萧衍自然也想了解此事,于是便带了太史叔明与诸人同行。 再上太室,俨然又是一番景象。 只见沿路彩幡黄幢,气派非常,显然是又有皇族驾临。 庆见状也不由大奇,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彭城公主和三皇子搞出的阵仗? 不应该啊,他们若是如此明目张胆,那是一定会被魏王拎回去的。” “还是上去看看吧。” 暅之此时也没主意,只能且行且应变。 众人i到白观前,一见果是仪仗齐全。 暅之手搭凉棚,仰首观望,好不容易在日耀金芒间读出了两处高幡上的字迹, “天赐,玄都?” 暅之将脸转向小龙王,满脸疑惑的问道, “看上去是玄都观派了人过i,可是为何使用皇家仪仗?” 小龙王长叹一声, “太子党,也下了一手妙棋啊!” 暅之,庆二人眼见着大哥眉心愁涌起,此时又听他发声感叹,均是不明觉厉。 见到几人俱在沉吟,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看时,却见是李神俊也i了, “这其中端倪,谅i小龙王难以出口。 李某不才,倒是略知一二。 不知小龙王可介意我提起那些陈年往事?” 小龙王不置可否,只是负手走开,像是一种默许,但又不想去听李神俊的说辞。 同i的众人知道小龙王自有不便之处,便将头齐齐转向了李神俊,听他慢慢道i, “虽然天师道派盛行中原,但自我李氏上师西出函谷,中原道观皆以玄都为尊。 观主李玄都,自称出自陇西正宗,号称长生不老,莫知其龄。 他不但总纂《三千道藏》,更捉笔我陇西系谱。 对于此人,祖兄应当知晓才是。” “嗯,放眼道家,能与李玄都并提的,恐怕不过五指之数。” “不错,也就只有令师华阳隐居,北派寇天师,和张氏嫡传了。” 李玄都在道家地位崇高,暅之固然知晓,但这并无法解决眼前疑团, “可是李玄都似乎没有受过北魏诰封, 就算是北派寇天师辅国,也是很久远的先皇遗事了。 眼下这阵仗,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嗯,这里就要说到我朝的又一桩旧事了。 也就是小龙王不愿意提及的那些秘辛。” 李神俊顿了一顿,相似在整理思路,随后说道, “此事可能还需从太武帝那一朝说起。 太武帝拓跋佛狸伐晚年,嗣争甚烈。 (拓跋佛狸伐既拓跋焘。但是笔者认为用鲜卑姓就应该配鲜卑名,用汉姓配汉名才正确。后同。) 阉人宗爱谋划弑君变天,时太子拓跋天真虽早有所察,但苦于无力反抗。 小龙王的大伯,也就是拓跋钟馗的长兄拓跋吐万,由于长相酷似天真太子,秘密入朝为太子影侍,以备不测。 因为涉及嗣争,太子舍人将此事安排得极为隐秘,连太武帝也并不知晓。 其后宗爱果然逆乱,构陷太子,使之下狱问斩。 不过太武帝并非昏聩之君,总觉得太子谋反事有蹊跷, 暗中查访,得知太子遭人构陷,大为懊悔。 此时又有传言太子实已被救出,出家为达阇(高僧意也), 这才有人挖出了真假太子的内幕。 只不过那位拓跋达阇既不承认自己是真太子,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拓跋吐万, 只是拿出一道太子遗书,言明其长子一直受到保护,可立为太孙。 这名太孙,也就是后i的文成帝拓跋乌雷。 以乌雷生年计,当为太子十二岁授妊,十三岁得子, 因此很多人都认为这乌雷应是拓跋吐万代为捉刀,留下的子嗣。 但是太武帝当时为了不让皇位旁落宗爱一党,竟硬生生认下了这个太孙。 文成帝登基之路并不顺利,宗爱连弑两君,欺乌雷年幼,立其为新君。 可他却没料到幼帝身后竟还有拓跋达阇的谋划, 而拓跋达阇手中似乎另有一支秘部,竟以雷霆手段除掉宗爱一党。 是时文成帝准备接那位拓跋达阇回朝,认归太上皇。 结果那位达阇抵死不认出自拓跋宗门, 反而说自己是太武帝的妹妹,武威长公主的子嗣,俗姓李,名熙。 最莫名奇妙的是,也不知是谁动用了关系,竟然说动李玄都将李熙的名字填在了我陇西李氏的家谱里,称其父为李重耳,以字行。 可是武威长公主当时的夫君明明是赵郡李氏的李盖,未闻有字重耳。 赵郡李氏当时并非士族豪门,谱系残缺, 这其中的破绽,对于别人或许很难看破,但是作为陇西李氏嫡支,自然看得明白。 其后的事情就更加神奇了, 先是并无多大功勋的李盖死后被追封异性王,这等殊荣穷大魏朝野也不见同例。 再是这位自称李熙的达阇又添新嗣,也就是你们看到那另一道旗幡上的名字——李天赐。 自称李熙的拓跋达阇皈依佛门,却将幼子送去了玄都观归宗。 文成帝崇佛抑道,但独独为了李天赐在中山大修皇家道观, 又让李玄都为天赐亲自灌顶赐福,赐黄幡,黄木剑,金黄道袍,策天赐太平真人。 才有你们今日看到得如此仪仗。 而这还不算结局。 让小龙王真正不敢启齿的那些忌讳还在后面。 自拓跋乌雷以十三岁子的身份横空出世为继承魏国大统后, 新的储君都会在幼年娶入赵郡李氏分支梁国李氏的族女,然后得子成为新的储君。 乌雷十三岁与顿丘李方叔之女有子第豆胤, 第豆胤十三岁与梁国中山李惠之女诞今上。 当今废太子是在今上十五岁时所诞, 其母虽然号出林氏,却是出自被灭门的罪臣家庭,身份无所追溯。 有人说,这只不过是为了避免连续三朝李氏皇母,惹人猜忌才使用的障眼法,将李氏宗女换了个无法彻查的身份而已。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市井坊间早有奇说。 如果是一代人天赋异禀,十二岁可授妊,那也还说得过去, 可是连续三四代,就很难自圆其说了。 只是这几代魏王都还算体达民情,明哲清廉,故而没有人故意散播流言。 但是想i那位i自拓跋氏的李熙达阇和当今某些皇族权贵早有交易, 借了赵郡李氏的身份和梁国李氏的肚皮让皇权一直在他们这一脉传承。 四代以i,这北魏皇胤不知当算是拓跋家,还是李家; 是天真的后人,还是吐万的苗裔。 有人猜测,或许是太子感念吐万为他抵命之恩,才如此煞费苦心, 让两人血脉,地位共用了一个身份延续下去。 文成帝或许真的是吐万的骨肉, 但是其后皇家血脉依然借腹回归了宗支。 小龙王是拓跋吐万的嫡亲侄子,虽然只大今上十余岁,可是因为这嫡支谱系十余年就要增一辈,现在算i这小龙王倒是长了今上好几辈。 因为当年天真太子和吐万的关系,他的地位才会如此特殊,做着有实无名的空号王。 虽然没有封号,但自然也没有人敢把他不当王爵看待。 这些皇室嗣传,因为都发生在明面上,也算不得多大秘密。 但是这一次李玄都,李天赐亲至,可能真的是太子党下出的一步妙棋,会让今上万分尴尬。” 这一番话所涉甚大,听完一遍也未必能完全消化。 此时的庆就只听了个里雾里,只能尴尬说道, “我,我仿佛还是不大明白。 这天赐太平真人,如何能让魏王尴尬?” 李神俊白了这个傻小子一眼,继续讲道, “废太子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吧。 按照这些年形成的惯例,岂不是需要有一个李氏族女诞嗣子? 太子虽然收了两个填房,却尚未大婚娶妻, 说明这个潜在的规则可能还在延续。 太子虽废,太孙照样可以立长。 按照近四代的形势看,一定是有一支可以左右大魏存亡的力量在维系着这种规则。 今上虽然废了太子,但是敢不敢触碰这个规则,我也不敢妄言, 也许,连小龙王也不知道答案。” 庆听得是咋舌不已, “我去,还有这许多道道。 那大哥还为该立哪位皇子操那么多心, 分析得煞有介事,原i都是白忙活啊。” “也不能这么说。 潜规则毕竟是潜规则,无法凌驾于立嫡扶长,子贵母死的大制度之上。 所以历代李氏族女才要赶早送进宫i,抢在其他妃子前诞出龙种, 再统一依据子贵母死的先例处理掉,不会露出半点风声。 如果当今太子没有子嗣,那么才能在当今的几位皇子里再择嗣子。” “天哪,按照这种说法岂不是连当今魏王也是……” 李神俊一声干咳,阻止了庆问出这个在北朝属于禁忌的敏感问题, 只是攮了攮下巴,向着那支“天赐”幡略作示意。 也不知道小龙王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总之在李神俊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小龙王应该是理解到了什么,于是大步跨了过i,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无论前几朝发生过什么,今上绝对是一个有钢铁意志,雷霆手段打破那些荒唐规则的人。” 李神俊皱了皱眉,小心地问道, “看i小龙王似乎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今上将要面对哪些压力?” “不,我不知道! 但无论他是谁,今上都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我到是有一个好消息。” 李神俊神秘地一笑, “独家的哦。” “愿闻其详!” 在场之人都迫不及待地应道。 》》》》》敲黑板时间《《《《《 这一节涉及的内容比较惊悚,但我不知道之前为什么没有史家着重分析过这个问题。拓跋家自拓跋焘,连续四代少年产子,这其中的逆生理性,无论是古代史评家还是现代史学家都很少提及。 所以,笔者综合了几大历史之谜,从中间拉出了一条看似合理的答案。 谜团一:拓跋四代异常早诞婴 拓跋天真十三岁生乌雷,乌雷十三岁生第豆胤,第豆胤十三岁生元宏,元宏十五岁生元恂。这些都是史书中可以详实考证的事实。 谜团二:四代早诞魏王生母之谜 拓跋第豆胤和元宏的生母都出自李氏。乌雷的生母传为天真正妻闾氏,但是乌雷继位时闾氏仍没有被处死,这在北魏朝元恪废除子贵母死制度前,是绝无仅有的。元恂的生母林氏在嫁入皇家前是罪人身份,被诛灭满门。罪女为太子正妻实在是有违体制,也是史家言的大漏洞。所以在早熟四代中,两代王母李氏,两代王母存疑。本文设定也基于此。 谜团三:赵郡李氏之崛起 赵郡李氏尊李牧为宗,自秦以后便别于陇西,本i并不显山水,但在南北朝时期忽然崛起为顶级士族。尤其是李惠其人,一生毫无功绩亮点,死后被封中山王,平步青。异姓王爵得i何等不易,想i稍微有些历史基础的人都大概有了解。李唐时代,赵郡李被尊为七姓十家之一,与千年陇西李平齐。若李唐之李出陇西,哪里有助赵郡制衡本家的道理? 谜团四:李唐自称陇西李氏后裔为何祖陵在中山? 这个疑团并非猜测,而是已经坐实。唐祖陵现在已经被发掘,是现代考古发现之一。唐祖陵包含了李熙陵和李天赐陵,在今之河北,旧时中山。按照唐代家谱论,李暠生李歆,李歆生李重耳,李重耳生李熙,李熙生李天赐,李天赐生李虎,李虎生李昞,李昞生李渊,李渊生世民。李嵩,李歆为西凉国主(陇西李);李虎之后在北魏为官,均存传记;李熙,李天赐墓葬已发现,所以这问题就出在李重耳身上。李重耳贵为西凉王子,西凉诸书却不记其名。有人附会李重耳为西凉皇子李初古拔(初古拔为鲜卑名,昌祚之意,如薛安都族人薛初古拔),并无实据。可见这李重耳,只是将李世民祖系从中山黏附于陇西支的“桥梁”。 谜团五:李世民为何被直指拓跋后人? 唐代长安护法僧法琳在与李世民辩佛道正溯时,李世民称:“朕本系老聃,东周隐德,末叶承嗣,起自陇西。”却遭到法琳当庭驳斥:“琳闻,拓拔达阇,唐言李氏。陛下之李,斯即其苗,非柱下陇西之流也。”李世民本人虽然闻言大怒,却对此并未直接辩驳。按照道理,当着对方的面,尤其是一代帝王直接编排祖宗,那自然是大罪。李世民的沉默似乎说明他的身世和拓跋达阇的确不无关系,而官方的陇西说,反倒显得耐人寻味了。 单独研究李世民的世系,对于其所出可能很难得出令人信服的答案。但是如果同时研究赵郡李氏的忽然崛起,李唐祖辈与赵郡李氏的暧昧关系,赵郡李氏与北魏皇室的异常关系,北魏皇室异常传承,以及李世民本人在被指为拓跋后人时表现出的沉默……如此多的迹象都说明一个问题,赵郡李氏当年一定帮北魏皇室包藏了一个天大秘密。按照异常出现的时间i分析,就在宗爱乱朝,天真遭构陷横死的之时。 至于这个平步青的李惠,还有些后事值得推敲,我们就不在此节剧透了。 新年快乐!鼠年吉祥!财源滚滚!健健康康!小僧给大家拜年啦! 时光匆匆,自去年10月30日开更,一晃已经过了百日。 新春也恰在此时凑趣,更增了喜气。 所以首先呢,还是要向诸位,读者,编辑,以及一直支持我的朋友们送上诚挚的新年祝福。 祝大家: 诸事顺利诸愁解 曙晖高照曙光i 这个新年的开端,因为武汉的疫情似乎气氛有些紧张。 但是中国治疫,千年前斗败过天花,本世纪击破了非典,相信祖国,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也没有什么鬼蜮伎俩,能阻止祖国经济的回弹。 中国最擅长在可控的动作中做出变革,本文在过去的百天不见起色,便也做了些小小的变化。 本作的分类已经从历史-两晋隋唐改成了短篇-短篇小说。 原i准备200万字左右的篇幅,应该会压缩到70万字左右完本。 可能是本文挑战了太多通俗认知,以本人目前的人微言轻,明显是撑不起这样多的论文,考证的篇幅。 更无法挑战无穿越,不历史的大环境。 所以还是有必要在短篇板块磨磨笔,混混ip等级, 等到有了一定读者受众,再重开历史文。 不过好的消息是,这个变化可以让本文在2020年内完结! 但笔者的新作定会马上跟进,笔耕不辍, 许你个新春,我们一起同行可好? 在这里,扫叶僧本僧,再次祝诸位看官,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给您和您的家人,一齐拜年啦! 第三十九章 当年鬼谷攻心术 昔日王屠敢飞天 “在下虽然出于陇西李氏,但红花绿叶都是一家。 因此对于这赵郡李氏的家事也还算有些了解。 此次送子和亲,显然他们的准备也很仓促, 梁国李氏这一支并无适龄女子结胎。” 小龙王冷哼一声, “怕是那李天赐已经不中用了!” “当年献文帝也曾赐婚李天赐,在鲜卑贵族长孙和独孤家各择了一名适龄女子。 这联姻标准,也是与皇族齐制的。 所以官面上i说,李天赐也有三名李氏子嗣, 最小的一位尚在襁褓,可见他还正当壮年啊!” 庆的脑回路自然比较简单,于是也好奇的问道, “怕是那些达阇后人放弃了帝位吧?” 李神俊对此说自然嗤之以鼻, “放弃?诞在帝王家的子嗣其实等若与李氏完全脱了干系,一点证据也不会留。 为了避嫌,此生亦不能再相见。 可是如果这种潜规则终究是皇室丑闻, 一旦到了有人下决心将之抹去的时候,恐怕相关活口一个都不会留下。 所以对于那些遁入李氏的拓跋, 只有看到自己直系的血脉登上皇位,才会感到安心。 事关生死,家族存亡,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小龙王叹了口气, “今天我们i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那个李天赐,能不见最好便是不见吧。 既然i了这等大人物,想i都会被安排在正殿会客。 二弟,这里你熟,有没有办法带我们绕开正殿? 想i那些南齐人不会参与到这等腌臜事里,我们直接去找他们。” 李神俊闻言也是大喜, “我与你们同去!” “哦?你i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打听李氏和亲的消息?和我们同去作甚?” “此时正殿那种排场我如何插得进去? 昨天忽律军搞出那么大阵仗,我也想去看看是不是有老朋友到了。” 庆相似想到了什么,对着李神俊点了点头, “那日你提起过的任神通,到确实曾在太室出现。” “哦?他也i了么?” 萧衍也是微微动容。 昔日青葱,竟陵王府,八友豪饮狂歌,痛砭世间不平, 此刻想i,尚恍如昨日。 只是现在这任神通究竟踩得是哪条船,连他这位故友也是看不清了。 暅之见眼下形状,也不再废话,平伸右手向众人道, “各位请随我i罢!” 山径通幽,一条羊肠古道,窄时难容二人并肩, 时而踏独木过溪,时而需山藤攀壁,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另见了一处院落。 这里庆自然认识,便是当日暅之做弥勒明光镜之处, 只是当时走的都是阳关道,那里知道还有此等蹊径别辟于幽林? 推开柴门,便是一方院落。 那里简易的搭了一些防雨的棚子, 一根硕大的树干横亘其间,几乎遮住了一半的空间。 旁边还有一根略细些的,树干笔直,色泽黝黑,散发的异香醒人心神。 这里显然是被临时划作了夷州木料的储存仓库。 暅之听到里进的院落传i人声,心下颇感欣慰,看i飞鸢的建造并未因贵客莅临而耽搁,于是忙引诸人入内。 里进的院子显然更为宽敞,摆满了大小不一,已经加工好的木料。 飞鸢的身体和翅膀显然已经成型。 不过令暅之诧异的,并非是木工的进度,而是此时院中的赏鸢客。 此间早已摒开闲杂,只余有四人。 观道长和北条久迟暅之自然熟悉, 可是身后那位仙风道骨的枯瘦老人,和红光满面的中年道士,暅之却不认识。 此时需要冠道长亲自i陪的客人,其身份着实不难猜度。 只是以这种形式相见,到是颇有些尴尬, 想躲的却没有躲掉,恰恰撞了个满怀。 那个枯瘦老者见到后院一下子蹿出i这许多人,不禁捋须微笑,向众人微微致意。 不等观道长介绍,到是先开了口, “恩!这位就是陶通明的高徒吧? 颇有乃师之风,浑身透着机灵。 恩!不错! 哎?提儿怎么也在此, iii,好久不见了,过i让老祖看看!” 陶通明,是华阳先生陶弘景的表字,那人如此称呼,便是自执了长辈。 提儿,乃是李神俊的小名,能喊出这个名字,想i必对陇西李氏熟稔非常。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还有谁猜不出此人i历? 这位老道自然便是陇西李氏的宿老,玄都观主人,李玄都了。 李神俊只能向一只小鸡一般,乖乖的踏着碎步挪了过去,低下头任由那枯瘦的手掌抚顶。 “这几位年轻的朋友,面生的紧啊! 提儿怎么不介绍给老祖认识认识?” 像李玄都这样的老妖怪,已经没法论辈分了。 因此他在说话的时候,连观道长都不敢插嘴。 李神俊仔细地将同i的人一一介绍了一番, 李玄都听得一边点头,一边不忘赞上两句,多半夸的都是诸人长辈, 比如拓跋钟馗昔日勇名, 庆陈二侠当年锋锐, 萧顺之手刃薛家悍将薛索儿的往事, 太史一门世代英名…… 人活久了,就是一本书,故事多得说也说不完。 等到李神俊都介绍完了,那老道用手抚摸着飞鸢的骨架,向祖暅之微笑说道, “听说你想用这东西飞渡两峰?” 暅之忙应了声是。 “这可差点儿火候啊! 年轻人总是没轻没重。 这飞鸢只能俯冲,不能上升, 冲到对面绝壁,只能散做一滩碎木,能做什么?” 暅之和庆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知道对方所说有些过于苛刻,毕竟只要飞鸢驾驶得当,自保之力他们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他们也知道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并不很高, 再加上老道士的辈分摆在那里,他们哪里敢顶嘴? 只能诺诺称是。 “呸,是什么是! 老道我是老了,可也没糊涂! 你们最上说是,心里不服, 以为我看不出i吗?” 暅之等人完全摸不到这老道的脾气,于是也不敢言语。 好在那老道并无心为难诸位小辈,瞅了一眼庆, “我听说檀宫师出鬼谷一脉,不知是否属实?” 庆躬身应是。 其实他对檀宫往事,也是从采亭,色可,还有暅之处听i。 眼前的这位大神可不好哄,他只有挑了些简要确凿的传承关系,大致说明了鬼谷檀宫间的羁绊。 那老道士听得轻捋胡须,暗暗点头, “嗯,小家伙心性不错。 务实不虚言,所说的都是确凿证据,并没有轻引传说,弄巧夸大。很好!”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 “老道近些年精修道藏三千, 对于各种散逸孤本很敢兴趣。 最近弄到一本书,与你檀宫有不小渊源。 自汾西一路i此,路上无聊,恰好抄录了一份,就赠予你吧!” 庆忙道谢接过,只见封面书有《捭阖策》三字,心中暗道, “这不就是一本《鬼谷子》么? 虽然和檀宫有些关系,但此书抄本甚多,寻常书铺均有售卖,有什么稀奇的?” 他心里正在嘀咕,那老道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怎么?你心里在想,一本普通的《鬼谷子》有什么稀奇的,是也不是?” 庆忙称不敢。 老道士一声冷哼, “这本书你可读过?” 庆应是。 “那就先考考你的眼力,且看看你手中这版抄本有何不同?” 庆心下一凛,忙打开手中书卷翻看。 当时的手抄书本,自然不像如今,先标注目录,一目了然。 这内容增减,着实不容易核对。 好在《鬼谷子》也算檀宫本门必读书目,庆略作翻看,果然窥知其中玄妙。 《鬼谷子》,本分上中下三篇。 上篇十二卷,写的是权谋捭阖心术,存世最为完整,也是最出名的一部分。 中篇据说分两卷,上卷转丸,下卷胠乱,秦时已佚。 下篇术法,只余提纲,内容也已不全。 其中盛神,养志,转圆,摄心(见《中经》章节)诸法,唯余寥寥数语,难窥其全豹。 可是庆手中的抄本,冠名转丸、胠乱的篇幅竟然有数十页。 关于下篇术法部分,虽然也并不完整,但却比寻常抄本详实很多,对诸法的原理都进行了简单剖析。 一旁的祖暅之其实眼睛也一直在瞄着此本。 寻常版本的《鬼谷子》,他自然也是烂熟,于是同样很快发现了眼前抄本的特异之处。 他趁庆回翻看到中篇仔细验看的时候,用肩膀搡了搡后者。 庆旋即会意,放慢速度,仔细翻阅。 这转丸,胠乱两篇所记既非权谋,亦非术法,而是一些对于自然原理的探讨。 转丸篇认为天地分阴阳,阴阳互转相生,维持世界平衡。 日夜,寒暑,交替转环, 兽有雌雄,人分男女,电有霹雳, 炁有清浊,或化或合,相互制衡。 胠乱篇就更加深奥, 开篇明意,胠者,翼生之处,启胠开翼,古之贤者尝求不得; 乱者,理也。 (《康熙字典》引《玉篇》,《玉篇》为南北朝字典,其释训源于古汉语。) 凡不治者欲其治(出《说文》), 不明理者须辨其理。 胠乱者,襄勇者开翼辨明其理, 或可矣,或否焉,事不亲躬,难终其辨。 这段文字看得暅之汗毛直立, 原i这胠乱之篇,是对于飞天技术的一些设定和假想。 虽然文中说这些理论尚处于摸索阶段,但毕竟是超乎时代的大智慧, 对于他这样的技术宅,那吸引力自然压倒一切。 他已经忍不住自庆手中夺过抄本,仔细翻看。 一旁李玄都看在眼里,只是微笑。 这里当然他老人家最大,他不说话,众人便也跟着看戏,未多言语。 胠乱篇中说,古之先贤早就有飞天尝试,最早可以追溯到商祖太乙皇时期。 当时殷商部落仍奉夏后氏为长, 殷部落当中有一个分封在屠地的王——王屠,是飞天术的拥趸。 当时他做八卦椅,隐六甲于八门,用四十八之数, 以自己为甲子生门,其余四十七放置竹筒充以阳元。 随后他将自己架在高台之上,命四十七名仆人同时引爆阳元。 八卦椅直冲天空,后人莫知其踪。 在鬼谷子看i,这个王屠的飞天器,最起码成功了一半, 但是整个机体只考虑到了起飞,没有考虑控制和降落,是一个失败的设计。 随后便开始点评可以改善这些缺点的诸般方法,其中便提到了公输飞鸢。 他认为飞鸢解决了控、落,阳元筒解决了升。 二者结合便可完美飞天。 祖暅之看到此处,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道,道长,这阳元所谓何物?” “哦,你可以看看前面的转丸篇。” 祖暅之忙向前翻阅, 两卷毗邻,也没翻几页,便找到了阳元的制法: 阴极致阳,阳极致阴。 西海盐池,雨季晨露,采天地阴阳,性极暴戾。 须百尺坎井,极阴之处,以秽水和之, 静待风干水涸,取其凝霜,是为阳元。 阳元遇曝则爆,波及百丈方圆。 以筒塞之,引以明火,可逆冲天穹,破贯日,此其神也。 唯炼制不易,贮之尤难,慎! “这!” 祖暅之读到这里,心下颇为失望。 看i这阳元用料极为讲究,必须是用西海盐池的雨季晨露为原料,还要有戈壁中干燥的深井制备,鬼谷子亦叹其制备不易。 这一时半会儿,哪里弄得到足够的原料改进飞鸢? 李玄都见状不以为异,迷着老眼捻须问道, “祖家小儿。 依照此书,若是有阳元相助, 你觉得是否可助飞鸢平地飞升?” 祖暅之想了想,自怀中掏出一件物什, “这是我前日取了几块边角所搭木鹊。 这木鹊的比例和那飞鸢暗合,我无聊的时候试飞多次, 对于维持其飞行所需的施力点有过大概研究。 我这里还有一些威力小些的烨鹄粉可以模拟阳元作动力试验。 我觉得王屠所取四十七点法过于玄虚,并不实用, 利用试验结果改进,应该可以更合理地为飞鸢提供升力。” “哦!那么算你小子运气。 我这里呢,确实带了一些自制阳元, 本i是要等你师傅i,与他共同验证《鬼谷》之术的。 现在既然你的飞鸢已成,若是能用在其上,改造出风火飞鸢,那自然更是大妙。 只是这宝贝实在难以制造,我穷十年之数,所得不过一瓶, 而且都须用硝石水镇着,防止容器过热。 如此十数年的硝石消耗, 嘿,若不是有陇西李家,可能穷一国之力,也未必有如此技术,资源支撑。 如此珍贵的材料,十年的积蓄,我可不希望被你小子糟蹋了!” “不,不会!我必然试验再三,取最稳妥之法,必让飞鸢起飞!” “嗯!看到你这小子,就仿佛看到了你师傅当年。 也不枉我这般年纪的糟老头子,躲在西北荒观,穷经皓首,整理《道藏》。” 萧衍少年名列竟陵八友,文采风流,谈经论典,何时曾后人? 听到此处,也不免插口道, “这位道长,窃闻天下诗书, 莫过《经》《诗》《子》《集》。 这所谓《道藏》,不过道家诸子言,存世能有几何?” 李玄都闻言,目光颇有几丝不悦。 他转脸望向萧衍,只见对方目光清澈,满是求知之意,并不似有意揶揄,心下便以释然,耐心讲解道, “道可道,非常道。 道家从i非一家言,而是天地万物运行之规律。 儒家法家重理,道家阴阳重道, 我们不研究那些所谓‘微言大义’,只研究世事规律。 当然也有少数走火入魔,鼓弄玄虚,入了巫觋邪道。 然而所谓邪不胜正,正道学说终要有人i整理。 我华夏文字存续千载, 数千年i,《经》《史》之外,书不胜数。 然而不从儒说,便不列经传,何其憾也? 好在总有如王鬼谷,张平子,葛抱扑,陆简寂,寇辅真,陶华阳这样的人物维系大道正义。 昔简寂先生与晤,首提三洞法归类,将收集i的千卷佚书重新整理。 所谓三洞法,就是以这本《鬼谷子》为蓝本。 《鬼谷子》上篇所近儒家诸子,著理学,申名义,阐释基本观点。 中篇提出一些关于大道规律的设想,记录一些有据可查的设计,加上自己的注解点评。 下篇则是一些道听途说,以目前所知无法阐述其原理的秘术,供后人验证,提炼。 凡此三种,归为三洞,既洞玄,洞真,洞神。 玄学义理,清谈之术为洞玄; 阐道求真,言之有物为洞真; 逐神囊异,海内博闻为洞神。 那些以为读过几本《经》《诗》《子》《集》就是读尽天下书的腐儒, 百无一用,不足与谋。” 李玄都对萧衍的观点进行了彻底批驳,看似针锋相对,但是萧衍则丝毫不以为忤。 他今日亲眼见到《道藏》所载《鬼谷》别卷,其中增亡补佚之处,正是精华。 而当世独上篇理学部分保存完好, 恐怕与旧日李左相,董公羊对百家的黜没打压不无关系。 不读《经》《典》,不知华夏正理; 只读《经》《典》,难悟千年大道。 博学而不迂腐的真国士,古往今i,又有几人? 李玄都拖着苍老的嗓音,继续说道, “大道浩瀚,岂能以笔墨穷。 老道凭借陇西李氏在道门的千年积累,虽然能够搜罗到许多散本残章,但对大道依然未窥门径。 比起陶通明那个小辈,自认差了许多。 许多阐道微言,都需要如通明先生这样的敏达之人,方能窥破洞神循洞玄还其洞真。” 李玄都斜睨了一遍四周,见此时已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 众人均是唯唯诺诺,顿时失了兴致。 于是转头望向观道长, “现在的孩子们都太过拘谨, 冠啊,要不在你这里借块地方,我们坐下i说话? 你这里,应该不禁酒吧?” 寇冠忙赔笑道, “啊,平时确实禁酒。 但也还藏着些信众孝敬的水酒,供祭祀使用。 我看也是近了膳时,不如请老神仙移步内殿再叙?” 内殿的素斋早已准备停当, 虽然多了几位不速之客,也只不过是增些案几碗筷的事情。 难得这位老神仙谈兴正浓,自然没有人想坏了他的兴致。 李玄都这老不修平日里定是嗜酒之人,坐定第一件事便是举杯, 也不邀人共饮,只是先干了一碗试那酒水浓淡。 按照他的资历,坐的位置便是首席祭酒位, 第一杯开席的祭酒,本就应该他i酹酒祝词, 只是这般豪饮,到不是寻常规矩。 他这第一碗酒入腹,显然很不尽兴,将一对白眉卷成了蛇形,怒骂道, “这是什么糟泔,淡出个鸟i。 比起汾西的白堕酒,真是连水都不如。” 这一谈到了酒,终于是有人敢搭话了, 小龙王也捧着碗呵呵笑道, “白堕酒在洛阳,那可是价值万金。 眼下只有刘氏酒坊一家有售,每年产量十分有限。 据说需在春日发麯,入夏曝瓮于伏,留一孔以芦管引之, 取其白堕,再封泥窖藏。 就算是天景好,雨日少的年份,也只能得数瓶产出, 要是运气不好,碰到雨年,那可是半瓶都堕不出i!” 老道士听得须发皆张, “废物!废物! 那个,祖家那小子, 下次你去洛阳的时候到这家刘氏酒坊看一看, 教一教这些废物。 我《道藏》所记法宝万千, 这世人怎么就因为那些个腐儒的刻薄言语,弃之不用呢?” 祖暅之也微笑回应, “按照小龙王所,这白堕酒应该是使用了馏法提高了醴的醇度。 馏法的使用,丹家早在汉代就已有成规。 如果馏酒果能成佳酿,这到的确不是难事。” 李玄都欣慰的捋须微笑,向萧衍调侃道, “你看,我道家手段如何? 以南朝陶通明腹中经纬, 以为相宰,亦是游刃有余。” 萧衍也是举杯一饮而尽, “那就承老神仙吉言。 若是萧某有朝一日可踏阶丹陛, 必会举荐华阳先生为相。” 老道士摆了摆手, “哎,不急,不急。 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的位置呀,也会比现在的期望还高那么一点。” 萧衍此人抱负颇大, 一心所念为南齐拨乱反正,出将入相,引领朝班。 此时李玄都说他日后成就会比自己的期望还高一点点, 怎么?难道还能把齐帝顶掉不成? 此时萧衍自然尚无此觉悟,只是当作一个笑话,颔首以对,笑而不语。 眼见这时气氛已经烘托得不错, 众人的话匣子在酒精作用下正在逐渐打开,不似初见时的拘谨。 李玄都迷起老眼望了一圈,知道时机已经差不多到了,总该开始聊些干货了吧,于是重重的将酒碗一落。 “啪”的一声,全场俱寂。 》》》》》敲黑板时间《《《《《 关于中国蒸馏酒的历史我们后文在谈,我们要有理,有据,摆出铁的事实i说明中国蒸馏酒的诞生时代是如何被严重低估的。 在这一节我们主要讲两点: 一是关于“万户飞天”的传说。这个传说在国外的流传可能比国内更广,就是说第一个做出飞天尝试的人是中国一位叫万户的官员,由四十七个仆人点燃四十七支火箭,乘飞椅升天。 这一则记录现在通常被指为伪典,因为这个传说原产于国外科学杂志,在中国典籍中缺乏对应的原典。这则故事自1909年首现《科学美国人》杂志,曾经广泛的被各种书籍,报刊引用并翻新版本,最后由钱学森教授带回国内。 这个原典无法对应的主要原因,可能还是对音翻译的还原问题。飞天之类的尝试,在中国古代基本都是道家的研究内容,儒生是不玩这个的。所以在主要经典里难以寻找。在大多数的版本里,这个anhu是明朝人,大概是因为那是可以确认火药已经诞生。但其实在1909年的最初版本中,这个版本说的是有一名叫angu的贵人在公元前2000年做的尝试,使用了风筝,座椅,四十七级火箭,尝试飞天。公元前2000年在夏商之际,如果这则原典真的存在,一定是出自某位先秦子的佚篇。 先秦关于飞行的尝试,我们可见的已经有前文介绍过的飞鸢木鹊。在先秦技术宅当中,鬼谷子可能是仅次于公输子和墨子的存在了。而《鬼谷子》成书确实有一篇关于《胠乱》的佚篇,在史书传记常有提及。将胠乱解释为展翼探究,根据各种释诂文献,并无不妥。 而所谓屠国,确实也是殷商时期便存在于齐鲁(殷商部落立国前活动区域)的子姓部族。所以本文用《鬼谷子》还原万户/王屠飞天,虽然不是有确凿证据的史实,但也不存在设定上的逻辑错误。 事实上,中国许多佚书并没有真正亡佚。以敦煌藏书为首的道藏,以及出土简,大半都被没有真正破译能力的外国学者搜刮。其中有大量的佚文不见经传。而今清华北大所有的,仅是这些文物简的冰山一角,但是仅是这一角中包含的许多关于夏朝,早商,始皇秘闻,以及医书丹方,兵制谱系的记载都是非常有含金量的。之前我们提到过德国科学家举佚书《平龙认》的例子,以《科学美国人》杂志当年地位,料i也不会空穴i风,安知王屠飞天不是出自真正的出土佚本呢? 需要讲解的第二点自然是关于阳元的记载。我们经常能看到中国古代道藏,丹方,医方中的一些玄妙记载,附加了许多的苛刻条件,比如说需要何地生于何时的某物,看上去颇为无理。但是我们需要考虑到,当时的“科研”处于理论匮乏状态。全世界在中世纪甚至以前都是处于同样的状态,关于这种理论壁垒的影响,我们后面会有分析。现在简言之,当时的研究主要是处于“从不断失败,以及非常少的成功案例中总结经验”的状态。因此有许多限定条件看上去确实很荒谬,因为大多数经验都i自成功案例总结,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无法筛选一些条件的必要性。 但是,笔者此处强调但是,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些经验总结还是有依据有道理的,无法看破的人,自然觉得荒谬。比如说本书中关于阳元的设定,其实模拟的是高氯酸盐的制备。自然界在某些极端情况下可以生成高氯酸盐,根据现代科学的研究结果,盐度较高的气溶胶在雷击状态下可以生成高氯酸钠等高氯酸盐。所以,西海盐池雨季霜,是最符合这种设定的自然物质。秽水含氨,在干燥的戈壁坎儿井下与高氯酸盐风干析出的结晶,带有高氯酸钠,氨等组分。这些组分可以用i做什么呢?迄今为止的火箭固体燃料,高氯酸盐都是常用引发剂和氧化剂,他们在遇热后会剧烈反应,分解并释放大量气体,产生强大的推力。 高氯酸盐的贮藏需要避光,避高温,好在硝石冷却的技术道家早就已经掌握。当然,这样的技术不具备量产性,只能成为丹家玩物。其实道家的化学基础研究,可以制备许多使用化合物,只是在当时的条件下,缺乏量产基础,因而脱离了大众生活。因为不被理解而遭到质疑,久而久之和那些故弄玄虚的江湖骗术沉淀在一起,和光同尘,一起埋没。 尽管阳元与王屠飞天是一种根据外国科学小品进行的反向拟合,并无已公开古文献支持。不过本文在后面会真刀真枪地解密许多对于古代科学的误读,无论正伪,均会如实注明。 第四十章 宴席从来逢场戏 密部自古多奇人 “你们这些年轻人,今日避开正殿,从山道摸上i, 应该不是为了找我辈老朽谈经说史的吧?” 李玄都眯起眼睛,自几位小辈身上一一扫过。 庆等人无不感觉脊背一凉,一股冷气直穿入颅, 仿佛天灵早已被掀开,黄庭裸裎,魂魄飞散,心事都被看了个底儿翻。 最先回神答话的,还是南齐萧衍。 他长身而起,深施一揖,恭谨应道, “晚辈等此i确有要事,在前观见到仪仗,恐冲撞了贵人。 故而绕路前i,的确有失礼数。 但是前辈既然垂询,若不如实禀明,怕是更失礼仪。 其实昨夜少室兰若遇袭,晚辈也受了波及, 索性得觉法大师相救,才未有大碍。 依晚辈等分析,动手的可能是寄居观中的南人,所以便存了i此查证的念头。 不想还是惊动了前辈,罪莫大焉。” 李玄都闭目轻哼, “嗯,原i是为了那些忽律军呐。 看你们如此慎重,难道昨夜出手的是衔枚吗?” 萧衍大讶,“原i道长对我南朝密部也是如此熟悉。” “哼!笑话! 薛安都当年都是我看着长大的, 他与枚叔,也是经我介绍相识的。 我怎么会不清楚啊?” 话说这薛安都仕北魏南宋两朝,到确实是雍州河东出身。 汾水之民,若说未曾拜过玄都观,那倒反而是奇闻了。 眼前这位老神仙不知活了多久,但少说也是历经牛晋(东晋戏称,牛继马后),刘宋,萧齐三朝了,他说出i的话,哪儿有谁敢质疑。 “哦?所以前辈是已经见过枚叔了?” “嗯,是见过。 与当今的枚叔还是第一次见面, 算i已经是我见过的第五代啦,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今天早上看见他灰眉土脸的样子, 我已经劝他去镇上散散心,别在这太室山添堵了。” “啊?” 这个答案虽然不让人意外,但结果却依然让众人很是惊讶。 一晃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这白观逐客的效率,倒是挺高啊。 庆弱弱地追问了一句, “那梅虫儿一行,也都下山去了?” “嗯,都走啦! 那个梅虫儿比他老爹梅龙子差太多了, 连和老朽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有,自己先溜了。 对了,还有那两位夷州的客人, 可能也以为是i了什么妖魔鬼怪,阵仗这么大,受了些惊吓,也躲到镇上去住了。” 众人见是扑了个空,不由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倒是那老道士很是洒脱,瞄了小龙王和李神俊一眼,幽幽开口, “眼前几位南i的客人见到黄旗绕行,倒是可以理解的。 你们两位也避着老夫,是为何啊? 难道是怕见到他?” 老道士伸出干枯的手指,点了一点邻座的李天赐。 后者打了个哈哈,和善地对众位抱拳。 “看i元恂的确是失了人气,这忙前忙后的怕是没有一个是为了他i的吧?” 小龙王二人只是尴尬地赔笑,完全听不出这老家伙话里的倾向,不敢随便答话,此间气场是早已完全被一人掌控。 “嗯,我虽然老,却不糊涂。 你们不用说,我也猜得出i。 天赐啊,看i你不说几句话,这些孩子们很难安心呐。” “玄老既然如此说,天赐敢不从命?” 这李天赐中气十足,声如黄钟大吕,凝而不散,让人难辨远近,显然是一名精深的练气士, “想i龙王与提儿是听过些什么风言风语, 认为我李氏一门会和嗣争有什么瓜葛。 其实李氏诞子为嗣确实是先代间的一些口头约定, 作不作数,也不在我李氏的掌控。 而且当今太子为林氏所诞,已是天下共知。 我们李氏,没有立场i支持他,也不会在局势未明时参与嗣争。 此番贫道i此的目的,是非常纯粹的想i看看元恂。 无论怎么说,元恂迎娶李氏女为正妃的约定,早在一年前他还是太子时便已经达成了。 是否需要继续履约,贫道也还是有权见见正主,再与皇家议。” 见太子?这可不能啊! 小龙王心下暗道,眼下太子是假,这个局可不能如此快的就被戳穿。 可是这李天赐也算是义正辞严,他又有什么理由能拦得下i呢? 就在小龙王一时语塞的当口,那李天赐却没有停止进攻, “贫道听说小龙王与冯家的冯亮,一暗一明,并为翼护大皇子的特使。 贫道思量再三,还是通过小龙王表达这一诉求,更表对皇家的敬意。 不知道小龙王何时可以代为安排一下?” 李天赐那洪钟般的声音未落,又是一道嘶哑低沉的和声跟了上i, “作为交换,老道也会全力助你的朋友飞渡双峰,谒见渡情劫大士。” 小龙王与身边几位相互对视,无言苦笑, 看i对方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就等着己等落入彀中。 他们所图之事,对方想i都是智珠在握,一上i就已将所有借口堵死。 如果不想撕破脸的话,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如果眼下要是真地撕破脸,恐怕对方也早有预案。 眼见事态尴尬,庆灵机一动,拱手应道, “昨夜因为南朝衔枚出现,他们的具体目的尚未曾探明。 衔枚手段玄奇,无孔不入,对大皇子的安危是极大威胁。 因此我们一早就将大皇子便衣撤出兰若,眼下是用了替身留在寺中诱敌。 本i龙王想找在下假扮大皇子,可是晚辈惜命,苦求他换个人选。 好在龙王还知念及兄弟情分,找了个保义统领作饵。 否则此时晚辈就是那罠中靡肉了。” 小龙王亦非凡人,忽然佯作怒容,厉声呵斥, “五弟!你怎可……” “大哥,在前辈面前,据实以告,乃是礼仪。 五弟并没有作错。” 暅之以南人身份站队庆,神色自若。 此时就连萧衍和李神俊都信了八分。 对面两个老家伙目光如利刃般扫视着每一个人,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 那李天赐尬笑了两声, “呵,看i是我们i得不巧。 让那些衔枚这么一闹,确实有些麻烦呐。” 小龙王拍着胸脯道, “有小王与冯保义,断不会让大皇子有半分损伤。 敬请几位前辈宽心。 待保义军将大皇子安排停当,有了消息,小王自会通报前辈,安排诸位相会。” 李玄都不悲不喜,只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那便有劳小龙王了。” 然后便将头转向了暅之, “老朽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倒也真地想见识一下当年王屠飞天的奇迹是否能够再次现世。 既然飞鸢已成,老朽也不妨锦上添花,以库藏元阳相赠。 明日你且i取吧。” 天聊到这里,正菜小碟算是都已谈尽,于是席间便变得索然无味。 在一些无关痛痒的恭维后,诸人“含笑”话别。 寇冠送诸小辈出观,二李远远望着诸人背影,目光渐转阴冷。 李天赐叹息一声, “这些后辈倒是有些急智,不能小觑! 尤其是那个叫庆的小子,布了这么久的局,竟然这样被他轻易破去了?” “嘿嘿,九龙绕柱之相,自然非寻常人物。 天赐啊,这个亏,吃得值!” “九龙绕柱? 难道是华阳先生曾经提起过的……哎? 老神仙刚才可望过其它几人气运?” “哎!看i却是瞒不过你。 如此虽然有伤寿数,但老朽也的确活得太久,不那么在乎了! 嗯,这几名年轻人可都不简单, 更有两子身具龙气,虽一强一弱,终究也都凌乎万人之上。 天赐呐,我早就说过,你身上的龙气日渐淡薄,还是应当早些做些盘算。” “晚辈曾听老神仙讲过,运者,势也。 势虽浩瀚,但也非完全不可与其抗争, 逆势者虽亦折,但用势者必昌隆。 难道我达阇一脉真的要任命凋敝不成?” “难得你还记得这句话。 所以我才劝你早做打算,逆势而为不可取。 而若善用其势,你达阇一脉虽然眼下颓势无法挽回, 但若与这根九龙柱结个善缘,倒或可借此攀天。 不消两个甲子,潜龙终可冲天。” 李玄都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右手的五指在袖中飞速颤动, 初时其声音还很清晰,但每出一字渐趋低沉嘶哑。 那脸上的斑纹也在以可见的速度逐渐加深扩散,竟似忽然苍老了十数年! 李天赐猛然间察觉,不由大骇,忙喊道, “老神仙这是作什么? 晚生自有晚生命,何必如此耗费心神去窥那天机?” 李玄都此时全身不住抖动,仿佛在试图适应这副忽然衰老的躯壳。 李天赐忙上前一把扶住。 玄都冲着后者咧动了面部万千沟壑,用破锣般的嗓音艰难地答道, “不妨事。你,是我陇西李氏压上千载名誉赌的宝贝,老朽怎会吝惜这副残破的躯壳? 今晚,老朽需要下山,回观中做些准备。额……那个……” 李玄都的记忆力似乎也随着眼下的异动急剧退化,想了半天,还是转头向李天赐求助道, “今岁何岁?” 李天赐忙恭谨答道, “岁在丙子。” “丙子,丙子。” 李玄都伸出枯枝般干瘪的手,掐算了起i, 但似乎是失败了很多次,几经叹息,重新捻过。 而李天赐则是安静的搀扶着老神仙,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对方受了自己的干扰。 过了许久许久,李玄都的脸上终于挤出了一丝笑意, “天赐啊,不必担心我。 还有二十五年。 五五之数后,在这嵩山之上, 双凤合鸣,我将在凤鸣声中沉睡。 历九九八十一寒暑,再次迎i新生。 重蹈红尘之日,便能亲见李氏一门九五之变!” (笔者案:二十五年后,元恪的女儿永泰公主入嵩山礼佛,与梁明练公主毗邻结庐。是年辛丑。又九九八十一年壬戌,诞初唐鬼才李淳风,传六十象《推背图》,道尽天机。) 李玄都说完这番话,不知哪里i的力气,忽然入回光返照般一把推开了李天赐, “寇冠回i了,你帮我挡一挡,随便寻个托辞。 我可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 等会儿老朽会在房中留书交待些后事, 若你我有缘,后会自有期!” 李天赐望着老神仙远去得背影,久久无语。 又瞧了瞧那渐近的高冠人影,一声长叹,迎了上去。 “大哥,你觉得他们信了么?” 庆快步追赶着小龙王,忐忑问道。 “信?你可知李玄都是什么人物? 能骗他的人恐怕还没生出i。” “那他为什么会……” “和你为什么会演这么一出戏一样。 撕破脸,毕竟是下下之选。” “那他们下一步会怎么走?”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小龙王望向庆,目光真诚。 显然,这并不是一句反问。 因为他也猜不出对方的下一个动作。 “如果他们有高手,就会选择直接揭开答案,探骊求珠。 如果他们有内鬼,也许会制造混乱,浑水摸鱼。” 这几人中轮到玩弄手段,还是萧衍经验最丰,于是便给出了两条方案。 “那李玄都,李天赐二人武功如何?” 小龙王这句话问得自然是李神俊。 那李玄都,乃是陇西李氏掌牒宿老,李神俊定然知其底细。 “老神仙并不会武功。” 李神俊的答案倒颇出众人意料, “他倾毕生精力整理《道藏》,修残补佚,没有精力去研究那些以爪牙利齿揉身相搏之技。 至于李天赐,他是拓跋遗脉,自然勤习弓马,枪剑拳脚,无所不精。 老神仙于他有半师之谊。 据说李天赐痴迷道家养炁术,自老神仙那里淘了不少秘藏古本, 外炼丹,内蓄丹,调息吐呐房中术,无不精通。 但道门养气术对实战究竟有多少增益,恐怕没多少人说得清。 当今闻名的道家练气士,如华阳先生,观道长,本身剑术武学均已出神入化,未必便是养炁之功。” “无论如何,就凭他李天赐一人,我便不信他真有本事闯寺探驾。” 小龙王始终忌惮的只有李玄都一人, 那位老神仙给人的压迫感,完全与武力无关。 至于那李天赐,管他是拓跋家的哪支孽债,就算真是自己嫡亲堂兄,也不必卖他面子。 冯亮坐在檐下,无精打采地翻动着眼前那卷经书,可是目光却丝毫不像是聚焦在书本的模样。 如此呆坐半晌,他终于还是坐不住,放下经书,向屋中喊道, “还是没有拔拔的消息么?” 朱僧生的声音朴实憨厚,倒和他的外相颇为吻合, “师傅,还没有大师兄的消息。” 说道这里,他略顿了顿,挠着脑袋,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似乎,似乎自三师弟死后,大师兄的行踪比以往诡异了许多。 保义军的其他暗桩,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百变拔拔。如果他想避人耳目,又有谁找得到他? 在保义军里,传说中的‘三忍’,拔拔的排名,一直是第一位的。” “三忍?是三个人吗?” “是啊,三个不简单的人。 各取忍辱负重之道,忍人之不能忍, 可是却总能给对手带去最深层恐惧的可怕存在。” “师傅,那另外两忍是何i历? 徒弟驽钝,可否赐教?” “还有两个嘛,自然是不雨无歇和服不半藏了。” “我,我怎么都没听说过呀?” “你进保义的时间短,自然没有听说过。 那不雨无歇,是惊天魔盗不准的后人, 摸金倒斗,在死人堆里摸爬。 而服不半藏,则出身与南朝衔枚齐名的周官服不氏, 善豢灵兽,以身缔约,通百兽之灵,可与狼共舞,与蛇同寝。” 冯亮讲到此处,意犹未尽,咽了口吐沫,便继续道, “不雨无歇上代本名不雨无邪,因为他曾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在贺兰山挖出一条密道,引塞北具装甲骑横贯北地,逐鹿中原。 魏王嘉之,赐名不雨无歇,世袭此号。 服不半藏,其实也不叫半藏,我都已经忘记了他的本名。 因为他一直和兽群生活在一起,远离人烟,也擅长如兽一般潜伏暴起刺杀,大半的时间都潜藏在绿野之中。 因此得了半藏的世袭名号。 这两个忍号,以及百变拔拔,南朝衔枚的头人枚叔,都是世袭的名号。 这些人弃本名不用,使用了世代用鲜血怨灵滋养的传号, 没有一个会是省油的灯。” “怪不得当时魏王匆匆召集了四人便组了这支先行队,原i我们当中还有一枚飞車。” “可是这枚飞車仿佛还另有要务。” “师傅。会不会大师兄他,另有所图?” “不会!” “为何?” “因为他是百变拔拔。” 这个理由非常简单,但是冯亮认为它足够充分。 朱僧生若有所思的凝望向远处,也默然颔首。 同是禅房,虽然没有冯亮住处那般宽敞考究,但却别具了一丝旖旎风情。 莫愁刚刚为刘赢擦过身。 不知是否i自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在她用温柔细致的手法擦拭一些经常需要清洁的敏感部位时,对方似乎已隐约有了一些反应。 莫愁暗恼自己多心,强自镇定心神,却怎奈何镇压不住俏面飞红。 她的声音也因此增了几分娇媚味道, 她正按照暅之的吩咐,反复讲着当日那场美丽邂逅。 这段故事瓠采亭和殷色可已经听过数遍,早已提不起偷听的兴趣,于是便很识趣地守在门外。 “哎?快看,是大哥他们回i了。” 采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惊得莫愁忙将握住刘赢的玉手抽回。 可是大约是因为刘赢体内血液不畅,肢体僵硬,互握的姿势做得久了,竟也一时难以挣脱。 呼啦啦数道人影一起涌进门i的时候,正瞧见莫愁站起身i,将与刘赢互握的右手带起,不得不伸出左手擒住对方右手,缓缓将自己的手抽出。 那形状,便似俏娘子正欲与卧病在床的夫君小别离, 满是欲语还休,欲别还留的依依。 “大哥,你,你腰间的玉佩怎么不见了?” “啊?啊!哎呀,可能是刚才在回廊那里刮到栏杆,碰掉了。 我得去找找,这可是御赐之物。” “哎,一起去啊,一起。” 一群人七嘴八舌间哗啦啦又退了出去,将门掩上。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轻轻的扣了扣门扉, “莫愁姑娘,我是暅之。 不知道现在是否方便为三弟行针?” 此时的莫愁也是莫名尴尬, 脖子憋得通红,吐出的声音被风一吹就散去了, 只能急急开了门,夺路便是要走。 暅之急忙是一把拦住, “莫愁姑娘,我可是缺个人打下手。 他们都去帮小龙王寻玉牌了,也只有姑娘帮我了。” 这莫愁听见是与刘赢相关的事情,脑回路立刻变得极为简单, 也没仔细琢磨其中蹊跷,便默默地低头回转,自去帮刘赢解衣,翻身, 熟练地调整着体位,以便暅之施术。 “三弟今日,可是好些了?” 暅之一边施针,一边问着。 “嗯,今日按照哥哥所授的法子推拿,感觉似乎已经有了,有了那个什么……” “类草木经络反馈?” “对,对!” “太好了!我们的经络,有一些受到刺激就会如草木般自生反馈,此谓觉。 觉不经黄庭而自生。 有一些则更加高级,会收集信息,传递至黄庭,由我们的意识产生回馈,此谓感。 对感产生回馈,方才有知。 觉的产生,也就意味着知的恢复不远了! 还真是感谢莫愁姑娘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 》》》》》敲黑板时间《《《《《 本章中冯亮点出传说中的“三忍”,这当然不是向现代东洋文化低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后文将提到在真实历史中意义非凡的“木叶八色”岂非更加夺人耳目?笔者的初衷当然绝不会媚外,只是想通过一些历史原型i告诉读者,东亚文化的缩影,究其根源,往往都投射在大陆之上。 这里的“三忍”主要是为了引出“服不氏”而设定的概念,而“服不氏”又是用i引出关于“不准”读音辨伪而加入的。 服不氏绝对是一个中华土生土长的姓氏,出于《周礼?夏官》。这个姓氏当时负责的工作倒是颇为繁杂,首要是帮助皇家豢养各种忍兽。祭祀的时候负责役兽;在有外邦贵客i访时,他们负责献皮;在大狩猎的时候,他们扛旗做标,等待猎者上缴获物。 这个服不氏和日本忍家服部氏之间并不存在必然联系。后者的i源按当今的主流说法尚无定论,但在二十世纪之前服部氏都因《新撰姓氏录》的记载,以渡i人秦氏后人秦酒君为祖先,并立像于祖祠小宫神社。直到二十世纪以后,脱亚入欧风潮渐起,自雄山所刊《三国地志?永闲记》一句毫无依据的“服部氏非秦氏后裔”记载后,便风向大转,全民挖掘服部氏可能的诸类i源,均系捕风捉影,毫无实据。此处按下。 在此节我们只想澄清一下“不”字在姓氏中的发音问题,顺便再次痛斥某些网络百科,有时充当了文化毒瘤的角色而不自知。正确的内容永远无法更新,错误的内容不容纠正,反而纵容错误信息在网络如瘟疫般扩散。 《竹书纪年》的发掘者,为晋代盗墓贼——不准。网络疯传其读音为“fu-bia-”,无脑传播,至今无人辟谣,令人发指。“准”字读“标”的出处在哪里?穷经尽典都找不出i,但却无人敢于质疑,也无法如维基般由用户提出质疑,实在是憾事。 其实“否一声”“标”两音,都是不字在姓氏中的读法。与准字无半毛钱关系,“准”这个字,读音一直很准,上古读准,中古读准,现在依然读准。而对于“不”字,《通志?氏族通》认为,不氏i源于嬴姓不(fu-)羹(krangˊ)氏,因此读(fu-)。而《正字通》认为不氏i自魏国姬姓不(bia-)雨氏,从古音,读彪。 这两种说法那种正确呢?套用笔者的惯用结论,都对,而后者更接近“不准”中“不”字读音。 说都对,绝对不是捣糨糊,这涉及到汉字读音的演变。《正字通》非常明确的说,不雨氏从古音,关于上古音的理论,虽然不完善,但也有一些共识。其中有一条最重要的,就是上古汉语没有轻唇音“f”,“非”的声母归擦音“pf”。上古的“不”字,发音为“pfi?u”近“飘”。不字的本意,《说文》曰:鸟飞上翔不下i也,凡不然着,皆于此义假借。可见,不/飘同源。但是《说文》的注音,甫鸠切,从中古汉语音,也就是《通志》记载的(fu-)。而现在“布”这个读音是在南渡吴音中出现的转变,依《广韵》,从分勿切,(音)与甫同。 简言之,不字的读音变化为“飘”→“标”→“否”→“弗”→“布” 不准为魏地人,从不雨氏。最正确的读法为飘准,飘雨氏。次为标准,标雨氏。上古汉语和当今汉语发音体系不同,均为拟合音,无法做到百分百的相同。不羹氏的读法为否康,均为中古音,与当代苏白发音极为接近(不羹出秦,前文以当代吴语拟长安旧音,盖是也)。而羹读“郎”的说法,出自《集韵》,是声母拟音误差,正确拟音为krang。 此外,《正字通》用i拟“不”字发音的“彪”,其实是极为贴切的。“彪”这个字的发音在中古音前一直与“不”是相同的,既:“飘”→“标”→“否”。你没有看错,“彪”字曾经读“否”!《说文》注音甫州切,说明“彪”的中古音为(fu-)。也许是因为“彪”字多用于人名,随人名而传,因此发生了逆演化,最后又回到了上古发音,变成了“标”。 在维基百科中,关于不准的读音明确注释为:不读“否”或“彪”。而某百科则误抄为不准读否彪,在微博里如病毒般流传,不查不考,憾甚! 汉语语音演变里的学问,其实非常有意思,也能解开许多字,词原本的意义,深藏了许多历史,文化。而且研究起i根本没有门槛,用好几本工具书,至少是半个专家水平。笔者是不太崇尚权威的,学术专家在各自的领域经验丰富,但在交叉领域或者某一点的研究并不一定超然于所有人。一切结论,都要看过程,看方法。也许在后文,笔者也会自不量力的去尝试戳破某些毫无依据的主流观点,资君一哂。 第四十一章 觊窥龙潭四妖鹤 大展神威八隻夺 暅之行针时,又认真地向莫愁讲解了些认穴的要点, 谈话间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 “莫愁姑娘近日大多数时间都在寺里,阿侯可一切都好?” “啊!不妨事的。 觉法大师的女徒尼明练与妾身很是投缘。 她知晓了妾身的事情,这几日特意下山帮忙照看着阿侯呢。” “觉法大师还收了女徒啊? 按道理比丘尼不是都应该住在后山?” “明练还只是个沙弥尼呢,也就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平日里和沙弥也看不出有何区别,倒也不必刻意有什么回避。 虽说她年纪尚小,可是经觉法大师点拨, 那两膀子力气就算比之寻常庄稼汉子也不遑多让,足够照顾好阿侯啦!” “听说觉法大师共收了六名弟子,明练也是其中之一?” “不错。木白,慧可,道育,道副,昙林,明练, 六个孩子都是聪颖过人。 日后成就,定是不凡。” “莫愁姑娘也通相术?” 莫愁面上绯红,忙辩解道, “略懂,略懂而已。 妾身,本也出自梁国李氏。” “哎,这倒是我多此一问了。 那日初见时曾听姑娘提起, 李氏一门,自幼熏陶,道家百说,多半还是有所浸染的。” “祖公子客气了,浸染这个词可真谈不上。” 二人聊着聊着,莫愁姑娘终是神态自然了些,没有了方才的拘谨, 一颦一笑间,魅力自生。 其实莫愁的年纪并不比瓠,殷二女大多少, 只是已经人事,所蕴风情自然远非那些黄毛丫头所及。 那种只有真正的女人才能流露i的杀伤力,恐怕只有郁闷或者彭城公主那样的女子才堪相比…… 哎,怎么就忽然想到了她们呢? 有时事情就是这么曹操, 你随便想想,就会招魂到。 暅之正要结束施针,外面忽然一阵哗声。 只听嘎吱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隙, 一名女子被众人搡了进i,后面五颗脑袋跟着探入。 那女子近屋,望见暅之正和莫愁说笑,气得三尸暴跳,膺岭频摇。 她正欲发作,忽然看清他们是在为刘赢施针,动作终是缓了一缓。 i者正是郁姐儿,当日将刘赢迎回寺中,她也是在场之人, 自然很快明白过i状况,但是那股酸劲终归还是上了头, “呦,究竟是敕勒的马儿先吃草,楼兰的羊羔有水喝。 (笔者案,近水楼台先得月一句,毕竟当时没有。草原上也有自己的说法,敕勒川在河套塞外最南之地,草青得早些。罗布泊原为大湖,支持着庞大水系滋养楼兰,鄯善,若羌之地,至北魏方渐枯竭。) 看i要看住鱼儿不偷腥,只能结庐在湖边。” “姐姐,我们房间就在隔壁。 只住了两人,冷清的紧。 要不你和莫愁姑娘就一起住过i吧?” 殷色可从i不怕事儿大,嘴又长人一节, 这个套一下不打紧,怕得就是有人真敢接招。 果然那郁闷连想都没想,扭头便是应道,“好啊!” 天晓得,三个女人便能成一场戏,这一折出个番外还富裕。 这一天,几个汉子只能眼神发直,淹没在三女的阵阵聒噪与薄面皮的莫愁赧颜应声之中。 半日看似无事,不知远处早已乌压城。 子夜,一匹骏马扬鞭疾驰,百里兼程直奔兰若。 凌晨,冯亮和小龙王便已被拍门声惊醒。 两封急报, 一是两名皇子的册封。 三皇子元愉封京兆王,四皇子元怿封清河王,唯独不封二皇子。 太子位虽然空置,此时也已毫无悬念。 被封王的王子,如果不通过极端手段,便等于在嗣争这场大戏中已经成为了局外人。 另一份急报的消息更具爆炸性。 梁国郡高飏染恙,贵人高照容获准探视。 为避嵩山多事,经豫北沿河而行。 于共县遇刺,薨。 是魏王的意思吗? 冯亮和小龙王听到后面一则消息,反应都是一般无二。 北魏祖制子贵母死,魏王既然废了大皇子,封了两位小皇子,那立二皇子的意思便是昭然若揭。 高贵人正是二皇子的生母,此时忽然暴毙,也许是魏王在为二皇子扫除最后障碍? 谁知那信使给出的答案更另他们吃惊,这次刺杀,并非魏王授意。 对高家动手,魏王还没有做好准备。 据闻,刺客是名女子,显然是经过训练的杀手,擅长潜匿,出手果决。 “看i我们两人里,有一人要暂时离开了。” 冯亮与小龙王对望一眼。 “便由孤家去吧。 孤自幼生活在宫中, 高贵人也曾对孤颇多照顾, 孤理应去见最后一面。” 冯亮也不与小龙王相争。 后者便自去准备,与诸兄弟匆匆别过。 小龙王前脚刚走,寺中警讯大震,竟然有人趁机袭寺! 暅之等人都是得过小龙王的吩咐, 警讯一起,立即全力赶去看护二皇子。 暅之,庆,采亭,色可均是提剑便走,郁闷非要缠住暅之,自然同行。 便只留了莫愁照顾刘赢。 四名黑衣人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绕过了寺中高手,直接扑向“太子”住处。 此间外围守卫虽严,但那些所谓精卒,竟然没有发出任何警讯便都陪上了自己性命。 这里原本是道人大统所居禅院,自然较别处院落更为宽敞。 院中还打有一口自用井,无论何时都能保证供水。 一名灰衣中年僧人,似是生过什么大病,脊背微有些佝偻,正吃力的将水桶丢进深井,将那本i就已是弓形的腰背又埋下去几分。 那些黑衣人,就这样径直闯进院i,见那灰衣僧人的可笑模样,相视一笑。 其中一名黑一人喝了声, “我i帮你!” 拔足便向那僧人后臀踢去。 当时金庸先生的小说还未出世,所以这些黑衣人无从知晓嵩山兰若的头条禁忌,那就是宁愿与方丈首座交恶,也千万莫去招惹挑水扫地的那些杂役僧。 这灰衣僧人也没有回头,只是似乎手中水桶太沉,一个踉跄,险些栽进了井中。 他身体前顷,后足向后带起,不经意的一蹬,便踹中了另一只空桶。 这桶径直滑出,向那冲i的黑衣人迎了上去。 黑衣人冲势极快,那桶飞得也不慢,两相叠加,这样的速度哪里是人力可以避开? 只听黑衣人哎呦一声,小腿一麻便翻倒在那桶里,随那桶一起滑回了原地。 这几名黑衣人都不是寻常人物,自然不会像小说家笔下那些为了衬托主人公而被雇i的“资深杀手”,轻信对手是误打误撞,一个个前去试探送死。 他们已然省得眼前是一名藏拙的高手,于是飞快地拉开了阵型,将那灰衣僧围在当中,自有一名同伴,将桶中黑衣人捞了起i。 “你们倒是很会挑时间啊。 小龙王刚刚离寺, 冯保义座下百变拔拔失踪, 觉法大师轮职后山, 空空空空在开早课。 倒是轻易被你们寻出一条路径直接摸到这里。” 那灰衣僧人非常吃力地挺了挺身子,但终究还是无法将脊背挺直,但他的目光却锐气不减,扫视全场, “贺兰初真,贺拔度拔,贺赖豆叱斤,贺若统。 呵呵,好大的阵仗啊,好久没见到过保惠军的四大统领齐聚一堂了。” 四名黑衣人此时都是蒙面,竟然被那灰衣僧一个个叫破身份,对方的眼力该是何等毒辣? 为首的贺兰初真也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名佝偻僧人,忽然相似想起了什么,惊呼道, “西河王!你是西河王! 再世勃勃,拓跋太兴!” “非也!非也! 奉今上圣谕,孤名,元太兴是也。” 百年前的统万城,诞生了一代天杀星——夏君赫连勃勃。 今日的统万城主,也是一位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人物, 因而被世人称作再世勃勃,便是眼前这位元太兴。 传说他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秘密归洛,便再无声息。 眼下却如何出现在这里? 此人的战力,在皇族当中,那可是与小龙王的父亲拓跋钟馗,前安丰王拓跋猛齐名的。 难怪“太子”住所的防御如此松懈,原i是埋伏了如此重量级的一枚棋子。 有他守在这里,就算贺部四杰此时齐上,恐怕那河西王也能拖到寺中的支援赶到。 五人如此对峙,贺兰初真的手握在刀柄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始终做不了出手的决定。 元太兴以一敌四,自然也没有想过将对方统统撂倒,只是想守住此处院落,不使四人顺利突破,因此自然不会采取主动。 但是他打量贺兰初真此时神色,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妙,不由冷哼道, “看起i你们也并不着急。 难道太子竟然不是你们的主要目标? 保惠军中赫赫有名的‘阴山四鹤’竟然不是你们此行主力? 看i倒是小看你们了。” “西河王果然老辣。 今日我等自然是无法得手,不过我看此时时机也差不多了,寺中的高手应该都在向这里赶i。 我们再不走,怕是要错过下次与西河王再见的机会。 那我们,就此先行别过?” 元太兴一声冷哼,若是不留下一个活口,如何能知道对方究竟在受何人指使,又有什么意图? 于是他拳风一凝,一声暴喝,这一拳就击在了刚刚他用i打水的木桶之上。 方才他佯摔踢飞一桶,手里也不闲着,趁势便将井中水桶捞出倒扣在地上,便是做好了万一的准备。 砰地一声,水桶炸裂, 木条向四方飞溅,碎木如犬牙般狰狞,划出漫天剑意纵横。 元太兴对眼前的四位对手也是非常熟悉,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仅凭这碎桶一击就能留下其中任意一人。 他这一手无差别攻击,只是为了造势,逼迫对方做出防御动作。 而他的身形也在此时如闪电般发动,他的背部佝偻,冲出的一刻仿佛贴地而行,那身姿便如猎豹扑食一般,猛冲了出去, 目标正是方才被他一桶伤到的贺赖豆叱斤。 他对自己刚才的一击自是了然,这豆叱斤的膝下软骨此时必然已有些损伤,行动不能如前般灵敏。 如果想在四人中留下一个,他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但是阴山四鹤一直统一行动,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贺拔度拔在避让时便已选择了能够援护贺赖豆叱斤的方向,只见他敏捷地避开了几片碎屑,对着贺赖一脚飞了出去。 贺赖豆叱斤也是勉强让过了几道劲风,见贺拔一脚踹出,忙用臀迎了上去。 只听嘭地一声,贺赖巧妙地运用了最柔软的部位吸收了全部力道,然后借势飞掠出战圈。 元太兴手中抓过一截断木,瞬间迸发出磅礴剑意,劲风涌处,正是因那一脚略受阻滞的贺拔度拔。 后者亦非庸手,踢出去的那只脚直接一踏地面,身子横翻而起,借势拔出腰间短刀,借着翻滚之力将光弧舞得风雨不透,紧护周身。 哪知元太兴居然意不在此,忽然转身将那截断木脱手掷出。 那不规则的碎裂面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尖锐的厉啸,刺得人耳膜生疼。 贺兰初真见那一道乌光是向自己射i,一声冷哼,随手扯下一截衣袖,甩作匹练,兜住那道劲风,轻轻巧巧地化解开去。 贺若统此时已翻上了山墙,回首望向场间,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又急忙跃回场中,向对面墙头掠去。 原i元太兴前面那一套动作统统都是在掩人耳目,从头到尾他就没觉得用那一地木碎便能放倒四鹤这样的高手。 他将贺兰,贺拔缓了一缓,又放贺若自反方向逃走,最后仍是把杀招留给了贺赖。 此时贺赖正在攀爬山墙,他的小腿仍然有些胀痛,用力自然无法圆转, 胯下中了一脚,虽说是有意为之,但终究还是有些生疼。 因此在蹬上墙头的那一刻便有些乏力,略微迟滞了一下。 便就是这片刻功夫,一道寒光直掠,暴射贺赖背门。 贺若统转头望见这一幕,忙拼死i救。 关于元太兴的传说实在太多,但最神奇的,一定便是他的杀手“八隻夺”。 夺,是守节短剑, 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用i夺敌或夺己性命的武器, 是守志不屈,不愿受辱的精神象征。 这种武器在先秦石鼓文当中的写法,上八,下隻,与“夺”字它意不同。 古吴越祭祀为了弘扬此节,发明了一种礼器, 短刃,生六旁支,状如牛角,交替攀生。 六角,刃尖,刀柄,合八隻之数。 (笔者案:形如今日本七支之刀。其刀i历,铭文释义,在本系列后续作品有详述) 当然,将礼器做成这种奇特的形状,隐然间也有炫耀当时吴越之地金属锻造技术的外交意义。 元太兴的“八隻夺”凶名极盛,自然不会是聊供观瞻的祭祀礼器。 在他与高车作战的时候,曾经生擒高车国主,西域第一巧匠阿伏加德罗及其从弟桥至。 (笔者案:阿伏加德罗,《北史》作阿伏至罗。桥至《北史》作穷奇,既上古所谓蟜极。如前文所述,现代印欧人出高加索,其实与中华源昆仑相距不远,中西上古名源共通性,以及某些西文名一代目先祖故事由i,是本系列后续作品的内容。) 阿伏加德罗乞命请降,愿献奇宝求生。 哪知元太兴看过了前者的那些新奇发明,并不怎么感冒,不过却对那些用坚韧的天蚕丝为连接所制的成套装置非常感兴趣。 于是就让对方帮自己改制了一套“八隻夺”。 从表面上看,这只“八隻夺”与普通礼器无异,只是七个刃口均为精钢所制,锋利异常。 实际上呢,这七刃都是可以独立分开的,平时扣在一起,由天蚕丝拉紧。 在被元太兴以独门手法掷出的时候,空气会擦动夺柄内的气槽,冲击机关将蚕丝放松, 飞行一段距离后,七刃便会摆脱束缚,脱离刀柄, 而刀柄上还会留有一截藏锋, 此时一夺化八,在天蚕丝牵制下,拉出八道弧光,自八面夹击一点。 一夺既出,万难躲闪,西域不知多少名将,都折在这“八隻夺”下。 此时寒光一起,贺若统便知不妙。 可是那飞夺去势惊人,速度岂是人力可及? 只闻一声惨叫,八道青光倏分倏合,血光暴现。 贺赖豆叱斤硕大的身躯自墙头砸落,重重地摔在地上,抽搐作一团。 寺中钟声长鸣,人声鼎沸。 贺兰初真掂量了一下局势,知道已无法带走同伴,发出了一声恶狼般的嘶吼。 另外双贺听闻狼啸,也是一脸悲愤,但却立刻有了决断,毅然转身攀墙,齐齐退去。 道统,首座,朱僧生,庆一行人纷纷到场,见这一地狼藉,便知方才必有一番恶战。 元太兴咧嘴一笑, “他们志不在行刺,须得仔细盘问。好在抓了个活的。” “西河王说的可是他?” 空空空空将那摔在地上的贺赖一把拎起,后者的身躯就如同软泥一般滩作一团,面上露出骇人的青紫之色,竟是已然气绝。 元太兴的脸色显然也不太好看,上前将那贺赖豆叱今的尸体一把抢过。 空空空空喝了声,“慢些!”,却是阻止不及。 元太兴一把拎过i,那尸体不知是何处受力,发出了一道轻微的破裂声,然后便有一股烟尘冲将出i。 元太兴以及近处的空空空空,宝念,婆罗门,庆等人躲避不及,尽数被这股烟尘笼罩其中。 烟尘i势虽快,在场人亦非等闲,纷纷掩面挥袖,向后暴退。 一阵密集的咳嗽声后,庆感觉烟尘已经散去,忙试着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深吸几口气,仿佛并无异状。 空空空空,宝念,婆罗门三僧也神色渐复,面面相觑间却也看不出有何不妥。 但是众人转眼再看元太兴时,只见他变色逐渐转白,冷汗直冒,似乎马上就站立不住。 庆见状忙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贺赖的尸体便嘭得一声软落在地上。 元太兴十指佝偻,指甲已呈酱紫之色,紧紧地攥着庆的上臂, 后者只觉得仿佛是被一双铁钳钳住,臂骨都要被捏碎了去。 虽然是痛彻心扉,但庆依然不忍此时甩脱元太兴,只能向暅之求助。 “怎么不见佛贤过i?” 空空空空见状大急,忙向大统和宝念询问。 这佛贤是寺中医道最精之人,他若在此,怕是还有回天术。 宝念双掌合十应道, “哎,自从上次尔朱新兴失踪,觉法与佛贤甚感愧疚。 这两位现在轮流外出,去镇上觅那尔朱的踪迹。 今日恰好轮到佛贤。” 就在那几位大师感叹间,暅之已是出手了。 他一抖手取出几根银针,随意几刺,先是让那元太兴的十指微松,然后一把将庆手臂抽回,对后者吩咐道, “帮我把他放平。” 庆应了一声,将元太兴放倒, 随即自己也坐下,用大腿作枕,垫住了对方头颅。 暅之翻看了元太兴的十指和眼白,探过后者体温,心下已渐了然, “眼球发黄,面色泛白,十指酱紫,这是血竭之相。 他血液内血元暴动,只有换血,方有生机。” 暅之俯下身去,在元太兴身上嗅了嗅,又凑到庆身上闻了闻。 “做什么?” 庆都被暅之眼前的举动弄得颇不自然。 “你们身上,好像只是沾了些草木灰, 虽然加了些其他配料,让阴气更重了些,但也不至于……” 暅之忽然像似想到了什么,望了一圈,对雄起大师说道, “雄起大师,能否麻烦您帮忙查看一下元太兴房中是否有煎服汤药的迹象。” 随后暅之又询问寺中是否有老参。 巧在道人大统处倒确实留有两只, 暅之忙唤人取i,然后飞快地写下两个方子,令几名小沙弥先去煎制。 忙完这些,他又使人去水边摘取芦管,找知厨僧取了许多杯碗,用刀在元太兴指尖切了个小口。 后者血气已竭,放血颇为不易。 暅之舒筋导脉,好算是在每个杯碗中都滴了几滴鲜血,立即赶着与在场众人逐个相配。 还好,此间诸人中婆罗门大师的血似是与元太兴相融甚恰,良久不凝。 暅之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喜色, “八成还是有救的。” 此时雄起大师也从元太兴房中捧出一只药缶, 缶中还有些残渣,似是每日都用i熬药,于是也懒得洗净了。 暅之捞了些药渣送到鼻子上闻了闻,那残渣已经冷去,发散不出味道。 于是他索性撮起药渣送入嘴中,仔细咀嚼了片刻,才从口中吐出,蹙起眉头,神色凝重。 宝念大师问道, “亲,可是这药中藏有古怪?” 暅之摇了摇头, “不,这药都是上好的选材,没有问题。” “那为何我们中了这烟尘都安然无恙,唯独元居士他……” 暅之并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正色问道, “西河王是何时入兰若的?” 宝念应道, “元居士与太子同时入山,代太子落发,以示足戒。” “那关于他之前的病史,以及日常用药情况,寺中可有人知晓?” 宝念被问得一怔,显然他也不甚清楚。 不过就在此时,另有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是有的,据贫道所知,元居士与我兰若可是姻缘匪浅呐。” 》》》》》敲黑板时间《《《《《 上一节笔者讲到了一些古汉语发音,也不自量力的说过要挑战一些“专家”观点。正写得兴起,干脆就把本i准备日后挑战的关卡提前了吧。 当然,在此之前,先补两则小贴士。 一是关于阿佛加德罗家族。在这里,并非是有意要和阿伏至罗建立联系。但是有几点可供参考。其一,高车阿伏至罗与前文提到得乞伏一族一脉相承,本就是是高加索人(白人)。其二,阿佛加德罗家族是在十三世纪才声名鹊起,agar这个姓氏本出自agar,意思是拥趸,后i引申为教廷律师。agar是以职业为姓氏,而这个职业的出现远远晚于西方姓氏成型时代。一般以职业为姓氏的,都是铁匠,水手,屠夫,建筑工,渔夫之类的古老职业。因此这个氏族一定是一个晚兴移民氏族,所以才会引用中世纪的职业作为自己的姓氏。 第二点是关于阴山四鹤。贺兰部在北魏立国时期为拓跋氏提供了许多支持,四鹤的姓氏都是贺兰部派生姓氏,其中贺兰初真,贺拔度拔,贺若统都是孝文时期活跃的武将。只有一个贺赖,是贺兰部早期首领的姓氏,在孝文朝并没有出什么名人,于是就安排此人物先领盒饭了。其余三鹤自然还要登场,保义保惠军的i历依然尚待分说呢。 好,现在开始挑战“专家”时间。我们今天要分说的是后文情节将会推动到的“大食国”的发音。其实在前文讲到龙涎香的时候,就曾经带过多龙的大食西海。大食是唐代对阿拉伯帝国的称呼。有专家发声,其音“大益”,原因有二: 一,大食,是从拉丁对音ayy(她益)音译过i的,因此食应读益。 二,食字古音本就读“益”,如郦食其的读法应为“丽益基”。 这么一听似乎有理有据,大多数人被这么一唬,就信了对不对?那我们就一条一条分析一下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首先,大食的地理位置比拉丁语族国家更靠近中国。中国对其地名认知应该i自他们自己的语言阿拉伯语,或者离中国更近的波斯语。拉丁语发音传入中国,那必然不是唐代的事儿了。大食这个地区,在波斯语中对音为ai,中古对音条支。又aig,与今塔吉克同源。其音塔孜。(今沙特地区,汉志,多志等地区,也是取古音译,ig结尾尾音译为志/支) 其次,大食是唐代中国对阿拉伯地区的称呼,取杜环《通典》音译,应循唐代发音,两版唐书均引之。食在唐代早就已经不读“益”了,正确读音为“是”,《唐韵》作乘力切。(前文有论,唐音如吴音h/sh,g/eng界限不明,乘字注音食陵切/shg;承字注音署陵切/shg,后同。) 横向比较魏晋至唐的文献中,大食,多氏,大寔混用。氏,在中古读“支”(与月氏同),唐(《唐韵》)时已读“是”(承旨切,承音从前。);寔,读音一直为是。 三本同声,可见唐代标准读法为“大是”。方才我们曾反复提到,唐前中古音近苏白,无论“大是”,“大寔”,“大食”在苏白中的发音与ai的本音已经非常接近了。 因此大食的读音按照正确度评分的话: 塔孜(满分),大是苏白(90),大是今普(八0),大支(70/从中古条支,汉志译法),大石(60),但若读成“大益”一定是不及格,无典可循,望诸看官慎之。 这里可能一些读者会有反驳: 1苏白大有/u/的发音,难道大食要读“抖是”?不,u是晚期俚语,不用作专有名词对字发音。专有名词的读法依然还原为/a/,参考“大观园”。 2唐音近粤语,客家,亦有其说。前文我们已经从移民走向做过总结,后文我们有更多实例辨证。此节简言之,江南诸语,映射了不同时代、地方的口音变迁。我们应当根据不同时代的字书,韵书,稍作比较,就可以得出答案。 中国在汉字读音史方面的文献保留的相当完好,学习成本完全没有向我们想象中那么高不可攀,这些几乎都是唾手可得的知识点。只是,我们需要注意引用正确时代的韵书,对比语境和词语诞生的年代,就能按图索骥,找到正确的答案。 第四十二章 良药亦是刮骨鸩 醉意不在浮光樽 说话的正是婆罗门大师, 他正在按照暅之的吩咐作着换血前的热身运动, 将腿倒钩在空空空空的肩上,利用腹肌力量作屈体躬。 他把脸憋得涨红,但仍然艰难发声, “昔日元居士还是西河王时,曾生过一场大病, 全身关节疼痛肿胀,几乎丧失了活动能力。 后i他秘密回京,御医也对此束手无策。 但是所幸正赶上佛贤大师游,过诧西河王府, 他出手竟见奇效,倒别是一番因缘。 元居士主动要求陪太子向佛,也不无如此原因。 所以元居士的药方都是佛贤大师所开,在这兰若寺中,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原i如此。” 暅之仿佛略有所悟。 “祖小亲就莫打哑谜了。 元居士中毒,兹事体大。 元居士伴太子入寺礼佛,如今出了变故,首先需要给魏王一个交代。 即便是寺中道统首座有所嫌疑,弊寺亦不姑息。” 宝念口气郑重。 当然,眼下也容不得他不郑重, 此番不但伤了一位曾经的亲王,更威胁到了“太子”的安全。 这要是处理不好,难免会殃及阖寺祸福,甚至佛家之兴衰。 暅之也明白其中利害, 他心下略作权衡,也觉得仅凭他一个局外之人找到凶手的可能性十分渺茫,还不如将其中机要与众人分说。 虽然凶手可能就在在场诸人之中,却也能起到震慑作用, 说不定还能逼得对方露出些马脚。 于是他点点头,指着那缶药渣解释道, “其实方才刺客身上腾起的烟雾只不过是草木灰, 虽然也加了些添料,但也都是些加速吸收的手段。 草木灰本身并没有毒性,只是其性极阴,可以中和压制腹中消食阳火。 寻常人吸入些,却也无妨。 但是西河王有风湿之疾,以雷公藤入药,这本是对症。 不过雷公藤本身便是阴毒,此乃以毒拔毒之法。 寻常腹中阳火健旺之人,略服食些并无大碍。 可是如果有极阴草木灰压制腹火,雷公藤的阴毒就会直接由腹中侵入血脉。 血竭,正是雷公阴毒的典型中毒症状之一。 此时的血液会失去向组织输送阳气的能力。 所以虽然很多人都被那草木灰的烟团笼罩,却只有西河王一人毒发。 这个杀局,是经过精心设计,针对他一人的。 设局的人必然早已知悉西河王身份,而且掌握了其病情及用药情况。” 暅之说倒这里,顿了一顿,然后语气渐转冷厉, “我怀疑,这包草木灰并非是四鹤备在身边的,而是方才有人趁乱放入的。这就是证据。” 暅之从贺赖的尸体上摸出一个鱼泡一样破裂的囊状物,在空中抖了抖,仍有些剩余的草木灰从里面掉出i。 “如果这家伙身上一直装着如此脆弱的鱼泡,在剧斗间早就破裂了,根本等不到西河王争尸。” 听了这番话,众人眼睛齐齐射向了空空空空和婆罗门。 二人也均是一怔,后者几乎从空空空空肩头滑落,倒栽下i。 “现在也别忙着猜测,想i宝念大师日后自会彻查。 我方才回想了一下,空空空空大师拎起尸体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多手杂了。 只是不知道当时空空空空大师为何忽然对冲过i的西河王示警?” 空空空空赶忙自证清白,他唰得一声,将右手握爪,向前伸出。 他平时习惯将手拢在袖中,做慈祥佛笑,这还是众人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他的手掌。 那手掌的皮肤干枯异常,布满了层层老茧,一层层的新旧伤疤将皮肤染成了黄褐相间的颜色。 掌指想i是经常锻炼,厚实粗壮,定是凝练出了无比强横的力量, “贫道所修习的龙爪手,乃是门苦功夫。 这一双手掌,是在热砂,碎石中淬炼出i的, 早晚以草药浸泡,帮助皮肤结茧恢复。 而今龙爪算是已有小成,普通的寒热虫毒,均难侵入这双肉掌。 贫道方才见那贺赖氏死状恐怖,便忖度他是服用了什么毒药, 不过仗着这双龙爪,贫道也没什么忌惮。 但是那元居士未必有此依仗,自然要劝他谨慎些。” 众人见过他的龙爪,对其说辞便也没有过多怀疑。 毕竟他提醒元太兴也是出于好心。 这时煎药小僧也送上了新煎的汤药, 一碗“参茸旺血汤”,一碗“川穹枯草露”。 这两剂汤药一热一寒,人参鹿茸那都是旺血常用药材,川穹夏枯草的药性则正好相反, 那宝念大师也非完全不懂医理,打眼一瞄便已明了。 既然元太兴患的是血竭之症,那自然要服这副“参茸旺血汤”了。 他见暅之正在忙碌于换血准备,便想打个下手,取药喂服,却被后者拦下。 “血竭症患者血液功效降低,只有换血才能保命。 换血宜循序渐进,每次也不能换得太多,否则对授血双方都会造成很大伤害。 此法乃是神医扁鹊长兄秦妙人所创,记于《扁鹊外篇》, (笔者案:《鶡冠子》载,扁鹊另有二兄,自称三人中医术最下,长兄最上。) 传说扁鹊曾以此法为鲁公扈,赵齐婴剜心续命。 只是本篇已经失传,我也只在家师的抄本中见过残卷, 因为从未实践,所以能否奏效,却还存了两分变数。” 暅之顿了顿,继续解释道, “人体内血气大抵相当,就算以芦管贯通,血液也不会由一人体内流向另一人。 所以就需要人为制造势差,使一人血气极旺,一人血气低靡,方有可为。 此刻西河王虽然气血亏虚,仍需压制; 而婆罗门大师以行气益血,还需滋补。 所以那川穹枯草露是给西河王准备的, 参茸旺血汤其实应由婆罗门大师饮用。” 如若不是暅之仔细讲解了这换血法的大抵原理,就凭这前无实例的医疗方法,以及和症状完全相冲的用药,就算暅之顶着华阳弟子的名头,寺中诸僧可能也不敢让他继续治疗了。 不过暅之想i是有赤脚行医的经验,把这个疗法的i历,原理,简要讲述了一遍,寺中诸僧这才听了个将信将疑。 那婆罗门大师刚刚做过剧烈运动,此时一碗大补汤药下肚,马上感觉有些上头,耳鸣眼花,太阳穴涨疼。 好在暅之动作利落,他先将芦管插入元太兴青筋,吸血抽干管中空气, 然后摸准婆罗门的动脉插入,两面血气此时盛衰明显,整根芦管都在随着婆罗门的脉搏轻微翕动,想i引血进行的颇为顺利。 虽然婆罗门大师是在快速失血,但是头部的胀痛感也在逐渐消除,他倒是觉得颇为适宜,以至于暅之觉得血量已够想要掐断的时候,他竟还有些不舍。 元太兴此时仍然没有醒转,但气息却是稳定了许多。 暅之叹道, “西河王虽然症状平缓了些,但显然需要一段时间的治疗,怕是无力再负责太子的守卫。 而且,他也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断服那些风湿药物,想i那刮骨剧痛亦会有所反复。 这一身功夫,怕是没个一年半载,无法恢复了。” 宝念面色发青,“太子”护卫的一道重闸就这样轻易被废去,接下i就要由寺众i扛起这个担子。 谁信得过? 觉法和佛贤早就列入了小龙王的怀疑名单, 空空空空和婆罗门今日又惹上了鸩杀西河王的嫌疑, 若今日祖暅之不出手,怕是那元太兴命都保不下i。 道人大统看上去高深莫测,但他究竟有多少深浅,会不会武功都无人得知,反正他也不曾亲自轮值。 这太子的安危究竟能所托谁人? 难道靠自己光杆一个一肩扛起? 哎,也许只有等小龙王回i,与他权衡一下, 权宜之计是否可将太子安危交由他的几个南人朋友i护持。 暅之忙了半日,庆与二女也没闲着,端药包扎这些杂事也都忙了个不可开交。 此时四人皆已疲惫,便将烂摊子留给宝念,先行告辞回转。 可是就在他们回到禅房的时候,却看到房门歪斜在一边,象似被人从里面强行撞开一般。 四人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齐齐冲入房中,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如经豹突鼠窜, 一柄长剑钉在门枢上,兀自摇摆不定,正是刘赢的佩剑紫薇。 众人急忙将目光投射向榻上,那枕被已是掀翻一地,顺着滚落的床单,只见刘赢侧翻在地上,右手前伸,紧紧抓着一件物什。 庆一步抢上前去,抱起刘赢,后者仍是昏迷不醒, 但是看到他五指紧握之状以及床上那截空鞘,难道说,三哥曾经醒转? 暅之此刻也赶了过i。 他略作查看,便已觉出刘赢今日的昏厥与前几日大不相同,于是马上金针唤神,推血过宫。 不消片刻,刘赢竟似微微恢复了些知觉, “莫,莫走……” 此刻的刘赢声如游丝,只是反复重复着那两三个字音。 “他究竟是在叫莫愁,还是在招呼什么人莫走?” 庆疑惑地问道。 瓠采亭蹙了蹙眉头, “不清楚,不过,他应该还不知道莫愁的名字吧?” “怎会不知道? 奴家名莫愁,出自梁国郡,嫁予刘氏郎,生子唤阿侯…… 莫愁姐姐每天都要在刘师兄耳边念叨好几遍, 说不准刘师兄早就能听见了呢?” 殷色可的小嘴一张,那就是一串珠玉乱撞, 无论她说的是对是错,就凭这等语速节奏,道理也似是随之长了三分。 “也有,这个可能吧……” 相对殷色可的底气十足,暅之的总结语仿佛就没什么分量了。 不过他接下i的话让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三弟这是卧床太久,血脉不畅,忽然强行剧烈运动造成的晕厥。 等会儿他醒过i,我们可以慢慢问。” “什么?” “三哥醒啦?” 房中顿时是一片雀跃。 “那莫愁姑娘到底去哪儿了? 看这里的样子,似乎也是经历了一番剧斗, 不会是,有人将她掳走了吧?” 还是瓠采亭最先恢复了清醒,关心起了小姐妹的安危。 庆挠着头说道, “不应该吧,劫走莫愁姑娘,有什么意义吗?” “说不定是那些镇上的登徒子呐? 或者是想抢她浸猪笼的那些死变态?” 殷色可马上就跟着补了两刀。 几人沉吟半晌,都不敢作答,还是暅之忽然想起了什么, “先看看三弟手中攥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说不定能窥出端倪。” 四人拉过刘赢右手,握中是块金灿灿的腰牌。 庆想扳开刘赢的手指,后者虽无意识,但五指却是紧紧扣在一起如钢铸一般,动不得丝毫。 庆与暅之轮番尝试,均是无果,只能静等刘赢醒i。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刘赢的身体忽然如遭雷击般抽搐了几下,上身蓦然弹起,大叫道, “莫愁!莫走!” 这一句喊得是分外清晰,众人均听了个真切。 不过眼下得重点自然不是问莫愁出走的前因后果,而是围拢i仔细查看刘赢是否已完全恢复了神智。 好在上天垂怜,喊出这一句话后,那刘赢的双目也猛然睁开。 似乎因为昏迷得太久,他环视一圈,仍然有些发怔, “我,我这是在哪里? 莫愁,莫愁姑娘可已追回?” “追回?” 几道诧异的声音同时想起。 刘赢略定了定心神,这才开始向众人讲起事情的经过。 原i他近几日已经渐有意识,尤其是对莫愁姑娘反复讲述的那段故事记忆最是清晰。 每每闻之,就仿佛置身其境,往事历历在眼前凝作光影,一幕幕重放。 方才情景正入挠心处,那莫愁遭无良大夫羞辱,顶着村人非议艰难地背起自己这个陌生男子离开医馆。 就在此时,忽然人群中冲出一个蒙面人,将刘赢自莫愁背上掀翻,擒住莫愁皓腕就要带走。 刘赢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然后迅速得便是一沉, 灵识仿佛被忽地剥离躯壳,然后又被强行灌了回i,他猛地双目一睁,眼见景物忽变。 只见一个玄衣蒙面人捂住了一名女子口鼻,像似要将她勒晕后强行带走。 刘赢心下大骇,他虽从未睁眼见过莫愁,但那缕萦魂幽香早已说明一切。 刘赢只觉热血上涌,也不知哪里i的力气,抽出紫薇剑便向蒙面人掷去。 那人未料到刘赢竟然能够行动,一剑之势,神威天成,慌张间扭身避开,一掌将莫愁打晕,背在背上,匆匆忙忙夺路而去,不知撞倒了多少桌椅几架。 刘赢眼见一剑未果,不顾浑身酸软,咬牙挺身一个虎扑,向那蒙面人抓了过去,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只抓落了一块腰牌。 那人似乎也被刘赢惊到,不知道他是否还有后手,急忙甩落腰牌夺门而走。 其实刘赢一剑一扑,已是尽了全力,当时便是两眼一黑又昏厥了过去。 说道此处,刘赢忙取出手中紧握的那块金牌。 暅之接过一看,那金牌沉甸甸的分外压手,想i必是足金所制,四周雕刻的龙纹精细如微,栩栩如生,怎么看都并非凡品。 只是牌子上刻的文字,却是鲜卑文,暅之并不识得。 但刘赢本是河朔人,对鲜卑文字倒并不陌生,他口中已经将那几个鲜卑文译读了出i—— “大野撑吉思”。 庆好奇的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像是一个人的名字。 大野,是一个鲜卑姓氏。 撑吉思,乃是‘撑黎’的派生字, 常用作人名,意思是,上天的礼物。” 庆听罢无奈的摇了摇头, “大哥不在,要找到这个大野什么丝的还着实不容易。 我只是奇怪,莫愁姑娘不是江湖人物,性格又是一等一的好, 怎会惹上如此棘手的冤家,竟然特地冲进寺里抢了她去?” “我看是劫色的吧?莫愁姐姐生的那么好看,你们这些臭男人一定心里没少动过念头。” 殷色可撅着小嘴斜睨在场三位男士,视线到处,几名“臭男人”都是非常识趣的避开。 暅之琢磨了片刻,忽然神色微凛, “今天阴山四鹤闯山,元太兴曾提到他们另有目的,只是未能问得。难道,难道……”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圆不下去。 难道阴山四鹤那等人物会袭击太子i掩护采花大盗绑走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妇人? 可是没想到瓠采亭却似乎对他这个天马行空般的想法颇为肯定, “二哥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这块金牌非是凡品,其主也定非寻常人物,说不定真能请动阴山四鹤这等凶徒。 也许莫愁身上藏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呢?” “听你们所说,最近这嵩山定是i了许多不速之客吧? 我们是否可以先从他们当中下手?” 刘赢昏迷了不少时日,对于近i发生的事情均不知晓,明显有些脱节。 其他人听得可是面面相觑,自刘赢昏迷以i,这不速之客i了何止一批啊,冯亮护经使团,二皇子使团,三皇子与彭城长公主,南朝秘谍衔枚军,还有李氏的老神仙,这是要从哪里开始查起? 不过暅之却好像略有所悟,忽然建议道, “嗯,我们去缑氏镇上走走吧?” 庆忙问为何。 暅之便又分说了一番,寺中新i的两批人都是魏王和小龙王张罗i的,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太室山上现在只有李氏的人马,若假定他们没有问题,那阴山四鹤的落脚点便应在那缑氏镇上。 众人正苦无头绪,此时既然暅之的建议能够自圆其说,主意就这般定了下i。 与此同时,洛阳东郊,王辇黄幡,浩浩汤汤。 八骑快马自天边飞也般地奔i,阵前的黄门正要去拦,只见为首的一骑高举一块虎符,大声喝道, “洛州刺史杨懿,紧急军报!” 那黄门的眼力着实了得,只是白驹过隙的一瞬,便已确认了虎符的真伪,高声唱奏, “洛州刺史杨懿,紧急军报。验过虎符,放!” “洛州刺史杨懿……放!” 每隔了约莫百步,便有依次唱奏之声,此起彼伏,声若波涛,直传向军阵深处。 魏王元宏玉马金鞍,身被重甲,飒然凝缰伫立。 左大眼,右竖眼,哼哈二将擎刀在手,威风八面。 随着报奏声一层层涌近,八股尘头,也到了近前。 八员大将齐齐滚鞍落马,跪倒在地。 为首一将双手托起虎符垂首奏报, “臣,洛州刺史杨懿, 携子杨延庆,杨延寿,杨延靓,杨延平,杨延祚, 内侄杨延随,杨延嗣,见驾!” 旁边早有黄门接过虎符,验看片刻,唱奏道, “今,验洛州刺史部铜符一枚,无误!” 元宏面带笑容,轻扬金丝软鞭,黄门唱奏又起, “请,洛州刺史杨懿,及随行诸将,平身侯询!” 这杨氏一门七郎八虎,素有勇名。 元宏南征不利,嗟叹无良将可用,便有人举荐了杨家诸将。 元宏回朝后便将杨懿提拔为安南将军,洛州刺史,拱卫京畿。 杨懿的五个儿子,杨播,杨椿,杨颖,杨顺,杨津,以及两个侄子,杨烈,杨刚都得了御赐的表字,以延字轮辈。 既然表字出自御赐,唯有以字行方表忠心。 不过其中杨颖,杨烈,成名已久, 前者鹰扬广平,在慕容氏帐下受赐胡名安吉拉北壁; 后者虎步武川,也被拓跋旧族赐了一个普六茹丑奴的名号, 这两个鲜卑赐名在北魏军队中倒是更为响亮。 杨懿得到元宏的破格提拔,连擢数级,自是感恩戴德,对这位年轻有为的魏王格外恭谨。 虽然黄门已经唱奏平身,但他却未起身,只是将脊背挺直,依然保持了单膝跪姿。 杨懿未起,诸位小辈自然更不敢僭越,均是有样学样,继续单膝跪地聆训。 元宏望定杨懿,语音平静,但面容却非常严肃, “刺杀高贵人的凶手可曾归案?” “尚未。从末将目前得到的情报i看,刺客是一名女子,经过特别训练,善隐踪匿迹,搏命刺击。 身高合汉尺约五尺半,前魏尺五尺。 (汉尺即隋唐小尺,约24;魏尺即胡尺,隋唐大尺,约29) 上围丰满,双腿微扩,便宜发力附身冲刺。 在共县行凶时,左臂尺骨侧轻伤,出血量较大。 后经山路向缑氏方向逃遁。 从痕迹与已知路径判断,此时凶手已过了河内。” 杨懿对魏王了解颇深,他虽然没有擒获刺客,但是若能据实将有用信息奏报,罗列自己职责之事,那么魏王也不会尤人无妄。 “嗯,”,魏王果然对杨懿奏报并无不满,只是淡淡问道, “那么高贵人的尸骸可已妥善处置?” 凶手在逃,杨懿对答尚能面不改色, 但忽然听道魏王问起贵人尸骸,他面上神色顿时一变, 忙俯身叩首,身后子侄亦诚惶诚恐,无不频频顿首, “贵人被刺客一剑刺落肥泉, 臣遍寻肥泉淇水,顺流直下卫水, 两岸滩涂亦仔细搜寻,却未获贵人遗蜕。” “哦?”,魏王似是也微微动容,他手中鞭稍微颤,夹马的力道似乎也紧了几分,那马儿经向前踱了两步,几乎就要踏上跪伏在地的杨懿。 杨懿也不敢躲闪,索性将双目一臂,五体投敌,打定了心思任凭魏王处置。 那魏王身体被猛地向前一带,也忽然惊醒过i,勒住马缰,向胯下喝道, “兀那畜生,险些伤了朕的肱骨!” 说罢翻身下马,在那马头狠狠抽了几鞭。 马儿吃痛,向后退了几步。 魏王这才上前扶起杨懿, “也罢。此时凶手已向太子面壁之处去了,朕可守株待兔。 但高贵人此时忽然暴毙,其父高飏将军拥兵梁国。 卿以为,朕当何以防范?” 》》》》》敲黑板时间《《《《《 根据西方学术界给出的定义:外科手术,是指透过器械,经外科医师或其他专业人员操作,进入人体或其他生物组织,以外力方式排除病变,或者改变构造,或者植入外i物的处理过程。 在止血,麻醉和消毒这三大难关解决前,也就是13世纪到19世纪之间,西方医学所谓的外科手术仍处于非常原始的状态。而在13世纪前,那就更是,嗯,你们懂的~ 依照西方观点,比较极端的学者认为,最早的手术起源为头部穿孔术,有公元前5000余年前的开洞颅骨样本。但是并无直接证据证明该化石的颅骨洞,是为了治疗,还是刑罚,甚至是源于其他外力。而根据比较正统的观点,最早的手术应该是公元前2650年左右古埃及的牙龈放血手术。 如在其他领域一般,那些东方典籍记载都遭到了西方学者的无视,比如印度的阿育吠陀书(约公元前3000年)中关于手术的内容在西方学术界鲜为提及。 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外科手术的鼻祖是黄帝医官俞跗。《史记·扁鹊传》: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酒,鑱石蹻引,案扤毒熨,一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漱涤五藏,炼精易形。 次为本节所提到的秦越人,俗称扁鹊。秦越人有二兄,善问切,断病于先,而扁鹊则以外科见长。《鶡冠子》煖曰:“王独不闻魏文王之问扁鹊耶?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魏文侯曰:‘可得闻耶?’扁鹊曰:‘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间,而名出闻于诸侯。” 第三位以外科手术闻名的神医便是华佗。他发明的麻醉方剂的麻沸散载于史册,证明了中国古代医学在公元3世纪,在外科三大难题上的突破。关于华佗之事,后文有详述,暂时按过不表。 很多人,尤其是中国历史虚无主义者认为,中国的古代外科术,太过玄虚,不值一信。不假!但是医学内外分科,在华夏由i已久,比如说记载俞跗时期医学的作品《黄帝内经》,《黄帝外经》,后者虽已迭,但是《内经》中对于脏腑的一些分析显然是通过外科手段i认识的。扁鹊所传《扁鹊内篇》《扁鹊外篇》皆迭,但是他们和《黄帝外经》一样,都是曾经列入史书书目,说明此书确实存在且内外分科。道教典籍《黄庭经》,今内外篇皆存,但是言语晦涩,学语言的不懂医无法解释透彻,学医的尤其是学习过西方医学的人,对那些道家用词异常“痛恨”,根本不屑于去解读(日后再提文艺复兴时我们会讲到,西医发展是如何将传统医学逐渐粉饰为现代医学的,此处先不展开。),于是其内容也无人问津。不过有此三书,可见中国古代,尤其是上古,对于外科还是非常重视,且有专门研究的。只是后i中国的外科医学发展,受制于汉代以后的理学教育。人之发肤,授之父母,无论是割掉任何部位,哪怕只是髡头(剃发,如《三国志》作者陈寿父亲)都是奇耻大辱,乃是大不孝。治疗方法不被接受,自然无法传承。 早期的脏腑手术只存在于文字,太领先时代,难以取信,我们姑且备为一说。但至少到了汉代,中医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决手术的三大难题了。止血,消炎的中药,以及麻醉剂都已经存在。虽然从成功率,存活率的角度i讲,和现代医学i比,当时的手段还存在很大差距,但是横向比较的话,就算说领先世界千年也并非夸张,至少已经从技术上具备了复杂脏腑手术成功的可能性。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承认关于俞跗和扁鹊的史书记载,最早的手术记录依然在中国,那就是我们的传统中医疗法——针灸。请回到本节文字开始的定义,这毫无疑问是一种利用器械,进入人体组织,依靠外力消除病变的治疗方法。这至少不比西方尊为鼻祖的牙龈化脓放血手术低级。当然,就算对应后者,《周礼》当中所记载的“疡医”,已经是有专门分类的外科医官,比《莎草书》,《诊断手册》中记载的外科孤例,明显更令人信服,且更具有专业性,系统性,官方公信力。所幸的是,相对保守的针灸与疡医,作为中国古代外科学的活化石,依然得到了较完整地传承。 ps关于杨家将,其后赵宋杨业那一家子主要是由小说家创造,究竟杨业是五个儿子还是七个,诸史不一。其事迹十之七八出自评话家口。而北朝杨懿这一家,史书记载详细,五个儿子以延字论字,均出自御赐。将杨烈也拉进i论七狼八虎,乃是因为杨烈的后人里出了一代帝王。杨烈这一支在北朝断了爵位,想i并非本家,只是后i杨坚当了皇帝,这一支便自然而然地被续作本家。而弘农杨懿才是弘农杨氏当时的袭爵者。普六茹这个姓氏,本i是北周时期杨烈的孙子杨忠授赐的,本文先借用i点出杨烈与隋朝龙脉的关系。而安吉拉北壁,自然只是一个为了蹭热点强捏出i的梗。不过杨颖这个名字,却是如假包换的真货。希望煊赫今世的杨颖女士及其粉丝不要因此动怒,史实如此,在下绝无唐突之意。 第四十三章 御驾亲临动龙辇 鼓角横吹启莺啼 “臣愿带本部兵马镇守成皋。 无论梁国有何异动,不使秋风过此关。” 晋时成皋关,乃是洛阳东屏, 北临黄河,南望嵩山,东临汜水, 向西则是一片坦途,直通洛都。 踞此可拒齐梁之地,失之则洛阳再无险可守,处境危殆。 此关在汉代唤作汜水关,周名虎牢关。 (笔者案:《三国演义》谬将一关拆作两关,徒增笑耳。) 楚汉争霸时期,刘邦破司马家家主塞王司马欣于汜水关下,羞辱性地将其斩首二度,又据此险关与霸王约以鸿沟为界,方有后世楚河汉界的典故。 此战乃是刘邦扳平劣势,将楚汉拉入均势对抗阶段的标志战役,汜水关也因此役名扬天下。 但是晋代司马氏也因此羞提汜水, 将汜水关易名成皋关, 与函谷,孟津,伊阙并为洛阳四御。 “成皋关吗?成皋,乃是昔东虢封邑。 东虢公荒淫放诞,寄孥于郑,终失其国。 晋人以此命名要隘,也是一般荒唐。 其后洛都之陷恐怕也正是应了东虢之谶。 朕闻穆天子尝豢虎于此以摄徐夷, 彼虎牢之名,方彰盛世之威。 李冲!” 随着魏王一声喝,群臣阵中便踱出一人,俯身便拜, “臣应喏!” 此人双鬓垂霜,鱼尾高扬,已非少年, 但那方鼻阔口,剑眉龙睛,三缕神仙须,依然勾勒出一副美男形象。 若是时光倒流数十载,怕不也比得那玉润卫玠,傅粉何郎? 魏王不等他跪下,便是一把托住,也是予了十分圣眷, “陇西公不必多礼。 朕欲复古虎牢之名,还需烦劳陇西公为朕捉笔拟诏。 (笔者案:隋代关名虎牢有实据,至唐时避李虎之讳,再次改名武牢。) 朕将亲往虎牢题写匾额,安南将军随行护驾,嘉封弘农伯。” (笔者案:杨懿死后追封弘农郡公。仅此一点,他的后人可当得弘农杨氏正脉。杨震第八代嫡应为杨佺期,其上历代均有传记。而隋书所记,杨坚之祖,杨震八代“嫡”杨铉,不知为何出走燕北投靠慕容氏,或为旁支,或为续貂,盖莫知焉。) 此言一出,杨懿,李冲皆是大惊。 前者内心惶恐已胜过感恩之情,忙伏地奏道, “陛下!梁国若有异动,虎牢首当其冲,望陛下三思!” “无妨。朕既有卿,秋风不渡虎牢关。 只是,朕也想知道这股秋风,凉否?尚温否?” “起驾!” 黄门唱响,长戈彩幡东向去,尘头蔽日不见天。 杨懿扶正缨盔,扯过马缰,望着眼前行军方阵络绎不绝,知道已是事无可回,于是咬牙喝道, “延靓,延随!速回本部点齐兵马,星夜兼程,驻守虎牢!” “喏!” “喏!” 缑氏镇地处自东入洛的官道要冲,平日里自然人流熙熙。 可是今日却别是一番景象, 街道上空无一人,商家分分打烊, 重要的道路口,都有甲士设岗盘查。 庆一行人一进缑氏镇,就被“请入”了一处茶馆,盘查身份。 庆,暅之都是南人,此时不想多事,便掏出了小龙王的令牌。 诸将官见了令牌哪儿敢怠慢,立即着手帮众人登记办理临时关牒。 这关牒本i是长途公干人员用以证明身份的文件,以便公人途经各关隘,州府时能得到应有规格的照应。 此时军方设卡为所有流动人口办理临时关牒,那自然是基于特殊形势的临时戒严。 诸人知道多问无益,为了尽快能够恢复自由,便也做出了配合姿态。 暅之望出范阳,刘赢i自河朔,瓠采亭以平城为贯,在北朝自然不会有人多做盘问。 轮到殷色可的时候,她将小嘴一撅,随手在籍贯栏写下了“河内”二字。 负责登记的武官瞟了一眼,哼了一声, “呦,河内郡啊,哪个县的?” 殷色可心下颇有些气恼,河朔,平城,皆是北魏边郡,可是也未见他们出言质疑刘赢,采亭。 自己可是天子脚下河内出身,对方却出言刁难,难道是有心消遣本小姐?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仍是向对方抛了一个媚笑, “小女子家乡据此不远,此地河北温县便是。” “温县?”,那武官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温县可在共县南?” 旁边一个文士打扮的官员应声道, “正是。温县在共县西南,正居要道。 自温县渡河,即可直抵嵩山。” 那武官眉头一皱,望了一眼殷色可身后长剑,吩咐了一声, “i人,验身!” 左右立时冲出十数甲士,两两一组将庆等人拦住。 剩下i的几个粗壮汉子,不由分说便将殷色可肩头按住,又有两人分别擒住她两条玉臂。 暅之衡量了下形势,不想和官军有什么正面冲突,于是以眼神向众人示意少安毋躁。 殷色可见状,挣扎了几下,便也放弃了。 只是抓住殷色可左手那名武官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意思, 擒了后者腕脉,另一只手便将袖子向上撸去,滑出一节粉雕玉琢般的臂膀。 北朝虽然男女之风教前朝开放,但一个女子又哪里受得起如此屈辱? 眼见殷色可两颊绯红,双目含泪,眼见就要哭将出i。 庆见状正要爆发,却见身边的武将像似终于松了口气,鱼贯撤回本队。 那个撸了殷姑娘袖子的大老粗忽然腼腆地对着前者一揖,道了声抱歉,也未敢将那袖子撸顺,生怕再唐突了佳人。 殷色可只能含着泪,自己整理了一下上装。 “禀将军,左臂并未发现伤口。 该女身高五尺盈半,应该并非凶手。” 庆忙将殷姑娘拉了回i,护在身后。 暅之听得那些军爷的对话,猛然想起小龙王离寺的时候隐约提起高贵妃共县遇刺的事情,看这架势,凶手是向着这里i了? 于是他小声的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众人,殷色可这才明白为什么唯独自己受了委屈,暗自叹了声晦气。 “还有你!” 那负责登记的武官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指了指庆, “就剩你了!” 庆心念一动,他在南朝典籍官处备案义兴郡人。 可义兴是南朝区划,此时可能会惹麻烦,于是便大笔一挥,便署下当年齐国王族龙兴地——琅琊。 那武官登记完毕,便示意他们去茶楼暂坐,在关牒办下i之前不可随意走动,也不可和其他闲杂人等交流私语。 对这些官员i说,查询行刺贵妃的凶手下落固然是当下要务, 但排查洛东闲杂人等,为魏王进驻虎牢创造一个良好治安环境,更是重中之重。 当年庆易寒刺驾,重伤小龙王,剑指幼帝,震惊朝野,魏人至今记忆犹新。 此番魏王以身犯险,绝不可以出半分纰漏。 因此才设有临时办理关牒的服务站,严禁流窜,言语交流,防止歹人合谋。 庆等人执有小龙王的腰牌,这些大头兵也不敢怠慢,将他们请进了茶楼二楼雅间。 虽然门口也有甲士守卫,但比起楼下嘈杂的大厅,确实清净了许多。 庆打眼望下一看,嘿,熟人还真不少。 綦毋使团,佛贤大师,还有客居兰若的杨绍先都被分别安置在楼下。 他们彼此间都被甲士分割开i,禁止交流,庆也自然没机会下去搭讪,只能悻悻坐回自己的包间。 这茶馆虽然临时被军方征用,可是该有的服务却也一样没少,不时有小儿跑i询问是否需要小食茶水,一定价位内免单,由军方付费。 庆他们坐了雅间,标准自然也高些,两位女孩点了许多干果,面点,居然仍合标准,那她们自然也就却之不恭了。 北魏没有新鲜绿茶,泡茶用的都是蜀地茶饼,在包间里也是满满放了一盘,任这几位小爷取用。 过不多时,茶楼的戏台拉开帷幕,只见台子左面是各式鼓具,有鼓钲,棡鼓,大鼓,小鼓,金钲,摆放的错落有致,自然是为了方便操鼓手统一击奏。 随后便有三名大汉走上台i,抱腕唱名,一人走到了那架鼓钲之后,另外两人分别掏出了两只号角和桃皮筚篥,站到了台子右侧。 那击鼓汉身形一定,便将也双腕抖得如捣蒜一般在长形棡鼓上拼命敲打,脆响声骤如疾雨,扣人心扉, 只见一名女子,遮面露腹,扭着蛇腰,莲步轻摇,踏着鼓声快步踱上台i。 随着呛地一声钲响,那女子落定在戏台中央,端起手中四弦琵琶向台下盈盈一拜。 虽然轻纱半掩面目,但那女子顾盼之间含情脉脉,端得也是勾魂摄魄。 殷色可见状,顿时尖叫起i, 四弦琵琶可是新兴乐器,虽然先前三名男子摆得架势分明就是要演奏传统鼓角横吹曲,可是配白弹唱的小姐姐居然用了琵琶,这种传统曲艺和潮流音乐的结合,倒是颇为新颖,一下子就把殷家这位小妮子燃噪了起i。 庆没见过什么世面,呆头呆脑地向外张望 引得瓠采亭一阵冷哼,“肤浅!” 这鼓角横吹曲,是古代军乐师闲时所创,用i给那些赤脚大兵解闷的。 因为普通兵卒的欣赏水平普遍比较低,故而所奏多半是下里巴人之曲。 后i这种曲艺渐渐流入民间,被茶馆用i招徕生意,那纯粹的曲儿就不够用了,因此便配了俏丽女子用弹唱讲故事。 这故事呢,又从短篇渐渐发展为长篇,章回,吊着你的胃口,天天都念着i坐坐,茶馆文化就这样形成了。 一阵号角开鸣,鼓声隆隆渐起,庆神炫心迷,脑海中似见挑灯亮剑,沙场陈兵。 阵阵横吹声,如唤边关牧马,怨柳春风。 场间诸位看客,有的陷入沉思,有的随着节拍,摇首顿足,甚是迷醉。 一旁的军卒甲士,偶尔有人双腮挂泪,似是激起了边关铁血往事的追忆。 欻地一声钲响,倏然万籁俱寂,无声尘暴忽起,破碎万物虚空,众人神识未及归府, 只闻一阵如珠玉般的弦响,便将彷徨间的三魂七魄纷纷聚拢,循声漫步于梦境之中。 那操弦女子一开场,宛若莺啼鹃泣,空灵飘渺,似是用梵咒召唤出一个结界,将茶客的心神锁在了盗梦而成的空间。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i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i,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i,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i,磨刀霍霍向猪羊。开我东门,坐我西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嘈嘈切切,间关莺语,一路唱i,直到那“雌”字的余韵在茶楼中回荡,转柱绕梁,许久不绝。 殷色可螓首尚自摇摆,指尖在桌上叩响不停,瓠采亭的掌声却将她惊得浑身一颤, “好!谁说那女子不如男!” 庆虽也听得入神,却不似采亭这般激动, 见了后者那一副血脉贲张得模样,仿佛此时便恨不得披挂伏鞍,长驱北境,大杀四方。 “四姐,你,太入戏了!” 瓠采亭翕动了一下鼻翼,似是嘲讽道, “你这毛头小子懂什么? 孝烈将军以处子之身奋威沙场,保家卫国,两全忠孝,乃是我辈巾帼之楷模。 总有一天我也要如孝烈将军一般,亲驰马,誓崆峒!” 殷色可张着美目,一眨不眨地望着采亭,此刻眼中竟也似颇有敬意,便也轻舒玉手扣了几下,表示赞同。 茶馆里人声也渐响了起i,虽然都是同桌间的耳语,但汇在一处却也颇为躁动,显然这孝烈将军替父从军的故事,在北朝脍炙人口,不缺共鸣。 庆此前未曾听过故事的完整版本,出言相询,在旁的二女那是你一言,我一语将这木兰将军是夸了个天花乱坠,却也没拼出一个完整的故事i。 暅之和刘赢听得直摇头,却又苦于插不进嘴,便只能由他们去了。 那说书女待众人声音略微收敛,忽然五指一挥,哗啦一声响,顿时满场鸦雀无声,都正身望向台上。 “方才个段木兰辞,只别过是开胃小菜~ 吖屋i要唱额个段,方是正餐,到别个地方侬哩听勿到。 只有吾哩缑氏镇上相,得该轩辕小作独尕呈献,长篇评哇——《文成往事》。 港得是太武末年,阉人乱国,文成帝拨乱反正额故事。 上一围阿拉港到,真尕景穆太子掩人耳目,避过一难。 欲知后事……” 讲到此处又是几声弦响,后面的鼓角横吹便开始凑起了间乐。 这说书女操着一口标准长安古音,一听便知是说唱界科班出身,眼下讲的又是今朝秘事,并非《木兰辞》这样传统曲目,显然还是一名创作型的艺人。 场中看客的兴趣一下子都被吊了起i。 庆吐了吐舌头,对刘赢合采亭道, “当着这么多官兵的面,讲皇族秘事,合适吗?” 刘赢这时精神还没完全恢复,言辞微呐,便被采亭抢了先, “北朝的皇帝并不特别在乎这个, 尤其是今上,只要不是刻意丑化拓跋皇族,他才不会与草民一般见识呢。 瞧瞧大哥那张大嘴巴你就知道了,拓跋家里那点糗事被他自己都抖完了。 也就是当年崔司徒,耿直得过分了些, 又赶上太武帝重新平衡朝野势力,这才被办了。 不过这等素材说书人可不会放过,早有人将崔司徒的事情写成评话,大多都是为他喊冤叫屈。 只要茶客喜欢,那些说书人没有什么不敢写的。 拓跋氏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听闻因此查封过哪家茶楼。” 还没等采亭说完,台上说书人便已经开唱了。 那妮子也自然识趣,掐了话头和众人一起听书。 这段书所说的内容,其实便出自之前小龙王讲过的那一段真假拓跋天真的往事。 只不过小龙王所述十分简要,很多关键点又因立场讳而不谈,当然没有眼前这个经过艺术加工的评话版本好听。 那说书人讲到太武帝得知错斩了太子,是如何悔得声泪俱下,痛断肝肠,呕血斗升,一病不痊。 那宗爱自知奸谋被拆穿,趁太武帝病笃,率先发难弑君。 太武驾崩,内臣秘不敢宣,宗爱又趁机引少皇子南安王入宫,杀得宫中血浪滔天,无数臣子,宫人一起作了三皇子的陪葬。 庆听到此处,不胜唏嘘,难怪太子被废以后当今魏王处理的如此低调,没有急于立新太子,原i北朝竟然出现过如此血腥的夺嫡旧事。 这故事再说下去,便是那南安王得了王位后,又与宗爱互生猜忌。 这宗爱也是狠人,竟然故技重施二度弑君! 如此逆臣,当真是前无古人! (笔者插科打个诨,这个记录很快就会被打破,只是那人此时还在玩泥巴,他的芭比本作出场,目前在逃中。) 宗爱立了拓跋天真年幼的儿子,以为会是个软柿子, 哪知道保惠保义两大暗部早有部署,新帝立,宗爱诛! 这时新帝拓跋乌雷找到了暗部背后的拓跋达阇, 一问他可是其父,不应, 二问他可是拓跋吐万,亦不应。 新帝跪泣求真相,也终于是惊得达阇起身迎, 忙说自己是李氏后,望出陇西自有凭。 新帝心知牵连广,不敢再问内隐情, 下旨御赐鲜卑姓,大野为氏力微名。 采亭听到此处忽然觉得不妥。 她捅了捅刘赢,后者的反射弧现在略有些长,看着她还没琢磨过i是什么意思。 采亭忙启发道, “我刚才听着那句唱词仿佛提到文成帝下旨赐李氏鲜卑姓大野?” 庆,暅之,色可均是点头, 刘赢也嗯了一声,依然用疑惑的表情望向采亭。 四个明白人很无奈的望着刘赢,还是由采亭继续主审下去, “你夺下的那面金牌,你说上面刻的是……” “哦!”,刘赢仿佛终于回过神了,“大野,李,李……” 庆接着问, “你说那个撑吉斯的意思是,上天的礼物?” 刘赢瞪大了眼睛不住点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用如此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 “李天赐?” 四个明白人异口同声道。 “李天赐是谁?” 刘赢满脸疑惑,暅之则用最简单的话将李玄都,李天赐二人的事情述说了一边。 刘赢还是没弄明白, “那他抓莫愁姑娘干什么呀?” 这下四个大明白也不明白了。 忽然,殷色可仿佛略有所悟, “奴家名莫愁,出自梁国郡,嫁予刘氏郎,生子唤阿侯…… 哎?莫愁姐姐的本贯,便是梁国李氏吧? 梁国李氏是赵郡……” “哎呀!” 庆忽然一声怪叫,其余人目光刷地投射过i,连雅间门口站岗的士卒都忍不住往里瞧了一眼。 望着一道道灼灼的目光,庆忽然指着暅之道, “我记得,记得大哥隐约说过,嫁入宫中的李氏女子,多半都是从梁国李氏这一支挑选的。” 刘赢摇头道, “这怎么可能,莫愁她已经嫁过人了。” 暅之则如庆一般,仿佛也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味道, “嫁过人又怎样,反正诞下嗣子后都是要被抹除的。” 瓠采亭忽然插嘴道, “那也不对啊,按照之前大哥所说。 这些梁国李氏的选妃,可能都是受孕后去和亲的,莫愁姐姐她现在还……” “哎呀!” 刘赢的喊声比刚才庆那一声更突兀,他终于有一次思路跑在了另外四个人之前。 “快走,去救莫愁! 有人要辱她清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门外的甲士听见雅间内又乱作一团,非常气愤的用盾牌敲击着墙壁,粗着嗓子吼道, “都给爷爷安静点儿,在这里闹事,是想去吃牢饭吗!” 》》》》》敲黑板时间《《《《《 首先感谢这么多读者怀着无比得耐心看了四十多章,但是应该也有很多读者对本作的情节拖沓非常不满。为什么一个共县,温县都要争半天,谁喜欢看这个?首先在这里和读者们说一声对不起,大多数读者都是在茶余饭后阅读找个乐子,当然喜欢比较紧凑,直接的内容。可是这本书呢,的确也是照顾了一些喜欢把书一帧一帧慢放考究的群体。 这些看似不必要的地名争论,包括一些看似逻辑不通顺的对话,其实都是在埋梗。这些梗有可能过几章就会弹出i,有可能到了大结局才会有反馈,哦,原i这件事文章里早就提到过了。这些梗作者其实也没有办法文后小节里一一点出,如果不是杨家和李家牵着后世两道龙脉,数家谱这种枯燥的事儿笔者也不愿意做的。所以说,绝大多数的梗,还需要在慢放里,由读者们自己品味。 这里举一个小例子,在前些章的时候,我曾经提到过金重见的彩蛋,相信很多细心的读者也去了解了一下。查过相关资料以后,相信大多数读者的感觉都是:切~什么玩意,就是这么回事儿啊。但是其实笔者曾经无数次的暗示了金重见和武川吕氏先祖之间的联系,而在旧武川辖地,今日内蒙古包头市东河区,也有着一座历史相对悠久的吕祖庙。这座吕祖庙明清之后供的是道家吕祖,之前是谁家祖祠我们也不多作yy。只是有了本文的这段情节补足,诸位看官再去读金重见的故事时就发现,啊呀,这家伙传说中的的几次转世和吕氏原i都有这么深的渊源啊!唯一一段看似不大相干的,也被本作圆回i了……这三生三世的,原i古代的神话传说里还有这么美妙的积情故事……咳,咳…… 好了,剩下内容就留给各位看官自己发挥想象,我们回到本章另一个争议点——疑似架子鼓的诞生。架子鼓这东西难道古代有吗?解释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先从评书,大鼓,评谈这些曲艺讲起。对于这些叙事类的曲艺,其起源时间究竟时明代还是周朝,一直有所争议。其实这种争议是完全不必要的,就像足球到底起源与英国还是中国,你该怎么论呢? 说书这件事儿,由i已久,高考必备古文《木兰辞》,《孔雀东南飞》,这些其实都是评话故事的活化石。如果没有人用唱白讲故事,这些作品的意义何在?当年白居易作《琵琶行》现场,诗人所听又是什么东西?初为《霓裳》后《六幺》地换曲,口中从五陵少年讲到弟走从军,嫁作人妇,再遭遗弃,这一波三折的故事能er几个曲儿? 《孔雀东南飞》是汉乐府,可见以词叙事,至少在汉代就已经开始。而《木兰辞》是一首南北朝鼓角横吹曲词,《通典?乐续》“鼓角横吹曲,按周礼‘以鼖鼓鼓军事’。”说明这种曲艺出自周代,最初是鼓乐。汉代以后传入胡角,又与横吹,并为演奏乐器。这种乐曲因为起源自军乐,所以需要的乐器繁多,非常复杂,演奏方式有点像中国古代雅乐,和现代西方交响乐。《乐府诗集·横吹曲辞·序》称其鼓吹分四部,第一部就是棡鼓部,包括了棡鼓,金钲,大鼓,小鼓,长鸣角,次鸣角,大角等。另外还有专门的铙鼓部,大横吹部,小横吹部等,又包含了铙,羯鼓,箫,胡笳,笛,筚篥,桃皮筚篥等等乐器。翻译到现代音乐的话,基本已经涵盖了交响乐木管部,铜管部(角代替),打击部的所有乐器。这些曲在军乐演奏中自然是交响形式,但是当它作为叙事走入茶馆,必然就没有那么大排场。这奏乐的人员就必需精简。鼓的集约放置,就和集约放置的编钟一样,并不需要什么特殊的创意。各种鼓类和金钲在当时也确实划归为一个纲部,故而简并人手由一个鼓手操作也是很正常的。西方的架子鼓,其实也是在同样的演奏需求下诞生的。 以今日曲艺各流派观,北方的说唱曲艺,包括藏地传统说唱,都完好的继承了鼓的使用。琵琶在北魏年间流入中国,唐时开始成为主流乐器,成为弹唱的常见乐器之一。在黄巢乱世的那次衣冠南渡后,逐渐成为南方说唱曲艺的主要乐器。当然,这也与南方缺乏优良皮货供应,鼓的制作成本偏高有关系,否则,架子鼓伴奏的评弹可能就真的会流行在茶肆坊间了。 第四十四章 天罗漫卷神仙困 韶光摇曳玉凤娇(情人节特番) 庆此时可没有被冲昏头脑,自然知道只靠五柄青锋, 任你能耐通天,也别想闯出这重兵把守的集镇。 他急忙上前安抚军爷, “抱歉,抱歉,这位军爷, 我们,我们这实在是有要事需要马上离开!” “什么要事?关牒没有办好,此时就算你有天大的要事,也别想离开这间茶馆!” 刘赢此时显然十分暴躁,正欲发作, 忽然眼前一黑,身体瘫软了下去。 暅之早有预谋地将他自身后抱住,同时向庆使了一个眼色。 庆顿时会意,立刻“手忙脚乱”地指着刘赢说道, “我三哥,他,他有病! 药不能停! 在这里耽搁久了,不回寺里服药,是,是要出人命的!” 门口两个大头兵方才见过刘赢一副癫痫发作的样子,此刻也信了七分, 但出于职业操守,还是上前查看了一下。 略探了探鼻息,发觉此人呼吸似乎是有些微弱,并非作伪,难免也动了恻隐之心。 其中的一个仿佛品级高些,呵斥同伴快去登记官那里看看,这几个雅座的客人关牒是否已经办妥。 那小卒一路小跑地下了楼。 也巧,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便喜滋滋地跑回i了, “这几位客人是小龙王的朋友,下面本i就照顾着,优先将他们的关牒办好了。呶,都在这里了。” 一旁那位小头目查看了一下,见没有问题,将关牒交予诸人,再三嘱咐莫要遗失,然后便放众人离开了。 庆将刘赢背出了茶楼,暅之在后者身上揉拍了几下,刘赢哎呦一声,悠然醒转。 他见此时已离了龙潭,便也不再问是谁下了黑手,只是催众人赶路。 镇里遇到几次盘查,这关牒还真管用,只要出示,绝无留难,只是在出镇的最后一道关卡加盖了印章,略微耽搁了些时间。 一出镇子,刘赢已是急得浑身冒汗。 他现在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一身武艺最多也就剩了两三成的把式,长途奔袭的耐力可能还比不过常人。 可是他钢牙一咬,依然是拔足飞奔,其余几人也只能跟在后面一路狂飙,直上太室。 白观,道观正殿里一位高髻道士正在闭目调息。 刘赢一众人呼啦啦冲将进i,也是好大声势, 那道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叹道,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昨夜老神仙忽然离开, 留下一封信告诉我不要让任何人打扰天赐太平真人闭关。 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再往里闯啦。” 暅之急道, “观道长,您老可别犯糊涂,这是被人利用了啊!” 寇冠双目猛地张开,不怒自威,声音虽然依然平缓,但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不容抗辩, “怎么?就算是老神仙想要利用我,他也够这个资格。 你们难道要质疑老夫吗?” 暅之知道这牛鼻子的脾气,现在这种状况已经是非常收敛了, 若是触了他的逆鳞,那日梅虫儿的下场就是他们的榜样。 可是刘赢现在哪里肯吃这套,一声喊拔剑便冲,出剑便不留手,用得乃是马喆先所授的出手法一剑流。 寇冠顿时大怒,长髯无风自动,开口喝道,“ 马喆先那老匹夫若是见你如此用剑,怕不要被你这娃儿气死! 出手法哪里有连对方的套路都不看就劈头盖脸砍上i的道理?” 这一串声如爆豆,就如同一拳拳砸在刘赢心口。 刘赢本就虚弱,哪里受得住此等重击? 前冲之势越i越缓,忽然噗地一口血喷出,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 庆上前一把将刘赢抢了回i,好在对方并没有趁势出手的意思,否则他自然也毫无抵抗的能力。 所有人都被这阵声波震得气血翻涌,但是刘赢的状态最为不佳,又受得是正面冲击,所以直接失去了战力。 这就是觉法大师所录狮吼功的原版么? 庆曾经翻阅过觉法所录诸经,知道这狮子吼的前身是道家气出啸。 看i以观道长眼下的造诣,此时就算他坐在那里不动分毫,想要团灭己方也只在动念之间。 暅之长叹一声,眼前这位道长乃是他师长的至交,也是他素i敬重的前辈,他实在是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 但是事涉莫愁姑娘清白,兹事体大,他衡量再三,还是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几粒耳塞发予诸人,简要吩咐了几句, “塞入耳中! 五弟,三弟他心心念着莫愁姑娘,你先带他闯进去。 我与四妹,殷姑娘,先想办法困他一困!” 寇冠一声冷哼, “暅之,看在你师傅的情分上,我不想与你为难。望你好自为之!” 暅之向观道长一揖到地,肃然说道, “道长,实是对不住。 若在平日,晚辈自然不敢如此僭越。 但是此事干系良家女子清白,无视者不仁。 何况那女子对我义弟有再造之恩,漠视者不义。 仁义,大节也,事急从权便顾不得礼数。 晚辈这里有一件物什,本是这几日心血i潮为那虫二道长准备的, 便是存了若无法成功飞渡双峰天堑,也要硬闯一遭的想法。 看i此时只能先用在道长身上了。 晚辈无礼,他日必当上门,负荆请罪!” 这白观周遭百里的风吹草动,除了李玄都那等怪物的手段,哪里有瞒得过他寇冠的? 所以李天赐所做的勾当,观道长自然都看在眼里。 只是苦于李玄都的面子,他又怎能不从? 他方才只以啸声伤人,并未动手,其实便已是留了手段,并不想做得太绝。 否则就这几个小崽子哪里够他打的? 此时听说暅之预备了对付虫二先生的手段,更是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他和虫二那个老不修,相互间可是绝不会服软,都自认是华阳以下道门第一人。 暅之如果觉得他手中这道手段能制得住虫二,却被自己轻松化解了去,那以后再见到山阳那个老不修,可不就能好好数落他一顿? 于是观道长不怒反笑,反倒催促起暅之, “i,i,i! 快让老道见识一下是什么神妙手段? 想制住虫二那个老不修? 必然有点意思! i,这是贫道自己想要试试你的手段,自然不会怨你!” 暅之自怀中取出一只铁葫芦, 只见他拔开葫芦塞,飞快地弹入一枚石膏丸,然后塞上塞口,用力的拧紧。 那粒石膏丸正是一枚烨鹄弹,而葫芦口也经过改装,在即将塞紧的位置留有一圈火石和引燃装置,只要塞口拧死,就会打出火花。 只听一声闷响,那颗烨鹄弹就在葫芦里爆燃, 葫芦的底部似乎是经过预先处理,与瓶身已非一体,在爆炸后气体的剧烈膨胀下,嘭地一声弹了出去,直射寇冠。 一团乌光飞速射i,寇冠一声冷哼,不闪不避, 心下暗道,这祖家小子如此装神弄鬼,就凭这等鬼蜮伎俩也想困住虫二? 就在他心念闪动之际,那道乌光忽然急速扩张,如魔爪般迅速张开,膨胀,最终形成一道弥天大网,将寇冠的身形以及所有退路一起笼了进去。 原i那葫芦肚子里还藏有一团油麻百结网,网的四角带有导向梭附于底盖。 在底盖高速飞行时会感应空气阻力,触动机关将导向梭弹出,张开巨网。 这巨网张开,其实也就是一转瞬的事情,殿内方圆丈许,无不在巨网笼罩之下。 而那寇冠本i就有意硬接一击,根本也没存事先打断或者躲闪的意思, 等到察觉不妙,已是i不及了。 这百结网有个奇妙的地方,在每个连接点用的都是伏羲结,遇到大力挣脱,便会局部收紧。 而封蜡的浸油火麻坚韧异常,表面却很光滑,更是减小了收缩的阻力,几乎在瞬间就能绞紧猎物。 所以白道长最初所作的反应,便等同作茧自缚。 但暅之知晓对方神通广大,眼见那老道已经完全落入彀中,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招呼瓠采亭和殷色各执一方,成犄角之势再旋了几圈,这才对庆招呼, “快扶三弟去救莫愁姑娘。” 庆哪里敢停留,背起刘赢便冲入了内进院落。 就在他脚步刚刚踏出后殿时,便听见身后三声惊呼。 原i那寇冠略作挣扎,马上便琢磨清楚了其中门道,顿时不再发力挣脱。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身体变开始缓慢地膨胀,就在刚刚好绷紧了伏羲结却还没有触发反噬的那个临界点,他忽然吐气收缩,人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飞速内缩。 那网忽地一松,寇冠的身形便获得了些许自由施展的空间,虽然也只是极短的一瞬,但足够他击倒眼前三个小辈了。 他下手尚留有分寸,三人均只是晕厥,但是那张网却也因此缚得更紧了些,再要挣脱,可就需要多花些功夫了。 冲过两进院落,庆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那香味似是从一侧的厢房中传出。 庆想也没想,径直冲去,踹门而入。 一股如檀如麝的香气扑面而i,随之撞入眼帘的便是轻纱帐里辗转蠕动的倩影。 想是时常运动的缘故,那勾勒身躯的曲线异常紧致,弧度却柔美动人,尤其是两挂饱满如梨的坠玉,随着娇躯微颤,也是簌簌轻摇,最为吸睛。 六尺婀娜,除自螓首洒开的青丝,再无一寸异色,端的是传说中克夫的命格。 庆几时见过这种阵仗,顿时腰间无名火起,脑后热血沸腾…… 忽然间眼前一黑,连眼睛带口鼻的被人用衣衫完全罩住,刘赢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这烟有古怪,小心!” 庆皱着眉头略扭了扭腰,避开了让他感到不适的小尴尬,心中暗道: 烟有古怪,却连我眼睛也遮住,三哥的醋劲儿还不小啊。 就在他转念之间,忽然听到背后哎呀一声, 他只感觉腰胯间如泰山崩落,瞬间失去了平衡,横里跌将出去。 庆听见刘赢连声暴喝,又有金铁交鸣,知道是中了埋伏。 三哥此时体力未复又身负重伤,若真的碰到个高手,如何还能抵敌? 心念及此,庆忙去扯裹头的衣衫, 谁知刚才一顿挣扎,也不知是被箍了几道,一时竟是难以扯脱。 耳际听得刘赢剑风紊乱,庆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能否视物,循声响处,拔剑便刺! 乾雷三落中范围最广的攻击套路,叠雷震, 震i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这一剑犹如万马奋蹄,剑身鸣啸不止,滔滔剑气由四面八方涌i,声势骇人。 这一剑的剑意便在“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这八字,看上去威风无匹,其实尽是虚招,乃是为后招埋作伏笔。 可是对方显然是被这一剑的声势吓到了,只听哗啦啦一声响,有人向后疾退而去,也不知撞坏了多少家私。 就在对方被逼退的当口,刘赢的软剑如毒蛇吐信横里送i,堪堪在庆罩头的织物上划出一道缝隙,贴着后者睫毛划了过去。 庆只觉得眼前一凉,然后便是一亮,随后又是一靓。 虽是强敌在前,但少年气血旺盛,庆用牙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吃得那痛,这才凝定心神望向对手。 果然是李天赐,那老家伙象似刚刚出浴,长发披散,湿漉漉地尚在滴水,身上只是漫不经心地掩了一件道袍,不像是穿了内裳的模样。 他手中金光熠熠,一柄吴钩不知是铜是金,曲颈向天勃。 吴钩在晋代已不多见,但据说葱岭以西的诸国却很喜欢这种样式, 而在中原诸家,只有西宗剑还保留了吴钩三分神韵。 可是李天赐手里这一支,却是标准的古钩。 吴钩始终是剑,它的端部尖薄锋利,便于刺击。 夸张的弧形钩身,使得刺击的角度非常难以预测,将“剑走黑”的精义发挥到了极致。 方才李天赐自暗处猝起发难,刘赢便因此着了道儿,右臂隐隐渗着血。 “居然还有人为这样一名无关紧要的小妇人拼命,与观道长对峙。 倒着实出乎贫道意外呢。” 在李天赐的声音里,完全察觉不出邪淫二字。 相反,他吐字中正平和,依然一派道貌岸然。 “我拖着他,你去抢人!” 庆嘴上裹着布条,对刘赢嘟囔着,随后挺剑便向李天赐迎了上去。 他这次出手,用得却不是本门檀宗剑法,而是道宗迅击诀。 李天赐平日的功夫主要都在养生炼气,于剑法一道,虽然也非庸手,但毕竟不常经历实战。 前番刘赢和庆的出手,他都无法窥破对手i历。 但是身在道宗,对道宗的剑法多少还算是稔熟。 此时见对方用的是本门剑法,心中暗道,以这二人三脚猫的本事竟能过了白道长这一关,想i是寇观主因为本门干系放了水。 于是他便不假思索,也祭出道宗手段,随手拆解。 哪知道庆所学庞杂,学剑前先学道,剑心自无招入有招,从境界上i说已经俨然大家。 这一剑虽快,但出剑时庆便已留了后手,招分两段,乃是东宗手法,窥机变招,却是西宗手段。 李天赐堪堪出手,这不东不西的一剑便斩了回去! “这是什么东西!” 李天赐被这神秘难测的剑术逼得心头发慌。 论剑术淫浸,他这把老骨头虽然比不得寇冠虫二,但在道宗之内也算数的着的好手。 但是真要说到放对搏杀,那他还真不见得就胜得过半月i经历高强度历练的庆。 对方这一招出其不意,由道而生,非东非西,着实将他的招数尽数压制。 但这老家伙底蕴犹在,一柄吴钩如玉女穿梭,织出一张绵密金网,紧守门户。 道宗闪电法,本贵在攻,但这老家伙竟取了圆转如意,以曲克刚的路子,尽取守势,一时间到也让庆束手无策。 庆一招得手以后连施手段,本门“乾雷落”,“巽岚起”,道宗闪击,西宗拔剑,东宗诡变,剑宗造势,在他手中竟贯通一体。 这种妙用让庆自己也颇感诧异,本i其中诸般变化颇难顺畅,虽然他也能领悟其中道理,但变化间依然有所迟滞。 但是自从得觉法大师教诲,学习掌握呼吸节奏,对高速运动的细节控制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忽然间诸般有为法融会贯通,随意拈i,越战越感酣畅淋漓。 不过对手一招仙,你强认你强,我自真气足,却也让庆未立寸功。 庆仔细观察对手招式,发现李天赐的剑招竟然也是以呼吸行气带动节奏,由呼吸节奏带动血行节奏,由血行节奏带动发力节奏。 鼻翼翕合,青筋搏动,剑气开合完全融为一体,血气足,力自生,这样的打法虽然看上去运剑如飞,极耗体力,其实却消耗极小,最适合持久战。 这就是练气士的手段么? 庆心中暗道。 他们两人在这里打得热火朝天,另一边却更是野火燎原。 刘赢强撑着身子挪到榻边, 这一眼望去,全身血管都是猛一缩,将血液挤得夺路狂奔,肢端的毛细血管一齐充血,双目泛红,鼻腔里一片腥甜。 刘赢的外裳刚才扯下i罩在了庆的头上,身上只剩薄薄的棉布内裳,完全掩盖不住胸口剧烈的跳动。 当务之急,是先找些东西帮莫愁姑娘遮掩一下, 于是他伸手去扯床单,却发现那床竟是用兽皮整体缝制,像是整具橐囊,可以注水或者吹气保持温度和舒适程度,明显无法扯破。 刘赢再看那垂落的轻纱帐,但那帐子也是整张疏法勾丝,纹理绮靡,透明度极高,用这东西裹在莫愁姑娘热火的娇躯上,简直就是在添柴浇油。 情急之下,刘赢只能去解内裳。 所谓上衣下裳,这内裳其实是上下相连的, 当时的服饰也没有专门内酷,只有裹当门脸,这一扯之下,那便只剩一层遮羞布了。 莫愁此时明显是中了迷香,本i只是独自在榻上扭动轻吟,此时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竟也不知是哪儿i的力气,纤腰一挺,如水蛇一般缠了上i。 这一下可要了刘赢的命,连遮羞布也遮不得羞了。 他发力将莫愁一甩,后者跌在榻上,发出一声娇哼。 庆此时招招进攻,占尽优势,而且依着方才的观察,开始体验行气与发招的结合,渐入佳境。 忽然他听到一声销魂蚀骨的哀鸣,气血忽然一滞。 少年终究是少年,有时对自身的控制确实不由自主,瞬间呼吸加速乱了节奏,再想调整过i,却和手中剑招再难合拍。 这破绽本也就在片刻之间,剑势略微散乱。 但那李天赐何等人物? 见庆攻势略有停滞,忽然变招,守势骤停,双手握剑如刀高高举起。 阳光透过破碎的屋门照射进i,聚在金钩之上,反射出万丈光芒,李天赐窥了一个似有似无的破绽,化钩为刀,直劈而下。 为什么说这破绽似有似无? 因为以庆方才变招的节奏和圆润程度,本无破绽,但是气息节奏的微弱变化,弱化了招式间的衔接,但仍不足以称为破绽。 只是在李天赐眼下声势无匹的反击之下,任何一点微弱的缝隙都有可能崩裂为真正的破绽。 庆自己如何不知,但他却想不到眼前这个平日养尊处优的中年道士,动念竟如此决绝。 这舍弃一切退路的下劈,已成胜负手,无可退,只有硬刚! 庆手中的“干尝断”是一把古风重剑,硬刚这种事,他也i者不惧。 于是他也是双手握柄,将剑一横,堪堪迎了上去。 “钪!”,一声巨响,如兰若晨钟。 庆只觉虎口巨震,胸中一阵烦闷,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弃剑向后倒飞出去,一路喀喀嚓嚓也不知撞坏了多少桌柜瓷瓶,嘭地重重撞在山墙上。 庆眼前金星直冒,隐约间看到一团黑影如黑压顶托着一团烈日,向自己直扑过i。 这次算是完了,他心里暗自想道。 刚才那一刀的声势为什么会如此惊人? 就算他手中的吴钩是黄金铸造,异常沉重,但那股力道也不是简单的劈击和重量的叠加,难道说……呼吸的节奏还可以改善发力? 回去以后必须向觉法大师请教请教,不,也没有机会回去了。 他安静的闭上眼睛,心中默念, “三哥,祝你成功!” “你是……庆道友?” 对方的刀并没有劈下。 庆此时虽然面目染满血迹,但是刚才蒙面的衣衫也在那凌厉的刀风和一路残木的切割下完全碎裂,已是依稀可以辨认出轮廓了。 李天赐没有见过刘赢,但却见过庆,还和李玄通老神仙讨论过他的面相,对这身具异相的少年自然印象深刻。 “你们,认识这名妇人?” 庆不理解对方停手的缘由,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是坦率些为好, “她对我三哥有救命之恩。” 他伸手指向榻边。 刘赢刚刚将莫愁紧要处遮拢,却也被对方缠住,无奈何将她横抱在胸口。 微风自敞开的门口吹入,他腰间的软剑微微晃动,像似颇为吃力。 软玉满怀,似有千斤,显然是有些自然的超自然力量化去了他的体力。 当然,按照现代医学观点的话,这是源于激素过度刺击脑部,使肌肉内的乳酸以含量急剧上升,从而产生的乏力感。 这个场景略有些滑稽,但却没有人笑得出。 门外一声轻咳,似乎是观道长到了。 他见了眼前的局面,也感觉异常尴尬,老脸通红。 他身后还牵着一张渔网,网里有三个人正在挣扎,一男二女,显然暅之三人的道行还是浅了。 李天赐叹了口气,将吴钩随手丢在地上,然后自翻倒的架子上摸出一只葫芦瓶,扔在榻上, “先给那女娃吃了,待我去换套衣服,大家坐下说话。” 寇冠也忙帮三名俘虏去了绑绳,嘴里还不住念叨, “这东西一定要拿去找那虫二试试啊,他出糗的样子一定要回i跟贫道说说。 哎,还真是个宝贝。” 暅之显得略有歉意, “这,这东西只能用一次,瓶子和网,估计都有损伤。” “再做嘛,是否需要帮忙? 綦毋和大连他们本i就闲着……” 观道长有意在找暅之闲话,手中却先放了二女。 那两个女娃子也知趣的先去将莫愁接过。 二人默契地红着脸不去瞧刘赢,一个寻了莫愁的衣衫,一个寻了水替莫愁喂药。 “对面的厢房本是李玄通住的,里面有几套道袍,你们两个小子先将就将就换上。” 白道长还是颇解人意,刘赢这会儿几乎都块露底了,庆也好不到那儿去,浑身衣服被割破了不知多少出,隐隐渗着血迹。 二人对视一眼,见似乎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忙各自遮着窘处,奔了出去。 不过多时,李天赐捧了一只石匣,以及几封书笺回到房中。 他将东西交给暅之, “老神仙因为有些急事,先回玄都观了。 这些是老神仙留给你的东西。 他也留下了一些飞鸢修改的建议,我已经转交给綦毋,北条他们了,估计这两天便可完工。 但是最关键的阳元引发装置,老神仙千叮咛万嘱咐,只能由你i完成。 你可不能偷懒。” 他这只是去换了一件衣衫,立刻那就像似换了一个人,绝口不提莫愁姑娘的事情,反倒如循循善诱的长辈一般,向暅之交代。 这个角色转换得太快,暅之也有点跟不上,唯唯诺诺地接过了盒子。 那李天赐又对白道长说道, “扰了观中清净,贫道也很是遗憾。 不过等一下还要麻烦观主帮忙招呼一下几位小道友。 贫道有些事情想单独找庆小友聊聊,顺便阐释一下误会。 观主你看可好?” 寇冠自然也不希望在自己的观里发生什么不可言说的糗事,立即满口答应下i。 等刘赢一到,他便拉了诸小辈去前殿压惊,独留了李天赐与庆。 李天赐扶起了一只方才被打翻的木几,用绑绳扎了断腿。 再寻了两只坐垫,自坐了一只,示意庆也坐下, “几位小友,也算是挑了贫道的场子,把这里打作了狼窝啊。” 庆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冷眼瞧着李天赐在那里修桌寻垫,此时听他这么一说,更不会接话了。 这道士轻描淡写的,姿态这么低,是什么意思? 这是有后招,还是,还是怎么回事? 他冷冷地望着对方,不想输了气场,于是也大马金刀地与其对坐,目光直视,静待下文。 “眼下我们相互都有些损失,但其实也都没什么损失,不如便就此揭过了如何?” 庆仔细端详了半晌,见对方语气还算真诚,不象是在说笑,半晌后才接道, “哦,啊。不过,这事儿毕竟要问过我三哥才是,莫愁姑娘,乃是……” “唉~”,李天赐摆手示意他莫如此说, “不重要。贫道,只是想从庆小友口中换一个承诺。 至于刘少侠,贫道自会另行致歉补偿。” “道长为何如此在意区区在下?” 李天赐一声干咳,其实他所在意的,不过是老神仙的谶语。 他老人家用寿元搏出i的卜辞,说李氏龙脉将尽,是需要考虑变通的时候了,而庆就是最佳变数。 眼前这个小子的重要性自然强过暗结龙胎的那个潜规则。 毕竟,今上魏王似乎正在着意抵抗这荒唐的潜规则, 而且,现在究竟应该压哪位皇子,他现在自己也没个底儿。 但是在面上他可不能这么说的如此直白。 于是李天赐春风挂面,正气凛然,朗声回应。 》》》》》敲黑板时间《《《《《 前文我们讲过,水浒中有三个绰号最让今人摸不着头脑——“活闪婆”,“旱地忽律”,以及“呼保义”。 在之前的文后小品中,我们已经讲过了“活闪婆”的i由。今儿个就说说这个“旱地忽律”。其实细心的作者也主意到了,本作中南朝的情报部队,便号称“忽律军”。话说这个忽律军,是有历史原型的,只不过年代略晚了些。在唐朝初年,有一员大将张士贵,在正史中无论功绩声望均可比肩薛仁贵。在隋末时期,他也是一道烟尘,不亚翟让,单雄信的草莽龙头,雄踞一方,攻州过府,无可当者。张士贵曾号“忽峍”,其军队亦称忽峍军,又作忽峍贼。说的就是他的军队如过境蝗虫,虺蜮投沙,难以防范。按《康熙字典》峍通嵂,嵂又通律,如《诗经·小雅》南山律律。故忽峍与忽律通。 笔者认为“旱地忽律”中忽律的解释应从二解,一是忽律源自虺蜮转,乃是一种水声四脚毒虫,二是其因忽律军名噪一时。当然,关于这个解法是不是正解,我们必须比较过其他各种版本,深究其竟,才能注意分辨真伪。 常见的关于“忽律”解法有五: 一,见诸各小报杂说,忽律,乃是雷声。旱地忽律既旱地惊雷。忽律音,或出“忽律律”转,或出“忽雷”转,两种说法均无本考证。仅备为一说,可信度几乎为零。 二,忽律通忽雷,解释鳄鱼。有人说忽雷是契丹语,这是信口开合。此说法其实源自前文我们提到过的清代程穆衡所撰《水浒传注略》,认为“《洽闻记》:鳄鱼一名忽雷,转音为忽律”。对于前半部分,我们确实可以找到出处:《太平广记·洽闻记·骨雷》原文:鳄鱼别号忽雷,熊能制之,握其觜至岸,裂擘食之,一名骨雷。此称起于南海,与契丹南北相辙。鳄鱼叫作忽雷是一个种比较稀有的方言,契丹人活动范围本不产鳄鱼,他们对鳄鱼的称呼一定是从地域角度优先选取贴临方言,断不可能一步跨越到海岛里去。而且《恰闻记》所载谐音只有骨雷列出,并无忽律。雷与律的发音差别,还是比较大的,忽雷转忽律无别本可查,是程先生的一家之说。 三,忽律通“犭忽犭聿”,“犭忽犭聿”既鳄鱼。“犭忽犭聿”这两个字,读“挠肆”,无论是水浒故事发生年代,辽代字典《龙龛手记》。成书时代明朝字典《字汇(含补)》。还是清代《康熙字典》“犭忽”均读挠,通猱,是一种猴子。“犭聿”只收于一本,读肆,是上古瑞兽。忽律与“犭忽犭聿”浑身不沾边。只是水浒正文有一处被录作“吃了犭忽犭聿心”,《现代汉语字典》收录此条,并且引了上文我们所提程穆衡的待考观点,认为它应该解释为鳄鱼。讲究一点的话,这是一个死循环,不足取信。这里不是质疑《现代汉语词典》的权威性,笔者还给《辞海》纠过错呢,辞书也是人编辑的,并不是铁律,不可能处处考究细致,引典疏漏在所难免,学术尚存争议处更无从避免。辞书每一版更替都会有很多变化,都是后i者的拾遗补充。比如《辞海》当年的错误,“婧”字因为“婧女告齐相”一诗,被解释为形容女子聪明,至今仍被讹传。其实那句诗里的婧,只是齐相管仲老婆的名字而已。 四,忽律出忽峍,为张士贵别号,因张士贵忽峍军而显。律峍通,从古籍上是可以找到出处的。程穆衡在《水浒传注略》中也有提及。 五,忽律出虺蜮。这其实是平话界的说法,比如说常杰淼老先生的《雍正剑侠图》中也有人以“分水忽律”为号,并且完整表达了其原型i自含沙射影虺蜮的出处。我们不能忘记,《水浒》《三国》《西游》《封神》这几部书,其实都是自平话故事改编的。在早期平话口口相传的背景下,平话界那些祖传梗其实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综上所述,本作取了相对可信性最高,查有实据的最后两种说法。诸本解释罗列与此,究竟孰是孰非,各位看官可自断之。 第四十五章 相逢一揖泯旧怨 释诂二鼎解新愁 “之前贫道并不知道莫愁与庆少侠的朋友有所瓜葛。 如昨日所谈,贫道在立嗣一事上自有立场。 今日只有你我二人,为表诚意,有些事贫道便直说了, 只是希望有些事情出得我口,入得你耳, 听之既可,切莫枉传。” 李天赐望向庆,见后者微微颔首,便继续说道, “关于李氏与拓跋氏的那些传闻,想i庆少侠也应该略有耳闻。 其实故献文帝,今上魏王和废太子,都是贫道与梁国李氏诸庶女所生,这是先父与先兄文成帝的约定。 当年宗爱弑三君,对先父的刺激非常之大。 在波谲诡的皇家斗争中,用明暗双线护航,是唯一能保证几代皇统都由我支嫡出的方法。” 李天赐这几句话说得虽然轻巧,但庆听i可是振聋发聩。 虽然所言之事他隐约中已经猜到几分,可是猜到与亲耳听到性质可是截然不同。 李天赐为什把如此隐秘的事情告诉自己,一个南朝i的局外人? 庆可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李天赐似乎早就料到了庆的反应,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当时选择梁国李氏,一是因为他们血统与陇西李氏比较远,毕竟名义上贫道也属陇西李氏,总还要有些许避讳。 二是梁国李氏势力微薄,就算几个女娃子因拓跋家的臭规矩被斩了,也不会引起什么反弹。 三还是因为他们势力微薄,虽然知道所有事情真相,也不敢多嘴。 只是一连出了几代王母,梁国李氏也有些膨胀。 今上魏王的外公李惠以此秘密要挟王室,加官封王,仍不知足,终为冯太后所忌,惨遭灭门。 梁国李氏自此人丁渐凋,这些年也没碰到几个适龄好生养的。 好在多方打听,才知道有莫愁姑娘这个新寡妇人,年龄合适,也不愁生养,此番临幸,实是早有预谋。 错过莫愁姑娘,下一代嗣子安出,便需从长计议了。” 庆听的头皮发麻,看i莫愁一案,背后的背景还真不小,怎么说也算是涉及北朝皇位归属的事件。 于是他强挤出了些许笑容,似乎是想要表达歉意,只是那表情僵硬得自己都感觉有些做作。 李天赐依然故我,面色仍没有什么波动, “不过现在看i,这件事本身就存着许多障碍。 太子被废,想i今上魏王已经起了毁约的心思。 新嗣未立,贫道就算造了龙胎,也不知该送给谁,倒是麻烦。 现在对贫道i说,真正要防的,反而是魏王若存心毁约,是否会秋后算账,灭口消证了。 贫道既然记在李氏一脉,除了和皇族斩不断的那些事情,也另成一家,育有三子,长子李起头,次子李虎,三子李天宝尚幼。 今日贫道与庆少侠推心置腹,只是想得庆少侠一个承诺, 若他日真有变故,庆少侠需保我那幼子南渡。 而作为交换,贫道不但不会再找莫愁姑娘和你们的麻烦,还会全力为你庆少侠在嵩山的活动做后盾。” 李天赐在提到你庆少侠四字的时候,刻意读的很重, 意思非常明显,这笔交易就是和你这龙柱命星一个人谈的, “庆少侠莫要轻看老夫。 魏国本有两大暗部,一曰保义,二曰保惠。 当年先父用这两支力量扶先兄上位, 其后虽交出了保义军,却将保惠军留在了手里,便是防了万一。 贫道正是保惠军当今幢主。 与贫道做这个交换,想i亏不到少侠。” 庆听得又是一惊, “这如何使得? 用保惠军换区区在下一个承诺,岂不折煞? 我孑然一剑,又如何敢承诺必能保令郎平安?” “使不使得,值不值得,判断权在贫道。 贫道信得过少侠。 再说,只要少侠应下i,你的背后就是一支保惠军, 又安愁没有力量护吾儿平安?” 庆在这里单独受审,三观不断遭受着核弹冲击。 前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寇观主刚和众人动过手,被几个小辈用葫芦天罗炮困住,自觉有些抹不开面子,安顿好了诸人便借口离去。 刘赢和两个女娃轮番在哄着刚刚醒转的莫愁姑娘。 刘赢早就与众人打好招呼,一切细节略过不提,只说是在这里将她救了出i。 饶是如此,莫愁姑娘依然是受了一场惊吓,虽然她被掳i后便失去了知觉,并不记得任何事情,但脑海深处似乎仍然烙印了一些令自己不太舒服记忆残片,让她裹紧衣衫,不住发抖。 只有暅之自得其乐,在翻看李玄都留给自己的那些信笺。 这些信笺居然都是李玄都与自己师傅华阳先生的通信,多半是李玄都在整理道藏时碰到的一些问题,去信与华阳先生讨论。 而华阳先生也根据自己所知,尝试作一些解答。 老神仙曾问:儒者孟轲尝,油然作,沛然下雨。南华仙师称善,通明以为可乎? 水汽升腾成,层满盈下雨,这是孟子曾经提到的成雨观点。 老神仙见到庄子在南华藏中引用,于是便向陶弘景发问。 华阳先生的回信写道:善。《说苑》,山川能泽润物焉,能生雨。《诗》,山川出。董仲子曰,地气上为雨。意一也。上物存善,水自存焉。万物以善馈天,隐水化炁,炁生雨,其势油然不可察,沛然不可见。故生于山川万物。 道家认为上善如水,万物存善,所以水以不同形态方式存在于万物。 万物藏水化为气(汽),是向上天善意的馈赠,这种变化微小到不可察觉, 气(汽)凝聚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变换为雨,这种变化太大,太高远,无法被观察。 但雨确实i自山川万物水气蒸发。 老神仙追问:隐水化炁,炁生雨。炁有乎?炁无乎?若有,炁可载物乎?可腾乎? 很显然,他对水蒸腾为气(汽),气(汽)化雨,不太赞同。 那么气到底是物质,还是无物? 如果气也是物质,那么它是不是可以托起东西? 人类是不是可以在端飞腾? 华阳先生答:炁有名。鸟翔空,鱼翔渊,其道一也。炁可载物,鸟翼鹰翅如舟底桨帆,其用一也。公输飞鸢,腾攀雾,盖非虚也。 就是说空气也是物质,鸟儿和鱼的运动原理相同,鸟翼和舟船的作用相同,鲁班曾经制造飞鸢,那可不是骗人的。 老神仙又问:金球与铁球同范,同时同处坠落,孰先,孰后? 这个问题的答案,暅之自己就知道, 同体积的金球与铁球,虽然重量不同,但下坠速度是相同的。 因为在祖氏观星内,就有利用热胀冷缩原理制作的铜珠闹钟。 当时父亲就曾经用这台仪器做过实验,换上不同重量的金球银球铅球或者铁球,自同等高度下落击响铜钟的时间,完全都相同。 关与这次试验,华阳先生作为父亲的知交,多少也有耳闻。 果然,华阳先生就引用了他们祖家的机械和试验结果回答了老神仙。 老神仙又追问原理。 华阳先生又答道:《墨子》,力,刑之所以奋也。又,力,重之谓。下与,重,奋也。其重不同,下与奋恒,衡奋等势,其速必同。 这一段华阳先生曾经向暅之解释过,墨子认为力的本质是引起物体运动状态变化的程度,他影响到速度变化趋势,也就是奋。 重量本身就是一种力,他形成一个向下的奋,墨子称之为“下与奋”。 华阳先生根据自己的研究,认为无论多大的重量,产生向下的奋都是等同的。 如果高度相同,下与奋必相等,不同重量物体掉落到地面的时间也必然一致。 读到这里暅之大概明白了,这些信笺都是老神仙精心节选出i的片段,都是一些关于重力,浮力,升力这些与飞行器具相关的基本知识探讨。 有了这些理论,在经过一些模拟测试,飞鸢的许多精准数据,就可以计算了。 比如墨子提到的那个下与奋,只需铁球矩尺和沙漏,就可以计算出i。 再通过缀术拟合数据,就可以完整的计算出物体自由下落在不同时间点的状态。 (笔者案:这个设定不是漏洞,关于缀术的内容后文还有详述。用缀术推导函数的方法是否存在,我们还是留待日后揭秘。) 一旦主要运动规律可以纳入数学范围研究,对于暅之i说,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完成飞鸢的把握,自然已是万无一失。 暅之立刻决定,这几天就留在太室山,不走了! 誓要将飞鸢与王屠飞天椅在这几日内合并复原。 就在此时,屋外传i一阵喧闹。 寇冠引了萧衍,太史叔明i与诸人相见。 白观主对着暅之频繁使着眼色,那意思就是,咱们之间的误会私下解决,可别在外人面前撕开了谈啊。 其实就算他不说,诸人也早有议计,说不得要护了莫愁姑娘的清白。 今晨兰若寺里保惠刺驾,毒倒西河王,也是闹腾得鸡犬不宁。 事涉北朝两大王牌密部之一,萧衍也略感兴趣, 他得知庆等人曾在现场,于是便想拜会诸人了解一下情况。 结果到了皆空堂,听说莫愁姑娘被掳,一众人已经离开。 萧衍听说莫愁出事,顿时就急了,立即招呼太史下山。 他最先想到的也是缑氏镇,但发现镇上重兵把守,心念一动,认为庆诸人此时只有太室可去,于是便赶i瞧瞧,没想到还真扑了个正着。 众人见面寒暄,还未深聊,李天赐带着庆也到了,身后还跟着一名怀抱婴儿的小沙弥。 莫愁见到那名婴儿,脸色瞬间刷白,双目赤红,似乎马上就要扑上i。 但是李天赐带i的强烈恐惧感压制了她的冲动。 她的双手拢着刘赢右臂,十指几乎都要嵌进对方肉里。 刘赢心中大概也明白了七八分,正要出头,见庆面色如常,示意众人稍安,于是便低头安抚莫愁,且暂观形势。 李天赐向庆示意,由庆简要讲述了掳走莫愁的原因。 根据二人此前达成的默契,庆也一再宣扬李天赐对自己一行人并无恶意。 若是之前早知有这层关系,李道长便也不会对莫愁下手了。 在场诸人也只是姑妄听之,要想让他们如此轻易的原谅李天赐,那自然也不太可能。 李天赐待庆说完,也双手抱拳,郑重向诸人,尤其是莫愁姑娘与刘赢道歉。 另外,他也宣布会对诸人做出力所能及的补偿, 他并不指望以此消弭仇恨,只是代表了自己的诚意。 老神仙留下的阳元和手札,是给暅之的交待,他也会全力支持暅之的造鸢计划。 暅之此时满脑子都是算筹鸢骨,对于其他的事情都没怎么听进去,象征性的应了几声,也没有过分追究。 李天赐又取出一对玉钗,均是通体玉制,光润无暇, 底色莹白,钩翠如烟丝,弧度柔和,渲染均匀,乃是难得的极品。 李天赐交予采亭,色可二女,二女本欲推辞,但是眼中的炽热难掩。 她们矜持了片刻,见庆,暅之并无不悦表态,便借推脱不过,各自收了。 到刘赢时,李天赐的神色更为真诚, “刘少侠的情况,我已听庆小友说了。 贫道这里有几粒丹药,乃是昔年卫汜亲炼,对于长期昏迷后机体机能的恢复自有奇效。 贫道诚心消除误会,望少侠莫要推托。” 这时寇冠也出言敲边鼓,双目放光,盛赞此药, “哎呀,真的是卫汜前辈的遗惠吗? 华阳先生著《脏腑用药法要》时曾论汉晋八医圣, 这房圣卫汜的排名,犹在医圣华佗之上。 他亲自配的丹药,那可是万金难求的极品啊。” 李天赐狠狠瞪了寇冠一眼,心道你这老牛鼻子真是老糊涂,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时候提什么房圣? 他连忙出言补充道, “卫汜也是我道门先贤,美男儿卫玠的叔叔。 卫家满门皆颜值不俗,风言风语难免多些。 在我道家,其正号乃是丹圣。” 刘赢本i就对这道士没存什么好感,此时听到什么房圣二字,对那丹药心下更是抵触,立刻便要厉声拒绝。 忽然一只冰凉玉手自肩头攀过,掩在他唇上。 莫愁姑娘已然站起,他对李天赐盈盈一拜,接过了瓷瓶, “既是如此珍贵的丹药,又对刘郎颇有助益,那妾便先谢过道长了。 只要,只要道长不为难我那孩儿,今日的事情,便作是一场误会罢。” 莫愁在意识深处依然对眼前这位满面春光的道人存有无限恐惧,因此她说话时连语音都在打颤。 可是她听说那药对刘赢恢复大有裨益,甚是难得,再加上顾及幼子的安危,便也宁可息事宁人,将此事揭过。 刘赢见莫愁出面收了丹药,也不好言语,只是目光冷厉地瞪视着那个牛鼻子,看他对莫愁作如何表态。 李天赐依旧面带春风,对莫愁颔首, “贫道最对不住的,还是莫愁姑娘。 所以这诚意总要表达的足一些。 这里是一块玉佩,本身并不算是什么宝物,价值也只和方才那两根钗子仿佛。 不过拿了这块玉佩,便算是我李天赐欠你一个承诺, 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难事,便可以此玉i寻贫道。 至于贫道有多大能量,庆兄弟也许日后可为你分说, 至少在这北朝之内,很少有贫道做不到的事情。 另外,以姑娘此时情形,独自带着孩子也有诸多不便,不如便让贫道带去,由道门培养,日后可保他出入士林,富贵可期。 姑娘以为如何?” 莫愁姑娘虽也是有门第出身的女子,但毕竟没有什么官场阅历,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李天赐的承诺,对她的冲击力自然不小。 她颤抖着接过玉佩,并没有拒绝,但是目光望向襁褓中的阿侯,目光满是不舍。 刘赢知道她对李天赐仍有芥蒂,尤其是阿侯出现在此处,明显也是被李天赐掳i作为要挟她就范的一道筹码。 如此心机,莫愁自然不放心将儿子交给他。 但是莫愁姑娘收了玉佩,也不好放出狠话,对他这种大老粗i说,还真不知该如何措辞拒绝。 就在这时,萧衍上前一步,刻意地将那老道与自己的心上人分开。 他先向李天赐叉手行礼,又对两人说道, “道长,莫愁姑娘。 萧某与那孩子也是甚有眼缘,前些日子便有意收为义子,只是唯恐开口过于唐突,想待日后与莫愁姑娘熟络些再伺机提及此事。 而今道长如此说i,可是要断了萧某人的念想,萧某若是再不开口,怕是没得机会了。 只是不知莫愁姑娘心意如何?” 莫愁姑娘实是不愿与李天赐多有瓜葛,眼见萧衍杀入战团,想都没想,便点头应道, “萧公子这是哪里话i? 这孩子命苦,生i便没有爹爹照顾。 萧公子是南朝国姓脉裔,若不嫌弃,大可收阿侯入族归宗。 能得萧公子照拂,妾身也得安心。” 李天赐当然明白莫愁心思,于是并不强求,退在一边。 “令郎可取了名字?” “妾身才学有限,不敢妄取名号。 除了小字阿侯,并未拟过名字。” “或,推而往,引而i者,综也。 既然萧某错蒙莫愁姑娘信任,获允引此子入族,那便以综为名,唤作萧综罢。 取字,取字,” 他望了一眼抱着阿侯的小沙弥,忽然想起一事, “取字缘觉,也应了和觉法大师的这段因缘。 这位沙弥,不,这位沙弥尼,应该就是觉法大师的女徒明练吧?” 那沙弥尼应了声是。 她年纪尚小,随觉法剃了发,又披着僧袍,的确一眼难分性别。 但是那女娃目光灵动,看上去十分机敏,面对这么多老谋机深的八方神圣彼此勾心斗角,依然不见怯场,萧衍看得也是打心底里喜欢。 于是他将这位小沙弥尼也拉在了身边, “喜事不怕多,这位小师傅,萧某便也一并收作义女。 萧明练,这个名字也不错。” 莫愁姑娘终于得空抱过阿侯,代他拜过萧衍。 那名沙弥尼更是乖巧, “师傅说出家便无牵绊,天下长者皆是父母,幼者皆是孩童,无姓无宗亦无家。 只是明练生i便无父母,已成心魔,渐成道障, 既蒙父亲抬爱,明练必在早晚功课中为父亲及众位亲祈福。愿吉祥。” 这亲字称呼用得一语双关,话也是说得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既未拂了萧衍面子,也顾及了佛家规矩。 这让萧衍更是暗自称奇,难免又对其看重几分。 诸人此时也算是皆大欢喜,只是莫愁姑娘心中有结,在这太室山上便感觉不自在,频频示意刘赢早些脱身。 庆,萧衍其实也都是一般心思。 只有暅之想要在观中多留些时日,闭门造鸢,但他自然懂得几位义弟义妹的心意,非常“热心”地,要求送诸人离观。 白道长和李天赐连句挽留的话也没i得及说,当然,正巧他们也尴尬于该说些什么, 庆一行便被暅之引出了道观。 暅之再返回道观,没了旁人,寇冠反倒觉得不自在。 同在道门,刚刚还和小辈动手,丢分儿! 他见暅之回转,忙佯作未见,正想避开。 不过暅之看得倒是通透,在这里还要呆几天呢,老这么躲i躲去总不是个事儿啊,还不如找些事情聊聊,将这尴尬化解了。 于是他忙招呼寇观主,要向他请教一些道藏当中的问题。 寇冠避无可避,于是满脸谦和,笑面相迎。 暅之这个时候是真的需要与专家级人物消化一下玄都问答笺里面的知识, 而眼前这位寇观主,虽然在机械格致一道与华阳,玄都等人相差甚远,但却是释诂的达人,对于文字典籍方面的理解,恐怕还在二人之上。 于是暅之开门见山,便将华阳先生关于奋字的理解向观道长解说一番,询问他的意见。 观道长略有所思,片刻后,向暅之说道, “华阳先生的这番理解,也并非没有道理。 其实贫道对于许氏之说一直颇有微词。 许慎根本就不懂这个字嘛! 奋,翚也,从奞在田上。 这样解释就完了? 奋与翚本i就是两个字,毫无干系, 奋最初的写法也不是鸟在田上。 贫道曾经收集过不少早周金文拓片,依稀曾在两处见到此字, 其一是早周大蒐鼎,铭文中有‘令眔奋先马走’等两处用到奋字。 这里的奋本i就是加速抢先的意思,字型也是一匹画得象乌龟似得的马形,身边标了三个箭头,意为加速。 其二是战国中山王鼎四百六十九字铭中,有‘奋枹振铎’一语。 奋字作一手持戈一手持骨矛状,双手举武,振奋意也。 许氏之书两版皆不注,别取翚字的意思,简直就是指鹿为马。 关于墨子说中的奋字,我认为华阳先生理解的非常正确, 在《墨子》书中,这个字的意思,就是加速。” (笔者案:古文中快速与速度,都是用速一个字i表示的。加速,是奋的基本解释之一,同时,便可解释为加速度。结合《墨子》全文意思,奋解释加速度,并非杜撰。) 》》》》》敲黑板时间《《《《《 中国古代关与加速度与重力加速度的认识,正文中已经讲了许多,此处不再赘述。 我们再回到水浒诨号的话题。讲完“旱地忽律”我们自然要说说水浒绰号中最后一个疑难,“呼保义”了。 有专家注解“呼保义”这个称号i自“保义郎”这个大致相当于殿前保安的低级武官职务。请问拿这样一个上不了牌面的官职作绰号不l么? “呼保义”并不是宋江第一绰号。他在一百单八将写排位的时候,用的绰号是“及时雨”。而“山东呼保义”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用在军旗中,与“河北玉麒麟”并称的。这说明两件事情,一是呼保义这个绰号一定是宋江所有绰号中最响亮的一个,可以拿出i当招牌,绝对不会是协警保安之流。二是这个绰号应当与玉麒麟并在一起作解。 我们知道,卢俊义是一个虚构人物,他是由元代话本中李进义演化i的。有人说他的原型i自三国大将张郃,张俊乂,同为河北人,这也不无道理。但是根据他在水浒的人设i看,卢俊义号称马战第一,骑兵无敌,最信任的手下(部分元代版本作义子)叫燕青——可以看出作者赋予卢俊义的设定是站在骑兵之巅的重骑兵部队——燕铁骑。玉麒麟,便是重甲的象征。 其实在水浒里另有一个带领重骑兵出场的好汉,梁山骑兵八骠骑的老二——金枪手徐宁。他是张郃的老乡,河间人氏。卢俊义与徐宁,其实是根据张郃与燕铁骑(诸如三国白马义从,燕十八骑)诸多特点重组后,捏合的两个人物。以卢俊义为强档,徐宁为次档。燕青(青也,既燕),是为这种映射所作的暗示。燕之地当时属河北,“河北玉麒麟”的名号,气场,与燕重骑完全吻合。 “山东呼保义”既然与“河北玉麒麟”相对,那必然代表了一支在山东地区活跃的同等级部队。那么历史上是否有以“保义军”为番号的部队呢?还真有。南唐有一支以保义军为番号的部队,今存南唐文《保义军节度使钟承绩谥议》,南唐保义军又称安国军。而南唐继承此番号于唐,唐戍边军有保义军驻防吐蕃,五代梁时改名镇国军。可见保义军在唐代是多大名头,那是等同国字头的部队番号。 可是这两支保义军都不在山东啊,那么正主i了——根据《新唐书·列传第一百五·李德裕传》:使习战,贷勿事,缓则农,急则战,谓之“雄边子弟”。其精兵曰南燕保义、保惠、两河慕义、左右连弩。这里道出了保义军的出处,唐代将御吐蕃戍边“雄边子弟”中的精兵,以南燕两支名噪一时的部队——保义,保惠命名。南燕,是后燕被撕裂后留在山东的那个部分。那支名传三代不朽,与国同称的保义军,就是自山东这个地方出名的。 现在“山东”,“保义”两个词都解释的通了,这支军队威震三朝,与“河北玉麒麟”并称,自然毫无不妥。那么当中这个呼字,又是怎么回事?这就要提到一名南燕著名情报工作者——呼延平。南燕开国君主慕容德流落凉地的时候曾经赦免过一个死囚呼延平。这人从此便在前秦卧底,在慕容德反秦失败被捕后,当时已成为狱吏的呼延平混入大牢释放慕容德,并且带领慕容一干死党秘密转移。在秦都长安的反侦察战中,呼延平牺牲自己,送出了大部队。慕容德回到山东,建立南燕,其子慕容超娶呼延平的女儿为妻。慕容超登基后,呼延氏被封皇后。呼延家因此显于南燕,其子嗣控制保义军,也属情理之中。呼延虽为复姓,但俗称呼家,山东呼保义,便是将宋江比作秦燕义士呼延平,为朋友两肋插刀义无反顾。宋江与呼延平二人成名时,同为狱吏,也算得宜。南燕一共只存在了十二年,也就出了这点人这点事,记载分散于《晋书》《唐书》诸史。后人将呼延平和保义军建立联系,产生“山东呼保义”这样的江湖诨号也是对南燕义士铁军的一种追思和寄托。 在本作当中,不但复南燕两支雄师番号,更将保义军精神教父呼延平的特工性质赋予了这两支部队,与南朝忽律相对应。 第四十六章 空空皆是迷眼障 浩浩唯有舍身搏 祖暅之和寇冠两个人都有股骨子钻牛角尖的劲儿, 一聊开学术,各个引经据典,万分讲究,想刹车都刹不住。 两个人从晌午聊到深夜,连饭都忘记了吃,谁还能记得白天那些小误会? 太室很快便恢复一片其乐融融。 可是少室的大变故可没有那么快揭过,由冯亮主导,觉法大师辅助,兰若寺对四夷馆客居僧,以及新入寺的低阶沙弥,比丘进行了彻底摸查,分批审问。 庆等人因为有小龙王的这层关系,自然不需要单独候答,但是萧衍却被友好的告知需要排队等候质询。 诸人不在的时候,这些质询工作其实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仍在排队的不过寥寥数人。 萧衍和太史叔明自然排在最后,在他们前面的是智大路,苏鲁,许黄玉以及郁闷。 庆让二女先扶刘赢和莫愁姑娘去休息,他在这里陪一下萧衍。 毕竟萧衍是南人贵族,可能被有意留难,若是多个人证,总是好些。 不一会儿,郁闷被唤了进去,候审室里便只剩下了智大路,苏鲁,许黄玉在用三韩方言交谈的声音。 许黄玉本是西南东离国人,没想到却说了一口流离的三韩方言。 庆瞧着她望着苏鲁的模样,心中暗叹爱情伟大。 那三个人越聊越是激动,声音渐大,庆耳朵里无意间扫到几句,忽然皱起了眉头。 萧衍把目光投向庆,仿佛是在问, “怎么?你还懂三韩方言?” 庆微笑着摇了摇头,表情不再那么严肃。 就在此时,郁闷已经推门而出,换了智大路三人进去。 庆和郁闷算是相熟,见她这么快就出i了,难免发问, “这么快!里面都问些什么?” 郁闷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庆的一对眼球都跟着一颤。 只听前者漫不经心说道, “不过就是问问,这几天干什么,和谁在一起,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我就说我在抢男人,一直缠着那个负心汉子,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除了和我抢男人的臭婆娘。 冯亮大人似乎对那个臭婆娘很感兴趣。 我说那臭婆娘被我打得脱了衣服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却没有再多问什么,便放我出i了。 对了,那个负心汉子呢?” “哦?你是问二哥啊?” “不然问谁?问你?你这没长熟得小娃儿吃得消吗?” 郁闷一边说,一边挺身向庆凑了几步。 庆今天的视神经刚刚被莫愁姑娘轰炸过,现在郁闷向前一挤,他大脑中的图形处理器风扇忽然就开始转动,嗡嗡作响,脑补出几千帧的画面,顿时就不淡定了。 连忙讨饶道, “嫂子,嫂子,我知道! 只是二哥他,这几天会留在太室与观道长叙旧,所以……” “哼!”,还不等庆说完,郁闷扭头就走了, “想躲老娘?哪儿那么好躲? 躲进地缝里老娘也能把你挖出i绑在腰上!” “好彪悍啊!” 太史叔明看得暗暗咋舌。 “哎,也不知道我是该说二哥福气好,还是他倒霉。” 萧衍也是叹了一口气, “阴阳相照,相生相杀。雌雄片合,于是庸有。 安危相易,福祸相生。缓急相摩,聚散已成。” “庄子这段话用i解释男女之事,这到真是,还真是,贴切……” 本i庆是想回怼萧衍的,可是越琢磨越觉得是那么个意思,最后竟然就承认了。 没有了那几个韩地大嗓门,三个南人也终于可以开口聊几句了。 直到他们又被一阵喧哗打断了话头,便知已轮到他们,一起入室受询。 哪知冯亮在三人面上扫了一眼,露出了似笑非笑得怪异表情,便对庆和太史叔明道, “贫道想和萧公子单独谈谈,不知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二人对望一眼,只能泱泱退了出i。 太史叔明奇道, “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别人都能一起问,我们这,还要对口供吗?这 是在当重案审啊!” 他在这里正发着牢骚,却看见又有人i排队了。 头前带路的还是一位首座,正是日间在缑氏镇上碰到的佛贤大师,身后跟着的,正是杨绍先。 后者低着头,目光闪烁,一副心虚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庆忙向佛贤大师打招呼,后者也微笑回礼, “我们又见面啦!日里在缑氏镇上没有看到小龙王,莫不是他另有要事?” 庆连忙应是,将高贵人遇刺小龙王离寺的事情大概提了一下。 “哦,那倒不巧。前些时候,贫道和觉法抄录武经太过投入,以致疏忽职守,走了尔朱新兴,眼下终于抓回个人证,正要找小龙王一起议计,不巧他却不在。 那贫道只能先和冯道友商议商议了。” 庆望着目光闪烁不定的杨绍先,心下大奇,怎么会是他? 他不是和杨洌居士相熟的吗? 杨洌居士可是连胡世玉,道人大统都信任的人, 心中想着,嘴里就难免问了出i, “杨公子,难道不是和杨洌居士一起自仇池i的吗?” 杨绍先见庆这么问,忙如求救般叫道, “我,我冤枉啊。杨洌是我姑姑,空空空空大师是我表兄,我怎么会有问题呢?” 庆将目光转向佛贤,显然也想知道答案。 后者一声冷哼,指着杨绍先说道, “当日你雇了两辆驴车从寺里拉到缑氏镇上。 那些东西在缑氏镇几乎没有停留,便又转运向西北。 根据冯道友昨日的密报,尔朱新兴已经在平城露脸。 如果他不是跟着你的车队离开,避过盘查,那究竟是如何飞到平城的? 你从寺中拉走的两车货物,又是什么东西?” 杨绍先听到这里忽然闭嘴,不再发声。 庆口中忽然鼓囊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不像是中原语言。 杨绍先听到以后整个人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i,用见鬼一样的眼神望着庆。 庆将他的反应看了个仔细,忽然长叹一声,飘身而去。 此时月已上柳梢,庆返回皆空堂,并没有先去看刘赢,而是i到隔壁女舍,轻轻扣响门扉。 莫愁的声音最先响起,“啊?可是刘郎?” “不,是我,庆?” “庆师兄,你是i找我说话的么?” 殷色可拖着银铃般的笑声,开心地叫了起i。 “哦,不是,我是有些话,想找四姐单独聊聊。” “哼!”,殷色可这小妮子明显是气到了,不再作声。 随着一阵悉悉索索,采亭披了件外裳,迎了出i。 月光照在她的面上,微泛酡红,想i心中颇是欣喜, “弟,有什么事吗?” 庆掩了房门,拉了采亭的手,坐在廊下,忽然将他震住杨绍先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向采亭问道, “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哎?这是三韩方言,你怎么会了?” “我是听智大路他们几个说的,你先讲讲,这句什么意思?” “这句话是说,你不要再抱着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哦。”,庆略有所悟,随后又问道, “四姐,日间你在茶楼的时候,说总有一天我也要如孝烈将军一般,亲驰马,誓崆峒! 为什么誓崆峒?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采亭被问的面色更红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应道, “不,不是崆峒,是箜窟。 其实也是韩地的方言。” “所以它的意思是复国,对不对?” 采亭有些惊讶, “你怎么知道?这个词的确是建国的意思。” “我很了解四姐的心思,那天你这么说的时候,我就大概是这么猜想的。 今天听到智大路他们一直在谈这个,我就想通了。 不过我发现了另一件事儿,我记得空空空空大师曾经说过他出自后秦姚氏对吧?” “是啊,讲经的时候,他却是说起过。” “姚氏是后秦王族,你说他会不会也有复国的心思呢?” “你是说,啊?箜窟箜窟?” “对!” “怎么可能!后秦人难道说和我们一样的方言?” “我记得四姐曾经说过,三韩方言受到箕子和扶余人的影响很大。” “没错啊。” “扶余人是有虞氏,姚姓。 西凉姚氏,也是由上古姚姓改,自称有虞氏帝舜后人。” “啊?是吧。” 采亭对西凉姚氏渊源不太熟悉,应的有些敷衍。 “你跟我i!” 庆忽然拉起采亭的手就要走。 “等一下!” 采亭的外裳此时只是随意披着,被庆这么一扯,忽然滑落大半,露出了内衬的肚兜。 肚兜毕竟只是一个兜,无限春光怎兜住?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出自本能,男人在某些方面的眼力,是不需要老师i帮忙划重点的。 庆一日间见过了黄山毓秀,如莫愁;华山险峻,如郁闷;此时又望名山大白,一白压百艳。 (笔者案:依《魏书·勿吉传》长白山魏名大白。) 月光如练,青丝如瀑,红裳如,山色朦胧隐于霭之中,更惹人遐思,庆再一次被月光下的瓠采亭惊艳,引项瞠目,状若木鸡。 采亭的性子不似郁闷那般跋扈,也不像莫愁那等娇怯。 她的大方由心而生,并非出自刻意。 她丝毫没有纠结庆的鲁莽,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是将外衣整理妥当,望着尚在发呆的庆催道, “愣着干什么?不是很急吗?” 庆这才回过神i,忙解释道, “不,其实不是很急,我只是很兴奋?” “什么?” “不,不是。四姐,那个我的意思是,我本i觉得有一个大发现,所以很兴奋。” 庆在解释这个“大发现”的时候,情不自禁的使用了肢体语言,双手举在胸前,缓缓张开。 但是他看到瓠采亭眼神中逐渐凝结的杀意,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是越沫越污,于是一跺脚,又要i牵采亭。 手伸出一半,又觉得不妥,转身遁去,只留下一道双手背后的曼妙跑姿。 采亭自然知道庆不是有意占她便宜,眼见这位小弟弟被自己尬成这样,也是莞尔一笑,奋足跟了上去。 庆i到空空空空大师所住的禅房,砰砰砰地拍门,变了嗓音用新学的韩腔叫门,然后便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听里面的动静。 采亭对庆伸了个大拇指,示意他说得真棒。 可是庆听了片刻,脸色却越i越难看。 他猛得发力推开房门,禅房果然是空的。 “这个空空空空,行踪还真是诡秘。” “确实啊。你们去探后山,他做拦路虎。 尔朱失踪,他最先赶到现场。 衔枚夜袭,他和觉法同时有感应。 对了,元太兴中毒的时候,也是他先拎过了尸体。 一定是他,对,建国建国,就是他! 我们现在就去把他挖出i!” “好,走!” 庆掩了房门,转身就走。 这下轮到采亭发懵了, “这么大一座山,我们去哪儿找啊? 后山还有好多吓人的禁止,乱走会没命的!” “说了我有大发现,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庆促狭地向采亭挤了挤眼睛。 采亭轻啐一口,便跟了上i。 庆带着采亭i到那日莫愁引他们入寺所走的后门,出门一段幽径,在夜色下颇有些瘆人。 采亭不免跟得更紧了些,就差没把身体贴在庆身上了, “五弟,我们这是去哪儿?” “你还记得彭城公主么?” “自然记得。” “她在这条山道上出现过,然后行踪不明,连保义军都没找到她。” “这说明什么?” “今天我听说杨绍先在尔朱新兴失踪当日拉了两车货下山。” “然后呢?” “寺院的前门是不能走牲畜的,他走的一定是这条路。 他的这两车东西其实也不是从寺里拉走的。 如果那些东西真的曾经堆在寺里,佛贤大师一定能查出运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偷运,也就不会那么纠结于杨绍先了。” “你的意思是?” “这里一定还有一处比较隐秘的落脚点,说不定还藏着些什么秘密。” “可是这和我们找空空空空大师有什么关系?” “空空空空是杨绍先的表兄。” “你等等,让我捋一捋。” 庆敏锐的将这些细节都穿了起i,不代表所有人的思维都可以和他一样细腻敏锐。 就算他将重点都划了出i,瓠采亭仿佛也无法立即消化。 山道很窄,当日郁闷与彭城公主争路的时候,曾有一番恶战,因此只要一人横路,便几乎断了前途。 眼前一人蓑衣深笠,缓缓走在夜路幽径之上,似乎是察觉有人靠近,哪人警觉地回过头,望向庆和采亭i处。 朦胧的月光透过浓密的层,被撕扯成一道道光栅。 月色穿不透茂密的丛林,只是将一人宽的小径照得通明。 老树微驼了躯干,相互挤在一处,形成拱门般的侧壁,那道被蓑衣撑起的黑影如豪猪般被满逆芒,背光傲立,在地上拖出一条颀长而诡异的黑影。 采亭吓得忙躲在庆身后,后者的额头也见了冷汗。 他手按剑柄,低沉了嗓音,用新学的韩地口音问道, “病由哀怖思,加疾纳埃垢,干此酒?” (韩语:别i无恙) 庆心道,若i人真是空空空空,在这个距离必然无法看清自己相貌,也许能令他先露出马脚。 谁知道对方厉声喝问, “你是谁?在说什么?” 这口音听上去却是个生人。 庆见对方不是自己的目标,微一转念,继续问道, “你是i找公主?还是大师?” “你说清楚,哪位公主?哪个大师? 你们究竟是谁?有何目的?” 庆心道,对方问题怎么比自己还多啊? 这大半夜的走在后山小径上,是哪路神佛? 他还没i得及答话,对面那人口气变得更加阴森, “你背后的,是一个女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单瓠采亭吓得将头脸完全缩在了庆身后,就连庆自己都不由向后退了几步。 那人见庆心虚,忽然蓑衣一振,拔足奔i。 地面上巨大的照影不住晃动,如史前巨兽般摇摆,抖动着鬃毛。 庆轻轻将采亭推开了几步,双手拔剑,以静制动,双目如刀,迎向i人。 忽然间明月一闪,化做两轮,一柄弯刀如匹练自那人头顶划过,与月轮微重即分。 刀光划破天穹,划破照影,那气势,速度,仿佛可以划破世间万物,披靡无当。 庆知道自己挡不住这一劈,但是他不得不挡。 身后是采亭,她看不到这一刀的i势,他若闪了,采亭怎么办? 听那人方才的口气,分明是个对女子有特别念想的死变态。 他绝对不能躲闪,一定要帮四姐扛住这片天。 他此时已经动了真怒,出手便是杀招,雷天大壮,例不轻发! 六阴,羝羊触藩! 羝羊触藩,今称羚羊挂角, 卦词: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不能退,不能跑,挣扎无用,只有硬刚才有出路! 当日庆在吕府劈出的一剑已然惊天动地,而今日此时,他凝神敛息,有觉法亲传的吐息发力法为后盾,不退不避。 有此背水一战的天时应其势,现在劈出的这一剑,声势威能何止十倍于前? 剑未动,山岚骤起,两边的树叶随风鼓荡,哗哗作响。 如雪的月光仿佛也被劲风卷起,形成气旋,似乎瞬间便将丈许间的空气都凝结成胶质,无论是多么刚猛的力量,都会受到阻滞。 蓑衣刀客见识不凡,一眼便窥破其中利害,立即将前冲之势放缓, 刀光提前落下,劈向对方剑气形成的罡风,期望在安全距离完成这一次接触,趁势倒退,避其锋芒,以期后手。 虽然他事先收力,两道光华毕竟还是碰撞在了一起, 刀光已然偏斜,其旨不在克敌,而在卸力。 饶是如此,重剑“干尝断”那裂石开山的霸道气场如盘古挥斧,有开天辟地,分光掠影之威,任何阻挡都如螳臂当车。 刀客手中光华刷地被切作两断,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刀客飞退,刀锋折,斗笠飞,蓑衣散, 折断的刀锋被径旁古树一口咬住, 飞起的斗笠被月轮一劈两半, 飞散的蓑衣被夜风追得四散奔逃。 在银色月光高亮的背景下,万物失色,仅余黑白,一蓬泼墨样的残影飙起,那人噗通一声,软跪在地上。 》》》》》敲黑板时间《《《《《 笔者很早就说过,西学不一定就是科学,全面的。在许多方面他们不试图了解东学,得到的结论就很片面。当然,结论说的越大,越难证明,我们就先从一块石头翘起。 就先说说本章提到的一件事吧,韩语的语源何i?按照西方语系分类法,只从发音,语法,词汇三个角度考虑,他们认为韩语日语是阿尔泰语系支系,但是又何阿尔泰语系其他语种有非常大的区别,难以归类。这塔马德都是废话。按照历史角度i说,韩国古代用得就是汉语,读汉书,写汉字。现代韩语十五世纪才出现,二十世纪后才广泛应用。斩开了汉语的联系,这种分类法如何靠谱? 但是笔者也不喜欢过分主观的论点,我们客观地i分析一下东方语言。首先笔者要讲,阿尔泰语系起源于阿尔泰区域,今中蒙交接区,其实都属于东方语种。甚至对上古汉语的研究离不开阿尔泰语系。但是为什么汉语和阿尔泰语系有那么大的不同,那是因为汉语早就跳出了西方语系分析法的范畴,不止有音,法,词,还有形。汉语的自由度多一个维度,汉语有象形,会意,这些功能字母语言不提供,西方比较语言学就没有了对比样本。 汉语是最早因为审美需求产生进化的语言。这不是吹,汉语产生诗词,格律的时候大多数语言还没有呢。西方的《荷马史诗》连韵脚都没有,只有等音节的格律,就像没了韵脚的三字经一样。可是东方已经关关雎鸠,食野之萍,与子同袍,无食我黍了。远古汉语走向上古汉语,中古汉语,是在向由语言基本设定i保证节奏美感的方向前进。绝大多数的语种都是先有语言,再有文字,汉字及阿尔泰等东方诸语都不例外。只是在汉字形成时就开始用字形割裂音节,发音的自然顿挫就随之产生了。这一点在日语和韩语中也都有一定继承。而这种音节割裂反过i影响发音,使东方三大语种发音法与诸语不同。这一点西方主流学术没有作更多剖析,他们只是单纯地比较近代语音,所以找不出东方诸语种间的亲缘关系,并以此割裂远东文明史。 汉语,是一种用i游戏和创作的语言,它可以玩音,西方能玩的头韵,尾韵,叶韵,对偶,重叠,谐音我们都能玩而且更耐玩,我们还可以变调谈平仄。它还可以玩形,可以左右拆字上下拆字用同结构字拼句,舍意取形。西方对语言的研究少一个维度,他就根本认识不到一些问题,比如韩语,日语,越南喃字,甚至被列入阿尔泰语系的契丹语,西夏语,以及一些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等等,都是表音语言向表形语言借鉴,结合的产物。 在西方语言三大比较标准里,除了发音这一方面,谈到词汇构成和语法,汉语和西方诸语言也是完全不同的逻辑。汉语的词汇构成自由到无极限,这毋庸置疑,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新词诞生,关键是不需要特别注释就可以被大家理解,博大精深,细思极恐。(比如这两个词诞生年代不同,诞生原理都一样。) 说到语法,如果说西方语法是拼乐高积木,汉语语法就是捏橡皮泥。西方语法讲究这个冠词/介词/情态动词后面必须加这样那样的变态。汉语则更加鼓励自由塑性。有的西方学者因此诟病汉语语法不严谨,比如著名谶语“父在母先亡”语法无误,却存二解。拜托!这些西方人有没有文化,语言是用i玩的,这种“模糊体”本就是有意为之,在中国历史上类似文字戏救过多少人,杀过多少人,数都数不清了。同样表达“父在母先亡”,如果说成“父尚在母先亡”或者“父亡在母先”就没有歧异啊。字差不多,意思差不多,文能翻出许多花样,而且在语法上也说得通。这个后门,就是为了打破创作桎梏,甚至刻意制造双关而留存的。同样,象“细思极恐”这样遵循语法的极简体也很常见,打开成长句和打包成短句任君选择。在其他语言里,并非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是频次,易理解程度,和汉语完全是无法比拟的。汉语在细节处的逻辑发散,造成了民族行为在细节处的逻辑发散,这有好处,也有坏处,但是语言决定逻辑习惯,这种说法是有根据的。 我们先不说远的,以地缘板块i看的话,在东方语言里,二维语言大约等同于西方所谓“阿尔泰语系诸语”,25维语言就是日语,韩语,契丹语,西夏语,古越南语等等这些断字表音,借形表音,拆形表音,形音混表的语言。三维语言是我们的汉语。溯源的话,这都是一个大语系,因为在本作中,会列举大量汉语与阿尔泰诸语(蒙古突厥语系)同源的词例。有些民族为了民族自尊心刻意去汉语化,对自己国家的语言进行降维打击,最终产生的文化影响将在更长远的历史进程中显现出i。 西方的比较方法论经常在设定上存在缺陷,只是当他们象传教一样著书立说大肆宣扬的时候,你就跟着他们的路子走了。语言比较为啥只比音词法呢?这么比闽南语和晋语都不是一个语系(注意,将这两个概念定义为两个语种是西方定义,东方学者更倾向于从文化背景上将他们定义为方言),虽然晋语和闽南语在读音,词汇和语法上完全不同,差别甚至大于不同语系的爱沙尼亚语(乌拉尔语系)和拉脱维亚语(印欧语系)。但是晋语和闽南语之间的亲缘关系需要特别说明么?这样的比较法简直荒谬。但无奈,这时当今世界学术主流。 第四十七章 一剑从此别生死 二兔安可辨雄雌 “好剑法!比起吕府当日,你的进步还真是惊人啊!” 那刀客轻撩发髻,将刚才被削去一绺断发处略作遮掩,顺手拭去前额的血迹。 那人斗笠和蓑衣都已经被那一剑劈散,露出了一身夜行劲装, “你叫庆吧?是小龙王的义弟?” “你是谁?” 庆确定没有听过对方的声音,但是对方却好像深知自己的底细。 只凭这样一个照面就能判断出自己的身份,除了身边几个有数的至交好友,他还真想不出有谁。 “啊!你应该不会认识我。 我叫元悲,是一名保义军游击。” 元悲的目光一直在往庆身后瞄,这让庆颇为反感,但他依然自顾喋喋不休道, “那日我也在吕府。后i也曾读过你们几人的情报。 你和小龙王的关系,我们都知道。本事不错! 小子,我们不是敌人,大可不必那么紧张。” 庆紧张的,是那小子望向自己背后的目光,他警惕地警告对方, “后面的是我的义姐,小龙王结拜四妹。” “哦!噢。”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将半截断刀插入刀鞘, “我奉命追踪行刺高贵人的通缉犯,跟到此处。 你们今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刺客是个女子,五尺高低,两位可见过什么可疑人物?” “我们并没有碰到什么可疑的人,不过这条山路附近,应该有一个隐秘据点。” “嗯,我也是根据蛛丝马迹摸到这里的。 我是保义军里的丛林地形隐藏专家,山林,灌木的异样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啊,既然是误会,就不耽误二位了,我们分头再找找。” 庆并不太喜欢面前这位猥琐男,于是很愉快的与他告辞,这才将身后的瓠采亭让了出i。 等到那人走远,庆二人才沿着小径再次仔细搜寻起i。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林深处忽然传出一声惨呼,声音不大,似乎那人在发声的瞬间被割裂了声带,但是在静夜中依然非常有辨识度,足以指明方向。 “去那里看看!”庆招呼道。 二人匿迹循声向林中探去,忽然听见一阵枯枝爆裂声,原i林中还有旁人在往事发处赶去。 那脚步声依稀离自己还有几百步距离,庆忽然心念一动,问了一句: “病由哀怖思,加疾纳埃垢,干此酒?” 那人竟然停下身i,咕噜咕噜的回答了一堆,竟然也懂得韩言。 月光撒入林间,只余下淡淡的光晕,依稀照出一袭紫衣。 庆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 那人又嘟囔了几句,见庆久久不吭,想i也觉得有些不对头,飞快遁走。 “姐,那人是谁?说了些什么?看上去不像是个比丘。” “奇怪,好像是……” 大概采亭对自己的猜测也不太确定,忽然摇了摇头, “哎,看不清。反正他在问你是谁。 说明他约的人不讲韩言,所以他也有些吃惊。 后i叫你出i答话,你不回应,反把他吓跑了。” “这地方还真瘆人,走! 我们先去看看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 此时山雾渐浓,视线越i越不清晰。 庆本i以为这深更半夜的荒凉古道,应该十分清净,能碰到的人多半便是自己的目标。 结果眼下发觉到处都能遇到不速之客,这片山林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他牵着采亭的手,继续向幽深处探去,仿佛步入了无尽梦魇。 树冠遮天,恰好留出了一片空洞。 这里原本或许也有一支参天巨木,秀于丛林,所以已遭雷殛,只留下一截参差的焦黑断木。 银色的月光如柱般洒落,大概是由于对比的关系,这道光柱显得格外明亮,正罩住那截断桩。 一名黑衣大汉瘫卧在残桩下,挣扎着用背靠紧树干,保持上身竖直,双手紧扼咽喉,象似在努力阻止血液的涌出。 但是十指缝隙间不断滋出的血线,宣告着他的生机正在不可逆地快速流失,飘散在这夜雾中。 夜雾也被血腥浸染,银光红雾,焦黑的木桩,画面诡异恐怖。 庆能够感觉到采亭的手腕正在不住的颤抖,脉搏拼命跳动。 庆低声安抚道,“我去看看!” 可是采亭死死拽着他的小臂,相似不敢一个人留在远处。 庆想了想, “那你就闭上眼睛,抓紧我。 我走慢些,一起过去。” 采亭手上的力道攥得更紧了些,但脚步终于开始移动,显然是接受了庆的建议。 那名垂死的人,竟是方才与庆有一剑之交的元悲。 他见到庆到i,眼中似乎流露出些许欣慰的神色,想要开口,黑色的血浆却先于声音汩汩涌出,除了嗬嗬的送气声,他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 终于,他放弃了生的希望,嘴角轻轻咧起,面容凝成一抹诡异微笑,右手离开颈间,颤抖的指向远处。 他的手臂并没有完全抬起,人便如烂泥般瘫倒。 庆叹了口气,帮他合拢双眼,拖着采亭向元悲临死所示的方向走去。 元悲的功夫并不差,他和庆对剑的时候,如果不是有意收手,结果也在五五之间。 然而庆用尽全力发出完美一击,他投鼠忌器中途收力。 两强相遇执者胜,他便因此断刃负伤。 如果不是被庆剑创在前,还破去了隐匿形迹的迷蓑,也许他也不会轻易丧命于斯。 也许这个词毫无意义,元悲此时已是死人。 虽然庆对元悲的第一感觉谈不上有多好,但对他的死却难免带有歉疚,只有寻出真相,找到真凶,才不辜负那一剑之交。 杀死元悲的人,似乎也负了伤,沿着所示的方向,地上依稀可以辨出星点血迹,延伸到光柱范围的边缘。 “凶手负伤了,应该走不远。 姐,没事了,睁眼,跟在我后面,我们一定要追上他们。” 采亭的脚步似乎快了几分,两人赶了一段路,隐约间听到前方似有二人低语。 看i狙杀元悲的人,不止一人。 庆示意采亭噤声,两个人伏在暗处,远远瞄着清泉畔的两道人影。 “确定得手了?” 清泉畔并无遮挡,月光照在那人身上,一袭紫衣,似乎就是刚才被庆惊走的人。 虽然相聚较远,相貌看不真切,但是庆越瞧越觉得这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哈依,她,掉崖,河里,死了死了地。” 这个人辨识度很高,庆一眼就认了出i,不知火麻衣! 她身上仍是一袭红衣,但多出已被撕裂,露出的肌肤也是红白相间,想i是负了伤。 她的个子不高,身材却格外火爆。 她一边说话,一边走近溪水,竟然开始蜕落衣衫。 “你,你做什么!” 紫衣人显然很是吃惊。 “麻衣,累。都是,血。麻衣,泡澡。” “等等,我,我还有话要问呢。” “哎?一起,泡。一起,聊。可以,帮麻衣搓背。” “在这里?你不怕有人过i?” “有人i,也可以,一起。” “不是,我是说,你杀了高贵人,还这么淡定?” 不知火麻衣此时已经是一片赤诚,银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看得庆的心如鹿撞。 一旁的采亭似是听到了小鼓咚咚的声音,一声轻哼,鄙夷地望了庆一眼。 麻衣缓缓步入泉水,转过身i,大好风光正好面向庆藏身处。 庆这一天实在是补药磕了太多,一日看尽春夏秋冬,差点没把鼻血给憋出i。 那麻衣浸了泉水,想i是非常开心,笑得如银铃一般, “嘿嘿~打唛。有一个坏人,一直跟着麻衣。 他,藏进草丛,看不见。 麻衣,被追一路,害怕。 但是他刚才,受伤。 麻衣,杀了他。麻衣,安全了。” 原i她就是杀死高贵人的凶手,也是她杀了元悲! 庆听到这里,肌肉一紧,啪的一声,压碎了脚胖一根枯枝。 “谁!”,紫衣人转过头i,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赫然便是高飞雀。 “果然是他,我早该想到的。 渤海高家的人,会说韩言并不奇怪。” 采亭嘀咕了一句,便大声用韩言向高飞雀喊话,让他小心身边的女人,她很危险。 高飞雀面上露出恐惧的神情, “到底是谁!为什么装神弄鬼!麻衣,走!” 说完这句话,高飞雀飞快地奔入林中,那轻身燕步,还真如投林飞雀一般。 “哎?” 采亭隐然感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就在他犹豫之间,庆已经冲了出去,原i是那不知火麻衣风风火火地从水里跳出i,拾了衣服就跑。 这名倭女是刺杀高贵人的凶手,大哥正是因此事离山,而且她还是杀死元悲的真凶,庆怎能容她逃走? 眼见她没入林中,庆想也没想,就先追了上去。 采亭虽然只慢了片刻,只是此刻麻衣和庆双双入林,便也只能跟着闯了进去。 霎时间浓郁的阴寒气息从四面压i,让她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寒战,脚步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如此没走多远,她便迷了方向,哪里还望得到庆和麻衣的影子。 庆紧紧追着一团白影,虽然林中光线稀薄,目标依然很明显。 也不知追了多久,那团白影啊呦一声,像似撞到了什么。 只听一声佛号,一袭玄衣的雄起大师,捂着小腹,叫苦不迭。 庆匆忙追了上i,见是雄起,心下大喜,唤了声大师,伸手便向不知火麻衣身上抓去。 雄起大师一声怪叫,自己这是看到了什么? 暗夜幽林,花季少女坦诚狂奔,不良少年紧追不舍,趁衔踵之际,探出咸猪手!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雄起护花心切,双手平伸,挡在不知火的面前。 “亲,怎能如此伤及风化!” “你,闪开,我现在就要……” 庆i不及向他多解释,粗鲁地想要搡开眼前碍事的僧伽。 雄起虽然武功平平,可是一身肌肉也算敦实。 庆无意伤他,可是他对庆的抱腰杀可着实没客气,将庆挤得一口气没喘上i,下半句话都没接上。 “无量寿佛!色字当头一把刀,施主醒醒!” 庆拼命挣扎, “放开我!她是刺杀贵妃的凶手!” 雄起刚要松手,忽然觉得不对, “亲,急色也不能如此满口诳语! 贵妃昨夜在共县遇刺,亲一直在嵩山。 官爷都没破案,亲如何破得?” “哎,你!” 庆可是动了真怒,双臂一振,将雄起和尚双臂挣开,后者踉跄退出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庆拔足又要追时,那雄起大师忽然指着他身后喊道, “空首座i的正好,快帮忙制住庆小亲。 亲这是邪血上涌,发了癔症啊!” 庆一听是空空空空,忙回头看,果然见是皆空堂首座在身后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他想要证明自己的猜想,可是采亭尚未跟i,于是只有硬着头皮问道, “病由哀怖思,加疾纳埃垢,干此酒?” 空空空空似是被他问得愣住,一时未能搭话。 雄起却非常惊奇, “庆小亲居然懂韩言?” 雄起大师俗家巨势氏,乃是从三韩地归返的倭人,自然听得懂一些韩言,至少这些日常礼节用语,多少还是能明白的。 空空空空这才仿佛恍然大悟, “哈,庆小亲,这是怎么了? 今夜剑斩王子,穷追夜奔女,又忽然对贫道说起了韩言。 这,这是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剑斩王子?你说今夜?” 雄起心下大惊啊。 他今夜当值,听到寺后山径隐隐有打斗和惨呼声,这才前i探看。 虽然他已经察觉此地必然有些变故,可是此刻他已然感觉事态远超预先想象,心底暗寒。 那个人是王族公子吗?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空空空空刻意用词非常含糊,他用“剑斩王子”这四字描述,如果指得是庆破元悲的那一剑,确实没有半分毛病。 可是等会儿若是让雄起大师看到了元悲的尸体,又当作如何理解? 庆想要声辩,苦无说辞。 可空空空空却没有给他留半分机会, “不错!任城王嗣子元悲方才遇袭,大师可先去接应,这里有我。” 这时候庆已觉出空空空空乃是刻意针对于他。 说他袭击元悲,当然也无可反驳。 可是元悲今日不止一次遇袭,如果雄起大师此时去查看,只能看到惨案现场,而根据空空空空的说辞,那个凶手只可能是自己啊。 于是庆伸手就要去挡雄起,可是背后劲风大作,想i空空空空已出手发难。 庆见过空空空空大师的身手,此时哪里敢怠慢? 连忙舍了雄起,连头都不敢转,一个前滚翻先避过这一击,这才敢拧身面向对手。 空空空空似乎也不想真的伤了庆。 他手中挥舞着一截枯枝,在山林中舞得哗哗作响显得声势格外骇人。 此举压制作用虽然明显,但显然很难造成真正的伤害。 以树枝做武器,那可真是占足了天时地利。 四周本就是一片暧昧不明,树枝的形状还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难以辨别。 庆只觉得四周不是树木便是风影,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眼见不知火舞和雄起都已逃得不见,庆心中暗自焦急,他想冒险近身与空空空空相搏,却又忌惮他那对百毒不侵的肉掌。 又斗了片刻,庆察觉到对方招数虽然声势凌厉,但换招间的微微阻滞并不像是顶尖高手的风范,难道是临时抓了根树枝不太顺手? 如若果真如此,那还是有可能寻到空隙反击的。 既然空空空空以掌见长,不如尝试攻击下盘如何? 主意既定,庆便无犹豫,他不再躲闪,手中寒芒暴涨,在空中随意劈砍。 那树枝虽然也如有灵性,巧妙躲过所有剑芒,但气势却也是一偃。 这样没有招式的乱劈其实毫无意义,若不反击,庆还是只能后退, 但是这一次,庆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忽然俯身卧倒,一剑递出。 风水涣,四阴,匪夷所思。 风水涣本为逆势之剑,外力过刚,以此求变。 一旦出现破绽,便以四阴爻变变招进攻,任四周洪水泛滥,我竟寻到一方孤岛,匪夷所思。 庆方才一阵乱披风,就是为了拨出破绽,此时回击更是应了匪夷所思的精义, 直接卧倒,避开漫天树影,剑光贴地撩起,直扫空空空空双足。 对方显然是没有料到这番变化,空空空空被这一剑竟然逼得身形倒退,步伐散乱,噗得一声,左脚竟然没有完全避开庆的剑锋。 而庆此时更觉诡异,这一剑虽然命中,却似乎并非刺中血肉。 大师脚下这是垫了多厚的鞋垫啊? 空空空空被一剑刺中,惊呼一声,狼狈倒蹿,趁庆背水一击,伏地未起之际,拔足狂奔,溜之大吉。 庆站起身i也是满头黑线? 怎么回事儿? 这就是空空空空大师的胆量和实力? 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啊。 眼见一干牛鬼蛇神都已不见,庆只能回头去寻采亭。 可是他一路回走,浴女溪畔空无一人,银月桩前元悲的尸首也已经不见。 不单单采亭,高飞雀,不知火麻衣,雄起,空空空空,刚才见过的活人,此时也都不知去了那里。 天色将明将昧,正是雾气最浓时, 庆的视线越i越模糊,只有远处的晨钟声依然那么真切。 他忽然仰天大吼,大声呼喊着四姐。 只有惊起的笨鸟怕打着树梢,算是对他的回应。 他见丢了四姐,自然急着喊帮手寻回,一口气便奔出了丛林。 就在他喘声未定,准备向寺中继续疾奔的时候,一道温和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病由哀怖思,加疾纳埃垢,干此酒?” 庆面色大变,腾然转身,只见空空空空依旧挂着一张笑脸,淡然地望着自己。 “庆小亲是否已经对贫道生了成见?” “你,你!你刻意构陷我!” 庆伸手指着空空空空硕大的鼻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四姐是不是被你擒了?” 庆揉身亮剑,就要出手,方才在林中的一战,给了他莫大信心,所谓首座,不过尔尔。 空空空空伸出右掌,向下一压,这个动作并不如何快,庆看得真真切切,可是偏偏是避不开。 掌中剑被对方一把按住,丝毫动弹不得分毫。 “干尝断”是何等利剑? 就算空空空空的手掌已经练得坚如铁石,也无法抵挡剑刃的锋芒。 但是对方手法巧妙,按住剑身,曲指一扣,恰好避过剑锋,那手便如铁钳般将长剑咬住,不得挣脱。 “庆小亲,你太累了。 你既然能从种种蛛丝马迹,判断出贫道懂得韩言,身负不可传之秘, 相必亲也是思虑缜密之人,却为何看不破眼前的烟瘴? 贫道与亲并无恶意,只是亲现在不是回寺的时候。 雄起大师已经将你击杀元悲的事情传开。 元悲的父亲元澄,乃是眼下红极一时的帝王肱骨, 他若听得消息,自然会马上赶i。 贫道也愿意为庆小亲证明清白,但不是现在,因为贫道也有自己的难处。 亲也无需担心你的四姐,恐怕现下需要担心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庆听得十分仔细,其实他并没有失去理智,对于一些事情早就存有怀疑,但是许多关键的地方他想不通。 他缓缓地将剑抽了回i,冷声问道, “不知道可否借大师足底一观。” 空空空空大师哈哈大笑,声如钟鸣佛响, “何必还要看呢?亲既然已经如此问了,相必已然有了答案。” “怎么可能?我分明没有看错的。那个人和大师一模一样。” “冯亮带过i的人里,有一位‘百变拔拔’,乃是保义三忍之首。 他的易容术,千变万化,拟音术,天衣无缝。 我想我们看到的,应该就是此人。” “保义三忍?听上去象似了不得的人物。 既然他也是冯亮下属,那冯亮在保义军的地位也应该不低吧?” “不错,道人统验过文书。冯亮的级别,恐怕还在元悲之上,至少也是个隼目。” “百变拔拔既然是他带i,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刺杀高贵妃的元凶溜走?” “这是个好问题,天下有秘密的人,想i不只有贫道。 百变拔拔,难免不会有自己的算盘。 就算是一个大魏,操盘的人,究竟是今上,平城旧族,冯氏,高氏,诸王子身后的实力,还是,后山的那位? 胡世玉,冯亮,拔拔,元悲,都是保义军,可是他们各保各的义。 元氏这江山啊,怕是要有大麻烦咯。” 》》》》》敲黑板时间《《《《《 前文我们谈到了语言学,这一回我们就接着再说一些,因为在本作当中,语言梗的出现频率还是比较高的。 我们之前批判了西方关于语言的分类方法体系,但这套体系也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说,这套分类方法的假象是所有语言都是由一种原始母语发展出i的,派生出语系语族语种方言。这种说法有没有道理呢?也许还真有那么一些。在世界范围内,有许多词,尤其是一些代表神性的词,在绝大多数的语言里都通用。 比如说叫库什(kh/姑师),这个词用i指代具有神性的山脉。古埃及起源地,也是人类走出非洲假说所设定的人类起源地努比亚地区,就是kh的一个部分。在雅利安文化盛行地区,kh指神山,如今兴都库什山脉。以及中国上古的姑师,姑射等传说(虽然随中古上古口音发音有变化,但其理同源)。 再比如ani/ni/eryen/aya。aya在远古非洲和美洲的根本词义都是起源。ani是埃及法老常用名。牟尼是从伊朗到印度大雅利安地区智者之名。以至于有人说墨翟的语源也相同。女性化词aryan(ary)是摩西的姐姐,是圣母,也是默娘林氏(妈祖)。 还有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是hly(贺兰/贺鲁/赫连),神圣,神性的代称。 如果存在原始语言,这种语言的诞生年代一定非常久远,那时的社会结构也非常简单,人类充满对神性的崇拜,所以最初的这些词语,都被派生出的语言传承了下i。 比较语言学在寻找语言亲缘性方面是一种有效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是不是准确,如何有效的排除巧合,这恐怕无人能给出答案。但是文字出现后,被文字记载下的同源词,相对i说就更能说明语言的亲缘性。为什么笔者说汉藏语系和阿尔泰语系的亲缘其实非常近,应该同时并为东亚语言大范畴i研究呢?就是因为这两种语言存在大量文献记载的契合,不但存在于天,地,山这类神性词,而是真正触及到了人,君王这个层次。 有一些在前文已经提到,诸如撑黎,祁连以及派生词成吉斯(本作引撑吉斯)。还有单于/阏氏与地支的关联(卯,阳气推万物而起,故曰单阏)。 历史上在文字记载种最早出现的单于——头曼单于,曰挛鞮氏。而在中原之地,春秋诸侯,故商人遗族,宋国有一个君主宋景公,他的名字就叫宋公头曼,又名兜栾,宋公栾。说明头曼这个词,是古代汉语的常用词汇,在中原,关外都是相通的。头曼是表音(反映中古汉语发音),兜栾,挛鞮则应该是出自表意,指的都是马镫出现前的皮兜足。 我们古代神山名多出西部,诸如昆仑,祁连,贺兰,崆峒,大隗,姑射,焉耆,崦嵫,成都载天……这些山名都是在文字出现前就已经定名,在上古残籍便已有记载,是大东亚区语言的活化石。这些山名出现的时候,汉语都出于雏形期,更遑论什么匈奴,鲜卑,突厥,有些还没有成族呢。说这些西部神山的命名i自匈奴于或者鲜卑语?那都是不正确的。这些山的命名都i自一种原始东亚古语言,与古汉语亲缘非常接近。 所以利用比较语言学i分析,大东亚地区的语言也是同源体。殷商母族出不周之北,黄帝部族昆仑西i,这一路走i,本i就是语言流通,诞生,繁衍的过程。阿尔泰山麓,只是古华夏族迁徙路上的风景。既然在语言诞生时就纠缠在了一起,为何割裂成两个语系研究?这两支语系之后渐行渐远,关键在于华夏族文字出现明显早于大东亚范围内其他地区,而汉语别字割音的规则在其后彻底改变了语言气质,形成了今日与阿尔泰诸语完全不同的一个庞大语言支系。 第四十八章 图穷惊觉匕首现 路尽当向绝处生 “有意思!” 庆托着下巴,撑起尚显幼稚的少年面庞,拼命做出一副老成的模样。 “有意思?亲可是又悟到了什么?” “嗯,晚上我确实看到过两个高飞雀。 如果按照大师的表述,其中一个也是百变拔拔。 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私下与倭女交易的那个。 百变拔拔唆使倭女刺杀了高贵人,无疑是加速了今上在立嗣问题上的决断。 但这并不是三皇子等人现在愿意看到的。 拔拔和大师既然并非同道,那么出现在这里的高飞雀就和大师脱不了干系,大师和高家都是三皇子的人?” “贫道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有些时候是合作,有些时候是交易,为何非要把大家都绑在一起?” “好,那我们换个说法。 大师以建国为法号,押宝压在谁的身上都不稀奇。 可是高家不支持二皇子而支持三皇子,这点就很稀奇。 除非,除非高家认为太子党有非常大的实力和可能性反扑,想用三皇子顶在前面。 而三皇子本就处于劣势,所以他愿意赌博, 如果他能借助现有力量,在镇压太子党时立下比二皇子以身饲虎更大的功劳,那么他或者还能找到转机?” “庆小亲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贫道身在其中看得都未必有庆小亲通透。 所以庆小亲应该理解,贫道的宝不必压在一个人身上。 现在这种局势,贫道只压太子翻不出今上的手掌心, 至于嗣子会是二皇子,三皇子,还是四皇子,贫道现在并不在意。 所以贫道对庆小亲,小龙王,采亭姑娘都不会有什么恶意。 不过庆小亲真的应该想一想, 现在各方都知道太子党仍然具有很大能量,可是他们最近在谋划什么? 又会怎样落子呢?” “哎呀!” 庆心下大惊,太子党目前直接的敌人,只有已经明显站队的人。 目前各方势力都是鬼鬼祟祟,暗潮涌动,并没有明里活动。 只有小龙王高调跳忠建议魏王早做决断。 他才是太子党最急于剪除的人。 而目前小龙王独自离山,实是冒了天大的风险。 “贫道想给亲几条建议,亲是个通透的人,想i一听就懂。 首先,这几日庆小亲是无法回寺了, 只要庆小亲保贫道清白,贫道也自有办法帮庆小亲还一个清白。 采亭姑娘见过元悲死因,是重要证人。 拔拔如有意加害采亭姑娘,以他的百变本事,防不胜防, 那姑娘在寺中并不安全,不如暂由贫道保她。 庆小亲不妨去关心一下小龙王的平安, 等到庆小亲顺利将小龙王接回i,我们再做长谈。” “我大哥在哪里?” “魏王已入成皋。 小龙王如果不在那里,就在赶回i的路上。 嵩山到成皋只有一条官道,不会走岔的。” 庆双手抱拳,神色忽然冷厉, “那采亭姑娘就拜托大师妥为照顾了!” 他自然清楚那空空空空并没有打什么好主意, 只是以采亭做质,寻求于小龙王对话的机会。 但空空空空在北魏争嗣的棋局里是一个独立的势力,现在与他撕破脸并没有半分好处。 同样,对方与自己撕破脸也没有半分好处,他并不担心那老狐狸会使什么绊子。 任城王嗣子殒命少室,少不得也是一番风雨。 庆不敢去前山缑氏,那里消息去得太快,怕是会有麻烦。 于是他破林穿山i到太室山阳崇高县(笔者案,今登封县),用小龙王的令牌在驿站征了匹快马一路向北。 疾驰数十里,两岸山势渐峻,风景却是极好,百花争秀,金桂飘香。 本地人唤此处为蝴蝶谷,乃是浮戏山脚下一处胜地。 可是庆此时心急如焚,急于与兄长会合,挥鞭走马,无心观花。 不知是否一夜未眠的缘故,还是受了谷中花粉的影响,庆的眼皮忽然一阵疾跳。 一路擦身奔过几匹骏马,显然是精心驯养的军骑,可是鞍上空空,不见骑手。 庆暗感不妙,用力揉了揉眼睛,望向道路远处,隐约是一地人骸马尸。 他纵马近前,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盖住了漫山花香, 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战,发生的时间不久,满地血液还没有凝固,正在尝试填充更多的蹄印车辙。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约莫十数人,都是军卒打扮,大多看上去没有明显外伤,但是七窍淌血,似是受到重击伤及内腹,眼见难有活路。 庆心道不好,这种手法像极了大哥出手, 于是他仔细搜寻,终于发现一具“尸体”伤势不同。 那人髡头轻甲,似是塞北人氏,此时身中数刀,浑身浴血,不知死活。 庆随意将马挂在路边,俯身去看,那人的伤处并不致命,似还有鼻息,可能由于失血过多,暂时休克。 于是他从一旁尸体上撕下一些布片,对那人做了紧急包扎,将大多数出血点都止住,然后取过水囊,洒了些盐巴,撬开那人颌骨缓缓喂下。 过了片刻,那人悠悠醒转。 庆忙问道,“你是宇文部的人吧?” 那人的髡发与宇文本柕一般无二,很有辨识性。 “你是?” 庆取出小龙王的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见你受的都是刀剑伤,和那些人不一样。 你认识这块牌子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小龙王? 快!步六孤伏击小龙王,龙王寡不敌众,已向那边山上退去了!” 庆听罢,也不多留,将水囊抛给宇文义士,便向山上寻了过去。 一路剑斫掌劈的痕迹,斑斑血点,满是弃刀伏尸,这方向倒不难辨认。 庆只管一路狂奔,不似山上的人且战且行,倒也没用多少时候,就听见了前方人声。 小龙王连声怒吼,嗓音嘶哑,显然体力已有不支。 但是他的悍勇在族内直追乃父,当年拓跋钟馗只身双掌平终南,扫平盖吴十八寨,那是何等天威? 眼前不过数十乌合小丑,气势上又怎能震得住小龙王? 不过围剿的阵营中也不乏好手。 一名黑衣老妪拄着盘龙拐远远望着并不动手,也不发话,仿佛是这一众人的主事。 带头杀得最凶的,乃是一名老者,双目炯炯,手中刀舞得如彩蝶翻飞,身手进退有度,毫无龙钟之态。 老者身旁乃是一名黑衣剑士,以面具遮去了本i面部,看样式似是斩蛇山庄的天奴。 三者而外,能坚持到现在的,自然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龙王的大手印,已然宗师风范。 他奋起暴喝,左右开弓又毙二人,可是左肩上又吃了天奴一剑,浑身满是血痕。 他大笑嘲讽道, “渴言侯!姬楼烦! 尔等被小王看破了身份,若是被小王逃出去, 尔等头颅怕是脖子系不住了吧!” 那名舞刀老者冷笑道, “大言不惭?你这改姓易名的族中败类,还不受死!” “改姓易名?你是在骂身边那位吗? 百年前他祖上便易了姬氏,还取汉风表字, 嘿嘿,那时候魏王还没有诏令易俗呐。” 旁边那个姬姓汉子面上挂不住了,手中剑舞得又紧了几分,恨不得立刻将小龙王斩作肉泥。 庆此时已摸到近前一箭之地,大概估摸了一下形势,大哥浑身浴血,再这样拼下去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眼见远处那名老妪站在圈外,心下便有了计较。 他小心地从瓷瓶中掏出三枚烨鹄弹,甩手向围攻小龙王的人群洒了过去,然后立即拔剑冲向黑衣老妪,存念一击拿下,擒为人质。 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那烨鹄弹已经在恶徒身后开了花儿。 炸开的碎肉与弹体中预埋的铁片嗤嗤乱飞,围攻小龙王的人群瞬间躺倒了一半。 就算是还能站着的,也难免舔了些彩头, 不是在肩头嵌入一枚铁钉,就是大腿被残刃划过, 场中瞬间便如拔舌阴狱,惨呼不绝。 渴言侯与姬楼烦站位较前,反应也是最佳,侥幸未有大碍,但亦是惊得不轻,忙退后几步查看己方伤亡。 小龙王本i就面对庆,而且反应奇速,早在庆想要动手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 他将庆的一举一动都瞧在眼力,见庆扑向了那名老妪,心头不觉大骇。 他没有趁隙逃跑,反而飞身向庆的方向略了过去,口中还不忘提醒, “小心!” 小龙王是何等人物,一路杀到此处,真正给他造成最大压力的,就是这名老妪。 以他的直觉,这名老妪必然不是凡人。 她不出手,并非因为不谙武功,多半是因为她的武学大开大阖,在混战中施展不开,所以一直在等待小龙王力竭,由她i作最后一击。 庆此时冒失扑去,恐怕会有大凶险。 庆初i乍到,哪里晓得? 他眼里只看到远离战团,默不作声的老妪。 他一剑刺i,乃是虚招,剑后留掌,是为了一举成擒。 就在他冲到那老妪身前三尺时,那老妪忽然双眼一翻,精光暴涨, 庆心里便暗叫了一声苦,知道自己大意了。 就在此时眼前顿时一花,漫天杖影如潮水般翻卷,其中似有龙游蛟舞,仿佛将一丈方圆的空间一起卷起,向中心塌缩。 庆只感觉自己前冲加速,身不由己,撞向空间塌缩的中央,一片默然墨染的乌光。 小龙王此时的感觉也是一般,他知道老妪必然十分恐怖,却仍未料到恐怖如斯。 如果一上i此人就对自己出手,自己虽然也有一半把握逃离,但必然不会是全身而退。 这个老妪等到现在,无非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自己格杀于此! 他的身体和庆一起被卷入旋涡,向老妪的落身处冲去,但这种去势并非完全由自己控制。 以命相搏,身体脱离控制乃是大忌, 他虽然懂得,却也半点无可奈何。 庆前了小龙王半个身位,看得最是真切,他口中大喝一声, “溯游从之!” 手中剑诀已变,风地观,四阴,观国之光! 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便是走马观花,置身宾位而望景,置身山外而望山。 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 庆一人一剑随波逐流,先是被那掌影卷落尘埃,又倏然扬起。 庆便借了这股力道,剑光贴地腾起,摆脱了束缚,自空中俯瞰眼前的旋涡,龙身蛟影,刹那间清晰。 庆一剑破乌光而起,小龙王的视线也豁然开朗, 他听见庆喊了声“溯游从之”,心下便已了然。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完全放弃了逆流而动的意图,任凭那杖风扫动,顺势而游,便将对方招式看得更加真切,诸般变化,尽收眼底。 他此时宛若跃入旋涡中心的空荡处,身体四周的压力顿时散去。 对方的攻势在自己面前露出些许空隙,他便立刻找回了王的感觉, 双掌蓄势,破波逐浪,钟鼓齐鸣,向那团乌光浓处直推了过去。 庆双足蹈虚,飞起半身i高,若是遭到全力截击必然不妙。 但他相信大哥一定能领会到自己传递的信息,于是心无旁骛,剑意由风生雷,天雷无妄, 六阳,无妄,行有眚,无攸利! 这一剑的剑意,便是全力搏杀, 明知自己也会受到攻击,却不闻不问,决然斩出。 那剑光映日,寒芒夺目,天地仿佛都为之一黯,四周草木受剑风激荡,一起向两旁弯折,啪啪脆响不觉。 这一次天地合击,纵然斩不得那老妪,也一定要劈落她面上黑巾,逼她现出真身。 可是那老妪仿佛洞悉了庆的意图,竟然一发狠,将龙头拐舞得风雨不投,只迎向庆的剑风。 对小龙王那摧枯拉朽的一对肉掌竟然也不管不顾,只是脚下踩出一种玄妙的步法,企图卸力。 庆的重剑化作雷芒尽数击中了那一片乌光,只感觉是千钧的巨锤打入一团棉花,竟然浑不着力。 而那老妪却借着这一招的冲天戾气,连退出数十步,小龙王的掌风虽然拂中,但她踩着玄奥步法高速后退,将力道也是卸去了七七八八。 一蓬鲜血从老妪口中喷出,一股脑拍在蒙面的黑巾上,反弹出的血雾将那爬满鱼纹的鸡皮宽额画得如鬼魅般狰狞。 她在二人全力一击之下,宁可拼了受伤,也不愿面纱落地。 惊得那一众被烨鹄弹炸得或瘸或拐狼狈不堪的杀手,都如山鬼择路般有蹦有跳地围拢i将她护在当中。 不过庆和小龙王的形势也不乐观。 两人舍命强攻,小龙王为护庆,被一拐砸在了右肩。 以他一身横练的功夫,那臂膀依然是不争气的软垂下i,眼见失了战力。 庆看上去似乎好些,但剑杖相交时,也被绵力反震,胸腹撕痛,口鼻淌血。 那老妪故意哑了嗓音,安抚众人, “老朽不妨事,他们一样也是强弩之末。 我等今日行踪败露,许胜不许败,还不速去将二人给我斩了!咳,咳!” 小龙王虽然右臂已折,中气依然不减,闻言一声狂笑, “哈哈哈!你们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引你们到这里i吧?” 他一边说话,左手一边示意庆后退。 庆紧咬钢牙,又掏出了两枚烨鹄弹,夹在手里。 那群人哪里还不识得厉害,急忙拉着老妪,退入了林中, 借着树木的掩护,拉成一个弧形,远远的对二人形成包围之势。 “这座山就是小爷儿时的猎场, 这里一草一木小爷都清清楚楚。 否则你们怎会追得这么吃力?” 对面那些杀手心中不住叫苦,设局竟然设到对方的后花园了,难道真是小龙王命不该绝? 只听后者继续说道, “再往上走,就是绝地,三面险峰,一汪寒潭。 你们知道那寒潭的名字叫什么吗? 小龙池!是小爷命名的。 池中有黑白双蛟,都是小爷养的。 有种你们就追上i!” 小龙王一边喊话,一边拉着庆后退,似乎他觉得位置已经调整好了,忽然用力一扯庆。 庆不假思索,直接将两颗烨鹄弹向前抛了出去,转身便随小龙王跑去。 林中诸人一直在根据二人的位置调整着包围圈,距离始终不远不近, 这个时候见到两人突然开始回跑,便沿着树林的边缘分作两股,绕开爆炸的范围,向两人遁去的方向包抄。 可是跨过烟雾却不见了两人的影子,一群人错愕的在二人消失的地方汇合,仔细寻找。 这才发现某块突岩下有一道天然石隙,若是离远了,便被地形遮挡,看不真切。 众人再沿着这道石隙追下去,只能一一衔尾,队伍顿时就被拉长了。 那位名叫渴言侯的老者冲在最前,防止他们追踪的猎物据险挣扎。 那二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此时放对,怕也都不是渴言侯的对手,这老儿自然无所忌惮。 渴言侯等人在这小径中处处心存地方,走的自然慢些。 但是一路出奇顺利,走到开阔处,果然是一汪寒潭。 这寒潭卖相古怪,潭水清澈,潭底的砂石却是半黑半白,界限分明,清晰可见。 难道真如小龙王所说,这里豢有蛟龙? 众人望不见小龙王的踪迹,便沿着寒潭仔细搜索。 “看这里有血迹!” “血迹到了潭边就消失了,莫不是他们真跳进了潭中?” 渴言侯沉着老脸,下令众人再仔细寻找。 后队的姬楼烦也扶者黑衣老妪,从石隙中走了出i。 “渴言侯,跟丢了吗?” 黑衣老妪的口气颇为严厉。 拓跋渴言侯,是在拓跋氏族有直勤称号的上位者,地位尊崇。 所谓直勤,是指血脉纯粹在族中具有权威的氏族长老, 如果有直勤长老的一致表决,甚至可以影响到帝位的传承。 但是那黑衣老妪却用训斥的口气直呼其名,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渴言侯对那老妪也是显得格外恭谨,垂首搭话, “回老太君,那二人怕是已跃入寒潭,借水路遁去。 我们对这下面的情况不太明了,暂时还没有人跟下去。” “为了此次伏击,洪度,姬楼烦和你都已经暴露。 正面的碰撞怕是无可避免了。 刚才那个乱入的小子,你们都看清楚了?” “回老太君,那小子怕就是太子信件中提起过的弑君者。” “他怎么会与小龙王走的这么近?” “那小子和他的几个朋友,在斩蛇山庄的地头大闹小龙王择师大会。 结果不打不相识,反而与小龙王拜了把子,交情怕是不浅。” “据说太子曾经安排他接近今上,他出手了吗?” “据吕龙驹与尔朱新兴的汇报,由于几个兽苑的小子捣乱,杀局没有全盘发动。 被杨大眼他们提前有了提防,那小子还没i得及出手就被逮住了。” “那他有个屁用! 亏得老身方才还留了一手,只是打伤了小龙王,却没有废掉那小子。” “太子认为此人与今上有杀父之仇,且性格隐忍,有了机会,终究会要动手。 上次那小子并未i得及动手,但也算没有完全暴露。 听说他后i被虏入宫中待审,竟然被人劫了出i, 如果说小龙王没有做过疏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小龙王也算是因此与今上生了嫌隙,被派在兰若寺作饵。” “嫌隙?去兰若守着未i的天子,如此重任,算什么嫌隙?” “兰若的线人近期又有秘报,说目前兰若寺里所有魏王的人,可能都是弃子。 恐怕并非是什么好差使。” “弃子?” “不错!听说冯亮那批人已经死了一个,百变拔拔也反了。 元太兴前些时候遭了暗算,兰若寺暗有一番风。 而今今上派去那里的,都是些有污点,疑似对大魏有不臣之心的一批人。 恐怕日后都会折在那个局里。” “哦?怎么?难道二皇子也不是今上看好的人物?” “线人说,至今没有人在兰若寺见过二皇子真容,这件事恐怕另有蹊跷。” “倒是有些意思。 不过若是如此,洪度为什么一定要请动老身i截杀小龙王?” “这是傅军师的意思。 高贵人遇刺,梁国那边恐怕就要发动了。 我们的计划也因此调整,需要提前发动。 平城已经开始准备,据说,还有两路人马会加入这场围剿。 傅军师将整个计划称为——‘虎牢囚龙’,布置万无一失。 大魏的天,就要变了!” “渴言侯,你可要记住你对老身的承诺!” “老太君放心! 无需您吩咐,作为拓跋家的直勤, 老朽自然是希望大魏王统能够回到流着纯正血脉的神元皇帝子嗣身上。” “如此甚好!那便为老身引荐一下这位傅军师,可好?” “可是,小龙王他……” “他们既然已是俎中之肉,就由他们去吧。 大势已动,不要将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人物身上。” “是……” 》》》》》敲黑板时间《《《《《 自从动念在起点更新,本章以前都是存稿。在写过一篇预告以及四个番外之后,发现里面用到了一些在之前的敲黑板内容中没有说尽的知识点——汉四郡。 汉四郡,既玄菟,乐浪,真番,临屯四郡,是朝鲜半岛在汉代被纳入中国郡县管理的实证。许多学者,尤其是某些异国学者,对汉四郡的存在,地理位置都有质疑。那么我们就i用数据铁证,i告诉他们当时大汉对半岛的控制力。 汉朝,有自己的户口制度,在东汉,西汉各有一次人口普查。当时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普查呢?当然是为了税收,汉朝的税收主要是农业税,需要将人数,转换为口,按口派发田亩并征税。在计算口的过程中,按照二十到六十岁之间的人口(《汉书?食货》),男女通计。军人,服兵役人员,山民,寨民是不列入统计的。这一点是很多人统计汉代人口时的误区!也就是说《汉书?地理志》中的人口统计,并不是完整的人口数量。为什么这么说呢? 铁证如下,以陇西,金城两郡为例: 西汉元始2年(公元2年),陇西领11县,人口普查结果:53964户,6八24口。金城13县,人口普查结果:3八470户,14964八口。 东汉永和5年(140年),陇西领11县,人口仅余562八户,29637口。金城划走3县,余10县,人口3八5八户,1八947口。 140年黄巾之乱未起,就算东汉国力再弱,也不可能人口锐减到西汉的1/10。更何况,我们知道当时的陇西军阀,动辄几十万军队,诸如后i的边章,马腾,韩遂,董卓,段煨,枹罕王宋建等人都是实力强横的存在。区区几万口如何支撑这样的军备?这就证明了,当时河西四郡许多税民脱籍,地方管理羁縻化,民籍田亩被诸侯,羌王瓜分,才造成了数据上的大幅落差。这里介绍汉朝人口制度,是为了引入证据,为接下i关于汉四郡的分析背书。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读一下《汉书?地理志》,《后汉书?郡国》相关内容,里面有趣的知识点还是蛮多的,比如幽州当时男女人口比例为一男三女,真是一片幸福世界…… 言归正传,所谓汉四郡:玄菟,乐浪,真番,临屯在人口普查中表现如何呢? 公元2年,玄菟,3县(高句丽为其中一县),45600户,221八45口。乐浪,25县,622户,40674八口。真番,临屯无数据。此时乐浪郡的税民大抵与丹扬郡相当,需要注意的是,三国时期孙权建都的建邺,既汉丹扬郡下辖的秣陵县。也就是说乐浪赋税人口比东吴首都还多。这个数据还相当于两个江夏郡,汉荆州刺史部治所所在地;九真,日南,合浦(北越南三郡)税民的总和。乐浪的税田普及率,放到中原都属于大郡了。 公元140年,玄菟6县,1594户,43163口,呈现羁縻化,税收人口大幅缩水。然而乐浪1八县,就有61492户,257050口,别辟7县,4900户为带方。也就是说,原乐浪地区依然保持了30万左右赋税人口,这个数字在东汉的那次人口普查里,是非常恐怖的,成绩甚至超过了当时中原副中心汉中郡!相当于一个半太原郡,比整个凉州赋税人口的两倍还多。 玄菟因为包含了高句丽县及辽阳县,位置很好确定,基本相当于现在辽宁最东段以及吉林地区,和所谓高句丽部落活动范围是重合的。在西汉时期基本已经民籍化,领税田,接受大汉统一管理,东汉逐渐羁縻化,与后汉书正传的寇边记录基本可以吻合。只是当时和东汉军队掰手腕的,并不是所谓高句丽部落,而是檀石槐领导的大鲜卑部落。当时的辽东,扶余,秽貊被檀石槐划为二十多个城邑控制,这是《后汉书》承认的历史。 乐浪(含带方)在两河之间,原箕子国疆域,一直以i管理系统都没有和中原脱离。两汉期间,直至晋朝的人口数据都显示,王田化,税赋人口比例极高,与中原诸郡并无显著差异。这些数据,都是汉治朝鲜的事实铁证。据《新唐书》:“其君居平壤城,亦谓长安城,汉乐浪郡也……又有国内城,汉城,号别都。”此后的平壤城,本i就是在乐浪郡的基础上发展起i的。 至于真番,临屯,一直属于羁縻管理状态,并无显著税收数据。其中真番和高句丽一样,是半岛地区一支部落的名字,望名知意,就是“真”的“番”。这支部落活动于汉江北部,然而真番郡曾辖15县,江北7县后归乐浪(一说既带方7县,因7县内的确包括带方县本身),江南八县没入辰国。非常明显,真番郡是曾经在汉江南设县的。真番郡名的由i,也是取其直意,是真番羁縻之地,与真番部落没有直接联系。而临屯,相对争议少些,取临近人口聚集处之意,为乐浪东部的丘陵区,今江原道的位置。 所以,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当时汉代对于半岛的治理掌控,优于越南和河西走廊。对于那些在古籍中捡词挑字企图诡辩的学者,我们大可以直接拿数据打脸。 上架寄语 庚子历i是凶年, 曹操薨,东吴灭, 黄巢陷唐,方腊乱宋, 鸦片初战,八国凌华, 饥荒肆虐,瘟疫横行, 无不应在庚子之谶。 然而否极便是泰i, 曹操薨,大魏方得立国; 东吴灭,三国终究一统; 黄巢陷唐,乃有元宵佳节; 方腊乱宋,花石应时而废; 近代之辱,终成现代中国自强之鞭。 《兰若蝉声》开更逢流年,低开低走,诸事不利。 好在逢贵人提携,遇友人襄助,终于走出了最初的阴霾。 文运如此,想i国运亦同, 神龙翻身,或跃在渊,i日必可一飞冲天。 祈过国运,我们闲话少叙,先入正题。 本文写到这里,连第一个小高朝都没进,如此迈着小碎步,亦步亦趋,毫无爽点。 不错,这篇文章的爽点其实就是历史冷知识的知识点,这就是笔者想要表达的东西,所以整个情节就像扭秧歌一样慢慢悠悠地在往前推。 庆这个主角很弱,也不错,他是观察者,是成长中的乳虎潜龙,是素材的粘合剂,是事件的寻密人。 在这样淡出鸟的架构和如此没有存在感的主人公面前,每一个坚持看到这里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因为你们是真正热爱阅读,热爱历史,热爱探究,热爱真知的真勇士。 本篇作品在当今的界,是逆流挥戈与主流相悖的,笔者在构思的时候就已经了然。 但好在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们,一直在激励我得读者,勇敢的溯流逆行者们。 本着大扑小扑都是扑的心态, 笔者斗胆再向前迈一步, 我要上架! 唯有上架方能试金, 唯有上架方得审判! 在界我是新人, 故我无知,故我无畏,故我敢一搏! 无论胜败,本文都是奇葩一朵,正缺护花人! 如果您觉得本文还有点意思,不妨继续支持下去,后面的情节暗藏波谲诡,开始上道。 如果您觉得本文不过尔尔,想要弃坑,不妨砸个首订羞辱一下笔者,转身拂袖去,惬意! 如果您觉得本文连首订都配不上,那就发个长贴痛痛快快骂一场,舒坦! 春暖花开,疫情未去,外出口罩不能摘。 明日周末,不妨宅中端坐,磨杯咖啡,赏兰若,听蝉声, 咱们,架上见! 长揖为谢。 扫叶僧 2020229 第四十九章 幽洞别生千窟洞 黄天之外五色天(上) 庆依着小龙王的吩咐,死死的拽着一截绶带,紧跟小龙王泅入水中。 就在他气息将尽的当口,耳鼓中传i破波分水的声音,随后身体一轻,便被小龙王拎着绶带,拉出了水面。 落脚处似是一处溶洞,地表湿滑,偶有滴水声响起,任何轻微的响动,都能引起阵阵回声。庆浑身湿透,被洞中阴风一吹,彻骨声寒。 “这是哪里?”庆一张口,声音颤抖不停,几乎连他自己都无法辨认。 “浮戏山的山体里藏有溶洞,不熟悉这里的人肯定摸不到。 此间本就是皇家猎场之一,我幼时常在山中游玩,故而得知。 这个洞的入口在泅水距离的极限,如果不事先估好方向,几乎无法达到,当年我也是偶尔寻到。 就算他们能摸到这里,至少也要化上半日时间。 溶洞不只一个出口,可以听风寻穴先找一个,出去后再辨认方向。 在洞里不要多说话,万一他们追i了,此处无光,他们也无法跟踪我们的行藏。” “好!” 眼前无法视物,庆便拉了拉绶带示意准备好了,跟在小龙王身后,一边摸着石壁,一边向前挪步。 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总算是见了光线。 虽然只是约莫一人侧身方能通过的缝隙,但照射进i的光芒却格外强烈,刺的二人几乎睁不开眼,只能半眯双目,冲过了最后那一段路。 挤出洞口,两个人躺在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都不敢立即睁开眼睛。 先仰天闭目,等到眼帘后的红光不那么炽烈了,这才缓缓张开眼皮,仔细辨认周围景物。 “妈的,终于出i了。 老子还以为要挂了,啊~真他妈的爽!!!!” 死里逃生的小龙王这个时候也是彻底放松了下i,用左手遮着阳光,缓缓地移动着受伤的右臂去牵庆, “兄弟,谢谢你!” 庆忽然省起,一跃而起,按住大哥右臂仔细查看, “大哥,别乱动,让我看看!” 庆的手指刚刚触到小龙王肩头,后者便已痛的浑身痉挛,冒出一声冷汗。 庆仔细查看,发觉小龙王右肩锁骨已经被击得粉碎。 他挑了根材质好些的乔木,用重剑劈断,切出两片木板,前后将小龙王右肩锁骨固定好,再用布条紧紧绑住。 忙完这一切,庆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小龙王更是痛得无法言语。 半晌之后,小龙王终于能将身子坐直,他望着阳光,树影,大概辨认了一下方位, “嗯,这是浮戏东麓的一处谷底。 嘿,今日这里还了小爷一个逍遥,从今天开始,小爷就将此处赐名为逍遥谷! 哎,对了,五弟,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庆将拔拔异动,高家可能暗中联系三皇子,空空空空另有企图,元悲被杀,自己已成主要嫌疑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又讲到山下救起宇文义士,得他指点寻到此处。 小龙王听得是眉头不住跳动,一直听庆说完,这才叹道, “哎,希望宇文肱也能无恙脱险。 说i如果不是因为他率先示警,我可能真的就被那一众高手埋伏干掉了。 我说五弟,看你平时一声不响的,居然心思如此缜密,竟然能将这么多细枝末节联系起i,挖出其中秘密! 哎我说,那你可得帮大哥分析分析,现在这究竟是个什么局面。” “啊?分析什么?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今天拿刀像疯子一样乱劈的那个老头你看到了吧?” “嗯!” “那个人叫拓跋渴言侯,是拓跋家的直勤。直勤你知道吧?” “没,没听说过。” “哎,都怪太武帝当年不满崔浩所修代史,迁怒其族,焚毁其书。 以至于鲜卑那些旧制,今人都不尽了解。 这事儿啊,还要从圣武帝那时候说起。 圣武皇帝经九难八阻,将族人迁徙到河西旧地。 当时大汉破羌校尉段颎那可真是一代杀神,将鲜卑羌烧,煎,烹,炸(笔者按:烧当,烧何,当煎,勒姐等八部,大家请原谅小龙王对于正史的记忆力)诸部一勺烩了,从鲜水,到积石,羌人几绝。 先祖圣武皇帝,因为刚刚迁徙而i,落脚地没有被摸透,所以侥幸得以保全。 当时恰好赶上西王母部落圣女出山采种,圣武皇帝在鲜卑羌境所余众族长中一举夺魁,得圣女临幸。 按照西王母部落的规矩,圣女采种,如诞女婴,则世袭圣女,如诞男婴,则留于俗世。 圣诞子的身份非常,一般也都会被诸族作为继承人培养。 圣武皇帝雄风盖世,自然得了个圣子,也就是后i的神元帝。 神元皇帝一统鲜卑,羌人诸部,坐拥引弦精骑二十余万。 为保鲜卑永昌,神元皇帝将鲜卑分为五部,由他的五个儿子率领,这五子都拥有神元血脉,被称为五直勤。 五直勤严格按照血缘传承,选择族中健者掌管直勤信物。 日后如果鲜卑头人昏聩,五直勤有权提议另觅头人。 只要有三大直勤联名举荐,便可产生新的头人,鲜卑诸部都必须奉立为主。 当时的五直勤中,长子拓跋沙漠汗入曹魏为质,后i自成拔拔部,也就是而今的长孙氏。 次子拓跋寿阗过继给了神元帝的长兄继承秃发氏。 另外三直勤拓跋悉鹿,拓跋绰和拓跋禄官形成了当时的拓跋三部。 神元帝死后,五部夺嫡,果然发生了血腥内斗。 初代五直勤在内耗中都未得善终。 这场内斗持续了接近百年,持有直勤信物的五位长老终于愿意坐在一起谈判。 当时炀皇帝与烈皇帝的遗脉都各得了一块信物,他们与拔拔氏的代表共同推举拓跋什翼健,他便是后i的昭成帝。 昭成帝魄力非凡,折服诸部,成为真正的鲜卑共主,这才有了我族二次复兴。” 小龙王在讲这些故事的时候,目光聚焦在远方,眼中闪动着斜阳的反光,神色虔诚而肃穆。 一个民族,他们的历史,就是他们的本源。 一旦这些历史再没有人提起,那便说明一个民族的消亡。 太武灭史,今上易俗,拓跋鲜卑以后是否还可以作为一个族群被别人了解,记忆,是未i带给他们的最大恐惧。 不知是不是被阳光迷了眼,小龙王偷偷用左手在脸上拭了几下。 “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讲得太多了。” “不会,大哥。说痛快也好! 对了,那五块直勤信物现在都在谁手里?” 第四十九章 幽洞别生千窟洞 黄天之外五色天(中) “嗯,拓跋渴言侯,他是持信物的直勤,相必你已知晓。 秃发家的那一块,也一直在秃发氏手里。 现在易俗后宗支改称源氏,当代直勤应该是源思礼。 拔拔氏的那一块,按理是在北平王长孙道的手里。 还有一块本i保存在永昌王拓跋库仁真手里, 只是文成帝以谋反赐死库仁真,夺了信物,自称直勤。 当时其余四直勤均表示不满,认为直勤信物用以制衡天子,不应由天子掌管,如果文成帝不让出信物,他们将联手弹劾。 于是文成帝退了一步,专门辟了内三郎这样一个职务,选派世家子弟担任,轮流掌管直勤信物。 但是总的i说,这块直勤信物还是被当今皇家一脉控制。 至于最后一块嘛,以前据说曾经由武昌王拓跋库莫提保管。 现在的武昌王嗣子元和出家当了和尚,把爵位扔给弟弟元鉴,弟弟又不肯接,这块信物现在到底在谁手里,倒还真说不准。” “之前大哥说,如果族中直勤想要干涉皇统,至少需要三位直勤联名逼宫。 现在有一枚信物在皇家,那一定是其他几处出了问题。 拓跋渴言侯自不必说,北平王那边多半也不妙。 百变拔拔的种种异动,并不像似和太子勾结。 那日我见他易容高飞雀去见倭女刺客,刺杀高贵人的主谋多半就是他。 他这是在搅浑水,逼迫各方提前发动,恐怕多半也在响应逼宫,而且尽可能占据主动,想在逼宫后为拔拔氏争得更多利益。 那么另外一个逼宫者,源思礼和武昌王,谁的可能大些?” “渴言侯拥有平成系的支持,长孙驻军在北平,若是高家也反了,这本i已是必杀之局。 另外一方,希望不是源思礼才好。 源家在漠南握六道兵马,比元英的势力还要大些。 他若反了,西北六道局势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嗯,走,我们去问问元和那头秃驴。” 庆望着小龙王光秃秃的顶门,见他骂出秃驴这两个字,也难免忍俊不禁, “哈?什么?问问元和?现在?” “是啊,现在。 那个秃驴只会装死,躲进深山隐修。 别人找不到他,难道会难倒我小龙王? i,体力恢复了吗?跟大哥走!” “我是早就恢复了,大哥你行吗? 哎,大哥,等等我……” 沿着小龙王刚刚赐名的“逍遥谷”一路向南,出了峪口,继续顺东侧的山岭走了四五里的样子。 岭畔溪水渐盛,山势九曲,如卧龙横盘,彩麟熠熠,化作眼前这半坡葱翠, 若是闲i游赏,倒端得是好景致。 绕过一处山坳,看见几片田畦,似乎是常有人打理的样子。 小龙王的脚步忽然慢了下i,仿佛是在记忆中寻路。 “快到了,让我想想,上次是在…… 哎,秃驴!你,我看到你了,别走!” 他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林中一角衣袂,对方似乎也感觉到自己行藏暴露,转身便跑。 小龙王也不迟疑,拔足追了下去。 庆早已跟得是气喘吁吁,但见小龙王加速,也只能拼了命地跟上, 否则,否则这荒郊野岭的,他会迷路啊! 这一追又是穿山越岭,也不知过了几道弯,两个光头终是在一座洞龛前停下。 洞就是龛,龛既是洞, 虽然门口也挡着几块柴板,但是寸许的缝隙并遮掩不住其中陈设。 一尊手刻佛像,一蒲团,一草垫,如是而已。 跑在最前的那个光头喘着粗气,指着小龙王埋怨道, “你,你,怎么又是你! 上次就是你追进浮戏山把我找出i,非要让我去认那贼婆娘生的野种。 这次你又i寻我,准是没什么好事。” 若在平日,小龙王追上眼前这为王爷比丘自然是不是难事, 但眼下他身负重伤,狂奔一路,体力消耗也是不小。 那情形竟也不比对方好多少, “嗯,哈~这次你猜对了,事情比上一次棘手的多。 你在这浮戏山中躲i藏去,想躲的事情,终究还是上门了~” 那元和听得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发现退路早被庆挡住,只有转回头i冲小龙王一声苦笑, “小龙王,我眼下是一届出家人,你说你就不能放过我? 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元鉴,他才是现在的武昌王。” “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走,进去说!” 元和无奈地被二人夹持,逼入洞中。 小龙王向洞中一望,那真是窟徒四壁,不由啐道, “你何苦这么糟践自己,把自己剃了个秃瓢,还住在这种地方, 哎,好歹以前也是个王爷……” “哎,苦行戒律自然讲究些。 即便如此,还不是一样躲不过你这阴魂?” 小龙王在草席上随意坐下,和元和先叙了些旧情。 庆这才听明白,二人原是发小,自幼相熟。 元和因为身负直勤信物,一直以i就是派系争斗的焦点人物。 他的父辈当年虎踞河西,势力犹在源氏之上。 时乙弗氏强盛,与其宗联姻,嫁了一个剽悍娘子过i。 元和与那乙弗氏素i不和,分房而寝,谁知某日乙弗氏竟然有孕,生了嗣子元显。 元和一怒之下抛妻弃子入山隐修,将烂摊子交给了弟弟元鉴。 他自己剃去须发,乃是大忌,所以哪怕是小龙王因为练功谢顶,也要叱他为秃驴。 那元鉴也是个不喜多事的性子,推脱王位不过,便主动交了六镇兵权,回洛郊做了闲散王爷。 可是诸派系依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拓跋渴言侯极力撮合,将外孙女嫁给元鉴,心存招徕。 元鉴自幼便以聪慧沉稳闻名族内,怎会不知渴言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于是只有整日装疯卖傻,靠演技度日。 讲到这里,元和又叹一口气, “我当年是怕自己不明不白死在这山里,才将隐修的消息偷偷告诉你。 原以为小龙王为人仗义,断然不会露了口风。 哪知道你听说后便要拉我回去认那孽子,我宁可和你翻脸也不回去。 第二次你就带了外人i,还要拉我跳回火坑,你,你! 小龙王你就是这么对待朋友的?” 小龙王摆手道, “哎~非也,非也。 庆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结拜义弟。 我既然带他i,那他自然就信得过。 我也并不是想将你卷进纷争, 我只想知道,那信物现在在你手上,还是在元鉴手中。 渴言侯会不会逼元鉴就范。” 元和沉吟了半晌,见小龙王锐利的目光一直逼视着他,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我自然不会将这个麻烦留给元鉴。 你放心,当年武昌王脉系的这块直勤信物,不会被用i对今上发难。” 第四十九章 幽洞别生千窟洞 黄天之外五色天(下) “这么说,真的是源思礼……” 虽说元法僧早已料到这个答案,但证实的时候,神色仍然为之一颓。 “小龙王,平城派用直勤制度弹劾今上,毕竟还只是一个猜想。 不过呢,你刚才说步六孤可能参与逼宫。 步六孤氏,穆氏,秃发氏,这三家在当年搬倒乙弗氏的斗争中结为死盟。 所以如果步六孤真的有意对今上不利,那秃发源氏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 既然无论胜败都会被绑上船,他们被迫支持步六孤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道友对当年平城系比较了解。 不知可有什么可以一试的破解方案?” “有!不过小龙王如果真得想听,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元和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地坏笑,从蒲团上坐起,绕道那石刻佛像的背后一阵摸索,取出了一枚骨牌。 他将骨牌捧到小龙王面前谑笑道, “那么就请小龙王收下此牌。 并且想办法让今上与平城那帮老家伙知道,这牌子已经不在我武昌王一脉的身上了。 贫道自然感激不尽!” 望着骨牌上两个鲜卑文字,小龙王的目光瞬间凝重,“这!” “相信小龙王i找我,是为了找到帮助今上走出困局的办法。 贫道已然出家,无法再为今上分担,一切就全仰仗小龙王了!” 小龙王早已起身,不顾右肩剧痛,伸双手压住元和的双手, “这直勤信物何等重要! 代表了神元帝子孙无上的荣耀,这如何使得?” 元和双目赤红,几乎要淌出血i, “荣耀?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看看元鉴现在的样子? 你看看乙弗家那个不守妇道的恶婆娘,看看元鉴身边虎视眈眈的枕边人。 是!这直勤的令牌代表神元帝神选的血脉,是拓跋族内无上的荣耀! 可是抱着它的人可有一天能睡得安稳? 我元和并没有什么远大志向,并不想成为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英雄, 也不想成为运筹帷幄,挥斥方遒的干吏。 我只想做一个能选择自己命运的草民! 元法僧,你还记得当年洛水畔的曹离吗? 她已经嫁人啦!她已经嫁人啦…… 用这块牌子,能换回她吗? 你告诉我,能吗? 如果我早些明白这一点,早些把这破牌子丢了,也许…… 呵呵,也许现在我已经能抱着曹离和我自己的孩儿了! 可是现在呢?你! 你元法僧难道就不是神元帝的嫡系子孙了吗? 你我同是道武帝的玄孙,你小龙王可以逍逍遥遥结交四方江湖客,而我元和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这都是为什么? 我已经受够了! 就算我求求你,以我们儿时的交情向你恳求,帮帮我好吗?” 这一番话,濡湿了四目,将小龙王也是听得鼻根阵阵发酸。 望着眼前皮肤枯黄,衣饰邋遢的元和,哪里还有当年武昌王世子的风采? 他也不由得一声长叹,接过了那枚骨牌,仔细收藏妥当, “好!如果当年武昌王世子能够重新回i,这枚信物,我就先收下了。” 元和听罢,伸出双臂,将小龙王连肩搂住,再回身时,那神采风仪便与方才别如天壤。 他又在蒲团前坐下,双目精光闪烁,语气平和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辩驳的自信, “好!既然小龙王收了此物。贫道也当尽臣民本分,为天子分忧。 昔日源怀的父亲,秃发破羌,降四龙而为西国之长。 秃发氏斩羌王白龙于先,得名破羌, 收伏晋后裔司马金龙于后,因此两役举世皆知。 而另外两龙何指,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只是为了凑数附会,其实不然。 剩下那两次降龙涉及诸多皇家隐秘, 其中一次是指他在宗爱乱政时期保下了一位名为黄龙的皇族,那黄龙的背景颇为神秘,我也知之不详。 但是另外一宗,我却有所耳闻。 这第四条龙指的便是燕昭成帝之子冯朗。 当年冯朗落罪伏诛,就是秃发破羌的功劳。 那秃发破羌就是因为收编了冯朗的燕骑,才成为河西举足轻重的大势力,将我父亲当年的拓跋精骑也比了下去。 说道这里,小龙王应该已经明了了吧?” 小龙王面露讶色,回问道, “这冯朗,可是那位,那位的父亲?” “不错!冯熙当年被构陷谋反,冯家为了保护一门清誉,很少提及。 但冯熙的确就是嵩山那位渡情劫大士的父亲。 冯熙伏诛后,那位大士被收入掖庭,但竟然在波谲诡的宫中站稳脚跟,终膺天后。 文成帝驾崩后,那位大士逐渐掌权,当时朝政旁落乙弗氏,而冯氏手中已无兵权。 刚刚去世的冯太尉,在当时也不过只是一名毫无实权的驸马都尉而已。 可是那位大士却有雷霆手段,暗中去信冯氏旧将,联络他们逼宫秃发破羌,倒逼秃发,步六孤,穆氏三家灭乙弗氏。 这一役之后,秃发三家固然盛极一时,但世人都知道,真正不可撼动的,那是冯家的地位。 尤其是渡情劫大士,随时都拥有抽干秃发源氏的手段和力量。 以我对今上的理解,今上应该对平城系的动作早有察觉,他绝对不会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物。 所以,我猜今上一定在想各种办法,在不引渡情劫大士反感,不扰她清修的前提下,将她卷入眼前的危局中i。” 听到这里,小龙王的眼睛已经是瞪得老大,用左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光头, “哎呀!原i是这么会事儿! 我说元和,你脑袋里装了这么多东西,躲在这山里装死,简直是,简直是!哎!” 元和听到这里顿时怒了,厉声回怼道, “元法僧!我和你讲这些是看在咱俩当年的友情,以及你从我身边取走了那个祸害的恩情! 否则就算是今上i到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多说一字! 你,你居然说我装死! 曹家小姐嫁人的时候我便已经死了,哪儿用得着装死?!” 》》》》》敲黑板时间《《《《《 浮戏山诸般地理,自然也都是禁得起考证,但这并非本节重点。 很显然,小龙王所归纳的拓跋鲜卑先族极简史,才是比较新鲜的史实片段,对不对?鲜卑先史曾遭蓄意删节,而今仅存片段,散于诸史。本节当中笔者通过打碎重排,不但将这段历史说得更有连贯性,而且还能解决许多史学界悬而未决的问题。 首先,拓跋鲜卑从幽以北迁徙到代西匈奴故地的时间其实早在东汉,这一点是能够确定的。就算排除《魏书》自说自话的那部分历史不谈,代北拓跋力微派拓跋沙漠汗向曹魏进贡,结果被留下做质的这段历史,是记入《资治通鉴》的。那么《魏书》中说拓跋力微的父亲圣武帝拓跋诘汾历经九难八阻迁居到代地的记载在时间上便是八九不离十。拓跋诘汾遇神女采种,第二年神女送i神诞子拓跋力微,也是出自《魏书》的原本桥段。本作中将神女延展为西王母圣女,自然是有照顾系列剧情的因素。 直勤是碑文考古和典籍家们总结出i的一套鲜卑旧制,拥有直勤称号的都是拓跋力微的子孙。但是关于直勤制度也一直有一些开放性问题没有准确答案,比如秃发氏为何有人获得直勤称号?为何北魏历代皇帝中,只有文成帝拓跋濬(拓跋乌雷)曾经被冠以直勤称号?为什么直勤称号在文成帝后期出现井喷,而且为什么此后绝大多数直勤都会挂一个“内三郎”这样一个类似于侍卫长的低阶官职?那么本作根据文成帝之前直勤的冠名记录,以及后拓跋力微时代拓跋鲜卑一分为三的历史,总结出本作提及的五直勤体系,i回答以上所有问题。 带着以上问题重新审视小龙王版极简鲜卑史,读者就会发现所有疑问都已经被安放了一个合理答案。对于直勤制度的细节由i无定论,虽然我们没有直接的文献证据说它一定是这个样子的,但是至少这种阐释的方法自成逻辑,且没有制造出和史书记载相左的bug。 最后我们i讨论一下元和这个逗比。元和抛妻弃子抛弃爵位出家,元鉴装疯卖傻,这些设定都确有其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元和特别的嫌弃前妻和儿子。他把爵位让给弟弟元鉴,元鉴一开始也是拒绝的,直到元和答应武昌王的嗣子将由元和的儿子继承下去,元鉴才勉强接受。在本作全文结束的时间线上,元和还俗,取了曹姓寡妇。按照本文设定,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这个曹姓寡妇并不是什么好鸟,帮元和生了娃以后,就去欺负元鉴,搞得元鉴郁郁而终,死在了哥哥前面。武昌王的爵位又回到了元和手里,后i由曹寡妇的娃继承。 元和之前的抛妻弃子,大义的让出爵位给弟弟,和之后还俗惯妻纵子,眼看着他们欺负弟弟形成了鲜明对比。本作只是给了元氏王族中这段狗血故事一个交代。曹寡妇的名字里取自《易经》,离为雉。预示她会如吕雉一般将夫家搅个地覆天翻。 元氏皇族在史书里那些狗血事,那可真是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皇族偷了臣子的老婆被臣子打死,互相偷对方的妾,娶亲妹妹亲姐姐,无所不有。欲知详情,可以去看日本作家紫式部的小说《元氏物语》,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本作出于社会主义价值观的需要,只能挑些上的了台面的略作吐槽。 第五十章 贤王义士无非怨 金错铁剑何莫铭(上) 小龙王与庆在元和苦修的石窟里借宿一宿。 因为庆在少室卷入命案,不方便回兰若,而浮戏又与太室毗邻, 他们一早便准备先上太室与暅之汇合,探看那飞鸢是否已经准备停当。 辞别元和,小龙王的步伐更加沉重。 他望着手中那块骨牌,心头别是一番滋味。 直勤身份不但是拓跋皇族的最高荣誉,更是隐隐可与皇权分庭抗礼的上位象征。 但是元和,元鉴却因此被逼得走投无路,就算是出家,装疯,依然避不开诸方势力的倾轧。 而今这个烫手山芋到了自己手上,又会给自己招i何等福祸,有谁能预知呢? “从这里回嵩山,虽然路途不远,可以怕不会有那么顺利。” 说到此节,小龙王用牙齿将自己右肩的绑缚又紧了紧。 “嗯,恐怕从一开始就不会很顺。” 庆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三道人影,无奈地耸了耸肩。 小龙王顺着庆目光,眯着眼睛望了片刻,忽然说道, “你确定死在少室山的那名保义游击是任城王世子元悲?” “应该不会有错。” “那你留在这里,大哥先过去看看。 放心,我不会有危险。 等会儿如果我吹口哨,你就过i; 我若开始怒吼,你就快跑,往山里跑, 有多远,跑多远。” “什么?” “听大哥的就是了!” 庆见小龙王面带厉色,只能应了,远远地侯在原地。 他望见小龙王和那几人似乎很是热络,心下略定。 果然过不了片刻,就听见大哥一声呼哨,庆大喜,便如穿雏燕,直蹿了过去。 小龙王轻咳一声,指着为首那位满脸贵气的中年人道, “五弟,我i帮你引荐一下。 这一位就是最受当今圣上倚重的亲王,任城王,元澄。” 庆听得是脑后一凉,差点撒丫子就要跑。 但是他瞥见小龙王一脸淡然的样子,便强自镇定下i,与对方见礼。 任城王也大方回礼,似乎并没有因为元悲一事要对庆有所不利。 “这一位是王神念将军,他i自一只比衔枚军还要难缠的特别机动队,为兄也不方便多做介绍。” 那人头戴厉鬼面具,背负盾牌双刃,听到小龙王的介绍,也只是一抱拳,并无多余动作,一股肃杀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庆也只是诺诺回礼,不敢多言。 “这一位是保义游击,康桑。 他的先辈在三国时期曾游历南洋数十国,在古国夜魄啼得了一柄奇形剑,招式自成一家,有空你们可以切磋切磋。” 等到小龙王都介绍完了,任城王方才开口, “多谢庆小友及时向小龙王施援,这才未让奸人得逞。 叛党在这一路上设下多处暗桩,都已经被我们一一拔除, 此返嵩山,可保庆小友前途无忧。” 庆没想到对方如此客气,连忙称是道谢。 任城王这才把话头拉回正题, “犬子元悲殉职少室,听说庆小友当晚在场,可否将详情见告?” 庆将那夜一战元悲,破其伪装,二见元悲,殒命木桩的全部经过,以及百变拔拔和不知火麻衣的对话详细讲i。 任城王听罢,长叹一声,究竟还是露出悲怆之色, “犬子生前与庆小侠一战,孤虽未目睹,但料i酣畅。 他此去也算无憾了。 孤有不请之情,不知庆小侠可否配合一二?” 既然任城王都没有怪罪自己剑伤元悲在先,庆哪儿还有疑虑,自然满口应了下i。 “孤想借庆小友佩剑一用。 孤会将它带给兰若寺内你的义兄,谎称小侠已死, 借此探探那个空空空空的虚实。” 庆虽然不舍,但也明白无法推辞,倒不如索性装得大度些,当时便将“干尝断”解了下i,双手呈予任城王。 “而今魏王有难,吾等若走错一步,天下将崩。 孤听闻小友与今上还有些夙怨未了?” “不错,家父当年曾行刺魏王,因此罹难。” “犬子夜探嵩山,王命在身,虽殉职不足惜。 令尊当年怕也是有所决断,方行此险。 男儿的觉悟,本就是高于性命的存在。 不知小友可还记恨今上?” “家父刺驾,为的是天下大义,在下自然省得。 魏王对在下已有承诺,若有一日在下求知大义,仍存杀志不灭,他可以只身面对。 所以在此之前,是在下欠魏王人情,在下也会尽力还清。” “今上和小龙王果然都没有错看你。 孤之所以相信你而非兰若诸比丘的众口一词,便是自今上口中了解过你的为人。 如此甚好。时间紧迫,吾等也各有要事,不如便就此作别罢!” 小龙王与庆皆躬身施礼。 元澄则洒脱地挥手作别。 他身后的保义游击康桑临走时特意和庆打了个招呼, “嘿!改天,请庆小友也接我一剑! 未与元悲分个胜负,是康某今生最大的遗憾。 这个心愿,就全寄在小友身上了!” 待他们走远,小龙王递过一套衣衫,嘱咐庆换上,显然是出自任城王的安排。 那是一套日磾(笔者案:音幂滴)鲜卑的衣衫,有黑巾遮面,易掩行藏。 日磾本是匈奴一部,后i投了鲜卑。 因为其部多诡谋之士,打扮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经常被鲜卑诸部首领延聘为幕僚。 所以如小龙王这样身份的人,身后站着一两名日磾部打扮的不明人士,并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小龙王i到太室,正赶上飞鸢装配的最紧要关头。 暅之通过老神仙和华阳先生留下的那些问答体手稿,经过精确计算,对飞鸢的主架构进行了改进,增加了尾舵,辅翼,以及在落地时帮助载客脱离的简单杠杆弹出装置。 八个阳元发动喷管,可以给飞鸢提供足够推力跨越双峰的距离。 只是阳元喷射管的角度和方向,都要进行准确调教。 暅之为了摸清阳元喷射管所引发的飞行曲线,专门进行定量引爆,大致量化了喷射管推力。 然后再找了一处通风的洞穴,根据山风在不同时刻的变化,在不同风速条件下用木鹊模型和等比例微型硝石喷射管进行试飞。 两天下i,已经找到了数种理想方案。 暅之的主要精力都投诸于计算和实验。 鸢身的整体装备工作,经暅之注明尺寸后,都是由北条久迟,綦毋显武,大连铁男三位道长完成的。 他们三位都是各自领域登峰造极的能工巧匠,又得了鲁公图暅之注,以及神木阳元这些天材地宝,这才保证了工程的整体进度。 第五十章 贤王义士无非怨 金错铁剑何莫铭(中) 小龙王入了白观,寇冠自然别辟了一处雅舍,好生招待,又另遣人去唤祖暅之。 李天赐那老鬼倒十分识相,有了上次的囧事,他索性闭门不出,也不i打招呼,正和了小龙王的心意。 暅之听说大哥i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赶i相见。 小龙王屏退左右,这才将自己的新任幕僚——庆日磾介绍与暅之。 暅之自然识得是庆在装怪,但他深谙五弟品性,如此装神弄鬼必有蹊跷,于是便询问庆近况。 庆正在将这两日跌宕娓娓道i,暅之这几日忙于飞鸢的设计验证,对隔壁少室的动静并无所知。 他正听得兴起,忽然又有小道士i扣门,说是南朝萧衍有急事找祖暅之。 几人不知对方i意,保险起见,还是先让暅之从后窗翻出,躲了起i。 萧衍见小龙王也在,难免一番寒暄。 原i那日萧衍随龙王太室一行,得知老神仙愿留阳元助暅之重筑飞鸢,他便认定暅之必会成功。 这一连几日都不见暅之,便知是飞鸢的组装进入了关键阶段。 于是他便专程拜访暅之,送上一封书笺,希望飞鸢穿峰之际,若真遇见了昔日竟陵王,可以传递消息。 当日萧衍,李神俊与诸人曾经约定,探秘兰若后山,大家同进同退。 因此暅之与小龙王答应得也颇为爽快。 萧衍知道这种爽快不是留自己长谈的意思,便也识趣的作别。 暅之收了信笺,再到后窗去寻庆,却发现后者已经不见。 庆如今被多人指认为杀害亲王世子的凶手,他若不慎露了行迹,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届时任城王就算再信任庆,在昭昭众人面前,也只有将他先擒获控制起i,以彰魏律权威。 暅之与小龙王只是略微对了一下眼神,便相互明了,先后从后窗跃出,一左一右去寻庆。 要问这庆为何会离开? 就在萧衍i访,屋中三人言谈正欢的时候,庆忽然被一些细小的悉索声响吸引了注意。 他跃上屋檐,左右查看,却见到一个中年道士鬼鬼祟祟地从一间厢房里闪出i,小心的将门掩好,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向锻作房碎步奔去。 庆数次登山已是太室熟客,他还曾随暅之住过大半日,隐约记得那道人出入的屋子应该是綦毋道长平日所居的厢房。 这名中年道人,似乎也不眼生,但他这幅样子…… 莫不是白观出了内贼不成? 庆既然有了这等心思,便再无置身事外之理。 观道长对自己,对二哥,一直是谆谆长者风范,他岂能坐视太室养贼? 于是他便蹑足潜踪,跟在这中年道长的身后,想要谈个究竟。 这锻作房本是綦毋道长和大连道长平日挥锤的所在,只是这几日飞鸢的工期比较紧,他们的精力都投在了那边,此间反倒是冷清了。 可是那中年道人溜进去以后,添柴,加煤,拉风箱,一步步有条不紊,很快就把炉子旺了起i,居然也是个熟练工。 锻作房需要通风,窗板都是卸去的,那人非常警惕的四处张望,确定是无人注意,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型布包,小心打开。 一柄乌光烁烁的铁剑赫然出现在那道人手中,这柄剑的锻打技巧显然不甚纯熟,锻打产生的花纹深浅不一,纹理散乱。 似乎是为了遮掩这些斑驳的纹理,庆在远处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剑的两面都被刻满了文字,大部分的文字都已经错金镶嵌,但是下面还有一些铭文错金并未完成。 那道人又紧张地在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了一些亮闪闪的金银箔片放入一只石臼,然后再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了几滴银色的液体也滴在臼内。 庆看到这里,大约也明白了,这是在用水银溶解金银,做成汞齐,然后用汞齐去填满铭文,再用高温将水银蒸发掉。 这种金错技术虽然不能让镶嵌完美的贴合铭文形状,但却最是简单易行。 庆心下暗笑,这贼道人收集的那些金银,多半都是偷i的。 第一次可能计算的不好,或者没有偷足数量,所以没有一次将所有铭文镶嵌完。 今天趁綦毋道长赶工飞鸢,又去偷了些金银错嵌。 不过这把剑虽然器型不够美观,但至少也算是一把成品,且待那贼道完工,我在仔细问过。 庆躲在侧首厢房的屋顶上,并未引起那中年道士的注意。 那道士活到细处,需要将汞齐仔细摸匀,也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 也刚好是在这当口,庆感觉身后有风声起,却是小龙王到了。 他挤在庆身边,小声问道, “你这悄没声地突然跑开,多吓人啊! 这是碰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害的我在远处盯了半天不敢过i。” “有贼!” “一个贼,你就跟过i? 你知道自己暴露了是什么后果吗?” “这个贼上过兰若后山。” “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身上什么地方最不协调?” “啊~哦,一副穷酸像,就是腰间挂的那只勾玉不是凡品。” “我见过一只一样的勾玉。” “啊?在兰若后山?你又没去过。” “我曾经随杨洌探过一次后山。 那里有一位传说活了百年,面容仍如少女的比丘尼,他的腰间挂了块一样的勾玉。” 自从小龙王与庆浮戏一行,小龙王便对庆细节处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自然也没有半分怀疑, “有点意思,你是怀疑这个小贼摸上过后山?” “万一呢?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不招?”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等他把手里那把剑拾掇好。 此剑双面铭文,应该是某种仪剑。 这里面信息可就多了,也许记录了这道士的身份,也许讲了他想干什么。 总之,人脏并获,才能确保他耍不出花样。” “哦,那等等……” 就在那道士开始用高温蒸去水银的当口,暅之也出现在了庆二人对面的檐上。 庆对暅之打了个噤声,稍待的手势,后者立即会意。 等到那道人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随手舞弄着手中铁剑跨出锻作间的时候,忽然感觉三股劲风自三面钳击而i。 他本能地生出了后退的反应,不料却一头撞在了一截铁塔般的身躯上。 第五十章 贤王义士无非怨 金错铁剑何莫铭(下) 小龙王臂伤未愈,他并没有出手,只是断了那道士缩回房中的退路,省得被他碰翻一地铁水煤球,惊了旁人。 庆一只手卡住那道士脖子,另一只手紧紧拗住了那道士握剑的右臂。 暅之也不含糊,噼噼啪啪就错开了对方周身关节,随便找了块布料塞在那道士口中。 那名中年道士连一点声息都没发出i,便已浑身受制,他惊恐地望着诸人,颈上青筋暴起,腮帮不停翕动像是在竭力呼喊。 可是眼前三位小爷哪里能容他分辨? 一路将他像提小鸡一样拎回了小龙王的住处。 三人将那汉子在木椅上绑了个结实,庆取了那柄铁剑细瞧。 这柄剑的做工着实无甚可称,只是那错金倒还算是用心,虽然用得是简易的汞熔法,成色却很均匀。 但是上部的文字和最下面几排的文字明显是两次嵌成,所用金银比例大相径庭,色差明显,颇煞风景。 最让庆感觉摸不着头脑的,还是这剑身的铭文。 正面五十七字:辛亥年七月中记乎获居臣上祖名意富比垝其儿多加利足尼其儿名弖已加利获居其儿名多加披次获居其儿名多沙鬼获居其儿名半弖比 反面五十八字:其儿名加差披余其儿名乎获居臣世世为杖刀人首奉事i至今获加多支卤大王寺在斯鬼宫时吾左治天下令作此百练利刀记吾奉事根原也 这是什么意思? 庆看不懂,于是便递与暅之和元法僧,二人也是一般摸不着头脑。 暅之大概总结了一下, “这把剑看上去是新铸的,因此辛亥年应该就是指得大魏延兴元年。” 是年南朝尚在宋,并没有用齐国年号,所以暅之也只是选用北朝年号分说, “后面应该是记录了某个番族世系,大概是这样吧。” 小龙王单手抄起那柄铁剑,比在那道人颈间威胁道, “听好了!本王摘掉你口中的堵布,你可给本王老实点,否则本王砍死一个无名道士,想i没人会i追究的。 等会儿兄弟几个问什么,你老老实实回答,如果耍什么心眼惹爷生气了。 嗯~你懂的!” 说完这句,他便一剑挑去了那道士口中的布条。 冷风扑面划过,只把那人吓得裤裆都渗出了湿痕,哪里还敢叫喊? 小龙王瞥了他一眼,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三六九!” 那道士倒是配合,答得很快,但是他望见小龙王的眉毛略挑了挑,忙又补充道, “阿倍,阿倍。应该是,阿倍三六九。 但是观里的人,都只叫我三六九。” “阿倍?这是你的姓氏?” “是,是。小的祖上,应是倭人。” 庆忽然插话问道, “为什么说应是?方才你在报自己姓氏的时候也用了应该是,难道你对自己的出身还有什么疑问不成?” “家父猿飞,据说是被嵩山的猴子养大的。 他被綦毋道长捡i当学徒,却从i没有跟我说过祖上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遇到,遇到……” 那道人说道这里,忽然像似有什么顾虑,忽然听了嘴。 “遇到了兰若后山的不老比丘尼。” 庆随口补充,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你,你怎么知道?” “继续说!有些事情对别人是秘密,对我们未必。 你知道这位公子师承何人么? 华阳先生陶弘景,听说过没有?” 庆为了吓唬对方,把暅之的老师都抬了出i,后者也只能无奈配合得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架势。 “华阳先生?小的生在道观,自然听说过,自然听说。 这,怪不得…… 我,我有一次砍柴误入了少室山脚的林子,认识了高桥尼,发生了一些误会。” 那中年道人说道这里,两只脚不自觉的内收,紧张得相互摩擦, 想i当时并非是什么误会,而是他自己生了些什么歹念, “我和她起了些冲突,这柄宝剑本是父亲的遗物,却也被她夺了去。 她看过剑身的铭文,虽然那时没有错金,字迹并不甚清晰,但她却能读懂,还对我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倭语。 她见我听不懂,倒也没有刻意为难,只是告诉我祖上i自倭国,应该是阿倍氏的后人。 我,只是听她如此说起,所以,也不太确定。” 》》》》》敲黑板时间《《《《《 这节需要讲的内容比较长,日磾部的典故我们先放一放,先讲讲三六九道长手中这柄铁剑。 日本祖系本i不是本书阐述的重点,应该在系列后续作品中有更详细的交代。但是这柄铁剑的出世就在北魏年间,所以一些渊源总还是要交待的。 其实根据剑身铭文,有些读者已经猜出i,这柄剑就是当今日本国宝,稻荷山古坟出土金错铭铁剑。墓主疑为阿倍氏先人。阿倍,是根据发音的转写,现代转写法为安倍。安倍在日本绝对属于古老姓氏,这里不是有意要扯某人出i,不过三六九这个梗,没学过珠算九归口诀那是琢磨不出i的。 言归正传,关于铁剑铭文解,日本有学者试解,但都解个含糊大概。这是他们有意为之,以含糊祖源。其实日本自己的历史写得特别清楚。 日本天皇自神武以下欠史八代,这八代真的欠史吗?不欠,欠史八代的几位天皇,都i自一个叫和珥氏的氏族。关于和珥氏的历史,本作从简,根据立命馆大学古代史学者山尾幸久的专著《日本古代王权形成论》,这是一个有着太阳崇拜的朝鲜渡i锻冶家族。其后代春日氏,历代为天皇(倭王)杖刀人首(持杖,刀人的首领,相当于大将军)。古高桥氏,阿倍氏,小野氏等名族也是和珥氏的分支。 接下i是笔者个人观点。和珥(わにう)这个写法,出自拟音转写,和珥为常用转写,此外还有和迩,丸迩,丸等几种不同写法。“わ”是,和、倭的本字,“に”在日语中是个介词,是i到的意思。わに的一种解读是“i到倭的”,う音“武”。和珥氏可能是一支经朝鲜渡去日本的武氏后人,符合这一特点的,就是中原武氏本支,商王武丁所传的武氏。殷人出关入朝鲜是箕子国时期的事情。当然,仅凭这一点比较牵强,我们还要看日本自家的记载。早期和珥氏宗支子弟名字里都会以武字开头,比如,四道将军中的武渟川,被和珥氏奉为鼻祖的武振熊,名字都非同寻常的汉风是不是?可能就是由于武字在日文的训读有了变化,才出现了和珥(徙倭武氏)武振熊这样用以溯源的带前缀称呼。此外,和珥氏的封地叫做武射郡,属于今日山武市。和珥二字现代转写是一个“丸”字,这个字在日文中的寓意,现在大家都应该很清晰,与武道的关系可谓暧昧,这种别解的文化背景会不会也与此有关呢?还有,和珥氏后人淡海三船真人(淡海氏出小野氏,小野氏出春日氏,春日氏出和珥氏)给早期天皇上汉风谥号的时候,初代天皇谥神武,希望也不只是巧合。 讨论这个和珥氏和三六九手中铁剑有什么关系?因为铁剑家谱上辈分最高的那个名字——意富比垝,被比定为大彦命王子,这个结论在日本学术界已经基本成为定论。前文有讲过,“命”是称呼词。意富比垝是百济语转音,意富意为大,比垝今作彦,《日本书记》中曾出现多处以比垝,比跪为名的人物,今译法同。这个大彦命皇子,就是和珥氏的族裔,也是之前提到的武渟川将军之父。 写到这里感觉把内容放在一节可能写不下,至于铁剑后面的名字详解溯源以及这一支大彦命子孙为何会和嵩山有关联,我们留到下一章在展开。这里我只做一点最后的澄清,是不是笔者认为日本天皇姓氏为武氏?当然不是!首先,日本从古俗,天子无氏,以国称之,和珥氏的族人做了倭王便也不能称本家姓氏。一定要称,先称国名(今为“日本”,古为“倭”,“大和”),再称称号(今为“天皇”,古称“大王”,“大君”),如有需要,最后冠名。这规矩不是日本人定出i的,而是中国先秦老习俗。其次,万世一系,那是一种信仰,并不是真的。读完本系列,你不会再相信这个。在本作中笔者的主要推断,只关乎欠史八代及以上诸王,他们有很大可能是武氏后裔,或者至少也是日本史书自称的和珥氏族人。 第五十一章 凌空渡虚寻常事 绝壁险峰惹虚惊(上) “你可曾去过兰若后山?” 祖暅之还是忍不住,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不曾!” 顿了一顿,三六九道人又吐出了两字, “不敢!” 小龙王闻言面色一变,手中铁剑抖了一抖,一条细微的红痕便印在了那道人颈间。 三六九吃了痛,却又不敢乱动,豆大的汗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额头析出。 他颈间的青筋因为喘息变得粗壮了几分,却不小心触到了剑锋,吓得他急忙连吐几口长气,放缓了呼吸, “别,别……那个,这位大王还是把剑放下说话吧。 我,我虽然没去过兰若后山,但是留意打听过那里的详情。 大概可以画出张草图出i。” 庆出于一贯地小心,还是刨根问底道, “你没去过后山,打听那么多后山的事做什么?” “我的女儿在后山,我连她一面都没见过!所以……” 元法僧怕他胡扯,将剑锋一压,厉声威胁道, “你的女儿?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哎,那日我初见高桥尼,的确起了些歹念。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一身功夫,甚是了得,反夺了铁剑。 她读了铁剑铭文,知道我身世后,不知为何忽然改了主意,竟,竟然愿意委身贫道。 后i,据说她生了一个女儿,算起日子,现在也应该也有日磾少侠这般大小了。” 他望向庆的眼神莫名悲怆,泪水在眼框里转了几圈,终于还是如决堤般涌了下i。 小龙王也是看得心软,一剑挑断了他的绑绳, “男人呐,都不容易!听得我都有些想我那孩儿了!” 庆捏了捏发酸的鼻翼,斜睨小龙王, “大……龙王,你,你成家了啊?” “啥?你看我这老大不小得,像是单身的样子?” 暅之紧跟着补了一刀, “像!大哥天天陪着兄弟们,就从i没听你提起过嫂子和孩子……” 说i也是,这几兄弟虽然结拜也有些日子了,但连番的暴风骤雨,并没有给几人坐下i闲扯家事的时间。 大家见惯了小龙王散养在江湖的状态,哪里能猜到大哥早就吧终身大事安顿妥帖了呢。 “老二啊!你这算是什么兄弟? 大哥这叫走婚,走婚懂不懂? 那可是维系感情最好的方式! 你们的嫂子在江北武林赫赫有名,那要提起i,老三肯定是知道—— 那便是慕容双姝的大姐慕容嫦露!” 暅之嘭地跳将起i,“哇塞!就是那个号称幽燕第一美人,非天下第一剑客不嫁的慕容秋荻的姐姐?” 小龙王听得是一脸不开心, “老二你会不会说话? 我老婆可比她妹妹漂亮多了。 秋荻那么喜欢出风头,我可消受不起! 也许只有老三能跟她登对儿。 你们大嫂那可是贤内助,帮我带着孩子不说,她暗里收集的武学秘籍并不比觉法大师的库藏逊色。” 这时候那名道人终于是忍不住插话道, “几位英雄,那个,我这个图,还要不要……” “画!” 三人异口同声,六目齐射,只把那道人吓得一哆嗦。 三兄弟瞬间齐动,搬桌的搬桌,磨墨的磨墨,铺纸的铺纸,嘴里还不停聊着小龙王的八卦。 看这动作与对话间的默契,那可真不枉这兄弟一场。 “孩子多大啦?” “哦,才七岁。” “是男是女?” “嘿,男孩儿好,将i像大哥,又是一条好汉!” “嫂子现在住在哪儿?” “怎么?也离家隐居了?” “大哥平日里会时常惦记嫂子吗?” 两名小弟叽叽喳喳个不停,小龙王实在是耐不过,就开始夸其三六九道人的画i, “哎,三六九,你这画功可以啊。 你看这山势,笔法嶙峋不失圆润,倒是有三分华阳先生当年《山居图》的风骨。” 暅之一听是提到了自己师傅,忙也仔细打量起i。 不过他只看得片刻,便连连摇头,一连挑出了好几处毛病。 倒是庆评价颇为中肯, “这群山的比例,和我们在太室一侧望见的诸峰倒是颇为相似, 道路和建筑的表达也简洁明了。 一副说明图,能画到如此功力,确实不容易了。” “嘿嘿,这白观,还有太室山顶上的大夏太庙,少室兰若寺, 都有许多漆画需要经常打理。 虽然白道长定期会请一位南朝的老先生过i描画,但日常的修补总还要有人做。 于是我便跟那老先生学了些时日,也算略有所得。” 暅之不禁i了兴致,随口问道, “这位老先生如何称呼?” “啊,白道长唤他作谢先生。 我曾经见过他的画作,这位谢先生应是讳赫。” 暅之听得直撇嘴,心说道: 妈呀,这是谢赫带出i的徒弟, 就算没有正经传教,若能得谢先生三分神韵,那也胜却自己的老师三分风骨太多。 于是也就乖乖哑了声,不再专挑对方的不是了。 这画已是八分成了形,三六九道人边描边讲, “嵩山七十二峰,以峻极,连天为尊。 兰若寺,只是在少室山五乳峰的半山谷地,距离少室至高峰连天峰还有很远。 而后山的那些苦修居士,多半都集中在望洛,白,白鹿三峰之间。 兰若的高手轮流守住七佛峰半山庙, 虫二先生的道观护了i仙峰山脚, 便等于挡住了大多数去路。 其余诸峰不乏如紫霄绝险之境,只要稍设埋伏,便是飞鸟难渡。 所以除非和那些沙弥,道士翻脸,否则是万万无法摸得入山的门路。 我这也是靠日常砍柴望山,和采药人交流其中险要,加上偶尔遇见高桥尼时厚着脸皮磨出i的情报。 后山地舆,也只能画个三四分,望几位大侠见谅!” “这已经很好啦!本i我只有三分把握,有了这张地图,我看把握至少有七分。” “怎么?暅之兄,还有三分可能飞不过去啊?” “这阳元飞鸢是一次前无古人的改造,谁敢说有十足把握? 飞鸢安全降落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目前我只能保证司鸢人在落地前可以弹出。 虽然飞鸢完美抵达终点的可能性只有七分,但是保证司鸢人的安全,大约有九分把握。 届时我只要自己小心些,应无大碍。” “暅之兄,你要自己飞过去啊?” “当然啦……” 在这关键当口,庆对暅之也是毫不客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身子比你轻,应该我去。 你要是飞丢了,我们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可若是我飞错了方向,相信暅之兄一定有办法能把我找回i。” 第五十一章 凌空渡虚寻常事 绝壁险峰惹虚惊(中) 暅之一拍脑袋, “你这倒是提醒我了。届时要在身上备些烟花才是。” “行了,都别争了!日磾去!老二你好生接应。” 小龙王一发话,暅之就算再作争辩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小龙王的气场是有几人能够忤逆的? “还有你,拿着剑,可以走了! 以后别再没出息去偷这些黄白之物了。 真有需要,i找我! 做人,要光明磊落! 回头记得自己去跟綦毋道长道歉。 告诉他,你拿了多少,都算在小龙王头上,自然不会亏待了他!” 三六九道士伏地便拜, “是,是,谢谢龙王!谢谢诸位少侠!” 那人拜完一圈,便忙不迭得揣起宝剑夺路而去。 眼见那道人走了,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 终于不用暅之i,日磾去这样拿腔作态的演戏了。 暅之将萧衍的密函,交给了庆, “二哥且先不与你争。 有了这幅图,我要重新计算一下配重。 今日飞鸢必成,明日一早,我们就登峻极峰飞越两山。 这封是萧衍方才带i的密函,若有机会面晤竟陵王,也莫忘了他的嘱托。 另外,这里还有木鸢的操作手册,请务必详阅,二哥先去了!” 暅之熬了一夜无眠,将这飞鸢的数据又算了一遍精细。 既然是决定由庆抄舵,那安全系数要比原先的设计在提高几个级别。 第二天一早,飞鸢准时完工,可是綦毋,大连,北条三位道长都已经累到虚脱,实在无力上山。 这时倒是李天赐适时出现,并且带i了几位蒙面苦力。 他再次向众人诚恳致歉,预祝庆一举成功,然后便吩咐手下将暅之制定的一大堆器械好生送上峰顶。 嵩山之大,其实不在伏牛之下。 从白观到峻极峰,那也要经过独秀,会仙两座险峰。 暅之苦熬一夜,步履为艰,但是他作为掌握阳元助力激发技术的唯一专家,自然不能不去。 小龙王主动将暅之负在背上,嘱咐他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等会儿可容不得什么差错。 暅之也是识得大体,心知自己的重要性,安心伏在龙背上闭目养神。 会仙峰上,便是故夏王太庙,白观主对此间从未怠乎打理。 只见旗幡鲜艳,迎风招展,神社都是坡顶无脊,木红墙,与当代建筑风格迥异。 若是那几名倭人i到此处,必会生出些许亲切感。 彼岸神庐,所循不外夏商之制。 此处聚天地灵气,故名会仙,立于此峰处,除了面前峻极之峰,几乎便可一览太室群山。 只是众人此时无心情驻足观景,又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登上峻极绝顶。 东望去,嵩山大瀑布直挂前川,西眺i,少室群山嵯峨栉比。 暅之早已醒i,此时便数他肩上的担子最重,故而面色也最为凝重。 他选了一处西向的突岩,举起地图比对着少室诸山,然后再取出尺规丈影,略作测算,与舆图互相补正。 其余人知道其中精细,均不敢惊扰了他。 过了盏茶时分,他取出木衡,在一侧放好了金权,又让庆站到木衡的另一侧,手中握了一只皮囊。 暅之从李天赐的扈从手中取过水袋,开始向庆手中皮囊注水,直道木衡逐渐水平,这才停了手。 这本是他计算好的配重,那是一两都缺不得。 随后暅之祭起风幡,计算风速,略微调整了八个阳元桶的方向。 待一切就绪,他才对庆问道, “日磾,掌握方向的技巧,以及弹射操作你都已经了解了吧?” “先生放心,日磾已经了然。” “那好,准备开始吧!” 庆驮了水囊,伏在了飞鸢的木脊上,用两只手握稳了操纵杆,向暅之示意就绪。 暅之便将保险缚带帮庆扎好。 横横竖竖也不知绑了几百道,此时若是有埃及人看到,也不知道会不会告祖暅之在盗版他们的设计。 反正是绑得庆自己心里头都在犯嘀咕,绑成这个样子,等会儿还怎么弹射出去? 好不容易这粽子算是扎好了,暅之又在八个阳元金属桶的瓶塞上各系了一根细索,另一端全部栓在一支箭杆上,随后弯弓搭箭,反向射出。 那八个金属桶盖一起掀开,瓶盖上的燧石擦出火花,只听轰轰几声巨响,八只金属桶便一齐喷出火i,整支飞鸢便如金鹏展翅,一飞冲天,扶摇九万里。 庆那日梦中已然飞越过一次嵩山绝壁,对眼下拨穿雾,夹耳生风的感觉也算是有过了一遭体验。 不过梦境毕竟是梦境,此刻凌空渡虚,那可是凭着他的血肉之躯,和清醒的意识。 迎面的打头风将他遮面的黑巾一把撕落,割得他双颊猎猎生疼。 庆只有将脸紧紧埋起,鸟瞰下方。 一只苍鹰可怜兮兮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自惭形愧地悲鸣。 待他好不容易熟悉了飞鸢的速度,略定了下心神,刚想把那只鹰儿看个真切,忽然间八只阳元喷管又是一阵躁动,再次喷出热流, 那只苍鹰顿时便缩成了苍蝇大小,倏尔不见。 庆只觉得腰间一股激流,直冲上脑,要不是此前经过觉法大师的一番特别调教,他的小心脏恐怕此时已经不堪重负了。 从峻极峰到望洛峰,根据暅之的估算,直线距离也要有二十多里。 靠一次推力滑翔二十里,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暅之在阳元管里加入了锡箔隔层,第一段阳元被引发后,会点燃后段的锡箔。 待到锡铂烧尽,引入空气,第二段阳元才会再次爆炸喷发。 经过十次喷射,便能将庆准确地送到望洛,白,白鹿三峰附近地区域。 暅之双手举着矩尺,笔向空中,见到飞鸢的二次弹射与他的计算一般无差,面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趴在鸢背上的庆就没有那么轻松了,在这高速的滑翔中,他开始感觉有些晕鸢…… 庆此时可能还无法意识到,自己乘坐的是人类三千年文明史以i最快速的载具, 而且这个记录,可能还要继续独领风骚千余年。 所以他此时的呕吐,实在是最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 只是当一坨呕吐物砸在某只正在飞行的雀脑壳上时,后者完全是一脸懵逼。 以前只有老子拉稀甩人一脸的份儿,何时世道变了,老子居然被人类甩了一脸稀? 第五十一章 凌空渡虚寻常事 绝壁险峰惹虚惊(下) 每次阳元喷射后,飞鸢都会剧烈加速,然后有一段减速滑翔期逐渐过渡,便是下一次再加速。 这种变速的过程,最是折磨人。 等到阳元喷射第八次的时候,庆已经是吐得神智恍惚。 此时突然一阵警铃大作,本是暅之预设好的机关, 按照飞行路线,此刻庆应已进入了少室山区,需要手动修正方向,特此提醒,以免触壁。 庆努力地想抬头望向前方,却被风将眼睑都被吹得向下翻起,一副吊死鬼得模样。 他只是在潜意识里感觉到右侧视野一黑,忙猛地向左推了一把舵,谁知道正好赶上阳元喷射,那飞鸢忽然一个大转向,直接折向了南方。 峻极峰顶的祖暅之端着千里镜,将这一幕看得真切,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他并没有乘坐这样高速载具的经验,所以对高速下人体的种种不适无法考虑周全,可能也算是设计上的一个小缺失。 但是这个缺失一旦造成后果,那就无法再加上那个“小”字。 在结果面前,只有失败和成功,没有大问题和小失误的差别。 庆此时已经上了贼船,求天求地,那都没有,只能设法自救。 他忽然急中生智,拔出了斩蛇山庄得i的松纹古剑,嘭地刺在了托住自己身体的隔板上。 明晃晃的剑身倒映出前方景物,庆只要低头便能辨认个大概。 虽然所见均为镜像,和他掌舵的方向左右异位,但略作适应,勉强也可以控制。 此时左方异峰突起,直插天,正是七十二峰之极险——紫霄绝壁。 飞鸢刚刚经过第九次加速,势头正劲,径直便冲向了紫霄峰。 庆避过迎面劲风,深吸了一口气,左臂发力,急打了个满舵。 只听咔嚓一声,控制方向的舵轴在庆和强风的角力下忽然折断,碎断的舵轴卡死在了平衡机关里,倒也是勉强完成了这一次转向。 飞鸢堪堪擦着险峰飞过,鸢翼直接斩断了一颗山松的树冠。 虽然鸢翼用的木料非常结实,但是受到这样高速的撞击依然还是有所损伤。 舵轴和机翼都已经受损,飞鸢的方向顿时失去了控制。 最要命得是,就在这个时候,第十推发动了! 在对峰观望的暅之此时面如死灰,看着千里镜中那如风中芭蕉般飘摆不定的飞鸢,心中暗暗念叨,五弟,五弟,但愿你真地认真看过了操作说明书。 庆是个乖孩子,自然不会忘记二哥的嘱托。 更何况,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拉动了紧急情况操作杆。 飞鸢轰地一声崩裂,自弃了两扇大翼与方向舵,只留下一对副翼,变成了一个简易的三角形滑翔器。 庆需要利用连杆,控制方向,滑行最后一段,在目标山峰的低处,找寻合适的落脚处。 滑翔的速度,比起方才那种几乎要脱离宇宙速度的折磨实在是惬意太多,庆甚至还有闲暇欣赏两旁山色。 他望见远处三峰如鼎炉而立,上面隐约有几间茅舍禅院,知道目标已是近在眼前。 只是滑翔翼的升力已然不足,他仔细观察一番,终于发现白峰的山腰处似乎有有一处缓坡,两间草庐,于是便调整了方向,缓缓向那里飘落。 日丽风和,炊烟渐近,庆已经能看到坐在地上戏耍的两名幼童。 一名是女童,另一名似乎也是女童。 庆忽然想起了三六九,会不会? 眼看着划翼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就往山壁上挨了过去,庆离地却还有十i丈高。 若是将滑翔翼急转,定会失了平衡, 此刻已经没有余地再盘旋几圈了。 庆正急得浑身冒汗,忽然望见那两名女童似乎是在玩沙,于是银牙一咬,就拉动了弹出装置。 只听嘭得一声,支撑板猛得一弹,庆连人带着所有安全缚带翻了起i。 安全缚带拉动了支撑板上的蒙皮—— 那些庆本以为只是为了舒适度才设计上去的土得掉渣的玩意儿。 可是那些缚带的长短,连接的位置都,仿佛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有的先吃力,有的后吃力,竟然形成一种奇妙的动作顺序,将那张蒙皮层层打开。 所有短索在拉开后全部绷断,只留下最后的十六根长索,竟然将那张皮垫拉成了一只丈许方圆的大皮冠。 这么大的皮冠当然无法整张缝制,但是接缝处都经过严密的叠缝,又浸过桐油,竟然毫无破绽,密不透风,在庆下落的冲力下鼓胀成半球形,顿时将他急速下坠的身体提吊在半空。 虽然他仍是在缓缓坠落,但显然已没有了危险。 庆仰起头看着黑压压的皮棚,心里暗暗嘀咕道: 我的天,这哪里是什么九成的把握。 有这样双保险的设计,怕是想作死都难吧? 只听喀嚓一声,那没了主的滑翔翼撞上了山崖,碎成几块。 将两位小朋友惊得忙不迭起身查看。 却看见天上飘下个怪哥哥,背上背了个龟壳似得黑披风,像极了传说里的黑山小妖,翱翔扑落。 那名大些的女娃吓得当时就哭了出i,也不敢跑,仰着头在那里嚎啕。 身边那名小些的女娃,看上去不过才八九岁年纪,反倒是颇为镇定。 也许是因为那顶皮冠将阳光完全遮住的缘故,那小女孩此刻竟可抬头与他对视。 这四目相交,那女孩儿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反到是庆心头,噗通一跳。 》》》》》敲黑板时间《《《《《 关于大表面积伞装物可以在下落中起到缓冲作用,全世界最早提及这一现象的科学专著成于中国,这本书叫做《史记》,记载的第一位跳伞者就是我们的舜王。“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当时他用两个斗笠,从着火的米仓上跳下。着了火还要烧半天的米仓,那怎么也得几丈高了,既然说他“未死”,就说明那是一个致死高度。最后舜帝因斗笠未死,说明当时的人对这种增大空气接触面积以增加阻力对抗重力的现象,已经有了认知。但是打开式降落伞还是很难制作的,先导式复式伞的原理太复杂,古人尚无法制作,只能在力学动作上做文章,也就是本文提到的长短法。 好了,我们回到稻荷山古坟金错铁剑的世系解读, 一代目:オホヒコ(意富比垝)比定为大彦命王子上文已经有提过。 二代目:タカリのスクネ(多加利足尼)タカリ是劫掠的意思,の是“的”,足尼就是前文讲过的宿祢,也就是老君。这个叫做劫掠老君的人,并不在大彦命史载子系里。但是根据三代目可以溯源出此人应是书记中大彦命之子大稻腰命。命,和宿祢一样都是称呼词,史称大稻,很有可能是大盗的美化版。 三代目:テヨカリワケ(弖已加利获居)テヨ代表终结,カリ是雁的意思,获居也是称呼名,相当于老祖,前辈。此人应该是《政事要略》《高桥氏文》中提到过的大稻腰命之子磐陆六雁命。在《常陆风土记》中,有记载一名叫五雁命的武士,当着景行天皇的面又射落一雁献上。日本大多数学者都认为此人便是后i的六雁命,也就是落雁老祖。此人史实关联程度很高,因此关于二代目的推断也站得住脚。同时,磐陆六雁命也是(古)高桥氏和阿倍氏供奉的先祖。 四代目:タカヒシ(タカハシ)ワケ(多加披次获居)高桥老祖タカハシ就是高桥。不过当时的高桥氏和日本今日的大姓高桥氏不属一支,前文已经有所交待。 五代目:タサキワケ(多沙鬼获居)直译的话是田崎老祖,应该是《先代旧事本纪》记载中,筑紫国的初代国造,大彦命的后裔,田道命。《本纪》中记载田道明为5代孙,但另有《古代豪族系图集览》记作3代孙。铁剑谱系为4代孙。盖细处不察,微谬耳。 六代目:ハテヒ(半弖比)这个人没有直接的历史资料指向,但是在大彦命后人西角景家家谱中,有八背直一人,是应神天皇的膳大伴,也就是阿倍家后i世袭操持的活计。直是加姓(与宿祢,真人同),所以这个叫八背的人应该就是六代目正主,也是阿倍氏的先人。 七代目:カサヒヨ(カサハラ)(加差披余)这个人就有点奇怪了,并没有使用老君,老祖的敬语称呼。カサハラ用汉字翻写过i是嵩鹎。鹎是一种候鸟。这个没有敬语称号的人,很可能是i嵩山留学,自起的名号?本作便作此猜想。 八代目:ヲワケ(乎获居)翻译过i是——猿老祖。也就是本作所提由猿公养大的猿飞。 这把剑出现在阿倍家的祖墓里(按照时间判断,就是继体天皇时期,大约应是本作中阿倍三六九下一代人的墓葬),从一代到六代都是阿倍氏的远祖,所以后面几代没有带氏的这几位仁兄,应该都从阿倍氏。 关于这个阿倍氏,到了后文还能揭开一桩日本历史记载中的隐秘,随着情节推进,我们再谈。 这里我们再讲完铭文最后一段,说这把剑的主人家“世为杖刀人首”,这讲的是大彦命的后裔春日家,在史上世为刀杖人首。“奉事i至今获加多支卤大王寺在斯鬼宫时”,其中加多支卤大王,按照年代和本名,比定位雄略天皇。雄略天皇死于479年,这柄剑铸于471年(辛亥)7月,为什么影射雄略天皇已入鬼宫,这个事儿后文会补。但由于这一段是冷门史,不事先略作铺垫,众看官到时候也捞不回i,故表作一记。 这把铁剑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正反面前39字错金和后面几个字错金金银含量不同,这一点是经过现代分析鉴定的。日本相关学者还想不明白这事儿,啊,其实是因为错金的匠人第一次料没偷足。这是记载于中国“著名学者”扫叶僧学术专著《兰若蝉声》中的观点。 第五十二章 雏凤身蕴真龙气 老僧不念故国情(上) 那小姑娘虽然一脸稚气,但是却似乎天生媚种,顾盼之间已然风姿无限,摄魄夺魂。 庆一时心如鹿撞,忙晃了晃脑袋,强自镇定: 搞什么嘛,居然被一名女童扰了心神,简直是天理不容。 可他那里知道,眼前这位小娃儿可不简单。 日后她便是打破北魏子贵母死制度的第一人,不但临朝听政,广收内幸,做了半个女皇,更是亲自扶了一名女皇傀儡上位。 这种龙凤交征的命格和他九龙绕柱的天数冥冥中自有共鸣,所以庆对那女娃的内媚格外敏感,竟一时无法自持。 只是这样呆了一呆,庆就噗通一声坐进了沙地,堪堪坐在那女童面前。 一蓬乌盖顶,将两人蒙在当中。 庆下落的势头虽然因皮冠缓了一缓,但坠落终究还是一项加速运动,入沙的一刹那双踝巨震如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冷哼一声,半晌无法起身。 此时他眼前一片黑暗,完全被皮冠蒙住,只感觉有一只小手缓缓伸了过i,抓住了他的衣襟。 银铃般的声音随即响起, “小哥哥,求带飞哦。充华不怕黑,带我一起飞。” 庆连拉带扯地拽了好久,终于是重见了天日。 复明一霎,便见到那名绝色女童正在摇着他的袖管,如此近的距离,又让庆好一阵恍惚。 庆双腿已被震得麻木,他想起身走走,微一用力,一股剧痛便自右腿传i。 他仔细查看,发觉小腿已经变形肿胀淤紫,骨头似乎已经断了。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家里有大人在么?” 庆现在确实需要帮忙,只有不得已求助于眼前这位小妖孽。 “我叫胡充华,她叫帛媛。 小哥哥不是会飞么?怎么也会受伤?” 庆的出场,在她眼中本应是属于神话故事里那些御剑飞行,腾驾雾般的人物。 可是眼见他小腿青紫,显然你也是受了不轻的伤,仿佛终于明白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她虽然口气里有些失望,但思路却未因任何变故断过片儿。 她回身去拉依旧仰天长泣的帛媛, “帛媛姐姐,你速去喊我娘亲过i。 这位小哥哥怕是负了伤,起不i了。” 帛媛这时才敢偷瞄庆两眼,见到飞i的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哥哥,并不是穷凶极恶的妖魔鬼怪,她的惊吓此时才算是收了几分。 不过瞧见庆小腿肿胀青紫的样子,她还是不敢多看,忙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甩着严重内八的小碎步,向炊烟袅袅的草舍奔去。 胡充华静静地望着庆在给伤处做简单地固定和包扎,偶尔问些不着边际地问题。 她对庆虽然有非常强烈地吸引力,但也令庆心底隐隐不安,生了敬而远之的心思。 故而两人间的对答都非常简短。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两名中年美妇人随帛媛奔了回i。 奔在最前的妇人脚步极快,显然是学过些功夫,她一袭连制深衣,作命妇装扮,远远见胡充华正与一名陌生男子对坐交谈,急忙出言示警, “充华,快i二娘这里!” 胡充华望了二娘一眼,也不起身, “二娘,这位小哥哥不是坏人。他受了些伤,很可怜呢!” 莫名其妙出现在兰若后山,身上带伤,这一处接一处的疑点如何能让那贵妇人安心。 她冲上前i伸手拎起胡充华,倒退了两步,见庆果然没有出手控制小充华的意思,这才冷下一张脸问道, “下是什么人?又是如何闯到了此处?” 庆缠紧最后一道绑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两位妇人,心中将自己已知的后山信息作了一下排列组合,然后镇定的坐在沙坑里拱手答道, “这位想必就是胡家夫人吧。 在下南朝庆,久慕武始侯的大名。 在下受南朝一位姓萧的公子所托,带些消息给我朝竟陵王。 不想冲撞了夫人,还望恕罪。” 方才庆听那小女孩自曝姓胡,忽然觉得她的眼睛像极了前段日子拜会过的保义都督胡世玉,于是便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后山本就是禁地,现在他腿上有伤,如果没有人帮他引荐,在这里他就甭想见到任何一位大佬。 庆之所以挑了竟陵王这条线自报家门,当然是由于北朝将兰若后山完全封锁,都是为了保护那位大人物。 而南齐竟陵王,对于他们本是无关痛痒的存在。 果然,那位妇人听到庆报出了竟陵王的名头,神色略缓了缓,但是对于无端闯入的不速之客,她依然保留了足够的警惕与敌意, “看i小兄弟对这兰若后山的格局非常熟悉,竟然能一眼道破我的身份。你是怎么闯进后山的?” “小哥哥是飞进i的。” 胡充华偎在妈妈腿上,仰头插话道。 那妇人慈爱地望了她一眼,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可是当目光抬起的时候,眼睛里的温度又瞬间降至冰点,冷厉如刀。 庆被那妇人望得很不舒服,尴尬答道, “我确实是飞进i的。是南朝匠艺世家祖家的创造,制作了能够飞渡天堑的载具……” 那妇人听到这里,面色忽然变了。 她的语速忽然加快,但并不似先前那般冷厉,好像是某种急切,某种渴望造成的小失态, “你说什么?祖家?哪个祖家?” 南朝有几支响当当的祖氏支脉? 所谓匠艺世家,自然也就只有那一支。 这是明知故问,庆当然已经听出i了,虽然他不知道是福是祸,但直觉告诉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隐晦并非上策。 于是他索性坦白道, “就是我的朋友,祖暅之。齐长水校尉祖冲之家的公子。” 咱有句老话,叫做无巧不成书。 但世间偏偏就有这等巧事。 巧从何i? 这我们就先要从北魏巾帼开始讲起。 鲜卑起于关外游牧,故而尚无,北魏一朝儿郎跨马都是精兵,不但男子皆精骑射,自有女子不让须眉。 由太武朝至今,共出了四位领兵跨马破敌阵的奇女子,时人并称—— “兰若禅声”。 第五十二章 雏凤身蕴真龙气 老僧不念故国情(中) 这头一位,也就打头那个“兰”字,指得自然是妇孺皆知的木兰将军。 第二位这个“若”字,其实当读作惹,兰“惹”才是正确的发音。 它所指代的,不出意外便是大眼家那位惹不起的悍妇潘将军。 这排在第三的“禅”,说的是任城王太妃,也就是当今任城王元澄的亲娘孟珺婷。 亡夫拓跋病逝后,她便事佛为比丘尼,而今正在嵩山陪护冯太后隐修。 (笔者案:这位任城王太妃可真不简单。古稀之年亲自上阵杀敌,乃是佘老太君的原型,正史见后文。) 排在最末的“声”,便是眼前这位妇人梁箫笙。 她是保义培养的密谍,十岁就被送到南朝为艺妓,十六岁时遇见祖冲之。 二人很是投缘,冲之便将梁氏赎身做了续弦,第二年便生了暅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南宋忽律军发现了保义军的一个窝点,准备由冲之带队,一网打尽。 梁氏得了消息,星夜赶去报信。 但是冲之的行动也不慢,遁甲奇门早已布好,保义据点外是步步机关步步伏。 就在冲之收网时,却意外发现了自己的夫人。 他甘冒奇险,率先杀入贼窝,不动声色的将梁氏由八门中的休门引出。 梁氏随冲之这么些时日,多少对术数也有浸染,焉有不知之理? 只有一时无语,泪目作别。 梁氏身份暴露,转入明线,又与冲之遭遇几次,双方各为其主,已是无法再话前缘。 冲之其后未娶,对南朝人只推说那一役有漏网的保义冲入内宅掳走了夫人,连暅之一起蒙在了鼓里。 而梁氏也久久未嫁,直到前几年胡保义先夫人皇甫氏病故,看在老上司独自带着孤女生活艰辛,念及自己的孩儿,才动了再次成家的心思。 恰好那时渡情劫大士入兰若,梁氏便随胡世玉一起在兰若后山隐居,本以为此生就此便与那旧情郎再无瓜葛,倒也落个清净。 哪儿知道破了这后山禁制的,竟然就是自己的孩儿。 近年i,她自己将自己封闭起i,未曾打听外界的消息,其实是因为无法抑制对暅之的思念,从而形成的自闭保护隔膜。 此时却听说那孩儿可能也正在左近,哪儿还控制得住内心波澜? “暅之,他,他还好吗?” 庆见到眼前这位夫人忽然表情失控,泪如泉涌,口气间似乎和暅之颇为熟稔,虽然不明随意,但显然也看出这不是什么坏事儿。 于是便顺势扯起了大旗, “夫人,你认得我二哥?” “你们是兄弟?” “结义兄弟。暅之兄行二,在下庆,行五。” “哦,怪不得。我说暅之那孩子怎么忽然成了老二。他还好吧?” “二哥他很好,此时正在太室山观道长处暂住。” “哦,我也曾听说他入了道门,拜了个好师傅。 他既然也是个有出息的,那便好,那便好。” 梁氏此刻的心情格外矛盾。 她既挂念自己的孩儿,又有些害怕这段旧情浮出水面对她现在的生活造成冲击。 她抹了抹泪水,忽然问道, “庆小友是要去寻竟陵王?” “正是。” “我看你行动不便。等一下我去帮你取副拐杖,由充华引你上山吧。” 一旁那位白衣比丘尼此时忽然发话, “夫人,这样好吗?” “不妨事,你我又不出面,难道竟陵王还会为难一个孩子?” “我是说,万一这小子到处乱跑的话。” 梁箫笙瞥了一眼庆断腿伤处,摇了摇头, “他都这样了,怎会到处乱跑。吉白尼,帮忙取支登山杖i吧。也怪可怜的。” 那名被唤做吉白尼的妇人无奈,只得转身去了。 梁箫笙趁这当口,一连问了许多关于祖暅之的问题,庆都一一据实回答,不过腹中却难免嘀咕: 这位贵妇既然是胡世玉的夫人,为何对暅之这么感兴趣? 还没等他琢磨明白,那吉白尼便取i了两根硬木拐杖。 想i是在这山里常住的缘故,登山杖已经成为了生活必需品,随时都有存货。 庆此时也不矫情,挣扎着起身,拄了双拐对两位妇人道谢。 然后又郑重地向小充华致谢。 小充华得意地阔步在前带路,一边走,一边还向庆介绍各种后山典故, “嘿,小哥哥,你要去的地方,那可是真了不得。 在整个兰若后山都是最特别的存在。 要知道,后山清修者以女尼居多,除了我爹胡世玉,便也只有萧老爷爷他们那个山头有男人了。 他们先入后山,自然不便驱逐,便为他们三个人划出了整个一座小山头,装潢别致,绝难让别处的女弟子认错了门的。” 装潢?这个词在当时这个年代指的可是制作高级纸张时的美化工艺,为何小充华会选用这个词? 哦,相必是她年纪小,对词语的认识还不准确…… 庆本是这样想着,直到他看到眼前耸起一块巨石,斗大的“书山”二字,气势雄浑。 其后有四条小径,路旁分别提有一字,“贪”,“才”,“勤”,“早”。 “小哥哥,你看看。i到这里,怎么会走错门? 四条路里只有一条通上山,剩下三条鬼打墙。 小哥哥猜应该走哪条?” 书山有路勤为径,这句上联当时还未出世,所以庆当然无法立即判断出正确答案。 不过好在鲁迅先生也没有出世,不会将他误导向那第四条路去。 庆只是略微思忖,便撑起拐杖向写有“勤”字的小径走了过去。 “哎?小哥哥,你怎么认得出这里的道路?” “简单,其他三条路的青苔都是被刻意刮去或者故意反复踩踏除掉的。 只有这条小径上的青苔被踩踏得比较自然。” “啊?” 小充华显然没料到这个题目原i如此无趣,垂头丧气地跟在庆身后开始爬山。 山路并不算险,石阶自成规矩,就像是书本翻开后的侧缘,密密麻麻一层层地铺开。 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把那小充华累得实在挪不动了,庆只有将她缚在背上,拖着伤腿,又继续捱了半个多时辰。这才i到一片平坡的顶端。 好大的寺庙! 虽然院墙不高,也没有特别涂抹,但单论面积,那是绝对敞亮。 这怕不得有小半个兰若寺大小的院落,真的只住了三个人? 进了院门,庆发现正殿前竟然未设香炉,两侧厢房却修得极为气派,不觉暗暗纳罕。 有人住持的寺庙,怎么会不摆放香炉? 正殿有佛,却无香烛,一位中年书生,正在伏案誊抄书卷。 他似乎是听到了小充华的笑闹声,却并没有回头,只是招呼道, “吉白姨,这次的米粮送i的时间似乎早了些,是前山有什么变故么?” 第五十二章 雏凤身蕴真龙气 老僧不念故国情(下) 小充华知道那书生是认错了人,一时少年心性,不禁捧腹大笑。 那书生这才发觉不妥,忙转头i瞧,见i了生人,顿生警兆,厉声喝道, “你是谁?如何到了此处?” 自打入了后山,这见面的第一声招呼都是一般无二,庆苦笑摇头,只能自报南人身份,将自己与长水校尉祖冲之,华阳先生陶弘景的渊源分说明白。再简要提及如何认识萧衍,任昉,又受萧衍所托谒见萧子良。又是如何在暅之的帮助下飞越天堑,巧遇梁氏,引荐至此。 那书生听得脸阴一阵,晴一阵,良久方捻须问道, “庆少下可有信物?” 庆喜道, “有萧公子托在下转呈的书信一封。” 他正要自怀中取信,那书生忽然提起手中笔,在空中一捺,笔力遒劲,笔锋逼人。 庆拖着伤腿,竭力一个闪身,才勉强避开,一排墨点打在地上噼啪作响! 庆不知对方何意,也不敢拔剑还手,可是那书生又是一笔,一横一个转折,大开大阖剑意纵横。 小充华早就吓得躲在了殿外,只探出个小脑袋望着殿内这张打斗。 那书生一连五笔,笔锋一层包着一层,回环不断。 庆脚上有伤,一连挪动了六次,眼看已是极限,正要拔剑应对,那书生却倏然收手。 庆此时避在大殿一角,定睛看时,只见地上墨迹宛然,是一个大大的“囘”字。 囘,既是回。 这是在劝退? 庆一脸迷茫,抬头望向中年书生。 “你是庆宗主的遗孤吧? 看在这一点上,我不愿伤你。 在下王僧儒,属檀宗王氏,乃是昔日竟陵王幕僚。 并非是王某信不过小兄弟, 只是王爷既然已经遁入空门,你说得那些个红尘俗事,于他何加焉? 为什么要去打扰他老人家清修呢?” 庆望着地上这个囘字,仔细品了半天,知道自己在剑道上的造诣很难胜过眼前这位前辈。 动手不成,那便只有靠嘴了,于是他双眉一扬,说道, “陈叔常与华阳先生论佛法, 晚辈曾听闻有高僧佛图澄,见石勒暴虐,便自入虎穴,以身伴虎,感其向佛。 其弟子释道安,带领饥民避冉闵之祸。 其出世耶,其入世耶?” “一派胡言!怎能以佛家大能的救世之举,作出世入世之辨?” “既已出世,何需救世? 红尘俗世,与彼何加焉? 为什么要因此坏了自己清修呢?” “你,你!” 王僧儒见对方以己之矛相怼,一时词穷,直气得三尸神暴跳,眼看又要动手。 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自殿后响起, “僧儒,莫要冲动! 读经日久,也不见你脾气有所改善,看i这佛陀要渡人,也需讲个缘分。 哎,元起,扶我过去看看!” 一名白眉老者须眉低垂,拄着拐杖,身材佝偻,在一位中年汉子搀扶下颤颤巍巍自佛像后绕了出i。 中年书生见那老者现身,忙垂首退在他身后。 “老道刚刚没有听清,这位庆小亲,究竟适合i历?” 庆叉手行礼道, “这位道长可是齐国竟陵王当面?” “老身只是名已出世的老道士。 这位王僧儒王大学士和这一位全元起全神医倒是曾与当年竟陵王有些渊源。 老道听你论先贤典故,颇有佛性,才出i相见。 若是这位亲只想谈竟陵王的事,那老道便先行回避。” 这老居士虽然没有承认,但他的身份已然昭然若揭,庆焉不了然? 他听了这席话,已然知道这老家伙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情, 只要稍微磨一磨,必然还是难离这樊笼。 王僧儒此时忽然对萧竟陵身旁的全元起道, “这孩子右腿似乎有伤,你去看看。” 全元起应了声是,一个闪身便到了庆近前。 庆脚下慢了些,右脚被捉了个正着。 那全神医双手轻轻一用力,庆只觉一股钻心痛自小腿传i, 不过那只是片刻功夫,接下i便是一阵舒坦,想是骨头已被接好。 庆忙不迭的谢过,趁全神医包扎上药的当口,庆先想到了小充华, “不知哪位前辈可以先将小充华送回去,莫要让她母亲等急了。” “庆哥哥,不打紧的,在这兰若后山,二娘才不怕我走丢呢? 父亲定然是派有暗桩盯着我的。” 庆见小充华一开口就把天聊死,只得一笑置之,又换了个话题, “此处既是佛寺,为何不供香火?” 》》》》》敲黑板时间《《《《《 兰,若,禅,声,北朝四大女将军,固然是笔者一时拍脑袋想出的并称。但这几个人在史实中是否都存在,或者有对应呢? 那我们就i一一解剖一下。 首先是列在首位的花木兰将军,她的名气在四人中自然最大,但却恰恰并非是出自正史的人物。就和四大美人中的貂蝉一样,你要找出她的真身,那可真要翻阅不少书籍。(关与貂蝉溯源要等到笔者重写三国演义的时候才会给大家一份满意答案,暂且按下不表。)其实关与木兰将军的姓氏,甚至年代问题,都未曾有定论。但是由于《木兰辞》在南北朝时期已成曲,隋唐木兰论可休矣。如果有,也非同一人。至于木兰将军的姓氏问题,其实是可以有完美答案的。只不过介入讨论的大多都是“史学”专家,没有注意到一些基本常识问题。之前曾经说过,花木兰将军将在本作登场,而且出场时间也不远了。届时这个常识问题会被作者点破,关与花木兰姓氏考的一些主要证据就全部被串了起i,不会再有相互矛盾的地方。 本作有很多冷知识都是首提,不提出新论点,无以为文!这才是创作和阅读的根本乐趣所在。 好,现在我们再说说这位惹不起的潘将军,也就是杨大眼家的那位悍妇,这可是《魏书》中收录的女中豪杰。书曰:大眼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于攻陈游猎之际,大眼令妻潘戎装,或齐镳战场,或并驱林壑。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僚佐,言笑自得,时指之谓人曰:“此潘将军也。“ 潘将军善骑射,亲上阵此时是铁板钉钉。另外,这位潘将军善妒,连大眼这样的汉子也怕老婆,此类轶事在古代小说体中亦有描述。 花木兰的事迹,是替父从军,但是有什么战绩,其实历史并未留下史料。潘将军精通骑射,可能教常人为高,但立过什么战功,史书也只字未提。所以上面两位再厉害,其实都不如接下i这一位,任城王元澄的母亲,孟氏(本作名珺婷,史书无名)。《北史·烈女传》载:任城国太妃孟氏者,钜鹿人,尚书、任城王澄之母也。澄为扬州之日,率众出讨。于后贼帅姜庆真阴结逆党,袭陷罗城。长史韦缵仓卒,孟乃勒兵登陴,激厉文武,喻之逆顺。于是咸有奋志,贼不能克,卒以全城。灵太后后敕有司树碑旌美。 这里说道罗城被义军攻陷,韦缵暴毙时,孟氏带兵激励文武奋起反击击退了姜庆真部。这是实实在在临危受命,领兵作战逆转取胜的案例。也就是为什么笔者说佘老太君临危出山的原型要数到这位任城国太妃的头上了。 无论是根据历史还是古代原生作品,花木兰的事迹止于“兵”,潘将军的事迹止于“勇”,只有任城国太妃才真正称得上是“将”,而接下i,就是我们杜撰出的以“谍”为身份的梁箫笙了。 梁箫笙这个名字,固然是杜撰。梁氏这个人物还是出于史实的。本文化身保义军前都督的胡国珍前辈,他的女儿小充华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胡太后。胡太后这个人虽然没当上女帝,权柄却与女帝仿佛,而且还扶植过一日女帝元姑娘。所以她体内有龙气,会和九龙绕柱的主人公庆产生些奇妙的共鸣。胡太后的生母皇甫氏早亡,她是由继母梁氏带大的,她和继母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何以见得?她封生母皇甫氏为秦太上君,继母梁氏赵平郡君,记于《魏书》。这两个封号基本是等同的,并无明显尊卑之分,可见她对继母的情谊。 说到胡太后,这胡充华并非她的本名,其本名不可考,除非哪一天挖出她的墓志。但是她入宫即为充华世妇,又升充华姬,《北史》介绍元诩时曰:肃宗孝明皇帝讳诩,宣武皇帝之第二子也。母曰胡充华。故暂引为人名。 第五十三章 三都为肉七发骨 四旬徐娘廿岁妆(上) 老居士萧子良呵呵大笑,他虽然已是鹤须鸡皮,笑声却依然放肆如顽童。 这样的性子居然可以虔诚皈依?庆心下也是暗暗纳罕。 只听那老僧扯起沙哑的嗓子,似是炫耀, “这香火,我倒是不想断。 只是我若不断,僧孺会跟我拼命! 你可见到这故纸庙两侧厢房的藏书规模? 天下除了南北两朝秘书监,大概只有北国玄都,卢氏藏书,南朝沈任两大家能和他王书仙的私藏媲美了。 他的藏书价值连城,老道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啊。” 庆记起小充华形容此间时,曾经使用装潢这个词,原i是因为这间寺院四壁纸香的缘故,不由心生敬意,改叉手为合十, “晚辈明白,只要诵经礼佛,心敬三宝,那些形式,都是虚妄。” “哎?这位小友倒是通透。” 庆忽而狡黠一笑, “晚辈只是不明白,这许多经史子集,都是红尘浊言。 前辈肯为这些红尘浊言放弃佛家香火,便不是拘泥食古之人。 据我所知,不只眼前王书仙和全神医曾为当年竟陵王府僚属。 萧衍,任神通,褚童子,太史叔明,也都曾是旧知。 佛法不能只渡一人,当存宏远,济天下。 故有图澄,道安之义。 故人不远千里而i,殚心竭虑投书问,前辈为何连最基本的回函礼节都放弃了呢?” 老居士捻须冷哼, “你这小子油嘴滑舌,开始有些不讨喜了。 老道无需读信便知其中所谓,若是你急于回信,却也无妨。 僧儒!研磨。贫道口述,你i执笔。” 王僧儒刚刚应诺。庆便喊了声,“且慢!” 他见萧子良望向自己的神色颇有几分不快,于是又展颜微笑,用出了萧衍教给他的最后手段。 “萧公子听闻前辈在南朝的时候,一直无法求得江淹一赋,引为憾事。 所以他特意向江才子央求,亲笔拟了这封信,前辈真的不想看看?” “江郎吗?他年轻时曾梦笔生花,文噪一时。 可是后i听说他笔亡才尽,已经有多年不曾有过佳作了。 难道这只是他不想低眉折腰事新君的说辞? 罢罢罢,既然真是江郎墨宝,不妨一观。 僧儒,替老夫读一读。老夫这眼睛啊,已经不济事了!” 庆大喜,忙将信笺递上。 那信封有火漆,保存一直妥善,王僧儒仔细验看确认无误,便撕开信封,取出纸笺,朗声读道: “昔慧琳坐化,得舍利十七,供诸东山兰若。高帝与彦回过而谒之,见扃栖霞,日月同天。帝曰:‘此濯曜更替之兆也。’彦回惶然失仪,趑趄踉跄,三落其冠。曰:‘刘慧震颖睿绝伦,诗书经史,过目则无忘;宫商角羽,环转如流觞;折绢自成衣冕,琢磨珠玉增光。潜龙在渊,气冲翼张(笔者案:翼张在南,斗牛在北。齐在南朝,应朱雀之宫);雏凤未鸣,声动四方。高冠博士没百丈之阶,金戈银甲映千里之芒。域内文武昌隆,陛下血气正刚。此言何出耶?’ 帝曰:‘鸲鹆(八哥)能言,见拙于蝉。玄鸟善乐,莫能胜雀。妇人功,雕虫计,于国何益?玩人者丧德,玩物者丧志。文昌武隆,人萃地灵,正堪为天子之剑,安能授柄于夺志匹夫?’ 彦回曰:‘昔平帝薨没,汉室倾颓,王巨君挺身柱国。九侯王氏,公卿盈门,势不可谓不滂;改制易货,尽扫陈疴,志不可谓不坚;政令霹雳,刀斧开阖,行不可谓不厉;鸿儒孔光,猛贲勿霸,赞不可谓不良。巨君倾其四者,吐息啸动四海,顿足阜落八荒。烜一时之极,强取斩蛇换日之道,可乎?广封诸侯以悦士,然士者挥其圭;酬军赠饷以慰将,然将者倒其戈;废奴还籍赦天下,致盗者啸绿林;兼土并地分王田,引义者染赤眉,何也?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帝曰:‘竖子无谋!招祸取咎,无不自己也。废奴害士,废商害民,黜夷王,四海动,军心惴惴。争田亩之均否而生祸,释奴无事事而为患,妄引猝痛以驱陈疴,如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治天下,於戲已哉。’ 彦回曰:‘然知者何为?’ 帝曰:‘高祖无始皇之威,无霸王之勇,破咸阳乃绝秦祚,围垓下而奏楚歌,其知士也。光武无嫡爵之嗣,出下下(九品中正之品级)之庶,挥鞭一呼则百诺,展旌为誓则止戈(引《牧誓》典),其知时也。今梳政养民自有卿,平叛御虏萧赤斧,此吾士也。金刀(刘氏也)将星尽陨,北夷妇人当道,此吾时也。乱世还须强龙镇,彼时功高终遭忌,孤不化龙,反为患也,卿以为然否?’ 彦回除冠,不敢直面,诺诺维维,战战兢兢,‘如闻壕上语,震聋几成聩。曰:彼可取而代也!’” 萧子良听得一边摇头,一边称赞, “嗯,这个江淹果然是小说大家,梦笔生花的梗虽然不算是他首创,但这个丢笔才尽的新梗一出,就把老梗用活了。 有意思,有意思。 他此时明珠暗投,却无法掩盖对伯乐的渴求。 日后若遇到明主,必能再呈骐骥啊。 此赋只字不提所求,以《七发》的问答体为骨,《三都》的骈藻为肉,不错不错! 僧儒,替贫道抄录一份。” 原件在此,还需抄录,王僧儒却不问因由,只要萧子良吩咐了,那便照做。 这并不是一篇标准意义上的书信,只是一篇短赋,记录了南齐名臣褚渊和高皇帝萧道成之间的一次谈话。 当时南朝尚是刘宋,僧人丞相慧琳道人坐化,舍利被供奉在了今日武汉洪山上的东山寺。 萧道成与褚渊(字彦回)赶去凭吊,在山中见到了夕阳染海,日月同天的奇景。 萧道成当时便感叹道,要变天啦! 褚渊吓得帽子都掉了。他认为末帝刘昱(字慧震)为人聪颖,过目不忘又善巧工,宋国国力正强,不明白萧道成为何会忽然如此说? 萧道成直斥刘昱玩物丧志,必然国将不久。 褚渊马上就举了王莽(字巨君)的例子警告。 他认为当时王莽乃故齐国高门,地位超然。欲救国于危难,志向高远。改革彻底,雷厉风行。有贤臣,有猛贲,手下人才济济。坐拥四大优势废帝改元,这都没有成功,为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 而萧道成却不以为然,他认为是王莽自己蠢,自招祸由。 他的政策固然为奴隶与商人带i好处,却触动了士族与一些富农的根本利益。 人们为了争夺田亩相争,集中释放的奴隶变成了治安最大不稳定因素,以致天下动荡,义军四起。 那聪明人应该咋办呢? 萧道成说,刘邦既没有秦始皇的威风也没有楚霸王的武勇,却把他们都干掉了,是因为会用人。 光武帝出身低微,振臂高呼群起响应,是善于把握时机。 现在只要褚渊和萧赤斧支持自己,那文武肱骨就都握在他萧道成的手里。 而忠于刘氏的大将或老或死,北朝又是太后临朝的乱局,正是好时机。 他萧道成的地位超然,若不化龙,也必为皇家所忌,所以必须出手。 褚渊听到这里,急忙将帽子摘下低头以示归顺,称赞二人此刻就像是项羽与项伯站在堤上观看秦王仪仗时所发的誓言:彼可取而代也! 褚渊的最后一句话,才是江淹全文的关键,乃是在暗示萧子良可以返回齐国取萧鸾而代之。 南朝文武应命,北朝改制内耗,时机恰好。 既然萧道成当时一介外臣都说得出这句话,那么他萧子良作为高皇帝嫡孙自然更有资格。 第五十三章 三都为肉七发骨 四旬徐娘廿岁妆(中) 不过萧子良却没有接这个茬,只是接过王僧儒所誊摹本,交还庆, “这篇文赋写的极好,老道甚是喜欢。 原稿便先留在贫道这里了。 不过贫道估计萧衍他自己也没有仔细读过这篇文章,你带一份回去给他瞧瞧。 让他品品,仔细品!” 庆疑惑地望着竟陵王, “那道长就没有什么其他想要交待的了?” “贫道本就不是红尘中人,需要给什么交待? 倒是少侠你的正事儿要紧,难道还愿意在贫道这里多耽搁时间?” “道长的意思是……” “能将你送上后山,无论通过什么方法,必然不是一人之力。 这里是北朝,有人肯花这么大代价只为寻老道,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如果你的目标不是那个人的话,根本没有可能获得这许多支持。” 庆赧然地挠了挠头,他的资历和眼前这位已经活成人精的老僧相比,自然差了好几个档次。 这时候既然对方主动提及,他也不好回避, “这个,晚辈本i确实也有这个意思。 只是,只是这后山布防如虎穴龙潭,无人引荐,晚辈怕是也摸不到门径……” 萧子良连忙摆手将他话头打断, “莫说是你,老道也没有资格去见渡情劫大士。 老道在此亦是客居,有这一屋半瓦之地,也是拜他人所赐,哪里又诺大威风管隔壁的闲事。” 萧子良这一语双关,其实就是在说,他今日连邻居的事情都管不了,又哪里有能力管千里之外南朝风烟? 这一句话,便是将庆的两大诉求都回绝了个彻底。 庆此时被噎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过话茬了,萧子良见他尴尬,微笑替他解围, “求贫道虽然没用,但是能帮到你的人,却已经偷听了许久,总该露头打个招呼了吧!” 庆不禁心头一凛,以他此时对气息的掌控,能瞒过他耳目的人恐怕不多。 当日衔枚异动,他也是最早的警觉人之一。 可是眼前竟然有人能让他毫无所查,此人修为想i已臻化境。 更意外的是,眼前这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看i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萧老弟啊,萧老弟! 你怎么随随便便就将老哥哥卖出去了呢?” i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但分外清晰,每一个字好像都在听者耳畔发出,让人无法分辨声源的方向和位置。 虫二先生? 怪不得能让自己毫无所察,庆心下顿时释然。 袍动生风,一抹虚影渐凝成了人形,还是那般油腻,还是那般玩世不恭,山阳虫二是其名。 庆急忙赶上前去见礼。 虫二将白眼一翻,并不理会庆,径直向萧子良道, “萧道友为何要将老道拉入这汤混水?” 小充华似乎对虫二的扮相很是嫌弃,萧子良示意王僧儒先带充华去隔壁读书,随后向虫二捻须微笑, “哎呀,虫二先生啊,贫道这可是在帮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此话怎讲?” “你虽然假借送药的名头每日登上望洛峰,又有几次能见到心上人儿?” 虫二先生闻言老脸一红, “萧老弟,你是越i越老不正经,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呀你,一提到她你就犯糊涂。 如果你可以赶在胡世玉前面捉住一个混入后山,想要打扰老人家清修的小贼。 你想想,她是不是就会主动i见你了?” 虫二先生一愣,随后便绕着庆滴溜溜转了两圈,脸上的表情由嗔转喜,一张老脸上的皱纹都快挤成抹布团了。 他拍着庆肩头大赞, “妙,妙,妙,这位…… 额,老夫没记错的话是庆小兄弟吧! 嗯,妙,果然是老道的福星。” 庆对萧子良的动议已经了然, 这个办法虽然笨,但确实是一个三全其美的好法子。 萧子良置身事外,虫二先生得偿所愿,自己也因此上了望洛峰, 至于其后造化,就要靠自己的演技了。 于是庆欣然对虫二一揖, “前辈请放手施为,晚辈定当全力配合就是。” “妙,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被贫道擒住的呀?” “哦,我,我骗小充华带我i此间白鹿峰,中途脱逃向望洛峰而i。 正巧撞到虫二先生,晚辈还没出手,就被道长擒住了。” “嗯?”,虫二先生一声怪叫, “不对,不对,你怎么能不出手呢? 难道老道会先对一个小辈出手? 你当然出手了,只是被我一剑逼退,就像这样!” 庆只听到了一抹金鸣,随即喉头一凉。 他伸手去摸,恰好捻到一滴血,伤口便已经凝住。 好快的一剑,快得不但没有征兆,就连痕迹也淡得有限, 若不是指尖一抹嫣红,他甚至不敢确定对方是否真得刺出过这一剑。 虫二这一击毫无技巧,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刺,但是拔剑的速度,刺击的精准,力量的控制,都妙到毫巅。 “小子,那日你在后山,以檀宗剑法与刀斧交辉,被我一剑破去,你可还记得?” 庆心下忽然明了,虫二先生这是不愿白承他一个情,想要出言点拨自己的剑术。 其实此番他们相互利用,老前辈本不必如此,庆心头一热,长揖及地, “还望道长提点。” “其实席阐文与萧长二人武学,已是人中龙凤,万里无一的高手。 单他们二人,老道便已很难应付。 你与他们联剑,招式选用得体,这本i很好。 但是你在招式上的修为与他们二人是天渊之别,虽然剑招选用得宜,招式运转间却不够稳定。 这些不够纯熟,不够稳定的点,就是破绽。 也许在普通对手面前这还不足以成为破绽,但在真正的高手眼里,那便是致命的破绽。 所以当日我挑选的攻击点就是你,一举破掉了三人联剑。 你在对剑术的理解上,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招式随心而生,判断大体无误,这是你的优势。 但是你的剑招掌握力奇差,一看就是平时没有下过苦功。 回头啊,你就应该从我刚才平刺的那一剑开始,反复练习。 只要你能不假思索地准确地表达出每招每式,以你的悟性,i日成就恐怕不在老道之下。” 第五十三章 三都为肉七发骨 四旬徐娘廿岁妆(下) 庆心下惶恐, 一是自己与虫二只交手过一招,对方就把自己幼年学剑未学招的弊病看了个透彻。 二是当日三人联剑之败,竟然是自己一个人的锅。 三是他竟然得老剑仙如此高看! 虫二先生,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呐! 竟然点评自己他日成就不在其下? 这塔玛不是商业互吹吧? 这一吹可把庆吹得是里雾里,脑袋晕晕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虫二反绑了双手,带出了僧院。 虫二想到今日有机会见到心上人,心情大好,这一老一少在片刻之间,已如忘年之交,无话不谈。 聊着聊着自然就开始谈起了虫二昔日风流。 虫二乃是当年天下第一剑,虽然他不曾与当今江湖公认第一人的陶弘景真正交过手,但他却自认巅峰之时造诣教今日华阳先生亦是棋差一招。 不说别的,陶弘景一剑折西宗这一手,他就自愧不如。 不过生平未逢陶弘景,却也保全了他不败的英明。 虫二自归隐已经约莫有一代人的时间了,当年江湖曾经与他交过手的,除了两人,其他早就成了传说。 一人就是曾经折在他剑下,并对此一直耿耿于怀的白道长寇冠。 另外一人吗,就是令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了。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位列“兰若禅声”北魏四大女豪杰之首的木兰将军。 她在年轻时就被如今隐修的冯太后秘密延揽为近卫部队风月主,此时亦随冯太后入山修行,贴身保护太后安危。 若不是因为这层缘故,还有谁能搬得动他这么一位现象级的传奇剑仙i守山门呢? 只是木兰将军,前半生情路多舛,早已看透爱恨情愁。 虫二先生苦苦追随了几十年,二人始终是若即若离。 要不是他借着与萧子良相熟,要不是萧子良身畔有全元起这么一位当世神医,他还真找不到什么借口和机会接近木兰将军。 这一老一少堪堪走到望洛峰下,早有胡世玉的眼线盯上。 由于守护渡情劫大士的任务特殊,在后山听用的保义军,乃是一支娘子军。 这支部队的幢主,便是四大女豪杰中排名第三的任城王太妃孟珺婷。 孟氏娘子已是四旬上下,但世为贵妇,保养得却很得宜, 岁月只带走了些浪漫天真,却添了几分飒爽英气。 她剃去了一头秀发,气质尤显干练,此时带着十数女兵大马金刀在路口一站,还真有些鼓角伶人饰霸王的风姿。 “嘿呦,今儿个是吹得什么风,劳动王太妃亲自迎接?” 虫二先生上前打了个哈哈,可是孟珺婷却一脸严肃,毫无说笑的意思, “虫老前辈,妾身拦在此处,并非是要拂您老的面子。 只是您应该清楚这望洛峰之上是什么情况,今儿个私自带i一位外人,怕是不妥吧?” 虫二急得白须飘舞,自那件油腻的道袍上也不知抖落了多少跳蚤, “怎么,怎么就是私自带外人呢? 是贫道率先擒了这名摸进后山的小贼,正要献给孝烈将军盘问。 怎么,你们保义军要截胡抢功不成?” “抢功倒是不敢。只是万一这小子要是对渡情劫她老人家有所不利……” “哎!你这小妮子端得不讲道理,莫非老道这把老骨头和孝烈将军掌中金刀,还看不住个雏儿?” 孟珺婷被虫二呛得作声不得。 她是胡保义的人,而孝烈将军木兰是冯太后的直属亲卫,虫二又是因孝烈将军才入伙的义工。 她既没有权力去要求虫二做什么,也没有资历去逼迫虫二做什么,更碍于面子不敢过分难为这位老神仙。 可是你若让她如此就范,乖乖让路,似乎又对不起自己的职责。 孟幢主正两难间,她身边的少女已经忍耐不出,猝起发难! 那女娃正是孟珺婷的女儿,当今任城王的王妹元纯陀。 她不过二十许年纪,风华正好,锐气尚盛, 但她也并非不知轻重,自然不敢直接向虫二先生出剑。 那剑风所指之处,正是庆, “无耻小贼!还我哥哥命i!” 剑随声至,竟未慢了分毫。 这后山的风吹草动,毕竟是瞒不过胡保义,飞贼的底细早被保义军翻了个底掉。 当日元悲之死的细节,虽然并未全部明朗,但是保义军内部已有定论: 庆氏少年非真凶,但难脱干系。 元纯陀自然对此了然。 只是难脱干系四字,便足以唤起她的杀心。 虫二先生眉头一皱,念及自己的立场,心中略一犹豫, 剑已到了庆面前。 》》》》》敲黑板时间《《《《《 前文书我们曾经提到过一个梗,说这个元法僧被斥为数典忘祖改性易俗的叛徒,元法僧当时就用姬楼烦i回怼。这个姬楼烦到底是何许人也,很多读者脑中大概一直存了这个疑问。 其实鲜卑汉化的这个过程由i已久,孝文帝只是用政令强制性的将这个过程进行了加速。说到鲜卑人起汉名,在檀石槐时代就已经不鲜见了,但是这些取汉名的鲜卑人多半都是经历过汉文教育的内附鲜卑贵族。 晋有五胡之祸,衣冠南渡,因此并州刺史,真·中山靖王之后刘琨成为了江北孤悬的华人势力。他为了对抗后汉匈奴,便与并州之邻,鲜卑人结盟。代国鲜卑拓跋氏和燕地鲜卑段世,都是曾是刘琨的盟友。当时代国援刘琨的将领里就有一位将军,不但取了汉风姓氏,还取了汉风表字,以姬为氏,名澹,字世雅,颇有中原文士风韵。这支早在公元四世纪初就改姓姬氏的鲜卑贵族世袭楼烦侯,传到本文发生的故事年代,已经有近两百年了。本作便是借用一下这个典故,怼一怼那些保守的鲜卑旧族。 接下i,我们将前文提到的达摩六弟子再仔细分说一下。达摩究竟有几个弟子?流传最广泛的说法,是四个,据《景德传灯录》记载,达摩四弟子慧可得髓、道育得骨、尼总持(道迹,明练)得肉、道副得皮,便是分说四弟子的道行各不相同。 得达摩传承最浅,资历最低得这位道副僧,后i接受了梁武帝萧衍的邀请南下传法,再南京(金陵)多家寺院做过住持,乃是一代名僧。得皮者尚且如此,可见当时达摩之盛名。 尼总持得肉,这个尼总持其实是一个僧官号,类似于本作中出现的比丘尼统,是尼庵中的住持,足见其地位之高。关于尼总持的本尊其实并无定说,但是因为与达摩同时期的南梁明练公主墓以及庐居遗址在嵩山后山,所以在民间传说中,两者便很自然地被联系在了一起。至于南梁公主为何在北朝中枢出家,关于这个疑团本作已经给出了一些设定,聊供一哂。 皮肉道行固浅,涉及佛法骨髓地这两位可就不一般了。先说这位道育和尚,他是得达摩真法之人,闭口禅修炼的鼻祖。《续高僧传》中称其“受道心行,口未曾说”,因为缄口,所以无法传道。在佛学界,他的声望固然无法和几位师兄妹相提并论,但想i武学上的造诣,应当是首屈一指的了。 四大弟子中最为出名的,自然是被视为达摩真正衣钵的禅宗二世祖慧可。他的事迹已经近乎神话,传说本名姬光,法号神光,在三十岁时断臂立雪求达摩收其为徒,改法号慧可。他的事迹因为融梗过多,所以可信性有限。在本作中并没有采用三十入师门的这一说法,而是让他与其他众同门一样,自小跟随达摩学佛。 除了这四大弟子,达摩还有没有其他徒弟?至少有一人是肯定的,那就是被称为“独臂林”的昙林。昙林其人,在译经界大有声名,他曾经代众多不精汉语书写的西i传道僧执笔,并帮他们做汉风序文,添加注疏。在《续高僧传》里,也曾明确记录他与慧可侍奉并师从达摩。曾经在某次护寺行动中,他被贼人砍去了一条手臂,故称“独臂林”。所以慧可断臂的故事,其实就是借用了昙林的事迹。因为慧可被禅宗奉为二代祖,所以金铂都贴在了他的身上,那被夺事迹的昙林就只能低调处理,很少被后世禅宗信徒主动提及。 除此而外,还有一些疑似案例,比如《高僧传》中曾经记录一位名僧释慧览,俗家姓成。他的活跃年代恰在达摩进入中土前,曾入罽宾向一位达摩比丘学习禅法。达摩西i固为成说,我们之前分析过,他应该是波西地区人,是否曾在罽宾(今克什米尔)生活,无从得知。此达摩是否彼达摩也无从考证。只能说在时间线上,二人是有交集的,可以备为一说。 在本文当中,就沿袭了达摩六弟子说,只是将有疑问的慧览换成了木白。这个木白啊,对今后的情节有推动,在这里笔者就不多做展开了。 第五十四章 竹马戏成凌波步 牡丹借作木兰香(上) 庆的双手,被象征性的反绑,但是他不敢挣脱。 一旦他此时挣脱绑绳,那他与虫二先生互助拜山的小把戏,可就全露馅了! 他一路听虫二讲解武理,逐渐明白了日常训练对武学境界的重要性。 西宗的高手一生苦练拔剑,才有鞘中藏锋惊鬼神的威能。 东宗弟子日日练习变招,才能在对敌之时万变自生毫无滞涩。 自己最缺乏的,就是对于招式的反复练习。 庆毕竟只有十四岁,他开始回想起儿时最常做的事,无非…… 与陈文赞共戏竹马,随陈书诵读易经。 这些都是已经在他的小脑刻下烙印,无需思考便可自生应对的本能。 只是游戏道论并非武学,何以应敌? 庆虽然心中踌躇,但此时剑i急切,他却手中无剑,也唯有冒险一搏。 他将受伤的右腿向外挪了半步,膝盖微曲,摆出了儿时骑竹马的半马步。 剑自巽位i,我便踩无妄,踏中孚,双足如房戏,半跃半蹈,左足踏实,右足踏虚,竟然轻轻松松避开了这一剑。 (笔者案:房戏指小儿跳房子格的游戏,如有雷同称呼,实属巧合。) “咦?”,元纯陀想i是不识得庆这跳大神般的步法,见他如此悠哉游哉地避开了自己一剑,好胜心顿起,手下不停,刷刷刷又是三剑连环刺出。 元氏剑法出檀宗,这一点庆早就在元宏身上得到了答案。 他参习盖坤注释的剑谱已经有段时日,对檀宗招式自然稔熟。 元纯陀方一动意,他便看了个真切,预判出方向,三步并两步的跳开。 三剑不过转瞬,他脚下的小碎步却也不慢,那剑不是擦身便是掠发,就是始终沾不得庆分毫。 “纯陀!住手!” 孟珺婷眼见女儿不是庆对手,立即叫停。 后者虽然不忿,但也不愿忤逆了母亲,悻悻收剑退回,可那目光却仍如利剑般直刺庆。 孟珺婷眉目一凝,面色无喜无悲,淡然向庆道, “这位少侠果然好本事, 右腿负伤,面对小女攻势依然游刃有余。 看i元悲在你手下败得不冤。” 庆对元悲的死,一直存了些愧疚,于是便欲开口讲出当日的全部经过。 只是他眼角余光隐约瞥见一朵白,冉冉飘落,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警兆顿生。 i人正是号称长生不老的高桥尼, 按照不知火麻衣的说法,高桥尼的年纪恐怕还在虫二之上,辈分最长。 果然,孟珺婷见高桥尼到了,也欠身行礼,甚是恭敬, “些许小事,竟然把前辈也惊动了?” 高桥尼忙伸手拦住,抢先单膝跪地,将孟珺婷惊得连呼使不得。 可是高桥尼还是不依不饶地拜了下去, “孟幢主,关于令郎的事情,贫道已经查清。 凶手乃是贫道同乡,倭国刺客不知火麻衣。 她受了叛徒百变拔拔的蛊惑,先刺高贵人,又杀了跟踪她的元悲。 那不知火与贫道也算相熟,前日还曾在前观盘桓,却未曾想……” 其实高桥尼早已得了高飞雀的消息,只是不曾向胡世玉详细禀报。 今日她听说闯山的是庆,便知道事情再遮不住,便先禀明胡世玉,匆匆下山解围。 孟珺婷闻言面色大变,最让她吃惊的,并不是真凶的身份, “你说,谁反了?” “百变拔拔!” “三忍之首,皇族长孙家的那个百变拔拔?” “正是。” “为,为何?” “属下不知,胡都督也颇为蹊跷。 他想见那名叫庆的小子。 不但他想见,渡情劫大士和风月主都想见见那小子。” 虫二捏着几绺打结的胡子,斜眼睨着庆, 哎呦,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抢手? 看i不需要我带,凭他自己的机缘也足够登山啊。 众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围拢着庆一路上行, 如高桥尼,虫二,孟珺婷这般年纪的人自然碍于辈分没有与他多加唇舌,可是小王妹元纯陀就不同了。 她虽然记恨庆伤了乃兄,但毕竟识得大体, 一i真凶已明,二i他现在已经是重要线人, 这刁蛮王妹对他的态度自然有所转变,反而是关注起他那套诡异的身法i了。 元纯陀一再追问那身法的i历,庆推脱不过,只能挖空心思,趁热攒出一个名字。 叫竹马步?太俗。 蹈房戏?似乎也有些不妥。 他倏然省起自己这是要去见冯太后,想到了当日洛水河畔的报德寺,曹子建的名句便脱口而出: 凌波微步! 对!这名字好!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元纯陀随口就吟出了庆这临时杜撰的典故出处,再瞅了瞅眼前这么一个半大小子,哪里有什么若凫若神,罗袜生尘的感觉?顿时是一脸的嫌弃。 庆大囧,连忙辩解道,重点是后面两句啊,后面, “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这才是整套步伐的精要。” 元纯陀将小嘴一撅, “切,你怎么不再往后叨咕几句呢? 转眄,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那气质,倒和你很般配啊! 娘炮!” 她见庆已经被自己怼得语塞,心下大快,二人之间的隔阂也在潜移默化中,逐渐冰释。 望洛峰之所以名,自然是因为登临绝顶,向西可望洛水,洛阳城邑也在天边或隐或现。 当然,这是以公元五世纪的无污染空气能见度考量的, 若换做是今日之望洛,视野一片苍茫,天地悠悠,令人怆然涕下。 上山的泥土小道并不能算作是路,想是ii往往运送物资的人流踩出i的, 在一些落差较大的岩壁下,还配了攀岩绳与拉货用的提篮。 庆斜倚山壁,望着地平线上依稀城郭,忽然想起了当日小龙王嘲弄胡世玉的话, 像渡情劫大士这样的人,无论藏到天涯海角,又怎么可能真正安心隐修呢? 树欲静,而风始终不止啊。 山顶的庵堂并不怎么气派,比起萧竟陵的故纸庙要小了许多,但是却无处不透着精致。 院墙是青石砌成,每一条缝隙都用同色的泥浆填实抹匀,若不凑近了仔细看,几乎以为是浑然一体。 屋檐都是普通木料,但根根圆木枕的间距直径都近乎苛刻的统一。 庙门是朱漆,门环也是普通的铜环,却没有一丝铜绿, 沿门槛向内,一条步道用软木横格整齐的铺向深处,已算是此处最奢侈的装饰。 禅房里三人席地而坐, 除了几个蒲团,三五本经书,别无长物。 两名老妪,一位微胖中年男,此时都是便装,面色和蔼,毫无出奇之处。 可是他们随便一个人的名字拿出去,都能震得华北大地抖三抖。 这三尊真佛,自然就是冯太后,木兰将军和胡保义。 居中的冯太后微抬起头,四下里横望了一眼,孟珺婷等人便乖乖退了下去。 虫二一边碎步后退,一边望着木兰, 见她微微颔了颔首,这才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站定等候指示。 庆独自站在屋中,最是扎眼, 虽然周围的人面色都非常和蔼,但身份都与自己有天渊之别。 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敢随便开口或是移动,只能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垂首站定。 第五十四章 竹马戏成凌波步 牡丹借作木兰香(中) “你叫庆是吧? 看上去倒挺乖巧,先坐着说话吧。 虫二先生,你也坐。” 冯太后虽然经历三朝风烟,其实还不到花甲之年,眼中神采依然饱满。 她的目光向木兰身边一落,虫二自然会意,不由囧得老脸通红,一步步挨了过i,向三人分别施礼,也不敢出声,如小媳妇一般陪坐在木兰下首。 庆虽然紧张,心中却是雪亮, 他见冯太后开口,噗通一声先跪倒在地,抱拳请安, “庆给大士见礼, 大哥元法僧平日里经常提起大士往日叱咤,今日终于是见到大士本尊了。 木兰将军安好! 胡都督别i无恙!” 说完这些,他一拂下摆,潇洒起身,也不等人招呼,便挑了块蒲团席地入座。 这一套操作,既顾全了礼数,又不显太过世俗,潇洒连贯,毫无怯场之意。 老太后看得频频点头, “恩,元法僧这孩子,善交朋友,眼光也着实不错。 他能与你结拜,老身本i还有些意外。 今日一见,方知缘由。 当年老身也曾见过你父亲一面,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庆听到对方忽然提起了自己的父亲,心头一紧,猛然省起眼前这位老妪也曾是父亲当日的刺杀目标之一。 他面目上的变化自然被冯太后瞧了个真切, 但她却未有动容,继续说道, “你既然i了后山,可能需要多盘桓些时日,这是方才胡都督的意思。 将你留在这里,倒并不是怕你泄露老身的秘密, 眼下让这些小辈闹腾的,老身的行止虽算不得天下皆知,但也并非什么大隐秘。 其实,反倒是少侠有许多想要探知的往事,还要靠你自己去寻找真相。 日前你见萧竟陵的时候,未曾刻意提及令尊吧? 你若主动和他谈起往事,应该还有很多话可聊。 有些因果由他说出i,总比老身讲给你听要更可信些。 老身今日亲自见你,主要便是这个缘由, 至于其他红尘中事,自有两位将军与你分说。” 庆越听越是摸不着头脑,自己的父亲刺北帝未遂而亡,和南朝萧竟陵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如此想,便忍不住问了出i。 冯太后一脸慈祥,如入定状,口中默念经文,微笑不再言语。 坐在下首的木兰将军欠身代答, “大士今日累了。 她该说的,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当年令尊的事情,对大士也有不小的冲击, 人情冷暖,一夕参悟,这才生了其后出世的念头。 庆小侠这段时间可以在后山自由行动, 若你真有意细究当年之事,不妨多与萧竟陵聊一聊。 那段往事,在他心里也憋了很久, 而今庆易寒的后人i了,他一定会忍不住主动找你倾诉的。 呶,这里有老身的令牌, 你拿着它,在后山便不会有人为难于你。 只是你若想离开,就要问问胡都督的意思了,这个不由老身做主。” 胡世玉不置可否的支吾了几下。 庆会心一笑,他早就明白这龙潭是进时难i出时更难, 既然冯太后与木兰将军都认为自己可以在萧竟陵处了解父亲当年刺驾秘辛,那便不妨安心待几日,再做打算。 于是他不动声色,伸手接过了木兰将军递过i的令牌。 那令牌只是块普通铜牌, 一面刻着三个虫鸟篆字“风月主”, 另一面则是六字,用得是方正的碑体—— “魏孝烈将军花”。 庆看到这六个字,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自幼随陈叔读书识字,四书五经,诸子百家也算小有涉猎,在识文断字方面还算是有些自诩。 可是眼前这六个字,居然就有一个他不认识,显然,这个字应是木兰将军的姓氏。 这么关键的字,若是读错,那可是大为失礼,所以他接过了牌子,面露愁容,不敢吱声,生怕聊出什么差错i。 冯太后看似入定,其实眯缝着一双老眼也在窥视庆,见他眼下这幅模样,两片干瘪的嘴唇向前猛地一撅,像似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笑喷出i。 木兰将军似乎是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嘴角挑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 若是仅论年纪,她比冯太后还大了些,不过这促狭一笑,却没有半分横秋老气, “老身的姓氏,的确有些生僻。想i庆小哥是不识得了。” 虫二望见木兰将军微笑的侧颜,一阵心旌摇荡,情怀不减。 他难得见木兰如此兴致,想多听她说些话儿,于是便敲起了边鼓, “这小娃儿质朴,你就莫卖关子了。 现在也难得有人听你讲往事,你还不给人家整个明白?” 木兰将军望了冯太后一眼,见后者忍俊不住,频频点头,这才开口, “要说起老身这个姓氏,那确实话长。 老身姓花(笔者案:此处音何,见卷尾注),这个字生僻的紧,实是先祖自创。 花氏先祖乃是东汉车骑何苗将军之后。 当年何苗将军与兄进诛杀十阉,为国除害,为奸人所忌,祸及全族。 先祖为了避祸,改名易姓,取何字之音,苗圃之意,借华实之华(笔者案:北魏之前无花字,言花必称华),造了这个花字。 花家传到本朝,并算不上是什么望族。 只是早年间老身替父从军的事迹为太武帝所查,欲眷圣恩,将花某诏入平城。 当时太武皇帝也未识得此字,随口便读作华实之华。 后虽知其错,然金口玉言何能更改? 便将这个花字赐予百华之王,当时洛阳华匠新育的牡丹。 花与华音同,便就这样定了下i。 太武帝为了避免老身因此觉得尴尬,又赐老身与国同姓, 凡官诏官印皆称魏氏,手书私鉴仍用花氏。” 冯太后听到这里,忽然睁开双目,长叹一声补充道, “太武皇帝,当时确实很看重花将军,自然也动了些花将军不便明言的心思。 花将军当时态度非常决绝,她心只若是龙口一开,再难更改, 便抢在太武皇帝前金殿立誓,为国尽忠,终生不嫁。 这才可惜了旁边这位虫二先生, 他当年名剑风流,在江湖上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独因恋上了誓言不嫁的花将军,这才蹉跎了青春。” 一旁虫二先生已经听得有些不自在了,老脸染霞,身子不经意间向外侧挪了两下。 冯太后故作不察,继续侃侃而谈, “其实最可惜的啊,还是花将军这一手拈华刀。 献文皇帝在位的时候,在老身极力劝说下, 献文帝从代地贵族尉氏中过继了一个小子继承花将军衣钵,母侍花将军。 那便是而今军中赫赫有名的花刀将魏显了, 前两年听说那魏显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名长命。 花将军虽然有了孙子,却因老身所累,连面都没见过一眼。 哎!老身所谓出世,连累的都是最亲近的人。” 第五十四章 竹马戏成凌波步 牡丹借作木兰香(下) 木兰将军忙欠身应道, “大士何出此言。 太武皇帝福薄早亡,木兰身为女子,在朝中屡遭调笑, 都是大士当年出面维护才不至让木兰失了体面。” 冯太后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叹息, “老身这段时间落得清静,胡都督却清减了不少。 想i是担了许多心思吧?” 胡世玉双袖拢起,高举过面,连称不敢。 冯太后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停在了庆脸上, “所以庆小友认为,老身为什么要入山隐修?” 庆注意到了冯太后笑容里的那一丝狡黠,忽然有所顿悟, “晚辈刚才在攀望洛峰的时候,心中暗赞此间视野开阔,北国江山,尽收眼底。 探可拟天际,洛阳尽在鼓掌间。” “庆道友是在指责老身不安心清修吗?” “不是的,晚辈虽然怀念父辈风姿,但却有自知之明。 大士万万不会因为家父的事情,便生了见我一面的心思。 定然还是有些重要的话,需要交待。” 胡世玉闻言有些不悦,断声喝道, “胡说!大士在此清修,早不问人间事,你……” 他双目余光忽然捕捉到冯太后面上古怪的神情,心有所感,立即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你这娃儿很是聪慧,若是早些年老身遇见,定会保你个锦绣前程。 只是现在这些事情轮不到老身i操心了,元宏那孩子,应该做的不会比老身差才是。 毕竟现在他才是天,并不是老身。 元宏想要换天,他是个有思想,有魄力的孩子,可是换天不易,会触动到太多的人。 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老身无法拒绝,因为,其中利害早已一体。 所以老身必须消失,才能为年轻人让路。 元宏想见老身,其实很简单,但他却始终不敢硬闯此山,而是任由元法僧这个江湖上滚爬的小龙王折腾,其实只是因为他害怕再次面对老身。 害怕老身未死的消息传扬天下,他的帝位必不安稳。” 冯太后毕竟年龄有些大,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神情便有些委顿。 庆见状,连忙接过了话头。 “晚辈明白太后的意思。 其实晚辈今日能见到大士,是因为魏王乐见其成。 说明魏王此刻已经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麻烦。 若是魏王不玉成此事,恐怕晚辈没有这么容易登上这望洛峰。” “什,什么……?” 胡世玉面上的神色十分精彩,满是无法置信的模样。 他自认为这百里嵩山尽在自己掌握之中,风吹草动无不入他耳,可是眼前这小子居然点出如此离奇的猜测。 他与木兰将军,跟随冯太后数十年,忠心自然无二,能力也绝无挑剔。 只是他们的心思都落在了防疏补漏的细处,却忽略了许多大格局。 他胡世玉固然是保义军的都督,但保义军终究是天子重器,不是他的私橱。 冯太后望向庆的目光更增了几分嘉许之意, “不错,你又是怎么看出i的?” “晚辈听说高桥尼在此地清修百年,应该比在座各位前辈i嵩山的时间更早。 她似乎有独立的信息渠道,比孟幢主的消息都要灵通。 她的行踪也飘忽不定,晚辈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她常在后山林中活动。 而他方才为晚辈解围的举动,更显蹊跷。 所以,她应该一直以i,都是魏王的人。” 木兰将军和胡世玉惊得是大眼瞪小眼。 这高桥尼在辈分上是自家前辈,也是保义军宿老,虽然级别不高,却已和胡世玉共事了数十年,是胡世玉的得益臂助。 难道一直以i她都是魏王的心腹?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一眼看破,可他们这些王牌老谍却毫无察觉,这,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其实庆捋出此节,大半靠的也是运气。 如果此前没有碰到不知火舞和阿倍三六九,他也是不可能将高桥尼的身份盘得如此透彻。 大概那高桥尼也自知身份露了马脚,又得了魏王关照,方才为庆解围的时候便也未避任何嫌疑。 冯太后微微旋颐,眯着眼睛问道, “你们以为如何?” 胡世玉和花木兰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在问他们,尤其是胡世玉,他可是高桥尼的顶头上司啊, “这,高桥尼经营嵩山据点由i已久。 后山密林中的种种禁制,都是出自她的安排,故而对她的行动,卑职可能有所失察,现在回想起i,应该无差。 大士的意思是……” “老身哪里有什么意思? 魏王的人又不会对老身不利, 再说,魏王埋在你身边的也不只高桥尼这一张牌。 何必自找那不痛快。 老身的意思是,你觉得庆小友如何?” “庆小侠吗?他……很好啊。” “既然如此,你就多帮帮他。 如果他想自由出入后山,也莫要为难。 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强留是留不住的。” “是!”,既然冯太后开口,那他胡世玉还有什么含糊的? “我会关照各方值守,凡是持花将军令牌者,均可自由出入后山。” 冯太后满意地颔首向庆示意, “那么,i说说魏王不顾一切把你送到我身边的原因吧?” 庆将小龙王分析的三直勤逼宫形势仔细分说,胡世玉与花木兰听得眉头紧锁,只有冯太后依然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神色不变。 等到庆讲完,她才慢慢悠悠的发出一声叹息, “这些痴人,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为什么就不能学学老身呢,一个个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急流勇退,保全名节。” 胡世玉面有忧色,终于按捺不住,提醒道, “大士!其实就算他们聚齐了三块执勤的牌子,也未必真能撼动今上。 真正能撼动今上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臣担心,臣担心……” 》》》》》敲黑板时间《《《《《 在前文笔者就曾经说过,木兰将军的姓氏之秘隐有很多内容。关于木兰将军的姓氏考证,有花姓说,木姓说,魏姓说,朱姓说,韩姓说,任姓说……大家太多关注存异,而不致力求同,因此结果莫衷一是。 木兰成名,本i自南北朝时期的鼓角横吹曲《木兰辞》,这一点我们已经有过说明。因此一切在南北朝之后的“少女木兰”如无特别事迹契合,应该和我们所说的正主木兰将军所指并非一人,毕竟木兰这个名字在古代应为爆款。因此隋代四川阆中少女木兰(又名韩娥)以及《新唐书》所传少女木兰,姓任,此二说可以先行忽略。 木姓说的i源主要是因为南北朝的曲词中,只称木兰,未称有姓。于是有“识”之士认为木姓应为穆姓误,穆姓为鲜卑丘穆陵氏转,故推断木兰为鲜卑人。关于这个推断,从头到尾的逻辑链都出于主观臆断,毫无佐证。更何况,丘穆陵氏改穆氏,是皇家诰封,于《魏书?官氏》中有记载,并非出自民间音译演化,木穆混淆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而汉人木姓当时为江南郡望,与端木姓同枝,于木兰辞中木兰将军的活动范围相差也甚大。此说没有任何古代权威书籍可以佐证,完全是出自《良友》,《故事会》时代纸质大们的杜撰。 木兰朱姓说,源于《黄陂县志》,《焦氏笔乘》。明代焦竑所著《焦氏笔乘》中,清晰的记录了:木兰,朱氏女子,代父从征。今黄州黄陂县北七十里,既隋木兰县。有木兰山,将军冢,忠烈庙,足以补《乐府题解》之缺。 黄陂木兰山,而今亦存,现在已经开发为景区。焦氏所言隋代设木兰县,想i是为纪念先人而命名。那么这位被纪念的“木兰”,生活年代应早于隋朝,与《木兰辞》的年代基本能够吻合,可以备为一说。 木兰魏姓说出于《孝烈将军祠像辨正记》碑文,此碑至少在元代已经存在。碑:将军魏氏,本处子,名木兰……以及转战军功若干,替父从军传说,皇上欲纳为妃,木兰以死守节的轶事。《河南通志》也做相同记载,i源颇为可靠。 而广为流传的木兰花姓说,乃是出自明代杂剧,言祖上为西汉良家子,世居魏郡。 花姓,魏姓,朱姓三说孰正?以求同见长的笔者又i了,可能都对啊!为什么?这要从花字的字源,和花姓i源说起。 这里啊,笔者卖个关子,我们下节再讲。 第五十五章 晴天霹雳仙客陨 妙手分剖游刃余(上) “担心什么?担心有人会对老婆子用强?” 胡世玉虽未搭话,但却将头又埋低了几分,显然是在默认。 “你胡都督挡不住魏王的渗透,那也不在意料之外。 可是难道你连镇住元丕,穆泰,陆叡,源贺,长孙之流的信心和手段都没有吗?” “臣!罪过!臣纵是粉身碎骨,也会护大士安危。” “今天聊得有些累了。 木兰将军,请高桥尼送一下庆小侠吧。 庆小侠可是要回前山兰若?” 庆忽然狡黠一笑,向胡世玉道, “不,晚辈想和胡都督做笔交易。” “交易?” 胡世玉完全搞不懂庆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的,眼下大士的安危尤其重要,晚辈相信胡都督并不希望我此时离开后山,唯恐因我泄露了后山布置。 晚辈需要传达的话也已经传到,相信大士自然会针对眼下局面有所安排。 而恰巧晚辈也惹了些麻烦,此时不便在前山出现。 再加上私下里还有些事情想向萧竟陵讨教讨教。 所以,晚辈可以暂时在后山留些时日。” 花将军笑道, “做交易哪里有你这么直白的,把自己的苦衷都一股脑掏出i了。 合着你是怎么都不能走,那做得什么交易呀。” “晚辈相信胡都督的雅量,所以才言无不尽。 都督最担心的,是我明里答应不走,暗中却想逃。 那晚辈索性便将话说开了,让都督放心,这样才有望得他答允晚辈的不情之请。” 胡世玉被这彩虹屁拍得颇为受用,朗声大笑, “好说,好说!既然庆小侠决定再此盘桓些时日,那么若有什么诉求,只要胡某力所能及,便绝不推辞。” “好!晚辈想让胡都督帮忙查一个人。” 庆跟着高桥尼下山的时候,已经入夜。 虫二脚快,早就消失在幽深的山路尽头。 “他还好吗?” 高桥尼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好,他在綦毋道长手下做学徒,衣食是不成问题的。只是他很想见见女儿。” 庆没有问他是谁,但答案却不难猜。 高桥尼轻轻点了点头, “你今天已经见过了,若有再见时,让他放心。 对了,听说你已经猜出了我的身份?” 庆颔首, “若不是恰好撞见三六九道长,我还琢磨不出i。” “你倒是聪明。 魏王也算没有看错人。 今后我在后山虽然走动不如以前方便,但照应你还是足够, 若是有什么急事,不妨先i寻老身。 至少,我们才是真正一条船上的人。” 高桥尼将庆一直送上白鹿峰, 她早已差人通知萧竟陵,为庆留出一间客房。 庆留在后山虽属无奈,可他的确有想解开的谜团。 他的疑惑,似乎峰上的几人都有了解,但是为何冯太后要将他推给萧竟陵? 竟陵王此时已经安歇,只留下全元起为他引路,顺便帮他重新处理了一下右足的伤势。 后山人烟稀少,夜色空朦,秋后的蝉声如凄鸣。 庆右眼皮一阵跳动,不知是倦了,还是i自命星的预警? 庆不知自己何时睡去,醒i也不辨是何时辰,但窗牖间射进i的金芒,已经洒满了整个房间,料i时候也已经不早。 客房备有洗漱的用具,待庆收拾停当,便想去拜会萧竟陵致谢。 谁知却发现偌大一间故纸庙竟然静得出奇,从禅房到书室,竟是空无一人。 后山的局势虽然庆没有详细了解,但显然禁忌颇多,尤其对于萧竟陵这一行南朝散人,更是防范尤甚。 于是这故纸庙中人抛下自己一齐消失,想必是有大蹊跷。 庆绕着寺庙转了一圈,仍然一无所获,便立即沿路下山去找小充华。 她是胡世玉的女儿,必然能帮他寻到些线索。 可是堪堪走到书山路的四岔口,就已经有黑衣暗探现身阻拦,庆心念一动,取出了花将军的令牌。 那人仔细查看过令牌,自然不敢怠慢,只是肃然吩咐道, “今晨后山出了命案,已经启动一级警戒。 重要的人物都去了通往i仙峰的那条山路,萧竟陵一早便带着王书仙和全神医去了, 你若想找他们,可以往那个方向去。” 黑衣人仔细指明了路径,庆谨慎询问道, “命案?死者什么身份?” 这兰若后山是什么地方? 除了冯太后,萧竟陵之辈,就是那些保义军的密谍, 居然在这里会发生命案? 难道是有什么潜藏的庞大势力开始发动了? 黑衣人摇了摇头, “小人身份低微,也不了解其中细节。 但是从惊动的那些人物i看,一定是了不得的事情。 除了花将军铁打不动贴身护持渡情劫大士, 其他那些大人物,胡都督,孟幢主,梁夫人,比丘尼统全都赶过去了。” 什么人能惊动这么大阵仗? 庆数了数后山那些人物,心念一动,不由哂然。 死者一定是闯山而入的不速之客,大概是昨夜趁虫二不在i仙峰的时候偷偷溜了进i。 眼下后山这种情况,只要是混进了外人,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件,自己昨日同样是惊动了满天神佛。 此时出了命案,惊动那么多人,也就不难理解了。 庆沿着黑衣人的指使走了大半个时辰,果然见到前方聚集了不少人,萧竟陵和胡世玉也都在列。 他见众人脸上皆是一片木然,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也暗笑这群老家伙小题大做,过分紧张,莫非还是要靠他这个晚辈去缓和一下气氛? 庆挤入人群,并没有人提出异议,因此出人意料的顺利。 可是当他的目光射向场中,顿时被惊得瞠目结舌,整个脑海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他? 虫二先生灰色的眼眸此刻已经完全是一片死灰, 他的身子软靠在一颗红枫树上,一地落叶,如血洒满丈许方圆。 落木潇潇生机淡,他身上布满细密的剑痕,油腻的灰布道袍染满了血斑,碎作一绺一绺,从不离身的奇形刺剑只剩了半截,随着右臂软垂到地面。 居然有人能杀死虫二先生, 居然可以在少室后山刺杀得手! 这,怎么可能! 第五十五章 晴天霹雳仙客陨 妙手分剖游刃余(中) “萧大士,后山出了如此大事,想必您也急于知道答案。 所以在下想邀全神医一起参与尸检,不知您意下如何。” 胡都督向萧竟陵三人恭谨一揖,出口相邀。 萧竟陵与虫二私交甚厚,此时满面悲怆,哑着嗓子应道, “当得如是。元起,那就要辛苦你一下了。” 胡世玉微微侧身,这才看到挤进人群的庆,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微微抽动了几下,开口又道, “庆小友若是有暇,便也一起i吧。” 庆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被点名,但是虫二昨日陪他上山,一日之交,虽忘年,已莫逆,他此时自然也想探知其中究竟。 于是他并无丝毫迟疑,点头应是,主动抱起了虫二先生的尸体,跟在胡世玉身后。 胡世玉挑中庆,其实是基于两点原因。 首先,刺杀虫二之人必是外i,而庆这段时间主要在山外活动,往i的人物中可能有些保义军未曾触及的线索。 其次,庆在进山后的诸多表现,体现了其超卓的推理能力,如果有他旁观,或许真的能够提供一些特别的建议。 胡世玉选作医学分析的地点,并不在他日常所居的白峰。 那里住有许多保义秘谍,以及部分家眷。 自从出了高桥尼跳忠案,他对于队伍绝对掌控的那种自信受到了沉重打击。 于是他便随全元起上了白鹿书山, 这里清净,宽敞,只要有几个得力手下守住道路,不虞有他人窥伺。 全元起挑了间采光好的空房,又在屋中四角点亮牛油烛补光。 在这故纸庙里举火,本是忌讳,也只有全元起行医时才会破例。 用几十根牛油烛同时补光,是为了消除照影,方便全神医行刀。 神医带起鹿皮手套,又将几只麻木夹绸的口罩分发给胡世玉,庆,以防尸体被人做过手脚传瘟播毒。 虫二的灰布道袍已经被完全除去,身上的剑伤密密麻麻,纵横交错,显然不是一人所致。 不过,最夺人眼球的,还是胸腔处那几道凄厉的爪痕,血肉翻飞,深可见骨,这才是真正有威胁伤处。 “剑痕很不规则,有一些是死后再划上去的,主要是为了掩盖袭击人的招式,兵器特点。 流血较多的剑痕应该是在战斗中留下的,大多入肉不深,出剑的几人旨不在伤人,目的主要是困住虫二先生,应该是使用了某种合击的阵法。 而最后下杀手的,是这位使爪的高手。” 全元起一边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伤处,检查出血程度和剑伤的形状,一边分析道。 胡世玉沉思片刻,口中喃喃自语道, “使爪的高手?能与虫二比肩的,近些年没有听说过啊。” 一旁庆忽然插话, “胡都督,可否借胸一用。” “什么?” 胡世玉正错愕间,庆又接着道, “我比划得慢些,全神医看看是不是这样。” 庆忽然出掌,他将出手的速度放得十分缓慢,但发力点却依然把握得非常考究,一看便知是在模拟某种高明的掌法。 胡世玉大概明了了庆的意思,并不躲闪,眼看他一连五式,速度虽慢,出手却很连贯,一口气便在他胸前轻印了五下。 全元起看得真切,又望了望虫二的尸体, “庆小侠的意思是,这是某种掌法? 从刚才庆小侠比划的招式i看,与伤口位置,用力均匀度倒是颇为吻合。 可是这爪痕,明显是利器所致,并非肉掌所留啊。” “我大哥元法僧是掌法名家。 兰若觉法,法念两位大师也在掌法一道浸寅多年。 经过这段时间的耳濡目染,我对掌法也略有了解。 这几道伤痕发力点在中心,造成了伤处糜烂,而五指的爪勾虽然入肉较深,但是却掩盖不了凶手的发力习惯。 因此我觉得此人应是善于用掌,至于这爪痕,有可能,是不是有可能是——义肢?” 义肢这种东西,在那个时代属于传说般的存在。 缺胳膊断腿,有个木匠能帮忙接根木棍儿将就一下的,那已经属于很高端的操作了。 至于故纸堆里的偃师鲁班之技,你在大街上能见到? 开玩笑! 如果不是和祖暅之接触的多了,庆也是断然不会往义肢这个方向去想的。 全元起听得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义肢?就是人工的假肢吗? 可以做到如臂使指? 这,这都是些上古传说吧,怎么可能……” “是否还有别人能够,我不太确定。 但是制作类似的义肢,对于我二哥i说是易如反掌。” 胡世玉究竟还是听说过些风声,小心询问道, “你是说,祖家那位小公子?” 似乎是因为梁箫笙当年与祖冲之得那段纠葛,胡世玉提起祖家得时候,口气总有些酸味。 可是以庆的阅历,却还听不出i。 “是的,便是义兄祖暅之。 若是其父冲之,其师华阳出手,更是不在话下。 太室山的北条道长,乃是当年神匠鲁班后人,似乎也有能力一试。” 胡世玉点了点头, “还有八隻夺的制作匠人高车阿伏加德罗,应该也有如此技艺。” 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向全神医道, “死者的直接死因,可是脏腑内伤?” “不,恐怕是窒息,待我仔细验看。” 全元起运刀入风,以无厚入有间,轻松去掉了虫二先生伤口烂肉,断筋撬骨,打开了胸腔。 他从虫二的胸腔里拉出几片如贝舌般的组织, “都督请看,这便是肺脏,藏气之海。 五行肺属土,忌木。 虫二先生的肺部生有木痂,《外经》所谓癌也。 (笔者案:下一章有辨析,勿躁。) 还有些棉絮状结构(纤维钙化灶)。 两者皆属木,对肺皆是大损。 因此虫二先生平日也会有气短乏力之征兆。” 庆忽然略有所悟, “虫二先生肺有陈疴,可是与人相斗却能保证战力不损, 想i如觉法大师,白观主一般,使用了呼吸技巧。” 全元起连声应是, “这呼吸吐呐,道家已经研究了数百年。 追求的是三丹田,精气神的协调。 在发力的时候,紧急启动精关的能量(所谓肾上腺素),激发潜能。 识海则要作出高速判断,在平时勤加苦练的招式中抽取恰当的反射应对,组织合理程序。 但是一切的根本,还在于采气, 只有气海向四肢百骸输送足够阳气(前文有述,氧气),身体各处机能才有可能承受这样剧烈的爆发。 反言之,在潜能被激发时,如果没有得到充足的阳气供应,则有可能因为消耗增速,迅速窒息。” 第五十五章 晴天霹雳仙客陨 妙手分剖游刃余(下) 在全神医的点拨下,庆开窍很快, “所以虫二先生被人用剑阵限制了行动,然后又被那位掌法高手压迫呼吸。 因为他自己本身体内的顽疾,时间一长,便陷入窒息, 导致神智恍惚,四肢乏力,最终被对手重创。 这个凶手对虫二武学特点的了解,非常深刻啊。” 对江湖人物见闻最广的,这里自然要数胡世玉,他喃喃自语, “用掌法压迫呼吸,掌法压迫呼吸……义肢……难道,这不可能吧?” 全元起抬头问道, “胡都督,是否想起了那个传闻中本已死去的魔头?” “封魔奴?” “英雄所见略同。” “既然全神医也如此怀疑,那便不是老夫瞎猜了。” “毕竟当年掌剑双绝,以封锁对手剑招,打乱对手气息闻名的封魔奴,自被虫二斩去双腕后,再未现身江湖。 至于其身死平城的传言,也从未听闻有目击证人。” 胡世玉和全元起聊起江湖往事,庆便完全插不上嘴。 如当日虫二口述,在他退隐之前与他交过手的人,还在江湖视野中的人物也就只剩两位了。 这忽然间诈尸的老怪物又是何方神圣? “所以,这是仇杀吗?” 庆怯怯的问道。 胡世玉撇了撇嘴, “仇杀?哼哼,哪里有这么简单。 这段仇如果认真算起i,那可要算到隐居的渡情劫大士身上咯。” “这又是何道理?” 全元起见庆问得急切,便瞟了胡世玉一眼,见后者面无表情,似是默许,这才一边拾掇着虫二的尸骸,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嘟噜着, “冯太后昔日好男风,寡居日久,广豢花郎,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封魔奴早年犯事,但因为品相端正,体健身强,被充为宫中内小,实为冯后之脔。 今上登基的时候,封魔奴年事已高,但太后念旧,依然在身边留了他的位置。 太和七年,齐使刘缵北i平城,风姿儒雅,气韵不俗,为太后延入幕中。 当时封魔奴护主,认为刘缵别有所图,对其颇多针对,引发冯太后不满。 于是冯太后便命花郎风月主花木兰将军将封魔奴秘密除去。 花郎以花将军的姓氏为名,乃是冯太后的特别警卫部队,自花将军以降尽是文物双全的奇男子, 当时若论武力,尤以封魔奴为尊。 他的剑诀号称‘截剑道’,料敌机先,旨在封杀对手招式。 又自创掌法名唤‘溺兲’,取意阻滞气息另对手如溺水中。 这两套武学配合起i,最善久战,往往可以以弱胜强。 当时就算花将军出手,也未必可以轻易言胜。 于是花将军便破例找到了虫二先生,希望他可以相助。 虫二对花将军用意至诚,只要她开了口,哪儿还有不允的道理, 于是才有后i虫二一剑断双腕的恩怨。 那一战封魔奴拼死逃脱,虽然无人寻到他的尸体,但也无人认为他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直到,直到数年前,已经回归南朝,官居广州刺史的刘缵忽然暴毙,死状像极了封魔奴的手段,这才有人猜测那魔头当年可能未死。” 说完这段话,全神医已经将虫二所有伤处缝合,并且拼补过碎肉,做过一番打理。 那尸体此时虽然还不能说是莹润如生,但如不细看,也绝读不出丝毫死气。 全神医的这手外科功夫,可是直追当年秦华啊。 庆瞻仰着老剑仙最后的遗容,忽然吁了一口气, “所以如果凶手真的是未死的封魔奴。 他杀虫二,是为了向渡情劫大士示威?” “也许这并不是原本的计划,只是一个巧合。 若封魔奴真的所图如是,量也不愿打草惊蛇, 多半,还是因为虫二先识破了他们的行藏。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自然免不得拼个死活。 只是,他们究竟是如何摸上这兰若后山的呢?” 胡世玉的美髯此刻几乎捻落了一半,可是其中还是有许多关节他没有想通。 庆听到摸上兰若后山这几字,忽然击股惊呼,四道目光刷地聚拢过i,庆急急向胡世玉道, “晚辈,晚辈只是想到了某种可能……” 全元起被留下i收拾虫二遗体,胡世玉此时却紧随在庆身后狂奔,心中暗自感叹后生可畏,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不再是那匹前驱的头马了。 白之腰有草庐,正是庆当日天降处。 那片草庐只住了两户人家, 一户便是胡世玉与续弦梁氏的居处, 另一户,住的是那日庆所见的吉白尼。 方才庆听说高桥尼竟与吉白尼同住,心头的忧虑不禁又盛了几分。 吉白尼与帛爰此时都在屋中,怔怔地望着风风火火闯入的两人。 在后山如此不顾礼数地横冲直撞,还真是前所未有之态。 “都督!” 吉白尼忙上招呼,二人本是邻居,向i熟稔,岂知胡世玉此时连应声的心情都没有,径直向榻前走去。 榻上有人,眼下屋中如此动静,那人都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人,果然是高桥尼,只是她似乎身受重伤,陷入了深度昏迷。 “怎么回事?” 胡世玉沉声问道。 吉白尼忙垂首答道, “高桥前辈今日去后山林中查看此前布下的禁制,可能是遇到了外敌,她带伤侥幸逃回,昏迷在院中。 贫尼听到声响,见到她时,已是这般,人事不省,未曾开口吐过一字。” “怎么没有人通知我?梁箫笙呢?” “她去寻小充华了,尚未回i。” “什么?充华也不见了?” 》》》》》敲黑板时间《《《《《 本节一过,又欠下了好多知识点需要解说,比如封魔奴的背景i历,比如癌这个字的古籍出典。不过我们首先要兑现之前关于木兰将军姓氏辨析的承诺。 上一回我们说到,木兰将军,花姓,朱姓,魏姓说都各自有一定道理,那么木兰将军她到底姓什么呢?这时候我们就要从“花”这个字的字源说起了。无论秦汉魏晋,其实都不存在“花”这个字的,当时表达花的意思,所书皆是华实之“华”。前文写到达摩录书时,有《拈华刀》出魏孝烈将军,盖是也。 《说文》《尔雅》,均无花字,现在你可能会看到一些魏晋前的文章里使用了花字,那一定是取自晚期的募本。《四库全书》重新整理的《说文解字?华》字条注解如是说:花字起于北朝,前此书中花字,出于后人所改。《康熙字典》注:北朝前唯有《后汉书?李谐?述身赋》曾用花字。这是《四库》校检中的一处重要错误,因为写《述身赋》的作者李谐是北魏李谐,此文尚存。注者在此处将之与东汉李谐混淆了。 所以花这个字,诞生于北魏时期。有人认为当时鲜卑文人首创了一批新字,花字恰在其中,此论无据,忝备一说。这个字最早期的注音,并不是花,而是诃。古诃何同音。因此关于《通志?氏族略》,《姓苑》所记载花氏出自何氏,是有逻辑依据的。史书当中,除了木兰将军,第一个被收录的以花为氏的人物是唐将花敬定。这一点也可以证明花作为姓氏出现得相对较晚。 在北魏时期,又有另一种风潮开始盛行,那就是种植牡丹。洛阳牡丹的盛名,固然以隋唐为盛,但是早在北齐时,便有文人(杨子华)画牡丹。牡丹与芍药在品种上的区分,按时间应自北朝始。欧阳修《花品序》称,“洛阳人称花曰某花某花,称牡丹则直称花。”如古代江唯指长江,河唯指黄河一般,古代花字曾特指牡丹,本文所太武帝赐牡丹名花,便是为了迎合这一说法,以及为花字转音为华合理溯源。 本文取花氏出何氏的记载,以其出“西汉良家子”推演花氏出汉车骑何苗将军。何苗,本为朱氏,原是大将军何进的表弟,过继在何家。何苗本家朱氏恰曾活跃于黄陂地区。因此花氏出于此支朱氏,有事实依据可靠。 魏氏说有实物碑证,为官立,恰北朝国号为魏,因此本文取赐姓做解。则朱,花,魏这三种关于木兰将军最靠谱的三条姓氏考,便可全部贯通。能将花姓i历和木兰家世摸到这个地步的文章,笔者保证你此前看不到,此后照抄的那是一定会有。但i到这里的朋友说得出出处,逼格自然就更高一阶了。 考证这个东西,需要在诸多记载,证据中,筛选可信的,再以合理的方式穿起i。所以不是说古籍记载存在矛盾就无从考证,这就更需要其他的知识点加入进i将证据筛选融合。我们考证达摩,考证花木兰,都是这个思路。等到笔者日后写三国的时候,还会考证貂蝉,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在其后呢,笔者又留了一个尾巴,说花木兰收了代郡尉(魏)显为义子,生尉(魏)长命,传承花刀将的美名。虽然这两个人都是史实人物,可是记载上与花木兰并无关联,为什么非要扯上他们呢? 这就要从《隋唐演义》中的一段公案说起了。隋唐中有一员猛将——花刀将魏文通,无论那一版本的平话演义,都有这主,而且排名都在尉迟秦琼之上。很多人都说这魏文通是完全虚构出的人物,错!此人是有历史原型的,那就是雁门义士尉文通。 尉这个姓,有“鱼”,“魏”两个读音,正支都是“鱼”姓,为什么会出现“魏”姓读音变种,又为什么会继承花刀美名,哎,在本作当中就给出了答案。 第五十六章 惊魂绝壁秋千索 喋血荒郊魔花田(上) 一个在榻上昏迷不醒,一个在眼前一问三不知,还有一个棍棒打不出屁的内向小丫头。 胡世玉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便拉庆退出了房去。 “她伤得可真?” 二人走出数十步,庆便小声询问道。 “我验看过,头部确有外伤,不似作伪。” “只是这时间太巧了。 都督曾经说过,高桥尼在后山清修最久,后山据点多半出自她的经营。 可是她留有秘径的事情,却始终没有禀明都督。 如果在下猜想不错的话,这条秘径,应该可以一直通到前山兰若寺后门。 其中还隐有一处秘密据点,可能藏了不少都督在意的人。” “嗯。”,胡世玉明显有些心思不定,他此时最牵挂的自然是充华的安危。 他正要召唤几名得力手下听用,迎面却撞见梁箫笙不顾形象地奔了过i。 她身上衣袍已被勾破了几处,隐隐渗着血迹,此刻跑得已是钗横鬓乱,大口喘着粗气。 “遇到敌人了吗?充华呢?” 胡世玉急切地问道。 “我沿着她的足印追踪下去,在一片密林前丢了踪迹,除了这只帕子,没留下任何线索。” 胡世玉忙抢过帕子,还未展开,就扑簌簌地落下许多香灰一样的粉末。 小充华年纪虽小,但人却古灵精怪,很有主意。 她用手帕包了香灰,会不会另有深意? 嗡嗡,嗡嗡,一只蜂儿在胡世玉眼前盘旋。 他的心情此时差到了极点,被那蜂儿扰得急了,扬手就要去拍。 “且慢!” 庆急忙将胡都督的手架了下i。 “你干什么!” 胡世玉显然是有些懊恼。 可是庆却不急于辩解,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颇黎瓶。 这瓶子因为生得好看,被庆自刘必金多那里讨了i,充作随身玩物。 他打开木制瓶塞,举瓶在空中一挥,便将那蜂儿罩在了瓶里,随后立即将塞子重新塞紧。 胡世玉心急火燎的要找女儿,身边这小子却忽然动了顽童心性要捉蜂子,这可把他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涅槃,转身就要离去。 好在梁箫笙心思细腻,她觉得庆面目表情不似儿戏,定是有什么特别发现,于是一把扯住了官人的衣袖, “等等!相必这位小兄弟有话要说。” 胡世玉被夫人一拉,自觉失态,知道方才是自己有些急了,这才悻悻道, “庆小哥可有何见教?” 庆忙不迭地点头, “方才那张锦帕,可否借晚辈一观?” 胡世玉见庆如此问,自然明白他也是在为小充华的事情操心,心中更生赧然,忙将那只帕子递了上去。 庆将锦帕举在鼻子上嗅了嗅,频频点头道,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胡氏夫妇被庆这没头脑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却不知该如何问起。 好在庆也没让他们等待太多时间,便开始了答疑, “这帕子上的味道我曾经闻到过。 那是与高桥尼初见时分,在七佛峰的半山庙里,便弥漫着这种香气。 当时大哥在和两位倭女拌嘴,我无聊得在数飞虫,那时便发现院内聚有这种蜂子。 今天小充华的锦帕上留有同样的香味,又引i了蜂子, 现在想i,恐怕是那香灰的缘故。 我曾听二哥讲过,蜂的嗅觉极好,所以他们追踪气味的能力极强, 眼前这种蜂子应该就是容易受某种香味的吸引。 而这香,恐怕都是高桥尼刻意制i引蜂的。 大批蜂儿的活动,就可以指引他人随蜂儿寻到香味i处。 小充华虽然年幼,但却甚是机警, 一定是她撞见了什么机要事情,被人掳去, 于是故意留下锦帕,沾了香灰,希望能留作线索。” 梁箫笙一听便急了,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杀充华灭口?” 庆摇头道, “只要他们知晓了小充华的身份,想i不会刻意留难。” 胡世玉双目微阖,频频摆首。 他当然知道,如果小充华的身份暴露,固然生命无虞,但定然会被当做价码与他周旋。 他自然不会像梁氏一样问那些无关痛痒的问题,于是直接开口道, “庆小侠既然如是说,应该是已经想到办法了吧?” “成与不成,现在我也说不准。 只是据说蜂儿除了嗅觉灵敏,依靠阳光与地形辨路的本事也是非常强的。 这种蜂教蜜蜂为大,教马蜂为瘦,会不会是人工豢养的特别种类? 我将它装在这颇黎瓶中,隔绝了气味,希望它能寻光望气,带我们回到它的巢穴。” “箫笙,你先领庆小侠去充华失踪的地方,沿途做好标记。 我去找几个人手,马上赶i。” 梁箫笙未嫁予胡世玉之时,本就是保义秘谍中的佼佼者, 方才的些许慌乱,只是由于对充华的担心过甚。 此时她听说庆或有方案,心中大定,立刻恢复了往日风范。 她带庆一路且行且记,i到一处密林边缘。 胡世玉到得并不慢,兵在精,不在多。 他身后两名女将,英姿飒爽,都是庆的相识,正是孟珺婷与元纯陀。 庆见人已到了,便举起手中的颇黎瓶,那蜂儿在瓶中拼命地振着翅膀,贴在瓶壁的一侧,正是入林的方向。 众人沿着蜂儿的指引,在林间寻到一处缝隙,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能见到些断枝足印,仿佛确曾有人走过。 庆托着颇黎瓶走在最前,余人鱼贯而入。 众人摸索着走了约莫一里多路,梁箫笙忽然咦了一声,前冲几步,借着叶缝间透过的星星之光,自落枫中拾起一片红线扎成的如意结。 好强的眼力啊,庆不禁暗自佩服。 “这如意结是我为充华编的,她果然曾经过这里!” 梁箫笙的声音很急切,虽说不上是喜,但至少已看到些许希望。 众人并未因这个小插曲做片刻停留, 在列都是聪明人,都懂得尽快找到小充华才是关键,没有时间留给他们短叹长吁。 相反地,这只如意结给他们带i了信心,增添了动力, 这至少说明他们的方法是对的,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第五十六章 惊魂绝壁秋千索 喋血荒郊魔花田(中) 又走了一柱香时分,庆眼前忽然光幕倒卷,视野一片开阔, 穿出树林,竟是一片悬崖。 那蜂儿在颇黎瓶里上窜下跳,也辨不清是在指示哪个方向。 胡世玉一行相继从林中走出,眼见此景,个个眉头紧皱。 元纯陀最是藏不住心思,马上就开启了口炮模式, “你这是信得什么妖法,把我们都带到沟里i了。” 梁箫笙仍不死心,跑到悬崖前躬身下探,所见果然是绝壁千仞无凭籍。 她心中焦急,不觉多踏了一步,脚下砂石翻滚,其势欲崩。 胡世玉在一旁见了,忙舒猿臂,一把将梁箫笙捉了回i,一片滚石扑簌簌滑落,半晌不闻击石声。 老都督沉吟半晌,正想放弃。 庆忽然开口,同时解下腰带,将一头交在胡世玉的手中, “胡都督,麻烦你牵我一下,待我仔细看看。” 胡世玉虽知希望渺茫,但急病乱投医,既然庆要试,他也自然配合。 其实庆只是想到了当日在浮戏山的周旋。 小龙王凭借凸崖下的一条暗道,甩开了一众蒙面杀手。 这里莫不是…… 身后既然有人拉扯,他便将身子完全探出突岩。 崖壁大多数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偶有两三处生了藤蔓。 眼见某处长藤蔓延极远,似乎在十丈开外没入了岩壁, 庆心念一动,旋身纵回, “那边似乎有些异样,我先去看看。” 庆寻到了垂藤的崖畔,在胡都督的掩护下,挑了根粗壮些的藤蔓慢慢爬了下去。 崖上的几位女子虽然都想探出身子去看,但终究又有些不敢,只能咬唇抱在一起,为庆默默祈祷。 藤蔓承受着一个人的重量,有规律地蠕动着, 胡世玉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任何微小的变化。 忽然自藤蔓另一头传i一阵于方才不同的规则抖动, 三,三,二,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有路,同i,安全。 胡世玉大喜,忙环视一圈,挨个嘱咐道, “箫笙,你殿后。” 称起妇人的时候,老都督语音沉缓,满含深意, 与其后威严语调,泾渭分明, “纯陀,你先下去。 然后是老身,孟幢主跟上。” 简单的一段安排,考虑却极为周全,自然无人忤逆。 元纯陀轻低螓首,便扶藤而下。 山岚吹过,藤蔓随之一起飘摆, 纯陀身材娇小,在风中如浮萍无定,只能死死抓着藤蔓。 她只要微微垂首,那无尽的深渊就仿佛生了巨大吸力,相似有双无形的手抓住她的脚踝,让她全身发软。 但她若不看,那真的是全无落脚处,一阵风i,一阵惊魂。 这时候,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下面喊着方位,心中不由一暖。 在岩壁凹陷处有一道石隙,石隙外的一块突岩是唯一可落脚处。 庆此时仰卧在突岩上,半探出身子紧紧攥住藤蔓试图帮元纯陀稳定藤索,并且出言提示可用的落足方位。 有了语音导航,难度固然降低了很多, 至少风起时能快速调整,伏在岩壁上暂避。 只是不知,庆方才一个人爬下这段藤蔓的时候,又是怎样一番艰难。 眼见元纯陀爬过了崖壁内凹处,离落脚的凸台不过丈许高,胜利已然在望。 忽地一阵横风吹i,此时元纯陀四面腾空,无处借力,整个人都被带得向横里一荡。 庆躺在石台上,左右也无处阻挡,被这股力道一卷,顿时横拖出数尺,一只脚都被甩在了石台外面。 他竭力稳定着藤索,但是只靠拉力很难与横风的剪切力对抗。 好在风去得也快,他又被活生生拖拽回了原位。 元纯陀双腿未i得及勾住藤蔓,两条修长的玉腿就在庆的眼前飘i荡去,若在平时必也是一番旖旎。 可是庆此时哪里有心情去欣赏,他深知元小姐眼下命悬一线,整个身体的重量,只靠双手,能撑到几时? 他颜测风速,感觉拂面风丝最弱的当口,大喝一声, “跳!” 元纯陀想也没想,便双手一松,直落而下。 其实这并非是她盲目,而是她的手掌已被磨得鲜血淋漓,再也支撑不住,索性一赌。 庆双臂用力一扯藤索,借力起身,趁势揽住下落中元纯陀的纤腰,向石台内侧滚倒。 元纯陀虽然比庆大了许多,究竟还是未出的女子, 被男人这样抱住,顿时大窘,心中自然生出抗拒的念头,扭动身体不住挣扎, 只滚了几圈,便将庆重重地甩了出去。 庆的额头嘭地撞在石壁上,鲜血淋漓。 但他既未抱怨,也未辩解,只是赶去扶那绳索,再次向峰顶的同伴摇起了讯号。 不一会儿,又有人上了藤蔓,庆再次仰倒扶藤。 他额头沥血未干,和着汗水,画出道道朱痕。 元纯陀终是识得大体,知道这个男孩儿方才对自己并无半分不敬的意思。 那小充华与他也非亲非故,可是看庆这副卖力的样子,定是出自少年善良质朴的本心。 于是,她终于放下了心头最后的芥蒂,脑海里也再未翻起过因元悲之死引发的怨尤。 庆的努力和执着,不但教会她放下心结,甚至让她放弃了矜持。 她见庆用弱小的身子竭力稳定着长藤,想起了自己自藤索跃下前横风拂起的险状,默默地走了过去,屈膝骑在庆身上,帮他固定住身形。 胡世玉爬下岩台的时候,望见眼前这情形,险些一脚蹬空。 好在这老儿很快便想通了原委,忙劝元纯陀让在一边,否则万一被她老娘看到,这庆小哥可就真就有理说不清咯。 老都督扶稳庆,将孟,梁两位女英雄也接了下i。 庆小哥此时已经累的虚脱,却还是用挂满水泡的双手,颤抖着自怀中取出颇黎瓶托住。 在胡世玉看i,小充华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对此上心那是毋庸置疑的, 可是庆也能做到这步,着实令他有些感动。 而显然,庆此时还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挣到眼前这位数年i隐藏在深山古刹,可是却能量超群的北国大佬一个天大的人情,更无法估量这个人情的价值和意义。 他的心思很纯粹, 小充华是个可爱的女孩,她现在有危险,他便有义务将她带回父母的身边。 人只有在最纯粹时,做出的事情才最感人。 第五十六章 惊魂绝壁秋千索 喋血荒郊魔花田(下) 引路蜂很快又恢复了工作, 五人小队穿过石隙,在山中蜿蜒绕行,攀岩穿林,四周景物不断变换,直到眼前倏然一亮,走入一片花田。 那蜂儿到了此处,便在瓶中上下翻飞,不再指明方向。 庆换了几次位置,结果都是一般,不由叹道, “看i,此处就是这种蜂儿平日聚集的所在了。” 此时并非花季,因此眼前虽然是一片广袤的花田,举目却是一片绿油油。 田里的种植物很单一,在每株茎叶的高处,都托着一颗毛茸茸的绿色果实。 元纯陀见那果实可爱,摘了一只,掰开i正要凑在唇边去嗅,却被孟珺婷拦了下i, “看这果形和一地红泥,此间种的,应是虞美人。” 胡世玉摇了摇头, “不,比虞美人更可怕。 这是断肠草,又称魔鬼花。” 这两个称呼都不像是什么好名字, 元纯陀隐约便觉得那果实也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忙甩掉手中的绿毛怪,乖乖躲在了母亲身后。 断肠草,便是后世所谓罂粟, 是自西域传入的品种,与中国土生的虞美人本是近亲,只是植株内生物碱的含量还要略多些。 魏晋文人喜将虞美人果实捣碎,与五石散和酒同服,渐成吟糜之风,败坏朝刚风纪,终致五胡乱华。 因此北魏太武之初,便明文禁止种植断肠草,虞美人和火麻。 胡世玉眼见面前诺大一片断肠草田,一眼望不到边,心头大为不快。 只是眼下还有正事,他没时间与这花田纠结,举目四下打量着,是否还又什么办法可以寻到小充华的踪迹。 “喂,呆子,你在看什么?” 元纯陀与庆已经十分熟络,他见庆举双手围了个框,在那里比划i比划去得,忍不住揶揄道。 庆一边比划,一边解释道, “我感觉,这片花海是聚气的明堂。 山中缺水,所以宅主用了绿植旺水气,这附近,应当有人居住。” “哎?你还懂风水?” 庆被纯陀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答道, “略懂,略懂。 这明堂应是盆地,四面高,中间低,因此我们很难看到远处的阳宅。 此地无水,只宜望风, 根据我的测算,这阳宅,应是在那边。” 庆伸手一指,元纯陀抢先便冲了出去。 反正胡都督和自己的老娘都还没个主意,倒不如先按那小子说得试试。 地势果然暗藏蹊跷,顺着庆计算的方向走出约莫一里,视野顿时开阔, 只是眼前这一地狼藉,将元纯陀的俏脸骇得惨白。 此处显然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断刃,血渍随处可见, 一人倒在血泊中,胸口插着一柄铁剑,残红仍未沥干。 庆是第二个走上缓坡的,他见到地上那具尸体,脸色大变,忙加速冲了过去。 尸体黑巾蒙面,身上多处剑伤,但致命的是那最后贯胸的一剑。 杀人者弃剑,说明当时很可能是为了营救同伴御飞剑制敌。 死者庆并不识得,但那柄剑庆却是非常熟悉,正是陈叔的配剑“巨阙”。 自己寻了许久都没有消息的陈叔,方才就在这里遭遇一番恶战? 前方的树下还有一具尸体,他一身道袍,胸口横竖几道凄婉的抓痕,撕碎了所有生机。 庆取回了陈叔的巨阙剑,用布条缠好,背在背上。 他此时正缺一把趁手的兵器,陈叔的巨阙和他的干尝断同属重剑,倒是趁手。 胡世玉只是简要问过了原委,便默许庆收剑,转去查看另一具尸体。 几人并未耽搁太多时间,也就是庆藏剑这么片刻功夫,便又重新上路,只是各自神情均添了几分凝重。 胡世玉担心的是,此处并非安稳所在,小充华是否会在混战中受到牵连? 庆则是得知陈叔也在这里,挂念他的安危,心下更是焦急。 路途间,大家简要交换了一下情报。 孟幢主先向胡世玉简单交待, “蒙面人死于巨阙剑下。 据庆小侠说,这把剑是隐居南朝的檀宗巨子陈道巨的配剑。 陈道巨自月余前离了南朝,下落不明,此时有现迹嵩山的可能,目的未知。 死者似乎是封魔奴的四犬之一,身上有封魔奴当年的标记。” “嗯,树下那人左手只有两指,似乎是檀宗外门祭酒七指神剑苏七弦。 以死法看,不出意外,应是封魔奴的手笔。” 庆听胡都督如是说,心头一凛, “苏观主?据我的朋友提起,他前些时日离开梁国六合观随华阳先生游历去了,为何竟然横死嵩山?” 胡世玉无奈地摇着头, “哎,其实胡某心头受到的冲击远甚于你。 枉我还自认为这两山之间虫走蚁动,尽在胡某人的掌握。 现在看i,卧榻之侧都是藏龙卧虎,还真是…… 谁!” 胡世玉忽然一声厉喝,向路旁的灌木丛扑去。 随着一阵桀桀怪笑,一名佝偻老妪抢先跃开,隐入林中。 几人追到林边,仔细查看,果然是预先设有不少禁制,只能悻悻退去,沿原路前行。 好在没走多远,便可依稀看到一处小村落, 几座木板房错落有致的聚在一处,显然是有人常住。 只是山雾如蛛网,披在高低各处,让眼前这幅梦幻的山居图,蒙上了一层诡异莫测的色彩。 虫二遇袭,高桥昏迷,充华失踪,草野陈尸,怪异老妪,曲径藏幽,魔鬼花海,绝境荒村…… 一路的离奇事件将五人的神经都崩到了极限,若是再经些许刺激,也许就会有人支撑不住,率先崩溃。 元纯陀不小心踩中了地上干枯的罂粟果壳,啪地一声脆响,便将她吓得将身子往后一缩。 庆此时就在她身后,以为是生了什么变故,一时英雄意气,自然得将她纤腰一揽,接了过i,随后挺胸怒目,将伊人护在身后。 那响动显然是惊动了林中的某些活物,忽有两对大眼掀开,警惕地向外张望。 一只如狸猫般的斑斓掠影倏然奔出,拖着嚎哭般的枭叫声,直接向坠在队伍末尾的梁箫笙扑了过i! 》》》》》敲黑板时间《《《《《 虞美人是一种常见的园艺花卉,也是中国土生物种,但是它其实与罂粟同科,而且药效也相近。罂粟传入中国时间,最早的确凿证据,在南北朝。最早的文本记录出自本作中的大能陶弘景,其《仙方注》:断肠草不可知。其花美好,名芙蓉花。(阿芙蓉,断肠草皆罂粟古称。)但是晋代以前,我们也有土生替代品哦,就是更为常见的作物虞美人,这一条我们是为之后情节的背书,此处不做展开。 那么上回书我们曾经提到一个人物——封魔奴,名字很霸气,一听就像是小说里攒出i的,是吧。哎,看官您还真猜错了,这封魔奴啊,恰恰是一名史实人物。这样一个人物以前没有被挖掘出i嵌入作品,笔者也是很想不通啊,看i北魏历史还是太过冷门,这么有卖点的角色都能轮到笔者这个小萌新i拔头筹,实乃幸事。这封魔奴是渤海蓨县人,为什么要点出这个本贯呢?其实是剧透啊!前面都讲了那么多了,渤海蓨县这个地方在北朝确实出了不少名人,各位看官可以自己品,仔细品。 本作当中关于封魔奴的设定有多少是根据史实,有多少略做了推断?我们一条条i分析: 1封魔奴是罪身——正,他本出官宦世家(祖父封懿),因伯父犯罪,受刑入宫。 2封魔奴曾为内幸——正,他先被征为内行内小(北魏皇帝的基小),迁中曹监。看这两个官名就知道,封魔奴本是宦官。他的后代都出自义子。那么为什么本作说他是假太监与冯后有染呢?这活,魏忠贤,李莲英也干过不是? 3封魔奴平城诈死?——封魔奴官记死于太和七年(4八3年),平城。在本作开始的时间节点前,已经翘了。但是他曾经被二次下葬,现存墓冢于正光二年(521年)改葬蓨县,墓志尚存。这个改葬有何蹊跷?这里面文章可大了。封魔奴世代为官,他死的时候也是美谥,可见圣眷正隆。他的义子封回,孙子封隆之,封延之都是高官,在4八3~521年间,并存在家道中落这么一说。但蓨县墓志中却明明白白记载了“但事历家祸,先茔靡记”,也就是说,家中大祸,连以前的坟头都找不着了。这祸从何i?那咱们就必须找出些恩怨对不对? 4刘缵之事真乎?——刘缵,南齐骁骑将军,史书无独立传记,但却在南北史中有多处客串。虽然《南齐书》中不见其外貌,但《魏书》几乎将他夸上了天,“安世(字)美容貌,善举止”,“琛(甄琛,是个男人,年轻的时候馋刘缵,不得。一直熬到六十岁娶了刘缵二十岁的孙女。洞房翌日,还不忘夸赞其中幸事,事在其传。)钦其器貌,常叹咏之。”。这个人在永明元年(4八3年,封魔奴史书死亡年份),永明七年(4八9年)两次出史北魏,“太后冯氏悦而亲之。”。冯太后养小幸这事儿天下皆知,其中最出名的便是李冲大人,他幸临刘缵,在《南齐书》,《资治通鉴》里都有详条。《魏书》虽然没有明言,但是根据殿前肉麻对答,官史口水他的相貌i看,多半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本书根据封魔奴死亡时间,找出了二幸对立的这层关系。当然,这层对立站得住脚,关键还在后面一条。 5刘缵死于封魔奴之手?——之前我们说过刘缵本人无传,他的死也只能收刮别人的传记。据《南齐书?王晏王诩传》记载,在永明六年(4八八年)到延兴元年(494年南齐延兴非北魏延兴)间的某年,“广州刺史刘缵为奴所杀”。南齐广州刺史刘缵与南齐骁骑将军刘缵是否一人,虽然没有100的必然联系,但是活跃年代几乎完全重合,二人同国,同时,同名,不是一人的可能性极小。 把封魔奴和刘缵两个人的历史记载,时间节点拼起i,重新捋一遍,二幸争宠,弃旧保新,其间种种疑问便全都解开,想i就是这么回事儿没跑了。 封魔奴以4八3年卒,阳寿六十八记(碑文)。他生于416年,和刘裕,檀道济,萧道成,拓跋焘,冯太后,姚兴,赫连勃勃这些风人物的生年都有交集,绝对是个上好素材哦!历史系玄幻系的写手们看过以后可不要让如此瑰宝继续埋没了。 第五十七章 林隐孤村付一炬 雪埋冤案涉两朝(上) “二娘!” 待那娇小的身影发出了人声,众人这才认出那脱兔一般的小充华。 梁箫笙见充华无恙,自然喜出望外,连忙冲上前将她一把抱起,四道泪痕溅在一处。 继母与女儿间的情谊能自然到这种地步,生活中固然鲜见,作品里更是绝无仅有。 与母女重逢的热络不同,庆此时周身血液冰凉,几乎就要凝结。 他感觉到两道寒光割面生疼,揽住元纯陀腰间的手顿时松了松。 可是元纯陀此时对他信赖满点,再加上被男子将纤腰一环,本就痒痒地用不出什么力道。 庆这一松手,她更是站立不稳,合身倚在了庆肩头。 瓠采亭自林中走出,每跨前一步,庆的心头都是一紧。 他此时动作大些也不是,扭捏些更不妥。 好在孟珺婷早就看不过眼,将女儿拉到了自己身前。 元纯陀哎了一声,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庆,惹得瓠采亭一阵冷哼。 胡世玉自然更关心小充华,便也不想去凑那热闹,只是先挤到庆身边对他耳语了几句。 庆侧身点了点头,便微笑着迎了上去, “四姐!你果然在这里!” “你的好姐姐,似乎很多嘛。” 瓠采亭冷了一张脸,话里的醋意啊,听得众人牙根都是一软。 元纯陀忽然琢磨出怎么回事儿,正要上去理论,早被老娘死死按住。 胡世玉刚要退下,见这局面,不免捋须微笑, 心道是一物终有一物降,庆这毛头小子这时候忽然就蔫得说不出话,看i还是需要自己出面圆场, “这位女侠应该就是小龙王的结义四妹瓠采亭吧。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瓠采亭应是初见胡世玉,听他如此发话,微怔了怔, 眼前身前这位官爷穿着贵气,仪表不俗,态度立即变得异常恭谨,屈膝娉婷致礼, “这位官爷,民女正是瓠采亭。 被兰若皆空堂首座掳至此间,已有数日。” 胡世玉眯眼望了一眼远处的村落, “这几日,你便住在这村中?” “不错,只是此时村子已经……空了……” 瓠采亭的声音越i越弱,眼见远处的薄雾由白转黑,竟然霎时浓烟四起。 莫不是有人在烧村? 村舍都是茅顶木板,燃烧起i必然极快,待胡世玉等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只剩一片焦垣。 辛辛苦苦找到的可疑据点,瞬间化诸一炬,让这位保义都督好不懊恼。 只是好在小充华已经寻回,勉强可以自尉吧。 “四姐,你可在此见过陈叔?” 对于庆i说,能够得到将他从小拉扯大的陈叔下落,比其他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这一点采亭自然也明白。 “见过。有人以萧竟陵为饵,将陈叔骗i了这里。 在我之前,他似乎已经被困很久了。 陈叔初i此地的时候,喝过梦婆的汤药,人有些浑浑噩噩,连我都认不出i。 直到苏祭酒到了,才暗里助他去了药性。” 梦婆? 难道是方才那名鸡皮老妪? 庆虽然心里存了疑问,但此时需要问得着实太多,只能先挑紧要的先说, “苏祭酒又是何时i此的?” “苏祭酒昨日才到,他和一批黑衣人混在一起,仿佛卧底了有些时日。 那批黑衣人和三皇子密议之后,为首几人便与三皇子,彭城长公主先行离开。 只留下了六个人,苏祭酒也在其中。” “四姐没有受到禁制吧。” “没有,我本领低微,在这里根本无法寻到出去的道路。 平日又有梦婆在一旁看着,根本逃不出去。” 胡世玉见两人聊得始终不痛不痒,完全没有触及自己关心的问题,终于忍不住开口带节奏, “姑娘救下小女,胡某甚是感激。 不知林间那场恶斗,又是怎生情况?” 瓠采亭随众人一路奔i,此时当然已经知晓了胡世玉的身份。 见他出言垂询,连忙应道, “胡都督见外了,其实小充华并非是小女子救下。 那本就是她自己机灵。 苏祭酒连同几位黑衣人昨夜便不知去向。 但他在离去前曾为陈师叔推血过宫, 今日陈师叔略恢复了些功力,便欲带我离开。 梦婆对村中动静一直看守得很紧,察觉陈叔要走,二人便大打出手。 陈师叔身上禁制已经解了大半,梦婆不是他的对手,便一路逃向了花海。 恰在此时,正撞见那六名黑衣人狼狈地逃了回i,仿佛也是刚刚经历一番恶战,个个身上带伤。 苏祭酒当时怀中抱着小充华,另外一名黑衣人不依,定要抢过i,还指认苏祭酒是奸细,差点坏了他们的什么好事。 苏祭酒略一迟疑,立即便有人猝起发难。 陈师叔自然识得苏祭酒,眼见苏祭酒有难,立即飞剑驰援,先行斩倒偷袭的那名黑衣人。 苏祭酒见身份败露,便放开小充华,与四名黑衣人斗在一起。 陈师叔手中无剑,一时拿梦婆不下。 场中只有我一人落单,却哪里也插不上手。 小充华立即机灵地向我奔了过i。 当时我见那几名黑衣人中有一位高手,苏祭酒左支右绌,眼看支撑不了几时,便先带了小充华隐入林中。 后i隐约听见苏祭酒的惨叫,和陈师叔的怒喝。 打斗声依然不止,只是渐渐远去。 我带着小充华,唯恐触发禁制,不敢深入丛林,正不知还能躲到几时,你们便i了。 那小丫头甚是乖巧,随我躲在林中,不哭不闹,都无需吩咐。 否则,我们可能早就被那鬼婆寻到了。” 胡世玉仔细一品,这一段经过倒是圆得天衣无缝,寻不出什么破绽, 便丢下一对儿小儿女叙旧,自己带着几名属下去找出路。 庆又问了些别后详情,知道那空空空空自将瓠采亭交给梦婆后便再未出现,但是空空空空曾经在此处私藏铁器,兵刃,若干银钱。 那杨绍先拉走的两车货物,多半便是这些禁品,故而当日他宁遭佛贤误会也不自辩清白。 杨绍先出自陇南仇池,与姚氏后秦比邻。 空空空空既然有意复国,与氐杨勾结私贩军火并不难理解。 只是三皇子,封魔奴,那些神秘黑衣人,甚至还有魏王亲信高桥尼都与这烧毁的小村有着莫大联系,这中间不知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五十七章 林隐孤村付一炬 雪埋冤案涉两朝(中) 胡世玉等人转了一圈,却也寻不到出路,只得怏怏回转。 眼下除了原路返回后山,别无他法。 好在梁箫笙在i路上都已经做好了标记。 否则单凭记忆,哪里还能在这山林间找到归途秘径? 若是陷在林中,就算能避开所有陷阱埋伏,绕个大半日寻不见出路,估计也只能落个困乏至死的下场。 秘径的出口处,离白峰高桥尼结庐之处不远。 后山的许多疑点,终究还需要高桥尼给出个解释, 众人护着胡家千金返宅,也就不差这两步路,顺便i盘盘这位身份复杂的不死神仙。 只是i到庆坠机坪的时候,一团火光又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火光旁传i阵阵嘤嘤哭声,火光里是依稀一具白衫人形。 胡世玉忙跃上前,向抱头哭泣的吉白尼和帛媛发问, “这是何意?” 吉白尼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应道, “高桥已经去了,贫道只能依着故国习俗将她火化,希望火神能送她魂归故里。” “你说已然肉身得道,享寿八百的高桥尼死了?” 孟珺婷满目狐疑,在这个当口,最关键的证人忽然暴毙,尸体又被处理得如此草率,怎能叫人不生疑。 “所谓八百寿元,不过是子虚乌有。 八百比丘尼,哼,此时还不是化作白日飞灰? 贫道知道你们是对我起了怀疑,怀疑高桥尼与私闯入山的贼人有勾结。 可是高桥尼自太武帝初建保义时就已经在军中留有档案,履历可有问题? 吉白虽然地位低微,但是跟随在高桥前辈身边,一直勤勤恳恳,可曾出过什么差错? 若是诸位上官因我倭国乡俗便生疑虑,那么便恳请诸位代为照顾高桥前辈的遗孤。 吉白,以死自证清白好了!” 吉白尼说罢,挺身便纵入火中, 饶是胡世玉身手敏捷,一把将她提了回i, 那熊熊烈火也已灼伤了她半边面目,将她痛得呛地哀号数声,便晕死过去。 胡世玉方才亲自出手相救,自然知道吉白尼方才死志决绝,并非做戏, 只能叹息一声,吩咐孟珺婷速去将人送到全神医那里治伤,再留元纯陀安抚此刻已经吓傻的帛媛。 这一日i命案连连,蹊跷异事层出不穷。 胡世玉深知这后山再难成为室外桃园,忧思填膺,恍惚出神,呆立在火光前,静静地望着高桥尼的尸体如那秘境村落般化作一掊焦土。 庆陪了片刻,似是知他心思,善意提醒道, “其实,还有一条线索没有断。” “你说的是前山的空空空空大师吧?” 胡世玉怆然道。 “不错!去过那处村落的人,至少还有空空空空和杨绍先。 他们此时都在前山兰若。” “杨绍先前几日因不满佛贤诬告,愤然离寺,回返仇池,此时已过了代地。 空空空空受邀去洛阳传法,至今下落不明。 保义军,这几日也没有吃闲饭啊。” 胡世玉毕竟是胡世玉, 对于可疑的人员,一直都有安排跟踪排查, 庆并没有比这个持重的老江湖多想出几分。 “既然杨绍先有问题,那么那个杨洌……” “杨洌绝无问题! 她为何能自由出入后山,你日后便知。 杨绍先与空空空空勾结,必是瞒着她的。 她对秘径一无所知。” 庆见胡都督如此笃定,也不便多言。 只是这样一i,所有线索,那就真的都只剩了断头,乱糟糟再也理不出头绪。 “你先带瓠姑娘回白鹿峰吧。 今天吉白尼多半也要在书山暂住,替我看紧些。” 瓠采亭重逢庆,心情实是大好。 北魏朝堂派系斗法,她本就不太感冒, 若非不忍见大哥忧心过甚,她才懒得理会这许多闲事。 所以这一路又蹦又跳,似乎还颇有些游兴,尤其是见到书山的分岔路口,更是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 庆只能警告她,这山上的暗探机关数不胜数,这才勉强断了她胡闹的心思。 吉白尼受了严重灼伤,神志已不清晰。 全神医用了许多消炎止痛的药物,这才让她稍有缓和,沉沉睡去。 好在故纸庙的面积够大,新增几名宿客,并不难安排。 之前庙里只有三个光棍终日死气沉沉地大眼瞪着小眼, 这几天随着庆等人陆续到i,倒凭添了不少活力。 故纸庙的规矩,入夜是不能点灯的, 庆还记得冯太后那日的暗示,忙赶在日头落山前,去找萧竟陵聊天。 近年i萧竟陵的交际圈非常狭隘,除了王书仙和全神医,接触最多的,怕就是虫二先生那个老不修了。 今日虫二先生出了意外,对萧竟陵的触动非常大,一日之间便苍老了许多。 他见庆i问候自己,并不回避。 早些时候孟珺婷送吉白尼上白鹿时,他便已经知道这一天的追踪并无所获,于是便与庆对坐品茗,好一阵唏嘘。 庆简述了一下追凶的情形,忽然话锋一转,非常自然的切入了正题, “在后山荒村,晚辈发现了我派前辈陈道巨的踪迹。 据说他本意是想入嵩山谒见萧前辈,不料遭宵小诓骗,困在那里。 陈叔待我如再生父母,他与封魔奴遭遇,下落不明,吉凶未卜,晚辈很是担心。 不知萧前辈和陈叔有何旧谊?” 萧竟陵闻言,打了个哈哈,一声苦笑, “庆少侠,你耐着性子陪老朽讲话,怕就是为了打听当年那桩旧事吧。” 庆面颊一红,连忙辩解, “不,不,不。也不全是。 只是许多事情都赶在了一起,难免惹前辈误解。” “哎,有什么误解不误解的。 有些事情迟早都是要说,迟说早说,都是一样的。 捡日不如撞日,老道再沏一壶茶, 我们,慢慢分说。” 萧竟陵坐定,再一开口,就像是鼓角横吹的伶人,不配乐的清口,嗓音虽然沙哑,却抑扬顿挫,中气十足,说到兴起处,手中茶杯砰然扣案,直将庆听了个目眩神迷。 话说当年齐武帝驾崩,太子萧长懋早逝,由太孙萧昭业继位。 萧昭业正是叛逆年纪,一身纨绔陋习,如此德不配位,将朝中搅得是乌烟瘴气。 当时齐国朝野上下,无不企立新帝, 而人望最高,最为名正言顺的,自然是武帝次子竟陵王萧子良。 虽然萧子良本人志向之是安心做一个附风雅,信黄老,喜清谈,念释迦的闲散王爷,可是毕竟也不希望见到齐国倾颓毁于昏君。 于是在重臣王融的建议下,萧子良渐趋前台,逐渐压制了幼帝。 大位更迭其势已成,可谓顺天应时,朝野皆慰。 恰在此时,西昌侯萧鸾找到了萧子良, 他与萧子良闭门秘议,直叱当年高帝萧道成得国不正。 萧子良大惊,忙问萧鸾何出此言? 萧子良为人极讲规矩,不该是他的,他绝对不会去争, 如果他不是帝位第二顺位继承人,而且当今天子又失德如斯,他是万万不会走到前台的。 所以他才会对萧鸾的说辞如此在意。 萧鸾讲起当年萧道成谋国,真正的底牌既不是褚渊,也不是萧持斧,而是掌握了当时忽律奇兵的胞兄萧道生。 当年买通宋废帝刘昱身边侍卫,弑君易主; 提前查知袁粲,刘秉对萧氏不利,平叛肃反, 都是萧道生所辖忽律军的功劳。 萧道成深知萧道生的影响力,自己若是继续借助忽律军迫刘氏禅位,届时黄袍加身的很可能便是自己的兄长。 因此萧道成便对兄长生了杀心, 他假意找萧道生秘议,欲执行换天计划,拥立兄长为帝, 但是南国变故,首先需要防的是北朝动向。 若没有事先做好布置,南国变天之时,难保不是北国铁骑南下之日。 故而萧道成拜托兄长在北国也制造出一些乱子,比如——刺驾! 一旦北朝陷入乱局,那么南朝换天计划便再无障碍了。 是时北魏幼主元宏新立,冯太后牝鸡司晨,朝中也并非铁板一块。 萧道生应命北上,当时通过任神通与北朝一些心思活络的保义军接上了头,一同策划刺王案。 第五十七章 林隐孤村付一炬 雪埋冤案涉两朝(下) 庆听到这里,在心底暗自计算了一下时间,忽然心头一阵热血上涌,仿佛明白了什么。 果然,当时忽律保义南北两大情报机构都存了明哲保身的心思,都不想消耗自己的力量行险, 于是就撺掇江湖上的“正义”势力作那冤大头。 被南朝驱逐,急需在北朝立足的檀宗便进入了两大机构的视野。 忽律保义合力暗助檀宗庆易寒刺驾, 为此制定了非常详细的计划,包括宫中的接应,事成之后的撤退路线,都有详细安排。 可是萧道成另遣秘使觐见冯太后,简明扼要说明了情况,二人便达成了幕后交易。 冯太后乐见南朝变天,坐山观虎斗,只是檀宗刺驾,许败不许胜。冯太后可以籍刺驾案大做文章,肃清异己,萧道成则请求太后顺便将萧道生留在魏土。 于是冯太后便利用胡世玉在保义军中的影响力,暗中调整了整个计划。 刺王发动时,庆易寒非常顺利地接近目标,但是接应他的陈道巨却临时被调走,执行对另一个重要目标的刺杀计划。 庆易寒察觉自己已成弃子,执行了玉碎方案,由檀宫卧底拯救魏王,以谋求保存檀宫一丝香火。 而陈道巨追杀的才是行动此时真正的目标——萧道生。 他与八百比丘尼配合,追戮萧道生于嵩山之畔,事后才得知庆易寒刺驾失败的消息,情知中计。 但匆忙中只能按照“玉碎”的布置,带了庆氏遗孤走避南朝。 萧道生这一死,南朝天下自然就落在了萧道成的手中。 萧鸾继承了其父萧道生在忽律军中的位置,一直暗中查访乃父当年死亡真相,并收集相关证据。奈何南齐两代君王人望颇隆,不宜行险。 萧鸾一直隐忍到萧昭业失德,萧子良半步代天的时候才找到萧子良,丢出撒手锏,其实是看透了竟陵王的为人,有意做一场豪赌。 萧子良听闻真相,果然心神不宁,亲上嵩山查证。 他遇到八百比丘尼,一一印证诸多关节,得知萧鸾所言不虚,顿时心生遁世之意, 假死脱身,结庐嵩山礼佛,为高帝当年弑兄之举赎罪。 而萧鸾则直接摘取了萧子良的果实,一年之内,换天自立。 但是萧鸾并非高帝嫡系后人,上位之后,人心不稳,他为缄众人之口,也变得性格乖张,暴戾多疑,才有而今南朝乱局。 当年刺王一案为何会忽生变数,陈道巨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萧子良猜测,定然是有人将他诈死的秘密泄露给了陈道巨,才会将他引上嵩山。 陈道巨因为刺王失败,心中对庆易寒一直存了愧疚,因此对于探求真相,也是格外执着,因此才会遭人利用。 庆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听完,当中并未插话,但心中澎湃,实难自已。 他此刻方才知道为什么李神俊,任神通对当年之事所言如此晦涩,为何冯太后要让自己i请教萧子良,为何盖坤击杀庆易寒却仍受部分门人庇护。 原i自己父亲刺驾身死,完全是南北两朝正治倾轧的牺牲品。 他如果真要寻仇,应该向谁发难? 设局的忽律? 借势的保义? 还是执行预定玉碎计划的盖坤? 越了解真相,庆的心头越发迷茫。 原本支撑他闯荡北国的复仇念头,忽然变得荒诞滑稽。 这种心理落差带i得失落感,对于庆这样年纪得孩子i说,是一种难以承受之轻。 萧子良看在眼里,知庆心中不快,试图晓以世态炎凉,帮助眼前晚辈解开心结, “庆小侠今日有意将话题引向陈道巨,自然意在问讯令尊当年刺王案。 多半是得了渡情劫大士的暗示吧? 其实渡情劫大士对于令尊之死一直存了遗憾,毕竟庆宗主最后成了正治交易的牺牲品。 大士作为落子人之一,对于形势变化一直看得非常透彻, 北朝贵族的龃龉,保义军内部的摩擦,南朝兄弟间的博弈,包括檀宗內部的暗潮汹涌,无论江湖还是朝野,所有的势力都在倾轧和背叛里求生。 如此冷漠的世故终于让渡情劫大士下定决心跳出火坑,选择了和老道一样的道路。 只不过,她这个人,耐不住寂寞。 内心里还是一团火,迟早啊,要烧到自身。” 萧子良年事已高,话说得太多,便露了倦相。 正巧赶上全元起叫门催促,他便颤颤巍巍地站起,回房歇息去了,只留下庆一人,独自在月下出神。 记得五小强结义之初,也有这么一个晚上,他在月下独落寞,还是四姐为他驱散阴霾。 此时的四姐……应该睡了吧? 庆望着不远处四姐所住的禅房,没有灯光,夜静的出奇。 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想起四姐呢? 真是不争气。 庆自嘲一笑,踢开了脚边一块石子,独自踱回房去。 》》》》》敲黑板时间《《《《《 现在的网络上啊,真的有很多直不起腰的公知。自以为学了一些西方学问,自己不会思考,不懂变通,陷入许多西式双标无法自知。这样的人,到也算可以忍了。那么什么样的人不能忍呢?自然就是可以扭曲,歪曲事实,散播舆论毒气的那些跳梁小丑了。 比如说网路上曾经流行一时的说法,中国现代词汇有百分之多少多少i自于日语。对于提出这样观点的人,就应该伸手一耳刮子,让他们清醒清醒,知道自己祖宗是谁,知道自己的祖宗文化是怎么会事。自己不懂,自己无知,也不要随随便便见了形状差不多得就去舔是吧?这话说得有些重,但对造谣的源头还不够。 至今我们仍然能在某某文库中非常轻易的搜索到《现代汉语从日语中引进词汇》这篇文章。我们仔细看一看,就知道这当中耍了些什么拙劣把戏。 该文通过“分类整理”,企图带节奏,达到似是而非的效果。但是其分类毫无章法,漏洞百出,计算重复。由于限于篇幅,并且为了自己能够非常平和的讲完,我呢只简要列举出一些谬误点。 比如说文中认为现代汉语中主副结构,并列结构的词语都i源与日语。我去,这打击面确实大了,一半现代汉语词汇就这么被划拉进去了。并列结构词语出自日语?推敲,刀剑,砍斫,盗贼,规矩,方圆,行走,道路这些词出自日语?文为了美感,补足音节,在诗文经常将同近意词并提,请补足相关知识。 然后又根据时间,认为新名字都i自日语,最后确定一些加字,认为带这些字的词汇都是日语。比如电打头的,学,术,器,法等等结尾的字……初期部分基础学科,比如物理,化学的命名,我们借鉴了日语,这是确实的。但是这种毫无逻辑的引申,包括建筑学,工艺学,医术,武术,容器……我!只能说在某个年代,一些先进事物在日本出现的早些,尤其是电器,那么日本的汉风化名字被有意或者无意(汉语本i就应该这样取名不是吗)借鉴。但是如果对比现在两国学科命名,那差异是巨大的,说现代学科分类照抄日本的传言不攻自破。电器方面,哪怕是在日本科技摇摇领先时代,许多名词的命名法也和中国不同。而近几十年新电器爆发性诞生期,日语的汉字词汇量根本就不够好嘛!比如电脑,日本人根本不这么叫,哪里去抄?这种以科学发展时间线界定语源的判断,毫无科学性。 其次就是许多回输词,比如景气,派出……谢谢,请自读《说文解字》,类似派出的派字现代中国人确实没有几个能讲对它本i的含义,但这不说明他们i自日语。再如导火线,拜托,这不是文词汇,文词汇叫导火索。导火索,导水渠,这东西还需要抄? 对于古文稍有了解的人都会意识到,诸如(大)本营,内,幕僚,雅乐,会社(这个词虽然现代中国已经不用了,但是汉代典籍常用),机关,封建,这些词语其实都是古籍中有典出的。 有一些“舶i词”看上去是崭新的,但其实还是中国古代舶去得。比如说主义,阶级,资本,选举,他们真的i源于日语? g,介绍这位公知一本工具书,叫做《通典》,这本书有些年头了,是唐代杜佑编撰的。唐代,也就是友邦与中国文化沟通最密切的那个年代。我们随便翻一翻,就可以看到: 《通典?礼三十三?事宗礼》:后宗立则宗道存,而诸义有主也。立主义存。 主义,宗法,核心规则的意思。 《通典?选举四》:晋始平王李重又以为等级繁多,又外官轻而内官重,使风俗大弊,宜厘改,重外选,简阶级,使官久。 选举,标题名。阶级,等级分别的意思。 难道这些不是我们自己的语言?更有甚者将xx主义,xx阶级,甚至xx主义宣言(因为宣言为并列结构词法),这些派生词全归入日语了,我¥…… 这些还不是最无耻的。最无耻的是你可以在所谓“日舶词”列表里看到大量西方译音词,直接偷梁换柱便成了日式创造,这种分析方式太韩国了。比如古柯,加农,瓦斯……还有一些在中国语言里根本没有被采纳,只是以某种方式共存的词汇,比如水素,肉弹,酵素…… 这样的资料堂而皇之的存在,并不断有人为之背书,真的是可悲! 今天笔者为什么忽然拿这些“日式舶i词”开炮了?当然是因为下面要讲到的“癌”。这个字。癌这个字出于何处?是日本舶i词?nnn,这个字本i读岩,原本就解释肿块,在《黄帝内经?灵枢》中就有“狐迹癌明之属”的记载。元代医书《世医得效方》,宋《仁斋直指》,《传信适用方》,明《普济方》,均有此字。最详实的记载便是《本草纲目》关于ru癌的记载:妇人ru癌,因久积忧郁,某部位有核如指头,不痛不痒,五七年成痈,名ru癌,不可治耳出汁。这应该是最早的,科学详实,有明显指向性的记载恶性肿瘤具体病症的科学词条。在现代医学出现炎症定义后,因为炎癌同音,为了区分,才有了现在的发音方法。这,是一个土生土长,完整保留中医原意的医学名词。 第五十八章 血夜惊魂千面鬼 山巅绝命女英雌(上) 铛!铛!铛! 一阵密集的钟声响起,在夜空中震出一圈圈环形岚波。 那是……i自望洛峰的预警? 庆恰好经过瓠采亭的房间,便动念邀四姐一起去探望洛峰。 他用力拍打着房门,却听不到房间里传i半点声音。 难道是钟声太响? 不对啊…… 庆心中疑窦生,耸肩撞门而入, 月光自窗口撒入,半掩的窗扉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房间里却空无一人。难道四姐已经先一步去应援了? 不会啊,她应该不认路吧? 只是眼下他也无暇多想,忙紧了紧身后缠着的“巨阙”宝剑,飞也似得向望洛峰奔去。 鸣钟传讯,自然代表了最高警戒,不但震动兰若前后两山,太室峰,缑氏镇亦闻回响。 李天赐负手松涧,仰头望月,身后三名黑衣人拱手跪报, “北平方面忍不住发动了,封魔奴似乎找到了进入后山的道路,带了数十好手欲意行刺太皇太后。” “北平那边,确实比汾西野人要聪明些。 至少他们清楚冯太后绝对不可能站在他们这边。 不过选的这办法,着实太笨。 封魔奴,哼! 仅凭封魔奴便能成事?实在是天真!” “幢主,那我们……作何行动?” “行动?为什么要行动? 你们速去盯住缑氏的情况,只要元澄有动作,我们就跟进。 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保惠军,仍然是忠君体国,为魏王分忧的。” “是!” 三名黑衣人一齐应声,分头散入空蒙夜色之中。 元澄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从梦中无辜惊醒。 他奉命在缑氏镇接待皇后,择机入嵩山,在此已经盘桓了几天。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些许有规律地嗡鸣, 虽是静夜,钟声自少室传到缑氏镇上也已经十分微弱。 但那毕竟不是寻常声响,元澄立刻便生了警觉。 就在此时,王神念和康桑一齐撞门而入,完全不顾通传的礼数, “王爷!似乎是少室鸣种示警!” 不过多时,潘将军也护着皇后赶到了。 众人略作交流,便决定立即动身,先将皇后送上兰若,与皇子一齐保护,随后元澄带队立即驰援后山。 元法僧,冯亮,道人大统,宝念大师,也因钟声迅速聚在了一起。 兰若寺还有“假太子”这个重要目标需要保护,为了防止敌人声东击西,不能全力驰援。 一番商议下,兰若还是派出了婆罗门大师,带着觉法的两名弟子道副,昙林以及十余名习武的僧众去后山一探究竟。 望洛峰上,一片杀声震天,封魔奴带i的夜袭小队,各个都是好手。 而胡世玉留在山上的保义,以女子居多。 后山之屏,武功最高的虫二先生已被先行剪除,高桥尼也于日间殒命,新的人手还i不及增补。 也许这就是封魔奴一定要选在今晚行动的主要原因吧。 封魔奴的膝下有四犬,其实都是他蓄养的义子,昨日已被陈道巨砍杀一人。 今日苟活的三犬齐出,封回,路孨,封间各有绝学。 封回得了义父“截剑道”真传, 路孨则对“溺兲”掌法颇有浸吟, 而封间苦练轻功身法, 他们一起对敌时还可结“囚龙”剑阵困住强敌。 虫二日间便是被剑阵被活活磨死,亲眼目睹的苏七弦有心放水,却无处插手,足见这封家将如何难缠。 胡世玉将手中黄钺舞得泼风一般,截住封魔奴,甫一交手,顿时落了下风。 封魔奴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阴鸷的眸子,灰眉橘皮,微微有些驼背,但是他的动作却格外灵活,身法如夜枭般鬼魅无定,两只手掌处已经换了两副铁爪,十指如钩,青芒吞吐,声势骇人。 不过胡世玉最大的长处,是他曾经参阅过当今世间所有高手的秘密调查卷宗,因此对封魔奴的套路非常了解,心中早就有了预案。 他凝定呼吸,舞动黄钺护住胸腹门户,只守不攻。 封魔奴以前的武学路子其实也是慢慢与对手消耗,缺乏爆发力,对于一昧守势,其实办法不多。 可是他现在有了这一对剪刀手,在变化上又灵活了几分。 没斗多久,胡世玉的袍袖就被撕开了几道裂痕。 一旁胡僧芝见状,正要上前相助,早被路孨截了过去。 孟珺婷与梁箫笙分别对上了封回封间。 除了带头的封家四将,其余黑衣人也不乏好手,保义军瞬间便显得有些单薄,若不是凭借地利,可能早就被大面积突破了。 但还有免不了有那么十i名机灵的妙贼,避开了保义拦截,直扑向山顶。 庆到的时候,两方人马激斗正酣, 他一眼便望见胡保义处境不妙,于是便在冲锋中做好了出手准备。 雷天大壮,九三,羝羊触藩! 羚羊挂角借助了冲锋的势头,剑光如一道迅雷贴地飞行,这一剑的剑意固然是檀宗剑法,但其剑魂却返璞归真便如当日虫二向庆示范的那封喉一剑。 庆的长处,就是在危机的时刻总能做出最冷静,正确的选择, 这一点,连虫二这位老剑骨都是由衷赞叹。 封魔奴杀得兴起,忽然便生了芒刺在背的感觉,那种令人不安的威胁格外熟悉,有些山阳虫二的味道,又有陈道巨的感觉。 他此时无暇回身细看那道剑光,只是知道对手选择的时机,手法,均臻上乘。 这是哪位高手到了? 封魔奴警兆骤生,双爪一提,怪叫一声,整个人便如夜枭般飘起,鸟瞰场中。 庆端得是初生牛犊,哪里管你封魔奴是何人物,见他作势欲起,立即变招, 巽岚起,风山渐,初六,鸿渐与干。 贴地飞行的雷光如雷龙仰息,直冲蟾宫。 封魔奴借着月色,看到偷袭自己的竟然只是一名毛头小子,心头暗恼,厉喝一声, “小子敢尔!” 伸铁爪便抓向那道剑光。 剑光i得极快,封魔奴自然看不清剑形,但是他右手合握,咔嚓一声搭住剑的侧缘,那剑的制式便尽入指掌, “巨阙?陈道巨也i了?” 封魔奴此言一出,庆便知道师傅无恙,心头更定了几分, 于是他翻腕一抖,招式再变, 残剑?时乘六龙, 剑影以一化六,如雷火燎原,仍是抢攻。 第五十八章 血夜惊魂千面鬼 山巅绝命女英雌(中) 封魔奴的“截剑道”和西宗剑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主要依靠观察对手,在对方招式变化前抢先反制。 可是庆眼下一连三招完全凭得是一股锐气, 抢攻,抢攻,再抢攻, 让封魔奴完全摸不着路数。 而且庆掌中宝剑巨阙也并非凡品, 封魔奴那双铁爪乃是异人打造,普通刀剑,根本不堪一握,虫二,苏七弦都是吃了这个暗亏,但这招碰到巨阙可就没那么灵验了。 招式上封魔奴无法窥敌先机,兵器上也无法达到克制效果, 封魔奴的武学特点完全无法发挥, 反倒是庆一鼓作气,此消彼长之下,竟然占尽上风。 封魔奴只能借剑爪相交的一刹,身形再次腾起,向远处飘落,远远避开庆疾若雷火的一连串攻击。 胡世玉与封魔奴的战局,本i就似铁闸断洪。 胡世玉全力防守,虽然被动,一旦滔滔洪水压裂千钧重闸,定将一溃千里不可收拾,不过以他的修为,也还能勉强支撑不少时间。 眼下庆出手解围,胡世玉身上压力尽去,就像洪峰退潮,铁闸瞬间加满状态,仿佛又能大战八百回合。 保义大当家虽然眼见这毛头小子三板斧逼退了老魔头,但他心里却非常清楚,庆根本无法扛下对手的全力反噬,于是立刻抖擞精神,不留给封魔奴任何机会,挥舞黄钺又将那老魔头重新截住,经过庆的时候,不忘沉声吩咐, “这里本督挡着,快去护大士安全。” 庆立即会意,砍倒两名黑衣人,为苦战中的元纯陀解了围,便再不停留,疾步向山顶奔去。 冲在最前的几名黑衣人奔到冯太后隐修的庙门前,正欲踹门而入, 一道青光破扉而出,朱红色的庙门破裂成千万道碎片,洒在小径上,一片斑斓。 首当其冲的几名黑衣人也随这一刀之威散落在一地碎木里,哪里还有人形? 一名老妪缓缓走出门i,她的面容虽已枯槁如木,但露出的整只右臂皮肤光滑,肌肉紧致,龙纹刺青栩栩如生,仿佛自肩头盘旋舞动,一路攀上了掌中青芒。 那青芒本是一把厚背弯刀,刃口薄而锋锐,却并非完美的弧形。 那一排凸凹错落的锷影染着几抹残红,便如青龙狰狞的利齿,森然泛寒。 刀名冷艳锯,人称花木兰,无不是万人敌的名号。 但是那些亡命之徒哪里会顾忌,依然悍不畏死地扑了上去。 只见青龙舞动,偃月翻飞,红霞四溅,断枝横陈,不一会儿天地间便静了声息。 木兰见远处又飘i一道人影,横刀立马,正欲再战,却瞥见是庆到了。 自己人的援兵也到了,想i胡世玉那边的局面也不会太差。 花将军见庆奔近,莞尔一笑,正欲打听情况, 哪知庆借着躬身施礼的势头,忽然甩出几只袖箭背弩,那机关制式竟是保义军常用的秘器。 花将军躲避不及,右肩中箭,只痛得一痛,便再无异感。 箭上有麻药! 花木兰暗道一声不好,刀交左手,奋力挥击。 “庆”一声冷笑,抽出一根软棍抵挡。 “百变拔拔,居然是你!” 花木兰愤恨交加,仰天长啸,四周叶舞哗哗,一阵秋风起,遍地起落华。 啸声中又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自庙内奔出,堪堪扶住花木兰软倒的身躯。 木兰将军此时面上已无血色,喉头一道凄惨的剑痕汩汩涌着鲜血。 她见到i人,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半个音也发不出i,瞳孔一散,委顿在对方怀里。 那人一身灰衣,灰眉无须,目光却格外锐利。 他四下一扫,忽然向着小径i处,一剑刺出。 庆脚步不停一路冲上峰顶,堪堪跃上最后几级台阶,腿脚也有些发软,猛然察觉劲风拂面,寒光紧随而至。 他听了胡都督的吩咐,自然明白太后安危才是第一要务,于是他不愿多与i人过多纠缠,脚下踩了凌波微步,轻轻一滑,避开迎头一剑,全力向庙门冲去。 灰衣人咦了一声,空中一个翻身,抽剑横斩,依旧是要将庆留下i。 庆无奈拔剑,挥剑格挡,却仍无心恋战,借力依旧是向庙门里冲去。 眼见还有几步便到庙门口,忽然看清坐在阶前的木兰将军面色惨白,喉头伤处血已沥干,暗道一声不好。 他此时也顾不得身后空门大露,忙跃入庙门,大声喝道, “敌袭!敌袭!保护太后!” 一条黑影堪堪摸到后殿门口,被庆这么一惊,立刻长身而起跃墙逃走。 灰衣人追着庆,剑几乎就要刺中后者背心,忽然听见庆这声喊,又望见那慌忙逃遁的黑影,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忙收了剑,奔向后殿查看冯太后安危。 庆见方才袭击自己的灰衣人企图直奔后殿,哪里肯依,拔剑便拦。 灰衣人大急,随意拆了几招忙喊道, “略阳苻承祖,自己人,勤后要紧!” 苻承祖?这个名字庆仿佛在哪里听过…… 哦,大哥曾经提起过,在冯太后诈死后离奇坠崖“死亡”的那名老太监? 庆立刻收剑,但依然警惕地望着对方,生怕是敌人使诈。 苻承祖见他小心,心中暗赞,忙掏出了风月徒的腰牌自证。 庆一见,立即会意,知道对方也是存了一般心思,于是马上掏出木兰将军赐予自己的牌子。 两人确认过了眼神,这才各自放心。 “庆小友,请帮忙将花将军请进禅房,咱家先去护着太后。” 庆点头,忙去收拾了花将军的遗骸和佩刀,退入了苻承祖隐入的禅房。 房间里只有苻承祖一人,想i必是还有什么机关暗隔,将冯太后隐蔽其中。 事涉机密,庆也不多问,只是默默地将花将军小心翼翼地平放在房中。 苻承祖呆呆望了好一阵,终于吐了口气, “也许,对她也是一种解脱。 终于,她不用再碍于誓言对虫二先生躲躲闪闪了。” “在彼岸,他们便可以携手了吧。” 庆期艾道。 第五十八章 血夜惊魂千面鬼 山巅绝命女英雌(下) “若有彼岸,自然会的。 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花将军和我,一明一暗,终日都不离大士身侧。 我每日所窥,不过便是大士与花将军二人。 她见虫二时虽从不表露任何情感, 但每次和虫二分别,她的目光中便流露出无比的惆怅。 每到夜阑人静十分,她都会寻片刻清净向会仙峰张望。 人非草木,熟能无情? 虫二先生对花将军如此,花将军又焉会毫无所动? 只是拘泥礼法,误了此生……” 苻承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慢。 因为他的本意本i就不是在聊天, 一i,大敌当前,他是在缓和气氛,让自己和庆从花将军死亡所造成的紧张气氛和悲怆中走出i。 二i,这也是在做局,若是真的有敌人窥伺在旁,也能给对方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其实无论是他还是庆,都在竖着耳朵,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庙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悉悉索索约莫有十余人。 苻承祖眉头微皱,猜不出i者是敌是友。 庆忽然朗声大笑,凭空呓语, “觉法大师,方才若非前辈出手,晚辈怕就是要交待了。多谢!多谢!” 苻承祖见庆对着自己喊觉法,先是一愣,但很快便了解了庆用意,暗自捋须点头。 “是觉法大师到了么?” 胡僧芝的声音自庙外传i,语气里难掩激动。 禅房中一老一小对望一眼,也均是长吁了一口气,盼到的终于是自己人。 二人迎出门外,只见院里鱼贯走进一群人,大多都已经挂了彩。 胡都督受了重伤,肋下虽然经过简单包扎,但仍洇出一大片血渍,此时被胡僧芝和梁箫笙两人架着,一动不动,似是已经昏迷。 孟君婷虽被女儿搀着,倒勉强还能走动。 婆罗门大师也跟在人群中,肩上背着一名孩童,伤势颇为严重,一只右臂已被齐肩削断。 庆多望了几眼,这才认出那断臂孩童正是觉法大师的弟子昙林。 昙林失血过多,眼下已无意识,但是队伍里另有一名小沙弥,甚是机灵,一对儿眼珠滴溜溜地朝庆身后房中打量,似乎是在寻找所谓“觉法大师”的法迹。 那小僧便是道副,若非他修的是闭口禅,此时定然已经忍不住四下去喊师傅了。 苻承祖忙将众人先引入房中,安顿好伤员。 庆则向大家表示歉意,解释了方才狐假虎威的原因。 几名女将见到房中花将军的尸体,顿时哭做了一团。 只有婆罗门大师还算冷静,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赶到增援,与胡都督并肩杀退刺客的情形。 今日封魔奴劫营的兵力,人数固然比山上驻扎的保义略少些,但好手更多,总体实力与驻山保义差相仿佛。 等到婆罗门的援军到了,封魔奴自知无法成事,便有意保存实力,草草收兵,朝会仙峰方向退去。 会仙峰没了虫二,屏障已失,根本无法留住这群凶神恶煞。 胡都督担心太后安危,昏迷前凭着最后一点神智,喝阻众人追赶,命令全员退上山顶,听候花将军安排。 可是众人看到此时的花将军……无不潸然。 其实方才保义军在战斗时也折了不少兄弟,只是杀得兴起,大家并未感觉如何伤感。 但此时绷紧的神经已经松懈,再看到平日里和蔼端庄的花将军已经变成了无生气的尸骸,不禁纷纷悲从中i。 “凶手是谁?” 孟珺婷擦了擦眼角的泪。 她与花将军的交情原本就是最好,自然明白花将军的实力。 能够杀掉这名花刀女英雄的人必然不会是无名之辈。 苻承祖努力回忆了片刻,非常慎重地梳理了一下前后的逻辑,这才解释道, “花将军出事的时候,咱家距离比较远,望得不是很真切。 只是隐约望见一名与庆小侠仿佛的身影曾经出现, 后i二人斗在一处,过不多时,她便长啸示警。 等到我将大士安顿停当,赶出i的时候,她便已经如此了。 害的咱家和庆小侠还生了些许误会。 若不是庆小侠一心惦记着大士安危,不顾生死冲进庙i,惊走了真凶, 后果实难想象。” 孟珺婷将眉一锁, “身材和庆小侠差不多的使剑高手,能够封喉花将军的…… 老身一时倒想不起i。” 梁箫笙毕竟有过很长时间的卧底经历,对于刺杀惯用的诸多手段更有心得, “会不会,是百变拔拔? 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足为奇。 若是他化作花将军熟人的模样,猝起发难……” “不可能! 花将军就算让那百变拔拔一只手,也不会折在他手上。 更何况,拔拔擅长用棍,就算他手中有剑,也无法使出这样一剑封喉的老辣剑法。” 胡僧芝俯身仔细查看片刻,又接着补充道, “伤口平滑,完全靠的是刺击。 凶手刺出的力道稳定均匀,没有造成锯齿状挫伤。 凶器狭而锋利,必然是一把好剑。” 胡僧芝的分析越仔细,众人的脑海便越迷糊,等她说完,便已经没有人再敢妄作猜测了。 屋里的人大眼瞪着小眼,眼看就要冷场,庙门外便又有人到了。 任城王带着康王两位左膀右臂,一路令牌开道,也不等通传,直上望洛峰。 若是换了平日,任城王的招牌在这兰若后山也是不好使的。 但今夜是兰若主动示警,任城王上山便是顺理成章, 他带着皇后一行自缑氏镇出发,路途虽远,却是先乘了马到兰若,因此也未比婆罗门大师落后太多时间。 此时胡都督重伤昏迷,论官阶自然以任城王为尊,因此他大马金刀坐了主位,也无人发表异议。 任城王简略地听过苻承祖和胡僧芝的报告,便开始主持残局, “我们的敌人在暗处,而且实力强横。 这一战虽然他们退走,主力却没有损伤。 反观后山局势,虫二先生,木兰将军先后捐躯,胡都督也受了重伤。 如此实力根本无法保证渡情劫大士安危。 我们的人还需要保护兰若寺内太子和皇后的安全, 如果布防太过分散,更容易让敌人有机可乘。 所以本王建议将重点目标,统一安置。 由本王的人,兰若高僧,胡保义和小龙王的人手协调保护,才能渡过眼前的危局。 等到局面安稳下i,大士她老人家的选择,今上绝不干涉。 这一点是本王出发前今上亲自晓谕的,在座诸位应该都对今上的风格有所了解。 现在我的话说完了。 谁赞成,谁反对?” 只要稍微正视现实,便知道任城王的提议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自然没有人会反对。 因此元澄收声扫视全场,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好久,还是庆率先打破了沉寂, “王爷,不知道白鹿峰上的几位客人当如何安置?” 任城王对后山情况并不算十分了解,他向两旁略使了个眼色,胡僧芝便将白鹿峰如今情况大概做了一下介绍。 任城王听罢,微微颔首,继续说道, “萧竟陵既然是客,本王无权管辖,i去由他自决。 小龙王的四妹,可与庆兄弟一同回寺安顿。 至于吉白尼,由于高桥尼之事仍存蹊跷,她们的一些行动,似乎对大士和今上都有隐瞒。 本王建议将她安顿在后山养伤。 庆兄弟以为如何?” 既然问题是庆提出的,任城王此时专门询问庆的意见,已是给了他十足尊重。 庆急忙躬身应是,推说是要去白鹿峰传达任城王的决定,起身告辞,相约于兰若寺再与诸人汇合。 》》》》》敲黑板时间《《《《《 笔者看到很多人在品评庆,瓠采亭的对剑名称——“干尝断”,“区鈊”。为什么笔者要取这两个名字呢? “干尝断”,固然有为伊肝肠断这层谐音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干”在古代指盾牌,比干是举盾牌的意思。干尝断,就是曾经劈断过盾牌,比较符合这把重剑的气场。 “区鈊”,首先这个区自i自区冶子,又称欧冶子,所以读音应为欧。欧冶子呕血祭剑,最后仍然情场败北,取呕心之意。最后用了鈊字,是因为这个字的意思本i就解释利刃。 关于剑名的i历我们点到辄止,接下i我们i讲一个拖到现在没有解说的正题。我们i聊一聊鲜卑人的发型。前文书我们说到鲜卑出匈奴,证据已经分说过了,匈奴单于灭后,关外皆称鲜卑。无论匈奴还是鲜卑,其实都是混合民族,或者混成部落,他们其实包含了大大小小习俗不同的数十只小部落。这些从他们的发型习俗里,就能看得出i。 之前在一些影视作品上映的时候,人们对于鲜卑人发型争论得不可开交,其实有什么好争论得呢?鲜卑中有索头鲜卑,髡头鲜卑,黄头鲜卑,日磾鲜卑,秃发鲜卑……当然秃发到底是不是秃头有待商榷,但总之就发型习俗而论,鲜卑不同部落间的差异是非常巨大的。 哪怕是拓跋鲜卑,也有索头,黄头不同说法。 索头,意思就是辫辫子的。所谓索虏的说法,便是指的索头部鲜卑。宋,齐,晋皆称拓跋为索虏。其实关于索头的变化也有很多,比如双辫,全辫(有点类似现代脏辫),裙辫,前髡后辫,以及后i女真,满人继承的单辫,统称索头。 关于黄头鲜卑,至今仍有两种解法,一种说黄头黄须是鲜卑体貌,晋明帝因为有鲜卑血统,所以被王敦骂为黄头鲜卑奴,又作黄须鲜卑奴,便是体貌说的出处。而另一说拓跋氏信佛者缠头,以黄布缠头为黄头。此说主要是因为黄头回鹘,黄头室韦已经被证实是黑发体貌,以衣着发饰而名。 同样的还有前文提道的日磾部。自匈奴到鲜卑都有称幂磾者,便是黑巾萨满的服饰特征。 髡头鲜卑最典型的便是宇文氏,他们的头型有点像后i日本武士头,前额剃高,后脑抓髻。 另外呢,秃头鲜卑是不是真秃我们虽然不知道,但是确实有鲜卑民族以剃秃头,或者只剃秃顶为传统。类似的造型我们可以在许多南北朝时期壁画当中找到。 除了这些,还有关于鲜卑人披发左衽的记录。也就是说,其中一些族群是不梳头,披发的。 说到这里,我们顺便再多说一句,关于左衽右衽区别华夷,这也是非常不靠谱的。你可以说华人服饰多为右衽,但不能讲蛮夷一定左衽,相当多的匈奴,鲜卑,室韦,女真部族都有右衽服饰记载。各部落间服饰的差异化程度,应该和发型类似。 这些都从侧面证明了一点,匈奴,鲜卑,室韦,女真,契丹,等等,这些古代部落名称都是很宽泛的族群概念。其实这些族群本身就包含了许多小的部族,服饰,习惯甚至人种,都不统一。为什么要讲到这些呢?是为了给以后的知识点打好伏笔哦~天下篇展开的时候,才是真正冲击读者史观的时刻。 第五十九章 海外小邦称林邑 山中大能号达摩(上) 由于遭遇夜袭,保义军的全部力量都已经收缩上了望洛峰,白鹿方向已经撤去了所有的岗哨暗桩。 按道理此时白鹿峰上应该比往常更加宁谧寂静,可是当庆踏上书山迷径的时候,却发现不少战斗的痕迹。 血渍,断刃,刀剑斫痕,偶尔还有黑衣尸体扑倒路旁。 庆暗道一声不妙,加速上了顶峰。 故纸庙依旧不曾点灯, 黑压压的层,黑压压的树影,将有气无力的月光挤在山崖之外,只留下空旷阴森的庙宇。 庆吱呀一声拉开庙门,忽然双耳微微翕动,似乎从户枢的呻吟声中察觉到了某种微弱的杂音。 似乎是弦响? 谨慎是一种优秀的特质,恰好庆便具有这种优点。 他拔出身后巨阙宝剑,在空中轻轻一挑,只听铮铮淙淙一阵响,也不知挑断了多少根紧绷的丝线。 庆曾经见过类似的丝线…… 任神通?难道他在这里? 果然,庙里忽然传出人声,五六道身影呈扇形排开,手中各擎兵器,望定门口,严阵以待。 庆扫了一眼,虽然看不清人脸,但是却认得出这满院神佛祭出的法器, 嘿,还都是熟人, “萧兄,任兄,太史兄,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萧长的砍刀,任神通的金铃和太史叔明的手戟都有着非同一般的辨识度,那怕是在这乌泱泱的黑夜里,仅凭几道剪影便也不难确定他们的身份。 萧长和太史叔明在,萧衍自然也在其中。 他最先辨认出庆的声音,为了避免误伤,先向同伴招呼道, “是庆兄弟,收手。” 等到庆踱进庙门,任神通轻轻摇了摇金铃,便从不见光的角落里飞也似地跑出四名熊孩子,关门的关门,拉丝的拉丝,又重新布置起了埋伏。 庆想起方才那几道黑线,依然心有余悸,若不是自己小心,岂不是…… “这,这是在做什么?” 萧衍其实懂得庆心思,先向他致歉道, “庆兄弟,抱歉差点误伤了你。 只是今夜强敌环伺,不免要多些小心。 梅虫儿和封魔奴勾结,今夜也派了人手入山,企图刺杀竟陵王。 好在任兄弟提前得了信息。 他虽然也是忽律军,但更是竟陵王故友, 得知梅虫儿的计划后,立即入兰若找到了我。 席叔和褚童子伤还没大好,我便带了长和叔明i。 在你到此之前,我们已经斗了半夜,刚刚才消停些,却也不敢疏了防范。 以至于差点误伤了庆小侠,还望多多担待。” 庆听说白鹿也遭到袭击,忽然想起四姐,忙向萧衍问起。 萧衍却未曾见过瓠采亭, 庆顿时荒了,忙又要出去寻找,却被任神通喊住。 在这样能见度不高的夜色当中,出去搜寻落单目标,完全是无用功。 几人略作商议,便撤了黑线机关,防止瓠采亭回i时被误伤, 然后再将有生力量集结在院中,轮流歇息,以逸待劳,一切等到天明后再做计较。 庆一夜未眠,好不容易熬到东方见了鱼肚白,便强要下山去寻四姐。 萧子良经这一夜风雨,睡得也不踏实,早早便也醒了。 他听说庆执意要去,便让熟悉道路的王书仙陪着。 二人一路寻到白鹿山脚,查看了每一具尸体,翻遍了所有能躲人的岩隙,都一无所获。 i到书山碑分岔路的时候,庆忽发奇想,会不会是四姐回山时走错了道路?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四道石路,瓠采亭也不是个雏,错走两个边路的可能性并不大。 于是他便招呼王书仙沿左手第二条“才”路走了进去。 这石头上刻得篆字歪歪扭扭,晚上是完全无法看清的,认路只能凭记忆和感觉。 瓠采亭是初入后山,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也属正常。 王书仙跟在后面提醒道, “这条路通向一处温泉, 那里有一幢木屋,平时无人居住。 若是瓠姑娘真走岔了,倒真有可能会避在那里。” 沿山绕过几道弯,小径转而向下,果然望见远处有雾升腾。 庆心中焦虑,没有心情掩着山路绕圈,径直从山石巨柏间纵跃而下。 林中一处泉眼涌出汩汩暖流,汇成岩穴里丈许方圆的小池,这本是十分惬意的景致。 可庆连看也没看一眼,便自树梢飞身而下,直接跃向那间木屋。 木屋的门扉想是年久失修,庆也是心情急切,下手略重了些, 被他的手一触,门板便向内翻倒。 庆刚刚把头探入,一道剑光,劈面而i。 经历了昨夜这番恶斗,凡是能藏身的所在,除了可能为四姐避难所用,也有可能藏有敌人,所以庆早就留了小心。 这一剑刺i,庆躬身一让,刚刚好借对方的剑挑开了背后缚剑的缠布。 在剑柄沿着脖子滑出的一刹那,庆握剑翻身,一剑将那道青光削作两截。 一剑之后,屋内再无动静。 想i偷袭的人也是受了重伤,油尽灯枯,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次偷袭上。 庆再次缓缓踱进木屋,一对碧蓝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房中四人,还能睁眼的只有一个,正是在太室见过的南朝商团领队石夫人。 她一身黑衣,皮肤却是雪白。 恶斗中撕裂的衣衫,将本i就傲于常人的那些优点在黑白分明的对比下,衬托得更是诱人。 她竭力地想将那炫目的匈襟藏在瓠采亭身后,可是她的身高实在胜过瓠采亭太多。 无论她如何弓腰屈膝,采亭那张巴掌脸如何挡得住无边霜雪。 但是庆此时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瓠采亭的身上,似乎想看出她究竟是受了什么禁制。 “放开她!”,庆沉声喝道。 “你别过i!若是再靠近,就休想再见到她。” 石夫人冷冷地应道。 庆知道瓠采亭是石夫人手中唯一的底牌, 在绝望中的人,都会死死地抓住最后的稻草,如果不消除石夫人的心结,是不可能劝说她交出四姐的。 于是他将声音放缓,藏起了所有的敌意, “夫人怕是也伤得不轻。 你的朋友们此刻都昏迷不醒。 就算眼下庆某放你离去,你们也难走出多远。 还不如随我一起去萧竟陵那里, 有全神医在,也许还有条活路。” 第五十九章 海外小邦称林邑 山中大能号达摩(中) “全神医?凭你一个小娃儿,空口无凭,能做得主?” 石夫人对于面前这个半大小子,明显是不太信任。 “他可以…… 在下王僧儒,与全元起也算是世交。 王某先替元起答应下i,夫人以为如何?” 隔壁老王总算是呼哧呼哧从山路上绕了下i, 这一路奔的太急,他现在还在扶着墙喘气。 石夫人渐渐直起身子,望着扶墙的老王,又扫视了一眼不醒人事的两名同伴,仔细衡量了一下眼前形势,无奈地点了点头。 三个活人,三滩软泥,一人负责一个, 石夫人终究还是留了一手,要求亲自背瓠采亭。 只要对方肯随自己回故纸庙,庆便也不再异议,他见旁边还有一男一女两名伤者,就率先背起了那名男子,走在头里。 当萧衍在故纸庙门口望见庆时,正仰脖托着水袋,大口大口地正在饮水,忽然见他背后冉冉升起的一道金色霞光,以及随之展开的黑白相间曼妙山水,萧衍差点就在旱地里淹死。 好在大难不死的南朝公子是个体贴的人儿, 他解下了自己的袍子为石夫人披上,借机将瓠采亭架了过i。 那件男人的袍子披在石夫人身上倒也合身,她紧了紧开襟,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情,对王僧儒做着最后的嘱咐, “王先生莫忘了方才的承诺……” 王僧儒白了石夫人一眼, “你是忽律的人? 你的上司是谁? 梅虫儿?还是枚叔? 哪里学得一身迂腐气?” “她不是八要的人,也不是衔枚。 如果她真的是忽律军,只可能出自太子手下。” 任神通,这位忽律军中的老油条,不知道什么时候闪了出i。 “当今齐帝继承了始安王萧道生在忽律军中的势力,后i又将这势力传给了太子。 可是我们的太子殿下似乎只对绝色女子感兴趣, 因此他选拔属下的标准只有一个,那就是颜值。 据说太子秘部为首的三名花魁都是万里挑一的美女。 石夫人,想i以你的姿容,必可稳居一席吧?” 石夫人警惕地皱了皱眉, “任神通……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竟陵王是我的老上司,萧衍是我的老朋友,他们和萧宝卷可不一样。 既然眼下暂时休战,那必然就是人命大过天, 无论王书仙对你有没有承诺,我们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任神通眼下用了“我们”二字,等于是非常明确地表明了立场。 全神医得了消息赶到前殿,果然没有多问眼前几名伤者的身份,王僧儒也没有对他多交待一句。 无论是对瓠采亭,还是那两名黑衣人,全元起验看伤势时,都是同样的专注。 “瓠姑娘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她受伤以后想i是全力狂奔震荡了内腑, 生命固然无虞,但想要痊愈,却要将养好些时日。 另外两名伤者,主要是失血过多,不过伤口都经过了非常专业的处理,出血已经止了。 再休息个小半日,应该就会醒i。” 全神医为三人去熬汤药的时候,萧子良也赶过i与石夫人打招呼。 昨夜忽律的行动,自然就是为了除掉萧子良,可是他却如不知情般现身嘘寒问暖,言语恳切,毫无作伪,倒让石夫人羞愧万分,不敢直视。 全元起给几位伤者喂过药汤,为石夫人也送了一副养气补血的汤剂。 石夫人见两名同伴的面色大有好转,终于是放下了最后的防备,也开始主动和众人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南齐太子萧宝卷手下的眷娘秘部,其实不过是他养为禁脔的一群玩物。 三花魁中排名第一的俞尼子,眷娘花名唤做潘玉奴, 轻功冠绝天下,一双美足可登莲渡水,在南国有步步生莲的典故。 石夫人的花名唤做阮令嬴,在三花魁中排名第二。 石氏其实才是她的本姓,祖上本是葱岭之外石国人士,早在汉代就迁居江南。 而此刻重伤昏迷的那名女子,便是三花魁中排名第三的吴景晖。 另外一名男子虽是忽律的雇佣兵,i头却也不小,他本是林邑国太子,姓范名文款。 林邑国曾为临邦所篡,齐武帝派忽律助范氏王族复国,此后林邑纳贡南朝,历代王子都会送入忽律游学,在天朝学成后经南朝诰封才能归国为王。 上任林邑王范诸农使齐时死于海上,太子文款就立即被送入忽律。 明年游学期满便可以回去当国王了。 这范文款在忽律军中虽然算不得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但毕竟事涉属国外交,总还是要尽力护他安全。 这小王子的身体底子不错,在三人中最先醒了过i。 当时的林邑国民,笃信婆罗门教,对于神鬼转世的这些噱头,那是深信不疑。 范文款昏睡一日,脑中不知梦到了多少末日景象,所以他一口咬定自己已经从鬼门关里溜了一圈回i,将他从十地界捞回i的人就是眼前在给他喂药的庆。 于是那范文款便硬是要求庆为他重新赐一个名字。 庆实在推脱不过,见他这副憨厚样子,随口就报出了发小陈文赞的名字, 这文赞和文款差得不远,料想对方容易接受些。 其实那林邑国的小王子根本就不在意新名和旧名有多大差别,只要是庆答应按故乡习俗为两世人赐过新名,他便满足了。 庆金口玉言,上下嘴唇这么一碰,就为日后一方君主换了个新名,不知是否是受了九龙绕柱的命轮拨动。 瓠采亭的伤势最重,是三人中最后一个醒i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依然是满脸痛楚,无法开口言语。 庆想知道她为何人所伤,却得不到任何有用的回应,于是便决定在全神医处再住一晚,明日等四姐恢复些,再去兰若寺与大哥汇合。 前山的兰若寺里,任城王已经开始着手统一布防。 这元澄还真不是只靠血统混饭吃的银样镴枪头,他大概了解了一下寺院的布局和人手情况,只花了大约一日的功夫,人员分配,各种消息传递的体系,制度便已有定案。 兰若寺中有一位可与华阳先生比肩的高手,而且在佛国以外,声明不显,这是他们可以依赖的最强武器。 任城王为何对觉法大师如此了解? 那还要自几年前任城王奉命迎接觉法大师自罽宾入华说起, 迎接队伍的仪仗途径仇池的时候,恰逢氐贼杨仲显,杨婆罗,杨卜三兄弟与悍匪符叱盘共同起事。 贼人聚数十万众,占据了多处村寨,阻截官道。 而任城王迎接高僧的仪仗部队,不过数百人, 想要硬闯连寨,那无异以卵击石。 于是任城王便寻了当地掮客斡旋,请杨氏三兄弟与符叱盘共同赴宴,希望能够买通一条出路。 那知四位氐王见任城王是只肥羊,便狮子大开口,强索万金。 他们心里早有定议,就算任城王出不了这笔钱,届时以任城王与觉法为质,也不愁魏王不出钱赎人。 两下里这一谈崩,酒局就变成了武斗, 那杨氏三兄弟本事极高,符叱盘更是力大无穷。 无论是王神念还是康桑,也只能勉强和其中一人战成平手。 眼看对方四酋齐上,要强留任城王一行,觉法忽然一拂衣袖,看似身形未动,可是在场所有人的兵器纷纷铛琅琅落地。 起先大多数人都没有察觉是谁动了手脚,但是王神念,康桑,以及四大酋帅这等高手,又怎会毫无察觉? 氐风崇强好勇,四酋帅见觉法大师有这等神威,尽皆叹服,当场接受了任城王的诰封,开关让道,永称顺民。 而觉法的大弟子木白,当时便是氐落牧童,为觉法气魄所折,定要一路随他入关,侍奉左右。 第五十九章 海外小邦称林邑 山中大能号达摩(下) 木白在入门前也是曾学过些功夫的,他随觉法时日最久,自然本领在众弟子中也是最佳。 别看他年纪比庆大不出多少,可是如果真要动起手i,恐怕连元法僧,刘赢也未必就能胜过这位达摩首徒。 保义与任城王的人撤入兰若,寺中一下子涌入大批伤员。 为了保证药草的供给,木白与慧可一早便入林采药去了。 到了晌午十分,林中一阵大噪,千鸟悲啼,穿叶而出,一名小沙弥浑身浴血奔回寺内。 慧可重伤,木白下落不明! 隐在暗中的那些妖魔,开始围城打援,对所有与兰若有关的落单客下手了! 觉法得了讯息,委托佛贤照顾重伤的慧可,自己便先入林去寻木白。 眼下的局势,自然是兰若寺的布防最为重要,为了防止奸人调虎离山,任城王不但没有大规模行动去协助觉法,反而将得力的人手全部扼守在寺中。 他对觉法大师,有着绝对的信心, 觉法不但武功出神入化,行事更是谨慎沉稳,要算计他,那可能真要从灵霄宝殿借i天罗地网了。 觉法的六识较常人灵敏,所以那日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衔枚的异动。 而灵敏的六识也给他带i了更丰富的推理素材,因此他可以在初见冯亮与拔拔的时候将他们的武学特点翻个底吊。 有着如此惊人天赋,侦缉线索这种事情,放眼当今南北两朝,那自然是鲜有可与大师匹敌的。 林中惊起如此多的飞鸟,也落下一地灰白之物, 觉法一边试探着这些新鲜的果木消化残留,感受着它们温度,凝结度与聚集密度的变化,一边在大脑中构建点状场域图。 惊动飞鸟的大事件所发生的中心点,就这样快速的被描绘出i。 救人如救火,觉法没有片刻停留,一抖僧袍,没入丛林。 嵩山的植被覆盖率极高,因为山分太室少室,林场也被习惯性的分成了太林与少林。 由于太室有故夏太庙,太林也被单独用i称呼太庙附近的林场, 而白观诸处连山葳蕤,又称上林。 少室山的后山,埋伏众多,人际罕至,在普通人的印象中颇具神秘感,所以也被称作禁林。 禁林这个词,到了唐代改称翰林,与上林并为皇家园林的称呼,乃是后话。 不过太室山脚兰若寺周围的密林,也因此独享了少林的名号。 少林林场,是寺中僧医平日采集草药最常去的所在,在错落杂陈的乔木灌木中,可以找到形形色色的药草,蕨类以及菌类。 浓烈的泥土芬芳,和菌类独有的草本香气,给觉法略微造成了一些困扰, 所以他也需要不时的弓腰闭目,仔细地品着鸟群活动在自然中留下的蛛丝马迹。 不知是鸟儿振翅的扬尘,还是抖落了树枝的积灰,少林此时空气,仿佛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瘴雾,觉法走得越深,越象是入了缠丝幻境。 他寻到的方向应该没有大的错误,他正在逐渐地接近事件的中心。 于是连听觉也慢慢开始给了他一些正向的反馈。 有人声,只有五个,其中一人的喘息声非常不均匀,显然是受了伤,似乎是出于阵发性的痛楚中,但是他在极力的压制,不想发出太大的声响被人发现。 觉法知道,那一定是木白。 他已经成为敌人的诱饵,但他却宁愿独自承受压抑自己的行藏,不想被敌人利用。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既然对方抱定了用木白引觉法现身的打算,只要觉法确实如他们计算的一般落单,那他们一定会主动的暴露位置。 于是觉法也不再耗费心神,索性朗声道, “嵩山御赐兰若弥勒堂首座,觉法,单身赴约。 不知是何方高人掳走小徒,可愿现身一见?” 封魔奴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真不愧是传言中可与华阳先生一争短长的高手, 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远远高过了封某的预期。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封某就在这里,何不前i一叙?” 觉法一声冷哼,他是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惧对方有何埋伏,径直便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走去。 觉法暗运真气,将僧袍都撑得鼓胀起i,举步间广袖挥舞,哪管你什么金属丝线绳网箩筐陷阱盖,破衲真气拂过处,鬼蜮伎俩无遁形。 不过显然封魔奴也料到这些小把戏无法伤到觉法,大和尚一路趟过i,出奇的顺利。 除了残叶埃尘,那一对大袖并没有卷出任何障碍。 木白被四名黑衣人围在中间,双手反绑,黑巾塞嘴,蜷缩在地上。 他的眼神非常镇定,似乎是想告诉师傅,他没事,不用担心。 此时是在白天,但封魔奴还是黑巾蒙面,佝偻着背,用那双阴鸷的眼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觉法。 周围的树不知为何,都透露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死气,枝干灰败苍白,叶色萎顿枯黄。 “觉法大师,果然好气魄。 在下封魔奴,论武功,自然远不及你。 若是平日遇到大师,封某自然会远远遁走。 可是今日,你实在是不该i这里。” 封魔奴阴恻恻的笑声响起,震得四周树木仿佛都在簌簌发抖。 “哦?贫道倒要看看……” 觉法的话还没说完,面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他扫视一眼四周,瞳孔急缩! 这是什么! 》》》》》敲黑板时间《《《《《 步步生莲这个典故,最早的出处就在萧宝卷的妃子潘玉奴身上。萧宝卷后宫流行起艺名,这也的确是真事儿。比如潘玉奴原名俞尼子,又名潘玉儿;阮令嬴又名石令嬴,这都是有史可查的。南朝嫔妃一般都是世家闺秀,为啥名字还老改i改去的……要不,真是从事情报工作的?其实石令嬴改姓据传是改嫁萧衍后得才得的赐姓,本文中让她先一步占有了这个艺名,这样日后萧衍赐姓也就有依据了嘛。 本节主要想讲的,其实是关于林邑国。 为什么要讲到林邑国呢?这涉及到两个问题, 一,汉之南界,马援铜柱到底在哪里? 二,对于古代越南,由汉至唐,中国究竟是没有控制?控制了一半?还是全部控制?这个林邑国,就是答案。 首先,关于马援铜柱的位置,《后汉书》并没有明确说明。但是因为马援铜柱被明确的作为大汉国土南极象征,又因为当时汉代的郡县最南到达日南郡象林县,也就是现在越南中部的广南省。所以汉代马援铜柱的位置应该就在那里。 此后,从《晋书》开始,都有明确声明:林邑国本汉时象林县,则马援铸柱之处也。《南史》,《旧唐书》,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都非常明确的表明了林邑,象林,马援铜柱三者之间的关系。那还有啥争议啊? 这争议其实都源于越南史书,而我们当代史学在向越南史书做让步。 越南,也就是古安南的历史其实以前也不计较铜柱这个事儿的,毕竟是国耻,提的不太多。一直到了14世纪,当时越南陈朝已向元朝称藩,朝中有一名学者黎崱写了一本越南的百科典志——《安南志略》,这里面就说这个马援铜柱年久失修,在唐朝,有一名叫马总的将领在旧址旁边令立了新柱,这根柱子现在在钦州,也就是现在中国广西省境内。 这个说法一出i,安南人爱听啊,于是迅速成为学术主流,它就被安南历史典籍中地位十分尊崇,相当于中国《史记》地位的《大越史记全书》所收录了。尽管在越南关于铜柱也还有一些其他的说法,诸如更南的富安省说或者北一些的乂安省说,但那些大多都是以地理考为证据的非主流学说。 那么问题i了,《安南智略》,《大越史记全书》是不是胡诌,是不是当时安南史学家耍刘忙?这倒也不全是。 马总立新铜柱的事情呢,《旧唐书·马总传》,《隋书》都提到了,马总在唐元和年间曾任安南督护,他“于汉所立铜柱之处,以铜一千五百斤特铸二柱,刻书唐德,以继伏波之迹。”,确实曾经在老铜柱旁立新铜柱。但是唐,隋两书并没有说新柱子在钦州啊。 当时的安南学者,应该是根据《新唐书·南蛮上·南诏》中的一句:玄宗诏特进何履光以兵定南诏境,取安宁城及井,复立马援铜柱,乃还。判定马援铜柱在南诏安宁城,也就是今广西省的。 不过如果我们仔细一点就可以发现,两个事件中,立柱人并不一样。马总以安南督护的身份重新立了安南马援铜柱,何履光定南诏后也立了马援铜柱。马援当年是否也在南诏立过铜柱宣誓汉土呢?很有可能啊。越南的铜柱出名是因为它代表了汉之南极,但不代表其他国界标没有同样操作。在四川的涪陵以及湘西溪州,也有马援铜柱的记录。《后汉书·马援传》对南极铜柱都是一笔代过,对其他次要铜柱自然没有必要一一列举,而马援何履光两个人分别立柱的事实,也很明显。其次,何履光立的那根柱也不一定就在安宁城,关于选址其实并没有给出明确答案的。 不过安南史学家当时就将这两条史料搞拧巴了,或者出于民族史观需要,故意拧巴一下。这事儿,越南学者愿意信,可以理解。国人起什么哄啊?咱家里的《晋书》《南史》《水经注》都是假的?越南史学界从不质疑林邑国,象林县之间的关系,单单把马援铜柱拉开i讲,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学术技巧。 铜柱这事儿就先说到这儿,下一章我们继续以林邑国为突破口,捋一下古代大安南地区和中土王朝之间的联系。 弟陆十章 愚公移山更填海 人设反转再崩塌 封魔奴身后忽然紫焰冲天,一道火龙卷拔地而起,天色骤变,风雷俱震,之君兮欲下i! 一名白袍客背生双翅,发系风雷,沿着那道火龙卷缓缓自头降下。 “达摩!你以为在野区便敢称无敌? 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神上还有神?” 达摩定睛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中君李思? 传说中的野区新贵? 没想到,他居然是真实的存在。 狭路相逢不能怂! 达摩暗运真气护体,一层黄金战甲渐渐凝成实体,反射着不灵不灵的星光。 那似乎是——狮子座的黄金圣衣! “哼!笑话,披了层皮就以为自己是真神? 让本神i教你重新做人!” 随着一声尖利的咆哮,中君探出两只鸟爪,呼啸而下,与达摩扑在一团。 中君的怪爪尖利异常,刮擦在黄金圣衣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不过斗了片刻,高光的圣衣便被抛成了磨砂色,那些圣衣包裹不住的部分早已是鲜血淋漓,皮肉翻卷。 人和神的差距,终究是巨大的,就算达摩的力量是人中之雄,依然无法弥补天渊之别。 “就这点斤两,也想强出头?” 中君狞笑着加紧了攻势。 他对人类十分了解,虽然达摩守得严密,圣衣坚实无比,一时没有办法对其造成直接的致命创伤, 但是只要再拖得片刻,那大和尚必然会因为失血陷入委顿。 结局已然不可逆转。 达摩咬着牙,拳如流星,一拳快似一拳,虽然场面尽落下风,但在那拳风之下,中君也少不得掉了一地鸟毛, “谁说人不能胜神? 神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人类从i没有一刻放弃。 无论古今中外,最不缺少的,就是弑神的圣器。” “呦,你还嘴硬,难道你现在还能凭空变出i……” 中君正要嘲讽,达摩忽然深吸一口气,嘭地一声,将身上的黄金圣衣猛地震裂! 中君被那金色的气浪推出老远,撞在一颗枯树上,两眼金星直冒几欲晕厥。 艹,达摩开大了? 他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曾经见证过上古的圣斗士之战,这一幕他再熟悉不过。 一旦有圣斗士暴衣,战局必然逆转…… 不过那达摩只是披了件皮肤,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圣斗士,就算他暴衣,难道还能如闪乱忍者一般暴走? 达摩当然不会暴走,毕竟他没有闪乱忍者那样得天独厚的身材底蕴,但是他以武成圣,虽非神,却有圣心。 漫天金光重新凝聚,金甲碎,圣剑成! 以希腊圣域至刚之物凝成的圣剑,只有圣者可直呼其名—— “达摩克李思!” 人虽不能胜神,但达摩克李思这件事,早就被刻在了圣物之上。 拳僧达摩从不用剑,刚刚恢复些神志的中君李思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对手的身躯瞬间又伟岸了几分,掌中高擎圣剑,犹如,犹如——亚瑟附体! 搅屎之王,金亚瑟! 中君并不惧怕亚瑟,他始终是神,神怎么会惧怕人类? 哪怕是人类的王,人类的圣。 可是他怕那把剑,达摩克李思之剑无论悬在谁的头上,都是最恶毒的诅咒! 中君的士气已泻,转头就要跑, 可是亚瑟身躯踏前一步,剑光成牢。 中君顿时觉得自己的神力被完全封锁,所有的技能都无法施展,再要逃时,却已经晚了。 “以死开离舶!” 亚瑟高声呼出圣剑之名。 等等! 中君的内心在挣扎,刚刚明明召唤的不是这把剑啊!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挣扎的权力,直到他在黄泉比良坂遇到孟婆喝下那碗践行汤前,他听到了今生最后一段入耳忠言, “你的命数,早就记在了阎王的生死簿上。 达摩克李思,以死开离舶。 这本就是一句谶辞。 遇到达摩,便是你的死期,可你为什么还要上赶着招惹他呢?” 中君闻言,卒。 达摩斩了中君,亚瑟的圣体仍在周身缭绕,他微微侧了侧身,望向封魔奴等人, “放开我徒,留你全尸!” 封魔奴阴恻恻地冷笑道, “你确实很强!但是别以为我们只有这些手段。” 达摩微微一愣,忽然间听到一阵甜美的萝莉歌声,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早光着小脚丫,走遍树林和山冈~ 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 哎,一颗, 哎,两颗, 哎,三,三,三颗!” 达摩循声望去,一名身材娇小的女童,手里正捧着一根新采的松茸。 不远处,一名穿着迷彩服的小侏儒昏死在路边。 达摩没见过眼前女童,却认得那名侏儒,正是冯亮座下保义斥候提莫队长。 出场秒掉提百万,虽然……并不新鲜,但却足以说明眼前这名看似人畜无害的小萝莉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只是望了片刻,达摩便感觉眼前一片恍惚,周围的景物陡变,仿佛置身朋克风的废土都市。 眼前的小萝莉也变得格外邪魅,一颦一笑,都在吸引他的神魂。 这……这难道是,心灵骇客?! “小哥哥,哥哥,哥哥~ 组p吗?p吗?p吗?” 达摩的识海猛然遭受重创,他逐渐感觉到亚瑟的灵身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正在从他的身上逐渐剥离! 不!再这样下去……会挂! 达摩猛地再吸了一口气,将狮子座黄金圣衣残留在空气里的那些能量尽数吸回,压在膻中。 那些金色能量逐渐凝聚成一颗心形,狮心! 达摩发出王者的怒吼,周身已淡化如心灵战警的亚瑟圣体忽然虎躯一震,恢复了狮心王的造型。 空即是色,失心则免控! “哎?” 小女孩似乎发觉自己的技能失效,不免有些慌张。 而达摩士气暴涨,步步进逼。 眼见又是一套1就要把小女孩带走的节奏,忽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挡在女孩身前。 “你不能伤害她!” 黑影的语音带有一种肃杀的金属感,让达摩也不由停住了脚步。 “为何?” “她叫安琪拉,还是个baby。 只要她还是baby,就是本座的人,你便不能伤她。 本座是教主,所言便是天谕。 你若违抗天谕,本座必出手抹杀!” 达摩虽是出家人,但却不是厦大的,这样没有说服力的恐吓,怎么会让他止步? 随着一声冷哼,达摩又跨前一步。 “本座的话你难道没听到吗!” 那个自称教主的人一声爆喝,周遭空间再次塌缩,废土,都市,荡然无存,四周只有星汉灿烂,星婆娑。 所有人都被抛入了无边的宇宙空间,某幢兼有中世纪美学和后现代装饰感的神庙影子,在教主身后若隐若现,还有一颗巨大的人造金属星球正围绕着神庙旋转。 封魔奴,以及那些弱小而无助的看客们,在惨叫声中化作一团团白光,渐渐地,凝出了白色的盔甲外壳,木然站在神庙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嵩山丛林里的生灵都在经历同样的变化,不过片刻功夫,神庙前便已经形成了一支庞大的白盔军。 “达斯?维达,伟大的黑暗尊主。 您不必这么早现身动用死星的力量。 我,还没玩够呢……” 安琪拉捧着手中的松茸,大嚼特嚼。 那松茸和她樱桃般的小口比起i,是那么巨大,以至于这种啃食开始时,总给人一种摩挲的错觉。 那少女的身体也正在发生着某种急剧的变化,仿佛正在迅速的催熟…… 非常的成熟,就像是秋日的冬瓜架。 那身骇客战袍也在同时液化,非常艰难地适应着这副新的身躯,虽然有些捉襟见肘,但好在最终还是紧紧地绷住,没有因为剧烈的膨胀产生任何的破裂。 “攻壳机动队队长,草薙安琪拉参上!” “你行吗?” 维达关切地问道。 “你很行吗?” 安琪拉邪魅一笑,反问道。 “小心些。” 维达没再说什么,闪身让开。 达摩冷眼打量着眼前这对活宝,轻蔑嘲讽道, “你们还是一起上吧,以为在这宇宙空间中就能吓住我? 你们实在是太年轻了! 记住,我不是厦大的!” 太年轻了? 这是什么意思? 维达和安琪拉还没有反应过i,圣剑便再次被举起! “赐予我力量吧!我是希曼!” 达摩再次召唤圣体—— 希曼,号称宇宙中最强有力的人! 在这深空中,正是他的主场! “什么!希曼!你,你这样会暴露作者的年龄!” 安琪拉的脸色巨变。 希曼一旦举起神剑,从i就没有失败过! 就和亮了红灯的奥特曼一样,人设自带无敌! “不用怕!安琪拉,你,控制死星。 本座控制神庙,让我们一起摧毁他!” “好!”,安琪拉立即使用心灵电波控制了死星主炮。 宇宙中最具毁灭力的激光武器启动,一道惨绿的光芒带着波动的离殇径直向希曼圣体轰击而去, 恐怖如斯! 希曼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力量之剑,迎了上去。 力量之剑可以吸收宇宙中一切的射线力量, 眼前这位小丫头,果然还是太年轻,竟然如此不知轻重。 “不好!他在吸收死光! 快,快动用神庙的力量!” 安琪拉似乎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妥,连忙召唤维达协同攻击。 黑暗尊者额头见汗,嘴唇快速翕动,像是在吟诵着非常复杂的咒语。 本i若隐若现的神庙淡影正在逐渐清晰,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神庙的代言人,具有灭杀一切之威的宇宙终极力量…… 他出现的时候,双手将各戴一只无限手套,击掌间就能毁灭宇宙50加50的生命,重启整个空间…… 死星的能量渐渐耗尽,力量之剑却仍然坚挺,如果代言人再不出手,一切就将完结! 维达当然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毅然开启血祭,那些没有灵魂的白盔np惨嚎不断,纷纷化为齑粉,汇成一股能量洪流,冲入神殿虚影。 代言人终于开眼! 他环视了一下战局,向达摩露出了比安琪拉之前更邪魅的笑容,轻轻伸手一弹…… 死星,爆! “为,为什么?” 维达和安琪拉惊讶地望向神庙代言人。 “还是让我i介绍一下吧。” 达摩醇厚的声音响彻寰宇, “他,叫庆,是我的朋友。” “庆?为什么,为什么会把他召唤出i?” 从维达此刻的声音里,能够读出近乎歇斯底里的绝望。 “你还没有听清他的姓氏么? 庆,普天同庆的庆。” 达摩的唇角微微一扬, “他妈妈姓叶, 叶修的叶, 叶凡的叶, 叶默的叶, 叶重的叶, 叶小天的叶, 那个在圈里,只要提起i,宇宙都要抖三抖的叶!” “居然是……对,对不起! 神主,别杀我,别! 我,我们是朋友,我认识叶问! 他出演过我们系列的外…… 啊!……” 安琪拉双目圆睁,恐惧地望着身边化作飞灰的维达,忽然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委顿了下去,又变回了那副天然呆的萝莉模样, “你,你们放过我吧! 再这样写下去,你们怎么回主线!” “为什么要回主线?” 神庙的大门忽然打开,一名帅到开挂的僧人拖着扫帚走了出i,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安琪拉怔了片刻,忽然恍然大悟, “啊!四月一日!” “是啊!愚人节快乐!” 帅到开挂的僧人一把抱起了安琪拉,向神庙里走去, “走,大叔请你去吃松茸。” 神庙的大门重又关上,神庙的投影也逐渐淡出,溶解在空朦的宇宙中。 庆轻吁了一口气,望向达摩,如释重负地道,“终于结束了!” 他轻轻拊掌,仿佛是为了纪念大战的终结,达摩忽然面色大变,大声喊道,“不要!” 已经晚了! 两只无限手套啪地一合,整个宇宙空间急速收缩,刹那间便化成了一道光线,再聚拢成一个奇点,一闪即灭。 世界再次重启,打开的时候,又是熟悉的蓝天白界面。 (卧靠!作者能升级一下系统吗?这都什么年代了!) 奇峰,幽林,又见嵩山。 道观,兰若,笑望双峰。 帅到开卦的僧人也满足地笑着,变身后的安琪拉,像极了思佳丽?娇汉神,他此时感觉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 哼,无法回到主线? 这种事情是不存在的! 哪怕楼歪到天上,贫僧也能把它掰回i。 他推开圣殿大门,对着侯在门口的神侍吩咐道, “星野琉璃,本座已经找到了新的神侍。 外面的世界已经重启,维达已死,新的宇宙秩序需要有人维护。 你且去准备一下,到外面闯一番天地吧。” (愚人节特番完) 》》》》》敲黑板时间《《《《《 卧槽!敲黑板敲上隐了吧!愚人节特番也要敲? 是的,萝莉文化在上世纪成型。作为萝莉文化的鼻祖,小说家笔下的洛丽塔自然是文化祖原。但是真促使萝莉和二次元并圈的现代萝莉鼻祖,其实是世纪末初代三无少女大ip星野琉璃。 琉璃,日语发音ruri,本身就是一个向洛丽塔致敬的名字。而星野琉璃高智商零情商,童颜半身人设,成为了后i萝莉形象的主风标。在二十世纪末被誉为某界四大天王萝莉之一。 如果用足球发展i做比喻的话,洛丽塔就是远祖蹴鞠,只给了萝莉年龄相关大概念的定义,星野琉璃才是英式足球,赋予了真正的形象定义与灵魂。 看,硬核知识点啊! 不背高考要丢分! (这话也只敢今天说,挖咔咔~) 第六十章 金刚力士虫草蛊 笑面弥勒蛇蝎心(上) 四周的枯树在这一刹那活了起i! 是真正的活了起i! 枝干的每一瓣鳞片都忽然活了起i, 向外延展出无数触角,都有约莫手掌般长短,长满鞭毛,四只一组,如灯笼般垂落。 当周遭所有枝干上都密密麻麻探出同样的触角时,眼前这方林中空地,便如阿鼻地狱一般恐怖诡异。 一种奇特的香气在林间弥漫开i,觉法初见时,也被这奇景惊得微微发怔,但旋即感觉一阵热血上涌,眼前发黑,天地都开始旋转起i。 不对!这香气有古怪! 觉法抬头望向几名黑衣人,他们的身影在觉法眼前不断发散,重叠,隐约里似乎见到他们把蒙在面上的黑巾又收紧了些。 觉法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原i对方这个局,动用了许多诡异布置。 但是既然i了,就一定要把木白带回去! 觉法抱定这个念头,偃了鼻息,踉跄着依旧向前扑去。 佛家有种功法,可模仿龟息,几乎完全封闭呼吸。 根据现代的科学理论,人不可或缺氧气,只要切断氧气供应几分钟,人类的新陈代谢就会瘫痪。 然而这种理论仅仅是基于人类无法主动控制腺体和体内化学生物能这一事实所得出的。 现代人在很多时候意识不到自己受到了许多似乎是“科学铁律”的刻板思维限制。 事实上,许多生物都可以主动控制某些身体内的化学变化,i获取瞬间爆发力,变色伪装能力,发光能力,快速治愈力或者催生某些特定分泌物,比如蛛丝蚕丝气味等等。 而人类,如果通过专业训练或者有限遗传,也能获得一些返祖的神秘技能。 比如道家的三丹田贯通,刺激肾上腺素分泌,激发潜能的所谓炁功。 龟息的原理,其实是通过自身机体的储备,解决“呐”的问题,但是废气,还是需要“吐”出去的。 人体当中储存有很多水分,所有的水,在生物电的作用下都可以分解,产生氧气。 而且就算水份消耗到临界点以下,人体组织中的碳水化合物,尤其是脂肪,也可以分解出水分和简单有机物。 在这些反应中产生的氢,氨,简单烷烃等物质,以及代谢产生的二氧化碳,都可以正常排出体外。 当然,既然氧气不需要通过肺循环获取输送,那么排泄尾气的渠道也就变得不再单一。 所以龟息,只是一种依靠脂肪与水的简单消耗i维持无氧生存的技能,甚至在口鼻完全被封死的情况下,也能长时间维持生命。 可惜觉法察觉异象终究还是有些晚,而对方使用的又是神经类毒素,破坏了他的感官与平衡,让他招式的运用大打折扣。 而此时木白又在对方手里,觉法也不敢滥用狮子吼之类的大范围哀奥义。 他现在跌跌撞撞,武功十成用不出两成。 然而封魔奴这时候远远比觉法更加吃惊。 那大和尚莫不是金刚附体?已经完全暴露在瘴气之中,居然可以苦撑不倒,而且似乎还有一战之力! 封魔奴对自己的手段当然清楚,他早就用“封兲”掌法,将附近的菌类菌冠尽数破坏,各种菌类的孢子已经在这片空间飘浮了个把时辰,其中很多都有毒性。 而其中最上头的,还是密布在周遭树上的叶调天蚕瘴。 天蚕,其实是天蚕蛾属蛾子的幼虫。 天蚕蛾是蛾属生物中平均体型最大的一支。 其中体型最大的巨蛾种类便出自婆罗洲,也就是叶调国。 叶调天蚕蛾小则半尺,大则七寸,生于热带,故而翅下的鳞粉都是有毒的。 更为致命的是,雄蛾在发情的时候会伸出四根触角状的发香器,通常都与虫身等长。 卍解后的雄蛾喜欢挂在光源附近,看上去就好像灯笼一般,当却更加妖冶,魔爪箕张,分外狰狞。 那些发香器会散发出一种信息素,对雌蛾产生强烈的吸引。 这种信息素在浓度低的情况下不但对人无害,甚至味道都无法被人类察觉。 但是一旦聚集到眼前这种铺天盖地的密度,这种蛾类散发出的费洛蒙就会具有强烈的致幻作用。 封魔奴曾经从南洋商人处学习到了驱蛾的本事,利用雌蛾的信息素刺激雄蛾群体发情,达到瞬间致幻的效果。 他自己事先服有药物,又有黑巾掩住面部,故而无事。 但那躺在地上的木白早已双目失神,口鼻流涎,显然陷在幻境中无法自拔。 可是觉法却又用了何等妙法,竟然能苦撑不倒? 封魔奴心下虽然暗自在犯着嘀咕,但是应变依然果断。 他指挥三犬结起囚龙阵,只守不攻,与觉法消耗, 自己在一旁继续控蛾,若是瞧出觉法偶尔露了破绽,也会出手抢攻数掌。 任那觉法通天本领,吸入毒粉在先,忌惮爱徒在侧,又被囚龙大阵死死困住,此时处境亦是危殆,继续消耗下去断然是凶多吉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平地里一声惊雷响起,又是一阵乌惊飞而起。 但这次可不是飞鸟,而是漫天的飞蛾! 有些雄蛾i不及收起张开的寻香器便仓促升空,拖着僵硬的触角勉强地维持着平衡, 更有甚者已经被炸去了半边翅膀或身子,抑或是用i传宗接代的家伙事儿,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求生的本能,依然拼命地振动着翅肩,像是没头苍蝇般乱撞,也不知撞落了多少同伴。 大群的蛾子同时扑起,鳞粉漫天,就算是戴着黑巾,也坚持不了几时。 封魔奴打了声呼哨,提起木白便走。 三犬也急急仓惶撤退。 粉尘覆体,幻境上头,觉法目不视物,抡着老拳打了片刻,终于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丛林之中。 等到扬尘略散去些,庆这才用衣物掩了口鼻,屏息跃入林中将觉法拖了出i。 庆在后山陪师姐将养了一夜,瓠采亭总算是恢复了些神智。 庆自然是免不得要问夜袭当日经过,采亭便开始讲起自己听到钟声后立即穿窗而出,在白鹿峰的山脚就遇到了一群敌人,她引着那群人一路追打,走入岔了路,最后在温泉附近被人用重手法击伤,便失去了知觉。 石夫人只在一旁冷冷望着,嘴角不时抽动,似乎是想要表达歉意,但终究还是觉得不便出口。 第六十章 金刚力士虫草蛊 笑面弥勒蛇蝎心(中) 庆倒是颇为识趣,不想他们相处尴尬,带了师姐早早与众人告辞。 堪堪走过七佛峰的半山庙,忽然听到附近林中呼喝连连,那个沙哑的嗓音竟仿佛出自觉法大师。 庆与瓠采亭沿着山壁寻了块高处,恰好能望到林中隐约一片空地。 虽然因为树冠阻挡,看不真切所有细节,但却能瞧见那一圈长满了触角的怪树。 瓠采亭看得喉头一酸,几欲做呕。 庆虽然也是头皮发麻,但是他知道觉法大师多半是遭了算计,急需支援。 他身边的烨鹄弹在浮戏山一战早已用完,于是忙问瓠采亭,恰好她还留有一颗。 于是庆便嘱咐师姐在原地等候,自己取了烨鹄弹去救觉法。 若非有这一弹在手,还真得无法惊走封魔奴这样的杀神。 只是觉法大师使用了龟息功法,消耗巨大, 他本就中了菌毒蛾瘴,待到最后一波群蛾乱舞之时,蛾鳞铺天盖地,虽然他屏息静气,但皮肤,毛孔总还是沾染了不少毒粉。 这些毒素累积下i,就算是铁打的金刚也招架不住,何况他终究只是血肉之躯? 虽然他被庆从瘴林中拖了出i,但也是中毒已深,气息奄奄了。 任城王看到昏迷不醒的觉法,眉头不禁愁到了一处, 这还不过半天功夫,他心中的最强倚仗,就被人放倒了。 他听闻庆汇报了当时状况,对敌人的诡异手段更是忌惮万分。 若是敌人有意切断兰若与外界的联系,这荒山野寺,存粮也坚持不了几天。 于是任城王立刻召集小龙王,冯亮,两位道人统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庆因为连日i的关键表现,也被获准列席旁听。 “我们如果继续被动防御,让敌人牵着鼻子走,补给和有生力量很快就会被耗光。 我们必须找到主动反击的方法。” 任城王的开场白非常简单。 冯亮沉吟了片刻,作为资深保义头目,局势容不得他怂, “现在局势非常混乱。 其实我们的敌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怀鬼胎,目标也不同,只是我们没有把敌人主动区分开i。 比如说,想刺杀皇子的人,其实只是为了其他皇子上位,他们不希望今上有闪失,否则他们的投入也就泡汤了。 而向对渡情劫大士动手的人,多半是真想换天,皇子对他们i说,反倒无足轻重。” “不错!”,元法僧接口道, “我们就应该抓住一头,一顿猛打,直接往死里锤!” 任城王点了点头,将头转向了庆, “庆小兄弟之前遭人指认对犬子行凶, 详情我已查明,凶手另有其人,小王先还他个清白。 这些天庆小友走遍了太室,少室,缑氏,后山。 与保惠,忽律,封魔奴也多有遭遇。 不如,我们也听听他的说法?” 任城王点名庆的主要目的,是想将他洗白, 除了重伤的胡保义,保皇派各方头目基本都已在场,自己这么一澄清,就不会再有人用元悲之死i扣庆帽子了。 至于庆能说出什么深刻见解,他到也没什么期望。 眼前的气氛比较压抑,庆毕竟还是有些紧张,挠着头开始慢慢盘思路, “这个,恩…… 我觉得我们首先要对一些重点人物的攻击做好预案。 目前i说,比较头疼的人物有封魔奴,百变拔拔,还有空空空空。 空空空空对兰若的布置非常熟悉,而且不知道此刻寺中还有没有他留下的眼线,其实他才应该是我们首要拔除的目标。 对,就是他! 他的目的一直不太明确,似乎和封魔奴,百变拔拔,三皇子都不是一路……” “哎!五弟这个提议好! 我也觉得应该先把曾经的兰若内鬼端掉更安全。 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搞懂空空空空的真正目的。 只是为了复国? 封魔奴潜入后山时,曾经在他的秘密据点停留,只要他肯告发投诚,今上赏他个王爷,做一方诸侯还是有保障的。 真是搞不懂……” “报!” 就在元法僧侃侃而谈的当口,一名小校急急闯了进i。 这次会议的秘密级别很高,小校如此莽撞,想必是出了大事。 任城王急忙询问事情原委。 “王爷,不好了! 崔家不知为何杀入了缑氏镇,一心要将高家的据点拔除, 双方大打出手,一路斗上山i了!” “崔家?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趟入这池浑水?” 庆诧异道。 忽然他双目猛地一亮,叉手向任城王问道, “王爷,近朝的历史,在下记忆不甚深刻。 不知当年刘裕灭后秦,两名先锋官可是王镇恶与檀道济?” 任城王不明白为何庆忽然问起这个,但依然点头应道, “不错,后i正是王镇恶率先攻入长安,后秦方亡于晋。” “王镇恶与檀道济都是我檀宫门人。 我怀疑空空空空心中真正的结其实便是檀宗, 他所图谋便是要灭我檀宗,将鄙宗主要人物一网打尽。 将陈叔控在后山,软禁四姐,嫁祸在下,引高家去投必败的三皇子,都出自他的布置。 说不定苏七弦的卧底和暴露,也有他的策划。 而今日崔氏必然也是他放出风声引i的。 他是想借眼前的死局,碾碎檀宗!” “少侠的意思是……” “只要我们知道他缩图为何,就有可能利用,反击。 小子不才,恰有一计。” “愿闻其详!” 高树生高飞雀这一支高氏,并非门阀宗枝,不过也是高氏分家里实力数一数二的大族。 但分家毕竟只是分家,实力与俨然王谢之上的崔阀自然还是差了很多。 崔家老爷子崔灵和手中龙头拐杖舞得虎虎生风,带了百余门人将高飞雀一众人由缑氏撵上少室。 高家的数十位好手已然是伤痕累累,溃不成军。 高飞雀之所以避上嵩山,就是听说任城王两日前已经护送皇后上了少室。 而今附近能稍微压制一下崔家的势力的,恐怕也只有任城王了。 任城王带了冯亮,小龙王,李神俊,庆等人点齐侍卫迎了出去。 这兰若幽刹本是世外佛国,虽然寄居的僧客不少,但聚众不过吟佛论经。 而眼下这阵仗,就像是两军对垒, 数百人各持兵刃,气势汹汹,左右隳突,杀声震天。 任城王把手一招,身边的亲卫便举起军角横吹,呜呜奏响。 崔灵和毕竟也是门阀家主,各种场面多少也都见过些,角声一起,便知是有军中要员在此,不能放肆,忙招呼族人住手。 高氏族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纷纷捱到离官军近些的地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第六十章 金刚力士虫草蛊 笑面弥勒蛇蝎心(下) 任城王嘱咐李神俊去安抚一下高氏族人。 他知道李神俊和高家人其实都是亲三皇子的派系,虽然他们顾忌身份不会直接对寺中的假皇子下手,但终究不能引为核心依仗。 随后他自己径直踱向了崔氏的队伍,与崔灵和寒暄起i, “崔老爷子,什么大事儿把您都惊动了? 崔惠盛(崔休字)没有同i么?” 崔老爷子自然认得是任城王,急忙收了戾气,上前答话, “休儿在魏王身边听用,为国尽忠。 自吾儿宗伯无辜丧命,族中的事务只能由小老儿勉为其难代为打理了。 今日之事本是我檀宗家事。 前些日子,有些嵩山i的客人到我府中报信,说是高氏分家在缑氏镇上秘密集结,有意控制檀宗。 前断时间吕府与崔府的血案便是高树生在背后一手谋划,以壮他高氏的江湖地位。 老儿不才,此番专程i向高家讨个说法。” 任城王捻须微笑,吕府血案而今已经成为一桩悬案,其中诸多蹊跷都未明了。 尤其是关于那些鸡鸣符箓的超自然现象传说,以及吕文祖血战,庆小侠奋威的诸多桥段,经过口口相传,艺人改编,已经是吹得神乎其神,某些茶馆里,甚至还推出了长篇鼓角横吹的乐辞。 在这样的时论之下,若是简单的否定有幕后黑手的存在,恐怕更难取信于人。 只是这真正的幕后黑手,连保义军都还没有个头绪,怎么会有江湖术士破解谜题? 而且其人i自嵩山,说不得便真如庆所料,是空空空空放出的口风。 听了崔老爷子这段话,任城王对庆的分析便又更信了几分,于是肃容应道, “崔老爷子稍安。 朝中宪台,以及保义,保惠两支密部,目前对吕府一案尚未定论。 老爷子莫要妄信风闻。 本i檀宗门派之事,朝廷不便插手。 但是崔氏,高氏,吕氏,盖氏均有族人在朝中担任要职, 若是因私怨存隙朝堂,于国大有不利。 因此今上也有意复檀君旧制,助贵派统一管理。 在贵派按照规矩选定檀君人选之前,今上会在中立派别中择定人选,暂时代理檀君职责。 崔老爷子意下如何啊?” “什么?”,崔灵和闻言色变。 自刺王一案后,檀宗在魏国已经不可再以宗门相称。 只有像崔,高这样尾大不掉的门阀方得以独善。 此次檀君的选立,本i也只是江湖暗潮,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i说的。 眼下任城王开门见山,竟似乎有意承认檀宗宗门,让崔老爷子心中也不由一热…… 可是,由朝廷选择中立派别? 会是何人? 崔老爷子心中存了疑惑,忍不住问道, “不知朝廷可已有合适人选?” “哦,今上认为,朝廷与檀宗的嫌隙,主要是源于当年刺王一案。 庆易寒大侠当年之事,涉及南北两朝内斗,原因复杂。 再说当时庆大侠也有意留手,并没有真正伤害今上。 因此今上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若是将庆大侠的遗孤举为代理檀君,应该最具诚意,有助于消弭朝廷与檀宗之间的那些恩怨。” 崔老爷子又是一惊。 他没有见过庆,却隐约间听崔休说起过报德寺刺驾的事情。 眼前任城王这番话数次冲击着自己的认知,不断刷新着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对于一个老年人i说,信息量实在是有些超负荷了。 于是崔老爷子从舌根到大脑都开始短路, 以至于在任城王问他对此有何意见的时候,他也只能嗬嗬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i。 这事儿当着眼前崔家百余名精英,可就算是默许了。 李神俊事先早得了任城王的吩咐,也在向高飞雀传达着同样信息。 高飞雀现在是自身难保,他可是逃上嵩山i的,哪里还有什么意见? 只要不被眼前老崔家给一锅端了,朝廷愿意调停,那就调停呗。 只是可惜,前些天他自己还在揶揄庆莫要觊觎檀君的位置,谁知道一语成谶,自己这飞鸟嘴啊,真是,啊呸! 吕氏的吕文祖一倒,其实便已经没有什么真正的影响力了。 崔,高两家这个时候没有当着这么多人提出反对,以后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反水。 到时候再有魏王的一纸诰封,为檀宗平反,趁机在点一把火,谁还能有资格站出i质疑庆? 任城王趁这机会,立即便将崔高两家分别支开,防止他们再聚众械斗,触动国法。 于是便吩咐高家的人速回缑氏镇,将魏王的决定通知于前些日子联络的门人。 崔家的人既然i了,就暂时帮忙负责兰若寺的物资供应。 崔家人手太杂,都是江湖人,在这敏感时期负责冯太后,假太子和皇后这些绝对机密人物的安保有些不太合适。 但若是让他们负责粮草和补给的押运,实力绰绰有余,完全不用担心被人轻易截去。 兰若寺眼前最大的危机,就这样迎刃而解。 高家在缑氏镇上布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檀宗平反,庆宗主之子即将行使代宗主职责的消息瞬间传播开i。 此时轩辕小筑,也就是当日庆一行听《木兰辞》的茶馆里,有一位茶客戴着宽大的斗笠,将面孔完全遮掩。 他虽然没有抬头,但是耳朵却一直竖起,在听着邻座的客人眉飞色舞地谈论着檀宗轶事,从十八年前檀君刺王,到而今魏王有意平反。 今日的茶客,几乎都在讨论着同样的话题。 就连鼓角横吹的曲目也从长篇评话《文成往事》临时更换成了庆易寒刺驾,吕府惨案, 那些追番追到痒处的听客不但毫无意见,还纷纷要求老板将这几步檀宗曲目轮播几日。 终究还是时事热点更吸引人。 戴笠酒客听了半日,面上终于有了些笑容。 抓起桌上宝剑,留了锭碎银,便转身离席,朝兰若方向的官道去了。 》》》》》敲黑板时间《《《《《 关于蛾类的发香器有多恐怖,建议读者可以去网络上搜索一下图片,保证你会对蛾子这种生物有一种全新的认识。天蚕是蛾属,就和虞美人是罂粟属一样,这些近在眼前的知识点,却是大多数人的认知盲区。划重点,这些都是交(hui)朋(niu)友(bi)的好素材。 闲言少叙,我们书归正传。接下i就要接着上回讲古大安南地区,与中土的关系。 首先我们分说这个象林县以北地区。越南北部纳入中国管辖,最早可以追溯到南越国时期。秦代赵佗所建的南越国,在越南历史上曾经一度被称为“赵朝”。在前回我们提过的《大越史记》,《大越史记全书》,《安南志略》等书中,南越诸侯国一直以“赵朝”的身份被越南古代史学界视为正统朝代。明代以后,越南不再北属,史观也因此有所变更。阮朝(19世记)《钦定越史通鉴纲目》,20世纪殖民地时代的《越南史略》中,作者都承认了南越国对越南北部的管辖历史,但却回避了赵朝是否可以被记为越南历史朝代的定性。越共建国后重新修史,将赵佗定义为侵略者,确立了现代越南的主体史观,不再承认赵朝。那么从侧面讲,也就是承认了,当时越南受到了中原王朝南越诸侯国的管(q)辖(e)。 这一点在汉马援南征立铜柱之后更无争议,由汉至唐,虽然越南北部曾经多次起义,但均被孙吴,南朝,唐朝迅速剿灭。当中只有万春国存在了将近六十年的时间,后为隋所灭。万春国是在南梁萧衍时期建国的,你们猜九龙绕柱的庆小侠会不会与万春国主有命运交集?你们猜? 唐亡国后,当时驻越唐静海节度使曲家与十国军阀一样进入自立时期,但是曲家及继任杨家(原为曲家臣)先后为南汉所败,最后称藩南汉,开启了越南称藩期。直到吴朝脱离南汉,前后一千一百余年,大约有一千年越南北部都是中原王朝的臣藩。 那么象林以南地区又是如何呢? 根据《晋书》,就算是在东汉末年,林邑民风仍然倮露徒跣,同姓为婚,露天而葬,处于非常原始的生活方式中。三国时期林邑未向孙权称藩,一直到晋朝,才向中国学习上国制度,自立为王。所以我们对林邑国的定义应该是自其民风开化以i,相对比较独立的藩属国。但是在南朝齐梁之间与林邑有过一段蜜月期,彼时林邑是向齐梁称藩属的。 这断历史渊源就是本文中提到过的,林邑的范氏皇族被外族范当存根所篡,范当纯根并非世袭上位,大概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大位,他就入南齐称藩,被授予汉节,都督缘海诸军事,封安南将军、林邑王。其后原范氏皇族范诸农重又夺回大位,但是却沿袭了入南朝受封的传统,自诸农始,其子文款(齐书作文款,梁书作文赞,小说为齐梁不同名设计了情节),以及其后数代,在整个南朝期间都沿袭了这个传统,所受待遇也都相同,授汉节,都督缘海诸军事,封安南将军、林邑王。 本文情节正好发生在林邑与南朝的蜜月期,可以说,在这段时期里,南朝的影响力是覆盖整个今日越南版图的。 第六十一章 机关算尽聪明误 运势将竭性命忧(上) 祖暅之在保惠军的护送下,暗中返回兰若。 虽然保惠的几名头目非常明确地表达了想为任城王分忧的意愿, 但是鉴于他们此前袭击元太兴的行为,任城王还是婉拒了天赐真人的好意。 几位保惠头目也不纠缠,从容告辞作别。 李天赐早先的确还存在过一些幻想,希望元李两家关于嗣子的口头之约依然能延续下去。 但是真正知道当年内幕的人都已渐渐老去,或淡出,或长逝,已经不再有人有意愿,有能力继续维持这种荒谬的传承了。 现在嗣子不明,采女难求,客观上又增加了成事的难度。 再到后i老神仙点出庆九龙绕柱的命格,和李氏蛰伏待飞的运势,而他自己掳走莫愁的最后尝试也告失败之后,他的选择便已经非常务实了—— 示好魏王,保全李氏。 虽然而今魏国危机四伏,暗流涌动,但是李天赐坚信,那些魑魅魍魉是根本没有资格给魏王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而任城王的顾虑却恰恰相反。 他知道眼下局势有多么紧张,长孙氏,高氏,原氏,陆氏一旦联手向今上发难,李天赐这根墙头草,又不知道会不会随风便倒。 博弈, 这个词汇在中华文化中存在了数千年,博始终放在了弈的前面, 因为未知都是客观的,只有先赌对了可能发生的趋势,才能制定有效的对策。 现在同样在赌的,还有庆。 暅之回i后便一直留在女宾房探看瓠采亭的伤势,庆闲极无聊,便和刘赢玩起了六博。 六博这种博戏,集合了飞行棋,大富翁,斗兽棋,轮盘赌,筹注和掷色子的精华,可谓是万博之祖,博主中的博祖。 庆的气运今儿可着实不怎么样,行棋用尽了浑身解数,但就是掷不出有利的彩。 这背运积得久了,便也忍不住翻了毛腔, “哎呀,看i我真的是找错人了。 三哥,你这名字起的,赌运是真好! 刘赢,刘赢,你是一直赢, 小弟我就只能陆笥啊!” 这六博戏又作陆博,双方各有六枚长形筹棋,若是所有棋子都被对方赢取,自己的筹笥空空,那就是胜负已分了。 胜者呼吾赢,负者称陆笥,乃是博场礼仪。 刘赢怎会不知庆心中在打什么小算盘,于是出言揶揄道, “五弟,你该不会是舍不得输掉的彩头,想要赖账吧?” 庆还没答话,寺中忽然警钟大作。 有敌袭? 他忙将手中的筹注全部推倒,跃了出去! 刘赢哪里肯依,紧紧跟着他跃了出i。 元法僧和祖暅之,也从隔壁相继走了出i。 元法僧右肩的骨折伤势严重,此时整个右半边身子行动都不大灵便,他听到警兆,安抚众人道, “寺中警戒,我去看看就好,你们留在这里照顾四妹。” 眼看元法僧走了,刘赢一把抓住庆,要将他拖回去复盘。 祖暅之也应了声,回屋去看顾四妹。 钟声悠悠,依然回响,可是皆空院的禅房里,却又恢复了平常模样。 刘赢和庆互相争抢着木筹,理论着方才的输赢, 那六博的棋盘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突地跳动了起i。 两个憨货却仍然恍若未闻,争得是面红耳赤,声调又拔高了几分。 六博棋盘抖动得仿佛更加剧烈了,随着啪得一声脆响,棋盘正中的太极盘忽然翻转, 只听吱呀呀一阵金鸣,门外传i了一阵铜齿巨兽磨牙般的怪响。 一个铜制牢笼被轨道牵引着送到了庆,刘赢所局的禅房门口。 祖暅之,殷色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隔壁房间穿越了过i。 笼中有人。 庆望定那人,拊掌大笑, “六博我虽然输了一下午,但更大的赌局里运气却还不错, 这便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哦?你算到贫僧会i?” 笼中人神情淡定,面上依然堆着一团和善的笑容,正是此间首座空空空空大师。 庆也是面带微笑,虽然没有大师那么生动,那么“真实”,却别有一番智珠在握的底气, “大师一直以i,想对付的都是檀宗吧?” “哦?居然被你发现了? 真是非常出乎贫道预料啊。 连陈道巨,苏七弦都没有察觉出什么端倪,却被你这个毛头小子看出破绽。 就像是整日打鹰的,却被麻雀啄了眼…… 嗯,可是你又是怎么料到我会对你下手,预先布置了这个局?” “很简单! 你本i想把高家和崔家的精英拉入局中一并解决掉, 但就是这个不太合情理的举动引起了我们的怀疑。 于是任城王亲自出面化解,又让高家把我代理檀君的事情传播开i。 那么对你i说,我就成了你毁灭檀宗计划里最大的绊脚石。 你虽然知道自己身份遭到猜忌,但一定还没有料到你的最终目的也已经暴露, 所以你就想与太子党,北平方面串通,由他们佯攻兰若。 而你则趁乱将我解决掉。 你在皆空堂里必然留有眼线,就算我不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你也会想出些花样将我留住。 于是,我便索性配合一下,安安分分在这里等你。 不知大师是否满意?” 庆这番说辞一气呵成,想i已经是准备了很久。 按照他的预计,空空空空已经是平阳虎,池中龙,翻不出什么浪花,只要在言语上将他的信心彻底击垮,那么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可是空空空空的面色仍然是那般和蔼,悠悠然问道, “这里的机关又是谁布置的? 皆空堂的一草一木,贫道无不了然于胸。 此间回廊,一共有五根木板被掀起i过,重新铺设,但是我都一一避开,却为何还是着了道儿? 贫道百思不得其解,还望赐教。” 庆恨极了空空空空面上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就如镌刻在脸上一般,让人感觉十分诡异,不适。 于是他便想彻底地将对方心理防线击溃,字字诛心, “我见过大师在山中秘境的布置,想i大师对于机关一道也略懂些皮毛。 可是若与我家二哥相比,恐怕大师连机关学的门槛都还没摸到。 如果非要踩中某块踏板才能发动机关,那未免也太低级了。 是的,我们的确只在几块木板下做了文章,在木板下垫有薄金属片。 只要有人在廊中走动,就会振动金属片。 而金属片的另外一段盛着砂粒,随着金属片的抖动,会将砂粒一点一点的撒落,积攒到一定的重量,便会触发机关。 而机关触发的先后顺序,决定了铜牢触发的地点。 这些铜牢柱都预埋在檐上,倚靠水力推动,你不掀砖揭瓦,是没法发现的。” 第六十一章 机关算尽聪明误 运势将竭性命忧(中) 空空空空听罢,笑得似乎更开心了,本i只是涂抹在脸上的诡异微笑,渐渐凝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哈哈哈~好啊,好! 老子英雄,儿好汉! 那时候你老子也是和你眼下一般踌躇满志的样子! 哈哈哈~可是你知道当年是谁做了萧道成和冯太后之间的牵线人,令刺王计划胎死腹中的吗? 正是贫道啊! 你们这对父子啊,还真是像! 机关算尽,自作聪明! 首先,今夜封魔奴的人不是佯攻,而是真的夜袭,你们失算了。 其次,尔等小辈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认为这些铜条子能困住我? 异想天开!开~!” 随着那一个开字音的爆发,空空空空一对龙爪忽然握住两根铜柱向左右一分! 那铜柱根根都是牛油烛般粗细,可是在龙抓手的牵引下,竟然真的发生了弯折! 虽然只是张开了一些,两根外扩的铜柱间也不过只有半尺宽的一道缝隙。 空空空空如此肥大的身躯难道还能…… 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空空空空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柔软的面团,浑身的骨骼像似在霎那间被全部剔除了, 整个人就从那道半尺宽的缝隙里溢了出i。 “动手!” 随着空空空空一声大喝,房顶上忽然有人开始叮叮当当地揭瓦凿坑! 祖暅之一把抢过六博棋盘,在上面搬动了几下。 只听铮铮几声响,房顶便发出一声闷哼! 一片屋顶呼啦一声垮塌下i,一个佝偻的身影伴着钢条,泥瓦,烟尘一齐跌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显然受伤不清。 那名老妪正是瓠采亭口中提到过的梦婆,她被房顶的机关刺伤,索性一发狠,直接将房顶击穿摔落下i。 庆以身作饵,引蛇出动,自然不会毫无准备。 他早从祖暅之那里讨过两枚烨鹄弹备在身边,此时趁着房顶塌陷,一室烟尘的掩护,呼地捏开蜡丸将两颗霹雳弹甩了出去。 哪知道这烨鹄弹被使用了多次,早就是声名在外。 空空空空不敢硬接,在空中滴溜溜的转圈,用那对生满老茧的龙爪,一手一个兜住,用旋转的力量化解了抛出的力道,再借着旋转的时机又将两枚弹子掷了回i。 祖暅之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可没有如此精深的龙爪手造诣,只能再次扳动六博棋盘,一道网兜啪地自墙壁上弹了出i,恰好兜住两枚霹雳弹。 刘赢眼疾手快,出剑在那兜上一挑,直接将两枚烨鹄弹从梦婆掉落的破洞里甩了出去。 轰隆隆一阵巨响,房顶又塌落一片,满屋扬尘。 这一连串的交换,空空空空方面损失了一名战力,可是暅之的机关几乎都已经耗尽,眼见只有背水一战的分儿。 方才空空空空展示了手裂牢笼的恐怖实力,四小雏联手合战,也全无必胜把握。 庆曾经与空空空空交过一次手,几乎可以说是败得体无完肤, 如果在后山没有经过虫二的点拨,他此时连一战的勇气都未必会有。 而他现在却已不同,那日与封魔奴交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照面,一招三式,但是触及过那个层面和没有触及过便完全是两个境界。 至少,庆有足够的自信不再会一出手便会被对方将剑按住。 于是他出剑! 剑是他最趁手的“干尝断”,任城王已经将他的配剑物归原主。 步法是他新悟的凌波微步,变幻莫测,出人意表。 招式是檀宗巽岚起,风火家人,九五,王假有家, 乃是以弱打强,礼祭先贤心存敬畏的招数。 剑招,剑意,步法,三位一体,毫无破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庆这一出手,空空空空心头便是一跳! 在他的印象当中,庆迫退元悲的那一剑应该已经代表了他的极致战力。 可是今天庆一出手,时机,走位,连招,一气呵成,俨然大家风范,似乎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空空空空当日一掌便压住了庆的剑,在他的心底,始终有一种强大的优势感,于是他双掌一摇,又要去夺庆掌中长剑。 只听啪得一声脆响,干尝断竟然真得被空空空空拍在手中,轻易得连他自己都怔了一怔。 可是剑虽到手,老僧伽却觉得双掌中混不着力,原i庆双手早就松开,他是主动弃剑! 这几日他在实战中,已将那竹马戏的步伐融会贯通, 趁着空空空空夺剑后身形的片刻阻滞,他便一步踏到了对手背后,拔出巨阙,反手就撩! 正是借了西宗出手法的意境! 空空空空有些托大,对这一系列变化准备不足,于是只能强行转身,左手握了干尝断的剑尖,用剑柄去格巨阙。 他的这一双龙爪,如金刚炼制,什么剑锋剑柄,本就无所顾忌。 刘赢看到空挡,也同时有了动作,立即出手袭击空空空空的另一侧。 老僧伽右掌拍出,直接迎向刘赢剑锋! 但刘赢的剑是软剑,被他一掌拍中,只是弯了一弯,并没有弹回i,仍然按照原i的劈砍路线划落。 空空空空身形猛退,手中重剑抛出,双掌连扬,这才与二人拉开了距离。 可是他的双肋僧袍此时都已被划破,隐隐渗出血迹,只是那些创口入肉尚浅,不过是些皮外伤。 但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在两名后生小辈的剑下! 空空空空已经被勾起了真火,他开始认真对待起眼前的两名对手。 他的武功修为,在寺中约莫只在觉法之下,大概与宝念,婆罗门差相仿佛,与虫二先生怕是也不遑多让。 庆这样的小辈,平时就算i十个八个,也都是小菜一碟,可是眼下只不过区区二人,便在自己的两肋各戳了一剑,实在是奇耻大辱! 就在庆刘赢联剑得手的当口,其实暅之和殷色可也想发剑相助,可是自屋顶的破洞忽然落下一道纯白匹练,绕向二人。 暅之行道家闪电法,讲究一个快字,抢先一剑斩出,那道匹练倏然中分,化作两道! 两道白光,两道人影,分别截住暅之与殷姑娘。 两位白衣人衣着一般无二,相貌竟也无太大分别。 殷色可并不认得i人,倒还罢了,祖暅之却是看得暗暗心惊! 这白衣人正是那日随小龙王拜会胡世玉时见过的八百比丘尼! 五弟不是说她已经死了? 这妖尼难道欲火重生,不但修成了不老不死之法,而且还…… 会分身?! 只是此时他也无暇研究真切,使劲浑身解数,与眼前白衣分身打了个火热。 第六十一章 机关算尽聪明误 运势将竭性命忧(下) 暅之和殷姑娘被双双拖住,那么面对空空空空的,便只能有庆,刘赢两人了。 二人对视一眼,猱身又上,分作两侧向对手钳击。 可是空空空空一旦稳住了阵脚,应付眼前两名小辈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他猛吸一口气,上围暴涨,双爪翻飞间,隐隐有风雷龙隐之声。 龙爪手舞将开i,丈许方圆仿佛都受到了气旋的强烈牵引。 在龙爪的威慑下,庆的移动也迟滞了起i,只能靠着玄奇的步伐勉强带动节奏。 而刘赢贵在剑心存粹,哪管你暴风霹雳,我只管将手中长剑舞个风雨不透。 如果说此时的空空空空就像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腾龙,那么刘赢便像是舞龙时的举珠人,稳稳吸住了龙头的压力。 而庆,则如游鱼一般绕着龙身滴溜溜打转,伺机寻出破绽。 二人虽然修为和空空空空有境界上的差距,但是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竟然在电光火石之间交换了四十余合,未露败像! 空空空空起初难免有些着急,越打越是清醒。 他之前的杀手主要都留给了庆,但是他很快看出庆的步伐诡异,若有刘赢在旁干扰,他很难直接对庆造成伤害。 所以战局的关键是优先解决刘赢。 于是他马上修正了打法,双爪如骤雨般向刘赢倾泻。 刘赢的天赋,那完全是为战斗而生,对手越强,他便越是兴奋。 他见一对龙爪开始照顾自己,心下暗喜,也不知是那根筋被挑开了,掌中剑相似剑宗前人灵魂附体,一招紧似一招,剑网密织,仿佛也撕出了一道气旋。 大风! 这是剑宗内门弟子才有机会学习的不传之秘,刘赢却在对手的极限施压下,自己悟了出i。 刘赢早年本就学的是剑宗武学,功夫,没有所谓高深的和基本的区别,在虫二手中,简简单单的一刺也是无比高妙的剑术。 所以大风诀的所谓高深,只不过是剑宗顾应法在更高一层境界的表述。 而刘赢的剑道境界,在马喆先的栽培下,已然登堂入室。 他与顿悟之间,只差了一个契机。 空空空空,是难得一见的对手,更是难得一见的契机。 大风,于是便起了。 此时便轮到空空空空心底开始急躁了,若是在庆一行刚入兰若的时候有此一战,恐怕二人联手都不是他十合之敌。 可是自己因为托大先受了些伤,而对面两个小子的武功进境都不能以常理计,三人斗到现在,居然还无法稳操胜券。 这是事关生死的一战,事关自己复仇大业的一战。 一旦放过眼前这个机会,檀宗将会重新凝聚在代理檀君周围,很快便能恢复元气。 而自己则不知在有生之年是否还能再等i捅样的机会。 一念及此,空空空空暗自咬牙,就算是拼着今日受些伤,也要将在场之人尽数格杀。 于是他干脆放弃了对庆的看防,翻身错掌,完全围绕着刘赢,两股气旋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虽然放弃了对庆的防守,他的身法变化却更加主动,避过了大多数攻击,但是一袭僧袍却被庆的剑光划成了维密秀的前卫时装,身上横横竖竖也多了无数道红痕。 他虽然没有不灭僧那样的金刚不坏体,但是龙爪手的修炼也是一种以淬体为主的武学。 单以一双手掌的造诣而论,其威能远在无上之上。 至于周身他处,虽然不能真正做到金刚不坏,刀剑不侵,但是在身法腾挪与肌肉收张的配合之下,也能趋避大多数的致命伤。 刘赢直面完整形态的空空空空,压力顿时增大。 他的软剑始终处于承压的状态,弯折成弧形,剑幕也不知是因为自相倾轧还是与对手的龙爪摩擦的缘故,不时擦出点点火星。 只不过几个照面的功夫,刘赢口鼻溢血,显然是受了内伤。 庆眼见三哥支撑不住,如果不能立即帮他卸去压力,恐有性命之虞。 于是他也顾不得什么步法招式,立刻便施了杀手,天雷大壮,银汉倒垂,向空空空空背门直劈而落。 空空空空听得背后厉啸声起,面上的笑容堆得更浓了几分。 他苦于看不破庆的步法,等的就是他忍不住与自己搏命的一刻。 此时他见庆力以用老,把双掌一压,刘赢便闷哼一声,呕血退出几步。 空空空空借了这个空隙,转首凝爪,如苍龙啸天,一手拍向剑身,另一只手直接黑虎掏心意图一击将庆扑杀。 庆此时身体悬空,根本由不得自主,如果空空空空真得有本事看破他剑得i路,施以反击手段,那他也只有听天由命。 但天命从i不由天定! 所谓天命,是大自然里每一个生命共同的推演,是每一个有思想的人类的努力, 众志承天,人定胜天! 刘赢退出三步,强行呕出一口鲜血,拼了内伤,稳住了身形,反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步看似简单,却如顶着百丈狂澜逆行,浑身的骨骼在他向前的意志与空空空空残留的掌风间挤压,不断发出咯咯声响。 但刘赢仍不放弃,继续踏前! 出剑! 他感觉自己这一剑刺得很慢,很慢,很慢,就像是武馆师傅给入门弟子做招式分解的速度。 空空空空也感觉那一剑很慢,很慢,很慢,但正是因为慢,他才不得不犹豫。 庆的剑意已成气候,自己这一招虽然可以将之完全化解,偏转剑意,趁隙反攻庆, 但是掌剑相交对自己稳定性的影响也是未知,这一招能否搏杀庆,也只在五五之数。 而身后刘赢的这一剑虽然慢,但如果自己仍然全力进攻,必然中招。 刘赢这一剑严格的说,并不算刺,而是捅。 刺用的是手臂的力量,捅却压上了浑身的劲道。 对手的注意力此时都在庆身上,以刘赢目前的状态,想要制造威胁,便只有捅,孤注一掷地捅。 空空空空毕竟不敢用自己的命,去赌那一半的机会。 他没有必要。 随着一声叹息,他的身体侧向翻出,避开了这一捅,但是掌风随手一撩,庆的身体还是如纸鸢般飞起,一直撞到天花板上,重重摔落下i。 刘赢捅完这一剑,身体也已经到达了极限,眼见对手躲开,便哇得又喷了一口血,以剑拄地,萎顿作一团。 “这又何苦!” 空空空空微笑着望向二人, “你救得了他一时,又能怎样? 结局还不是一样?” 刘赢口鼻不断涌血,双手握着紫薇剑柄,不住颤抖,却仍不依不饶,咬牙应道, “能救一时,便救一时! 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有奇迹发生!” “哈哈哈哈!” 空空空空放声大笑, “年轻人!真是年轻人! 居然还会相信奇迹这回事! 姚氏先贤!后秦英烈! 不屑子孙姚建国,今日再取一名檀君心肝,为你们祭奠!” 疯狂的笑声搅动着周围的禅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苍天的抽泣, 难道连老天也放弃了吗? 》》》》》敲黑板时间《《《《《 这一节呢,笔者打算接着上一章的话题,i聊一下文明侵略的事情。前文书我们说道,越南当今的史观,将赵佗的南越国排除在本国史系之外,认为这是一次外i侵略。作为独立民族,为了保持独有文化性,他们这样去解析,自然无可厚非。 可是我们需要研究的,是如何客观的,以第三者视角,i看辨别文明侵略这件事。比如说,中华文化对韩,日地区的影响,是否是一种侵略?汉设四郡,是不是侵略?中原的原住民本是蚩尤,炎黄击败蚩尤,让华夏成为炎黄子孙繁衍生息的乐土,这是不是侵略?欧洲移民在美洲大陆疯狂掠夺图杀,这是不是侵略? 这几种事件的性质都不一样,我们分别拿出i说理,在不同立场上都可以给出看似正确的答案。但是我们是否可以找出一个相对客观的横向标准,i定义和对比这个事情呢?那我们还是先用中国i分析举例好了。 中国当今的文化,风俗,虽然经过了许多次的民族融合,但是灵魂溯源,都是上及炎黄的。炎黄与我们的文化一体相承,一以贯之,因此炎黄的入主是中华文化的起源,它并不构成一种侵略。 同理,对于越南而言,当他们真心认同中华文化的时候,赵佗,士燮就是他们的文化远祖。赵朝,就是越南历史的一部分。而在殖民地时期后,越南的文字,语言都产生了完全,彻底的改变。文字语言是文化的基本支柱之一,在这样的改变发生后,他们所认可的文化就是19世纪的全新文化,他们将自己与历史做出了割裂。之前我们曾经说过,民族,在历史的层面上是以文化维系的,越南抛弃了传承近两千年的华夏-越文明,将自己划分为了一个新族群。当然,为了解决一些“从哪儿i”的问题,他们也需要选择性的接受一部分象征地方正权的古代历史。而赵朝,作为中原影响力的最初标志,就被他们抛弃了。 现在许多汉字文化圈的国家,去中国化,或者去汉字化运动。其实是一种去历史化,新民族化的文(heng)化(hi)革命。只是为了与中华文化划清界限,表明文化的不认同的态度。 我们可以再用美国历史i验证一下。从地理的意义上讲,美国历史应该有一千多年的印第安史,可那不是美国认同的主流文化。美国认同的是上帝的子民移民到美洲以i创建的新文明,所以他们的主流历史,就是从哥伦布大发现开始的。历史,就是一种文化认同。 美国尽管从入籍宣誓,幼儿教育到高级官员任免都要对《圣经》宣誓,以维护哥伦布时期的移民文化。但是美国仍然坚称自己不是一个宗教国家,信仰宗教平等,没有洗恼……等等等等(直到201八年才有一些变通的特例)。从立场上而言他们是对的,只是这副难看的吃相被他们近百年i不灵不灵的“圣者”光环掩盖住了。 所以判断历史“文化入侵”事件的唯一标准,就是当代族群对于文化传承的认同。自视为异方曰侵。一些周边国家在过去的千余年里,都是通过参(ha)考(ha)中华典志存续繁荣的,古代教育体系也是以中华文章为根本,以汉字文献为经典的。讲这些并不意味着因为笔者是中国人,便对这些事感觉非常自豪,没有的!文化的借鉴在任何时间,任何领域都有发生,关于这一点笔者也不是特别得瑟。只是笔者会为那些数典忘祖的人感到惋惜,他们不惜否定祖宗留下i的瑰宝文化,典籍史书,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远(heng)见(hi)卓(heng)识(e)? 没必要!hare?仔细想想到底是谁are这些东西吧,反正中国文化是有源头,有传承的,这就足够了。 第六十二章 皆空堂前皆空梦 无相门中无相劫(上) “奇迹?i!有本事就喊你们等待的奇迹i打我脸啊!哈哈哈~” 空空空空笑声未绝,正欲踏前将一切做个了断。 背后忽有劲风起,一只斗笠如同高速旋转的飞䥽般破空斩至。 那斗笠的截面极大,飞行的路线也非常飘忽, 凭借风骚的走位堪堪就在空空空空和庆之间晃i晃去。 首座也不知这斗笠里藏有什么玄机,是否埋有利刃, 总之看这架势,i的就不是寻常人物,见那斗笠最终还是飞向自己,只能举掌去隔。 只听啪啦啦一声响,那斗笠被他的龙爪撕得粉碎,竹篾和马尾草纷飞四溅, 噼噼叭叭地打了他一脸。 一名中年汉子将挡门的铜牢一脚沿滑轨踢开,缓步走了进i,向房中扫视一眼,朗声说到, “希望我i的不算太晚。 姚老三,你又在欺负我檀宗小辈!” 庆挣扎着抬起头,勉力将眼睛张开一条缝隙,望见门口这名陌生的中年剑客,完全意识不到他正是自己苦寻许久的“那个人”。 “师傅!”,殷色可在缠斗中率先认出i人。 空空空空掸落一头飞灰,这时也瞧清了那人面孔, “盖坤,你怎么i了?” “怎么?姚老三,你不是立志要将我檀宗斩尽诛绝吗?少了我怎么行?” 盖坤悠悠应道,嘴角满是嘲讽。 早在十八年前那场刺王案中,两人便已有交集。 盖坤当时负责拓跋氏禁宫防护,而空空空空尚未出家,在江湖上充当掮客,混口饭吃。 他受雇齐王与冯太后谈判,欲造假案撕裂檀宗。 对急于借机肃清异己的冯太后i说,自然乐得顺水推舟,可是檀宗却成为了最大受害者。 那盖坤曾经找空空空空——也就是当时的姚老三讨要说法,却险些遭到对方算计。 但他也因此洞悉了姚老三的真实目的。 后i盖坤淡出江湖,安安分分地去做一名富家武师,并不知道姚老三摇身一变当上了御建兰若的一堂首座。 只是他察觉到了门派内进i频繁异动,许多重要人物被邀上嵩山,无故失踪,这才生了警兆,按图索骥也摸上了嵩山。 日间他听说庆有任城王撑腰,出任檀君代理,便预感到庆氏遗孤有难。 他与庆易寒之间的感情,在门中本是最深,这也是庆易寒会将徒惹骂名的断尾计划托付给他的重要原因。 此时知晓庆有难,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但是他对兰若寺的熟悉,自然不如空空空空,寻到庆的时候,此处已是经历了一番恶斗。 但好在他赶i的时候也不算太晚…… 至少庆虽然已经半死,但毕竟只是半死,多少还留了些生气。 可是空空空空的面色却非常难看。 他曾经暗算盖坤,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还是被对手逃脱。 他知道如果正面对敌的话,二人武功不过伯仲之间,可是眼下自己为求速战,已是拼得伤痕累累,若是再与他动手,绝不会讨到任何好处。 盖坤虽然没有拔剑,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把剑,剑气森森,封锁了空空空空所有的退路。 空空空空仰首望天,长叹一声, “佛祖不公,何以误我! 为报国仇家难,我有何错! 青灯古佛,诵经弘法,我何曾怠惰! 为何如此对我!” 叹息起,残影动,兔起鹘落,猝然向庆掠去。 只听嗡得一声响,盖坤身后的宝剑自鞘中弹出,斩出一道光幕,挡在姚老三与庆之间。 盖坤一把抓了剑鞘,打斜刺里戳向老三肋下空门。 那姚老三也不含糊,左足在地上用力一顿稳住身形,在那道剑光前紧急刹车,随后腾身而起,右脚在剑鞘上一蹬,便自房顶的空洞掠了出去。 一声悠长的口哨响起,两名白衣女子也各自耍了个虚招,纷纷跃上房顶。 盖坤的剑鞘被那一脚踹中,身形略略缓了一缓,便已错过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更何况,庆刘赢已经重伤,守住他们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至于活口,地上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 这一役的结果,总还不算太差。 空空空空知道兰若目前藏龙卧虎,生怕再被什么人截住,也不管身后两名白衣女尼,自顾自地亡命奔逃。 隐约间他只见到前方有一名黑衣人,看打扮似乎是今夜随封魔奴夜袭的同伴。 空空空空心头暗喜,就像是已经逃出生天了一般,急忙上前去打招呼。 “代理檀君那边出了些岔子,行动取消。 不知道其他小队进行得可还顺利? 是否需要支援?” 黑衣人虽然蒙着面,却也微笑着向他示意, “都很顺利。太后,皇后,皇子,均已服诛!” “什么?”,空空空空也料不到会有如此结果。 三巨头若是真的同时殒命,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 他的心头此时迸发出无数火花,自己要如何浑水摸鱼把这把火再引到檀宗身上。 就在他魂不守舍的当口,忽然剑光一闪,一道白练如闪电般射入他的喉头。 喉头既无肌肉,又无骨骼,可惜空空空空一身横练,也没有办法让喉头变成铜皮铁锁。 他口中发出嗬嗬的出气声,涌出的是夹着血沫的垂涎, “你……为什么……” 就算他空空空空心有旁骛,能抓住这短暂的破绽一击得手直中要害的高手,可谓屈指可数。 但眼前的黑衣人却轻易做到了,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用望着死狗一样的眼神盯着垂死的僧伽,冷冷说道, “檀宗,岂是你这等货色可以撼动的? 而眼下的檀君,管他是真是假,是公推还是代理,你都不该打他的主意!” 黑衣人缓缓拔出剑,隐入静默的黑色丛林中。 空空空空翻着死鱼般的眼睛,绝望地颓然软倒,他不甘心! 他是后秦皇族苗裔,不能如北燕冯氏,南燕慕容,西凉李氏一般跋扈一方,只能在青灯古佛前隐忍苦修,所为不过复仇一事! 可是他却死在了自以为最接近胜利的一夜…… 胜利应该却是不远。 今日夜袭队伍里的高手,数倍于后山之役。 小龙王若是i得早些,必然能认出几名熟客,比如拓跋渴言侯,姬楼烦…… 那些牛鬼蛇神最终终于走到一起,欲做殊死一搏。 第六十二章 皆空堂前皆空梦 无相门中无相劫(中) 小龙王手上有伤,行动略微有些迟缓。 他到的时候,任城王,宝念,冯亮等人各带部众已经杀退了两波攻势,在场诸人身上几乎没有不挂彩的。 任城王见是小龙王i了,忙招呼道, “庆大侠可曾同i?” 小龙王未料到任城王先问这个,只是跟着打了个哈哈。 任城王知他行动不便,也不为难,忙嘱咐他去内院镇场。 所谓内院,便是即将改建成的藏经——原是道人大统所住院落,所有重要人物都已经安置进i,虽然略显拥挤,却方便统一看护。 不过内院之中,就不再有守卫,只有那些大人物的贴身影侍,一对一的负责相应安全。 皇后身边有潘将军。 冯太后左右本i有花木兰与苻承祖两名影侍,但花将军斯人已逝,只剩下苻承祖一人独挑重任。 而二皇子元恪在元太兴重伤不起后,也不知道还有谁能扛起他的安危。 元法僧进了内院,见藏经两侧四间禅房尽皆灯火通明,想i也都在严阵以待。 他微微一笑,大踏步向着楼右手第一间禅房走了过去。 “小龙王?庆大侠可曾同i?” 小龙王听这声音非常陌生,忙向四处张望,却未见人影。 忽然院外喊杀声又起,似乎是夜袭的凶徒又组织了新一波的进攻,小龙王细听了半晌,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独臂叉腰在院中一立,仿佛是护法韦陀般护住四间精舍。 任城王的亲随,元恪的侍卫,以及兰若的武僧减员严重,防卫的圈子只能不停缩小,眼见已经逼近了藏经。 王爷将人手分配给诸位保义头领,兰若僧官,让他们各自负责一个区域的防守,相互协调支援。 寺院毕竟不是坚城,设计上并没有考虑防御战所需的调度便利,因此相对i说,防守方反而处于不利的局面,策略选择没有进攻方灵活。 果然,眼见防御圈已经被压缩道最小,夜袭的黑衣人忽然又收起了队伍,像是在协调最后一次攻击。 只听啪的一声,一道烟花自藏经内窜起,紧接着便听到小龙王一声大喝,仿佛已经动上了手。 就在同一时间,数十名黑衣人也不知从哪里同时冒了出i,一齐冲向藏经的西北角。 守在那里的正是蜚驮堂首座婆罗门大师。 其他人马还不及合围,婆罗门便已和敌人遭遇,乱战之中他也不知被谁用重手法击飞,倒跃进了藏经院中。 防线瞬间被冲开了一道缺口,藏经院落内霎时间就涌入了十余道人影。 小龙王不知被谁击倒,已经昏死在院中,一名黑衣人路过的时候还不忘顺带踹了一脚,正是当日姬楼烦。 不过他们今日的主要目标是太后,所以他也不愿浪费时间再帮小龙王补一刀,而是直接扑向了最远端的禅房。 “南无阿弥陀佛!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随着一声佛号,一名老僧提着扫帚,从暗处踱了出i。 他看上去走得很慢,却不知踏的是什么步法,每一个黑衣人都感觉老僧是在向自己走i。 冯亮初i此处,就曾经注意过这名扫地老僧。 他看上去很不普通,却又哪里都普通。 仔细观察他扫地时的步伐,动作,完全没有功夫的痕迹,但是偏偏他的人往哪里一站,冯亮就觉得无懈可击,找不出半点破绽。 作为保义军的资深密谍,冯亮一直认为他的直觉没有错, 事实上,他还是错了一些。 因为他觉得就算这名老僧会些武功,其造诣和诸堂首座也是无法相比的。 但是当他率领所辖小队翻墙入院支援的时候,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姬楼烦挑选了最远端的禅房,前方有足够的距离加速冲刺。 他生长在塞外,常年与风沙烈马相戏,大腿的肌肉虽然并不粗壮,但是紧致结实,有着远优于中原士人的爆发力。 虽然他不能像杨大眼一样追风逐电,但在百米之内也自诩可以赶超奔马。 他一旦撒丫子冲起i,在这里应该没人能够挡得住他。 神秘扫地僧人走得极慢,自然追不上姬楼烦,也i不及去挡他。 老僧只是简简单单的伸出扫帚,看似很随意的在地上扫了两下,那扫帚便鬼使神差地伸到了姬楼烦奔跑的路线上。 老僧并没有去拦他,只是轻轻拌了一下。 姬楼烦一声怪叫,像是见了鬼一般,因为他实在是没有看清那老僧是怎么飘到他身边的。 但是他依然自负,右足点地高高跃起。 就算你再如何使绊子,我也能从你眼前飞过去。 对!他的速度也的确对得起飞这个字。 老僧并不会飞,但是他的扫帚会。 据说在很多西方童话里,扫帚就是飞行的交通工具。 此时老僧手中的竹帚就像似被施了魔法一般,横空飞起,无巧不巧地就自姬楼烦膝盖侧面戳了进去。 只听姬楼烦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啪啪两声响,两块圆形硬物砸在墙上弹落回i。 仔细看时,却是两块森森白骨连带了些许皮肉,赫然是姬楼烦的两块髌骨。 髌骨周围筋肉多,血管少,这一扫帚又快又准,直接掀掉了两块波棱盖,等到姬楼烦落地后,才有血渐渐涌出i。 一招废掉了姬楼烦,老僧兔起鹘落,划出道道残影,手中竹帚轻摇,瞬间扫倒了七八名黑衣人。 黑衣人不断涌入,任城王等人也纷纷跃墙回援。 受伤的婆罗门大师悄然爬起,趁院内杀作一团,转身避入了一间禅房。 婆罗门自然熟悉寺内部署,四间禅房本是冯太后,皇后,皇子和冯亮所居。 他此时避入的,正是皇子隐修所。 在他之前,房内已经冲进i三四名黑衣人,围着外间一名老妪,作势欲扑。 那名老妪周身无刀无剑,只是捧了一根芦管,轻轻吹着小曲,曲声幽怨,摄人心魂。 一名黑衣人大喝道, “莫听那曲声!” 随后便挥舞钢刀扑了上去。 那名大汉只扑出两步,就如中邪一般扑倒在地。 另外几名黑衣人醒悟过i,翻身一起杀上。 芦管中吹出的曲调忽转急促,如羌笛怨柳,铁骑出塞,每一个音符中隐隐都藏着肃杀的金鸣。 黑衣人随着曲声手舞足蹈,一个个颓顿在地,画面好不诡异。 曲声绝时,闯进房中的黑衣人已然尽数气绝。 老妪放下手中芦管,对婆罗门大师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大师伤势如何? 若是不能再战,也不妨在此小坐,歇息歇息。” 第六十二章 皆空堂前皆空梦 无相门中无相劫(下) 老妪名唤朝,不知其姓,是江北数一数二的乐师。 虽然婆罗门与她是第一次照面,但仍然一眼就认了出i。 当时北国大小乐坊,没有不张贴这位朝大家的画像以充门面的。 她的出场费之高,在当时可谓冠绝南北两朝,四夷八荒。 莫说是那些小邦的皇室,那怕是大魏的宫廷宴席,也未必就请的动这等级数的巨鳄。 但是却有一位王爷,可以日日延请她过府为家宴助兴,那便是当时富家天下的河间王元琛。 朝大家赖以成名的,是她吹芦管的绝技。 一截普通的芦管在她唇边,可以是箫,可以是笛,可以是埙,可以是号角,也可以是杀人的利器。 没有人天生愿以芦管为乐器,朝本是南朝忽律,在宋齐之交那次大清洗中北逃的。 她幼时所受的训练就是使用吹箭,吹着吹着,竟被她吹出了花样,误入了娱乐圈。 朝大家有意将自己洗白,便再也没有重操旧业。 可是没想到此番竟有人能请动她出山,不为奏曲,而是充当二皇子的贴身影侍! 难道大魏的国库已经宽裕到如此地步了? 婆罗门大师向朝大家深施一礼, “没想到在这荒山幽刹,竟有缘聆听朝大家亲自吹奏的芦管曲。贫道实是三生有幸。” 朝大家入寺时曾混在人群中向诸堂僧官见礼,自然是认得婆罗门大师的,于是急忙作势还礼。 就在此时,青虹一闪,直没入朝眉心,旋而一敛,只留下一点殷红。 老乐师面上的笑容还未化开,惊惧地表情只上头三分,却已再也无法控制面上肌肉地变化,如方才那些黑衣人一般,颓然坐倒。 婆罗门依然两手空空,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的那一剑,尸体还残留着余温的朝大家也没有。 婆罗门轻轻一叹,并没有向地上多看一眼,昂首向内堂走去。 一名少年盘膝坐在禅室中,在佛寺住得久了,难免也沾一了身香火气。 婆罗门大师微微一哂,心中暗嘲,如我如空空空空这般首座大师,念诵经文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你这红尘俗世里的小皇子还装什么虔诚? 索性不如给个痛快吧! 婆罗门袍袖微微一抖,一道青光又电射而出,如蜥蜴吐信,直刺少年后心! 铛! 一声脆响,婆罗门的袖中剑直接被弹开,终于露了相。 这袖中剑本是一对,左手剑名“螮”,右手剑名“蝀”。 螮蝀两字合在一起,是指一种外表像蛇的七色爬行生物,这种传奇生物登天化作彩虹,被婆罗门借用i命名袖中青白双虹,倒也形象。 婆罗门的剑意,出自关外乱披风,但是他在速度和隐蔽性上做了大量改良,自创了一种剑法,号称无相劫,是一种i去无形,难以防范的杀人技。 如朝大家这样的高手,也躲不过螮蝀猥琐的偷袭,可是眼前这位少年…… 难道他修习了毗骞国的金刚不坏体? 少年缓缓起身,双眉紧锁,语音肃杀, “你杀了朝大家?” 婆罗门没有反驳,面上挂着一丝贱笑,仿佛是在嘲讽: 就是老子杀的,你打我呀? 现在他自然不再认为眼前少年就是二皇子元恪,这必是一名替身影武者。 婆罗门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眉问道, “不知道这位小亲与河间王如何称呼?” “家父河间王元琛,在下元富贵!”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没错,老爸是天下首富,父可敌国,的确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了。 婆罗门满脸堆笑,忙合十行礼, “失敬!失敬!” 少年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重复道, “可是你杀了朝大家?” 婆罗门知道无法抵赖,狡黠应道, “哎?一时失手而已。” “那你就去死吧!” 毛头小子闻言立刻炸毛,挥拳向婆罗门砸了过i。 婆罗门本想出手格挡,忽然敏锐地感觉到拳风有古怪,随手便抄起身边的红木坐凳去挡。 北朝时期大多数人都是席地而坐,坐凳是只有上位者才能够享受的家私。 元富贵何等身世?带i的坐凳自非寻常之物。 为了让这凳子更加稳定,这只坐凳其实就是一截圆墩,实心的红木,只是在外层镂刻了一些龙纹点缀,也便于搬运。 元富贵一拳砸下,实心的红木凳竟然被生生击碎! 红木碎裂后并不成粉,只是裂作几块,四下横飞。 婆罗门转身避过飞i的木块,心中犹有余悸! 还好刚才贫道机灵,没有用手臂去挡…… 元富贵的招式声势虽大,但动作却不快,他将小臂高举,交叉护住面门,频频做出出拳的手势试探性地进行挑衅。 婆罗门寻个破绽,袖里螮蝀连闪,全部命中。 只是无论心口,侧肋,还是活在当下,剑击之处都是金鸣叮当,甚至连脖颈都无法刺入。 经此一番试探,婆罗门是彻底摸清了元富贵的底细。 他这哪里是金刚不坏体,分明就是充值开挂体,身上套了紫金重甲,颈上是整块颇黎护颈,只要护好面门,那就是刀枪不入。 立于不败之地,就是最高级的金手指,认你婆罗门本领通天,又如何破得了实体金钟罩? 婆罗门的确破不了,但螮蝀可以,螮蝀并非是指那对螮蝀双剑,而是真正的螮蝀。乖乖龙螮蝀,一只活螮蝀! 婆罗门忽地一甩袖,一团七彩光带卷向了元富贵,仿佛是一只活物,形状象貂,皮肤却似壁虎。 那螮蝀兽啪得一声便吸在了元富贵身上,富贵低头查看,却见那畜生身上七彩光芒骤然敛去,变作和他的僧袍同一个颜色,附在他身上倏忽乱窜。 他身上着了重甲,完全感觉不到那畜生爬在什么地方, 纯靠目力在同色的衣袍上辨认,又完全跟不上那东西的速度。 元富贵象耍猴一样翻着筋斗,弯腰转跨,已经做到了披甲的极限,却仍无法甩掉那只螮蝀。 忽然他只觉得耳垂一痒,却是被那东西挑到最软嫩处咬了一口,顿时浑身麻痒,五识渐失。 他眼前兀自金星斗转,忽然一道青芒破空,就像是在浩瀚宇宙中邂逅彗星。 这幅颇具后现代气息的画面,在元富贵的眼底,印作了永恒。 他的眉心流出一滴血,划过眼角,像似一滴泪。 他家中有用不完的金银,吃不尽的珍馐,绢帛成山,美女如,珍珠玉器,古玩藏品,难以数计。 他是家中的独苗,过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忽然想到保义军中寻找刺激,自以为凭借一身开挂的护具,可以天下无敌…… 此刻,他终于有些后悔。 并不是后悔i到这里,而是后悔,他未曾下苦功学一身真功夫,出i混,多金虽是王道,但也总有些时候,阿堵物除了添堵,并没有什么覶用。 》》》》》敲黑板时间《《《《《 本章节中登场了两名龙套,两名看上去很nb的龙套,但是活不过一章还是龙套。 这两位nb的龙套就是元富贵与朝。为什么本作要引入这两个龙套人物呢?因为他们的身份和故事是本作许多历史观点的活化石。元富贵这个喜庆的名字出自杜撰,只是为了表达一种很土豪的感觉,他的老爹河间王元琛,在历史上确有其人,这才是我们要说的正主。 元琛的一生,如同开挂。他的亲爹,是齐郡王拓跋简,本i元琛并非嗣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但是因为河间王拓跋若无后,就被过继给河间王继承了河间王的爵位。此后他商场得意顺风顺水,网罗西域奇珍,成为了大魏首富。富到什么程度呢?今人提起古代装b斗富,自然而然都会提到晋代王恺石崇。但是王恺石崇在北魏元琛元雍面前,那就是瘪三。 《太平广记?奢侈一》同时收录了元琛元雍,首先称赞元雍”(省略若干)自汉晋以i,诸王豪侈,未之有也。”,到了元琛就更厉害了: “后魏王侯外戚公王,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饶。争修园宅,互相夸竞。崇门丰室,阿户连房,飞馆生风,重楼起雾。高台芳树,家家而筑。花林曲池,园园而有。莫不桃李夏绿,竹柏冬青。而河间王琛最为豪首,常与高阳争衡。造文柏堂如徽音殿。置玉井金罐,以五色丝为绳。妓女三百人尽皆国色,有婢朝善吹篪,能为团扇歌陇上声。琛为秦州刺史,诸羌外叛,屡讨之不降。琛令朝假为贫妪,吹篪而乞。诸羌闻亡,悉皆流涕,迭相谓曰:‘何为弃坟井,在山谷为寇耶?’相率归降。秦民语曰:‘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篪。’琛在秦中,多无政绩。遣使向西域求名马,远至波斯国。得千里马,号曰‘追风赤’。次有七百里者十余,皆有名字。以银为槽,金为环锁。诸王服其豪富。琛尝语人:‘晋室石崇,乃是庶姓,犹能鸡头狐腋,画卵雕薪。况我大魏天王,不为华侈。’造迎风馆于后园。窗户之上,列钱青琐,玉凤衔铃,金龙吐旆。素柰朱李,枝条入檐。女支女楼上坐而摘食。琛尝会宗室,陈诸宝器。金瓶银瓮百余口,瓯擎盘合称是。其余酒器,有水晶钵、玛瑙琉璃碗、赤玉卮数十枚。作工奇妙,中土所无,皆从西i。又陈女乐及诸名马。复引诸王按行库藏,锦罽珠玑,冰罗雾合,充积其内。琛谓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见石崇,恨石崇不见我。’融立性贪暴,志欲无厌。见之叹惋,不觉成疾。还家,卧三日不能起。江阳王继i省疾,谕之曰:‘卿之财产,应得抗衡,何为羡叹,以至于此?’融曰:‘常谓高阳一人,宝货多于融。谁知河间,瞻之在前。“继曰:“卿欲作袁术之在淮南,不知世间复有刘备也。’” 《太平广记》虽然是小说体,但本段文字注明引自一篇专著《伽蓝记》,因此可信度应该还是有保障的。限于篇幅,不逐字翻译,提炼重点:石崇是渣渣!元融曾经感叹:“以前一直听说高阳王(元雍)这哥们宝贝比我多,谁知道河间王(元琛),更nb。”这时候元继也赞同道,“是啊,你只想做淮南的袁术(富甲一方),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刘备(富可敌国)呢?” 元琛的富说明了什么?说明当时北魏和西方包括波斯大秦的商贸往i及其频繁,诸如本作刘必金多这样的丝路商人比比皆是。否则怎么会有元琛府邸,(中土所无,皆是西i)满是波斯马,西方透明水晶(玻璃)的景象?玻璃器皿在北朝王室的普及,也可以从描述中略窥一斑。此外,芦管大家朝在这一节中位主推,传说元琛久攻羌人不下,朝大家一曲感动诸羌,尽皆献降。《洛阳伽蓝记》中又称此节为: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篪。在古代章回小说中本是非常流行的典故,只是近代几近消亡,鲜有所闻。 另外,这一节又暴露了一位隐藏富人——刘备。因为《三国演义》的缘故,我们经常将刘备早年经历误读为刘草履,穷得叮当响。其实在正史中只提了一句:先主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这个“少”究竟少到什么年纪,我们不知道,但至少在十五岁的时候,我们的刘玄德大人就已经家境不俗了。他当时师从东观大儒卢植,与士族公孙瓒做同学。就相当于保送北大,由蔡元培亲授,如此人脉就问举国有几人?《三国志》:瓒年长,先主以兄事之。先主不甚乐读书,喜狗马、音乐、美衣服。……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于涿郡,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 公孙家和马家一样是汉之藩篱望族,刘备认了公孙瓒为义兄,自然身份也不同。他不喜欢读书,喜欢的都是上流社会的流行,喜欢拉帮结派,在卢植的贵族班里做了孩子王。很快就有了赞助商。所以刘备十五岁时就已经翻身步入上流社会,是当时的时尚教父。后i刘备在他的义兄手下做了县长兼书记(平原令兼相)自监自管(此时袁绍也不过就是太守),开始了财富的积累。袁绍与公孙开战,刘备为了保全自己,溜去了徐州等着接收陶谦遗产,娶了徐州首富的妹妹。当时商人没地位,虽然糜竺“僮客万人,赀产钜亿。”(横向对比曹家在徐州和首富糜家比就是个渣,家仆数百的鲁肃是糜家零头)却仍然没有官身,于是便有意投资刘备……没想到最后把身家全陪进去了。糜家,此后明显是刘备当家。此时的刘备所掌控的财富,在当时应该已经是无可匹敌了。所以按照元继的比较方法,元琛石崇刘备,这是敌国级别的富豪,元雍王恺,基本是亚国级,而元融和那个因为没有蜜吃而饿死的袁术,最多也就是一方土财主。 笔者迟早会去颠覆三国史观的,有些料呢,我们会慢慢放出i。通过一本书i彻头彻尾的纠正沉淀在文化里的千年谬误是不太现实的。但总要有人尝试吧。 第六十三章 套马悍妇逞骁勇 养龙僧伽丧螮蝀(上) 婆罗门一连放倒二人,却未见到正主元恪。 这禅房里家具陈设简单,并没有可供藏身之处,他在床下梁上又绕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却正迎上一名保义游击也追了进i。 那名游击见过了厅中倒毙的黑衣人,也看到了朝与元富贵的尸体。 如果说是那些黑衣人杀了朝大家与元富贵,实在有些牵强,于是他望向婆罗门的目光便充满了狐疑。 婆罗门尬笑着退出房去,他知道身份已然败露,但在事实不明前,料i也没有人会轻易对他出手,急忙趁着眼前乱局,身形一展,跃墙而走。 潘将军大马金刀坐在厅里,先后闯进i几波黑衣人,都是瞥了一眼便冲出房去。 像她这样的影侍,绝不可以擅离职守,所以就算她明知冲进i的都是贼人,只要他们不继续向里间闯,那她便绝不会出手。 看i敌人此i做足了功课,对于贴身侍卫的分配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在这院中受到集中保护的三位贵人里,皇后冯妙华其实是相对最安全的一个。 而今称她皇后,只不是一种敬称。 她早就厌烦了和妹妹左昭仪冯修华间的勾心斗角,正式足戒出家。 受了足戒,便等于脱离红尘,放弃了世间一切荣华,所谓皇后,也是再也称不得了。 皇后既然独善其身,于江山大势没有半点干系,显然不值得那些亡命凶徒专门针对。 就在潘将军自己都认为只凭她一双大眼就能瞪走所有贼人的时候,又有三名不开眼的黑衣人破门而入。 冲在头里的那人看清潘将军,不禁喜形于色,大声喊道, “就在这里啦,随我i!” 潘将军双眉一挑? 怎么着?难道还真有人想要行刺皇后? 三名黑衣人瞬间形成合围之势,口中呵呵有声,听声音年纪都不算大,应是两男一女。 领头的黑衣人率先挺剑扑上,潘将军挺身而起,将坐凳一甩,迎向i人。 那人下盘功夫不弱,似乎犹在剑法之上,转身一个旋踢,便将镂空坐凳踢碎。 “太极跟?你是风月徒?” 太极跟,是冯太后风月徒部队的秘传技击技巧。 自冯太后命花木兰建花郎风月徒部队之后,太极跟成为风月徒必修之术,创始人传言出自陇西李氏。 因为风月徒的特殊服务特性,太极跟主要锻炼的是腰跨以下,腿法的技击技巧。 因其腿法使用圆转如意,虚实并济,有正踢,有跟落,故名太极跟。 冯太后年纪见长,风月徒部队已经许久不再招新,但是对于今上宫中另有人蓄养风月徒的传闻,依然甚嚣尘上。 当时皇后冯妙华便是被诬为风月徒新主人,承受不住流言,才立意出家。 可是没想到此时i刺杀她的,居然就是传说中的新一代风月徒。 潘将军既然被元宏派i做皇后的贴身侍卫,自然也有她的倚仗。 像她这种豹头环眼的面相,一看就知并非出自盛产俊男美女的华族潘氏。 她老公杨大眼是氐人,而她也是由鲜卑破多罗氏改姓归宗。 破罗多氏率多兰部虎步陇西,后i为赫连勃勃所篡,成为其起家建国的本钱。 多兰部族人勇悍善斗,但最拿手的还是在牧场上套马的绝活。 潘将军虽是女子,但这套马的技术在族中却是当仁不让的翘楚。 其后从戎,也学了一身不俗的刀法,但她压箱底的活计,仍然一直收在腰间。 她用凳子将那领头人冲势缓了一缓,随后刀交左手舞了朵白莲逼开那名女刺客,右手在腰间一探,轻轻抖了抖手腕,刷地将那套索甩出。 自从她看破了刺客风月徒的身份,出手便有了计较。 眼前黑衣人杀到近前,果然借冲力转身旋踢。 这一脚力还没用老,潘将军就趁他旋身腾空的那一刹那,套住了他的支撑腿,猛得向身前一夺。 那汉子重心一失,啪得摔了个狗啃泥。 说狗啃泥着实有些不太确切,这寺庙里的禅房地板可都是青石铺就! 这一口咬上去,那真是溅起一地碎玉飞霞,紧跟着便响起了一串杀猪般的惨嚎声。 领头的汉子踢飞了坐凳,稳了稳身形,一看旁边已经扑倒了一名同伴,心下暗惊, 但既然已经i了,哪里还有退路? 硬着头皮,上吧! 潘将军一声冷哼,将套索的尾部一抛,那绳儿便如幌金绳一般将黑衣女刺客缠了个结实,旋即刀交右手,与那领头汉子斗在一处。 潘将军一上手控住两人,凭借的主要是自己敏锐的判断力,先祭杀手锏依靠预判撂倒对方次强者,再制住三人里最弱的那名女子,瞬间将局面简化成了一对一。 地上没牙的这位最起码要缓个半炷香的时间才能重新拥有战力,而那小丫头挣脱绳索也至少须要十招左右的时间。 这十招之内,她必须取得压制性的优势。 于是潘将军斜肩带背一刀斩出,像似一出手便使出了全力。 领头的刺客见刀势凌厉,忙将脖子一矮,闪身让过。 哪知潘将军这一刀是虚招,她借了下劈之势随刀而卧,躺在地上,贴地翻起层层刀浪。 这套地趟刀法,本是对付小股骑兵最有效的法门,在陇西部族错落之地,最为流行。 潘将军知道太极根的攻击支点都在下盘,于是索性就齐根斩起。 那头目步伐完全被潘将军打乱,腿上功夫丝毫施展不开。 潘将军每进一刀,他便向后退一步。 可是这间禅房也并非如何宽敞,只是几个回合,他便被逼在了房间一角。 那黑衣人眼见避无可避,便想行险从潘将军身上跃过。 谁知他身形刚起,潘将军的身子也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i,刀光如喷泉般怒涌而上。 十招,两半,一地残红。 女刺客这时堪堪才挣脱了套索,看到眼前这等血腥的场面,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i。 院内扫地僧表面上是在对蒙面客做无差别攻击,但其实主要看护的是苻承祖守护的禅房。 斗得久了,蒙面人也逐渐窥出了些端倪。 封魔奴一声怪叫,带着三犬将扫地僧团团围住。 立刻就有黑衣人不顾任城王等人的凶狠狙击,不要命地向防护最严的那间禅房闯了进去。 第六十三章 套马悍妇逞骁勇 养龙僧伽丧螮蝀(中) 这一次夜袭的队伍里确实多出不少好手。 除了封家四将,能与任城王,宝念等人一战的,就有十数人之多。 不过他们一心只想着刺杀太后,并不愿意与旁人多做纠缠,拼着受些伤亡,也誓要完成使命。 在甩下五六具尸体之后,一群黑衣人终于还是涌入了禅房。 一下子冲进这许多刺客,负责守卫的苻承祖拼尽浑身解数,也只能截住两三个厮杀,余下的凶徒便径直向里间冲去。 过不了多时,只听里面一声喊, “我们上当啦!人不在这里!快撤!” 这一堆人又要从窄小的门口再冲出i,又折了几名好手。 经这一进一出,夜袭队伍减员严重,而任城王的主要人手都还保留完好。 封魔奴知道,如果还要继续耗下去,就要顶着全军覆没的风险,于是只能恨恨地打了一个呼哨,示意撤退。 黑衣人顿时开始作鸟兽散,往四下里奔去。 任城王一时也没法截住那么多,只能眼睁睁看着贼潮消失在夜色中,这才开始收拾队伍,清点伤员。 任城王先拜托武僧们将伤员全部抬走诊治,当他看到浑身浴血的苻承祖被抬出i的时候,心中也是一沉。 这位忠心耿耿老人显然是无法渡过此劫了。 虽然夜袭的贼人损失更大,但是兰若寺中也折了苻承祖,朝大家,元富贵三名高手,又有婆罗门大师叛逃,实力也是大打折扣。 任城王只留了自己的亲随,冯亮,以及比丘尼统胡僧芝挑选的少量心腹保义清理院落,其余闲杂人等都必须退出门外警戒。 随后他才带着冯亮僧芝入了藏经。 冯保义带i的官匠这几日明里是在将原本的佛塔改造成藏经,其实主要的工程是在挖掘一间隐蔽的地下室,专门用i应付大规模敌袭的。 此事万分机密,连婆罗门大师这样的首座僧官也一并瞒过。 寺院乃方外之地,本无秘密可言,因此禅房很少设有机关密室,没想到这一招今日还真起到了奇效,让夜袭人铩羽而返。 但是为了将戏做足,拖延时间,那些贴身影侍依然守在三位贵人的禅房里,除了潘将军,余者尽皆罹难。 若非官军早有布置,兰若还真的逃不过今夜之劫。 就在任城王收势残局之际,皆空堂内一道灰卷落,正是婆罗门大师。 他与空空空空各怀鬼胎,早在西北之时就已认得,本i约好今日事成之后一起回返西北共创霸业。 而今他刺杀皇子事败,自然第一时间i寻空空空空。 他远远望见禅房门扉打开,房顶塌落半壁,知道空空空空已经动手。 按照双方实力衡量,那些小辈断无胜算。 于是婆罗门面带笑容,大踏步踏入禅房,本想着向空空空空道喜。 谁知这前脚一踏进门,他便觉出尴尬了,但是他此时又不好发作,只能双手合十,满脸堆笑道, “庆大侠可曾同i?” 这一句话是任城王临时下发的暗语,专门用i针对百变拔拔的。 因为按照他们预先的谋划,庆并不会出现在主战场,而百变拔拔必然会想方设法混入禅室对冯太后动手,于是任城王便选用了这句暗语。 粗听这“庆大侠”的称呼似乎于理不通,但庆而今江湖地位已经暂摄一宗之主,亦未尝不可当得。 知道这句话是暗语的人固然可以神色自若,但若没有被事先告知,闻之难免要失神琢磨琢磨。 所以百变拔拔化作小龙王的模样,一出场就被看破。 任城王将他先送入内院,实是想将他交给扫地僧处理。 只是当时扫地僧略微谨慎了些,直到“小龙王”放烟花示警,这才出手将他制住。 藏经前发生的事情,庆此时自然不知,但依然按规矩还礼, “瓠姑娘有伤,需人看护。” 婆罗门大师目光一转,望向盖坤, “这位壮士看上去面生的紧,不知如何称呼?” “檀宗,盖坤。” 盖坤本就不喜多言,蒙冤十八载,也未对自己多做辩驳。 他与婆罗门大师并不熟悉,因此口气难免听上去有些生硬。 婆罗门忙打了个哈哈, “今夜藏经遇袭,局面已经大概得到控制。 宝念大师嘱咐我在寺中四下巡查,防止有漏网之鱼在它处作祟。 看此处情形,也是……” 婆罗门在说话的时候,庆一直在留意着他的袖口,此时忽然察觉他袖口中有异动,抢先挺肩撞向盖坤, “师叔小心!” 盖坤何等人物,得了庆示警,立即也向庆一挤,两人相互借力,倏尔即分。 一道青芒闪过,却落在了空处。 这时祖暅之也围拢了过i,张开一个扇形,将婆罗门堵在门口。 只留下殷色可退在远处在护着重伤的刘赢。 婆罗门十分诧异,忍不住问道, “庆小侠是如何看出本座破绽的?” “你就是那个与太子串通谋反的线人。 当日我们放出太子将入兰若的消息,你曾经躲在树林中窥视我们。 你的僧袍在那时曾割破过一角。 这件僧袍想i里面还缝有藏剑的机关,所以你今日也穿着。” “哦?这倒是本座大意了。 没想到这么一个小细节,居然能被你惦记到现在……” 婆罗门满脸堆笑,忽然双袖连扬,右手剑射向盖坤,左手剑指庆,异兽螮蝀也倏然蹿出,向人群中冲去。 “那是什么!” 殷色可看到一条翻着怪眼形象可怖的蜥蜴忽然蹿出,而后又忽而失去踪迹,心头不由大骇,立刻尖叫出声。 祖暅之也瞥见了那头怪蜥,他也无法识破那怪蜥的种类。 但是蛇蜥之属,多畏雄黄。 雄黄作为丹,药常用素材,他身边多少总会带些。 于是祖暅之毫不犹豫,一边踏着碎步作出威慑,一边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连瓶盖也顾不得打开就向地上摔去。 瓷瓶啪得一声爆裂,粉末洒开一地。 那只螮蝀被雄黄的味道一激,顿时脸都憋绿了,象没头苍蝇一样满地乱窜,一会儿和青砖同色,一会儿又露出绿油油的本色。 人类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只要能看到,殷色可便也不觉得那蜥蜴有何可怕,旋即与暅之联剑,不过几个照面,就把那只螮蝀切成了虫带虫東。 庆身上伤得也不轻,眼见寒霜扑面,不敢硬挡。 他脚下倒踩凌波微步,拉开距离,这才挥剑招架。 婆罗门没料到庆居然还有如此诡异的腾挪功夫,一击不中,便已经被盖坤缠住。 第105章 套马悍妇逞骁勇 养龙僧伽丧螮蝀(下) 只打了几个照面,婆罗门便知道今日断无可能将这几人除去,转眼又见到螮蝀被暅之,殷姑娘斩作数段,心痛之余亦不敢恋战,甩了个虚招转身便走。 这一夜所有人过得都是战战兢兢,和衣枕剑,相互换防。 直到清晨,庆这才赶去拜会任城王。 到了任城王那里,才知道大哥元法僧失踪了一夜,只有百变拔拔冒充的西贝货曾经出现。 庆顿时急了,莫不是大哥遭了算计? 他转身就要去寻,却被任城王拦住,晓以利害。 一来此时庆身份特殊,已经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欲除之后快; 二来这嵩山林海莽莽,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庆正踌躇间,外面有小校来报,庙门有人以断刃寄笺,火漆封上言明由代理檀君庆亲启。 庆接过信笺,望了任城王一眼,后者伸手示意请便。 于是庆火速撕开信笺一口气读完,哎呀一声,便飞身奔了出去。 任城王还没反应过来,庆的声音悠悠传来,已在百步之外, “有人掳了大哥邀我单独会面,暂时失陪了。” 任城王心中暗叫不好,能制住元法僧的人,身手必然不在庆之下,这小子竟然毛毛愣愣地就去了! 可他再要唤人去追,又哪里还追得到呢? 更何况而今的任城王早就是忙得焦头烂额,根本也没有时间理会这少年的冲动。 王卒保义昨夜轮值,彻夜未停,这才将所有尸体都处理停当。 可是百变拔拔的尸身却莫名失踪。 在清理出来的尸体中,他们发现有大量纹有神秘刺青的江湖人士,一个可怕的传言,正在得到证实。 江湖当中的势力划分有师承宗派,也有隐秘帮派,还有介于宗派与帮派间类似斩蛇山庄这样的江湖组织。 这三种形势相互渗透,无法分割。 比如说斩蛇山庄里的天奴,他们未必属于剑宗,而且也有可能在其他江湖帮派中兼有重要身份。 从目前保义军获得的情报来看,参与夜袭的这个江湖帮派,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尊”。 据说当年冉魏以乞活军起家,国破之后这些散布在天下的乞活客依然尊天王,谋求为冉氏子孙复辟。 天尊的存在,无疑是对今上权威的威胁。 可是他们就像头风之疾,察之不易,驱之不净,每每遇到你烦心时,他便趁机来添堵,最好还能一口气要了你的命。 讽刺的是,今上这一朝,大魏国力之盛,远非昔比;军力之强,四海称雄。 而天尊居然在此时有所动作,难道真应了易命所,否极泰来,盛极则衰的谶语? 在昨天擒获的俘虏里,也有一位非常棘手的人物,各位将官都不敢轻易处理。 此人为潘将军所擒,正是刺后三人组中的那名少女。 潘将军昨夜斩了两贼,将那女娃吓哭了,没命的嘶吼道, “你不能杀我,我爸是李彪!” 她这么一咋呼,还真把潘将军吓住了。 这李彪又是何许人物? 我们就要从古代皇帝批奏章这事儿讲起了。 之前我们曾说过,奏章先入尚书省,尚书省是窗口部门,有章必收的。 然后在尚书省这里作一次过滤,哪些能打回地方办理,或者可以直接交由其他府司处理的,在这里就过滤掉了。 剩下来的奏章送进门下省,门下省才是真正有实权的地方,他们可以主动处理一些奏章,将疑难不决的,批好意见注解,送中书省。 中书省就是皇上的秘书处,按道理送到了中书省的表章都应该是皇上御批的。 但这都是理想状态,其实呢,皇帝要批阅的文书很多,而且各朝历任的皇帝勤勉程度也有不同。 所以很多皇帝干的都是画圈圈盖大印的活,甚至还有更懒的连玉玺也交给亲信盖了。 因此在实际操作中,皇帝都会默认一些臣子的批注建议通常大方向都是对的,这种人批上来的折子,就只要盖印就行了。 这个人会是谁,属哪个部门,那真的要看当朝皇帝的喜好。 他有可能只是门下吏,也有可能是中书令,尚书仆射,甚至只是一个宦官。 在当今大魏也有这么一号人物,这人并不是权倾朝野的李冲李少傅,而是中书省著作郎兼御史中丞李彪。 元宏评价李彪“吾之有李生,犹汉之有汲黯”。 李冲更是夸李彪可平章古今。 平章,平者,评也;章者,彰也。 就是说他臧否古今三观在线,这样的人物递上来的奏折,免阅直批。 所以这李彪可谓是为君平章事第一人。 此后但凡人臣得了平章事的头衔,无论他挂得是什么阶级的官职,都有相佐的实权。 李彪的可怕还不止于此,更重要的是他还兼了御史中丞这个监察职司。 什么意思? 就是他可以弹劾百官,奏折自批! 这隐藏权限多恐怖,可想而知? 当然,他能有这个权力,完全出于魏帝对他人品的认可,认为他可以如先贤汲黯一般公私分明,刚正不阿。 正因为如此,除了今上本人,大概朝堂里也只有李冲一个人怼得动李彪,其他人哪儿敢碰这硬骨头? 眼下说抓到的刺客是李彪的女儿,那都没人敢去问审。 可是眼下事关重大,没人审,也要审啊。 怎么办? 任城王这就拉出了皇后,二皇子,潘将军一起会审。 皇后是李家姑娘的刺杀目标,潘将军是目击证人,至于元恪,那是用来背锅的。 任城王这个王爷爵位有可能背弹劾掉,元恪这个皇子的身份那可钢板一块。 更何况,这么敏感的时候,哪里有外臣敢介入立嗣这等大事? 就算如李冲李彪这样的人臣之极,他们也不敢拿自己家族的前途来开玩笑啊。 去了蒙面的黑巾,李家这小妮子倒也生得精致可爱,只是眼下受了委屈,撑着水汪汪的一对泪眼,撅着小嘴站在众人面前一言不发。 元恪看得有些不忍,忽然拍了拍身边的蒲团, “小姐姐莫要哭了。 不如,坐下来我们慢慢说。” 李家丫头见那小男孩似乎还比自己小了一两岁,面容颇为亲切,便大剌剌走过去坐了,仿佛丝毫没有把自己当作一名俘虏。 任城王忙望向潘将军,显然是在询问安全方面的问题。 潘将军做事自然老辣,这闺女全身从上到下,能藏东西的地方早就被她摸了个遍。 于是她便向任城王微微颔首,示意安心。 》》》》》敲黑板时间《《《《《 这节知识点有点集中……所以我们一个都不讲,我们讲些题外的x!跟着《太平广记》的足迹来一些新知识点。 《太平广记·奢侈一》中不单记有元雍元琛王恺石崇,还引了汉代《西京杂记》中的文字来形容汉宫豪奢。其中有一节提到汉武帝:“汉武帝时,身毒国献连环羁,皆以白玉作之,玛瑙石为勒,白光琉璃为鞍。在暗室中。常照十馀丈。如昼焉。自是长安始盛饰鞍马。竞加雕镂。或一马之饰直百金,皆以南海白蜃为珂,紫金为花,以饰其上,犹以不鸣为患。或加铃镊,饰以流苏。走如锺磬。动若飞幡。后得二师天马,常以玫瑰石为鞍,镂以金银鍮石,以绿地五色锦为蔽泥。后稍以熊罴皮为之,熊毛有绿光,皆长三尺者,直百金。卓王孙阙百馀双。诏使献二十枚。” 这里说汉武帝以玛瑙琉璃白玉装饰马鞍,长安开始盛行马鞍的装饰工艺,雕镂镶珠,竭尽奢华之能事。等等,这里好像有什么不妥?史学家不是经常说中国西汉没有马鞍么?对!那些学者都是留学回来的,有些驼背。 西方及西方培养学者认为:马鞍,马镫,都起源于中亚。中亚的马鞍最早出现在公元前四百年,纪元前已经普及。中国在西汉以前不存在使用马鞍马镫的证据。他们是如何看待所谓的证据呢?亚述壁画马有鞍镫,中国西汉时期的壁画都没有。拜托,汉代壁画目前主要分关外壁画和洛阳壁画两类,洛阳几个墓葬中的壁画基本都是春秋故事。关外的壁画那根本不反应关内军队情况。如果关内用鞍,关外不用,恰恰说明鞍镫不是自西向东传,而是自东向西传的。中国有文字,有官史,你去信画干什么?洛阳那几个不知所谓的富家翁壁画,能代表大汉天军?开玩笑! 中国何时有鞍? 《管子·山国轨》曰:(齐)被鞍之马千乘。 《吴子·治兵》:人马相亲,然后可使。车骑之具,鞍、勒、衔、辔,必令完坚。 《淮南子·兵略训》:故得道之兵,车不发轫,骑不被鞍。 早在春秋时期,中国的鞍具,就已经非常普及了。到了汉代《史记》留侯,李广诸传都可证明我军军马必备鞍。在中华典籍里,至少在公元前440年,我们对骑具,车具已经有别,鞍指骑具(见《淮南子》)。骑具的分类非常讲究,普及的军队数以千计。成书的年代放在那里,如果没有马鞍,难道是他们脑补幻想出来建议君王的? 中国何时有镫?有人说这下你拿不出证据了吧?《吴子》介绍的马具里面并没有提到镫。不错,镫的出现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比鞍晚,但也没晚到哪里去。这里我们又要强调考古不能只考古,还要学语文这个论点上来,诸如“花”字的渊源,“烽燧”两字的渊源,让那些“历史”学家都走过不少弯路。 镫这个字也一样。镫本来是祭祀用的厨具,不是马具。你如果去查汉代文献,所有带有镫的字条,指向的都是祭祀。那是不是意味着当时没有“镫”这个东西了呢?当然不!我国笔画查字法第一书《玉篇》收录:?,靸具也。而靸,是小鞋的意思(靸,小儿履也。)。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是马上够脚的装备。此外,《广韵》有记,?:车具又小儿履名??。就是车马上像小鞋一样的东西叫??。 而?,?这两个字,早在汉代以前就存在了,《说文》都有收录。只是解释非常简略:车具也。其实在《说文》当中,表示车马行头的字非常的多,现在对得上号的不过半数,很多字到了《康熙字典》编撰的年代,确切意义都已不可考了,只能照抄《说文》条目。当时古代马具远比今人所掌握的资料复杂,齐全,从当时的造字中便可窥豹一斑。 所以面对西方学者,和“西方”学者,不要多听他们的鬼话。他们最擅长偷换标准和概念。我们一定要相对举证,不能他们说什么是证据就是证据,他们不认可证据你就没有。文字不是证据?很遗憾,谁让他们的先人没有记录下详尽的史料呢? 第106章 痴傻白甜平章女 邪惑玄虚弄叶人(上)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会来这里?” 小元恪从身边的茶几上随手拿了一块糕点,递给了李家小姐姐。 小姐姐显然对于美食没有抗拒能力,开心地接了过来,一边啃着一边说, “哎?这桂花糕似乎比我家里厨子做的好吃些。 我叫李灼华,我爹是李平章。 前些日子族兄李布说带我来嵩山,可以游山玩水,拜佛听经,还能替天行道杀坏人,我就跟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以后我能常来找你讨桂花糕吃吗?” “当然可以啦,我叫元恪。 日后你可以让爹爹带你来宫中找我。 我会专门嘱咐御厨帮你多留些桂花糕儿。” 李灼华听到这里才感觉有些不对劲,咬在口中的半块桂花糕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你,你说你叫什么?” “元恪,元亨利贞的元,执事有恪的恪。” 李灼华的嘴张的老大,可是眼睛却瞪得更大,几乎已经张成了整圆, “你是二皇子?” “是啊,我就是今上的次子。” 元恪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然很平淡。 对他来说,自然可以说得坦然,但听在李灼华耳中,那就如同是一道惊雷啊。 她指着潘将军问道, “那,那她呢?” 潘将军自然不会劳动二皇子代答,她咧着嘴自报家门, “末将杨潘氏,是殿前游击将军杨大眼的夫人。 此番来嵩山,负责贴身保护皇后的安全。” 杨大眼因为体貌奇特,在大魏朝堂可谓无人不知,可是这位李家小姐姐现在并没有心情道声久仰。 她听了潘将军的说辞,望向皇子上首端坐的那位比丘尼,忽然想到了某种传说,身子就像触电般弹了起来,然后咕咚一声跪倒。 她是李家的大小姐,虽然一身的公主病,但是从小便学习尊卑礼仪,在疑似皇后本尊面前,哪里还容得放肆? 只是眼下这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皇后这个称呼毕竟是不能乱叫的,她狐疑地望着哪名比丘,也不知该如何出口问询,期期艾艾,一时说不出话来,就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好在皇后是个宽厚性子,赶忙吩咐元恪道, “方外人哪里当得起如此大礼! 恪儿,还不快去将李姑娘扶起来?” 这声恪儿一叫,李灼华就算再粗线条,这时候哪儿还能不明白,忙抢在元恪起身之前先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罪女见过皇后千岁,见过二皇子殿下,见过潘将军! 昨夜,昨夜罪女着实是冒犯了。 罪女只当是随族兄仗义出手,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做的刺驾这等勾当! 民女罪该万死!万死!” 李灼华正要再叩,身子却已被元恪拦住了。 皇后自出家后,便早已不理红尘事,在座诸人若是要论话语权,其实应以眼前这位舞勺少年为尊。 元恪对眼前这位小姐姐印象颇佳,于是一边将她扶起,一边出言劝道, “李中丞是个好官,我在宫中时常听父亲提起。 所以眼下之事恐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想将李中丞拉下水,乱我大魏朝堂。 你恐怕也是受人蒙蔽,被诓至此处。 因此昨夜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皇后居士,恪儿有心向学,可是身边无人伴读,实在枯燥的紧。 居士是否可以向父皇谏言,从掖庭里拔选一些通文墨的宫人陪儿臣读圣贤书训? 至少要向李家姐姐这样庄淑文静的,方才得宜。” 这番话一出口,就显出了这位二皇子与众不同的老成。 李灼华刺驾已是事实,国法在前,没有惩罚是断然不可能的。 所以二皇子的意思便是依律将罪女配送掖庭,再由皇后建议,将李姑娘从掖庭中捞出来,为二皇子侍读,免受贱役之苦。 皇后为人淡泊,也不再计较李姑娘昨日刺驾之事,微笑应道, “如此也好。 不如偏劳任城王与李中丞交待一下。 若他无意见,贫道也乐得做个人情。” 所谓偏劳任城王交待,其实是在嘱咐任城王再查一查这妮子的底细,若果然是李彪的千金确是误遭人利用,那便依元恪的意思去办了。 皇后这一番表态也是滴水不露,也不枉她当年曾母仪天下,三宫是尊。 元宏这一朝盛世,真的是厚积薄发,并非一人一政之功。 潘将军见李家妹子是个一问三不知的傻白甜,自己等于是抓了个废物,心下好不懊恼,忍不住向任城王抱怨道, “这,这下线索就断了?” 任城王摇了摇头, “怎么能说线索断了呢? 经此一战,首先说明风月徒与皇后没有半点关系。 其次,关于新一代风月徒的来路,本王虽然一直知道与李氏有所瓜葛,却抓不住其中脉络。 眼下正有一人,本王以为或多或少应与新风月徒有些关系。” 潘将军并不是一个喜欢废脑的角色,最受不了的就是卖关子, “王爷啊,您就直说吧。 您暗示我再多,不直接告诉我答案,我也猜不出来。” 任城王微微一哂,继续解释道, “我说的便是现在兰若寺中的四皇子幕僚祭酒李神俊。 他的武功路数,冯保义曾经亲自留意过。 此人在太极跟上的造诣,恐怕直追当年李冲,必然与风月徒有极深的渊源。 他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摇摆,动机不明。 所以本王昨夜特别将他支去四夷馆负责治安。 本王也曾事先打听过此子为人,他属于陇西李氏保皇宗支,应该不会行对今上不利之事。 但是李氏与元氏间的关系向来微妙。 他的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还要问过方知。” 潘将军忙着人去请李神俊,又另派人李灼华小妹妹带了下去。 未过片刻,便有小校来报,说李神俊昨夜便已离开兰若,无人知其行踪。 任城王此时终于觉得有些棘手,将眉头紧锁,不无担心的叹道, “李神俊?李冲的侄子。 李灼华,李彪的女儿。 还有那个不阴不阳的李天赐…… 在这个当口,李氏如果也出了问题,那可就真的是难以收拾了。 不行,本王要面君。 此番需要带着太后,皇后,皇子同去,以策万全。” 皇后皱了皱眉, “太后多半是不愿意将自己的行止曝露天下的。” 任城王摇头道, “何须曝露此节? 魏王郊祭汜水,以安洛都东屏。 汜水出浮戏之山,遥联嵩岳,其神季娇。 故于玉季娇所化少室之山,征调御建兰若比丘尼统,率寺内比丘往汜水之甸诵经祈福,以襄其事。 如此可好?” 第107章 痴傻白甜平章女 邪惑玄虚弄叶人(中) 庆得了密函,与留书人约于少林之畔鹰嘴岩相见。 按照信中所示,见面的这个地方庆十分熟悉。 正是昨日他与四姐回返兰若,目击觉法大师遇袭的那处突岩。 难道自己的行踪,一直落在他人耳目之中? 此时他心系大哥安危,也无暇细想自己此行凶吉。 他这个年纪,本就应如啸谷乳虎,有时就应该有这种混不吝的态度,管他娘的危机四伏,一个字,就是干! 突岩上坐了三名黑衣人,连面目都用幂磾遮住,均如禅定状一动不动。 庆本就是有所求而来,对方人数又众,他自然不会冒冒失失,一言不发就动手。 他将礼数作足,叉手施礼, “三位前辈,不知约在下到此,有何见教? 我大哥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呀哈哈!” 三人均未曾动作,一声怪笑却莫名响起,将庆吓得打了个哆嗦。 仔细看时,只见一片树叶仿佛被风儿刮起,那树叶上居然画有眉眼,随风起伏时便如活物般生动。 那笑声飘渺,让人一时捉摸不出来处。 三人静坐不动,只有一片绿颜神色可辨,营造了一种是那片树叶在发声的错觉。 若是庆不认得祖家公子,可能真的便要被这种江湖骗术唬住了。 可是他从小就是被祖暅之坑大的,什么杀鬼见血,清水变色,点石成金的把戏也不知见过多少。 根据他的判断,对面三人中必然有人精通腹语之术,以及牵丝之戏。 合十打坐,可以用假手,而真肢则笼在袍中操丝弄叶。 装神弄鬼,必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庆脑中略一转念,反而沉住了气,不再慌乱,笑吟吟地向前平视,静待对方率先出招。 那片树叶簌簌乱抖,就像跳大神一般大惊小怪道, “噫,你居然如此镇定? 嗯,代理檀君,倒是不能将你小觑了。” 庆闻言,更认定了自己得判断,语气反而愈加沉稳, “前辈既然如此在意代理檀君这个称号,怕是与我檀宗也颇有渊源吧?” “噫?反而是我先露了破绽么? 真是难缠! 好吧,那索性我便开门见山。 庆宗主代理檀君,欲兴我宗乎,欲亡我宗乎?” 庆听对方用了“我宗”二字,那便等于是在自曝家门,认领了檀宗门人的身份,于是朗然应道, “小子不才,为形势所迫,忝居此位,本是权宜之计。 但所权之宜也是为保檀宗不为肖小所乘,分裂离间。 待到大敌扫除,事态平静,自然还是要聚集门人另择贤能,壮我檀宗! 前辈想来在门中亦非泛泛之辈,届时何不共襄此举,尝试肩此重任呢?” “真是好口才! 传闻少侠惊雷震文祖,霹雳斩元悲,三剑迫退封魔奴,一招刺伤姚老三,看破那奸僧诡计,乘祥飞渡两峰,端得是有勇有谋,就算坐实这檀君的位置也并无不妥。 再者说,庆小侠与南朝贵人交好,又得北朝皇族青睐, 若是坐在檀君的位置上,对我檀宗在南北两朝雪洗沉冤大有裨益。 何必还要另寻事端,退位让贤呢?” “哦?那前辈的意思是?” “我可以保庆宗主一个大好前程,成为真正的檀君,在门中树立威信,令江湖同道无可置疑。 只需要庆宗主答应在下一个小小的条件。” “愿闻其详。” “只需宗主允诺,檀宗需敬天尊,受天尊统一调派。 那么庆宗主这个位置,必将稳如泰山。” “天尊又是何人?” “天尊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是与苛政暴君抗争,攘夷尊华的江湖组织。 天尊的名号虽然知者不众,但庙堂之高,江湖之远,没有天尊不能及之处。 无论是大魏萧齐,檀宗道门,保义忽律,还是斩蛇山庄,都逃脱不了天尊的影响力。 而今魏虏窃华,齐王不仁,世风沦丧,竟至于斯, 正是我辈图谋大业,重振山河之时。 庆宗主如能率领檀宗,从善如流,必将成就一段佳话。 届时莫说是一派宗主,哪怕是跻身士林,为公为卿,封侯封王, 甚至,甚至乘龙御天,功成九五,那也并非全无可能。 不知庆宗主,意下如何啊?” 控叶人这番话可谓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蛊之以情怀,诱之以帝位,很难有人不为之动容。 而今听者只不过是一名涉世未深少年,又怎能…… 等等,他好像依然很镇定,他为何…… 庆只是耸了耸肩,将两手一摊,无所谓道, “首先,我本人并没有兴趣做这个檀君的位置,更不要说觊觎王侯的野心。 苛政暴君,当除,但那不是江湖人的事情。 我此番北来,看到不少江湖人物,都只不过在做各方利益驱动下的棋子。 华夷之辨,当正本清源,所以我还在寻找答案。 我之所以代理檀君,就是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檀宗门人沦为棋子任人摆布,或是在无关大义的派系斗争中枉送性命。 如果能为檀宗在南北两朝正名,我自然乐意为之。 但若要将檀宗推入庙堂纷争,非我本意。 恕在下愚钝,有负前辈厚望。” 那片树叶忽然停止了舞蹈,只是略微向前卷曲,轻微地颤抖着,仿佛十分气愤, “哦?庆宗主可需要再考虑考虑? 或者为了小龙王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 庆的声音十分坚定, “像天尊这样有抱负的组织,不会在局势未明朗的时候广树强敌的。 檀宗,大魏皇族,就算暂时没有与贵帮同盟的可能,你们也不会马上撕破脸吧? 杀掉小龙王来向元氏与代理檀君宣战?值得吗?” “庆宗主有些过分自负了吧? 天尊参与了昨夜的夜袭,此时任城王应该已经有所发现。 我们,已经不在暗处了。” “正因为如此你们才不会做绝。 毕竟魏王现在还有更棘手的敌人,没有闲功夫来拔你们的根。 但你们要是真动了小龙王,难保不会被提前针对。 天尊既然还需要檀宗,那就是还没有做好谋国的万全准备,只不过是找了一个看似是机会的机会试探一下。 现在既然已经发现眼前的机会未必有想象当中那么可靠,应该也是正想找个台阶吧? 昨天你们袭击我大哥,只不过是想给百变拔拔创造机会。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我大哥还活着,就说明你们没有必杀他动机。 而今我已知晓大哥是被你们控制,若是他出了意外,我也绝无可能置身事外。 与其现在撕破脸,还不如送个人情,日后好相见。” 第108章 痴傻白甜平章女 邪惑玄虚弄叶人(下) 很难想象,这些话居然出自一名稚气未脱的少年之口。 那片树叶沉吟了半晌,长叹一声, “天尊有一位大人物很看好少侠,也嘱托过我不要伤害少侠。 他说少侠迟早有一天都会是我们的人。 我竟然开始有些期待那一天了。 好吧,既然少侠如此说,那便依你。 你看,此刻身后是谁?” 庆以为是大哥被送出来了,忙回头去瞧, 谁知视野之内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人? 忙再转回头来,却发现三名蒙面人已经只剩下了两位,那片树叶也不知道飘去了何方。 庆唤了几声前辈,却无人应。 他狐疑着走上前去查看那两尊坐像,俱是一动不动。 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撕下了一人的面巾,没想到却露出了空空空空颓败的面容, 双目紧闭,毫无血色,显然已是气绝多时。 庆略一查看,发现他手中攥有一张字条。 打开一看,上书“犯我檀宗者,虽横必诛。”九个血字! 看来方才那名天尊头目,定是檀宗高人无疑。 庆忙又去查看另一名黑巾汉子,本尊赫然正是元法僧。 只是他仿佛被下了禁制,昏迷不醒。 庆见大哥掌心空握,掰开来看,果然有一支小瓷瓶,上书两字:吃我。 瓷瓶里只有一粒药丸,庆见地上遗有水袋,便小心翼翼的捏开大哥的颌骨,和水助他吞服。 庆耐心等待了片刻,元法僧这才悠悠醒转。 初时小龙王神志尚有些不太清醒,但他竟然嚼破舌头强行让自己尽快从药性中恢复, 当他判断出身边并无危险,守在一旁的正是自己的五弟时,终于轻吁了一口气, “我怎么会在这里? 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问题庆自然都无法回答, 他只能将昨夜夜袭之事大概讲述了一遍,又说大哥自从离了皆空堂便下落不明,直到今日有人寄笺留刀约见,这才重新相逢。 元法僧哦了一声,他右肩有伤,身手大打折扣,昨夜他在赶赴藏经途中忽然遇袭。 出手之人武功极为了得,没几个回合便将小龙王击倒,随后他便人事不知了。 此处不宜寒暄,待小龙王略恢复了些体力,二人便一同回转皆空堂。 他们所居的禅房依然毁坏,暅之早已将大家应用的物什搬入了原来空空空空的住处。 众兄弟再次相间,难免将昨夜之事再重复寒暄一遍。 刘赢与瓠采亭此时精神都不大好,大多时间一语不发,只是在听其他几人眉飞色舞地讲个不停。 偷袭元法僧之人,杀死空空空空的那名高手,与庆所见的神秘弄叶人,很可能都是同一人, 此人与檀宗渊源甚深,又忝为天尊爪牙,但对庆一行目前似乎还没有太大恶意。 庆瞧见盖坤师叔虽然在一旁沉默未语,却是浓眉紧锁,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于是忙上前问道, “盖师叔对我檀宗高手想来最为熟悉,此时可有何见教。” 盖坤摇了摇头, “捕风捉影,不足为人言。 但檀宗之内,能一剑杀了姚老三那厮的,不过五指之数。 其中有几位还是传说中的人物,所以我才觉得不可思议。” 盖坤虽然一向话不多,对于无法确定的事情,也不愿意抛出自己的猜测。 但是眼前有喜欢打破砂锅问道底的人啊,这人偏偏还就是他的爱徒。 好奇宝宝殷色可连忙追问道, “五指之数?有些谁啊?包括师傅吗?” 盖坤摇了摇头, “当然不包括师傅。 除了为师,陈道巨,崔灵和,这样的一脉家主,虽然各个技业不凡,但也很难在一招间袭杀姚老三。 近年檀宗诸派系中,若论起武学修为最高的人物,毫无争议的是外门田锡龙田祭酒。 可是十八年前他配合庆宗主行动,刺杀北平王长孙敦事败,其后便不知所踪。 在田祭酒之下,应数高家本家家主高菩萨以及檀家家主檀孺。 高菩萨少年成名,被择选进宫负责金墉城的守备,自此很少在人前展露身手。 但据知情者所言,高菩萨此时造诣或已不在当年田祭酒之下。 而檀孺则是名将檀道济的后人,在战阵上磨砺出的檀子剑法精髓,剑意肃杀刚猛,素来在门内备受推崇。 此二人下,又有王家王敬则,祭酒庞青隼,剑术亦在我之上,或可出其不意,勉力为之。” 庆似有所悟, “也就是说,我今日所见黑衣人,多半是这五人之一?” “三人。”,元法僧插话道, “高菩萨此时正在虎牢护驾,不可能来蹚眼前这趟浑水。 至于王紫霞,是眼下南朝都督会稽军事的大将,也断无可能忽然出现在这里。” 好奇宝宝殷色可又有新问题了,忙举手提问, “王紫霞又是谁?” 盖坤望了爱徒一眼,笑道, “小龙王口中的王紫霞,便是王敬则。 他不但武功通神,还精巫蛊之术,其母本就是湘西著名的巫师。 传说王敬则浴紫血而生,如拢烟霞,肋有副乳,生而异相。 因此江湖人又称其为王紫霞,他所修习的母家玄奇炁功,也被命名为紫霞神功。” 殷色可嘟着小嘴点头道, “哦,原来如此…… 田锡龙,檀孺,庞青隼…… 我觉得一定是那个最厉害的! 田锡龙,对,一定是他……” “不,不是他。” 一个声音自屋外传来,众人不禁都是心头一震。 在座诸人如盖坤,小龙王,庆,都是耳目聪颖之辈,竟然无人察觉有不速之客的到来。 门外秋风潇潇,落叶漫卷,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门口,双拳紧握, 有的手按剑柄,有的暗自运气,均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一袭灰布僧袍映入众人眼帘。 所有人都感觉来人似乎很熟悉,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元法僧忽然拍了拍脑袋, “你,你是藏经院里的扫地比丘。 当日调换藏经人手的时候,宝念大师特别关照过冯保义,将你留下的。” 扫地僧口宣佛号,合十施礼, “小龙王居然记得贫道,幸何如之。” 殷色可哪儿管他是谁,一眼不合就是怼, “你,你为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误会,误会。 贫道只是碰巧过来,本有要事知会小龙王。 不想竟拂了诸位贵人聊天的兴致。 罪过,罪过。” 那老僧话说得客气,不像是有什么敌意的样子, 于是庆也和颜应道, “大师刚才听到我们在谈论檀宗前辈,似乎有所异议,可否不吝见教?” 老僧呵呵一笑, “我对盖先生和小龙王的判断并没有异议,只是认为殷姑娘的猜想有些草率。” 这句话无疑已经表明,他已经悄摸摸地听了半天,都没有被众人发觉…… 此人功底恐怕不在盖坤之下啊。 庆心中雪亮,制止了正要发声的殷色可,继续追问道, “大师既然如此说,怕是和檀宗也颇有渊源吧。” 》》》》》敲黑板时间《《《《《 这几章出场了许多神奇人物,我们从谁开始说起呢?先挑几个配角讲清楚吧。 王敬则,王紫霞,咦……小说里写得玄乎刺啦的,一看就不像是真事儿。这个怎么说呢,史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呀,虽然每位国君出生前基本都会天生异相,但是一些人臣有的时候也会搞些幺蛾子。更何况,王敬则的母亲,真的是巫女!王敬则历宋齐两朝,均有传。 《宋书》:敬则母为女巫,常谓人:“敬则生时,胞衣紫色,后应得鸣鼓角。” 《齐书》:王敬则,晋陵南沙人也。生而紫胞,年长而腋下生乳,各长数寸,梦骑五色狮子。 要点:母为女巫,敬则出生时有紫色胞衣(缺氧被古人记录得多么艺术),诞时发声较晚,气道不畅,有鼓角之音(高危婴儿),腋下生有副汝,长数寸(畸形),这样的孩子能长大,而且长寿,在古代那可真的是普贤显圣了,骑个五色狮子啥得也正常。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历史中一些看似玄奇的记载,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只不过是因为认知的差别,产生的夸张表述而已。 不过这王敬则也不是寻常人物,活了七十来岁最后也差点有机会问鼎九五。这家伙武功好,会杂耍,耍五六把飞刀扔一层楼高都照样接住,而且会捉鬼,还是檀公三十六计(檀道济兵法)的继承人,是个各方面都很神叨叨的货色,和我大檀宗也颇有渊源(檀道济算吗?x)。可惜限于我们的故事主线主要在北朝展开,为了保证史实不被破坏,坐镇会稽的王紫霞只能作为边缘人出场。否则倒是可以和封魔奴凑一对儿好敌手呢。 接下来我们再说说喊出“我爸是李彪!”的李灼华。 这个名字虽然是杜撰的,但她的身份,以及他的老爸,那可都是货真价实。李彪,为君平章事第一人。“平章”这个词,早在史前残章《尚书》中就已经出现。平者评也,章者彰也,平章就是臧否之意。如《后汉书?蔡邕列传》:平章赏罚。盖其意也。平章被解释为主理政务,是唐代朝俗,但在史书中最早可以追溯到的同义诠释,便出自李彪。李彪后来莫名入罪,女儿充入掖庭,《魏书》:彪有女,幼而聪令。彪每奇之,教之书学,读诵经传。尝窃谓所亲曰:“此当兴我家,卿曹容得其力。”彪亡后,宣武帝闻其名,召为婕好。说是李彪的女儿特别聪明,经史皆通,后来被元恪纳为妃子,在元恪死后出家,为比丘尼。咱们这本书啊,就是把李彪入罪,元恪与李氏相逢,以及她最后出家的宿命一起捋了个因果出来。 不捏造历史,只为史实写因果,也是本文宗旨之一。 第109章 张弓逐鹿怨憎会 为兄请罪爱别离(上) 老僧满脸堆笑,皱纹里写满了有亲自远方来般的快意, “贫道俗家姓名正是田锡龙。” “什么?”,眼前最吃惊的人,显然是盖坤。 他从前是曾见过田祭酒的。 眼前的低调老僧,和当年意气风发,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檀宗祭酒田锡龙,反差巨大。 因此方才连他也没有将田祭酒认出, “田祭酒怎会蛰居于此?” 田锡龙连连摆手, “哎,俗家之名就无需再提了。 当年我配合庆宗主行动,在他刺驾前一日,佯刺北平王, 希望这个消息传去平城之时可以略微打乱他们的防御部署。 只是没想到有人事先泄密,北平王已然做了周密防备。 我虽失手被擒,但北平王也并没有对我太过留难。 当时我在北朝被海捕通缉,是北平王将我暂留在府中认剑术师教。 等到风头过了,才送我进了嵩山。” 庆嗯了一声,接口道, “北平王多半也不是出于什么好心。 他怀异已久,只不过是想多网罗一些与魏王有过节的人才,以做成事之需。” “庆小侠说得不错。 宝念大师对贫道有恩,贫道护寺责无旁贷。 可是长孙家对贫道昔年也有恩情,所以贫道还是依着本心做了些事,本来想直接禀明任城王,又怕不太妥帖,因此想托小龙王帮忙代为转达。” 小龙王此时也大概猜到田祭酒所言为何,但事关重大,他还是正色问道, “田祭酒尽可明言。” “拔拔拔六观,本出长孙一脉。 他在昨夜战斗中受伤很重,琵琶骨在混战中被人踩断,从此怕是一辈子不能再与人动武。 贫道念及当年长孙之恩,不忍眼见他丢了性命,便将他救起,送去其他寺院照料。 此事未及先向几位大人通禀。 若是贫道做得不妥,一切责罚,贫道愿一力承担。” 小龙王心下略做衡量,很快便有了计较, “田祭酒说哪里话来,知恩图报乃是美德。 就算是今上知晓了此事,也不会怪罪。 只是如果本王可以一力为大师免罪,不知道大师会不会也投桃报李呢?” 田祭酒双掌合十,深施一礼, “不敢不敢,贫道不止一次触犯了王法,十八年前便已是杀头之罪。 此番又私纵亲犯,若是因此受到处置,贫道是绝无怨尤的。 但小龙王这份心意贫道领了。 若是贫道可以为小龙王略尽绵薄之力,在下自然不会推辞。 待交割差事之后,依然会来自守。” 小龙王摇头道, “观今日事态,今上怕是早就有意为檀宫平反。 若果然如此,田祭酒十八年前的案子,便已经结了。 今上现在虎牢,不轨之臣环伺待发, 若是田祭酒有意随我等护驾立功,面君请罪, 想来昨日之事,也非什么大事。” 小龙王此时还不知道田祭酒昨夜的神威,以他连毙数十暴徒,一人拖住封家四将的功劳,其实也是足可抵罪的了。 百变拔拔虽然曾是保义军中数一数二的异人奇士,但他在局中也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他的生死,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乎。 可是田祭酒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既然小龙王答应为他疏通,那么提出的要求便没有理由不应承下来。 双方议定,田祭酒与盖坤又闲聊了些门中往事,便告辞去了。 众人正要相送,迎面却又来了客人…… 今天这到底是吹的什么风? 祖暅之看到来人,急忙向元法僧身后去躲。 可是郁闷那火爆的脾气岂是容易躲的? 郁闷也不避嫌,硬生生从人堆里挤了进去。 她身材高挑,比没长开的庆,足足高了半个头去。 二人插身而过时,庆只觉得下巴被什么东西撩了一下,立刻囧得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元法僧见来着不善,虽然明明知道祖暅之就在自己身后,他却忽然跨出一步,侧身让开。 郁闷一双美目就这样凄凄然往着暅之,眼眶里薄薄噙着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眸中秋波泛光。 暅之也从来没见过她这副神态,终于还是忍不住关切道, “郁闷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郁闷微微咬了咬唇,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仰头反问道, “我要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这句话完全是下意识间自暅之的口中溜出来的,他自己说完以后便觉得有些不妥, 难道我内心中竟也是不想让她走的吗? 郁闷凄然一笑, “祖郎能如此说,我很开心。 有些事情应该说与你们知道,尽管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做朋友了,但我却不愿意一直瞒着祖郎。 我是柔然人,郁闷并非我的本名。 我乃郁久闾氏王族,族名门心。 家兄便是兰若蜚驮堂首座郁久闾婆罗门。 我们都是已故的柔然仁王郁久闾予成的后人。 家兄是真正的王孙,而我论起来也算是个公主。” 郁久闾门心假装揉了揉眼睛,刻意不让泪水自眼眶里涌出来,强作无事继续说道,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家兄潜入北魏,本就是为了和太子取得联络。 太子想借助柔然的力量早日上位,废黜汉化令,复鲜卑旧俗。 而家兄也想趁机邀功。 若太子成事,便可借助北魏力量夺回被大欢喜王窃取的汗位。 家兄担负了太多东西,难免有时会做错事。 他心心念想要复辟,还要将我许配给源思礼的长子源规。 那天我和哥哥为此事起了争执,于是就逃去太室散心,恰巧遇到祖郎。 其实,其实我的确是比较喜欢中原世家子弟的儒雅气质,尤其是祖郎…… 哎,总之我虽然是想带着祖郎回去气气哥哥,但是那也是情之所至,并非逢场作戏。 话已经说开,你们,你们要想笑话我就尽管笑话吧。” 眼看他的泪珠儿就要淌下来了,殷色可悄悄地将一块锦帕塞进了暅之手里。 好在暅之一向不太在线的情商,这时候好像已经把欠费都补齐了。 他忙走上两步,柔声说道, “外边风大,都被风沙迷了眼。 来,先擦擦。 其实婆罗门大师一直对我们还算客气,只有昨日事发的时候起了些冲突。 他养的那只七色巨蜥被我弄死了,说来还是我们欠他多些。 再说,只要你不参合到那些龌龊的派系斗争里,我们总还能做朋友的。 无需太过伤心。 只是有一件事情想和姑娘商量,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第110章 张弓逐鹿怨憎会 为兄请罪爱别离(中) 郁久闾家的小公主听说心上人儿有事情和自己商量,立刻收了悲戚,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应道, “有,有什么事情? 祖郎只管说便是。” 祖暅之笑得有些促狭, “我们大家叫你郁闷都已经叫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以后,我们能不能还叫你这个名字啊?” 郁闷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祖郎,你几时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好了,只要你不怨我就好。 等我将哥哥哄回柔然,再来找你们。” 等到郁闷走了,其他人这才七嘴八舌地闹腾了起来。 庆抢先叹道, “哎呀呀,当年华阳先生公主斩的谶词真准呐! 柔然公主,二哥,我看这个可以! 只要他哥哥不再来添乱,我觉着你们俩还是挺般配的。” 祖暅之被群起围攻,完全没有还嘴之力,只能故技重施,推说要为刘赢采亭看伤。 可是八卦之事大过天,连采亭也拖着内伤未愈疲乏的身子与他打趣。 恰在此时,救星便来了。 原来是任城王听说小龙王已经安全返回,只是中了迷药,身体略有不遂,于是便亲自过来探望。 任城王一到,众人自然要收敛形容, 暅之再推说要去治伤,便无人揶揄了。 元法僧单独找了间清净的禅房,与庆两人陪坐。 寒暄片刻,元法僧先说起了自己被天尊奇人所掳经过。 关于天尊,这个江湖上默默发展了百年的神秘组织,连保义保惠这样的情报机构也只知道它的存在,却不知道其势力究竟有多大,主事者又是何人。 几人除了担忧,也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情报可以分享。 真正算是大新闻的,反倒是郁久闾婆罗门身份的确认。 冯保义此前已经做过一番调查,深沙当日的致命伤疑似出自螮蝀。 在听说“太子”将入嵩山后,婆罗门其实曾经数次尝试接近皇子。 不过保义军只是有所疑虑,现在有了郁闷的供词,两相印证,便可结案了。 太子的同谋人,一直是魏王心腹之忧。 逼走婆罗门,接回冯太后,小龙王的两件差事便算是圆满完成,正是面君请赏的好契机。 任城王顺势便宣布了入虎牢护驾的决定。 魏王离京入虎牢,这件事情已经传扬开来。 如果没有正当的说法,魏境百姓必然会认为北国将有大事发生,恐怕民心不稳,会出现大规模的百姓难逃。 因此任城王已经着人散布了天子祭汜水的舆情。 既然是祭祀,总也是需要一些礼宾充充场面,所以任城王还想在四夷院里挑些可靠的人同去。 任城王和小龙王自然明白,眼下西北,北平,梁国的军马都有异动的迹象, 魏王亲镇虎牢,其实是在试探诸藩的反应。 放眼中国封建历史,觊觎九五大位的人,从来就不曾缺少。 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总会有些人在触碰人臣的最高层级时,萌生“彼可取而代也”的念头。 君权与臣藩一直在做着某种制衡,一臣藩属可以变天的局面在历史上也并不多见。 那些野心家在积累起足够的实力前,多半会存在一个松散的联盟。 之所以松散,一是因为重臣来往过于密切容易遭到君王忌讳,二是因为他们虽然目标相同,但每个人都是要谋得自己的利益。 这样的松散联盟看起来势大,但步调却不统一。 就像东汉终焉之年,反曹包围网形成,吉本行刺于前,汉中局势动荡,羌氐趁机作乱,陆浑揭竿而起,关羽应势北伐,南阳不战而降,魏讽图谋腹心,看上去曹家已是必死之势。 可是他们步调不统一,被曹操逐个击破,以斩杨修用杨阜为试探手段,震住蛰伏陇西四世三公的望族杨家。 随后迅速掉头舍汉中而南进,大破关羽。 等到关羽败退,一直处于观望态势的东吴这才动手,一股气收了荆州。 陆浑戎,魏讽势力失去强援,随即纷纷瓦解。 而今魏王行险主动求变,敲山震虎,也是异曲同工。 诸多潜藏的势力有的会因为畏惧收起锋芒,有的可能受不了刺激提前发动,有的暂坐壁上观,只看第一波博弈的结果。 四夷院的那些游方僧人看上去都是向佛修道的居士,但其实很多人都有着超然的俗家身份。 把他们绑在身边,有一些势力也难免投鼠忌器。 北平之北,陇西以西,虽通王化,亦是诸族羁縻之地, 源氏,长孙,平城诸藩,要保其根本,也是无法完全忽视这些部族的诉求。 既然是参与郊祭,总要选择一些身份高贵,来历可靠的人。 任城王与小龙王根据四夷院的名单作一番筛选,略作计议, 高昌国马义舒王子,吐谷浑慕容圣婴王子,智大路王子,柳心舞,杨洌,宇文本柕均榜上有名。 而如伽耶这等弹丸小国,或者盘古国这类远荒之地均被排除,无上不灭二僧也因为狙击刘赢一事不在邀请之列。 番邦观礼者需要少而精,有针对性,才能达到预期的战略目的。 唯一让二人起了些争议的,便是萧衍一行人。 诸夷对大魏,就像林邑之于齐,那是纳贡称藩的臣属关系。 但南齐则不同,虽然魏人以岛夷称南国,但宋齐承晋而生,自居正统。 四夷藩属,有的向大魏称藩,有的像南朝称藩,更有甚者两面下注,以谋太平,比如海外倭国就曾向南北两朝遣使。 因此任城王始终认为,南北两朝的敌对是华夏正统之争,魏胜在国强,齐胜在根正,大魏国祭均以宋王刘昶代替南宾,从不另召使节。 但是小龙王则以萧衍与齐王不睦,是可以争取的队友为由据理力争。 二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同时想到了庆,四只眼睛一起望来,庆想不说两句怕是也不成。 这种祭祀仪轨,他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呀? 于是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讷讷答道, “我觉得如此去请萧兄弟,怕是他本人也并不愿出席。 现在南朝忽律已经盯上了萧竟陵,我们的防卫都已撤去,故纸庙的处境并不如何乐观。 此时若是只调萧衍,他万万不可能舍萧竟陵而去。 但是我们可以尝试通过比丘尼统邀请萧竟陵。 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届比丘,参加郊祭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如果我们不需要打南朝的牌,此事可以秘而不宣。 但是一旦需要用到南朝牌进行博弈时,萧竟陵的意义远远大于萧衍,毕竟他比当今齐王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而且萧竟陵随我们走在一起,安全性至少是有保障的,远比他们目前面临的局面好些。 如能晓以利害,萧衍等人应该也不会反对才是。” 任城王一拍大腿,赞道, “小龙王,你交得这个小兄弟本王着实喜欢。 若是庆小友有意出仕魏国,孤可以保小友一个大好前程。” 庆急忙推辞道, “我与大哥相识与江湖。 江湖事,江湖了。 若入了朝堂,反倒不存粹了。” 三人相视而笑,英雄终究惜英雄, 心有戚戚,无需多言。 第六十五章 张弓逐鹿怨憎会 为兄请罪爱别离(下) 出面去请萧竟陵,自然是由庆云做这说客最为合适。 庆云再上后山,已经是傍晚时分,这时的后山已经没有保义军的重兵把守, 橙黄色的斜阳将金秋的气息洒在漫山遍野, 一路行来只有鸟语桂香,再无处处被人监视,芒刺在背之感。 庆云正觉惬意,低声哼着山歌,忽然额上青筋一跳,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响动。 他忽然驻足不动,凝耳听了片刻,朗声说道, “两位高桥尼,跟了我庆某人这么久,何不现身一叙?” “哈哈,庆小哥的耳目如此敏锐,倒是贫道唐突了。” 自山路两边各闪出一道白影,两人的服饰面貌几乎完全一样,正是高桥尼x高桥尼。 “你们究竟是一人还是二人?” “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两人。 这是我们的秘密,庆小哥暂时不必知道。 我们此来毫无恶意,贫道想用一个对庆小哥来说绝对有价值的消息来换一个人。” 说话的,始终是两位高桥尼中的一位,另一人则一直不言不语,仿佛真的就是一道灵契分身,并无自己的思想。 庆云听说她要用消息换人,自然猜想到她是想搭救梦婆,于是略一点头, “这事儿虽然我说的不算,可是我愿意写一道书笺给小龙王。 我们并没有为难梦婆。 昨夜她受伤被擒,一直不愿进食。 她也并没有参与对我们最重要的目标出手。 你若是去寻我大哥疏通一下,也并非没有机会。 不过,那也要看你带来的是什么消息了。”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历练,庆云竟然不知不觉地也带了几分狡狯。 只是这些许的狡狯并不另人生厌,反倒给人一种比以前更靠谱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大人口中,所谓的成熟吧。 高桥尼听了庆云的说辞,果然不以为忤,嫣然一笑,说道, “我们本就不是敌人。 贫道始终是保义军的人,这一点从未改变。 只是保义现在鱼龙混杂,有勤王的,有匡后的,也有偏向旧族的。 而贫道只是欠过空空空空一些人情,帮他做了些事而已。 现在空空空空已死,杀他的人也不是你, 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结。 相反,当日救助吉白尼,庆小哥也是出了力的。 这些恩德贫道自然铭记。 所以,我们不谈交易,从道义上讲,我的消息也该告诉你。 此刻已有衔枚入后山,正被我之前的布置困着。 但是衔枚是专业密部,我的那些雕虫小技,困不了他们几时。 按照进度,今日入夜他们便会动手。 贫道想随你去故纸庙先将吉白尼接走。 你写一封书信让我的分身送给小龙王。 当日我们对你们出手,毕竟是道理有亏。 所以庆小侠只需尽人事,贫道便永戴恩情, 今后无论是何局面,也不会再与庆小侠为敌。” 庆云刚刚应下,那木然侍立在旁的分身便送上了纸笔。 庆云笔走龙蛇,匆匆写了张便笺,便随高桥尼上白鹿峰去了。 高桥尼不愧是后山活地图,竟然别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在峰峦叠嶂间拨出一条步道,比前几日庆云常走的道路节省了小半个时辰。 不过只有两日未见,也不知道那萧衍是施了什么法术,总之庆云只觉得石夫人和吴景晖望向萧衍的神色均有些反常,不但没有半分怨对,似乎,似乎还有些他这个年纪无法完全理解的东西。 吴景晖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与萧衍言谈正欢间,看到庆云和高桥尼一起到了,这才讶然招呼。 为了全神医照顾方便,吉白尼与吴景晖,石夫人安置在一间,而林邑国的小王子在隔壁与褚童子,席阐文同住。 与萧衍一同北来的四义士自然都已经接了消息上山。 现在寺中也有十来名好手,这样的阵容若是对付普通的江湖宵小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是偏偏想要找他们麻烦的人是南朝王牌部队忽律军,那就显得有些不太够看了。 当萧衍听说今夜衔枚来攻的消息,立即与两位美人儿告辞,带了庆云去见竟陵王。 庆云极力劝说萧竟陵立刻启程赶去兰若,目前只有那里能护得他安全。 萧竟陵还没有拿定主意,高桥尼便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她的身边还绕着几只蜂儿,嗡嗡闹腾个不停。 庆云一见那几只蜂儿,便认出是荒村魔鬼花海里所养的异域奇蜂,此时他见高桥尼面上神色,便知不妙。 “完了,完了。 衔枚的动作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我的布置都已经被他们破解了。 就算我们现在要逃,也会被他们半路截住。 狭路相逢,是衔枚最擅长的作战方式。 更何况敌众我寡,我们没有半分胜算。” 庆云大惑不解, “怎么?连你也走不脱了么? 他们为什么要拦你?” 高桥尼杏眼圆睁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这小家伙怎么智商水平起伏不定, “衔枚既然要动手,怎会走脱一人? 万一有人去寺中报信请来援兵怎么办? 此时他们唯一的作法就是格杀勿论!” 其实这并非庆云的思虑欠妥,只是他经验尚显不足,经历的人情世故还是少了些,反应自然没有高桥尼这样在江湖最肮脏的泥潭里拼杀百年的老不死丰富。 但是他悟性很高,一点就透,马上就想明了原委,于是急忙提醒道, “那你为什么不用蜂儿传信给你的分身,让她带人来救?” “她?她还没有学过蜂语与引蜂之法……” 高桥尼话一出口,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立即缄口。 庆云神经如何敏锐? 一听便知两个高桥尼并非一人,并不是什么本尊与分身,其中定然还藏有什么玄机。 但他此时无暇发问,只是淡淡说道, “我知道前辈舍不得吉白尼,但是眼下局势非常, 你如果放心将她留下,我们一定会像保护自己人一样保护她的安全。 而前辈一人若是要走,以前辈对这后山的熟悉程度,似乎应是有把握的吧?” 高桥尼沉吟了片刻,这才应道, “衔枚并非寻常之辈,他们在林中,也能驱动虫蛇以为耳目。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目前也只能姑且一试。 那我,宜早不宜迟,就,先去了?” 》》》》》敲黑板时间《《《《《 郁久闾婆罗门,日后的柔然弥偶可杜句可汗,汉译宁王。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史实人物,文中已经提到,他是受罗部真可汗(汉译仁王)郁久闾予成的孙子。郁久闾予成死后,儿子郁久闾豆仑即位,既伏名敦可汗(汉译恒王)。恒王在位期间,柔然为北魏所破,高车在前文提到过的阿伏至罗带领下叛离柔然,恒王与叔叔郁久闾那盖兵分两路追击高车部。在远征途中军中哗变,上演了“黄袍加身”的戏码,众人斩了恒王,拥立了仁王的弟弟郁久闾那盖为新汗,既候其伏代库者可汗,汉译大欢喜王。自此,汗位便脱离了仁王的子嗣传承。那盖死后传子睿王伏图,伏图为高车王所杀,传威王丑奴。威王时期的柔然,实力已在高车之下,他走了通南梁抗魏的路子,最后被臣下弑杀,立弟弟阿那瓌,号躬亲王。是时北魏六镇起义爆发,国力衰竭,但是柔然更弱,彻底沦为北魏藩属。谁当可汗,都得看北魏的意思。本作出场的郁久闾婆罗门曾经短暂驱逐阿那瓌,暂摄可汗。 柔然当时的活跃领土,很多已经超出了中国今日的国境,但是柔然依然受到了许多化的影响,尤其是纪年采用汉风年号。很多柔然君主,也有内地游学经历,比如郁久闾婆罗门大士,最后的归宿便在洛阳。 婆罗门,印度种姓的最高阶级,来源为纯种的雅利安。关于雅利安,我们日后还会讲两节,所以在本节我们就不做根源性的辨伪。我们沿用西方目前主流说法,雅利安人既印欧人种,发源于高枷索山脉。对,传统意义上印欧人是同源的。婆罗门文化的起源是吠陀书,吠陀书是口口相传的,划重点,口口相传。古印度的文字,最早刻意追溯到公元前三世纪的婆罗米文,而现代经文转写所用的天城文,在13世纪才开始出现。因此尽管大家都推测印度可能在公元前三世纪就有某种可能的文字版本吠陀,但是目前存在的最早抄本,断代于1464年。 口口相传的历史大多相当于中国的三皇五帝史,年代难考,真伪难辨。所以为了给同为印欧人种的兄弟民族找历史,西方学者到也不遗余力的开始认可一些东方僧人的游记,其中最出名的就是《西游记》——的原型《大唐西域记》,以及《法显传》,《外国传》,《往五天竺国传》等等。以文献回推吠陀古书地名及断代,已经成了主流研究。也就是说,有时候西方学者也是可以找到正确方法的,只要是为了证明他们想证明的观点。 我们时刻不要忘记,高加索,乌拉尔,昆仑铁三角,这才是真正的文明摇篮。无论你把走出非洲的假说理论吹到天上,上溯万年,今日印欧人和华夏人都是从这个铁三角地域走出来的。这对于以后我们在讨论闪文化,雅利安文化,吠陀文化,和古炎黄文化相互间渊源的时候非常重要。以后我们会慢慢揭示原来这些古文化在源头上有那么多的相同,到底那家久远,哪里的文化是源头。有一句话不怕先撂在这里,只要不无赖到举着调色板上的画当文字说事,中国的历史记载可以欺负全世界。好吧,我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西方学者不敢承认献的原由了。 小贴士,源思礼的长子真的叫源规。而规,矩自春秋就开始使用了。鲜卑大族起名也真不讲究。八) 感驽亦感言 愚本驽钝,笔耕于起点。 苟弄文墨籍聊赖,不曾闻达于骚人。 二〇二〇三月一日, 拙著《兰若蝉声》上架。 愚尝发大宏愿,若文有小成,则静心皈依三宝。 二〇二〇四月十九,谷雨。 愚夜观天象,密云不雨。 此《易经》所谓小畜之相,必有大事蓄势待发。 二〇二〇四月二十,清晨。 乌云生隙,日映其后,黑唇而粉质。 须臾,天被黄裳,履下霜融。 乃应坤凌于天,否极泰来之兆。 爱你爱你示爱你,万年一遇示爱日, 天生异象,人间必承祥瑞。 兰若一书历七七四十九日历练,于天地交泰之际,彩华大盛,展翅欲飞。 二〇二〇四月二十一日。 瑞彩散去,尘埃落定, 喜鹊鸣枝,五福临门。 兰若字数破五十万大观,是愚者之勤。 双推加持,是识者之慧。 作家等级升l3,是富者之仁。 均订三千入精品,是读者之襄。 蝉联短篇热销,是天时之助。 顺势应时,豪取五杀,还当日所发大宏愿,乃应有之义。 吾师悦闻法师恭奉三宝,为愚灌顶秘传心法。 礼毕,敬三宝,愚细观之。 一折尺,一竹编,一乳鸽而已。 愚不解其意,求之于师,如此三宝何所谓也? 师曰: 尺者,牍也。牍之可折,读者之谓也。 竹所编者,箕也。编成之箕,编辑之谓也。 鸽者,运营官也。 汝辈写手,拜读者,拜编辑,拜运营官,日拜三宝,省身而后已。 愚乃大悟,顿首,顿首,再顿首。 拜读者, 拜编辑, 拜运营官! 一路走来,感谢有你! ——扫叶僧于二〇二〇四月二十一,万年一遇之爱你依旧日。 喜极涕零,不知所云。八) 第六十六章 书香兰若掀血海 鸡皮老僧蜕童颜(上) 高桥尼一走,任昉就开始和四个儿子布置起防御机关。 全神医则将吉白尼委托给了石夫人。 石夫人也是南朝忽律,料来夜袭人不会对她们下手。 只要她们可以保全吉白尼,便算履行了方才对高桥尼的承诺。 席阐文和褚童子受的都是外伤,虽然皮肉没好透彻,但是也能勉强挥刀上阵了。 《兰若蝉声》第六十六章 书香兰若掀血海 鸡皮老僧蜕童颜(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兰若蝉声&/b>》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六十六章 书香兰若掀血海 鸡皮老僧蜕童颜(中) 虽然四周战场都留下了不少衔枚的尸体,但依然还是架不住更多的黑衣人冲入院中。 他们无惧呼啸的羽箭,逐个扫荡着每一间房间。 书,早就被爱书的书圣暂时藏入了地库,可是林立的书架,阻碍了衔枚的视线。 他们粗鲁地踹倒一排排书架,地毯式地搜索着。 “这件房间有人! 是那两个眷娘叛徒!” “她们有伤,顺便处理了!” 发喊的自然不是静默的衔枚,此番随衔枚同来的还有些梅虫儿的手下。 此时南朝忽律,绝大部分的力量都攥在梅虫儿为首的御刀八要手中。 只有眷娘秘部,梅虫儿是完全无法插手控制的。 这次北来任务,萧鸾安排了两个眷娘的头目入队,分明就是信不过八要。 如果届时真的事败回朝,少不得便是眷娘与八要间的相互推诿和攻击。 而眷娘的后台是嫡皇子萧宝卷, 眷娘的性质,又是能在枕边吹风的角色。 到时真要论起理来,板子自然还是打在八要身上的多些。 所以一听说石夫人和吴景晖都被抓去,不知生死,梅虫儿便已经暗自打起了主意,早就将二女变节投了萧竟陵以致那日奇袭失败的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 此时梅虫儿的心腹见到二女有伤,一不做二不休,便要动手。 那林邑小王子本来也算是八要麾下,本该是自己人,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谁让他倒霉和两位眷娘一起被擒? 石夫人受伤较轻,吴景晖和范文赞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得了全神医两日调养,总算勉强可以一战。 衔枚的战斗素质远远高于八要的手下,他们都是严格按照战前部署,目标只有一个,便是老僧萧竟陵,其他人一概不入他们的眼。 因此真正向石夫人这边来的人,并不算多。 可石夫人却是动了真火! 她万万没想到梅虫儿会将自己人也列入了清洗目标。 她作为眷娘之首,岂是等闲之辈? 三尺青锋舞动,守住房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被推倒的。 那几名叫嚣着的凶徒显然是没想到石夫人居然还有如此战力,再想抽身,却怕被对方窥破绽追杀,一时竟走脱不得。 十四好汉浑身浴血。 太史叔明的箭已经射光。 院内满是黑衣人的身影, 无论活的,死的,奔跑的,扑地的…… 一枚响箭破空而起,这自然不会是弹尽壶空的太史叔明所为。 枚叔,梅虫儿与綦毋珍之三巨头,这时才笃悠悠地自墙头现身。 三人看都不看狗斗中的乱局,只是依着响箭声起处扑了过去。 那是衔枚军发现重要目标时示警用的哨箭。 萧竟陵,现身了! 在一处位置较偏僻的禅房里,一道佝偻苍老的身影背对房门诵经祈祷。 之前发响箭的小校,已经被太史叔明飞戟钉在门柱上,但是绝望的神箭手此时正被三名衔枚截住厮杀,根本无法分身赶去应援。 梅虫儿击掌怪笑, “竟陵王,别来无恙啊?” 那老者缓缓起身,转面望向三人,面无表情地诘问道, “在你们眼里,被萧鸾那逆贼迫害的高皇帝子孙,就只有竟陵王一人么?” 那声音洪亮方正,全然没有一丝衰败气象。 老僧的身躯逐渐挺直,不断暴涨,皮肤开始龟裂…… 方才那气息奄奄,老态龙钟的躯壳正在发生惊人的蜕变! 灰败的僧袍在一阵噼噼啪啪声中寸寸碎裂,光滑而有质的肌肤破壳而出,一张年轻冷峻的面庞浮现出来,整个人的形象,气质瞬间焕然一新…… 难道他是天秤座…… (作者划去,那时候还没有这出……)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之术? 梅虫儿正迷茫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相似见鬼一样地嚷了起来, “萧锋!你是萧锋! 江夏王萧阇梨!” 萧锋冷然哂道, “梅太监居然还记得本王?” 太监,这个时候自然不是宦官的意思。 只是因为梅虫儿为外监之首,故称太监。 梅太监此时撞邪的夸张反应并非没有缘由。 江夏王萧锋,论辈分乃是竟陵王的十二叔,但是年纪却比萧子良还小了许多。 萧子良为当年萧家骨肉相残之事伤心益甚,未老先衰,四十余岁的人却已经疲败不堪,精神萎靡,只能在全神医的药石支撑下苟活。 平日里人前的形象,其实都是萧锋假扮的。 所以当日“萧子良”才会寄书萧衍,不要考虑再寻竟陵王复辟, 你行,你上! 萧锋文武双全,通琴音,善书法,当年齐武帝评价诸子,称阇梨第一。 (笔者案:阇梨,萧锋小名。僧侣意也,可见其幼而信佛。) 萧氏以武立国,子弟莫不尚武。 萧锋得萧道成亲自点评为第一人,自然非凡伦之与。 萧鸾篡齐,江夏王萧锋是他最忌惮的人之一,因此便属意忽律将萧锋除去。 当时带队执行任务的,正是外监之首——梅虫儿。 他带领数十好手伏击萧锋,出其不意,先让江夏王挂了彩。 但萧锋奋威还击,将刺客反杀大半。 最后还是梅虫儿在混战中一刀刺入萧锋背门,眼见他跌入滔滔江水。 今日梅虫儿再见当日刀下人,如何能不惊恐莫名? 不过梅虫儿身居八要之首,自然也非泛泛之辈。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啮齿威胁道, “萧锋!本座能杀你一次,自然能再斩你一回! 你的十二星象剑呢? 还不亮剑一战?” 当年萧道成生十九子,每生一子铸一剑,镶星图其上,故云十九星象剑。 萧锋行十二,且在诸萧之中剑法最佳,剑下不知斩过多少鲜卑勇士,因此这十二星象剑在十九剑中凶名最盛,南北两朝,皆知其名。 可是不料萧锋一声冷哼, “父皇所赐十二星象剑早已沉钩江底。 御赐之物,其失也罪, 故某早已弃剑不用, 待来日诛除奸佞,再重铸神剑不迟!” 话音未落,萧锋便已经动了。 他将腿在地上用力一踏,梅虫儿耳鼓便是一阵嗡鸣。 梅太监只觉得自己周围的气压在急剧降低,一股强烈的气旋仿佛在将他拉向萧锋,二人之间的距离转瞬即合。 迎面,便是一道掌风—— “亢龙有悔”! 在如此强大的压迫下,梅虫儿连刀都来不急拔出,如果是他一个人面对萧锋,此时怕是已经成为掌下亡魂了。 但好在他有队友,相当靠得住的队友!8) 第六十六章 书香兰若掀血海 鸡皮老僧蜕童颜(下) 枚叔的反应极快,手中剑如毒蛇吐信直插萧峰左肋, 迅捷,狠辣,刁钻! 他在阳光下出剑,却依然带着阴暗诡谲的气质,不愧是密部殿堂级的大师。 綦毋珍之虽然略慢了些,但他手中的大铁锥无人敢用肉身去挡。 莫说是萧锋,就算是毗骞国的不灭僧,见这把势也只能怂。 可是亢龙有悔既然名为有悔,自然是虚招。 萧锋感觉两侧劲风一柔一刚,但都是一般的致命,于是立刻将掌风一压,借力后翻一小步,错掌又上, “或跃在渊”! 这一次,他选择的是速度相对缓慢的綦毋珍之。 一退一进间绕过了铁锥,直接拍向綦毋的左肩。 这时候梅虫儿和枚叔都在綦毋珍之的另一侧,他们不但无法直接攻击萧锋,连视线都受到了阻挡。 梅虫儿压力骤减,立刻便显示出了过人之处。 他眼见綦毋珍之躲闪不开,立即飞起一脚将后者踹得倒退出去,他也借了一脚之力闪身让步,拔出柳叶弯刀。 綦毋,梅虫自两侧分开,枚叔正面刚上了萧锋的铁掌,他丝毫不虚,长剑贴着对方挥掌的高度再次刺出,目标准确得锁定在左胸第五六根肋骨之间。 之所以贴着萧锋用掌的高度,是让对方无法获得足够的施力距离,就算他变招下压,也无法将自己这一剑完全封锁。 梅虫儿的柳叶刀跟着便也到了。 柳叶刀儿细,这一刀的刀意竟然也是刺。 刀光划出一道弧形,直刺萧锋肋下空门。 萧峰变招也是奇快,双掌下翻,虽然没有蓄力的空间,但他却借用了手腕翻转的力道,释放出绵绵不断的压力,就像是深潭之底囚龙的水压。 这一招“潜龙勿用”双掌分施,将枚叔与虫儿的刀剑锋芒硬生生地按了下去。 那边綦毋珍之堪堪站定了身子,见萧锋一式压双龙,但是背心空门大露,忙向手心啐了一口,擎起大铁锥砸将过去。 萧峰仅凭一双肉掌,以一敌三,依然章法严谨,开合有度。 他听见背后风声起,便知是綦毋到了,于是心中默数,估着身后铁锥的距离,侯着最佳的时机,双手一松,借刀剑反弹之力向斜里穿出,双掌如翻花将三人眼前晃得一阵迷离。 这一式“夕惕若厉”正是已退为进的法门。 刀剑骤然失压,一齐向上弹起,綦毋的铁锥却猛地砸落,这三般兵器要是撞在一起,枚叔与虫儿掌中那柳枝样的铁片当场就要报废啊。 还好枚梅的反应都很迅速,二人伸掌互击,左右退开。 綦毋珍之这势大力沉的一锥,就凿了个空。 眼下形势顿时逆转,萧锋望着綦毋珍之壮硕的背脊,冷哼一声,轻轻一掌拍出。 枚叔与梅虫儿退势未竭,与萧锋之间又隔了一堵小山样的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綦毋珍之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开去,重重地撞在隔壁禅房的女墙上,口鼻之间喷着血色的泡沫,挺了几下身子,便瘫软不动了。 枚梅一刀一剑揉身再上,萧峰的压力便轻了许多, 飞龙在渊,见龙在田,亢龙有悔, 一连三掌如行云流水,掌风隐然狮吼龙吟,硬生生将两名对手隔开。 但见二人首尾不得兼顾,杀手时乘六龙随心而发,郁蓬勃以气出,霎时化作六道掌影,隔绝了梅虫儿所有退路。 只听哇的一声,梅虫儿手中柳叶单刀当啷啷落在地上,捂着胸口一连倒退了十数步,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枚叔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萧锋,后者的目光也在与他对望,只是其中满是讥谑的意味。 “枚叔,衔枚成军不易。 看在我们的人还没有重大伤亡的份上,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你带你的人撤走,我们一个不留。 但是我们的人,你也一个别想动。 包括那两名眷娘和林邑国的小王子。” 衔枚这次虽然派出了百来号人, 但是在沟渠前收势不及,便溺死了小二十人, 被射落的又有二十余人, 院墙下遭到第一波伏击砍杀,又损失了十多个。 眼下能战的人手不到一半,虽然还占着些优势,只要自己再将萧锋拖个片刻,多半也能让十四壮士有些折损。 但是论到正面单打独斗,自己显然不是萧锋之敌。 等到自己败阵,萧锋开始大杀四方,衔枚这边便再没有人挡得住。 这支千年奇兵,可能就真的要毁于一旦了! 留得阴山在,不怕牧马绝。 对于枚叔而言,衔枚的存续大过天。 他长叹一声,扔下了手中长剑,跃上屋顶,打了一声呼哨。 所有衔枚尽皆收拢,且战且退,聚在院中。 梅虫儿带来的人不明所以,犹自隳突,被十四壮士和石夫人纷纷追缴,哪里还讨得活路? 寺中渐寂,兵器撞击声渐渐稀疏了下来, 受伤的衔枚军忍惯了痛,皆是一声不吭。 守寺的十四壮士此时也没有一个完好无恙的, 但就连任神通的四个儿子都是双目圆整,作足了势头,绝不喊痛服软,又哪里有人会示敌以弱呢? 其实双方这个兵力对比,保萧的一方本来毫无胜算。 但是他们先通过伏击挫伤了敌人锐气,又依靠萧锋假扮萧子良直接诱出对方重要人物,在出其不意之下造成忽律衔枚的首脑减员。 这一连串的布置,从激高桥尼外出报信,引衔枚弃其所长,白日强攻便已开始, 其后更是一环套着一环,令人击节赞叹。 枚叔一声不响地招呼着自己人,收拾伤员,清理尸体,也不过一柱香的功夫,衔枚军便带着所有的伤兵,遗骸悄然退去。 庆云望着萧锋,笑道, “那日我见到的,也是阁下吧?” 庆云初见萧子良的时候,便感受到他强大的气场,惊讶于其感知力竟然超越了正值耳聪目明之年的自己,先一步感应到了虫二的存在。 萧锋咧嘴一笑, “并非有意欺瞒庆小侠。 只是竟陵王此时的状况,实在不适合见人, 更不适合重回南朝,去与奸人龃龉大位。” 这时全元起已从佛龛后面扶出一人。 那人白发被面,扶杖而行,犹自一摇三颤,勉强走出几步,都是靠着全神医的支撑。 老者颤动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还需身旁全神医向庆云,萧衍等不知情的人代答, “竟陵王当年离开齐国,实也是情非得已。 萧鸾怕他突然变卦,复对帝位起了心思,早就暗中派人买通了竟陵王身边的下人,在饮食中放入刮骨的慢性毒药。 等到全某发觉的时候,毒已入髓,无法再用药石拔除。 所以眼下竟陵王衰老的速度比正常人快出许多, 只能由我以药方灸法日日吊命。” 萧衍看到竟陵王此时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嚎啕一声,屈膝扑倒。 任神通,太史叔明,褚童子也随之一齐跪下。 他们当年都曾是竟陵王府上食客,蒙王爷施惠良多, 此时见他如此颓然景象,如何还能自持? 》》》》》敲黑板时间《《《《《 此萧锋非彼萧峰,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史实人物。萧道成十二子,南齐江夏王,小名阇梨,文武双全,琴艺书法样样精通。遭萧鸾所忌,只有二十岁就被萧鸾做掉了。这些都是在史书上白字黑字写着的。“阇梨第一,法身第二。”这一句话也的确出自萧道成之口,只不过这本来指的是书法,并非武功。但萧锋可以空手以一挡十的能耐,却也是不容质疑的,记如下《南齐书·高帝十二王》:锋好琴书,有武力。高宗杀诸王,锋遗书诮责,左右不为通,高宗深惮之。不敢于第收锋,使兼祠官于太庙,夜遣兵庙中收之。锋出登车,兵人欲上车防勒,锋以手击却数人,皆应时倒地,于是敢近者遂逼害之。时年二十。 这一节我们主要会接着上一节郁久闾婆罗门的话题谈下去。文中说婆罗门的配剑名蟚,蝬,又养有宠物为蟚蝬。这蟚蝬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蟚蝬=彩虹=虹桥=某种蛇,蜥。 《说文》蟚:虹也(《尔雅·释天》)。又虫名,蛇也,或作蜥,蚳。 《说文》蝬:蟚蝬也,从虫。 《说文》虹:蟚蝬也,状似虫。 在中国古代传说中,彩虹是由某种蛇,蜥类的爬行动物所化。虹字之所以是虫字旁,就是这个缘由。虹桥与蟚蝬,是完全等价的两个词汇。爬行动物,彩色,这个物种其实是从七彩变色龙取材而来的。变色龙,蜥蜴属。 变色龙的原产地在马达加斯加。马达加斯加物种,怎么会在化投射呢? 根据现代基因学,考古学的研究,今日马达加斯加岛最早的定居者,是在公元纪年前后,从婆罗洲(今印尼)坐独木船登岛的。马达加斯加以东非洲诸岛,包括毛里求斯,塞舌尔,留尼汪,莫不如是。 而自来自非洲大陆的移民在这些岛屿上出现反而晚了数百年。 之前我们讲过,南岛诸岛的原住民南岛人,就是广义越人。他们在纪元前的独木舟航海技术,已经被证实可以远达波利尼西亚和马达加斯加了。就像前文我分析古人航海能力的时候提到过的观点,如果我们不以现代交通中对安全系数的苛刻程度来要求古人的话,穿越太平洋完全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复活节岛,离美洲的距离已经非常的近,而生活在那里的土著都是南岛人。以越人的航海能力,美洲对他们来讲根本不是新大陆,澳大利亚更不是。说得更远一些,也是笔者曾经数次提起的一个观点。西方所谓“哥伦布大交换”是以西方地理发现的第一人称视角做定义的。而对于东方国家而言,与大洋洲,美洲甚至马达加斯加的物种交流,比西方的认知早了数千年。 那些一天到晚宣扬古代人的食谱如何枯燥,这个没有,那个没有,都是明代以后从美国引进的云云。这简直就是无知! 在后文当中,我们不单会举实例证明,也会用南北朝文献来还原当时人民的菜篮子。说古人吃食匮乏?开什么玩笑!8) 第六十七章 孤本奇书川汇海 僭栋跳梁狸入罠(上) 萧衍等旧时门客忙着与竟陵王叙旧,萧锋却抽暇过来拍了拍庆云的肩膀, “小子,你不错啊。 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 一身技业如脱胎换骨, 比之当日与王书仙一战,进境犹如天壤。 你是如何做到的?” 庆云连呼不敢当。 那日他得了虫二的指点,不但对剑道精义有所感悟,又自悟了竹马凌波步这样的旁门左道,战力的确是提升了不少。 自入江湖,庆云的战力在实战当中如火箭般蹿升, 这等天赋,令觉法,虫二这样的大能都纳罕不已。 今日萧锋也是爱才,他忽然传向王书仙,问道, “书仙?你送我的宝贝,我可否转赠他人?” 书仙捋须微笑道, “怎么?难道我王僧孺送出去的东西,还会忝腆着老脸要回来不成? 老夫赠你的本来就是抄本,真本早就藏好了。 你若是想做人情,何必还来问老夫意见?” “如此便好!”,萧锋飞也似的蹿了出去,须臾便回,手中却多了三簿抄本。 王僧孺一见,不由赞道, “乖乖,你还真大方,把箱底儿全拿出来了。” “哎!庆少侠屡次仗义相助,我等如何能够见外。” 萧锋将书向庆云手中一塞,庆云赶忙称谢接过。 只见第一本书封面写着: 《剑道三十八篇——附剑掌通易》,又署名庆帝。 后面两本是《服子》上下篇。 萧锋见庆云面露迷茫之色,在旁解释道, “这三簿抄本,是我从王书仙存货里淘出来的宝贝,均是孤本。 这《剑道三十八篇》的作者,似乎与檀宗有莫大渊源。 三十八式剑法皆脱胎《易》传,又附《剑掌通易》讲述剑法与掌法间的互通之处。 我失剑之后,弃剑学掌,这本书对我启发最大。 书中还有一些我自己的心得注解,以及根据剑道三十八篇改良而成的一套掌法。 我称之为——降龙卅八掌。 虽然算不得是什么高明武学,但用来防身应急,却也足够。 另外两篇《服子》,似乎是上周服不氏的秘传, 分作序,例,目,答,心,知,阴,阳,时,器,共十章节。 上至兵法诡道,捭合取舍; 下至鸡鸣狗盗,易容暗杀, 无所不包,号称万川集海。 我之所以能够一直伴作竟陵王模样,而不为人看破,便是托了这本奇书的福。 想来在北朝威名赫赫的保义三忍所长手段, 百变拔拔,遁地不雨,豢兽服不, 也都是从这本书散逸的残篇所记中派生而出的。 方才我们诱敌,激将,埋伏等等这一系列布置,也是我个人读书心得的体现。 以少侠的悟性,读完这几簿抄本,他日成就至少不会在我之下。 当是时也,什么拔拔,枚叔,皆不在话下!” 王书仙啐道, “能不能不吹! 若是衔枚不中计,抑或是将高桥尼擒了去,安心布置夜袭,你还能不能抗得住?” 萧锋傲然用大指在鼻尖上横刮了一下, “哪里有什么如果?赢了便是赢了……” 庆云自然知道这三本书的分量,趁萧锋与书仙争吵的当口,便已经忍不住翻看起所谓庆帝遗篇来了。 以他现在的眼力,自然也可算上是老江湖了,只翻了几页便看出那果然是檀宗遗篇。 所谓剑道三十八式乃是汉代古架,似乎隐然包含了本门乾雷落中失传已久的乾卦诸般变化,以及一些触类旁通之法。 他不禁心下大喜, “这庆帝是何人? 难道上古真有庆国不成?” 王书仙听见庆云的小声嘟囔,舍了萧锋,含笑解释道, “老夫也曾看过此书。 书中所记,确实与我檀宗法门同源。 因此庆帝此人很可能署得便是本名,出自檀宗庆氏,是少侠的先祖。 观其剑理,俨然宗师风范; 读其行文,亦是严谨通达。 如此文武双全的人物,若真是君王, 必然永垂青史,怎会寂然无名呢?” 萧锋平日里似乎颇好与王书仙抬杠,只是人前扮作萧子良时压抑了性子,一旦放开,这种反弹便更猛烈些。 他听见王书仙如此轻率的下了结论,立即不以为然地打断道, “哎,此言差异。 庆国,只是中原不曾存在。 可是蛮荒远服,也许有之。 自古八纮九野,王者无不通华夏文字; 大汉天君传捷之处,常以庆,贺冠土。 渤海,陇西,塞北,均有庆,贺之州。 而最出名的,还是当年汉灭夜郎,雄师观海, 名贺水,建贺州, 庆,贺同也。 所谓临贺国,与临庆国,贺州均是一地。 故苍梧有庆国,居贺水之西,与临庆相望。 南庆无史,但未必出不得什么杰出人物。 我在齐国南抚林邑时,得知林邑滨海有庆山,当地山民仍有北齐南庆东望夷州的世界观。 也曾提道过有一位文武双全的庆帝,在与林邑国范氏的争斗中陨落……” “这事我知道。” 两位眷娘和林邑小王子其实已经凑过来半天了,只是苦于一时插不上话。 范文赞忽然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家乡,自然也来了兴致,也忍不住搭话道, “庆国是夜郎诸国之一,本在苍梧贺水畔。 后来汉军铁骑不断南下,直捣日南。 庆人便退入了今日日林邑境内,庆山之畔。 当时我范氏只是林邑西南澹州(笔者案:今柬埔寨干丹。)的武家。 范氏得了扶南神殿的助力,夺了林邑国。 林邑只是以地称国,就像三韩之称鸡林。 其实我国国号仍延称庆,初代大君范熊曾封禅庆山,封其麓延庆。 但至此以后,扶南对林邑的影响力也一直难以消除。 直到他们强行扶植范当根纯上位,坏了规矩, 才被家父范诸农抓住机会,一网打尽,重塑林邑。” 书仙,萧锋,小王子,都是健谈之人,一聊起来就是滔滔不绝。 若不是高桥尼带了小龙王,祖暅之,殷色可,慧可,明练以及若干僧兵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他们怕是可以一直聊到深夜。 小龙王见眼下事泰,大感诧异。 就这么十几号人,居然击退了大名鼎鼎的衔枚军,而且竟然无一伤亡? 等到庆云把其中原委详细说明,又将萧锋介绍给诸位认识,小龙王还是感觉难以置信。 他自负掌法神通,初闻这等传奇,也是热血上涌,左掌暗捏大手印心诀,出其不意向萧锋一掌拍了过去。8) 第六十七章 孤本奇书川汇海 僭栋跳梁狸入罠(中) 萧锋知小龙王右臂有伤,并不想占他便宜,举起左掌,轻轻巧巧地一推。 双掌相交,只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小龙王上身晃了几晃,面色铁青,这才抱拳承让。 庆云知道大哥吃了暗亏,恐二人尴尬,连忙抢起了话头, 开宗明义,直接讲了今夜上山的主要目的—— 请竟陵王出席汜水郊祭。 萧锋听得急忙摇头,他指着一旁萎顿的萧子良道, “竟陵王确实已经无法出席这等盛典,而我也没有可能弃竟陵王独自离开。 不如你们找萧衍同去吧,他知道有我在护着竟陵王,多半也是可以放心的。” 郊祭之事,战前庆云已经大概提起过一些, 只是当时众人的精力都在防范来敌,并无时间计议。 萧子良精神虽然萎靡,头脑却还十分敏锐,隐约瞧见小龙王等人面上严肃的模样,大概也已经猜到是何状况,便拉了萧衍的手低声嘱咐了几句。 萧衍点头,向小龙王这边走了过来, “小龙王,萧衍愿陪你走这一遭。 不过在下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知道能否由小龙王出面,将萧竟陵安置于前山兰若,以策万全?” 这本就是顺水推舟之事,小龙王立即答允。 众人皆大欢喜,一齐收拾下山。 只有王书仙一人尚不愿离去,还要留在故纸庙清点打理他的库藏。 兰若寺空了两堂住持,自然也不愁无处安置新客。 萧子良一行便被安排在蜚驮堂歇下。 众人休整了一日,任城王便点齐仪仗出发了。 本来任城王最担心的是冯太后不肯从计。 谁知太后最识大体,既然她打定了主意退居幕后,那么便不再对保王派的安排有任何异议,除了要求低调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再没有提出什么附加条件。 此时缑氏官道,几骑快马正在亡命飞驰。 骑手不停抽打马股,仿佛稍微停歇片刻,便会被黑白无常将魂魄拘走一般。 为首的一骑载着一名青年,散发除冠,汗濡双颊, 身上披着的衮袍却是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下绣藻,火,粉米,黼,黻,宗彝,整整十二章,齐天子之制! 黄色衮龙袍兴于隋代,此前天子之袍仅在纹章冠冕上与王,公,卿,士有所不同。 虽说服制在用色等方面的定义不如后世严谨,但僭越仍是大罪,足诛九族。 可是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着天子衮服官道驰马,直奔缑氏,这是什么操作? 哗啦啦! 一匹骏马禁受不住长时间的冲刺,体力不支,口吐白沫翻倒在地。 马上的骑士一声惊呼,重重撞在地面。 同行的众人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继续前驱。 “王爷,再这样跑下去,马怕是都要支持不住了!” 有骑手提醒道。 可是衮袍人并不理睬, “还有十里便到缑氏! 任城王就在那里。 想要保命,便赶块跟上,休再聒噪!” 一行冲入缑氏,只剩下了区区三骑。 好在头马是一匹万里挑一的大宛天马,并没有半途尥了蹶子,但奔到此事,也是气息粗重,喉头中发出一连串如杀猪般的齤声。 缑氏此时盘查森严,早有守军拦住探问。 衮袍人并不下马,高举一枚玉钮,高声叫道, “征西将军,怀朔督帅,朔州刺史,阳平王元颐有火急军情求见任城王! 平城生变!平城生变!” 为首的校官在军中品级不低,认得王爷玉钮,又见元颐这番打扮,知道兹事体大,不是自己这等级的人可以过问的。 于是也不计较他服制僭越之事,忙命人为阳平王换马,并将任城王刚刚启程入虎牢面君的消息告诉了阳平王。 兰若经缑氏上虎牢只有一条官道。 元颐闻言,也不停留,换马便走。 元澄的车队仪仗整齐,还有步行的比丘随同,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 以元颐这等没命的狂奔,车队未过浮戏,便已经被元颐追上。 元澄见元颐这番打扮,知道是出了大事,忙将他与小龙王一同请入车中密谈。 原来西北诸藩已经开始有人明里扯旗造反了,征北将军冯翊开国侯穆泰,镇北大将军陆睿,裹挟安乐侯元隆,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阳平侯贺头,射声校尉元乐平,前彭城镇将元拔,代郡太守元珍抱团起事。 为了再造声势,他们还推了两名王爷出来,一个是乐陵王元思誉,还有一个便是阳平王元颐。 穆泰直接推举元颐为新帝,硬将他衮袍加身。 元颐为了保命,只能假意从了,却趁着登基典礼刚刚结束,西北诸阀大摆筵席的当口,星夜出奔,来找任城王报讯。 这一路行的急切,他生怕被穆泰的发觉,派出追赶,故而连登基所穿的衮袍都来不及换掉。 元颐每报一个名字出来,元澄与元法僧的眉毛都是一跳。 听完原委,元法僧忽然象似想起了什么, “前面就是浮戏山了吧?” “不错。”,元澄不知元法僧为何会忽然问及此事,但他知道小龙王向来不会无中生有,故而正襟待他后话。 “陆睿既然反了,那么他的儿子陆希道应该也参与了此事。 那日我在浮戏遇袭,幸亏有义士宇文肱提前示警。 后来我曾派人去查,那宇文肱正是洪度(陆希道字,前文曾出现。)军中一名什长。 此前虽然只是怀疑,眼下陆睿一反,却基本可以定论了。” 元澄微笑道, “陆希道屯兵虎牢之侧,很可能对我们进行狙击。 浮戏山就是最好的所在。 小龙王是这个意思吧?” 小龙王应道,“不错,我们必须有所防范才是。” “不要紧,螳螂捕蝉,焉知身后无雀? 他们若是真的敢在浮戏设伏,我们便顺手将陆希道的兵马尽数收了便是。” 看见元澄这神神秘秘的模样,小龙王和阳平王都是一头雾水。 元法僧挠头问道, “计将安出?” “魏王早有谋划,我等且安心看戏便好。” 车阵隆隆,缓缓驶入蝴蝶谷, 落英七色,在官道上铺出了一条蟚蝬长毯。 左右皆是峦嶂堆叠,古树苍天,景色固然奇佳,但若配一曲十面埋伏却也毫不违和。 上一次小龙王便是在此遇袭,一路逃到浮戏山上。 可是今日情形大有不同,队伍里还带有大量比丘,比丘尼。 因为太后,皇后均不便亮明身份,均以普通比丘尼的身份混在人群之中。 所有修道大士以及四夷友人,共计逾百人。 有了这么大一队累赘,作战的灵活性必然受到掣肘。 若陆希道真的博上所有身家,从父起义,倾本部精兵在此设伏,任城王还有什么底牌能打呢?8) 第六十七章 孤本奇书川汇海 僭栋跳梁狸入罠(下) 车行至蝶谷深处,忽然一阵鼓响,仿佛万马齐奔, 林中飞鸟蓦然惊起,哗啦啦一阵叶海翻腾。 枯叶随山岚舞动,落尽之后,枝桠林立,冷森森泛着寒芒。 哪里是什么树木枝桠,全是枪戟的闪光! 一声杀字喊出,整个蝶谷两侧齐声应和,声震九天,也不知埋伏了多少兵马。 刷刷的脚步声响起,两侧林中刀剑齐伸,前后都有甲士阻住车队去路,手中长枪并举,枪头微微上扬,高度摆得完全一致,如拟一人,这架势一看便知是平日里训练有素的精兵。 无论是地势,人数,甲器之精良,训练之素养,眼下这支伏兵对元澄率领的杂牌仪仗,那都构成了碾压性的优势。 整个车队就仿佛是滚石之下的累卵。 只要略有风吹草动,将那快石头撩动起来,他们便只能变成一地稀碎的蛋壳。 元澄落下了车窗的幕帘,轻声叹道, “这陆洪度也算是个人才。 只是受人蛊惑,如此自毁前程,有些可惜啦。” 事到此刻,元澄为何还能如此笃定? 元颐的衮龙袍已经湿透,隐隐还透着一股臊味儿。 小龙王的定力自然比元颐好了许多,但那光秃秃的脑壳上,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任城王究竟还藏有什么底牌? 小龙王百思不得其解。 “将军,对方依然入彀,插翅难逃。 请将军指示下一步行动计划!” 这些大头兵跟着陆希道来围任城王,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原委。 君权在当时的文化背景下本身就具有非常强的威慑力。 杀官造反这种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之的。 陆希道若是在军中公然宣称自己要造反,怕是也无法调动那么多队伍,哪怕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部下。 但若是以密旨诛奸的名义,那调动起人手便顺理成章得多。 太后,皇子,皇后的行止都是绝密,这些都是那些大头兵们无法得到的消息,但任城王的王辇还是有些高级士官能够认得。 到了任城王这个级别的人物,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活擒的意义都比让他暴尸在这荒郊野岭要大许多。 就算他真的要谋反,那活捉之后,也是用来审问全盘计划,起事同党的重要人证。 这种人证,越高级越有价值。 所以虽然车队已经被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敢私自上前,他们都在等待着上方的军令。 陆希道忽然望了一眼身边的幂磾参谋,问道, “平城方面,可有吩咐?” 幂磾人轻咳了几声,陆希道心领神会,摆手吩咐道, “围而不攻,静观其变。 本将军于密使有大事商议,以拟下一步行动。” “喏!” 小校领命去了,陆希道的亲随也全部撤离。 他们要谈的可是谋反大事,焉能多留一耳? 陆希道微笑着对幂磾人说道, “先生现在可以说了。” 幂磾人呵呵一笑,忽然五指箕张,抓向陆希道肩头。 陆希道乃是鲜卑武家步六孤氏之后,作为长房长子,是被家族重点培养的人物,从小弓马娴熟,武力出众,纵不能说是万人之敌,那也是万里挑一的猛将。 他之所以敢遣散亲信与幂磾人私晤, 一是因为对方持有平城方面的信件证明身份,送来了截击任城王的密令; 二是因其从戎十二载未逢敌手,他对自己的武力有足够的自信! 他见对方来抓自己肩头,冷哼一声,不管不顾,自去腰间拔剑。 眼见对方五指即将扣拢,他右肩一振,脑海里已经自我脑补了甩脱对方控制,同时抽剑回斩,一招制敌的帅气画面。 以他弓开二十石的臂力,他绝对不相信有人能将他一把制住…… 哎? 陆希道忽然感觉抓住自己肩头的是一对铁钳,完全不是人类应该具有的力量,在他一挣之下,对方反而握得更紧了几分。 他的剑才抽出大半,忽然自琵琶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手上再也使不出力道,整个右臂一瘫,当啷啷长剑坠地。 附近亲卫感觉有异,忙抢了回来,却见到自己的主帅已被人卸了肩膀,反拗了脖子,如擒鸡仔一般捏在手里。 幂磾人的声音坚定而肃杀, “传令! 陆希道勾结平城旧族谋反,证据确凿,业已成擒。 所有人等弃兵器降者,无罪。 敢反抗者,就地正法,格杀勿论。 普六茹丑奴将军将会收编你们的部队。 请幢主以上将领全部自缚挂钮,等候问询。 事关生死,切莫自误!” 这消息被传令官送出,满山哗然,挡在道路上的那些士兵顿时变得六神无主。 方才整齐的枪阵,眼下已经是横七竖如嘈杂耳语的声浪。 元澄早就招呼元颐换过了衣衫,带着元颐元法僧登上车顶,朗声喊道: “任城王元澄,阳平王元颐,龙骧将军元法僧奉上命护兰若比丘至虎牢共襄郊祭。 今有陆希道谋反,欲挟王逼君。 幸有保义军早得消息,混入亲军,先擒贼首。 尔等为奸人所误,此时不降,是等着被下狱诛九族吗?” 两位王爷,一位准王现身,车行仪仗又确实以比丘比丘尼为主。 事实在前,也不由得这些大头兵不信服。 如果陆希道真是谋反,此时主帅已经被擒,他们这些大头兵若是还不识时务与王师为敌,那绝无半点好处,只会遭来诛族之罪。 有些聪明的兵士,已经开始弃枪卸甲,退在一旁。 眼下群龙无首,士气低迷,只要有人开始带头弃战,立刻便引发了连锁效应。 霎那间,枪弃成山,盔叠成岭,布衣降卒分列两旁。 元澄的仪仗再次上路,大大方方地享受着“夹道欢迎”的礼遇。 幂磾人架着陆希道,分开人群,加入车队。 只留下预先埋伏在叛军之中的杨三郎安吉拉北壁,杨六郎普六茹丑奴,率亲卫持御赐虎符,清点接收这一支失去主心骨的部队。 “太魔幻了!” 元颐掀着车帘,望着两旁数千士兵齐解甲的奇景,惊得嘴都合不拢, “哎,澄哥儿,陆希道这就败了? 平城那边,是不是也已经有了部署?” 元澄微笑应道, “部署,自然是有的。 只是平城反贼势大,没有这么容易斩首夺军。 你这次没有选择与反贼同流,赶来报信,实在是明智啊。” “澄哥儿你这话怎么说呢? 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可是一直都听你的。 你现在可是今上身边的大红人, 我要是站到平城那边,还不是让你为难……” 元澄见元颐这缺心眼的模样,急忙提醒他, “阳平王慎言!谋反这等大事,怎能以私人感情论之?” 元颐白了他一眼, “本来就是! 怎么,你怕小龙王他说出去啊? 他还不是跟我一样,兄弟最大。 哎,僧叔,你说是不是?” 元澄对身边两个完全没有王爷架子的“王爷”完全无语, 好在出了蝶谷,即见雄关。 只要见到魏王,便算是可以放心了。 此时虎牢关,真的是安乐窝吗? 当然不是。 不过却有那个人在, 见到他,心里便总能踏实几分。 》》》》》敲黑板时间《《《《《 首先是对本节内容的几点补注。《剑道三十八篇》,《服子》上下卷,这都是记载于《汉书·艺文志》中,汉代尚有流传的书籍名目。这两套书原文均已散逸,和《黄帝外经》一样,只有书名留在史书中了。 金庸先生在重修《天龙八部》的时候,将降龙十八掌的出处做了些更改,说是萧峰自降龙廿八掌中去繁存简而得。本作中的萧锋是向前辈作品人物的致敬,于是就为降龙掌寻了个更早的出处,由剑道三十八篇演化出降龙卅八掌。《服子》文中称出自上古服不氏,服不氏的渊源之前已经讲过,服不简称服氏也是汉代去复性化时期的正常操作。文中影射其为《万川集海》的母本,其实并非空穴来风。东瀛三大忍法秘传书之首的《万川集海》分十部分,二十二卷。十部分与文中所提《服子》十篇暗合。《万川集海》这本书完全是用中文写成的,现在的日本人读起来有没有障碍笔者不太清楚,反正笔者读起来是完全没有障碍的。其序引用的是《孙子兵法》,介绍战争的奇正之道。在序二中也提起了“万川集海”之名古已有之。书中的主要内容,基本都引自中土兵法书。只有在忍具部分,才对一些工程,暗杀器具的命名有自己独创的风格。 另外,本节中提到陆希道能开二十石弓,和宋代开三四石弓的记载比,好像夸张了很多。其实不然。北魏从汉制,一石约合今三十公斤。在史书上,北魏名将羊侃便可开二十石弓,马上用六石弓。那么各位看官要问,这厮有这么大力气,怎么还被人一把抓住了呢?嘿嘿,当然是抓他的人更加塞雷啦。 黑板敲到这里略有些尴尬,本来准备的资料写出来篇幅要超,怎么办呢?那我们干脆做点剧透吧,就仔细来说说这封家四将。封魔奴在本作当中有四名义子,一个挂掉的我们就不管了。封回这个人,在史书上是存在的,也算是北魏重臣。可他是老来方得用,按生年,他比元宏的老子拓跋弘还大了两岁,可是到了元恪的儿子元诩当皇帝的时候才发迹,说明前半生必然有什么事儿不太如意啊。路宯,宯这个字读转,峰回路转是凑对儿的p名。后文会介绍,这个路宯的路氏也是鲜卑汉化姓氏,没路真氏易俗为路氏,他的本名叫没路真类仁,是个小彩蛋。最后,还有一位擅长轻身功法的封间,继续剧透,他是封魔奴收养的中亚人,有一个非常雅利安的名字叫雅自达。雅自达这个名字又有什么深意呢?在日本忍术世家里有一支不容忽视,以轻功见长的家族——风魔族。这名字你现在看他长得像封魔奴的封魔,其实他本来写作风间,读音是雅自达,也是不符合通常训读规则的特殊发音。 封家四将除了封魔奴,多数时候都挺打酱油的。路宯和封间更是本作中少有的杜撰名。但是既然要杜撰,这名字就要比史实名更有深意,绝对不会是信手拈来充作数的。 bq 第六十八章 虚实笼络贤达士 纵横捭阖黑白棋(上) 烛光摇曳,室中陈设简陋, 在虎牢这样完全为驻兵所设的关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金雕玉砌的装潢。 魏王元宏,此刻正蜗在如此斗室。 他一连读了十余份,都有李平章的判词,有他在中书省,到的确是省了魏王不少心思。 就在魏王微生倦意,掩口轻呵的时候,有黄门来报,说是任城王,阳平王,小龙王压着陆希道来了。 一行六人鱼贯而入,除了三位王爷,还有陆希道以及将他擒获的幂磾人,最后进门的便是庆小侠。 庆云之所以列席,自然是任城王早就得了今上的授意,此番入关时,一定要带新任代理檀君面君。 兰若的诸番斗智斗勇,小龙王两大任务的圆满完成,庆小侠都起到了关键作用。 魏王,任城王都不止一次地透露出想要招揽庆云在北魏出仕的意愿, 就算庆小侠无意仕林,那么保义保惠的诸多职位,也是可以任他挑选的。 这间议事厅并不算大,同时走入这么多人,顿时便显得有些局促。 魏王不等众人参拜,抢先问了太后的情况。 得知太后路途有些劳顿,先行睡了,这才放弃了先去拜会太后的想法。 于是他话锋一转,落到了阳平王的身上, “阳平王不为帝位所动,弃衮袍千里传讯,实在是难得的忠心。 不知平城情况,现在如何?” 阳平王正襟答道, “禀陛下,征北将军冯翊开国侯穆泰,镇北大将军陆睿,裹挟安乐侯元隆,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阳平侯贺头,射声校尉元乐平,前彭城镇将元拔,代郡太守元珍已经结为同盟,挟持乐陵王元思誉起兵反叛。 关外源氏集结兵马,似有异动, 但是因为中山王元英也做出了紧急布防的架势,源氏尚未明确做出表态。 另外,听说有一股名叫天尊的势力,煽动吐京胡叛乱,也聚集了不少兵马。 中山王目前被强敌环伺,不敢妄动。 西北局势,不容乐观呐。” 元宏一边听着阳平王的奏报,手指不停地在案几上敲击着。 等到阳平王说完,他忽然转向陆希道问道, “西北诸藩作乱,不知洪度有什么看法?” 陆希道被元宏问得一愣, 他现在可是阶下囚啊,造反的贼首里就有他老爹,可是魏王居然仍用对臣子的口气与他说话,倒让他老大不适应,只能支支吾吾地应道, “陛,陛下是在问罪臣么?” “卿的案子还没有审,何罪之有啊? 蝴蝶谷的事情,孤已经听说了。 你滥用武力,拦截了任城王车驾,但是并没有下令动手,也没有造成任何死伤。 这个罪真要论起来,也不算大。 此间事了,便暂时革官,贬配辽西侯用吧。 不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你既然仍是我大魏的臣子,这点君臣道义还是要讲的。 眼下又有什么理由不为大魏分忧呢?” 陆希道以头呛地,跪拜谢恩, “魏王今日不杀罪臣,希道永戴恩德。 其实希道对陛下从无恶意, 只是家父受人蒙蔽,竟然走上了谋反这条不归路。 罪臣一时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将愚孝凌驾于忠君之上,几铸大错! 臣,有罪! 臣,罪该万死!” 元宏只是浅浅一笑,颔首表示了解, “不妨!你在虎牢策应西北行动。 那边的情况,你若还知道些什么,不如此时便说出来,让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陆希道再叩首, “西北穆泰已经整合了所有随他起事的边军,还有那些王爷的私兵,号二十万,由军师傅永统一负责指挥。 傅永认为图谋京畿,首夺六镇。 他将二十万兵马分作十二大营,将六镇驻军相互分割,令其不能兼顾,以便逐一攻心,蚕食。 有一些六镇势力,比如当年吕文祖的兵马,已然摇摆, 怕是时局一旦有变,就会投敌。 听说此次兵变,不只有吐京胡的策应,和源怀拥兵观望。 梁国高飏和北平长孙道也已经有所响应。 届时五路大军合围,洛阳必然处境危殆。 述臣冒犯,并非罪臣有意危言耸听, 陛下,陛下还需早作打算啊!” 陆希道提到的五路人马,已经囊括了当时北魏七成的军力。 西北,西部,东北,京畿四大军区魁帅皆有参与。 元颐已经听得头上汗珠直冒,坐立不安。 可是元宏虽然听得十分仔细,但表情却并不十分惊讶,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他听陆希道说的详尽,似乎没有什么刻意隐瞒,满意地应道, “很好。若是洪度还愿意为寡人分忧,朕这里倒是有两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陆希道叩头称罪,哪里敢说不是? “第一,要麻烦陆将军写一封家书给令尊平原王陆睿, 简要说明一下你现在的情况, 顺便劝劝令尊,莫要自误。 有些红线,一旦跨过,朕也无法以情凌法。 能不见血光,还是不见血光的好。 第二,孤这里有一封密信,需要你帮忙送给梁国高飏。 孤会让杨懿将军派两名将官陪同,护你周全。 见信之后,高将军必然不会留难与你。” 陆希道唯唯诺诺地应了。 元宏转头对那幂磾人道, “先生且先带陆将军下去准备家书吧。 明日可能还要烦劳先生赶回西北照应大局。” 幂磾人叩首称是,随后便一把将陆希道抓起,大踏步走出门去。 陆希道一走,元宏的心情仿佛瞬间好了许多, 他拉起小龙王的手赞道, “你们在嵩山的事,孤都已经知道了。 不但保住了太后,恪儿无恙,连我保义军一直挖不出来的奸细也被打出了原形。 小龙王和庆小侠,真是功不可没啊。” 小龙王一向豪迈,此时却也有些不好意思, “陛下,这就是对臣谬赞了。 臣那时候被天尊的人擒了去。 真正护驾的大功那都是任城王和我五弟的。” 任城王闻言,也连连摆手, “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本王只是尽了本分,连夜上山护驾。 飞越少室太室二峰面见大士的,是庆少侠。 封魔奴夜袭后山时赶去护驾的,也是庆少侠。 定计引诱空空空空与婆罗门现出原形的,还是庆少侠。 他才是真正的首功啊。” “哦?这庆少侠说来还曾与孤王有些过节。 但此番却立下如此大功,不知孤王应当如何赏赐啊? 其实,若是庆少侠有意入朝仕官或者加入……”8) 第六十八章 虚实笼络贤达士 纵横捭阖黑白棋(中) 庆云被这几个王爷相互敲边实在是夸得急了,脸面有些挂不住,急忙摆手打断道, “魏王,使不得。 昔日家父刺驾的内情,草民已经知晓了。 其中许多缘由也确实也怪不得魏王。 庆云本是南人,向来闲散,无意在北朝出仕。 只是眼下确实有两件事请,恳请魏王惠允。” 元宏没想到庆云竟然真有所求,不由十分好奇,急忙应道, “庆卿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顾忌。” 庆云叉手行礼,肃然道, “草民希望魏王可以为檀宗平反,不再将檀宗列为匪类。 希望可以得到魏王首肯,准许檀宗在北朝建立一个如斩蛇山庄一般的合法江湖会馆。” 元宏默然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少侠这个檀君看来已经进入角色了。 为檀宫平反这件事,其实孤早就想做了。 只是孤虽为君王,有些时候,有些规矩也不能不顾及。 比如说陆希道的父亲陆睿, 军功盖世,屡破柔然; 赏善罚恶,大公无私, 自孤幼时,对孤多有呵护教诲,实是孤最为爱戴的长辈之一。 但是如果他真的揭竿造反,那孤也无法擅自为他脱罪。 檀宫之事也是如此。 尽管孤了解庆大侠当年出手别有隐情, 但行刺是实,为他脱罪会丧失国之公信,鼓励他人效尤。” 元宏面上又露出为难神色,似是还有什么话想说,却仍在考虑措辞。 庆云则适时打断道, “草民明白魏王的顾忌。 十八年前家父遭人算计,不幸殒命。 对此最耿耿于怀的,自然应是草民。 如果草民可淡然处之,让其他人忘记恐怕也未必真有那么艰难。 逝者已矣,现在草民唯一惦记的,就是能让檀宫诸子大大方方亮出檀宗门人身份, 让陈叔,盖叔不用在四处遮掩行迹。 其实这么多年来,魏宫的禁卫,朝廷的中坚官吏,有很多都是我宗门人……” 元宏此时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是已有计较,出言打断道, “少侠莫要忘了,孤学的也是檀宗剑法。 孤从来没有真正禁绝过檀宗, 崔阀,吕阀,高阀在北朝一直无事。 除了对当年刺驾涉案人员发布海捕,禁绝檀宗之事一直雷声大,雨点小。 平反一事,不是孤不准,只是要讲究些技巧。 比如说平原王陆睿一旦谋反坐实,孤自然无可通融, 但却可以想办法让陆希道免罪。 十八年前刺驾已成定案,自然无法重新翻案, 但却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还眼前一代檀宗前途清白。 只要少侠肯相信朕,朕定送你一番大功勋,带着檀宗堂堂正正的立于北朝。” 元宏性格谦逊,所以一直使用“孤”的自称,直到提起对檀宗的许诺,这才换用了“朕”,语言的分量立刻便有不同,似乎掷地自有声。 这场谈话结束的时候,月上中天夜色深。 庆云望着那一弯似乎载不了许多愁的新月,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 元宏想要为檀宗平反,绝对不似作伪,但他的政治手腕实在太过高妙,庆云其实更为担心檀宗在平反之后会被魏王牢牢套住,变成天子之剑。 便如今日的陆希道,经过元宏的一番圣恩洗礼,就算日后他老子真的因为谋反被杀,自己也被贬配辽西,但他日若还有机会被重新召回京师,必然是个死刑塌地的忠臣义士。 陆希道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是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认同庙堂文化。 而庆云则看得更清楚,因为他一直是个局外人。 元宏的处置,说辞不离大道,对自己也毫无恶意,但是当日在报德寺时生出的亲近感,却在庆云心头渐渐褪去。 他与魏王所信奉的道义不同,也许总有一日会渐行渐远。 虽然庆云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但那种感觉却无比真实和强烈。 大家各怀心事,不得安卧,翌日自然醒的早些。 鸡尚眠,天未晓,庆云本来以为自己起的已算是早了, 哪料到魏王惯来夙兴夜寐,早已去太后,皇后,皇子处探望了一圈,又接待了几轮宾客。 庆云来拜望时,他刚刚处理完李彪的案子。 李彪的女儿参与刺驾被抓个现行,自然是不能免罪的。 但是元恪与皇后事先已经向魏王有过交待。 元宏深以为善,便依言将李灼华充入掖庭,李彪因此免官,以奉朝请的身份仍平章事。 奉朝请说白了就是无阶之官,可以上朝议政,却没有实衔。 但是既然李彪仍可代行平章事,那除了面子上不大好看,并没有削去实际的权力。 这又是一手笼络臣子的妙棋。 说道下棋,元宏此时倒真的来了兴致,他见庆云恰巧过来,便发出了对弈的邀请。 庆云这等年纪,怎敢在棋道自诩,不过他听闻萧子良和萧衍均精于弈术,便提议魏王召南朝萧衍放对。 魏王闻言大喜,这萧衍的棋品在南北两朝都传有盛名,号称五岁坐照,七岁通幽,十一岁斗力以下无敌手。 魏王自然有意试试这位高手的实力,忙着人去请萧衍。 萧衍此时棋力,已臻八品若愚之境,可是魏王却还没有突破四品通幽。 按道理说两人对弈如无让子,那必然是一边倒的局面,既无乐趣,也无观赏价值。 可是当魏王着人将棋枰抬上来,挠头得反而是萧衍。 偌大一个棋盘,竟然纵横各四十五道! 以十九道的棋盘博弈,其计算量便已超过人力所能承受的范围。 改用纵横四十五道的棋盘,那只能靠感觉行棋了啊。 元宏见了萧衍的窘态,十分得意, “论捭阖计算,孤不如卿。 但若是以这四十五道棋盘博弈,就算卿乃弈神阿伐苟下凡,也无法算得精细,更无前谱可参。 纯凭棋感而行,卿可还能守若愚之道?” 萧衍摇头苦笑, “陛下的兴致并不在枰上,而在江河之间。 这四十五道之数,可是以北魏四十一州补四夷之数而成?” “萧卿实乃雅人,一语中的! 昔帝尧为弈,取河图易数,订八八之变。 及帝禹分野九州,方有九九之枰。 后汉坐拥十三州,棋盘增为十三路。 又有先贤增四夷之数,为十七路棋盘,一时盛传。 唯独吴地小霸王身负野望,补吴,越之列,志在列土封王,荡平山越, 由十三生十五路之变,易十七而传十九路棋谱。 恰西晋一统,天下重分十九州。 司马氏遂以十九路为正,废除它制,传承至今。 然而晋国已亡,陈规当替。 今朕以北魏四十一州依汉俗补四夷之数,萧卿以为如何?” bq 第六十八章 虚实笼络贤达士 纵横捭阖黑白棋(下) 萧衍笑呵呵地抱过一坛白子,整整一千多枚! 掂量着怎么也得有六十i斤。 (笔者案:北魏一斤合224g,普通子一枚约13g。) “魏王,革新虽然是好事, 可是有时候步子太大也容易出问题。 《易》,革言三就。 不可急于一蹴啊。” 元宏也将那坛黑子一把抱过。 无论从身份还是棋艺上i说,他都应该执黑。 古代围棋没有贴目的规则,自然是先行的黑棋胜算高出许多。 元宏伸出两指捻了一子,啪得拍在枰上, “先生何以教我?” 萧衍棋力非凡,落子飞快,这四十五路棋盘虽然是前无古人,但显然是善战中腹得天下。 他既然成足在胸,随手而应,语气便格外自信从容, “弈道万变,不外做活。 所谓取势,若不能转化为实地,最终皆是一场空。 人道万变,亦不外做活。 所谓取势,若不能转化为实利,也不过是一场空。 观当今格局,自周王封建以i,人之所以别贵贱,无外乎宗祀中的地位和掌握民生资源的多少。 魏王大力易俗,本是好事, 可是迎合华夏儒道墨,三教九流,必然会抬高中原世家,冲击代地贵族原本的地位。 而顺应华夏服章习惯,又让他们手中以放牧为核心的生产资料贬值。 代地旧族的根本利益将会受到冲击, 魏王若勉强为之,必蹈王莽之覆辙。” 元宏捻子大笑,又下了一手, “萧卿的说法倒格外有趣,与清河诸阀的见解倒是颇有不同。” “代地旧族利益有损,清河诸阀获益最大。 表章天子,本就需要春秋之笔,他们又怎会如此直言呢? 臣是外人,不存私心,没有顾忌, 所以能说些魏王平日听不到的话,如是而已。” 元宏望着棋局,似乎进入了长考,轻声呢喃道, “可有破局之法?” 萧衍捻了一粒白子在边路轻轻一飞, “飞。 弈道之中,最常用的架势便是飞。 无论大飞,小飞,错落有致,间疏得宜,进退自由。 这自由二字,很是关键。 保证属民对生活方式选择的自由,便是对不同团体利益最大的保护。 对于邦国而言,终极的自由就是可以因地制宜提供不同发展模式,供臣民选择。 喜汉俗者,入关为中枢重臣, 喜旧俗者,分封陇西,朔北,燕,筑国之藩篱。 华夏文化,起于农耕,旺于工商, 塞外贫瘠,不宜全盘照搬。 善牧者牧,善耕者耕,国自安矣。” 萧衍一边说,一边落子,竟是稳稳占了上风。 魏王每每长考,时而颔首,时而摇头,闻言叹息道, “萧卿之才,可御社稷。 区区一个黄门郎,实在是太屈才了。 不过北魏南齐,终究难以一心, 为何萧卿对孤如此推心置腹? 难道……” 萧衍啪地拍落一子, “陛下误会了。 萧衍始终是齐人。 而今魏齐两国真要全面开战,谁都没有一口吞掉对方的实力, 必定会烽火连年,打个天翻地覆,两败俱伤。 在这种局面下,无论魏还是齐,一定都希望对方的君主是一个能够审时度势,对边镇部队有绝对掌控力,能够尽量避免不必要纷争的大气枭雄。 魏王您恰巧就是这样的明哲之君。 所以,魏王可以稳住时局,对南齐有百益而无一害。” 千穿万穿,始终马屁不穿。 萧衍这一番话,元宏听得是十分受用,顿时抖擞精神,棋力似乎也涨了几分, “萧卿谬赞了。 孤始终未成秦皇汉武之事,当不起明君二字。 不过依萧卿所言,齐国萧鸾,可并算不得什么好邻居,真是让孤伤透了脑筋。 哎,为何齐君不是萧卿? 那样,孤便省心多了。” 萧衍听了这话,心中忽起波澜。 虽然他对齐王萧鸾有诸多不满,但却从i未曾动过取而代之的心思。 他此番北i,也只是为了寻回萧子良,期望能够辅佐高皇帝的二皇子重振南朝。 但是那日他读过萧子良转抄给他的江淹手书。 那句“彼可取而代也。”,确实也让他颇有感触。 今日元宏再提此事,又怎能不让他心旌一荡呢? 对弈的关键是静心。 尤其是眼下这四十五道棋盘,往往差不得一招。 萧衍心神之恍惚了片刻,便一连走了几步臭棋。 一条大龙竟然被元宏趁机断下半截肥尾,本i大好的局面,忽然逆转。 元宏得势,不免放声大笑, “看i萧卿心中,的确藏有一番抱负, 只是碍于血统,不便跨出那一步。 卿观我元氏北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旧时王谢,今日崔卢,总有新族换旧族。 更何况,卿与齐国共一萧。 以齐开国高皇帝计,卿与萧鸾均在五服九族之内。 若是萧卿有意,孤也不吝玉成。” 萧衍自觉失态,忙叉手答道, “惭愧,惭愧。 纲常岂可乱! 此事魏王休要再提。” 萧衍方才有些魂不守舍,但终究棋力仍在魏王之上, 虽然方才惨遭屠龙,但步步为营,仍然扳回了局面,收官盘面又变成了细棋。 终局数子,魏王竟然只以一子之差堪堪险胜。 当时规则没有贴目,黑棋赢一子也是赢, 但如果按照现代的成熟围棋规则i判断,胜方其实应是萧衍。 但无论如何,眼下究竟是魏王胜了。 以通幽境境越级挑战若愚境成功,元宏难免龙颜大悦。 便吩咐黄门设席摆酒,款待诸宾。 既然是以棋会友,这主宾的位置自然让给了萧衍,庆敬陪末座。 两人这一局棋,明里是黑白之争,暗里却已是心有灵犀,缔结了口头盟约,少不得是要对饮歃盟了。 元宏捧起酒樽向萧衍遥遥示意。 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一杯入喉,元宏将眉毛皱得和陇西披霞岭一样,咋舌嫌弃道, “这水酒真是淡出个鸟i! 怎么能用它i招待朋友? 朕的白堕酒呢? 赶快换朕的白堕酒!” 中常侍抱道德踏着碎步跑了上i,小声提醒道, “虎牢的藏酒已经不多了。 今儿贵客多。 按这架势,大概只够两顿。” 元宏面露不愠,只是扬了扬手, 抱道德立即会意,赶忙快步下去操办。 》》》》》敲黑板时间《《《《《 这一节的知识点我们主要讲围棋棋盘的演变。 在讲正事之前,先讲三个人,一个词。 一是中常侍抱道德,此人是史实真名?姓抱?抱抱的抱?恭喜,你猜对了,抱嶷字道德,孝文时期中常侍,在《魏书?阉官列传》有传。据说祖上姓杞,就是杞人忧天的那个杞。董卓乱国时期避难改姓为抱。这是个非常罕见的姓氏,入史书传记者,当书一笔。 第二个人我们要说一下李彪李平章。此人脾气比较耿,几次失官,但仍然圣眷不减。496年八月元宏幸华林园,是时李彪因弹劾赵郡王元干被免官,但《资治通鉴》仍并举李冲、李彪、高闾、王萧、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峦为当代文臣冠冕,李彪的顺位仅次于李冲,足见其重。这便是本作中李彪免官平章事的原型。 第三人是参与谋反的陆希道。他老爹造反伏诛,他也因此被流放辽西。但这小子后i还真的又得机会回调京师,官至前将军,州刺史,复封男爵。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也不多见,绝对体现了元宏的胸襟,所以书中又添加因果,备为一梗。 人说完了,我们再说这词。前文我们辨析外i语的时候,有读者私密我问“自由”这个词是否外i。当然不是了,今天我们特别要讲这个词,还要捋清“自由”这个词在东西语源中的不同,造成内涵上的本质差异。通过这种差异,我们便能理解一些西方魑魅现状。 东汉《风俗演义》,《后汉书》,均有用到自由一词。所谓“进退自由”,“纵舍自由”。自由,在汉语中是一个倒装词,就是由得自己(意愿)。这当中,重视的是主观的判断和思想。而西方所谓“free”标准牛津字典的解释是,不受阻碍(ihuanynesppgyu)的说与行事的权力。“free”的牛津解释是,没有特别的计划和安排。维基解释是随时可能变化。大家有没有发现,西方的所谓free,不问对错,没有谨言慎行的前提,只强调客观束缚。这种“自由”在社会形态中是一种“乌托邦”式的精神寄托,与他们倡导的另一个概念“法制”,在哲学思辨上是完全相反的。而我们大脑中对于“自由”的印象,明显更接近古籍解释。西方学者对这种根本意识矛盾故作不知,因为他们对这一对词的用法,只是充作意识形态攻击的武器罢了。 “自由”,“宇宙”等概念的提法,在华夏文化中不但提出的早,而且解释更精辟,更科学。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语言早就赋予了这些词汇更深刻的意思。而我们却以为这些是“外i新事物”。这就是弱势地位文化的悲哀。 好,最后我们i说棋盘。四十五道棋盘当然是本作造梗的一个玩笑。这样的棋盘理论上黑白子各需一千余枚,这棋子得有多重啊!关于棋盘呢,考古学发现中有九路,十三路,十五路,十七路,十九路等等制式文物出土。唐朝以后基本定型十九路。但是在唐代以前,有关棋盘路数的书面说法,只有两种。一,东汉邯郸淳《艺经》棋盘十七路。二,敦煌考古发现《棋经》中引用梁武帝萧衍棋著,说棋盘十九路。书面记录其实只有两个时间点,具体棋盘是在何时从十七路便为十九路的,无法得知。如果结合考古发现,其实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有多种棋盘制式并存的。 了解这一点有什么意义?现存最早的围棋棋谱——《孙策诏吕范弈棋局》,虽然仅存四十三手,但却是两千年棋道的活化石。这局棋谱用的是十九路棋盘,许多“专家”因此称其为伪本。其理论依据是东汉棋盘应为十七路。他们在引用这个结论的时候,大概都不知道这个结论是如何得i,有无旁证,以及纵向横向的对比。只引了东汉邯郸说的孤例,便盖棺定论了。这种做学问的方式实在要不得。本作结合尧作棋的说法,以及华夏大一统政权的郡县演变,拟合了天下逐鹿棋盘说,本是没有任何古籍可以作为佐证的。但是数字,时间点都与事实吻合,至于各位看官信或不信,那便各凭己心了。 另外,在文中我们还看到了萧衍“五岁坐照,七岁通幽,十一岁斗力无敌手。”的说法。这又是坐照,又是通幽的,难道是笔者剽窃某位巨巨的设定?非也!这是出自邯郸淳同学所著《艺经》对于棋力九品的划分,这也是当今围棋九段制最早的雏形。文曰:夫围棋之品有九。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体,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斗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若对比当今九段制,本文设定魏王四段,萧衍八段。这是因为萧衍棋力出众在史书上是有证据支持的,而且他有自己的围棋著作,倡导并举办过全国性的围棋段位赛。对围棋比赛略有了解的读者应该知道,四段赢八段,并不算什么稀奇事儿。同为职业选手,初段放倒九段都不算鲜见,何况萧衍自己分心旁骛呢? 从善如流 五月一日。 上海的天气并不算太好。 阴,时有雨。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上苍才是最大牌的网络作家,不知道他老人家最近在为什么事情不开心。 今天是国际劳动节,是劳动者这一弱势群体据理力争,不懈奋斗得i的福利。 作者们也是年终无休的劳动者,所以,是不是也应当理所应当的断更一天呢? 当然,爸爸游戏五五开黑节也快到了, 我才不会承认是为了支持东家的活动而没有把稿赶完的。 说道东家,最近它出了些变故,许多人都在议论,一时有些人心惶惶。 可是我还没有到应该担心的那个段位啊,我只是新入写作圈的兼职小萌新而已。 笔者写作的初衷,本i就不是指望它能多带i多少收入,所以这篇小说无论构架,情节,写作方式,都很不网络小说。 笔者的初衷,就是找一个平台,立一块碑,万世之后有人i看,依然觉得碑文所记有些意思。 这些意思里可能有观赏的价值,也应该有学术的价值。 能够深入浅出的用故事i讲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这一点最为重要。 笔者希望这本书能够像《源氏物语》,像《呼啸山庄》,百年之后再看,也不算晚。 (另一个自我:醒醒,你醒醒,给你面镜子!你先照一照自己。你现在敢说这种话,简直……转换自我:简直是酷毙了!有胆魄!) 至于当代赚不赚钱,那无所谓。 笔者现在有一个非常非常小的一个读者互动群,里面有许多可爱的朋友在追这本书,在这里先向他们表达感谢。 我在群里就曾经说过,对于没有经济i源的学生党,我真心的建议他们可以去找白pia的渠道看书。 现在渠道有了,微信读书,qq浏览器,都有办法免费阅读,这挺好。 每个平台毕竟有它自己的规矩。 这如果是实体书年代,遇到学生读者真心愿意读我的书,我当然也愿意自己买一本送他。 将心比心,此为同感。 而对于经济有余力的人,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既然能够自食其力,谁还会刻意要逃那几个看书钱呢? 比如爸爸公司的游戏,那些买皮肤,买手办的,他们会在乎手机流量的消费?不存在的。 在中华文化里,这种自卖自夸的吆喝一般都是这样喊的: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哎,这话非常对,很有道理。 在千万级,亿万级的市场面前,这样足够了。 很多人看到这里是不是感觉作者在为爸爸写软文? 真的不是,因为有很多细节方面,我觉得跃文现在真的做得还不是很好。 不好的地方,我也要说,不趁这个机会说,也就没得说了。 我看过了新管理团队的安民告示。 安民告示上说,作家始终是跃文最大的财富。 不管这句话是为了安抚士气而虚与尾蛇,抑或真的是巨巨三思后的真心话,反正它的确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就算爸爸公司的流量渠道再能带货,货总要有,货总要像那么回事才行。 所以在合同上,大家有些相互尊重,还是需要的。 平台出于管理的考虑,采用(备注:对萌新作者采用)统一的大模板,其实是非常值得商榷的。 为什么? 作者i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背景,有的是全职,有的是兼职,有的靠写作糊口,有的只不过是想锦上添花,有的甚至只是为了赚点吆喝。 百万等级的作者群体,他们的诉求并不一样,其间相差巨大! 有的逐利,想尽办法就是要高收入,哪怕版权ip你全拿掉都可以。 有的重推广,有的希望至少保有一些作品产权,哪怕只是名义上。 那么打造出几种不同针对性的合同范本模式,让作者去选择,既体现了对作者的尊重,容易留住作者,而且更有利于平台选择有针对性的后续运营模式,最大化自己利益。 当你了解了作者的诉求以后,反而更容易达到共赢。 推广的力度,推广的方面,免费渠道的应用程度,根据不同的合同范本区别对待就完了。 省心,更贴心。 作者感受到了被尊重,(另一个自我:呸,你是谁,还值得被尊重?)他们创作的心态也就会不一样。 写作这个东西,心态真的很重要。 说一句直白到找死的大实话,能写得出一部好作品的大神,未必每一部都是好作品。 当他的地位,心态,交际圈有所改变的时候,在文字上都会反应出i。 这些改变通常未必都是好的。 分几个合同模板,其实都是一些朝三暮四的把戏。 但我们这些猴子就是戴上了帽子便好像受到了尊重,干活也就更踏实卖力些。 软控制,才是最强的控制。 选择都是双向的,公司的政策变动也都是正常的, 在其他行业里见惯了类似的事情,笔者到并不觉得这些变化算是一种冒犯。 但是既然当初选择i到这个平台,多少还是付出过感情的,自然也希望平台能够越i越好。 在这个属于劳动者,属于为劳动者自我争取权益成功而设定的国际节日里,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但这是我,作为一个作者,想要表达的诉求。 五一运动的结果,最终是双赢,有了西方资本主义公司制度改革,开启了西方工业的百年辉煌。 我相信,也坚信,变革,是挑战,也是机遇。 任何最美好的经历,都离不开彼此的成全。 这篇文章不但不会断,而且还会按照笔者最初的意愿,写成长篇。 不到两百万,绝不停手! 算是我力所能及的,表示对平台的继续支持。 就像是夫妻,哪怕日后因不合而分手,在一起的每一天,也要尽善尽美,有始有终。 对作品负责,是作家最基本的操守。 是对自己的交待,是对平台的交待,是对利益的交待, 更重要的,是对读者们的交待。 第六十九章 秦皇嫡储二子辨 魏王安坐五路平(上) 不一会儿,抱常侍便带了几名宦官抬上来几只酒坛,为众人一一斟酒。 这酒坛的封泥一开,浓郁的香气便绕梁三匝。 喝惯了江南水酒的萧衍,从来不曾闻过如此浓郁的酒香,眼见抱常侍亲自上前斟满,魏王又举杯邀饮。 他想也没想,一口便将樽内浮白之物吞了个精光。 萧衍吞得甚急,甚至没有用喉舌仔细品尝酒的味道, 如此囫囵下肚,当时尚无感觉,只是猛地自腹部倒穿出一道火线,沿着食管一直烧上喉头。 萧衍只觉两耳嗡的一声,仿佛有人自耳孔里拔出了两只塞子,脑海瞬间一阵翻腾,三魂七魄争相夺路欲出,将黄庭闹得是星璀璨,鼓齐鸣。 萧衍是第一次喝到如此烈酒,不过他也算是博览群书,此前便曾经听闻北国有一种蒸馏出的醇醴,很是霸道,曾经有人饮之即倒,怕不就是此时杯中佳酿了。 心中既有了准备,萧衍便渐渐宁神屏息,强自镇定,将酒樽又轻轻地稳稳地放回了桌上,再仔细品味着颈后那种飘飘然的小后劲,居然还别有一番滋味。 这白堕酒在当时极为珍贵,千金难易,席上有很多人都是借光初尝,难免洋相百出。 有握喉咳嗽不止的,有白眼狂翻的,甚至还有立即反胃倒呕的,现场那是一片狼藉。 庆云向来谨慎,尤其是当日他生平第一次饮酒,便在四姐面前失态,心头一直引以为耻。 因此他尝酒时就格外留了小心,只是浅尝辄止,反倒觉得这酒香沁心脾,入喉温润,比上次在斩蛇山庄喝过的水酒不知强了多少倍。 魏王表面上自饮自嗨,仿佛对周边动静毫不在意,其实却在仔细观察着诸人,自酒品而察人品。 满堂宾客,除了萧衍强敛笑容,庆云小心试探,以及几名在宫中见识过这白酒烈性的王爷,无不是狼狈异常。 一个处变不惊,一个料事机先,魏王对萧衍庆云二人,不由又多了三分敬重。 举杯再劝时,萧衍庆云便已从容自若,复又能谈笑风生。 众人饮酒正欢,抱常侍忽然碎步又跑了上来,附在元宏耳畔低语了几句。 元宏干笑了几声,看不出是开心还是无奈。 他将大袖一挥,向席间众人说道, “今日真是巧了,又有贵客上门,来分我们的酒水了。” 能被魏王称为贵客,众人对这不速之宾自然十分好奇, 尤其是见到抱常侍吩咐左右在魏王身边主人席的位置再增一案,更加惹人揣测。 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一名气宇轩昂的中年道士大踏步走入厅中,居然是李天赐。 根据那些皇家的非正常嫡子记录,这李天赐很有可能是近两代魏王的真正生父,地位特殊。 除了必要的皇家祭奠,这位天赐真人极少面见天子,因为二人互相都有心结,见面时气氛难免十分尴尬。 可是无论是以二人的实际关系,还是以李天赐官方身份而论,元宏都当的向天赐真人行长辈礼, 李天赐与魏王并肩同坐主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天赐真人今日如何有暇虎牢一游?” 元宏为了避免互相称呼的尴尬,干脆抢先发声,向李天赐招呼道。 后者则非常恭谨,谨守臣子礼仪,垂首足礼,正容答道, “听闻天子欲祭汜水。 山河之灵,乃道家神祗。 天子欲为百姓谋福祉,臣焉能不从善如流? 臣之部曲,乃天子深藏之器, 为君分忧,实是分内之事。”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滴水不漏。 他李天赐此来是因为元宏要祭祀道家的汜水河神,同时又点明了他这个保惠幢主所辖部下都是天子之器,此来自然是为君分忧,勤王护驾的。 元宏对这样的表态自然也是一番嘉奖,礼延天赐真人上座。 酒过三巡,天赐真人借着微醺就开始带起了私货, “这河南诸水,以伊洛为尊,汜水为次。 为何天子舍近求远,屈尊虎牢呢?” 李天赐焉能不知元宏为何亲镇虎牢? 这只是他在酒桌上装糊涂,一语双关。 是时河独指黄河,河南既黄河以南。 黄河过了几字弯第一条支流就是伊水和洛水汇合成的伊洛河,沿流向第二条支流便是汜水。 李天赐借此影射元宏废长立幼, 这长子,是李家按规矩在元宏未成年时期就塞进宫里的绿巨人, 当时的冯太后力主接收的。 而今冯太后也在虎牢,元宏此时又急需盟友,不可能直接与他撕破脸面。 李天赐挑的时间,地点都是最佳,错过此时,李天赐怕是连装疯卖傻旁敲侧击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元宏顿时心领神会,举杯应道, “伊洛之畔,有冯后生祠报德寺庇佑。 崇德讳长,孤王另择汜水,乃是应有之仪。” 魏王的如封似闭用得也是端的巧妙,立长那是冯后答应下来得,而今他可以有不同得选择。 这其实是在警告李天赐不要用冯太后来压自己,但是言语间分寸把握的极好,点到辄止。 以庆云的年纪,本来是听不懂这些庙堂黑话的,在斩蛇山庄的时候还因此吃了四姐一记暴栗。 但是他现在见识已然不同,又是一切事件的知情者和直接参与者,这个时候魏王和天赐真人凭借话术的一番角力,他又怎会不明所指? 只是他苦于插不上嘴,于是只能捉了一片寒瓜,自顾自嚼了起来。 李天赐转换阵地,开始大谈古今历史, 迂回了半天,终于又回到袁绍,刘表,立幼而亡;天骄始皇,废长则荒。 魏王听得哂然一笑, “袁绍,刘表取败自有其道,和立嫡立长有什么关系? 景帝废刘荣,乃有与秦皇并列的汉武之治,可见立嫡并非不可撼动之规。 说道秦始皇嘛,他也从未废长。 扶苏本非嫡出,胡亥本就是秦始皇着意培养的继承人,哪里有什么长幼之说?” 这个观点庆云听着新颖,便忍不住搭话,正好帮魏王搭了架梯子, “魏王何处此言?” 元宏微笑着转向他,笃定答道, “秦汉所谓嫡长,子以母贵。 正妻所生方为嫡。 然始皇帝不记六宫,诸公子之嫡庶,史家难辨。 只是公子扶苏,其名扶苏,灌木也,道家以其征辅佐。 而胡亥之名大吉, 《文》曰:士冠礼,永受胡服。 胡者,长久,弥远之意。 亥者,繁衍,收藏之寓。 胡亥这个名字,其实本身就代表了始皇心意。” bq 第六十九章 秦皇嫡储二子辨 魏王安坐五路平(中) 李天赐皱了皱眉头,两片嘴唇上曲,摆出一副苦瓜模样,砸吧着嘴说道, “魏王臧否古今一向严谨。 今日只凭名字去臆测史书之无,这有些不大妥当吧?” 魏王转头瞟了李天赐一眼, “你想听逻辑严谨的释诂?” “当得如是。 东汉大儒王允,文中曾称太子扶苏。 子师释诂乃是经学正义,其《论衡》篇天下争传。 焦赣作《易林》亦从说如是。 料来二子必然有所考校,不会乱嫡庶之常的。 难道魏王有论高过王子师,焦延寿乎?” 魏王撇着嘴点了点头,心里定是在嘀咕着:自求多福吧您呐! 可是他嘴上却喊道, “圣小儿何在?” 庆云这才循声望见躲在角落里的祖莹。 一来他身材尚小,二来缩在末座,不用心去找,还真是注意不到。 这满屋子高官鸿儒,“圣小儿”虽然盛名在外,但毕竟只是江湖诨号, 在这论资排辈的正式筵席上,他便只能敬陪末座了。 魏王请祖莹来虎牢,其实是计划好了将元恪接来,特地为二皇子找了个陪读。 此时魏王有意杀杀李天赐的威风,故意先抛出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待天赐真人入彀,便祭出了祖莹这张王牌。 圣小儿起身应到,气定神闲,魏王面上更是得意, “方才天赐真人所说,圣童是否认同啊?” 祖莹这时虽然站起了身子,但坐得太远,人又太矮,生怕魏王和李天赐看不到,于是便大步踱到餐席正中,振袖正容,端着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傲然答道, “回陛下,天赐真人。 称扶苏为太子实无可凭, 秦王将死未立太子,乃有换书易君之典故。 关于换书易君一事,《史记》盖不可信,原因有二。 其一,秦之官史付于一炬,因此连后宫子嗣的名录都未曾留下。 但是对于换书易君一事却记得非常详细, 包括赵高寻李斯秘议的内容,以及扶苏自杀前蒙恬劝阻他的对白都被全盘记录。 这样的密议记录在正史中是非常罕见的, 直到赵高,李斯,蒙恬等人死,天下仍蒙在鼓里。 那么史官又是如何能够打听到这些绝密对话内容的呢? 其二,秦亡于书生陈涉,这个人很会编故事。 什么在鱼肚子里藏谶词,编歌谣,装神弄鬼骗人起事的这些手段都是他发明的。 他在起义之初就借用了扶苏,项燕的名义。 秦王本当立扶苏的故事,便是陈王传出来的。 有汉一代追认陈王功德,自然也大力褒嘉扶苏,以至于出现太子扶苏的错误称谓。 《史记》乃汉代著史,对于易书之事,因为秦代官史残缺,太史公怕是大量参考了陈王起义时杜撰的桥段,所以才能补出那么多私密场合的对白。 事实上扶苏不可能是嫡子。 始皇九年秦王冠礼,就算秦王当年大婚,加紧生养,嫡子最早也要始皇十年才能出生。 可是始皇二十七年,公子扶苏便已入伍。 除非扶苏公子天赋异禀,否则他应出生于秦王冠礼前,就不可能是嫡子。 此外,秦始皇生了二十余子,为何迟迟不立太子,而要等到胡亥出生? 很可能是正妻久不生养,胡亥的哥哥均非嫡出,否则太子之位不会空悬这么久。 最后,秦始皇特意聘请赵高为胡亥的老师。 赵高乃是秦国三大儒之一, 李斯作《仓颉》,赵高作《爰历》,胡毋敬作《博学》, 这三套书是秦代官立学术。 其中李斯所著偏文章,胡毌敬所著偏杂学, 唯赵高所著《爰历》说上古史,为政学正义。 始皇帝为什么替胡亥请这样的老师,为什么没听说给其他王子延请同样分量的老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陈王起事扬扶苏而贬胡亥,赵高佐胡亥,因此也被陈王才子用作了故事的反派主角。 于是像‘指鹿为马’这样只有《庄子》,《列子》中才会出现的奇葩故事就这样被堂而皇之的写入了正史。 综上所述,扶苏非嫡,胡亥之立未必不合规仪。” 祖莹小小少年,胸无城府,侃侃而谈,他自己是觉得非常过瘾。 可是李天赐却听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他有意提起扶苏胡亥之事,无非是想逼元宏给一个说法或者决断,最好把事情搞搞大,把冯太后拉进来一起谈。 元恂立为储君已经不太可能,但至少还有可能送元恂一个绿巨人,以太孙身份立储。 他已经追逐这个绿巨人的游戏大半辈子了,多少还是有些执念的。 可是眼下被祖莹这么误打误撞一搅和,自己可就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以后可能他便也再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开口。 李天赐咕隆吞了一口苦酒,摇头叹息道, “哎,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人才,果然是人才。 这圣小儿的诨号,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元宏捧杯大笑, “的确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啊, 你看这位庆少侠,是而今檀宗代理檀君。 一身剑术已登堂入室,处事为人更是智计百出滴水不漏。 见过这一代人的全新面貌,朕已决定对往事既往不咎。 我大魏,也应该有一片崭新气象了。” 这句话就是元宏给李天赐的最后交待。 而今已经变天,不要老拿冯太后那辈人的承诺来说事了, 大魏如今只有一个魏王,要遵守新的规矩。 得了庆云,祖莹两名少年的帮衬,魏王这一仗,胜得是酣畅淋漓,酒也喝得是酣畅淋漓。 入夜十分,一骑飞马回报,陆希道已经成功拜见高飏。 高飏阅信后大笑三声,然后便去校场点兵,似乎还是在做长途行军得准备。 魏王急招任城王,阳平王,小龙王,李冲,李彪,杨家将闭门秘议。 “穆泰,源怀,吐京胡,长孙道,高飏, 他们的诉求各不相同,很难真正拧成一股绳。 我们该吓唬的吓唬,该安抚的安抚,该痛击的就迎头痛击。 虽然朕亲临虎牢,但朕的目标是,五番异动都在当地就地解决,不能让一路乱军逼近洛阳。 朕之所有只留了杨将军的兵马护驾,就是根本没想过要在洛阳打这一仗。 只要他们没有真正引兵上洛,该谈的都还可以谈。 但是一旦有人不开眼闯入了洛阳范围, 无论是谁,必让他有来无回!” bq 第六十九章 秦皇嫡储二子辨 魏王安坐五路平(下) 厅中摆着一张巨大的五谷盘。 当年马援伐魏嚣,仿始皇陵中微缩河山模型,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此后兵家争相效仿。 只是五谷难聚成形,经后人逐渐改良,以黄土红土成盘,雕塑效果极佳,但仍尊重马伏波的创造,延称五谷盘。 洛阳四关,是兵家要地,议事厅中均常备五谷盘标注周边地理,以便守关将帅合议讲解之用。 元澄此时指着虎牢以东梁国地区,向魏王报告, “梁国的情况果然如我们预计,高飏接到密信后非常开心。 他设宴款待陆希道,然后便点齐兵马择日开拔飞狐峪截击长孙道。 由北平入冀,只要守住飞狐峪天险,除非敌军真能如飞狐一般滑翔百丈,否则片甲莫想入四州。 高飏将军久经战阵,长孙道虽然养精蓄锐许久,却没什么机会帮他磨练士卒。 臣以为,他若在飞狐峪见到高飏将军,必然不敢贸然开战。 这样,东边两路军的威胁便已经解了。” “很好! 李彪,马上为朕拟两道诏书。 一道褫夺北平王王爵,降格为北平公。 一道奉天伐逆。 立刻遣快马送去高将军营中,麻烦他将第一道诏书转交长孙道。 若他乖乖奉诏滚回封地那便罢了,讨逆诏书就地销毁。 若是他敢抗旨,便麻烦高将军持诏讨贼。” “诺!” 李彪应了,便伏案开始拟写诏书。 元宏转头又向元颐问道, “吐京胡大约有多少兵马?” “回陛下,吐京胡本是关外游牧,其王辛支。 部落族人无论男女老幼,上马皆兵。 辛支王打起天尊旗号,聚拢了周围一些部族,号有三万众, 青壮男丁大约应在万人上下。” “嗯,那朔州元彬手中还有多少兵马?” “元彬直属部队,大概也只有八千上下。 虽然双方总兵力差距较大。 但胡人乃是散骑游勇,元彬部队却是兵精粮足, 未必不可一战。” 元宏微颔了颔首,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天下兵马十之六七已经脱离控制,朕也没有更好的棋子可用了。 这样,速调奚康生支援元彬。 奚将军一人便可当万人敌。 有他襄助,料来元彬取胜的希望应会大些。” 元颐应诺。 魏王又问李冲道, “少傅可曾去见过渡情劫大士?” 李冲本是冯太后风月徒男优之首, 如此被直接问起,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面色微赧,依礼对答, “回陛下,却曾去见过。 大士已经打定主意,不再牵绊世俗之事了。” “可是眼下的事情,由不得她老人家不动怜悯心。” “是,臣明白。 给源思礼的密函,已经自大士处讨到了。 相信有了这封密函,源氏应该会暂时处于观望状态。 穆泰若无所得,他定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 “他没有动作,朕不能没有啊。 现在这时局,可出不得任何岔子。 太傅,你且补一道诏书, 除源怀征北大将军,夏州刺史。” 李冲闻言,不明所以,魏王怎么会选择这个当口直接刺击源怀? 他一脸惶恐模样,呢喃道, “什,什么?” 元宏白了他一眼,接着又道, “转源卿都督雍岐东秦诸军事。 加征西大将军,雍州刺史。” 从陇西调任三秦,这是一次平级换防。 但是源怀的军队一撤,元英就变成了西北最大势力,粘在穆泰后方。 中山王对今上中心耿耿,是绝对可以仪仗的力量。 显祖驾崩后,冯太后就是拉拢了源氏和陆氏这两大家族力拥今上上位。 源陆两家可谓是元宏称帝的最大助益。 当年许他们富贵的是冯太后,这个利益联盟多少还是存在, 他们担心冯太后一去,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这些同理心,元宏其实是了解的。 陆睿已然扯旗造反,箭在弦上,但源怀若是能劝下来,那还是怀柔为上。 让源怀知道冯太后未死,且今上并无清算源氏的意愿,源氏在局势明朗前公然抗旨的可能性便不大。 元宏这一招一石二鸟,将对方的心理承受力压榨到了极限,既暂时安抚了源氏,又帮助元英控制西北,着实高明。 李冲此时心下已经了然,立刻便开始着手准备诏书。 元宏将目光投注在五谷盘上,目光逐渐迷离,久久不语。 元澄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侯在一旁。 “任城王,你那个妹妹也老大不了,怎么还未许人家?” 元宏忽然问起了元纯陀,倒是颇出元澄意料,也不知道魏王这时又想到了哪儿出。 “回陛下,纯陀她那性子…… 着实是难找个合适的人家。 门第高的怕她受不了约束,门第若是低了她又定是不肯嫁的, 所以……” “朕估摸着,将她许配给穆泰的大公子穆伯智,由你亲自送婚。 卿意下如何?” “这,恐怕她……” “这什么这,朕要兵不血刃拿下穆泰! 他手下的军马都是我大魏铁骑, 朕不想空自内耗,眼看大魏男儿自相残杀。 这次叛乱,除了吐京胡部应该以雷霆手段剿灭以儆效尤, 其他几支与事者都是我大魏藩篱,朕根本不想和他们打窝里斗的烂仗。 若是四路皆平,穆泰,他还会坚持与朕撕破脸吗?” “可是穆泰他已然亮出反棋……” “放心去办吧。 穆伯智的前妻是先帝饶阳公主,纯陀嫁过去不辱没她。 再说老子造反,儿子只要愿意悔改,也未必不可再用。 朕不是把陆洪度也保下来了吗? 就算真的保不住,朕也会做主,再将她许个好人家。 此去平城,你看穆泰脸色,便宜行事吧。” 元澄只能应是,退在一旁。 “我们的目标不只是应对这一场危机,更重要的是最大限度保存大魏国力。 否则柔然,萧齐,都会趁我们内部虚弱的时刻来捅刀子。 吐谷浑,高车,高句丽也会趁机脱离我们的控制。 我们真正的敌人永远在外部,朕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你们讲过吴王视角的高屋建瓴。 如果你们都明白,那就应以大局为重,放下成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皇位传承,值勤旧制,在真正的力量前面都是可笑的陈词滥调。 只有强我大魏,才能真正捍卫每一个人的利益。 朕相信穆泰,陆睿,源怀,长孙道,他们终究会明白这一点。 每个国家内部都免不了有暗流污潮。 朕这一仗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然后我们就能坐看山河,笑看周边的那些势力因为赌错局势而分崩离析。 那时,才是我大魏真正的朝阳!” 这一段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场中听者胸中无不气血翻涌, 李冲李彪两支笔杆如龙蛇狂舞,如打了鸡血一般奋然疾书。 等到朝阳升起时,大魏又将气象一新。 》》》》》敲黑板时间《《《《《 这节需要补充的知识点特别多,比如南北朝真的会有蒸馏酒?能吃到西瓜?当年金庸先生就因为作品众出现西瓜被“有识之士”挑过刺儿。金庸先生脾气好,就没吱声。没关系,笔者会为他老人家平反。不过这些我们先放一放,先把赵高,胡亥的事情讲完。 首先!必须先提这个首先!《史记》这本书当然是有权威学术价值的,但并不代表他所记载的事情一切都对。我们知道太史公是个抄书郎,所以他自己虽然不懂先秦姓氏,称呼都抄得是八九不离十。所以《史记》当中记载的真伪,和他所抄书籍的真伪有关,我们还是需要和同时代其他典籍横向对比,才能找到真相。比如说出土书籍《竹书纪年》,比如说考古学出土的秦汉简。 在《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中有一篇非常著名的《赵正书》。赵正,既赵政,秦王政幼年真名。以赵正称秦始皇,其实是不认可秦始皇王位的一种称呼。在这篇简文里记载了与《史记》不同的储君论。所以有学者认为,当时因为秦史残缺,关于秦王立嗣有许多说法,《史记》只是选抄了其中一种。通过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太史公抄的就是《陈涉世家》里陈涉(既陈胜)起事时的版本。汉与陈王的关系大家应该知道,陈王是伐秦始作俑者,项刘之战,刘邦就是罗了不少陈王旧部,这才能与楚霸王制衡最终夺取天下的。太史公抄陈王说,这一做法从现在看来,非常容易理解。 《赵正书》中关于魏王立嗣是这样写的: 丞相臣斯、御史臣去疾昧死顿首言曰:“今道远而诏期群臣,恐大臣之有谋,请立子胡亥为代后。”王曰:“可。” …… 秦王胡亥弗听,遂行其意,杀其兄扶苏、中尉恬,立高为郎中令,出游天下。后三年,又欲杀丞相斯,……,秦王胡亥弗听,而遂杀斯。 按照《赵正书》的记载,是李斯和一名叫某去疾的御史官联名进谏要求立胡亥为嗣的。并没有赵高什么事儿,最后杀扶苏,蒙恬,李斯的,也是胡亥,没有赵高的影子。 这段记载,对于扶苏,胡亥,赵高都是颠覆。我们如何去辩证的看待这个问题?那我们就应当更深入的去认识几个人。 第一个人是陈胜,这个人绝对不是简单的雇农。以当时的文化普及率,一个开口闭口“苟富贵,勿相忘”,“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人怎会没有出身?尤其是在秦代,氏族的活动范围相对较,陈胜应该是落魄陈国贵族。这一点从他攻破陈县,陈城,轻易得到三老以及陈馀的支持,也可以看得出来。陈胜这个人非常会编故事,正文中我们已经说过。在《陈涉世家》中曾经记载他这样一段话:“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扶苏以数谏故,上使外将兵。今或闻无罪,二世杀之。”陈涉在提到二世不当立的时候用的是“吾闻”两字,并无出处。其事亦不涉赵高。应该篡位故事最原始的版本。 第二个我们来谈谈赵高。赵高的黑化,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首先,秦史不全,赵高无传,我们对于赵高的认识,都是《始皇本纪》,《李斯传》,《蒙恬传》当中记录反派配角形象。首先这几套传记真的很说化,原因是其中记录了很多密谈阴谋,内心活动,正派人物自杀前的自白……这是什么神史官开启上帝视角记录下来的?种种迹象表明,赵高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史学家,学问人,他出身赵国公卿,父兄死于长平之战。赵高十七岁傅,入学室为史学童(出《睡虎地秦墓竹简》)。二十岁除史,二十三岁并课第一除为尚书卒史,以刀笔之能,进入秦宫(《史记》)。后著《爰历》。看到这里大家是不是有一个问号,赵高自己就是史官啊,他怎么可能在史稿中自黑成这样?中国有一句俗话“亡一人先亡其名,亡一国先亡其史。”秦之亡国如是,秦史的失踪也是历史谜团。秦史的缺失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秦国史官第一人又为何会被反黑为一切之幕后黑手?在当时那个抄书年代,一套史书一旦付之一炬可能真的就再也不会存留人间了。那一朝历史的真相,便任由他人评说。 对于赵高,给人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无非指鹿为马。这个故事大多数人都只看过一半。如果把《秦始皇本纪》中这一段继续看下去,这就是个非常高妙的悬念梗。书云,赵高指鹿为马,朝中皆畏高。紧接着就写关东入寇,项羽破秦于巨“鹿”。刘邦破武关,二世梦白“马”。刘邦派人私通赵高,赵高选择了“马”。与女婿阎乐勾结反胡亥。秦国之末,子婴献关,降于刘邦,创造了白“马”素车的请降礼仪。赵高,其实是刘邦的倒钩啊!这个桥段里,“鹿”“马”均有所指,汉代史官巧妙的将刘邦勾结赵高的舆论,通过说桥段的形式将黑点完全转嫁给了赵高。 对比了汉秦简书我们就能知道,汉代秦史是在销毁了真史之后发挥的说体。真正的秦史,秦王后宫,子嗣名录,所谓焚书坑儒的真相,等等等等,只能寄希望于秦陵的简牍出土解密了。 第七十章 玉藻前庭花并蒂 莫愁新曲梦无殇(上) “魏王,郊祭所用礼乐还需圣断。” 抱常侍捧了一册花名,向魏王请示。 按理来说,礼乐这些事,魏王多半是一甩手便转交李冲处理了。 可是昨夜大事已定,今天魏王心情特别好,看几曲歌舞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魏王欣然取过花名册,向抱常侍扬了一扬, “走,叫上李少傅,任城王,阳平王,龙王,天赐真人,南齐萧公子,檀宗庆宗主一起来品评一番。” 虎牢着实没有什么比较开阔的厅堂可以检阅这许多舞姬乐师,于是这斗舞场便被移在了露天。 早有人安排在演武校场上增设了席位。 除了魏王钦点的贵客,只要是身份清白的也可自由围观。 瓠采亭和刘赢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便禁不住殷色可的撺掇,也赶来凑个热闹。 鲜卑自居女娲后土之嗣,尊三帝雅乐,既尧之《大章》,舜之《大韶》,禹之《大夏》。 在秦汉年间,中原地区只有《大韶》一曲还有留存。 不过好在尧禹之后散于诸荒,在关外还留有诸本残谱。 汉武帝震服四夷,当时的鲜卑族人曾经通过河间王刘德献上《章》《夏》残谱。 到北朝时期,二曲复归雅乐。 但是当时的乐曲仍然极度匮乏。 清河崔氏曾经整理过当代尚存曲谱,由八音生八曲,共整理出八八六十四曲。 其中大多数还是靡靡郑声,难登大雅之堂。 可是郊祭总不能奏完三曲就结束,未免太过草率,所以就需要在六十四曲中再选出七首作为祭曲。 是否堪用,主要看得是现场曲与舞的编排。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这压轴大曲花落谁家。 只是任城王定下郊祭之计不过数日之前,而今准备明显仓促,这些择选来的舞姬乐师虽然都是上上之资,但是临时排曲就显得有些生疏,没有一曲让人觉得耳目一新,能挑起这压轴大任的。 殷色可咧着嘴看完了十来曲舞,正自悻悻,想要遁走,忽然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民女高桥寒栖,特献上中土久已失传的商代摘星楼舞曲—— 玉藻前庭华。” 高桥尼? 他怎么来了? 任城王,龙王以及自兰若过来的一行人神经都为之一紧。 但高桥尼的身份毕竟是保义军,归根结蒂还是保皇一派,若她真是有什么绝活参加这祭祀舞曲的选秀,他们也没有立场阻拦。 魏王对这番说辞倒是颇感好奇, “玉藻前庭华? 朕此前只听说过玉树后庭华, 那可是一曲非常复杂的舞曲,非大家不可驾驭。 这玉藻前庭华又是什么来历?” “回陛下,这玉藻前庭华是昔年殷王受爱妃妲己所创,为当年摘星楼宴客曲。 及殷败亡,摘星楼焚,摘星曲目绝于中土。 但是仍有一些曾经供职摘星楼的乐师流落山海之外。 摘星楼内,其风淫靡,舞者本不着衣,仅缚绢绸于袖。 周人所谓郑音靡靡,实是因为当年郑公友所聘乐师亦出自摘星一脉。 摘星舞曲本亦是宫廷音乐,靡靡而不失其雅,荡荡而不失其度。 民女皈依三宝,不为俗误,已将此舞改良, 去其糟芜,存其元菁,或可备为一观。” 这舞曲听上去来头还不,不单是魏王,在座众人尤其是殷色可这样对礼乐有狂热偏好的,胃口都已经被吊了上来。 魏王微微颔首,做了个默许的手势。 抱常侍重新唱名, “前商佚曲《玉藻前庭华》, 舞者:高桥寒栖, 乐者:……” 抱常侍揉了揉眼睛,仔细瞧了瞧,只间坐在竖箜篌前的女子与校场中央准备献舞的女子竟然长得别无二致! 为了省时间,他也懒得分辨了,干脆报了同名, “高桥寒栖。” 并没有人留意这插曲,所有的人眼睛都盯在舞池中央。 此时的高桥尼全身蒙着一层素白薄纱, 那纱儿薄得只有借助运动中拖出的残影,才能勉强达到遮蔽紧要处的遮羞效果。 这大概就是高桥尼对摘星旧俗的微妙改良吧。 其实念想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怪,有的时候挂了那么一层似有还无的遮挡,却比坦坦荡荡的玉体横陈还要撩人。 箜篌声音一紧,众人的心头也是一阵狂跳, 舞池中央的俏丽人影,忽然有了动作, 时而如海豚出海,时而如河马甩尾, 时而如灵猿献桃,时而如水蛇缠腰。 舞者的身材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姝丽之姿, 配上了这套舞蹈,以及那如疾雨般的弦声,许多定力低些的观者已经是定睛流涎,一副痴儿模样。 乐声止,舞者停, 一番纵跃翻腾,那舞者自然也有些疲累,大口的喘着气,喉头翕动。 配着那一身薄纱,如此群玉山头,瑶台月下的景致,端的是震惊四座,一时鸦雀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无欲无求的抱常侍。 他轻咳了两下,低声请示道, “魏王,您看这曲儿,行么?” 当时的祭祀舞曲,其实并不全是雅乐。 甚至在民间,以郑音靡靡之风为主格调的祭祀行为屡见不鲜。 三国时期曹魏著名的大将曹洪,就是因为在曹丕反三俗的政令下顶峰作案,断送了前程。 就算是宫廷祭祀,有时也会插一两曲艳舞以助兴解乏。 所谓前世汉宫飞燕舞,后世霓裳羽衣曲,也都是用的美人薄纱,并非存粹的雅乐。 魏王此时也颇是为难。 你说这出舞不上吧,其他的舞蹈又实在上不得台面。 可是用这出舞压轴吧,又有些…… 确实是有伤风化。 于是他只能寄希望于抱常侍手中还有曲目救场,便朗声赞道, “好!此舞却有独到之处,另人赏心悦目。 只是是否合用压轴,还需看过其他作品,一并定夺。” 抱常侍听了这话,拉起一张苦瓜脸,心提醒道, “回陛下,没有了。” 魏王一愣,自己也是颇感尴尬, 但是又不能把自己的话收回,只能继续说道, “昔周用郑声,孔子叹礼乐崩坏。 今若朕用摘星曲为祭祀压轴,与故周何异? 在座这许多才子佳人,难道就献不出一曲可与之匹敌的?” 魏王环伺一周,见萧衍身边有两名女子,气质与众殊异,正在向萧衍声嘀咕着什么。 魏王瞧在眼里,仿佛便是见了救星,竟然亲自起身下台,走向萧衍的坐席, “萧卿,你身边这两位丽人,看身材便知是长于舞技。 祭祀天地山河,本无国别之说。 萧卿既然来了,又何必藏拙呢?” 第七十章 玉藻前庭花并蒂 莫愁新曲梦无殇(中) 萧衍身边这两名女子,自然是石令嬴与吴景晖。 她们均出自南朝忽律,毕竟是曾经向竟陵王出过手的, 此时又已经知晓了江夏王假扮竟陵王的秘密。 萧衍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将他们留在竟陵王的身边, 于是便问他们是否有意随任城王的仪仗北上。 好在两人现在似乎对萧衍十分感兴趣, 而且自从梅虫儿在故纸庙向她们出手,她们也知道与那梅虫儿无法善了,一时不敢落单。 从安全性的角度考量,陪着萧衍走这一遭,倒也不失为上计,于是二女便欣然答允。 眷娘密部,本来就是萧宝卷的禁脔, 平日不执行任务的时候,莫说莺歌燕舞,就算是烛影摇红,若是主子有所索求,那也是无可抗拒的。 石令嬴本就是胡人后代,身材高挑,玉腿修长,天生善舞。 吴景晖的舞技自然也不弱,只是前些日子受了伤,还没有大好,但若是充当乐师却是绰绰有余。 二人本来看得便有些技痒,只是觉得以她们的身份在北朝强自出头似乎有些不大妥当,正在为此和萧衍打趣。 可是没想到魏王亲自过来相邀,两个人面子上毕竟有些挂不住,这才将目光齐齐投向萧衍。 萧衍知道此事已经无法推脱了,便索性大方介绍道, “这位姑娘名叫石令嬴,这位名叫吴景晖,她们都是南朝宫廷乐人。 吴景晖善乐,石令嬴善舞。 石姑娘本是葱岭胡,世代善舞。 而且葱岭地区至今还流传有黄帝时期的雅乐——《咸池》。 传说高原地区的湖水与海同味,咸而微苦。 我华夏出昆仑,黄帝雅乐故以之名。 只是两位姑娘此来并没有做过献舞的准备。 如果魏王着实有意赏拙, 可否容她们一盏茶的时间,略作编排?” “哦?” 一盏茶的时间排一出舞? 这效率已经是匪夷所思,魏王自然是满口答允。 眼下抓来的“草台班子”为数不少,撑个盏茶时间,还是可以的。 于是在一出毫无看点的水袖舞后,抱常侍又开始唱名, “上古雅乐《咸池》, 舞者:石令嬴, 乐者:吴景晖。” 吴景晖没有使用弦乐,只是取出一只羌笛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 曲声高亢悠扬,仿佛是在昆仑之巅,瑶池之畔,雪山碧池,空灵旷古。 石令嬴身高约莫六尺上下, (一米七几的条,换算见前文注) 又是标准的九头身,身高一大半都是腿。 她开场下腰抬腿问天高,这一个高难度动作当时便引起一片惊呼。 随后石夫人一个鹞子翻身腾身而起,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人首蛇身,纤细而高挑的身躯如灵蛇般扭动, 踝,膝,囤,腰,肩,脖,臂弯, 无论能弯折的甚至不能弯折的部位都在如浪波动。 这舞曲,是标准的胡人舞,在车师以西非常流行, 但舞曲反映的其实是华夏族上古对蛇人的崇拜。 伏羲,女娲,人身蛇首, 是炎黄,匈奴,三苗,九黎,鲜卑,柔然,以及其后突厥,蒙古,契丹,女真的共同祖先。 这首咸池舞曲,寄托了对华夏元祖的追思,正合祭祀所需。 元宏心中暗暗叫好,这压轴的大戏,终于可以有个定夺了。 石令嬴舞到最精华处,大多数观众已然击节相和, 恰在此时,那舞台忽然轰隆一声巨响,竟然塌陷了下去。 这种蛇形舞蹈对腰胯的使力非常有讲究, 舞台虽然不高,但是这突然的塌陷让石令嬴毫无防备, 哎呦一声,当时就感觉一阵剧痛,显然是闪了腰。 事起突然,抱常侍忙亲自跑去查看。 可能是今日登上舞台的人员太多,动作太大,那红木做的栅板竟然被踏断了。 元宏听了奏报,双眉紧锁,似乎陷入沉思。 红木的硬度极刚,所做栅板莫说是几名舞姬,就算是成年大汉,若是没有专门练过些炁功吐纳的本事,那也是很难将其踏断的。 更何况现下好不容易寻到一支合适的舞曲,能够胜过两名倭女的靡靡之作, 结果舞师莫名受了伤,让人既感蹊跷,又觉沮丧。 “魏王,您看这……” 抱常侍已然没了注意,自然一切要等魏王示下。 元宏无奈地叹了口气,天命如此,他何能强求? 有一出总比没一出的好,这压轴曲目只能让给高桥尼了。 元宏正在考虑应当如何措辞,督促高桥将舞蹈的内容再做些修改, 忽然听到有一道微弱的女声,怯声声地问道, “陛下!不知,民女是否,是否可以试试?” 咦? 魏王定睛细瞧,只间自那些沙弥尼的后勤队伍里缓缓走出一名女子。 那女子穿着看上去有些寒酸,只是寻常人家的布裙荆钗, 可偏偏丽质天成,气质绝佳, 竟丝毫不输华服石夫人,艳妆高桥尼。 此时发出惊呼的不止魏王一人,萧衍和刘赢也都同时哎了一声。 那主动请缨的妇人,赫然正是莫愁。 “你是何人,想要表演哪首曲目啊?” 魏王从来不因身份慢待于人,他的口气依然十分客气。 莫愁眼下虽然落魄,但也是个有出身的良人,礼数却也做得周到。 她盈盈拜下,正容对答, “回陛下。 奴家名莫愁,望出梁国李氏, 因夫家落魄,未修仪容,让陛下见笑了。 民女此前也曾学过些舞乐,平时好编些曲。 其中有一曲参考了雅乐的风格,可以配舞。 奴家用自己的闺名冠名此曲, 不成体统,恐是要贻笑大方。” 自伏羲作琴,神农作瑟, 中华虽有礼乐,但能作曲的大家实在少之又少,以至于传到当下也只余了六十来首曲目。 是以元宏听说莫愁可以自成新曲,自行编舞,还是一名创作人,心中之惊讶溢于言表,急忙问道, “那姑娘可有乐师伴奏?” 莫愁姑娘顿时露出些许窘态, 自己毕竟只是孤身一人,临时拉帮手也不知人家是否会答应, 只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吴景晖, “奴家确实不曾有专门的乐师。 但奴家可以将琴谱写出来, 可能还要,还要麻烦吴夫人帮忙操琴……” 吴景晖担心自家姐妹安危,但又苦于不好推脱,正踌躇间,萧衍忽然跳了出来,像是生怕什么香饽饽被抢去似的,连声叫道, “我操! 我来操! 莫愁姑娘,萧衍昔年忝为竟陵王府上首席琴师, 你看可勉强使得?” 第七十章 玉藻前庭花并蒂 莫愁新曲梦无殇(下) 萧衍,当年名列竟陵八友,有再世周郎之称。 曲有误,周郎顾, 萧衍既然能得此盛赞,自然非凡伦可比。 吴景晖见萧衍跳了出来,便不敢再争, 更何况她还心系石令嬴的伤势,忙施礼遁去,将乐师席让给了萧衍。 抱常侍命人取过笔墨,莫愁姑娘挥毫画起了琴谱。 萧衍看到一半,便出言叹道, “这曲子竟然如此复杂,普通的琴怕是难尽抒其韵。 在下觉得,用锦瑟恐怕更为合适。” 莫愁姑娘笔下不停,面上却露出喜色, “萧先生真是行家。 若是可用锦瑟弹奏,自然更相益彰。” 锦瑟无端五十弦,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弦乐,涉及的音位远远超过五弦的古琴。 莫愁之所以要求有人操琴,而非鼓瑟,主要是因为她这一首曲子乃是新曲。 对于一名资深的琴师,如是得了新谱,也许试个一两次音,便能上手了。 但是就算是顶级的瑟师,练熟一首新曲,怕不也得要半个月? 萧衍虽然一眼看破了这曲子适合用瑟,但是他怎么可能…… 众人犹自狐疑间,萧衍已然在那些闲坐的乐师班里挑好了一台锦瑟。 抱常侍非常有眼力价,忙找了两名宦官心翼翼地将锦瑟抬了上来。 萧衍坐在莫愁身边,看着墨迹未干,尚未写完的琴谱,径自铮铮淙淙地弹了起来, 虽然似乎还不太顺畅,但难得的是居然没有敲错一个音符! “成了!”,萧衍面带微笑,安慰莫愁道, “练两次便可,断不会砸了姑娘的台子。” 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抱常侍听到了砸台子这三个字,瞬间便想起来还有一件烂事儿等着自己处理。 他望着台子中央那么大一块破洞,正自发愁。 莫愁这时却已经把曲谱誊写完了。 她看见抱常侍的表情,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于是宽慰道, “常侍大人莫急。 只要使人将木板撤去,用白色绸缎蒙住舞台, 缚紧些便可。” 绸缎搭台? 这莫愁莫非真是身轻如燕,可在掌上起舞,凌波微步不成? 抱常侍心下虽然嘀咕,但还是依言吩咐人去准备,并且亲自检查了绸缎的捆扎。 这绸缎至柔,蒙在偌大的舞台上,人走上去难免陷落一个大坑,若是在来几个金鸡独立,起跳翻滚什么的…… 老常侍简直不敢想象。 但是莫愁姑娘艺高人胆大,既然她都已经如此说了,那也就只有拭目以待了。 这边萧衍也是争刹那夺须臾,练了两边琴曲, 弹到第三遍的时候,已然流畅自如,毫无顿挫之感。 莫愁姑娘也没闲着,她在乐班里寻了套合体的霓裳换了。 眼见盏茶时间之内,也是万事具备,抱常侍眉目之间满是笑意, 连唱名的声音都像宣布帝后大婚似的打心眼里侧漏着喜气, “太和新曲,《莫愁》! 舞者:李莫愁。 乐者:萧衍。” 此时的吃瓜人群,亲眼见证了此曲出台不易,不知是谁(笔者在此特意隐去别有预谋的刘赢同学名讳)开始带头喝起彩来,一时间欢呼雷动,还真有些压轴的角儿即将登场的气氛。 萧衍十指连拨,锦瑟声起,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尚未平复的喘息声,间或可闻。 前两次萧衍试音的时候,并没有投注什么感情,再加上人员嘈杂,听不出什么味道。 此时他全神贯注地演绎着琴曲,心头浮现的是认识莫愁以来所见的一颦一笑,以及自己只可远观的不甘。 而这支乐曲本就是莫愁对闺中无聊的一种倾诉,萧衍的内心状态和乐曲创作的初衷不谋而融,恰如水乳。 曲调的凄婉幽怨,和指法的急切彷徨交错在一起,就像是述说着一对痴儿怨女慕而不得的故事。 谁活了几十年还没有几段求而不得的念想呢? 四下闻者不知不觉间便被这种情绪带动, 殷色可的眼角,不知何时竟然隐隐泛出了泪光。 曲过八拍,正是起舞时分, 莫愁披着一身霓裳,粉面玉项,明人。 只见她轻轻张开水袖,如飞鸟般轻巧地跃上绸台,用一条纤纤玉腿借着光滑的稠面快速滑行。 莫愁身体前倾,拗成优美的弧形,另一只腿向后伸展,堪与地平。 她整个人的身体在滑行中迅速旋转,身子和后伸的腿不断向上卷曲,竟弯成了一个整圆。 如此身体柔韧程度丝毫不输于胡女石夫人。 倏尔莫愁双足交错,两袖齐挥,彩带飘摆, 时而如鹤立浅滩,时而如仙鹤曲颈,时而如白鹤亮翅,时而一飞冲天,敛翼旋转,整个人的运动,都是在滑行中保持着平衡。 霓裳白稠,被她舞得如池上氤氲,笼作层层雾霭,织成团团绮梦。 莫愁玉臂前伸,探向舞台边缘,那些看客仿佛是见到巫山神女欲破梦欲出,纷纷伸手去接。 谁知她借着滑步倏尔回翔,只留下绫罗漫卷,一片朦胧。 萧衍的忘情演奏,带入感也是非常强烈, 锦瑟弦音,和舞蹈契合无间,那瑟声渐平渐缓,莫愁的旋转也渐舒渐慢。 就在众人唏嘘舞曲将尽的时候, 萧衍的双臂忽然开始剧烈颤抖,自手腕以下飞速弹动,只见残影不辨十指,一阵阵大弦嘈嘈,弦切切,交织在一处,密如疾雨。 而舞池中的莫愁也猛得加速,如陀螺般狂舞, 霓裳被带得漫天翻飞,如怒放的花朵,如泼洒的水彩,如燃烧的青春,如凤凰的涅槃,一时间把看客的心全都提了起来。 噼,啪,几滴鲜血滴在了锦瑟的木座上, 萧衍疯魔般的弹奏,已经到了极限。 可是他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对此浑然不觉,摇着头,看着曲谱,十指仍在不断加速,在一阵铁蹄铮铮后,他将全身的力气都运入十指,自上而下狠狠一拉。 一阵流波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阵阵闷响。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眩两断哀鸣寒, 在他这一拉之下,五十根琴弦竟然一起断裂。 与此同时,莫愁也在舞台的中心疯狂的跃动,每一次跃动都会将绸台陷得更深,弹起的自然也是更高。 在琴弦断裂,铮铮杀声起的那一刹那,莫愁的身体已经腾空一丈有余。 她在空中绕着一圈圈霓霞,如飞梭般旋转,径直扎向了舞池中心。 弦已断,此时无声,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莫愁直直坠下。 舞台的边缘裂帛声起,有些绑缚吃不住力已经崩开,更多的地方则是直接炸裂。 整个舞台忽然绽放,如盛放的白莲,向莫愁瓣瓣拢起。 舞台虽然再次塌陷,但莫愁明显是有所准备, 况且那三尺来高的台子,在绸布减速后,并没有什么威胁。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气氛静得出奇。 一次花开花谢,直到白华落尽,霓裳垂定, 莫愁双腿交并,婷婷玉立,仿佛是梦醒时分,伊人的最后一瞥。 这幅画面是那么真实,又那么魔幻, 令人心中大呼酣畅淋漓,但更觉意犹未尽。 》》》》》敲黑板时间《《《《《 之前笔者就曾经说过,总要有那么一章来专门分说一下古代的曲目。但是眼下需要补充的知识点太多,我们还是本着先来后到的原则,先讲一讲中国蒸馏酒史。 关于中国什么时候出现蒸馏酒,西方学者及中国现代“有识之士”纷纷指认,蒸馏酒乃中国元代自阿拉伯地区传入,并非土产酒种历史有限。于是一时间各种奇谈怪论甚嚣尘上,什么景阳冈“三碗不过岗”的梗是作者知识欠缺,宋代没有高度酒。天龙八部萧峰喝烈酒的戏码都是不合常理的。真的吗?谁盖棺定论的? 白酒元代起源说确实有之,出自李时珍。《本草纲目》曰: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但是古人典籍的记载大多限于作者学识。烧酒,馏酒这些名词,最早在唐代就已经出现。唐代便已入酿的“剑南之烧春”,既今日剑南春的前身,诗云:自到成都烧酒熟,不思身更入长安。 只是有些人认为,唐朝存在“火迫法”烫酒,烧酒应指烫酒。那么宋代《夷坚丁志》中“酒匠因蒸酒堕入火中”的记载又作何解释?无论正例反例,毕竟这些都是揣测,我们需要实锤。 要科学的看待这个问题,我们就要从工艺可行性和实证来探寻。 首先,从工艺可行性上来判断,中国的蒸馏器皿,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东汉青铜蒸馏器出土后,现存于上海博物馆。更加精密的蒸馏器皿在宋,金,元都有发现。 其次,作为蒸馏酒必需工艺,酒曲的制作,是酒品好坏的关键。在南北朝时期农业著作《齐民要术》种就介绍了数十种酒曲与酒的制作方法。其中所提河东神麴已然能作为白酒酒曲,非蒸馏法制酒无法达到这种程度:先能饮好酒一斗者,唯禁得升半。饮三升,大醉。三升不浇,必死。凡人大醉,酩酊无知,身体壮热如火者,作热汤,以冷水解——名曰「生熟汤」。其曲也精,足可为馏。 也就是说,在南北朝时期,制作蒸馏酒的全部工艺前提条件都已经具备。看官要问,实锤何在? 实锤一直就在,就是本文中所提到过,被写进古代童蒙丛书《幼学琼林》的白堕酒就是实锤啊。 我们多次提到的纪实文学《洛阳伽蓝记》曾经记载《刘白堕酿酒》一节:市西有延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甓贮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饮之香美,醉而经月不醒。京师朝贲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踪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斋酒之藩,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此复名擒奸酒。游侠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这河东刘白堕所酿白堕酒,明显用的应是河东神麴,酒劲极烈,饮之即醉。它的做法——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甓贮酒,暴于日中。这是一种依靠夏季暴晒的自然蒸馏,取其白堕,堕者,坠也。白堕就是蒸馏物。 其实同等方法在《齐民要术》中也有记载,只是语焉不详。《河东神麴造酒法》:临下酿时,宜漉出冻凌,于釜中融之——取液而已,不得令热。凌液尽,还泻著瓮中。 这讲的是冬天先把酒冻成酒冻,然后放进锅里煮。一直等到液体蒸发干净重新泻回翁里。划重点,煮的是锅(釜),液体煮干,回流入瓮。这个过程,明显就是蒸馏。 综合上述证据,南北朝时期的白堕酒,是经过了蒸馏工艺的高度酒。具有让不惯饮之人沾杯倒的能力。这种酒被魏王引入平城,也就是后来中国一大酒系,汾酒的前身。 国外研究酒的“专家”不会去翻看《洛阳伽蓝记》,我估计现在国内“专家”也未必会,隔行如隔山。真正的研究要做到精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中国历史研究要去抄外国研究结果,绝对是一种文化投降。那些老外与中国古文献之间的距离不是一点半点,有时候也不是人家不愿意相信……着实那是看不懂呀。 第七十一章 素手造厨珍馐宴 奇案连环祸心藏(上) 莫愁这一曲花样滑绸舞技惊全场, 压轴曲目的归属已然全无争议。 高桥尼是倭人,石令嬴是南齐胡裔, 出身北国世家的莫愁此番折桂,自然最令魏王开心。 石夫人不慎扭伤了腰,祭祀的时候怕是无法登场,而高桥尼的舞蹈则被作为配曲采纳。 莫愁见到萧衍双袖染赤,知道那是他为了刚才那段忘我演奏做出的“艺术牺牲”,急忙过来为他包扎伤口。 萧衍见终于惹来美人眷顾,大男子气概爆棚,含笑推说不妨事。 吴景晖却搀着石令嬴也向这边走了过来。 二女望向莫愁的目光都不太友善, 按理说萧衍和她们的交情也算不得如何深,但是那股子没来由的恼意大概便是美丽女子间的通行语言吧。 一个童稚的声音忽然插入,打破了眼前的尴尬气氛, “干爹!干娘!弟弟又开始闹了!” 只见一名沙弥尼抱着个足岁大的幼童奔了过来, 那幼童虽然还没有开始嚎啕,却在咿咿呀呀地疯狂抓挠,显然是饿了。 让明练这样自己都还没长开的丫头照顾孩子,的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莫愁忙去找抱常侍去讨些汤汁流食以安嗷嗷待哺的综儿。 萧衍为了化解尴尬,顺便将明练和萧综介绍给二女。 虽说认干爹干娘的风俗也是华夏传统,但是萧衍对莫愁的心思明眼人又怎会看不出来? 吴景晖听说萧衍已将萧综收入萧氏族谱,立即会错了意, 以为萧衍是在为孽债归宗寻找一条曲线救国的道路。 她早就有意跳出眷娘火坑,这几日来,本就一直腻着萧衍,此时得了机会,哪儿有不会做人情的道理? 于是便也要将明练和萧综认作干亲。 石令嬴本是胡人,虽然在中原生活了数代,但有对一些传统的本能反应多少有些欠缺,直到被吴景晖抢了先,这才反应过来。 若是再要上赶着凑热闹,那便有些多余了,于是她也只能暗自懊恼,怏怏作罢。 等到莫愁回来,听说儿子又多了一个有本事的干娘,也是非常欢喜。 她自己命运多舛,浮萍无依,儿子若能多些人照拂,总是好的。 认干爹干娘,本是大事,理应有宴。 上次萧衍也是借着大宴的光景收了一对儿女,不过始终还差了一次专门的认亲宴。 这时正好撺掇吴景晖一起办了,莫愁也没有不依的道理。 只是,莫愁也提了一个的要求,希望能邀请庆云一行出席。 她想邀请的,不过是刘赢一人而已,只是须怕萧衍面子上挂不住,这才抬出了代理檀君来镇场子。 萧衍知道莫愁此时已对刘赢情愫暗生,但他翩翩佳公子,自诩除了剑术一道,没有一处会输给刘赢。 这二马竟驰,看得是长力,他又岂会认怂? 再说这认亲宴本来就不怕热闹,庆云他们能来,自然是好事,于是也做个顺水人情欣然称是。 这宴席的食材,都是莫愁自御厨房借来的,下厨却是有她自己亲自操刀。 莫愁本就善庖厨,忙碌了半天,拿出来的菜色可称样样精品,若是魏王见了恐怕都要暗吞馋涎。 牛肉包心豉丸,大枣塞肉,罗勒拌甘蓝,红烧茄子,薤白蒸土豆,蜜姜,生藕,扁尖炖鸡,佐以紫菜蛋花干虾汤,分作份盛如食盒,让人朵颐未动,已目为之炫,嗅为之清。 (怎么会有土豆,罗勒,甘蓝,紫菜?海里的紫菜?怎么可能?古人的餐桌怎么可能这么丰富,作者君你又乱讲!稍安,静待知识点解密。) 当然了,有如此佳肴,自然也不能忘了开一坛价值千金的白堕酒助兴。 这酒,本是魏王因为莫愁斗舞折桂赏赐下来的。 莫愁不好酒,便便宜了眼前这些蹭吃喝的酒肉朋友。 酒肉香远,容易招来不速之客。 李天赐的到来,顿时让宴席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他们在虎牢的住所都是标房,门户,无人通禀,叫门总不好意思不开。 可是当日兰若劫美,庆云,萧衍都是当事人。 自那以后,李天赐与众人之间总是生了些隔阂。 “还真是什么热闹都少不了天赐真人啊!” 庆云的招呼阴不阴,阳不阳。 李天赐哈哈一笑,并不以为忤, “好了,大家该吃吃,该喝喝。 老道辟谷,只讨个座位,不来抢食。 知道你们对贫道有意见。 贫道自然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此来无非是有两件事。 一来呢,保惠军发现莫愁姑娘被人盯上了。 盯梢的是匿迹潜踪的高手,暂时还没有露出马脚。 二来呢,贫道想将幼子天宝寄放在莫愁姑娘这里,和明练,萧综搭个伴。 以后有机会,就让他去南方生活吧。 这件事,之前庆哥已经应承过,可莫要食言哦。” 老道没说几句话,也只谈了两件事,但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 这话茬可都不好接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最终还是当日与他太室有约的庆侠先开了口, “天宝的事情,道长的确曾经说起。 他日不妨择个时间将孩子送过来和我们见过再议。 今日,就先说说保惠军的发现吧。” 天赐真人呵呵笑道, “天宝啊,他正在后宅配明练,萧综玩呢。 你们也真是大意,若是贫道想对莫愁姑娘下手, 这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在贫道手里了。” 莫愁一声惊呼,正要去看。 天赐真人拍了拍手,贺拔度拔便带了三名孩子走了进来。 明练是觉法大师的女徒,虽然年纪不大,但六识也较常人敏锐,她抢先说道, “干爹,干娘,庆家哥哥。 刚才明练发觉房上伏的有人,还好贺拔叔叔带了天宝过来,让我们不要慌。 还有另外一个叔叔,已经追那夜行人下去了。” 厅中诸人此时已对李天赐的话信了七八分,只是仍然想不通有谁会打将主意打到莫愁姑娘这样人畜无害的可人儿头上。 庆云城府最浅,心里这么想,口中便问了出来。 李天赐用看傻子一样的表情望着庆云,反问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别人图得是什么? 当年贫道不是也打错过主意?” 这句打错过主意,虽然已经刻意隐去了莫愁姑娘的名字, 但是在坐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其意何指。 莫愁姑娘粉面一红,只能将综儿抱过来喂食,以遮窘态。 庆云拍了拍脑袋,似乎恍然大悟, “哦,这里也有人觊觎莫愁姑娘的美色。” 他年纪,其实还无法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内涵,只是在鼓角评谈中听得多了,不自觉便挂在了嘴上。 可是石,吴二女却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用揶揄的目光瞟着萧衍,瞧得后者好生不自在。 第七十一章 素手造厨珍馐宴 奇案连环祸心藏(中) “庆友多虑了。 虽然我们还没有摸清潜入者的身份,但她似乎是个女人。” 李天赐捋须微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毕竟,他李天赐不是一个人, 他代表的是一个组织,一个庞大的,强大的密谍组织。 贺兰初真心翼翼地坠着远处那道黑影。 阴山四鹤,既然以鹤为名,轻身功夫总还都不算差。 只是夜色朦朦,万物霜天笼薄纱,仿佛还困在莫愁姑娘白日织出的梦境里。 此时的雄关,似乎多了些诡谲的气氛。 那道黑影越来越模糊,似乎都快融化在了暗香疏影当中, 贺兰初真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锁定着敌踪。 月光忽然一阵明眛不定,贺兰初真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竟瞧见一名青衣道士手持拂尘,御剑而行,绕着月轮飞来回去,时而扰了月光。 贺兰初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那道飞行的人影如此清晰真实,根本由不得他质疑。 只是片刻的惊讶,他追踪的那道黑影便彻底散入了夜色当中,再也无法感应到任何气息。 贺兰初真有一种见鬼的感觉,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回禀李天赐,请幢主定夺。 他轻轻打了一声呼哨,配合他行动的两名保惠密谍应该如约赶来随他一起撤退。 夜风微凉,等了许久,却仍无人响应, 贺兰的心头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步伐渐沉,忽然感觉身后似有细微声响,猛地回头,只见一只黑猫圆睁双眼正在瞪视着他,一目碧蓝,一目琥珀。 原来只是只猫! 贺兰正在因为自己过分的神经紧张而自嘲,那猫忽然开口了, “非常时期,晚上不要出来瞎转悠。 莫要妄送了性命。” 那猫儿像似认得贺兰的身份,不屑地瞟了他一眼,便即转身走开。 贺兰浑身冷汗直冒,作为魏国两大最高情报机构之一——保惠军的高级武官,他的见识也算得上广博, 但今夜这些荒诞场面,一次次地刷新了他的世界观。 他不敢再做梁上君子,生怕莫名其妙地遭人算计,慌忙寻了条无人巷跃了下去。 沿着巷,可以通向驰马的青石路。 他刚刚开步跑,只觉眼前一黯,窄巷中不知何时多了两道巨灵神般的人影,身高俱是八尺有奇,将道路完全堵死,连光都射不进半分。 贺兰出真反应奇快,迅速将身子贴紧墙壁,在这暗巷中倒也很难被一眼察觉。 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是心跳奇快,就像一记记重锤,震得耳鼓生疼。 那两名大汉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其中一名声嘀咕着, “似乎有人。” 另一人答道, “当心莫要露了行藏,先撤。” 只是相互交换了一句对答,两尊巨人便又消失不见, 完全不知他们如何而来,如何而去。 贺兰初真等了半晌,不见再有动静,这才沿着墙壁心翼翼地挨了出去。 “贺兰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一名伙子正吃力得推着一车瓜果蔬菜,在青石路上辘辘而行。 该死!刚才我怎么没听到任何声音? 贺兰初真简直开始怀疑自己已经被夺去了五识, 他反复确认着路边院落里秋毫的摆动,半里外池塘的蛙鸣,似乎自己的感知并没有出问题,这才勉强挤出一团笑容, “啊!好巧,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给御厨送菜啊。 明日大祭,自然要做些准备。” 这名年轻人贺兰初真的确认得, 他姓抱,名大僓,是抱常侍的族人,临时被征来打些杂役。 抱大僓的回答甚是得体,倒是贺兰初真突兀地从暗巷里挤出来很是惹人怀疑。 二人四目相对,越笑贺兰越觉尴尬。 “前面两个人! 干什么的? 今夜出了命案,所有外出人等都要接受问询。 走!都跟我走!” 自长街的尽头走来三人,都以狰狞的黄铜面具遮面,背背圆盾,跨双刀,夜色下显得格外肃杀。 “暗铙铩?王神念?” 这位任城王帐下的红人,贺兰初真自然不会认不出来。 王神念的声音如金属摩擦般冷酷,掩盖了所有情感, 就像将所有表情掩盖起的黄铜鬼面, “不错,贺兰大人。 虽然你们两个人我都认得, 但是大祭在即,丝毫容不得马虎。 希望二位不要让王某为难。” 任城王的临时衙署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私自聚餐的莫愁一行在散席时也被礼貌地请了过来。 厅中整整齐齐摆放了十来具尸体, 与贺兰初真一起追踪黑衣人的那两名保惠密谍赫然也在其中。 “保惠军乃是天子重器,本王自然是信得过。 但是别人的家宴,天赐真人不请自至,总该有些什么说法吧?” 任城王问得很是客气,但语气里明显透着对保惠军的不信任。 天赐真人对此也心知肚明。 保惠军虽然是高宗复辟的最大功臣, 但是数代以来都是以捍卫拓跋天真的遗命为第一要务。 今上魏王既然已经有意气象更新,那么保惠军的立场自然会惹人怀疑。 不过天赐真人惯经风雨,犹自从容,好整以暇,慨然应道, “大祭在即,贫道和王爷所虑自然戚戚, 总要多为今上的安危多做着想。 今日刚入夜,保惠密谍便有人察觉到了非正常的夜行不速客。 贺兰初真,贺拔度拔将军一路追踪,发现她们的目标竟然是莫愁姑娘居处。 莫愁姑娘正在筹备家宴,对此浑然无觉,恰巧与会诸人都是贫道的相识。 说不得贫道只有现身示警。 那不速客有所察觉,便即脱逃。 贫道便授意贺兰初真将军追了下去。 呶,此刻他也被王爷的人一并请来了。” 李天赐指着刚刚跨进门的贺兰初真,淡定地望着任城王。 “贺兰初真,阴山下的王。 鲜卑八大外姓贵族排名第三的豪族。 幸会,幸会!” 任城王甩出的这些牌面,表达的可不是幸会的意思。 在拓跋,秃发,长孙等等血亲族姓之外,鲜卑还有八大外姓贵族。 排名第一的丘穆陵氏,也就是穆泰的家族, 以及排名第二的步六孤氏,便是陆睿这一门,现今都已经反了。 贺兰氏排在第三,犹在豪族独孤氏之上, 任城王着重点出此节,那是先给了贺兰初真一个下马威, 就是在告诫他要好好发言,否则是很容易被树反标狼的! 第七十一章 素手造厨珍馐宴 奇案连环祸心藏(下) 贺兰初真的话匣子一打开,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他瞪得溜圆。 什么月下飞仙,夜色化影, 口吐人言的黑猫,来去无踪的巨人, 这怕不是干宝宝的《搜神记》里才能看到的内容? 在场大多数人可都是儒家无神论的坚定拥趸,子不语,怪力乱神, 尤其是祖大少这样对一切牛鬼蛇神混不吝的角色,哪儿会相信他的这些鬼话? 但终究是三人成虎,那月下的飞仙王神念也是看得真切, 虽然他并没有见到什么会说话的猫,会隐形的巨人, 不过贺兰初真的供词逻辑缜密,条理清晰,一旦有一点得到印证,其他那些奇谭怪志便也都跟着真实了几分。 在场诸人当中最为淡定的,还是任城王和天赐真人这两位大佬, 他们不时相视微笑,似乎都多少知道些内情,彼此心照不宣。 任城王并没有斥责贺兰的荒诞不经,只是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便转头向康桑问道, “这些人的死因可查清楚了?” “回禀王爷。 死者共十三人,两名保惠密谍,四名城门守军,两名巡守,两名更夫,一名御膳房临时杂役,一名保义游击,一名无辜路人。 死亡地点主要分布在城北和城西。 从死因判断,封魔奴那老魔头必然有所参与, 他的溺兲掌法造成的独特窒息伤害最易察知。 另外,来袭之敌中还有顶尖的剑道高手,修为恐怕不在虫二先生之下。 这名保义游击名叫崔祖虬,出自清河崔氏分家,勇名在外,也是一把好手。 他身上有十三处剑伤,剑形相同,深浅一致,甚至连血液凝结的状况都差不多,明显是有高手一气呵成,连中十三剑。 对方可以将力道角度都控制得如此精准,必然是实力碾压得结果。 这两名保惠密谍,死因又有不同,是被人从背后袭杀的。 说明贺兰将军在跟踪夜行人的时候,还有黄雀在后。 但是贺兰将军跟踪的夜行人目标是莫愁姑娘,似乎和袭击城门的潜入者又不是一路人,理应别案处理。 卑职现在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么多,仅供王爷参详。” 康桑长得其貌不扬,平日里也总是不愠不火,丝毫引不起别人的注意,可是关键时刻却能有如此见地,倒让庆云对他的看法颇为改观。 庆云听说有人能使快剑,便出言提醒道, “这名施展夺命十三剑的高手,会不会就是郁久闾婆罗门?” 康桑摇了摇头, “我在兰若见过螮蝀造成的剑伤, 深沙,朝云大家和富贵公子的伤势我都亲自验看过。 螮蝀更加细巧,而且以郁久闾婆罗门的手法,快则快矣,并无法控制得如此精准。” “也就是说此人剑法犹在婆罗门之上?” “不错,而且高明不止一分半点。” 庆云听得是暗暗啧舌。 按照康桑的推断,此人高出婆罗门好几个档次,甚至在虫二先生之上,那么当世可以做他对手的人,也就寥寥可数了。 现在的虎牢关虽然兵精将广,戒备森严,但是要真论及绝顶高手,恐怕连萧锋那种水准的都挑不出几个。 如果真有身具大神通的高手混入了关隘,借着大型庆典人山人海作掩护,忽然暴起,逞一己之勇行险刺驾,孰可匹敌? 防范刺驾的事情,本来也轮不到他庆云来操心。 这个曾经抱着同样目的来到北国的少年,此时竟然在为魏王的安危煞费苦心, 这种潜移默化的视角转变,究竟是魏王个人的魅力,还是他世界观的扭转? 人行于世,顺从本心,有时候回望自己曾经做出的改变,恰如沧海桑田。 不过对于庆云来说,魏王的安危总是太远,自己朋友的安危总要先看护妥当。 今夜为了防止有人再对莫愁姑娘下手,四名拜过把子的兄弟便决定轮番守夜, 采亭和色可本来也有意凑热闹,只是几位男士都是很有担当的人物,坚决不允。 如此倒也换了一夜安宁。 天还没大亮,负责场地布置的军士以及膳房的宫人早已开始忙碌了起来。 礼乐仪轨,李冲自有安排,省去了魏王不少心思。 这次大祭祀有很多独创的地方,首先便是以佛家礼仪祭河神。 以往祭祀山川先贤,采用的都是由祖源信仰演化出的道家道场。 但是北魏自高宗以降,崇佛抑道,祭祀仪轨就需要探索些新的规矩。 李冲为了祭祀河神的事情,也着实废了不少脑筋,查询了诸多西天竺祭祀仪轨,终于让他找到了些可用的依据。 传说老子西去化三清,世间诸教皆崇三位一体之神系。 故天竺有三圣,曰梵天,曰毗湿奴,曰湿婆。 天竺三圣与群魔争夺饮之长生不老的瑶池琼浆,打翻了酒壶,洒落人间,才有了恒河,雅河(恒河主要支流亚穆纳河)与飒河(萨拉斯瓦蒂河,今已枯竭)。 于是天竺人周期性的祭祀三河,以赭黄涂身,不着寸缕,沐浴圣河河水,提壶灌顶,分享散落的瑶池琼浆,祈太平长生。 这个节日在天竺称为提壶节,汉译经师则因其习俗译为无遮大会。 虽然样板已经找好了,但是规矩还是无法照抄。 时之华夏摆脱茹毛饮血,穴居露体的生活习惯已逾千年,国民崇礼教,知羞耻。 尤其是当今魏王,非常反对有伤风化的祭祀风俗。 这无遮大会的无遮断然是不能原样照抄的了。 于是李冲便在文字上作文章,以不设门槛,来者皆是客的儒家文化阐释无遮,确定了布施天下,普惠众生的基调。 随后再将沐浴提壶,改为泼水祈福。 水在华夏文化中,有财源的美好寓意, 泼水祈福既保留了天竺共沐圣水的祈祷习俗,又有助于让华夏子民理解并接受。 李冲出自陇西李氏,不但深受老子化胡说的影响,更是道家仪典的资深专家。 天竺无遮大会俗仪过简,其中的许多细节缺失, 想要移植中土就需要用中原文化以及道家原本的祭祀风俗加以融合改良。 本来完全是浴水祈福的无遮大会,就这样在中土开出新花,变成了水陆并进的无遮道场, 高冠华服,礼乐章典,一应雅趣,盖无所缺。 一切舶来物皆加持中华特色,这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就是文化包容性的最佳体现。 》》》》》敲黑板世间《《《《《 关于无遮大会的出典,虽然有一些国内神秘力量不断粉饰,但是其出典确实是“无遮”,在《大唐西域记》中有详细记载,文中并没有不实描述。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丢人的,因为经过华夏改良后的北传佛教水陆无遮大会很高大上的仪式。这一套后来被萧衍同学学去了,中国史书中有关无遮大会最早的记载,就是萧衍同学张罗的。我们只是借用李冲,讲了这种文化融合的过程。 本节提道的鲜卑八大外姓贵族,又称勋臣八姓,就是元宏第一次易俗时列入汉化大名单的八大世家:丘穆陵(穆)、步六孤(陆)、贺赖/贺兰(贺)、独孤(刘)、贺楼(楼)、勿忸于(于)、纥奚(嵇)、尉迟(尉)八姓。 点完这两笔,我们开始讲本节的重点,西瓜和南瓜传入中国的时间考。 前两章我们曾经提到庆云在席上吃寒瓜,寒瓜就是古代对西瓜的一种称呼。关于西瓜传入中国的时间,西方公证说法是公元十世纪契丹人自西域传入中国的。李时珍先生又说了:“盖五代之先,瓜种已入浙东,但无西瓜之名,未遍中国尔”。李先生的强项是尝百草辨当世之物,真的不擅长考古。对于物种起源基本都是靠道听途说,不备依据的。所以他对西瓜传入时间不敢定论,只说在五代之前,而且用了一个盖字,就是他自己也不确定。 凡农种,最权威的典籍自然是前文提到过的《齐民要术》,里面关于瓜果,有不少归纳: 西晋《广志》:瓜州大瓜,大如斛,出凉州。猒须、旧阳城御瓜。有青登瓜,大如三升魁。 《史记》:召平者,故秦东陵侯。秦破,为布衣,家贫,种瓜于长安城东。瓜美,故世谓之“东陵瓜”,从召平始。 《汉书·地理志》:炖煌,古瓜州,地有美瓜。 西晋《永嘉记》:永嘉美瓜,八月熟。至十一月,肉青瓤赤,香甜清快,众瓜之胜。 从一三两条可知,古瓜州自汉代产美瓜,大如十升容器。除了西瓜南瓜和冬瓜,还有什么瓜能结那么大个?可是当时南瓜未入中国,冬瓜以有别种,称冬瓜。我们还可以从第四条得知,西晋有瓜红瓤,香甜轻快。这种瓜不是西瓜是什么?难道是超大红心火龙果?从第二条可以看出,西瓜最早可能在秦朝就被引进到长安了。古籍描写已经如此具体,为什么还要捧西方学者的臭脚?他们读过汉语版《齐民要术》?他们知不知道这本书都是问题。 顺便说一下,在《齐民要术》里,黄瓤的甘瓜(哈密瓜),木瓜,胡瓜,土瓜,丝瓜,越瓜,冬瓜,都已经有了。我们根本无需担心古人的菜篮子问题。 接下来我们顺便讲一下南瓜,这又是一个涉“哥伦布大交换”物种。按照西方观点,明朝之前旧大陆都不可能存在南瓜。但是明朝中叶时候南瓜已经遍布中国了,这速度是不是有点快? 我们有请明朝当代植物学家李时珍老师拿出他的研究成果:南瓜种出南番,转入闽浙,今燕京诸处亦有之矣。二月下种,宜沙沃地,四月生苗,引蔓甚繁,一蔓可延十余丈……其子如冬瓜子,其肉厚色黄,不可生食,惟去皮瓤瀹,味如山药,同猪肉煮食更良,亦可蜜煎。 肉厚色黄籽如冬瓜籽,这段记载已经被定性为现代南瓜。李时珍的生活时代,比哥伦布只晚五十年,在这五十年的时间里,南瓜从美洲传到欧洲,从欧洲传到南亚(南番),再传闽浙,直至燕京……这传播速度可够快的呀!要知道一种新物种在古代被一地水土接纳,掌握习性,至少也需要数年时间,通过几代收种,才能真正稳固,将籽继续外传。 当然,这种靠经验推断得出的结论不算实锤,那我们就给实锤。贾思勰的后人元代养生家贾铭在《饮食须知》中记载:南瓜,味甘,性温,多食发脚气黄疸。同羊肉食,令人气壅。忌与猪肝、赤豆、荞麦面同食。 味甘,性温的南瓜,被所有“西方”学者以哥伦布未发现新大陆为由,视为伪证。但是结合李时珍的描述,元明以来,南瓜的食性已经被广为掌握,散播全国且用以烹饪,绝对不会是当时几经辗转舶来的新物种。 第七十二章 天堑通途九泽网 艳俗端淑两面尼(上) 祭祀的地点被安排在了黄河,汜水,鸿沟会合处。 与现今的寓意不同,禹王挖掘鸿沟的目的本是沟通,而非隔阂。 《史记河渠书》引《夏书》曰:于是禹以为河所从来者高,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高地,过降水,至于大陆,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勃海九川既疏,九泽既洒,诸夏艾安,功施于三代。自是之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西方则通渠汉水、云梦之野,东方则通沟江淮之闲。于吴,则通渠三江、五湖。于齐,则通灾济之闲。于蜀,蜀守冰凿离碓,辟沫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 中国的人工运河史,自禹王始。 在上古间冰期江河流量暴涨的年代,禹王建立了贯通渤海九川,中原九泽(湖),(长)江,(黄)河,淮,济,汝,泗,的水运络。 使九州之行“陆行载车,水行载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桥”,不复隔阂。 在气候变化,江河流量重归正常后,这些人工开凿的水由于枯水,大多壅塞。 楚汉争霸时期,鸿沟已经变成了汜水畔一条干渠,只能作为华夏上古水利工程的化石记录,不复当年之用。 此处也是西楚霸王与刘邦和议的所在,所谓楚河便是汜水,汉(旱)界便是鸿沟干渠。 这次和议也将鸿沟的文化内涵做了彻底的转变,“不可逾越”的刻板印象逐渐代替了“通衢九泽”之初衷。 魏王挑选此处郊祭,自然少不得借用前人典故。 酹酒开祭后,元宏首先下令决河汜灌鸿沟,以示重新沟通天下,四海同一。 鸿沟壅塞已久,就算有河水倒灌,也只能灌出一条狭长的池塘, 长不过百丈,宽约么三四丈。 沟渠底部久不淌水,乱石参差,有深有浅, 深者不过丈,浅处不盈尺。 早有巧工挑水浅处预留了木墩, 待到潴潦已成,一支精兵用事先拼好的木栅,下渠搭台。 不过半个时辰,便在水面上搭出一条三丈阔的平台,贯通两岸。 魏王率仪仗踏木台走到对岸,又自对岸走回,象征楚河汉界,由是贯通,普天之下,终将一统。 随后,御建兰若比丘尼统胡僧芝带领九十五人诵经团踏上木台,诵经祈福,魏王退至观礼台观礼。 由于接下来的歌舞表演也要在湖上露台进行,魏王的观礼台被设置在了略低于湖面的盆地处,以应高台看戏的风俗。 四面的山坡上都是负责警戒的兵卒,每个山坡上的兵卒分作三组,轮流执岗。 执岗之时,弓上弦,刀出鞘,虎目环视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昨夜连环命案,种种怪诞事件,已经注定了这场祭祀不会如预想般顺利。 但是这场祭祀的规矩是“无遮”,也就是来者不拒。 四下里赶来看热闹的乡民,数以万计,都被杨家将依地形引导在四块专门划出的观礼区域, 有意与魏王,诸大臣,番邦使节所在的贵宾看台拉开了些距离。 诵经过半,也差不多到了晌午时间,四处观礼区域已有官员开始安排布施斋饭, 另有膳官为贵宾区的嘉宾送上精美膳食。 庆云一行人无论是出于龙王的关系,南齐来宾的身份,还是代理檀君的名头,被安排在贵宾区域都是理所当然。 诵经念佛自然没有什么热闹好看,趁此机会大快朵颐才是正事。 庆云自食盒里夹了几口菜送入口中, 哎,还真别说,这御厨的水准比起莫愁姑娘却也不遑多让。 庆云正在仔细咀嚼着葱爆羊肉的滑腻口感, 忽然六识跳动,仿佛是感应到了某种危险的临近。 他开始环视四周,仔细探看周遭动静,却发现两名高桥尼正追着乐官尝试向贵宾席靠拢。 庆云忽然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他走到刘赢身畔,俯身耳语, “三哥,莫愁姑娘现在何处?” 刘赢不料庆云忽然问起这个,难道是自己一直偷偷留意莫愁姑娘的举动太过明显? “哦,方才她在贵宾席出现过,坐在女官那边。 只是一个时辰前便走开了,不知去了哪里。 我见萧公子并没有随她一起去,应该和排曲无甚关系。” 庆云向乐官的方向指了指, “三哥要多留意些那边,我怀疑夜探莫愁住处的神秘刺客就是高桥尼。” 刘赢面色微变,“何以见得?” “昨日斗舞之时,舞台忽然塌陷。 三哥不觉得蹊跷吗?” “这……和莫愁姑娘有什么关系?” “石夫人登台前,是高桥尼用过舞台。 若不是她们动过手脚,那么结实的红木舞台怎么会忽然塌陷? 我觉得定是压轴大戏的位次对高桥尼十分重要,让她志在必得。 所以她们不惜毁了台子,断了后来者的念想。 按当时的情形,若非莫愁姑娘以绸为台,她们便可稳坐龙头了。 日间她们使坏阴了石夫人,却没挡住莫愁姑娘,于是想在晚上对她不利。 好在阴差阳错,才未让她得逞。” 刘赢只听得脊背寒气直涌, “那,那怎么办? 这么久未见莫愁姑娘,她会不会已经出事?” “如果真的如我所料一般,莫愁姑娘应该还没事。 只是高桥尼现在向我们这里蹭过来,必然没安什么好心。 三哥你多留意些,我找大哥去寻莫愁姑娘。 他在这里走动比较方便,少去不少麻烦。” 刘赢急忙应是,眼见庆云又去寻了元法僧,心知在这种场面下寻找莫愁的事情自己并帮不上什么忙,于是一双鹰目便盯紧了高桥尼,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异动。 高桥尼毕竟是即将登场的舞师, 昨日那场斗舞,他的玉藻前庭华给很多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尤其是在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鲜卑兵眼里,高桥尼的薄纱抖肩扭腰舞,要比莫愁滑绸转圈圈的舞蹈有乐子多了。 眼见高桥尼是跟着乐官走了过来,便也无人盘查,只是那些出自本能的注目礼却也是少不了的。 如今的高桥尼走在人前都是成双, 舞师高桥尼已然换上了一身薄纱,几乎群嘲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名乐师高桥尼则是着一身宫装霓裳,受的关注便少了许多, 或许不止许多。 但是至少还有那么一个人,从头至尾,都将她死死盯着。 刘赢自然醒的,那名受万众瞩目的薄纱尼没有可能在人前翻出什么花样, 如果她们真要耍什么阴谋,必然是由乐师尼来执行的。 第七十二章 天堑通途九泽网 艳俗端淑两面尼(中) 庆云等人的座席,与小龙王隔得很远。 小龙王与诸王同席,坐在独立的高台之上, 庆云等人则同属番客,散布台下。 刘赢眼见那乐师尼混入贵宾区域,便和那乐官渐行渐远,更觉庆云的猜度不差。 不出所料,乐师尼果然径直向番客席走了过来, 穿过番客席位,便是女官席了。 虽然莫愁现在不在席间,可刘赢却并不想将乐师尼从他身边放过。 乐师尼毕竟是女身,可以混在女官席里守株待兔, 而刘赢则不便在那里多做停留,无法紧跟在侧。 等会儿莫愁回转,自己鞭长莫及,难以照应, 要是真出了什么差池,他还不得后悔一辈子? 于是刘赢假装若无其事,待到乐师尼自身后经过的时候,佯作无意,忽然长身站起。 他的剑横缚在腰间,刘赢并未执剑,只是借着起身的动作用剑鞘撞向乐师尼的软肋。 乐师尼此时注意力高度集中,似乎也在努力搜寻着目标,身边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也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不过乐师尼可是活过百年的妖精,经过那么久的保义密部训练,焉能没有过人的反应? 她闷哼一声,让过了要害,用后豚肉厚处吃了这一捅。 只是她没想到,刘赢这一击并非无意,入肉的力道原比她想象中要大, 因此她虽然没有被这一剑鞘戳翻,却也吃了痛,一个趔趄横跌了出去。 坐在刘赢身后的是高车贵族大连翮祖。 乐师尼脚下不稳,直接摔在了大连的食案上,满桌汤汁溅了一身。 经这一摔,乐师尼只觉身前身后都是一般的钻心疼痛,身体完全失了平衡,直接将食案从中压断,又合身扑进了大连翮祖的怀里。 大连翮祖也是一脸懵逼,怀中突然跌进一名百来岁的丽质奶奶, 他可无福消受这般香艳,本能地挣扎了几下。 乐师尼身上的霓裳用料美观,但却称不上如何结实,哪儿吃得消大连翮祖那蒲扇般巨掌的撕扯揉捏? 只听嗤啦一声,半截水袖应声被大连扯落。 乐师尼的娇呼声,杯盘碎裂声,桌案轰倒声,大连翮祖的斥骂声,裂帛声,贵宾区被这一连串的声响炸开了锅,不知多少道目光向这里投射过来,最后都落在了乐师尼的皓腕上! 袖箭! 作为一名乐师,她竟然佩戴袖箭混入贵宾区? 几名甲士迅速向跌坐在一起的大连翮祖与乐师尼围拢过来。 大连翮祖狼狈地将乐师尼一把推开,挣扎着爬起, 他只是被碰瓷儿的倒霉蛋,眼见乐师尼别有所图,忙不迭地要从正在围拢的甲士中挤出去。 那些甲士本也无意对贵客留难,只是他们身被重甲,难免行动有些不便。 大连翮祖左推右搡,一件事物忽然自他怀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脆响,吸引了附近几名甲士的目光。 掉在地上的赫然竟是一支手持弩! 大连翮祖的身子此时刚好卡在两名甲士中间。 那两名甲士恰瞧见了手弩,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默契地将大连硬生生夹住,任他再如何叫唤,兀自岿然。 魏人虽然好武,对于席间贵宾也不要求解剑,但是在眼下这种场合,与魏王同席,身藏袖箭手弩之类的暗杀机括,就有些不好解释了。 天色有些阴沉,魏王的脸色更加阴沉, 他自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次郊祭将会是清净太平的赐福道场, 他早就预料到蛰伏的杀机,做了完全的准备。 可是准备归准备,真的见到实锤时,他也然难免动容。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魏王慢慢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等待龙威天临。 但多少总会有几人例外,刘赢并没有在意魏王的反应,他的注意力都在薄纱尼的身上。 纵然薄纱尼天生尤物,此时她已不是全场的焦点,于是单挑坐席稀松处,小心翼翼地向番客席靠了过来。 庆云刚刚与元法僧有所交待,正自折返,却瞧见刘赢神情凝重,便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恰好看见薄纱尼取出袖箭作势欲发。 庆云无暇多想,大喝一声,人剑合一,贴地飞行。 薄纱尼虽然听见背后虎吼如雷,剑风飒飒,但仍然草草射出一箭,才翻身躲避。 只是庆云来如疾风,她又贪了那一下输出,终究是闪得慢了半步, 人虽未受伤,身上的薄纱却被庆云一剑挑开。 白玉琵琶般的美背就像是被挤爆的青春痘一样涌了出来,庆云盯着那道背影,竟然看得呆了。 一声惨叫响起,周围的甲士立即有了反应, 有的冲过去擒那薄纱尼, 有得则抢到惨呼响处扶住左肋中箭的苏我高丽,扛下去急救。 “原来如此!” 庆云心中豁然开朗,一瞬间便想通了很多事。 一时间席上刀枪并起,元宏的脸色更加难堪, 真龙一怒,霹雳雷霆! 轰隆隆一声响,一道电光劈天斩地, 惊雷! 帝王之怒竟然真得能引动惊雷? 又或是谁的通天修为,舞动天塌地陷紫金锤? 众人被那道雷光吸引,抬头望去,空中真的有人! 莫不是昨夜贺兰初真与王神念所见,那名月下御剑飞行的剑仙? 雷光闪的人双目生花,看不甚真切。 又是一道惊雷起,仙音飘渺,如在云端萦绕, “天雷引! 兀那番王! 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辰!” 哐,镗,哐镗, 几名带甲的侍卫忽然面色青紫,腹痛难忍,东倒西歪,跪伏于地。 紧跟着,更多的人开始倒下,场面顿时大乱。 两名高桥尼以及大连翮祖趁这乱局,早就不知遁去了何处。 任城王与小龙王面色陡变,一左一右,抢在身前,护住元宏。 他们此前从来没有和御剑引雷的仙人战斗过,也不知道那种程度的大能会是怎样超然的存在, 但是自古邪不胜正,只要一股罡气在,虽是凡人,也敢和天地斗一场。 庆云不信仙,不信邪,只信他的好兄弟祖暅之。 此时人流耸动,他好不容易挤到暅之身边, 见后者正手搭凉棚仰望天穹,神态自若,庆云的心中便有了底气。 于是他欣然一笑,并不打扰,只是静静的守在暅之身旁。 “我需要一名神射手,像太史叔明那样的神射手。” 庆云嗯了一声,便去寻萧衍。 萧衍是南齐公子,自然也在番客席中, 庆云找到他,倒也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萧衍听说暅之需要神箭手协助,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的人手都已留在御建兰若保护竟陵王, 此来虎牢,萧衍本是孤家寡人,太史叔明并未相随。 庆云闻言,不禁大失所望,却也无可奈何。 第七十二章 天堑通途九泽网 艳俗端淑两面尼(下) 魏王站在台上,视野开阔。 元法僧护在魏王身边,将这里的情况看了个清楚,于是便小声对魏王耳语, “陛下,臣那二弟见多识广。 他眼下似乎并未慌乱,应是有破解飞仙的法门。” 魏王点了点头,吩咐道, “任城王,召唤暗铙铩护住番客席,务必保证祖公子安全。 我们也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暗铙铩就是王神念直辖的鬼面部队,不但服色面具完全统一,身高胖瘦也都几乎一致,个个跨圆盾背双刀,武器制式亦是一般无二。 元宏的命令一出,几十个黑胴鬼面人也不知从哪里一瞬间涌了出来,在番客席中围出一个圆阵, 只将暅之,庆云,刘赢,采亭,殷姑娘和萧衍护在了当中,其他人等一并格在外围。 杨大眼,潘竖眼,潘将军,李冲,杨懿,报常侍护着元宏以及几位王爷来到阵中。 “祖公子,你可有法破此妖人?” 元宏为表尊重,亲自垂询道。 “回魏王,法子倒是有。 但是我需要一名可以百步穿杨的神射手。” 元宏听闻暅之果然可破,不由赞道, “哦?祖公子不愧是华阳真人的高徒,居然通此仙法。” “这并非是什么仙法,只不过是些唬人的障眼法而已。 所谓天雷ㄣ,那个ㄣ字并非是引弦开弓的‘引’,而是符篆所用‘ㄣ’字符。 望形知意,不过是些假把式, 将它射下来,魏王便知端倪。” “好,朕这就为你寻一位神箭手!” 元宏将目光四下一转,杨懿便已主动请缨, “陛下,臣杨懿愿意一试。” 元宏呵呵一笑, “杨卿的箭术固然是好的,只是朕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乃是我保义军中箭术第一人,未必会输南齐太史叔明半分。” 元宏手中还有如此王牌,莫说庆云一行远来是客,不得而知, 就连任城王与小龙王也听得是云里雾里,不知所指。 只见元宏向人群中微微示意, “心舞,过来,该是你露脸的时候了。” 心舞,这个名字别致而婉约,顿时燃起了众人的期待。 谁知挤进人群的,却是一名身材矮小长相黑瘦的比丘尼。 “扶南国柳心舞,见过魏王陛下。” 扶南国,柳心舞。 这个人庆云在兰若寺的时候原本是见过的,她也是四夷院的客居僧。 只是她的长相实在泯泯众人,为人也十分低调, 以至于这么长时间以来,庆云对她一直没有留下过什么印象。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是直接听命于魏王的保义秘谍! 魏王手中的底牌,看来还有很多啊。 元宏指着柳心舞对暅之道, “朕来介绍一下。 扶南国女王柳心舞,而今已经是我保义军高级游击。 也许你们之前对她不太熟, 但是她的儿子盘盘国无上僧,应该和你们有过些交道。” 无上僧曾与刘赢有过一番过节,冯亮曾经派人盘查,却再没有对无上不灭二僧追责,原来背后还有这么一番因果。 此时不但是刘赢,所有人的眼光都有些不太自然,显然是不太相信这名黑矮徐娘便是可比太史叔明的保义第一射手。 柳心舞似乎对这种质疑的目光见得多了,并不以为忤,只是喊了一声, “汉子,弓来!” 也不知从哪里飘来乌云一朵,一名中年汉子托了一张大弓跃入阵中。 那汉子面目与中原人无异,只是生的黝黑些,额头还点有一颗金色火焰纹。 他手里这张大弓,几乎与身高等长,比柳心舞要高出一头还多。 这把弓,难道是给柳心舞用的? 柳心舞微笑着接过弓,向祖暅之行了一礼, “祖先生,妾身这把长弓,射程教中原制式远些。 只是那妖人蹈虚百丈,若是想直接将他射下来,恐怕妾身办不到啊。” 祖暅之不信鬼怪妖魔,唯敬奇人异士,他并没有因为柳心舞的相貌生出些许轻蔑甚至怀疑。 因为他一见那把长弓,便知道柳心舞必然精于远射, 于是正容答道, “在下不需要柳前辈直接射人。 前辈满弓射程几何?” “百二十步。” 暅之向四下扫了一眼,忽然快步走出圈外,拾起一支被扑街甲士抛弃的月牙戟,便又回转, “前辈距我十步,我举此戟,请前辈开满弓射锁窗中央。” 柳心舞也不多话,退出十步,从汉子手里接过一支箭,向暅之点了点头。 暅之看好了柳心舞位置,便转身去瞄那飞仙, 略作衡量后,高高举起了手中长戟。 那戟所示的方向,并非飞仙飘处,当中相差了很大的角度,众人不禁都是一呆。 柳心舞看上去就够不靠谱了,这南朝的书生却也不怎么中用呀。 可是正如暅之没有质疑柳心舞,柳心舞对暅之的指示也没有半点疑虑。 她将身体后仰,倒弯成弓形,定气凝神,引弦如满月,嗖地一声,箭如慧星,准确无误地自画戟的锁窗穿入,直射天穹。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那支箭矢,眼见它越来越细,消失在泛着银光的云层里。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 那剑仙笑声不绝,还是好端端的在空中盘旋。 除了庆云,魏王等少数几人,四周看客的脸上都挂满了黑线。 可是祖暅之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凝神测算,再次举戟, “再来!” 柳心舞依然没有任何疑问,讨箭再射。 如此三次,连魏王都看得额头微微冒汗。 长戟第四次被举起,柳心舞的神情依然坚毅。 她练箭多年,深知在百步之外射中目标是何等不易, 重复同样的动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这本来就是练习箭术再正常不过的过程。 莫说区区四次,就算四十次,四百次…… 没有成千上万次的重复练习,根本就不可能掌握百步穿杨的箭术技巧。 她既然选择相信暅之,那就相信到底! 目标虚无缥缈,失,才是常态,中,那才是人算天时共同作用的结果。 她的双手稳定,目光坚毅,嗖的一声,飞矢再次穿窗而出,怒趋天穹! 轰隆!又是一声雷鸣! 整个天空一片雪亮, 人们根本无法看清那道箭光, 可是那箭光却倔强地反射着凛凛天威, 划出一道银白的弧光射向云山深处。 》》》》》敲黑板时间《《《《《 关于古人菜篮子那点儿事儿我们还没讲完。那日我们在文中罗列过莫愁姑娘的作品,有:牛肉包心豉丸,大枣塞肉,罗勒拌甘蓝,红烧茄子,薤白蒸土豆,蜜姜,生藕,扁尖炖鸡,佐以紫菜蛋花干虾汤。这里面有很多菜品,都挑战了某些“专家”对于古人菜篮子的认知。我们再次举起宝典,南北朝农学著作——《齐民要术》,来看一看那些只相信西方史学界“哥伦布大交换”“假”说的一面之词,却对本国的经典书籍毫无了解的“专家”本色。 首先我们来说豉丸,为什么挑了这道菜呢?因为《齐民要术》注明了这道菜的出处——《食经豉丸》:羊肉十斤,猪肉十斤,缕切之,生姜三升,橘皮五叶,藏瓜二升,葱白五升,合捣,令如弹丸。别以五斤羊肉作臛,乃下丸炙煮之,作丸也。 《齐民要术》在现代地位崇高,却不是最早的厨艺专著,至少有《食经》在前。这食经又是什么来头呢?乃是北魏初年名臣崔浩根据他母亲卢氏的口述记录而成。清河崔,范阳卢,都是当时华夏世家翘楚,世代通婚。这豉丸的做法,是标准汉家菜,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做丸,已经考虑到弹性的因素了。猪羊肉屑,葱姜香料,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样子。 大枣,茄子,罗勒,薤白,蜜姜,藕,笋尖,这些都是《要术》中有记载的食材,我们先略过不谈,着重将一些在世俗面争议比较大的物种。 甘蓝,最近好像很火的样子,“传说”原产于地中海地区。它在中国古代称为“芜菁”,“葑菜”。芜菁在《要术》中有专门词条,而葑菜在春秋时已入中原:《诗·邶风·谷风》,“采葑采菲,无以下体”。邶,在现在的河南。所以中原的甘蓝种植史,早在春秋之前。因为它属于球根植物,汉代的时候,人们在蝗灾灾年种植,以求生存。《后汉书·桓帝纪》永兴二年六月蝗灾为害,诏令所伤郡国种芜菁以助人食。可见当时的芜菁已经摆脱野生,进入人工种植状态。这比欧洲芜菁主要产区法国的人工种植史,还要早。 接下来我们说土豆。一提土豆,马上就能跳出各路专家,就算不提“哥伦布大交换”吧,土豆的亩产可以吨计,中原如果有这样的作物,哪儿那么容易饿死人?所以在界,尤其是历史界,凡是涉及到穿越类的小说,大多都要用上土豆梗。土豆出世,天下温饱啊。这时候贾思勰就不服了。 首先我们要解说一下,土豆,属于芋类。《说文》,大叶实根,骇人,谓之芋。芋,泛指地下块茎作物。就算是现在,土豆也被称作,洋山芋,洋番芋,阳芋。有一些众所周知的土生芋类,比如山药等等,它们和土豆没有半点关系,而且从植物学上说,血缘也很远。土豆的近亲其实是茄子……为什么要说这个呢?因为先撇清关系,我们才更容易分辨真伪。山芋与洋山芋区别巨大,主要如下? 一,山芋草本,没有地上茎;土豆有地上茎。 二,山芋块茎不均,有大有小,古称多子。土豆块茎大小较均一。 三,土豆亩产高。 有了这种认知,我们再来找农书记载, 《齐民要术种芋第十六》引西晋《广志》:蜀汉既繁芋,民以为资。凡十四等:有君子芋,大如斗,魁如杵。有车毂芋,有锯子芋,有旁巨芋,有青边芋:此四芋多子。有谈善芋,魁大如瓶,少子;叶如散盖,绀色;紫茎,长丈馀;易熟,味长,芋之最善者也;茎可作羹臛,肥涩,得饮乃下。有蔓芋,缘枝生,大者次二三升。有鸡子芋,色黄。有百果芋,魁大,子繁多,亩收百斛。 谈善芋,个大,少子,叶如散盖,紫茎!味道最好,是块根类植物里最好吃的。亩产多少?这个物种没写,但是有一种叫鸡子芋的,亩产百斛。一斛十斗,本是容积单位,换算成稻米百斛足足两吨有余!结合我们上面总结出的三点,这个谈善芋,更近似土豆,至少是味美!高产!完全具备土豆在农业上的价值意义。中原饥荒,不需要土豆拯救。 《广志》对高产芋类的记载还不是最早的,汉代《泛胜之书》才是农书祖宗:种芋,区方深皆三尺。……一区收三石。 其实汉代就有高亩产的芋,细节不多,我们不瞎猜,但亩产却可以计算。这里说种芋一区方三尺。收三石。亩产也是以吨记的。 关于土豆说的有些多了,没有给最劲爆的紫菜留下太多篇幅,那就直接引原文一句话说透吧:《要术卷十》,紫菜,吴都海边诸山,悉生紫菜。又《吴都赋》云,“纶组紫菜”也。《尔雅》注云,”纶,今有秩啬夫所带纠青丝纶。组,绶也。海中草,生彩理有象之者,因以名焉。”也就是说古时候的上海人早就从海里捞紫菜吃了,汉代之前就已有之。 我们可以看到,本文列举的菜色,生长迹象基本都可追溯到汉代之前,到南北朝均具实锤。这主要是因为《要术》的归纳成书。《要术》中记载的蔬菜瓜果品种繁多,有许多我们现代人并不知道与现代称呼如何对应。但可想而知的是,古人厨用料理的选择,并不比现在匮乏多少。 第七十三章 长弓妙算神仙堕 短兵豨勇魑魅狂(上) 那仙人的笑声依然萦绕在天穹,御剑穿空的出尘逸影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忽然似被雀儿啄破的孔明灯一般倒栽下来。 万众瞩目坠剑仙,尬笑空传旷谷间。 方才还显得玄异莫名的场面,忽然间就显得十分讽刺。 套用一句现带用语,这,就是假唱穿帮啊! 暅之弃戟于地,向魏王笑道, “看,那只不过是一支立体风筝, 内附金属尖刺,麻线是预先浸湿的,故而阴天可以引雷。 他的声音是有人用扩音号角藏在远方山上模拟的。 道理虽然简单,但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却也很难被看穿。 想要射断那根风筝线,更是需要不少测算的。” 魏王摇头叹道, “如此简单的原理,可是如果无人戳破,对于凡夫俗子,无异神迹。 这等装神弄鬼的邪术,除了诓骗愚民,还有什么意义!” 暅之作为道家弟子,对这种指摘并不完全苟同,于是耐心解释道, “回陛下,这天雷ㄣ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意义。 道家先贤发明此术,本是为了泽被苍生。” “哦?愿闻其详。” “云霾蓄雷,殃及人畜。 崇山高瓴,皆易波及。 平原生雷暴,农夫牧民避无可避; 山地生雷暴,树木天伐泥石崩落; 城中生雷暴,火警多发旧屋危殆。 但是天雷ㄣ却可以将雷电提前引发,在人为控制下疏导天威。 另外,引雷不但可以控制雷电发生的地点,还能助长雨势。 充分放电之后,云层脱力,即将降雨。 控制降雨地点,增加降雨强度, 这对农耕来说,就是天大的利好…… 君上想用泼水代替沐浴,达到福泽均沾的效果。 那么君上所期的神迹,来了!” 就在祖暅之为魏王解说的当口,黄豆大的雨点开始滴滴答答地落下, 忽而转疾,砸在地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魏王大笑,向抱常侍吩咐道, “起黄罗伞盖,宣天谕,雷殛妖孽,普降甘霖,祈福!” 然后又回头向杨懿低头耳语了几句,二人立即散开行动。 鸿沟高台,贵宾席,百姓观礼处,纷纷撑起十丈黄伞盖,供人避雨。 抱常侍登台高声宣读上谕, 杨懿则带杨家军加紧防务,并且要求贵宾席中所有人员主动上交危险武器,对于部分重点人物,甚至安排了一对一的排查搜身。 高桥尼和大连翮祖意外露馅,让对方的计划不得不提前发动。 那仓促升空的剑仙风筝,便是敌人心理战的一环, 真正的暴风雨,就要开始了! 郁久闾婆罗门掩藏在西北观礼坪,他一直在等待着时机到来。 之前他得到的计划寄托于飞仙惑心,届时以飞仙风筝自焚羽化为号,他便须率领柔然死士发动进攻。 同谋者原本认为,飞仙惑心计划可以让魏王部队丧失斗志,在场的民众会发生大规模混乱,是时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可是万万没想到魏王身边居然也有奇人异士,不但看穿了其中诡计,更神奇的是,竟然,把那只飞在十丈高空的风筝射下来了! 进攻信号已失,同谋众人来不及再行约定,但今日这个机会却万万不能错过。 婆罗门心中略作权衡,立即下令动手! 螮蝀螮蝀,螮螮蝀蝀, 一阵青白吞吐,维持秩序的魏军瞬间扑倒几人。 驻守在坡上的士兵瞬间发现异状,但他们弓弦绷紧,却迟迟不敢射出。 观礼区域毕竟是良民居多,魏王祭天怎能因此落下杀戮的口实? 这些军士还在犹豫,但他们的敌人却不曾犹豫。 东北的观礼坪也有人动了。 封魔奴桀桀怪笑,枯瘦而微微佝偻的身躯在人群中前翻后滚, 封家将带领若干恶汉加入了暴动人群。 东南观礼坪也随之乱作一团,领头的乱党竟是一名中年尼姑。 她的身边跟着一名小伙子,他看上去于刘赢年纪仿佛,不苟言笑,剑法老辣,只是稳稳守在那中年尼姑左近,每出一剑,必有一名魏兵扑跌与地。 不过动静最大的,还在西南。 一名中年汉子朗声长啸,随即振臂高呼, “诸位华夏儿郎! 吾乃先魏平帝冉永曾的后人,冉穑体。 今我华夏河山,先魏故土沦丧夷狄,其何悲耶! 而今已引皇天震怒,示仙迹,显神威,招雷行雨,以昭鲜虏末日。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昔陈王涉雨中揭竿,与今何似! 顺我起者,可期项刘之业; 助纣虐者,不过外代之奴! 何不随我斩胡虏?” 这番话慷慨激昂,振聋发聩, 只是可惜,稿子是按照飞仙惑心计划成功的算计写的, 因此皇天示仙迹,显神威云云…… 但是现在,那些吃瓜群众眼见魏王戮神坠仙,谕告普降甘霖,泽润苍生, 这檄文的气势便先天弱了几分。 更要命的是,一直站在魏王身畔的李冲,忽然开口了, “休要再提冉人屠! 三姓家奴认贼做父于先,屈膝陇西李氏于后, 用罢二族权势,均弃若敝履! 我陇西李,琅琊王, 泱泱大族,千载不倒, 匡护中原华人,星火相传。 石氏不曾诛我,元氏不曾见黜。 唯有那冉人屠,为独揽大权,竟然对我等千年华族举起屠刀, 太宰李农,尚书王谟满门尽丧! 尔冉氏还有何颜面以华虏大义自居! 匡华人者,自有华族! 文章千年留香,礼制百代永传, 何似尔等被发跣足,仗剑屠狗的跳梁小丑! 不学者无术,与夷狄何异!” 此时各据立场,李冲将冉闵数落得如此不堪,自然是有失偏颇,但是起到的效果非常不错。 那些听了所谓华夷大义的口号心中有所动摇的热血少年,被李冲这盆冷水一浇,倒也清醒了几分。 而今魏王尚汉制复汉礼,说他是夷狄,无非只是指摘人家祖宗。 黄帝脉出昆仑,嬴秦祁刘,西伯徙自豳地,谁家祖宗敢称根正苗红,世代贵胄呢? 而今元氏尊三皇五帝,重禅嵩山,办官学,崇孔孟,越来越没有夷狄的样子。 其心既同,那非我族类的标签,在北国百姓心中是早已不存在的了。 庆云当年便是因为这种潜移默化,放弃了行刺魏王的念头。 那些在魏王治下百年,生活日渐富足,同时又保留了华夏传统的百姓,对冉穑体此番呼吁实在生不起什么同感。 于是也只有那数十名随他同来的剑客各亮兵刃,策应其他三路烟尘,向魏王立纛处发起了冲锋。 第七十三章 长弓妙算神仙堕 短兵豨勇魑魅狂(中) 远处的山坡上有一尊古塔,似乎是汉代佛家先贤所留,历经百年风雨,已然破败倾颓。 危塔最高层的龛窗斑斑驳驳地爬满了苔藓,透过那处,却隐约可见五个黑巾遮面的人头耸动。 在如此荒僻处,依然各自掩了面目,显然是在做些见不得人的算计。 五人中身材最为高大魁梧者率先发话, “你们华人的手段倒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龙王的天雷ㄣ已然神乎奇技,居然还有人能将之破去! 厉害,着实厉害!” 手中兀自捧着断线的龙王冷哼一声, “先生用不着说风凉话, 这一次天尊派出了四王直接参与刺杀,应该已经显示了足够的诚意。” “天宗自天尊以下,有八王分管天龙八部。 八王今日既然都到齐了,为什么只下场四位?” 有人用龙头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以示发言, “很简单,出手的四王不怕暴露身份。 而我们,都各自有不得已的苦衷,暂时不能站在明处。” 若是庆云在此,定能认出这名持杖老妪就是当日在浮戏山率众截杀小龙王的正主。 魁梧大汉朗声笑道, “魔猴珞珈,梵言地龙。 想来魔猴王必然是身份尊贵之人,有此顾虑,却也应当。 只是我有些不太明白,天宗此次计划既然如此周详, 为何未虑胜,先虑败? 看来你们对此次行动也没有什么把握嘛。” 一个甜美的女声将话头接过, “并非是我天宗多虑。 据我得到的消息,魏王安坐,五路叛军已平。 外部环境对我们不再有利,谁知道魏王手中还有些什么底牌。 这一次我们的目的不一定是要成功,只是想逼他亮出所有底牌。” “哈哈哈,说得好! 有时我真想看看锦衲罗王的面纱下,是否也如声音一般精彩。” “找死!” 锦衲王横眉嗔怒,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背剑男子忽然一把将她拉住, “莫起事端,隔墙有耳!” 他看上去身材佝偻,一副病弱模样,似是弱不禁风, 可是一出手便显示了高明手段,竟然轻而易举地捉住了锦衲王的小臂。 魁梧男子想来也颇为担心身份暴露,皱眉问道, “大鹏王有何发现?” “有人林中在窥伺我们。” 魔猴王顿着拐杖道, “老身怎么毫无察觉?有人?几人?” “窥探我们何需人多,只要他够格。 只有一人,可能还是一位故人。” “一人?一人怕他何来? 直接灭口不就是了?” 眼见锦衲罗王如此冲动,大鹏王不免苦笑, “灭口?合我们五人之力,未必能办到。 而且我们必然会因此全部暴露身份。” 毕竟还是龙王见识广博些,听到大鹏王如此说,不由讶然, “那个牛鼻子怎么会来? 北朝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干系?” “谁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呢? 这位朋友,今日可能真的要让阁下失望了, 我们四个人,此番是真的没机会出手了。” 郁久闾婆罗门并未寄希望于什么援军, 就算飞仙惑心术不成功,他们也有必杀的计划,整套计划堪称完美。 作为天宗的干大破王,陷阵在前,乃是应有之义。 他杀出观礼坪封锁圈的时间,与封魔奴不相上下, 后者也是今日行刺的主事四王之一——夜叉王。 “大破王!看你我谁先攻上魏王宴客台!” 封魔奴放肆地大笑着,似乎丝毫没有将那些不断涌来的兵卒放在眼中。 大魏虎贲虽勇,但哪里是眼前这些魔头的对手? 由于人群里还混了不少百姓,很难形成真正的合围, 反倒让那些刺客抢了先机,借着民众的掩护,在暴雨中左冲右突,撕裂了魏军阵型。 魏王看那架势,知道外围是守不住了,忽然大喝了一声, “不雨无歇!放水!” 只听蓬蓬几声闷响,宴客台的四周忽然弹起了许多掩着泥土的木盖,一股股水流自木盖下涌了出来。 而那宴客台的台阶也有了变化,四面上翘,将台子反拗成了一只方舟。 水涌得极快,瞬间便已是没颈的高度,将宴客方舟托起,变成了湖心的孤岛。 那地下的涌流瞬间便被水面没去,看不到半点浪花,只见大雨如柱般落下。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苍天倒泻,瞬间浇出了一片小湖。 暅之静静观望,心下已是了然。 这定是有人预先挖好暗渠,联通了鸿沟蓄水池, 由于魏王宴客台的地势低于水平面,暗渠的封盖一旦打开,池水必然倒灌,直至于水平等高。 这宴客台一旦浮于水中,便形成了数丈阔的防御纵深,无处落脚, 只要辅以弓箭防御,莫说等闲宵小根本没有办法跨上高台, 就算是习武的高手若想持技硬闯,以武犯禁,那也是以命相博,九死一生。 婆罗门与封魔奴几乎是同时杀到“湖”边,而那中年妙尼也只差了个前后脚, 三路刺客望着眼前一片汪洋,心中不免各自暗叫晦气。 天王冉穑体因为多作了一场戏,是四路烟尘中最后杀到的, 但他乃天龙八部王之首,本就是今日的主事,所知的信息比其它三王还要多些。 “三王莫慌,我们还有釜底抽薪的计划, 管教那鞑子上天入海,无处遁形!” 安抚完众人,他忽然深吸一口气,又鼓起洪钟般的声音喝道, “我来也!还不动手!” 此言一出,方舟的内部,忽然开始乱了! 在观礼台的外圈本来放有许多圆墩, 南北朝时期筵席席地而坐,这些圆墩并不是给宾客准备的,而是为那些重甲的士兵歇息方便。 只是此时许多圆墩莫名弹起,甩出两道弧光,四下暴走,周遭无辜者稍有躲避不及便会被斩作两爿! 方才已有半数的甲士和宫人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均是腹痛如绞,萎顿与地。 有些甲士因为身体不适,连甲都褪了,此时根本无力闪躲,只能任那上下翻飞的怪兽无情杀戮? 血点和着雨点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的腥气也不知是出自血水还是雨中的泥土。 在暗铙铩阵的内圈,本来不该出现这样的圆凳, 但是也不知被什么人趁乱塞进来几只,这时候也漫天旋转,发起了无差别斩杀。 好在内圈中的诸人均非等闲之辈,混入的圆凳数量也不多,闪躲一时却还不成问题。 祖暅之见这机关凶猛,眼下又不识得路数,急忙高声叫道, “五弟!你的剑重,斩它的圆刃! 大哥!想办法按住一个!” 第七十三章 长弓妙算神仙堕 短兵豨勇魑魅狂(下) 兄弟几个都是遇事果决的性子, 庆云得了指示,马上拎起重剑干尝断追着一只圆墩削了过去。 那圆墩虽然飞得极快,轨迹也非常不规律,但仍未快过了庆云的剑, 没几个照面,双刃就被削去。 老虎失了爪牙,不过就是大号的猫,又何足惧哉? 元法僧一声龙吼,抢近了身, 大手印如天王覆塔般,一把将那木墩按了下来。 暅之急忙上前,略微摆弄了几下,便了解了其中原理。 原来这是一个预应力的机关,需要预先上紧中轴,将麻线绞紧蓄力。 在圆墩底部有锁止孔,只要锁止孔内插入木楔,机关便不会运作,像普通的木墩一样老老实实蹲在那里。 但是应该还另有机关控制所有的木楔,一旦那些木楔被抽去,麻绳便会自行松开,带动刃刀旋转。 这种绞盘装置比现代的金属弹簧自然效能要差许多, 绞盘松开时固然能够提供强大的爆发转速,但马上就会偃旗息鼓。 眼前这个装置巧妙就巧妙在利用了墩状外形,里面一层层也不知道叠了多少层绞盘, 只有上一层绞盘完全脱开后,才会触发下一层绞盘发动, 如此周而复始,等到里面成百上千的绞盘全部松脱,恐怕也要转上小半个时辰。 在每层绞盘脱开后,还会触发四周的木楔弹出,模拟跳跃, 每次触发弹出的木楔方向个数均不相同,所以那圆墩的跳跃的方向也让人难以捉摸。 贵宾筵席四周立有甲士,那些木墩的位置都是事先规划好的,做些手脚并非难事,但投入圈内的机括就只能靠内鬼主动引动了。 这些机关做得着实精巧,若非亲眼所见,就算是暅之,一时间也难有灵感设计出如此复杂的装置。 只是眼下暅之无暇感叹,更无暇向众人解释这机关的奥妙,只是翻身拾起那柄月牙戟,倒持木柄,看准一只飞墩,唰地刺了出去。 那飞墩菊花一紧,中轴卡死,顿时停止了动作。 暅之将那木墩高高挑起,向四周喊道, “用长兵器刺中木墩底部圆孔,它们便会停止! 然后统一甩入水中即可!” 四面魏军纷纷开始响应, 尤其是神箭手柳心舞,这时双目放光,按捺不住技痒,立即开始了女子多向飞碟射击赛的个人表演。 只是这方舟的最外围,因为木墩太过密集,几乎已经被攻陷。 只有三道人影还在那木墩阵中依稀支撑。 等等,他们在干什么? 魏王对其中的一位并不陌生,他本是太子身边的内侍林凌欺! 太子被废后,他被贬为宫中杂役长,莫不是他怀恨做了刺客倒钩? 他身边一名汉子,接过林内侍递来的浮物,随手抛出,也不分大小轻重,竟然能将那么多东西均匀撒在前方数丈的水域,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庆云还记得这人相貌,正是昨夜一起被带到元澄住处接收问询的临时厨役抱大僓。 另外一人,明显是机关好手,在他面前,那些木墩就像是豢养的宠物一样,温顺异常,不会伤及三人分毫。 眼见湖面上有了浮物,封魔奴身后走出一人,朗声长笑, “来来来,待我羽陵仙人为你们开路!” 羽陵仙人也不知自那里抢来一卷搭彩棚用的红绸, 他将红绸的一头交给封魔奴,随即迈步跃入湖中,双足渡虚,一次起落便是丈许, 足尖在浮物上轻轻一点,便即再次飘出。 宽袍广袖,豪雨惊澜,身系十丈红绫,兔起凫举,倒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可惜他不是什么真正的仙人,只是番国高丽的一名低阶武官,身上的道袍也不伦不类,煞去许多风景。 羽陵氏本是东胡姓氏,算起来还是鲜卑的支脉,其部归化高丽,却只得了仙人这个十三品的小官。 后来他接受渤海封氏招揽加入天尊,一心便是想一展所长,终有一日出人头地。 此时他仗着自己轻功高妙,率先登上方舟,双足踏定方舟侧舷,又是一阵纵声大笑, “哈哈!今日诛杀魏王,我高丽羽陵仙人,当得首功!” 他话音未尽,得意忘形之时,忽然感觉胸前一热, 低头察看,只见一支长箭已然穿胸而过。 柳心舞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又继续去射那漫天小蜜蜂去也。 好在林内侍三人,受那木墩雨的掩护,不虞轻易被长箭穿心。 抱大僓手疾眼快,一把抓住红羽陵仙人的尸体,连着那截红绫一齐扯了下来。 红绫的两端都被固定, 有红绫想助,稍微有些功底的练家子便不难登上方舟了。 自知没那两把刷子登舟的死士,拼死抵挡着合拢而来的魏军。 天王冉穑体一声长啸,率先踏上红绫, 紧随他身后,封魔奴,封家将,婆罗门,闾龙驹,中年女尼,快剑少年,以及若干好手都效颦昨日莫愁姑娘,滑纱而行,攀上方舟。 因为视线被侧弦挡住,柳心舞望不见绸桥,只是尝试发了几箭, 但是登桥的都是高手,飞矢难伤。 柳心舞只能作罢,集中精力,专心应付那些飞墩。 这许多好手涌进方舟,雨中便展开血腥的贴身搏杀。 以刺客的质量来看,几乎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对方不弱于婆罗门的好手,有五六名之多。 可是要说单挑放对,眼下魏王阵营还真没有谁敢夸口必胜婆罗门。 不过混战并非只逞匹夫之勇,否则魏王十八年前就已经交待了。 他既然坐在这个位置,早就见惯了这般场面,因此魏王已然可以好整以暇保持风度。 但王神念则不同,他职责所在,必须严阵以待,半点马虎不得, “举铙铩!” “诺!” 随着王神念一声令下,暗铙铩部齐齐应是,声音如出一口,动作也是整齐划一。 他们伸手解下背后圆盾,那金属小盾竟是双层,可以一分为二,和统一制式的藤甲配合,轻易便能安装在在小臂上。 随后他们再自背后抽出双铩,短铩刃如新月,握柄却不似寻常刀剑顺着刀身方向,而是如旋棍一般侧向生出。 这样的弧形刃,既方便旋转,又可以在盾牌的压制下,借用小臂的力量猛劈,弥补了常人腕力的短板。 鬼面黑胴,铙铩俱明,王神念带着众人往那里一站,便是杀气腾腾,气势上先强了几分。 可是亡命之徒,何惧死耶? 最先发起冲击的,并不是刚刚跃上方舟的那些刺客,而是混在贵客席中的一些细作。 他们当中有宫人,杂役,甲士,四夷宾客,猝起发难,顿时伤了不少外围兵卒。 大连翮祖不知又从哪里爬了出来,混在细作队伍里。 庆云向他的身边扫了一眼,不禁又是一怔。 》》》》》敲黑板时间《《《《《 这一节当中出现了自走机械。在中国历史中从来就不缺乏有关自走机械的传闻,比如先周匠师偃师,比如墨子,公输般。所以在文出现这种机械大家也不要惊讶。这些机关木墩出自何人手笔呢?当然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而且他的名字已经在文中出现过。但是笔者只要不解密,各位看官那是一定猜不到的,这个梗用得实在太生硬,太狗血了。 接下来我们再点一位龙套,羽陵仙人。北魏时期高丽官至分十三等,仙人与褥萨凡并列为第十三等,这的确是事实设定。《周书·卷四十九》:大官有大对卢,次有太大兄、大兄、小兄、意俟奢、乌拙、太大使者、大使者、小使者、褥奢、翳属、仙人并褥萨凡十三等,分掌内外事焉。 你看,东北人管大佬叫大哥,那是有历史渊源的!人家大兄弟是二品官呢! 哎?等等,怎么是东北不是某国?拜托,研究一下古代地理和考古,南北朝时期的高丽国和现在的半岛国家有什么关系?不过后来半岛流行花郎文化,他们的首领也叫国仙,大抵是一个意思。至于羽陵部投高丽,也是北魏年间发生的史实,《通典》:魏太武帝真君以来,岁贡名马,于是东北群狄悉万丹部、阿大何部、伏弗郁部、羽陵部、日连部、匹黎部、比六于部各以其名马文皮入献,皆得交市于和龙、密云之闲。其后为突厥所逼,又以万家寄于高丽。 讲完龙套说正事,我们的暗铙铩部队,之前我们就埋过伏笔,说这是一支传统比衔枚更加悠久的隐秘部队。本节终于解放完全状态,好霸气啊。看过《斯巴达300》的朋友们一定对波斯薛西斯王座下的长生军印象深刻,那样的面具,胴甲和插刀方式,这不是……日本武士文化吗?是,也不是。是,因为这搭配风格却实和日本武士文化很像,但薛西斯纵横中亚的年代,日本原住民还在给绳子打结呢!是什么原因让中国一东一西两个地区有如此相似的武道文化呢?我们可以展开来看。 金属面具,在中国史前古蜀文化就得到广泛应用,殷商时期也盛行此道,中国考古学家在殷妇好女将军墓中就发现不少青铜面具。 染色胴甲,秦人善之,以黑为肃,为德。 所以带面甲的具足步兵,在中国出现的时间比波斯更早,殷商,先周甚至史前就有相应实例了。 暗铙铩,本来是波斯长生军的本名对音。但其实这只军队的本名并没有通过波斯语记录下来,而是以θναi的对音出现在希腊典籍里。因此欧洲史学家也曾经一度怀疑过这个名字究竟是出自anaua还是aniya。其实他们不用怀疑,研究文对音,更适合这个名字。暗,是取其隐秘,黑甲的寓意。铙,是圆形薄边金属器皿,有柄,可做乐器,也可为武器,等同于我们文中刃盾的设定。铩,这种先秦武器在汉代已经弃之不用,本身就很有学术争议,但却是我们理解暗铙铩文化的关键。 《说文》:铩,铍有镡也。镡,剑鼻也。云铍有镡者,则知铍有不为鼻者矣,如刀裝之铍不为鼻者也。贾谊曰: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张衡曰:植铩悬瞂,用戒不虞。曰长曰植,则铩有柄,有柄故不为鼻。薛综解一曰铤,似两刃刀。铤伟其上出之锋也。淮南书:飞鸟铩羽。许注曰:铩,残也。左思赋亦曰鸟铩翮。此等铩字乃引申之义。铩可残羽,故凡见残者曰铩。公羊作摋:宋万臂摋仇牧,碎其首。何云:侧手击曰摋。 总结: 1说文原典称铩是有剑鼻的双刃刀。 2后人根据《过秦论》和张衡所言,长铩,直铩,认为铩有长柄,不该有鼻。 3薛综认为铩是三尖两刃刀 4铩是一种非常霸气的兵刃,极易致残。因此铩羽,引申其意为致残。 5又有一说,侧手击曰摋,铩。殺为杀繁体。 求同存异。铩应该是双面弧形刃,侧持侧击,极其凶残。长铩是加了长柄的另一种兵刃,弧形刃加柄,类似现在二次元常见的死神之镰。这种兵器在秦军中非常常见,后来因为太过残忍而被弃用。但是它留下的致死致残的刻板印象,远慑欧洲,至今不绝。欧洲人为什么会恐惧这种被弃用的东方先秦兵器,附之以死神文化元素呢?在这本书的后半段会讲解原委。 总之,暗铙铩是指黑甲遮面隐于暗处,持盾利刃,进行无情砍杀的神秘之师。这种文化影响了中国东西两邦,从语言学上,也只有用汉语才能完美为其溯源。 第七十四章 天王争功斗地虎 宝塔崩颓落河腰(上) 这支细作的带头人,体态肥硕,身穿僧袍,一柄九齿钉耙舞得是虎虎生风,竟然是冯亮座下保义朱僧生! 魏王唏嘘一声, “老朱果然有问题。” 庆云忽然想起那日与小龙王自浮戏脱困后,小龙王曾经对他说起,冯亮并不完全可靠。 他和他手下一行,都是被魏王送去兰若验金的。 结果,深沙死了,拔拔反了,现在朱僧生也露出了獠牙,那么冯亮? 眼下想这些并没有用处,刀光剑影都已经晃在眼前! 大连翮祖方才不小心露了马脚,致使刺王计划猝然发动,心中正自懊恼,于是便将那股无名邪火全都发泄在了眼前的战斗里。 他抢在朱僧身前,一连劈倒几名魏军,冲到了暗铙铩布成的圆阵面前。 这名高车大汉才不惧那青铜鬼面,他此时已是满脸浴血,面目狰狞,远比那冷冰冰的青铜鬼面恐怖得多。 二鬼相逢横者胜,砍就是了,鹱怕鹱呀? 大连翮祖举刀便向身前的鬼影砍了过去,可是对方却一动不动,静静地等着大连手中钢刀落下。 刀劈在黑色藤甲上,发出“托”的一声,轻轻弹起,便滑向了一边。 大连翮祖收势不住,重心已失,踉跄着向前跌去。 他心道一声不好,对方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反击! 在大漠瀚海骑马砍杀,死中求活,让他在搏杀方面积累了丰富经验,即使是在最不利的局面下也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大连翮祖用右脚用力踹向了自己左脚踝,身体瞬间侧向翻到。 他在生死之间的反应之快,抉择之坚,绝对不弱于那些武学名家。 而那名被劈中的鬼面人身披重甲,自然没有大连翮祖这么灵活。 在大连做出了一连串动作后,他也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旋转。 对,就是旋转,像刚才漫天飞舞的木墩那样旋转了一圈,弧形短铩便将大连翮祖连肩带背地撕落一块。 大连翮祖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出一声,便如死猪一样栽倒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了。 朱僧生在保义军中厮混多年,虽然地位低微,也不曾见过暗铙铩出手, 但王神念那日月争辉,刀盾联璧的名头,他多少还是听说过的。 他见冲在前面的大连翮祖一个照面就变成两爿,急忙身子向后仰倒,肥胖的身躯咕噜噜向后滚去。 身后得同伴被他这吨位的肉弹战车一撞,自然不是骨断便是筋折,但至少都还保住了性命。 而那些依旧自两翼冲出去的哥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两行人流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连噼啪的爆响声都不一定来得及发出,便化作一蓬赤雾,两片东西。 那些鬼面人仍然如机关一般,仿佛未曾挪动过分毫,只是在有人扑上时,偶尔旋转一下,寒光一闪,热泉一注。 雨还在下,方舟内也已经开始积水,满是鲜红的颜色。 冉穑体沿着方才细作破开的路径,快步奔来,足下溅起朵朵桃花。 他撞见朱僧生倒滚回来,暗骂一声不中用,便一脚踹将过去,竟然将那肥硕的身子踢得凌空飞起。 那力道用得巧妙之极,在肉球高高越过人墙后,余力冰消,势如落雁,直坠向圆阵之中。 朱僧生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这不是将他往死地里送,只能进无路退,硬是压上自家性命了么? 事实证明,他是真的多虑了,眼前的博弈,他还没有入局的资格。 五六只圆盾横空飞出,斩断层层雨帘,沿着旋转的方向,甩出螺旋形的珠链。 飞出时挂的是水晶,颇黎,晶莹通透, 飞回时已变成了玛瑙,红珊,鲜艳欲滴。 啪嗒! 一团软趴趴的物什砸在了黄罗伞盖上, 为魏王举伞的小黄门被惊得打了个哆嗦。 那物什像是蘸饱了墨汁,自伞盖上缓缓滑落时,留下了一道遒劲的悬针,将留白处散落的墨点也都衬得格外肃杀。 朱笔,勾决。 朱僧生,寿尽,兵解。 冉穑体踢开朱僧生后,脚步并无丝毫迟滞,依然全力前冲。 他对自己的剑术有绝对的自信, 身为天宗八王之首,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平日里行走江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面具下的御剑山庄甲一号剑奴! 他的剑术本就不在四凶奴之下,之所以被挤入了十天干,其实只因他并非出自五大剑派嫡传,而四凶奴则是论资取士自剑宗以下四大剑宗各纳一席。 冉穑体自诩文韬武功均不下与人,可是偏偏在天宗仍然被那名高深莫测的宗主所压,在试剑山庄也无法与五大剑派的高手并称。 虽然他在人前从来没有吐露过分毫,但心底其实一直憋了一股气。 他要正名!为自己正名! 天王的领导力不输天尊分毫,剑法更不屈居五家之下! 眼前这些缩在龟壳里的大头兵,如何会放在他眼里? 天王出手便是五剑,一名鬼面人首当其冲。 那人不敢怠慢,扎稳马步,严阵以待,已然准备在承受一番猛攻之后旋身反击。 可是天王的剑锋甫一触及藤甲,那鬼面人立即察觉不妥, 他的身体如同被重锤猛击,硬生生被轰退了数步。 一口鲜血喷在面具上,反溅的血水迷了他的双眼,呛入他的鼻中。 鬼面人虽然重伤,后退,但依然未倒。 那藤甲显然经过特殊工艺处理,韧性极佳,表面光滑,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侵入,对着甲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天王一出手便伤了一名队员,已经是王神念接手暗铙铩以来,该部遭遇的最大挫折了。 一旦有人后退,阵型便出现了缺口, 冉穑体连想都没想,提剑便向里闯。 但暗铙铩是一支铁军,他们并非单独行动的乌合之众。 一名队员被迫退,两边的同伴立刻向缺口收拢,一边旋转,一边收拢! 天王一声怒喝,剑如流虹,铿铿锵锵不知在靠拢过来的两人身上斩了多少剑。 那两人方才见到同伴遭受重创,便已经学了乖,身形斗转一刻不曾停歇。 仅以刀剑之利本就砍不透藤甲,再被那高速的旋转卸去了力道,伤害着实有限。 反倒是短铩带起的锋芒,森寒刺骨,令天王也不敢直撄其锋,只能暂时放弃突破,向后退了一步。 两名鬼面人吃了冉天王的乱剑,浑身骨头也如散架般酸痛不已。 他们旋转着向阵中退去,周围的同伴则如履带一般顺序移动,又将缺口填起。 方才退入阵中的几名伤兵,借助小跑调整片刻,已然恢复了大半战力,依照王神念得指挥,补去了阵型的远端。 等到仅随冉天王身后的婆罗门撞上前来, 阵型已重归完璧,再无破绽。 第七十四章 天王争功斗地虎 宝塔崩颓落河腰(中) 婆罗门也想如天王那般闯阵, 可是螮蝀一阵连闪,恰如蚍蜉撼树,谈何易? 婆罗门的剑法出自关外乱披风,以快见长,难以捉摸, 他又改良武器,优化套路,才有了现在无相劫的法门。 用以突袭刺杀虽有奇效,但是在眼前具足重甲的阵战当中,他那些把戏无异隔靴搔痒,百无一用,徒增笑耳。 这些训练有素的精兵若单论武学造诣,和眼前诸位大家所差何如天渊? 但是他们借助甲胄盾牌,双铩助力,依靠王神念的调度和士兵们果决的执行力,每个人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坚壁。 婆罗门无功而返,封魔奴一样没有什么好方法。 他的逆兲掌法绵里藏针,根本无法渗透入藤甲之内。 而那些鬼面人的招式简单蛮横,完全是凭借双铩的武器特性, 他当然可以料敌机先,却苦于无计封杀对方不虞退路的无脑劈砍,无法施展截剑道的长处。 刺客队伍前冲的势头瞬间便被阻滞, 其势一衰,陷入僵持,那更是训练有素的魏军所长了。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雷摧秀者,向高而殛。 引雷的风筝已被击落,荒山古塔便岌岌可危。 “看来这塔撑不了多久了,可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龙王出身道门,说话总带着几分神叨叨。 魁梧大汉刚想数落他几句,只听头顶一声闷响,自脚底涌上一种酥麻激爽的刺激,将他的头发根根乍起。 扑簌簌一阵泥灰滑落,又给蓬起的棉花糖发型染上了一层奶奶灰。 悉悉索索,哗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年久失修的斜塔,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五人瞬间都有了反应,虽然不曾事先约定,但似他们这等人杰,何须调度? 须臾之间便各自挑了一个方向,掠下石塔,向林中散去。 石塔轰然倒下,断裂的塔身翻滚着落下山崖,和着泥流沙石,冲入滚滚汜水。 土崩瓦解之中,四散逃开的五人同时感觉眼前一寒,仿佛同时投入了一张大网, 用剑气织成的网。 锦衲王终于知道刚才自己的判断有多么可笑。 果然,合眼前五人之力,都未必是那林中人的对手。 除非, 除非修罗王也在这里,或许还有机会一战。 阿修罗,本就是天龙八部传统中最强战力的代表。 他是天尊这些年来秘密培养的终极武器, 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武器,用来杀人的武器。 无论一个人的武功有多高,他始终是人。 是人便会有情感,有弱点。 而一件武器,则没有弱点,天生无情,无忧无怖,故而无敌! “阿吉,该你出手了。” 中年女尼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因眼前的局势感觉丧气,还是再为接下来要发生的惨剧而惋惜。 她身边的少年表情呆滞,似乎智力有些落后同龄。 当他听到女尼的命令后,先是愣了一下,仿佛好不容易才理解了中年女尼的意思,木讷地摘下了背后的长剑。 剑鞘是乌黑的,虽然已陈旧,却仍保存得很完整, 杏黄色的剑穗色彩已消褪了,形式古雅的剑锷却还在发著光。 那剑看上去并不像是名师铸成的利刃,也并非什么广为人知的古剑或是凶器, 但少年人脸上的倔强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剑,出鞘, 少年,起手。 他的动作一直很慢,让人感觉有些呆萌, 但这一出手,就是十三剑,毫无停歇,暴风骤雨般的十三剑! “是他!” 魏王,任城王,王神念,康桑,庆云,一见少年出手,几乎都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连出一十三剑令崔祖虬毫无还手之力的那名超级高手,竟然就是眼前这名木讷少年! 那少年的剑不但快,而且精准。 藤甲的藤条虽然编织绵密,层层交错,但终究还是有条有理有缝隙。 剑锋至,批大郤,导大窾,以无厚入有间,故能在交错的藤条间游刃有余。 可是剑锋终是刚物,钻透两层甲隙便再不能深入, 剑锋虽止,剑气尚有余力,杀意依然不歇。 那种杀意如龙走蛇形,继续穿行于藤甲纹理之间,破重甲,入肌理,直侵脏腑。 一连十三剑,心,肝,脾,肺,肾,胆,肠,胃,膀,喉,尽为剑锋所摧。 中剑的鬼面双膝一弯,咕咚一声跪坐在地, 如此跪了片刻,终于又失去了平衡,再次向前扑倒,拍落积水中,溅起半尺桃红。 所谓剑气,有质而无形,完全是一种传说般的存在。 现代的物理学家,是一定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但心理学者却存在不同观点。 据说如果将人的眼睛蒙起,只要用刀背轻轻在他的手腕上滑动,并让他感受到液体在手腕上的流淌,虽然没有直接切开他的血管,但只要不断给他血液即将流干的暗示,那么这个人很快便会死去,而且死状和失血完全相同。 剑气和杀意,就是这样一种存在,将剑招的气势发挥到极致,产生碾压般的心里暗示。 那少年本身就像是一柄剑,冷酷,无情,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当少年的剑轻易,准确,如毒蛇一般没入藤甲之时,那种坚毅的表情,坚定的手腕,没有任何人会质疑那剑是否真的刺入了鬼面人的身体。 连中剑的鬼面人自己也没有。 于是,他倒下了。 一旦有第一个人开始倒下,那么这种杀意就不再是一种心理暗示,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第二名,第三名鬼面人也开始倒下! 那些暗铙铩死士的武功本就不如眼前这些武林高手,又因着了重甲,行动也并不似常人那般灵便。 他们所依仗的,不过就是不死的外挂,短铩飞铙的锋锐。 一旦他们的依仗不再足以依仗,瞬间便告崩盘。 “压制那名少年,迅速收缩阵型。” 王神念的指令发出,自己也跟着动了。 他虽然也是重甲擎铩,但身形矫健,毫无迟滞的感觉。 王神念与普通暗铙铩死士的差别,就像是二次元界敢达之于杂鱼机甲,网游副本的bss之于路人怪。 外挂对他有利的部分,已经与他的能力融会贯通,成为了他的能力; 外挂对他不利的部分,他已经通过刻苦的锻炼克服,被他所习惯。 别人披上了这层甲,就像背了一层累赘的龟壳,只能靠集体作战弥补行动力的缺失。 而他披上了这层甲,却好似天生玄武, 如虎添翼,如蟒探爪! —————— 推荐《我是个么得感情的杀手》,中秋月明的新书。 我,似鸽杀手; 我,么得感情; 也,么得钱。 我是易姓匿迹的易海舟; 那个四大发明精通一半的男人; 我不想跟你说话,并朝你扔了个beng…… 第七十四章 天王争功斗地虎 宝塔崩颓落河腰(下) 王神念一动,康桑便也动了, 康王联璧,睥睨天下,觑屑趾扬。 天王冉穑体自然也不会闲着, 他没有修罗王那样绝情的剑法,无法像他一样给与鬼面人毁灭打击,但他可以扩大混乱,冲破阵型。 “阻止他们结阵!” 他的口令一出,身后那些魑魅魍魉刀剑并举,便一起冲了上来。 小龙王早已技痒,眼见暗铙铩的圆阵不再无懈可击,被卷入战团不过迟早之事, 那么迟不早,不若主动出击! 小龙王一动,几名结义兄弟也都纷纷拔出兵刃, 既已盟誓,进则同进,退则同退,共赴刀山蹈火海,又何须理由? 柳心舞的箭术在这样的战斗中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她向身边的中年汉子递了个眼神,后者朗声一笑,如枭掠起,也加入了战团。 李冲似乎对眼前的战局不大乐观,谨慎地询问道, “陛下。高统领,此番没有随队护驾?” 魏王微微一哂, “不曾。朕的后妃皇子也没有尽数跟来,总有人要坐镇金镛城。 怎么?高菩萨不在,我们就过不了这一关?” 金镛城内,宫帏深深,檀香缭绕,流苏摇曳, “你,这……死,鬼…… 答应,人家的,都没做到…… 只知道用这种法子讨好……” 她,是魏王最宠爱的昭仪。 他,是魏王最信任的黄门郎。 但他并不能算是一名完整的男人, 只是眼下在腰间缠了艾根,便也能勉强扮演男人的角色。 也许用勉强这个词并不太准确,因为艾根无枯无荣,永远结实饱满, 只要掌握好要领,控制好进退招法,高菩萨甚至觉得自己比男人还要男人。 他很享受这种错觉,她也是。 艾是一种枯藤,虬结无刺,表面光滑,刚柔适中。 因其名字与史上著名大能嫪毐同音,形神兼似,故有能者取之以行嫪毐之事。 魏王万万没想到,他最为倚重的黄门郎,居然,居然有如此假龙戏凤的能耐。 冯昭仪正被摆弄得三魂不守,七魄欲飞,马上就要灵台洞开,破境太虚。 忽然听见宫外一阵骚动,就仿佛一盆冷水自天灵浇下,什么三魂七魄全都战栗着缩回了一团, 那些香酥软蠕,全化作了酸痒不适,好不煞风景! 谁!刚才明明已经吩咐过下人不得打扰,还有谁感在魏王离宫祭天,皇后出家蛰居的时候捋她冯昭仪的虎毛? 她又羞又愤,急急披挂,却又怎能完全遮掩住这身窘态? “何人如此大胆?” 冯昭仪怒吼道。 “我!” 彭城长公主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怒气全然不在冯昭仪之下。 高菩萨虽然躲的块,但这一帏腥臊又怎能掩人耳目? 彭城长公主见状,焉能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 在嵩山欲对嫂嫂不利的,果然是你的人!” 冯昭仪本来炸毛欲怒,此时听到彭城长公主的指摘,整个人就和刚才一样,忽然就泻了气, “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我刚刚从嵩山回来,在那里碰到几名善舞太极跟的花郎。 因为我与嫂嫂年纪仿佛,竟被错认。 还好我不似嫂嫂那般弱不禁风, 不然便已没命回来撞破你的好事了! 外面传言沸沸扬扬,说嫂嫂不守妇道豢养花郎, 眼下看来,你才应该是那些花郎的正主吧!” 冯昭仪双唇颤抖, “你,长公主莫要乱说。 难道我还会对自己的亲姐姐不利不成?” “昭仪虽然得宠,但在后宫总还有诸多顾忌,不能只手遮天。 没有皇后这块牌坊遮羞,终是不太方便。 嫂嫂!你说是也不是?” 彭城长公主的两片薄唇如刀般犀利,冯昭仪本就理亏,哪里招架的住? 只能狗急跳墙威胁道, “长公主你莫要乱来! 若真是撕破了脸面,你就敢笃定魏王他会信你?” “他是我的哥哥,元氏大好男儿, 难道反倒信你这个冯氏狐媚子不成?” 门外风雨不停,彭城长公主闯来甚急,并没有掩住殿门, 此时劲风倒灌,将绣床畔的流苏拧做一团。 今日的魏宫,怕是得不了清净。 一片绿叶被秋风送入黄罗伞盖,粘在了魏王鬓边。 魏王微笑着拈起,轻轻甩开, 他望了望雨势,安慰李冲道, “不要怕,雨总会停的。 这雨虽大,却还不至翻了船。 走,我们退上高处。” 暗铙铩的圆阵已然有了缺口,魏王捉过李冲的手,从圆阵后方开口处退了出去,直上王座高台,竟然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王神念与康桑已经缠上了那名唤做阿吉的少年。 王神念的短铩并不比对方更快,但他有两柄,他还有臂盾,他还有队友。 康桑的剑样式奇特,是一柄夜魄啼古剑,剑身蛇形如波浪般弯曲。 少年的剑与那蛇形古剑一触,便会沿着波浪线摩擦滑动,被卸去大半力道。 可是那少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迅速适应对手,调整着自己的套路。 此番一十三剑虽然明显刺出得慢了些,但双铩两盾一柄剑也只是堪堪将其尽数挡了下来。 康王以二敌一,竟然连一点攻势都取不到。 但他们本意也并非想要进攻,他们只想将少年拖住, 只有他才是战局的关键,只有他才能突破暗铙铩的防御,只要拖住他,主动便始终掌握在魏军手里。 不过那些刺客此时也是一般心思, 封魔奴与三名义子率先夹攻康王,想帮阿吉分担一下压力。 元法僧,刘赢与庆云三位一体迎了上来。 三人的武功比起封魔奴都想去甚远,但又高出那三犬一截。 不过三人优势互补,配合日趋默契,这一番短兵相接倒也是全然无惧。 元法僧的大手印大开大合,主要起到撑开打斗空间,压制封兲掌法的作用, 而刘赢和庆云剑术杂学百家,均自成一格,东一招西一剑的施展开来,竟也让封魔奴的截剑道一时无迹可寻,占不到上风。 魏王独坐高台,指点江山,笑着对李冲道, “庆云那少年的进境当真可称神速。 孤初见他时,他的剑术最多也只能和崔休闾龙驹这样的小字辈一争短长。 可是短短不过一月光景,却已经能和封魔奴这样的人物走上几招了。 此人若是真能为孤所用,实乃快事一件,当浮一大白!” 李冲立在魏王身旁,神情非常紧张,生怕有人不顾一切越过圆阵,直奔高台。 但天子出言,他也只有恭谨对答, “回陛下,庆小侠难道不是已经为陛下所用了么?” 》》》》》敲黑板时间《《《《《 夜魄啼,既今日爪哇岛,《后汉书》称叶调国。前文困住佛家大能达摩祖师的叶调天蚕,也既东南亚皇蛾,同出此地。在康泰《吴时外国传》中,此地称斯调,晋时《法显传》,此地称耶婆啼。晋与南北朝近,本文取此音。 《三国演义》中赫赫有名的董卓帐下督华雄,在早期版本的《三国志孙坚传》中本作都尉叶雄。《广韵》也记,叶:又姓也。吴志孙坚传有都尉叶雄。《通志·氏族略》,《资治通鉴音注》均做叶雄。今本《三国志》取《四库全书》本已改为华雄。之所以有叶华之误,一说叶雄本姓yaa。东汉永建六年,叶调使节访华献贡,子孙留于华,以叶为姓,传名竹帛。《后汉书》记:顺帝永建六年,日南徼外叶调王便遣使贡献,帝赐调便金印紫绶。 金印紫绶,乃是王侯之制。传名竹帛,名垂青史之意。观《后汉书》《三国志》二史,叶氏留名其上,仅叶雄一人而已。时叶氏并非望族,在当时九品中正制度下,可以忝为都尉的叶氏士族,也就只可能是叶调叶氏一支。yaa发音近叶近华,后人或有所误,评话口口相传,引为华雄。宋代之后三国相关评话几近定本,修书人将《志》反录为华雄,《通志》既持此观点。 在吴人的大航海时代,康泰曾登此岛。本文中康氏后人康桑持夜魄啼古剑,便是这个原因。关于康氏,其实还别有一段渊源。我们知道半岛三国高句丽,新罗,百济统一于新罗。新罗崩盘后,一个叫泰丰国的国家崛起,一统半岛,才有了后来的王氏高丽。王氏高丽开国国君高丽太祖名唤王建。 这个王建为了抬高自己的身份,“号称”是唐朝皇族后裔。所以王建的父系身份是靠不住的。但是其先人母系身份却的的确确来自中国。根据《编年通录》,《高丽史节要》记载,卫康叔的六十八代孙康虎景,既半岛信川康氏祖先。康虎景有子康忠,又有子康宝育。康宝育生康辰义。康辰义嫁给了一位唐人,划重点,唐人,生了王帝建。王帝建就是王氏高丽懿祖,是太祖王建的爷爷。信川康氏谱牒详细,结合二史当为可信之据。 王帝建其实是货真价实的中国血统,母为卫康叔之后,父为唐人,至于是不是什么皇族,那就不知道该怎么论了。至于康氏是如何流落半岛的,我们提到过东吴的大航海时代,代表人物康泰;也提到过东吴海上发兵支援公孙渊,最后因为公孙渊降魏不得已止步百济。而半岛康氏望出信川,就在汉江以北,公孙渊势力范围最南端,应该就是随此次东吴远征登陆半岛的。 综合上述证据链,卫康叔—吴康泰—信川康氏—康氏女与唐人生王帝建—高丽太祖王建,处于一条血缘链上。本作中的康桑也设定在这条传承之上,康桑这个名字的寓意也已经非常明显斯密达! 另,夜魄啼古剑,既今马来克力士剑,蛇形短刃为其经典造型。金庸先生在名著《碧血剑》中,也曾以渤泥国开篇,暗喻金蛇剑形出处。马来剑与大马士革刀,日本武士刀并称世界三大名刃。在地图上看看位置,怎么都是邻居呢?这种锻冶文化究竟来自哪里?若我掏出吴钩,昆吾与龙泉,无论年代品质,可一战否? 第七十五章 三忍皆传驱六兽 四岳何言属八荒(上) 魏王摇了摇头, “此用非彼用。 此时之用,乃是用势,其心非我。 孤所期之用,是其归心。” 战局瞬息万变,并没有因魏王的笃定而有任何停歇。 婆罗门方欲异动,一道寒光便电射而i。 婆罗门是何等人物,岂会坐以待毙? 青白光芒连闪,比对方剑势快了数倍。 眼见那道的剑势还优哉游哉,如浮舟一般飘浮无定, 婆罗门心下暗自冷笑,这等本事也敢i趟眼前浑水? 可是他的面色马上就变得十分难看,只见对方的身体忽然如蛇一般扭曲,拗出了几个正常人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轻而易举地令婆罗门的快剑尽数落在空处。 那道浮光却i势不减,后劲越发汹涌! 于是婆罗门只有退! 退得异常果决,一退便退到十步开外,完全退出了对方的攻击距离。 “姚家柔术!你i自天竺?” 婆罗门曾在天竺游学对于彼国风物自然不会陌生,一眼便看破了对方武功i路。 “故剑浮沙国王族,姚家,姚思夏。” “剑浮沙国?你果然i自天竺。” “古天竺并非今之天竺。 古婆罗门亦非今日婆罗门。 天竺换天日久,今已非昨, 还提那些旧事做什么?” 婆罗门心知多说无益,一挥双袖,再次迎上姚思夏,他 既有了防备,便也不会如方才一般狼狈,甫一交手就被逼退十步。 这里杀作一团,其他几处也是遍地开花。 瓠采亭截住闾龙驹斗了个半斤八两, 祖暅之与殷色可二人合力才将将和那中年女尼斗在一处。 祖暅之初见那女尼时便觉得面熟,越斗越觉纳罕,于是寻个间隙,压了朵剑花退开半步,向那女尼问道, “下可是准后?” 那女尼听暅之如此称呼,将剑眉一挑, “怎么?你也是南朝人?” “家父华林祭酒祖冲之。” 女尼听他如此说,忽然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祖先生守礼君子,安得犬儿如是,竟然为北虏卖命? 多半是被陶华阳那个老牛鼻子教坏了!” 祖暅之见一言不合,知道是劝不得了,只应了一句,便又反身加入了战团, “大宋已经亡了。 准后还不是避入天尊? 也算不得是守了大节。” 准后,自然便是准皇后的意思,又不单单是准皇后的意思。 她本名谢梵境,是南宋末帝刘准所立的皇后, 可惜短命的刘准留下了一句:愿生生世世,再不入帝王家, 就被迫禅让了皇位,不久身亡。 谢梵境也因此成了一位没有正式封号的皇后。 故宋禅齐后,南人皆以准后称之。 宋齐禅让之时,暅之已然记事,由于父亲暅之出任要职,他也有幸观摩了禅让大典。 当时的谢梵境尚未出家,正值大好年华,以前朝皇后之尊出席禅礼, 一副楚楚婉约的神情艳惊全场,给暅之留下了深刻印象。 所以暅之直至今日仍然能够认出对方,并报出了父亲在南宋时期的官职以示尊敬。 准后出自陈郡谢氏,谢氏自古便是名剑世家,乃是东宗一个大的派系,门中无论男女,均自孩提学剑,近年i已经隐然有问鼎东宗的趋势。 尤其是到了谢梵境的父亲谢飏这一辈,武运之盛,一时无两,论剑江南,几无敌手。 于是谢飏豪气爆棚,取字王孙,于翠山,绿水湖建立了神剑山庄,公然向当代剑术冠冕陶弘景发起挑战。 陶弘景只身赴约,谢王孙从此封剑。 谢氏东宗独尊的势头因此一役受阻, 但神剑山庄与谢王孙的名头终究尾大不掉。 据说谢王孙虽然封剑,却未忘江湖, 他一心想着培养出一名可以超越陶弘景的绝代剑客,一雪前耻。 谢梵境对祖暅之如此不客气,大抵也与他出身华阳先生门下有关吧。 祖暅之望了一眼那名神情麻木的快剑少年,问道, “他,也是谢家的人?” “不错!他是我弟弟,阿吉。” 弟弟? 这姐弟俩的年龄差距似乎有点大啊, 谢王孙,还真是老当益壮。 谢阿吉的杀戮仍在继续,王神念和康桑早被天王接过了手。 魏王的牌,果然还是不够。 说不够,也许还不够。 魏王手中的牌,是远远的不够。 有三道鬼祟的身影,并没有追随天王从正面冲击暗铙铩。 此时满天的飞墩几乎已经落尽, 有些是被柳心舞的长箭射落,有些是被身手矫健的魏兵长矛贯菊哑了火,而更多的,则是耗尽了储能自己歇了菜。 可是始终还有那么几只在上蹿下跳倏忽东西,似是在为那三道鬼影开路,沿着方舟的最外围,向魏王高台处绕了过i。 “那名叫抱大僓的小子似乎不简单。” 眼见那些精兵甲士阻不住三人,魏王似乎也有了些警觉。 李冲应是道, “回陛下,林凌期的身手不在微臣之下,而抱大僓似乎犹有过之。 再加上那名神秘机关高手,陛下宜执行撤退预案为宜?” “撤退? 朕为社稷祭天祈福, 被些许江湖宵小一闹腾,便逃之夭夭…… 这对朕的声名必然大损。 岂可轻易言退!” “陛下!” 眼见魏王如此固执,李冲也是急得额头见汗。 元宏则举起玉镇在案上一拍,大喝一声, “服不半藏,还不现形!” 魏王高台下,六道翻板忽然翻起,六名青衣人裹头罩面,双手结印,各驱一兽加入了战团。 熊,罴,貔,貅,?,虎, 传说中的黄帝六兽! 保义军中最神秘的三忍,除了已反的百变拔拔,不雨和服不今日纷纷各显神通。 不雨无歇开渠放水,服不半藏御兽而i, 魏王,果然还留有手段! 抱大僓一见局中生了变数,应变也是神速,忙提醒同伴道, “我i也,先解决驱兽人!” 此话一出,他便先跃了出去。 黄帝六兽,其实是按照体型排序的, 黑熊,灰罴,白貔,懒貅,形态上本就相近,只是种目不同。 熊力虽大,终究失于敏捷, 所以抱大僓这一跃出,最先有了反应的,正是?,虎。 这抱大僓的功夫也不知是什么路数,见二兽迎上,竟然不闪不避,仍然径直向一名青衣人猛扑而去。 谁曾想那两只野兽也仿佛中了邪法一般,竟弃了飞扑过i的人影,向舟舷阴暗处奔了过去。 “哎呀!” 舷畔的木纹忽然一阵晃动,抱大僓的真身显露出i, 而那率先扑出去的一道身影,却只是个假人! “班门弄斧! 居然在野兽前面耍障眼法? 难道你不知道兽类的五识是同等重要的吗?” 那只老虎,居然开口了! 第七十五章 三忍皆传驱六兽 四岳何言属八荒(中) “哼,用腹语术配合驱兽术装神弄鬼。 我看你才是班门弄斧!” 抱大僓显然也是左道旁门的行家, 他冷哼一声,避开虎双形,双袖一甩,只听蓬蓬两声,瞬间卷起两道烟尘。 兽类的嗅觉在雨天本就受到影响,忽然再受了那烟尘的干扰,就算是老虎这样的猫科也顿时没了方向。 抱大僓身旁的机关师随意拼装了几个自走装置,扔在地上。 抱大僓顺手卷了周围席上酒肉,裹在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织物里,挂在了那几只向没头苍蝇一样乱蹿的机关身上。 肉香扑鼻,几只猛兽的注意力瞬间便被吸引了开去。 抱大僓和那机关师的手法奇快,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就在那几名青衣人努力重新掌控六兽的当口,抱大僓和林公公已然动了! 四熊拦路, 黑熊壮,如山如峙,力拔山兮; 灰罴凶,爪牙锋利,横扫千军; 白貔萌,吞噬天地,嚼铁如泥; 懒貅看似不好动,动则追风捕影! 如此凶戾猛挚的一群恶兽,抱大僓却对它们不屑一顾,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瓦罐,砸在地上。 一股蜜香扑鼻, 那本是大僓易容所用的蜂蜜,用来粘合补形都是上品,兼可养颜,对肌肤的刺激性极。 可是此物对四兽的刺激却是极大,尤其是那只懒貅,抢在三只呆头呆脑的兄弟移动前,蹭地就蹿了出去,伸出舌头拼命舔舐起来。 那懒貅也没来得及大快朵颐,身后那只灰罴便一把将它扇开,企图独享美食。 畜生终究是畜生,无论你将它们如何训练得通了人性,可是总避不开那些兽性的照门。 四只巨兽为了一罐蜂蜜,抢在一处,打作一团。 不过抱大僓为了眼前这次冲锋也是用光了浑身解数, 毕竟他身上的家当有限,并没有什么取之不竭的百宝囊,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掉御兽者,那么他的这些投资就等于是白白打了水漂。 抱大僓的剑很快,纯粹的快,按照虫二的标准,这绝对是刻苦训练和绝对专注的结果。 他的道宗闪电法已然大成。 在对方来不及生出任何反应之前,一剑便刺穿了第一名青衣御兽。 抱大僓眉头微皱。 那并不是一名真人,而是诱敌的人偶,今天还真是碰到了同行! 大僓人剑合一,片刻不留行,十步刺一剑,又接连挑翻了三只人偶,林凌期这才堪堪劈倒第一个。 五名竟然都是假人! 最后那道青衣人影眼见幻象皆灭,无处取巧,终于是装不下去,开始有了些反应,转身欲走。 林凌期眼见自己落后了三个人头,自然不依,挺剑便追了下去。 抱大僓微觉有异,想要喊时,林凌期早就已经冲在了前面。 这一剑又是刺了个对穿! 第六道人影也是假人! 林凌期大呼上当,再想退时,却发觉长剑已被那机关人钳住。 他还没有做好弃剑的觉悟,忽然间木舟甲板翻板一转,一道青光如虹贯起,向雨而升,染红了午后。 傀儡,诱饵,绝杀! 抱大僓望着紧追自走傀儡上蹿下跳的虎,看着为了一罐蜂蜜你争我抢的四兽,又低头瞟了一眼扑倒在赤色雨水里的林凌期。 哎,其实人冲动起来,和走兽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还更直,更耿,更难说服自己改变初衷。 现实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感慨,因为他很快发现那些“失控”的野兽似乎本身也是一个陷阱, 虎弃了甲人,熊罴貔貅舍了蜂蜜,在青衣人的召唤下缓缓围拢了过来。 抱大僓的位置很尴尬,似乎很难从一人六兽的包围圈中找到突破。 人的速度和反应,终是不可能快过虎的, 人的力量和爆发,也同样比不过熊, 面对这样无巧可取的包围战,结局可想而知。 可是抱大僓并不是一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他还想尝试负隅顽抗。 轰,隆两声巨响,又将那些走兽吓得脖颈一缩。 抱大僓不知甩出了什么东西,发出偌大声响,随后他的身上便开始喷射出七彩的火星,一波一波,不停变换着形状和色彩。 虽然白日烟火并不算醒目,但好在天色阴霾,也算增色三分。 这个时候见过烟花的人都没几个,更莫说是兽! 畏惧火光是兽类的天性,六兽纷纷低吼着向后倒退,头颈前伸,下巴几乎都要贴在地上,却将兽臀撅得老高,口中嗬嗬有声,全身刚毛直立。 这是野兽遭遇强敌时的防范姿态,或者说,这是他们面对恐惧的姿态。 祖暅之连看都没有看那人兽战团一眼, 他听见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这抱大僓也是弄硝的好手。 他,究竟是谁? 想来必也是道门大有来头的人物,等这一战过了,再向师傅打听打听。 暅之心头如此盘算,猛地想起自己手中也有两颗烨鹄弹! 当日三人瓜分大杀器,属祖暅之用得最省。 庆云手头的烨鹄弹,早在浮戏山一役就已经用磬,后来还自他手中分去一些。 而暅之除了研究那困仙葫芦,几乎没有在战斗中使用过如此大杀器。 他最为了解烨鹄弹的霸道,故而一直不忍心用之, 只是眼前这般形状,的的确确需要非正常的手段才能破局! 暅之暗中捏破了一颗蜡丸,他生怕暴雨里白磷无法自然,便将烨鹄弹紧紧攥在手心里预热。 隔绝了外界阳气,却也不虞那弹丸在掌心自爆。 他一边与准后缠斗,一边调整位置,眼看时机正好,大喝一声, “天王,接好了!” 冉穑体一人截住两将,正在酣战,冷不丁听见有人叫他,也分不出是队友还是敌人。 他转头看时,只间隔空抛来一物。 不错,暅之为了避免误伤,只是将那弹丸轻抛了过来。 天王只当是什么要紧物什,轻舒猿臂,一把接在手中。 他右手持剑挡着康王二将,左手仔细摸索着…… 这粪球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个…… 轰! 那枚烨鹄弹禁不住天王一阵搓盘,轰然引爆。 天王一声怪叫,半边身躯化入豪雨,人如那山巅斜塔,颓然跌倒。 康王二人离得最近,难免受了波及。 金属的破片打在王神念身上倒还罢了,入甲三分,终是没有伤及血肉, 可是康桑就没有这么幸运,肩头大腿均被飞溅的金属片撩到,顿时疼得一阵闷哼,暂时退出战团。 -------- 推荐《超神机械师》,齐佩甲出品。 主角是一个神级的游戏代练高级玩家,意外的重生之后,就回到游戏开服之前, 在进入了游戏之中后,没有想到竟然化身为游戏土著, 从此开始,主角就闯荡于游戏异界中,调戏游戏玩家…… 第七十五章 三忍皆传驱六兽 四岳何言属八荒(下) 魏王在高台之上喃喃自语, “这就是在梁国武馆案和浮戏山之战相关报告中被反复提及的大杀器么? 果然霸道! 若能引为国之重器,何愁九州不定耶?” 天王出局,终于将形势扳得略微均衡了一些。 那名名叫阿吉的少年,此时已经戳倒了十数名鬼面人, 圆阵阵型已乱,整个方舟,已经完全陷入了无序的狗斗。 阵型一旦被冲垮,暗铙铩死士能发挥的作用便十分有限, 虽然他们几近无敌,却也很难真正伤到那些武林高手。 别人惹不起你,却躲得起, 当你从排列整齐的城墙变成残砖破瓦,那只要绕开路,莫崴了脚,说到底不过只是些碍事的石头疙瘩。 谢阿吉以一人之勇,冲乱了大阵,到真如当年冉天王,跨朱龙,擎利刃,单骑入阵杀翻一片鲜卑军! 他斗到酣处,忽然想起自己仿佛不是一个人来的,回头去睨那当代冉天王,却只瞧见鬼面的王神念自他背后掩来。 封回,路孨,封间,斜刺里杀了来,结起“囚龙”剑阵,硬生生拖住了王神念。 “阿吉哥速速破阵,莫要为这些杂鱼分神!” 封回扯着嗓子向那木讷少年喊道。 阿吉早就杀得兴起,咧嘴一笑,转身又向前冲杀。 魏王的神色终于开始凝重起来,他万万没想到刺客中居然有如此高人。 以一己之力破暗铙铩阵,这等本领,普天之下怕也不出五指之数。 道家华阳或可为,佛门觉法亦可试, 此外哪怕是虫二先生,斩蛇山庄主人,白云道长,穷奇之类狠角色怕是也难以做到如此程度。 暗铙铩阵能够拖延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眼下无人出手遏制那名唤作阿吉的少年,恐怕今番魏王形势危矣。 魏王皱了皱眉,忽然转头,望向了高台角落处一名诵经老尼。 那名老尼其貌不扬,一直如入定般诵读着某种古怪经文,既非汉语,亦非梵文,眼前的震天杀声,她仿佛充耳未闻,自顾垂眉自语。 魏王叹了口气,忽然对她说道, “蜀山尼,看来你开出的条件,朕是不能不答应了。” 那名老尼见魏王开口,忽然展颜微笑, 方才如枯木般定坐,如今随这一笑,冰雪消融,生机复苏。 蜀山尼的面相虽然还辨认得出是中原族裔,但似乎血统并不存粹,五官显得更为立体。 她一开口,汉语的发音也十分生硬,想来儿时生活的地方并没有汉语的语言环境, “尊敬的东方大魏帝国陛下,既然您已经答应了为后莽国提供帮助的请求。 那么些许微劳,贫尼力所能及,当得效命!” 那尼姑猛得发出一声轻啸,身上的灰麻僧袍忽然振开,露出里面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正衽带领,不似中原服饰。 她的腰间系着一柄长剑,剑鞘微呈弧形, 她左手抓了剑鞘,右手按住剑柄,也不拔剑,便自高台上一跃而起,直取阿吉。 六兽呈扇形将抱大僓围住,正在寻找扑杀的机会,忽然看到空中有一只白色的大鸟飞过,映着云朵渗出的微光,仿佛钩了一圈高亮的银边,圣洁,且拉风,就连雨水似乎都在避让着那大鸟飞行的线路…… 六兽以为神迹降临,匍匐于地,引项向天,呦呦而鸣。 抱大僓趁这个机会发动了! 他的目标仍然是驱兽的人! 他绝对没有把握搏杀六兽中的任何一只, 他只有用尽浑身解数,黏住那驱兽人,与他黏得越紧,自己便越安全。 可是那驱兽人却是装神弄鬼的好手,转身便抛下两三个傀儡,以此拖延时间,拉开距离。 六兽的慌乱不过一时,白鸿一起,终有一落,落处便是少年阿吉。 蜀山尼居高临下,倏然拔剑,剑呈弧形如新月横空,白华一闪,瞬间成为乌云下最夺目的光芒。 刘赢与元法僧正在竭力压制封魔奴, 庆云因为走脱了三犬,早已离了战团,砍翻几名挡路的刺客,也在向阿吉这边杀过来。 蜀山尼这一剑劈出时,刘赢背对着战局,剑尖却突然一跳,若有所感; 庆云则是举头望了个正着,只看得是面红心跳,热血沸腾。 如此正宗的西宗剑意,似乎还在穷奇马喆先之上! 这名蜀山尼究竟是什么来头?! 阿吉想要发剑,但瞧见对方剑光来势汹汹,只得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蜀山尼一剑得理,便不饶人,下落之后,借势前冲, 再发剑,阿吉再退。 又发剑,阿吉又退。 蜀山尼一连劈出一十三剑,阿吉也一连退了一十三步,几乎就要退到了方舟边缘。 可是他虽然一直在退,步伐却十分稳定, 他在等待蜀山尼借助的势能全部耗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蜀山尼一发剑,阿吉便知来了劲敌,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尤其是对方借了高差,这个时候自己胜算更。 高手之所以高,就是因为善于审时度势,不逞匹夫之勇。 所以阿吉退,一直等待着对方将借来的力道耗尽。 借力,固然能增势,但借来的终究要还。 在外力外势散去的时候,终究需要微的调整,无论这个调整被控制得多么自然,在阿吉,蜀山尼这个级数的高手面前,统一被称为破绽。 十三剑,蜀山尼力竭,阿吉出手! 他一出手,也是十三剑,一气呵成。 蜀山尼自知外力方去,自力新生,是最虚弱的当口,也不敢托大直接去接阿吉的剑。 于是她也退, 一退,便是十三步。 一进一退,又回到了阿吉本来的位置。 “你!好剑法!” 打了这么久,阿吉还是第一次开口。 他似乎不善言辞,惜字如金,但字字真诚。 蜀山尼的汉语也非常生涩,但她读得懂对方的真诚,而自己也真诚地欣赏着眼前这名少年, “你!也很好!” “再打过!” “请!” 蜀山尼手中弧形剑上下翻飞,阿吉的乌鞘古剑诡如灵蛇,恰斗了个半斤八两。 庆云斩开人浪,看见这种等级的较量,当时便生了奇怪的心思: 我也要加入这种级别的战团! 这是一种多么危险的想法? 熊与虎斗,若猫想卷入其中,不但不会对任何一方有所助益,反而会为自己引来血光之灾。 眼下是刺驾救驾,不是江湖争斗,庆云插手二人战团固然不虞有道义上的欠缺。 只是…… 这种想法是不是有一些不自量力? 》》》》》敲黑板时间《《《《《 今天没有带笔记本的充电器……咱们少敲一点。先讲解一下本章的回目名称。 皆传,这个词在今日日本语言中用的比较多,取意却是出自z文。皆传,就是全部奇奇怪怪的技能都已经的意思。皆传,就意味着没有可学的了,就出师了,毕业了,达到达人等级了。本文用在回目中,是用来呼应三忍的。在本作中出现了许多忍者手段,但是对三忍的手法我们都有溯源,比如说百变拔拔的易容术,不雨家的盗墓技术,服不家起于《周礼》的豢兽能力。同时我们也讲了许多道家障眼法,这些东西当时许多道家大能都会玩,比如龙套寄再兴(画外音:对不起,我不是龙套,天下篇还有我的戏!),比如祖暅之,比如神神秘秘的抱大僓(读音:抱大腿……哈哈)……看过前文提到的三大忍法秘传书中最富盛名的《万川集海》就可以知道,什么忍术嘛……在我茅山宗面前就是弟弟(不对,把他们辈分抬太高了吧……)。 四岳,上古共工之孙,据说子孙化为当今四夷。四岳何言属八荒,就是说与华夏临近的这些所谓夷狄蛮胡,其实上古都是同源,怎么就能说人家是蛮荒野人呢?比如剑浮沙国?四岳,在书的后段还会提到。剑浮沙国,过两节再讲。今天我们先来说说黄帝六兽。 黄帝战蚩尤御六兽,曰熊,曰罴,曰貔,曰貅,曰,曰虎。熊虎也还罢了,其他都是些什么东西? 罴,既灰熊,这个一般来讲争议比较少,因为现在这个汉字其实仍然在使用的。 貔貅,这个争议就大了。有人说貔貅是龙子,话是不错,但龙子传说显然和黄帝之战的传说没有关系。有人说貔貅是蚩尤的坐骑,这出自络说的梗。又有人说貔貅是熊猫,这个只讲对了一半,因为貔和貅是两种动物。貔是白罴(《说文》),也就是熊猫,古代熊猫确实有白罴这种称呼的。但是硬扯着貅也是熊猫,那就不大对了,在黄帝六兽中,貔和貅明显是分开的。但熊罴并提,貔貅并提,说明貔与貅也应该是相近物种。以休构字,这种动物可能平时比较懒,很有可能就是今日的懒熊。懒熊,最大的产地在天竺,扁嘴,喜食虫,蜜,虽然平时比较懒,但关键时刻身手却是熊孩子里最灵活的。 最后我们再来看看这个是什么东西。对于,其实古人也搞不清,所以记录相对矛盾。我们只能抓主要的,文化原生的证据来分析其本源。最古老的证据《尔雅》认为獌似貍,也就是今日的貉,属犬科。《说文》认为,獌似貍,狼属。《尔雅注疏》认为今虎也,大如狗,文如貍。我们可以看到早期关于的记载都是有猫科花纹的某种似犬动物。而到了东汉,逐渐传为虎属(《三都赋》,《集韵》)。估计是受到了熊罴,貔貅,虎,六兽断字并称的影响。 有狗的形状,猫科花纹的动物是什么?放飞一下思路,按照古人以形论物,不太严谨的种属划分,这东西很有可能是犰狳。犰狳的头象狗头(参考古代犬身人崇拜化成袋鼠的模样……),身上有圆环花纹,故有三环九环之分。这时候有人问啦,犰狳是美洲物种,作者你是不是又要无理取闹,胡乱凑证据来编排“哥伦布大交换”啊?哎,你猜对了,但笔者不是编排,而是有绝对的证据证明犰狳早在哥伦布大交换前就走出了美洲。这个证据不是我给的,是现在的疾病研究学家给出的。根据现代关于麻风病的病原菌追踪,最早将麻风病传给人类的动物可能就是犰狳。犰狳爪牙尖利,藏毒,乃是凶兽。麻风病肆虐世界可比地理大发现要早得多了,如果麻风的出现和犰狳有关,那么这个世界就必然有早于哥伦布的新旧大陆物种大交换。 第七十六章 斩空裂兽夺命剑 卧薪尝胆复仇人(上) 庆云这还只是在动念,没想到竟然有人先行动了。 “这位大士,我来助你!” 只见一名年轻人手擎青锋,斜刺里杀来。 人未到,剑气如虹,剑势如水,温润如玉, 和蜀山尼霸道刚猛的西宗剑意汇在一处,不但毫不违和,而且刚柔并济,相得益彰, 瞬间便压制了阿吉的气焰。 庆云仔细瞧清那人面目,不禁咦了一声,疑窦顿生。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在少林困佛一役中被封魔奴掳走的达摩首徒——木白。 早听说这木白是为达摩扫衲震四酋的威风所折,一路追至关内,带艺投师的迷弟。 可是没想到他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 没有和兰若诸堂首座一争长短的实力,如何有可能融入眼前的战局? 蜀山尼原本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必胜谢阿吉,但此时来了强援,顿时精神大涨,奋力数剑,又将对手逼得节节后退。 这木白剑意绵密,倒和姚思夏的路数有几分相似,适合守备。 于是蜀山尼便将空门全留给了他,自己全力进攻。 她有求于魏王,自然想抢个头功,才更易为本国多争取些实际利益。 于是她剑不容情,一剑紧似一剑,就要将阿吉往死路里逼。 就在她全力挺身一剑递出,眼见阿吉就要伤在剑下的一刹那, 她忽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得钳住了她得剑身。 “控鹤功?” 蜀山尼本就见多识广,而且她来自葱岭之西,对于释迦首徒鹤仙人的手段自然也有所耳闻。 她第一时间便看破了这武学来历, 以她的修为,这控鹤功根本不可能自正面控住她手中长剑,就算鹤仙人再生亲至也不可能。 就算有人趁她不备得手,也不过只能缓她一时。 但她此时空门大露,若是被控,那可非同可, 她心知大事不妙,急忙弃剑闪避! 身边一团青光暴起,木白的剑所取攻势,竟然还胜他守势三分! 饶是蜀山尼反应神速,可是她早就将空门完全暴露给了木白,哪里还有回旋的空间? 血雨逆溅,对冲垂霖, 蜀山尼的一条左臂被这波红白激浪硬生生闸落。 她踉踉跄跄地退开,怒目瞪向木白。 后者嘿嘿一声冷笑,也不解释,只是对阿吉喊道, “快去取那昏君,我来挡这贼尼!” 阿吉自然也知道今番的主要目的,眼见木白身手不错,又先手斩去蜀山尼一臂,应该能与对方周旋片刻。 于是他点头示谢,怪吼一声,发力向魏王坐宴台冲来。 魏王见蜀山尼遭了暗算,似乎真的开始有些慌了,虽然仍然故作镇定,稳坐高台,但是鬓边细微的汗珠却没有逃过李冲的眼睛。 眼见再没有人能阻止阿吉,庆云硬着头皮也要试上一试。 他见阿吉全力前冲,于是换剑用掌, 一掌拍出,震惊百里,不丧匕鬯! 若是没有遇见萧锋,没有看过他送给自己的那几本秘典,庆云断然不会有眼下的造诣。 好在那秘典本就是前朝檀宗武学心得,而自己又被陈叔从以复古的方式教导,悟剑不习招法,因此对那书中所云感悟良多,进境也是神速。 这剑掌通论配合震卦意境,他也是第一次尝试,但是居然有模有样,那声势不但震惊百里…… 阿吉只觉四面八方,全被劲风笼罩…… 当然,好像迎面而来最猛的那两道罡风与庆云并没有什么关系。 一熊一罴,挥掌横击,拦在阿吉面前, 侧面拦腰汹涌扑来的,才是庆云的掌风! “好掌法!” 元法僧与刘赢双战封魔奴,还是略略可以占些上风,因此龙王在换掌间隙觑见庆云这一掌,不得不由衷赞叹。 服不半藏肉搏的功夫比抱大僓差了甚远,旁门左道的功夫却也没胜出几分。 他所仪仗的,是这方舟预留的机关,暗格,翻板,假偶。 这方舟的机关本来就是出自他的布置,却没想到在周边被敌方的机关师植入了那么多私货,他竟然未能察觉,为此他也非常懊恼。 眼下他虽御六兽,可在缠斗中并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既然阿吉突破,那便用四熊拦他一拦,以灵活的虎协助自己御敌足矣。 这一选择果然大善。 被抱大僓浑身烟火所慑,畏首畏尾,缩头缩脑的熊罴貔貅一旦换了目标,顿时生龙活虎,凶态毕露。 阿吉的速度比不过眼前的畜生,但他的剑可以, 阿吉固然没有那些畜生的爪牙锋利,但他的剑却不输。 寒光起处,那些熊罴貔貅身上虽也是频繁中剑,但它们皮糙肉厚,哪里在乎这虫叮鼠咬的? 不过那些笨家伙被剑气逼住,想要伤他,却也不易。 两下相比,反倒是身后的庆云对他的威胁最大。 那子剑术虽然远没达到他这般境界,但是出手自成方圆,角度巧妙,法度分明,面临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对手毫不慌乱, 只此一点,日后此子前途便不可限量。 那些野兽的横扫猛击毫无章法,阿吉不可不防,他没有办法把火力集中在庆云身上,顿时为后者留下了充分的发挥空间。 左手掌,神龙摆尾,潜龙勿用, 右手剑,鸿渐于陆,羝羊触藩, 掌影翻飞,剑光霍霍,光影交织如太极磨盘,圆转如意, 让外行人看到,还以为是庆云占尽了先机。 可是他自己明白,虽然他使尽了浑身解数,却依然沾不到谢阿吉一片衣角。 而对方看似狼狈,也只不过是为那四兽所迫而已。 恰在此时,庆云忽然听见元法僧开始吟诵起一些奇怪的偈语, 什么“导隆旺赤巴,培根须贯通。四性查克拉,水火又土风……”。 能听懂这些“黑话”的人,全场不过寥寥数人, 能全部理解这些经文意义的人,可能只有庆云,木白,姚思夏三人而已。 但是在这片刻之间能有所领悟,在应用中可以融会贯通的,大概只有庆云一人。 为什么?这本是秃发秘传大手印的心诀! 大手印是一种内家掌法,需要由呼吸调理脏腑分泌,影响发力。 可是大手印用到了许多发羌的文化理念, 若不是前些日子庆云曾经与觉法,宝念,龙王切磋研习,这里面的关键词语,他也是听不懂的。 所谓隆,赤巴,培根,是发羌对人体藏器的分类法。 隆类主气,象征风。 赤巴主能量,发力,象征火。 培根负责输送,象征水土。 查克拉,则是天竺姚家对于类似吐呐法凝聚的内力内能的一种称呼。 人体查克拉的七聚,大约相当于中土武学任督二脉三丹田四十九穴的简化版。 这,是密传大手印的心诀! 龙王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读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 斩空裂兽夺命剑 卧薪尝胆复仇人(中) 在四兽的暂时牵制下,庆云处于一个只虑攻,勿需守的有利局面。 元法僧此时以秘法相授,庆云倒是有机会边听边想边消化,将觉法大师所论调息法门,萧锋所传剑掌通论,以及眼下大手印心法关于查克拉的运用互相印证结合。 一掌拍出,若是稍觉不甚得宜,那便换掌重试,看看效果是否好些,对手是否会更难应对。 这剑术无双的谢阿吉,在一人四兽的围攻下,完全成了庆云试招的沙袋。 一开始谢阿吉并不以为意,专心游斗四兽,顶多分一成精力偶尔应付一下庆云。 可是庆云打得兴起,已经还剑入鞘,换用双掌,声势初时还只如汜水无声,渐如黄河归海势不可当,最后终成瀚海怒涛,兼有降龙卅八掌的神奇奥妙和秃发大手印的简单粗暴, 掌风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 阿吉感觉身后的压力越来越大,竟然渐渐胜过熊罴之威,最后不得不转过头来面向庆云,将背门留给了四兽。 若干年后,盛唐时分,有道家大能重修天下武学,集为《太玄》,曾经收录庆氏掌法残章,名曰“五岳倒为轻”, 此乃后话,按下不表。 阿吉承受的压力渐涨,难免开始些急躁起来, 他踩在四兽横拍纵击的罡风风缝隙里,无法连贯发剑, 但是每有机会,便有剑光如蛇信一般吐出。 可是庆云脚下步法变换也颇为玄奥,看上去笨拙蹩脚,像儿时的竹马戏一般,却堪堪能再千钧一发间避开阿吉的杀招。 如果阿吉的剑势能够绵密不断,庆云自然也支撑不住,但是偏偏他却无法全力进攻,如此点到辄止,确实难伤庆云分毫。 若是没有根本的变化,自己的局势必将越来越凶险, 阿吉想到这里,把心一横,便准备放手一搏。 庆云调匀了气息,感受着查克拉在周身的流动,他的一对手掌已是一片火红,局部体温大增,这本是血气充盈血流加速的结果。 大量血液的涌入带来了大量的阳气,充血肿胀的手掌暂时地屏蔽了痛感,同时却能提供更强大的爆发力,这便是大手印的精髓。 有了霸道的功法,也须得配合霸道的招式,才能彼此相得益彰。 庆云双掌横推,强横无理,就像野蛮冲撞的山猪一般,不计后手。 这一招豮豕之牙,取的乃是大畜卦意,蓄力强击,一往无前。 猪突猛进,其势不亚熊袭罴落,阿吉万无不避之理。 可是谢阿吉无意再如此狗斗纠缠,银牙一咬,只是借了胸口一缩略微卸了卸力,硬生生用血肉之躯扛下了庆云双掌。 嘭得一声闷响,阿吉的身体向后倒飞了出去,直接撞上了那头上身直立,作势欲扑的灰罴。 阿吉这身板,原本是挡不住灰罴硕大的身躯, 可是庆云这一掌有排山倒海之力,阿吉借了这股势头向后一撑,竟然将那灰罴抵住。 灰罴无法站立太久,本欲双掌下击,结果受了阿吉一撞,这巴掌便拍不下去,正想着后退两步调整好距离再做进攻,忽然腹中一热,膏腴肥肠流了一地。 无论这巨兽如何皮糙肉厚,但平日里惯来四肢匍匐,含在身下的腹部总是它的罩门。 灰罴踉跄地推开几步,绝望地望了一眼腹部一尺来长的剑伤,俯身想将那些流出来的长长短短的零碎捞起,重新塞回肚内。 可是这一弯腰,便吃了痛,身子一软,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兽虽无人智,但却也有简单的信息处理能力, 兽畏强者,乃是亘古不变之理。 灰罴这一倒,其余三兽均是一震,尤其是貔貅二兽,它们本就比熊罴要许多,此时竟然隐隐生了退意。 服不半藏口哨连催,黑熊这才抖擞精神率先有了行动。 可是它刚刚作势欲扑,阿吉忽然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硬抗庆云一击,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可能肋骨也断了几根,但他一直憋着一口气,喉头存着那些淤血,此时猛地喷出,如涌泉般直贯三尺。 那黑熊哪里见过这种操作,被赤浪一激,双目顿迷,热辣辣地生疼。 黑熊真的变成了熊瞎,可阿吉的动作却不会因此有半分停顿。 他忍着胸口剧痛振臂一阵猛挥,可怜那头黑熊…… 一缕兽魂直奔南海普陀山去也。 熊罴双杀,萌萌的白貔也不管服不半藏再如何催促,转头就逃,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泅水去了。 懒貅四下望了一眼,忽然用两只爪儿把自己眼睛一蒙,啪地翻倒在地上,装起死来。 服不见那些胆的畜生脱离了自己掌控,心下一急,竟然露了破绽。 抱大僓哪里会放过如此机会,精神大震,一连劈出几剑,朗声喝道, “准备好了吗?” 那名机关师一直在鼓捣着某种绘着兽头的装置,此时听见抱大僓问起,连忙应和, “好了!好了!走你!” 他忽然扳动机关,那狰狞的兽首猛地张开血盆般的大口喷出一蓬火光,推动着整个装置向抱大僓的方向疾冲过来。 一一虎望见那喷火的怪物,急忙闪在一旁,抱大僓却迎个正着,俯身将那喷火木兽背起。 此番抱大僓如生两面,一面如剑仙临凡,一面如恶兽吐息,再不惧那虎,只将一人两兽追得是鼠蹿蛇形,哪里还有还手之力? 六兽已散,阿吉前去路上再无遮拦,他抬手揩去嘴角残红,咧着嘴睨向庆云, “尔敢拦我?” 四字吐出,阿吉仰天狂笑,大踏步向魏王高台踱去。 乱战之中,还有些局部的龃龉并未惹人注意。 那名乐师打扮的高桥尼已经无人留意,此时正在人群中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就在她终于锁定了目标位置时,被她瞄上的人忽然动了。 宇文本柕一个箭步跳出人群,挡在阿吉面前, “我敢拦你!” 宇文本柕只经历过阵前的狗斗厮杀,并没有和真正的武林高手有过交手。 所以他虽然知道中原高手如云,兰若虎踞龙盘,却也不曾亲自试过他们的厉害。 他见过那些高人的搏斗,不过也就是抽刀见血,出拳见响, 外行人看热闹,永远觉得不过尔尔。 他知道阿吉功夫了得,但是在他的认知当中,刺穿藤甲那自然是因为剑好,不是人强,砍杀猛兽么,有点厉害,但他也因此受了不轻的伤。 难道他现在还有力气和状态全盛的自己一较短长? 夜郎问汉,螳臂挡车,都是因为不知深浅…… 宇文本柕此时正义感爆棚,却还不知道自己是在顶一口多大的锅。 第七十六章 斩空裂兽夺命剑 卧薪尝胆复仇人(下) 阿吉笑了,他对眼前这种蝼蚁毫无兴趣。 宇文本柕这种棒槌,甚至都不配让他出剑! 阿吉用力一咳,一口和着血的浓痰涌上喉头, 他缩腮厉啐,竟然直接将一口腥咸接射入了宇文本柕口中。 那股大力将宇文本柕撞得喉头一紧,呼吸顿时为之一滞, 鲜血浓痰呛入气道,他连咳嗽的力气都用不出来,便觉得天旋地转,一阵眩晕,咕咚一声倒栽在地上。 乐师高桥尼抢前一步,望见宇文本柕面色青紫,嗬嗬抽搐,却呼不出半分气息,便知他已是不成了。 于是她仰天大笑三声,忽然向着魏王深施一礼, “陛下!臣高桥尼,从来都是魏王的死士! 并未有过半分反心。 今日臣的对头已然伏诛,臣自当为陛下效死, 望陛下懿德,恕臣与同伴前番唐突之罪!” 高桥尼说罢,望了一眼庆云,喝道, “还等什么!再不出手,更待何时?” 谢阿吉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高桥尼。 而高桥尼也已盘算得十分明白, 一直以来,为了故国主家,自己私下里做了太多的布置,早已经遭到保义军的猜忌。 眼下若不做出些姿态,若是保义有意针对,她的经营必然会被轻易地连根拔起。 所以她虽然不像宇文本柕那个棒槌一般不知轻重,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定要坚定的站在魏王身前,哪怕要赌上必死的决心。 传言已得八百年不死秘术的老妖精,一旦赌上必死的决心,其声势必然不凡。 高桥以往与人对敌,只是用剑,但今番面对谢阿吉,她一出手,双手俱是寒光闪闪,一刀,一剑!刀剑齐辉。 直到此时,高桥尼才解放了自己最终形态。 这一刀一剑是高桥尼百余年来罗到的中原武学精要所凝, 刀名杀人刀, 剑名活人剑! 刀走白,取攻势,刀刀夺命; 剑走黑,取守势,伺机而动。 刀剑解放的高桥尼一出手,底蕴便不在胡世玉之下。 庆云眼见高桥尼如此阵仗,立即跟风,剑掌齐施,也是杀招尽出。 剑取“时乘六龙”,为檀宗乾篇绝学残章, 掌曰“飞龙在天”,也是只攻不守的撒手锏。 四道劲风卷成一股旋涡,仿佛连周遭空气都被寸寸撕裂,发出裂帛般的声响,将谢阿吉绞在中心。 高桥尼体力正盛,庆云新悟绝学,两人均在巅峰。 而阿吉为了突破四兽,已经被庆云新学的大手印重创…… 似乎这一战不会像宇文本柕方才造出的闹剧一般…… 众人都是这么认为,唯独阿吉兀自冷笑。 他不信命,不认命, 只要剑还在他的手里,他永远是命运的主人。 谢阿吉也动了! 他倏然后退,用背心迎向庆云! 庆云自阿吉背后出手,因此所取都是威势全开的杀招,但是都需要做足借力的前戏才能发挥最大效能。 此时阿吉忽然迎了上来,庆云的蓄势却还没有到发动的时机。 就像是你缩回手臂准备怼出最强一击的时候,对方忽然贴了上来,让你拉足架势的一拳,变成了发力不足的推搡…… 嚓! 剑入肩胛,三分即止。 掌中背心,一声闷响, 阿吉借了这一掌之力,忽然反向前冲,一剑刺出! 杀人刀,活人剑, 在真正的杀人技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阿吉的剑法也有名字, 更霸气,更简单, 夺命十三剑! 十三招凝成一剑,取势必杀,从无失手。 高桥尼这些年岁不是白活,她对危险的直觉比任何人都要强, 阿吉的夺命剑一出,她便知道自己的一刀一剑已经微不足道。 就算自己的刀剑能够伤到对方,可是对方的剑绝对会先一步刺入自己的喉咙。 于是高桥果断弃去刀剑,脱手掷出,一刀一剑如两弯新月剪向阿吉, 她希望以此能缓他一缓。 阿吉拼了一身的伤,怎么会如此轻易放弃? 他加紧前冲,只要够快,那一刀一剑便只能从两肋擦过…… 他赌对了,抢在刀剑交斩之前从两道光影之间穿了过去,只是,肋下又多出两道凄惨的伤口。 不过高桥尼的困局仍然未解,夺命的剑光如标枪一般直指她的喉头。 高桥尼怒叱一声,双掌拍出,用出了她真正的压箱底保命技—— 无刀取! 啪! 阿吉的剑被高桥尼双掌合十夹住,高桥尼趁势翻腕转肘,用力一夺, 这股翻转的力道自剑身侧面发力,完全垂直于剑的前刺方向。 阿吉这样级术的剑道大家握剑的手自然稳定,但是高桥尼依靠整支手臂旋转,利用了扭矩,可以获得数十倍于握力的比例输出, 此时合身一扭,其优势何止百倍,哪里是人类的握力可以抗衡的? 阿吉手中长剑,应声缴械,被高桥尼双掌钳在手中。 怎么会这么顺利? 连高桥尼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这种质疑需要高桥尼耗尽余生去理解,因为她的余生已到尽头。 阿吉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剑被高桥尼施展手法夺去, 他的去势不变,整个人仍然如一柄剑笔直插出, 本来握剑的右手骈指直刺,准确地命中了高桥尼的喉头。 剑虽不在手,剑意依然能杀人, 高桥尼的喉管被剑指击得粉碎,眼见是不活了。 空手入白刃,虽然是上乘武学,却只是“无刀”术的入门技巧。 真正的无刀之术,是无刀如有刀,无剑如有剑, 飞花摘叶,皆能伤人, 掌亦是剑,心亦是剑,无事无物不可载剑心。 这才是真正的掌剑通。 庆云眼睁睁瞧着高桥尼无力滑倒,阿吉从容地自她手中取回长剑,自己却因方才那一撞气息壅塞,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他的脑海里飞快地回放着整个战斗过程,忽然对那本《剑掌通论》的内容有了许多新的理解。 他们三人只不过各自交换了一招,胜负已分。 战斗虽然跌宕起伏,几经翻转,但持续的时间却并不比宇文本柕螳臂挡车的那一个照面更久。 高桥尼此战所表现出来的境界俨然宗师,可是庆云配合她全力突袭,却依然如此不堪一击。 “你还要打吗?” 阿吉忽然转身往了庆云一眼。 “我,我想试试。” 庆云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 “好!我只刺一剑。 与方才一模一样的一剑。” 阿吉感受到了这名倔强少年在战斗中的飞速成长,渐渐对庆云也生出了些敬意,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对手。 所以,阿吉才有此问。 所以,阿吉愿意将他作为对手,再赐他一剑。 》》》》》敲黑板时间《《《《《 本节所涉及需要注解的内容又有很多。但是笔者不想讲任何新的知识点。因为早在上一节的末尾,笔者就想把古龙支线的背景大致介绍一下。结果因为外出没有带电源,临时写了些其他更省时间的东西。而关于阿吉的背景只能在今天细挖了。 阿吉,谢家三少,谢晓峰,在古龙系列说当中有着超凡的地位。他的剑术已经堪破生死,成为了真正的杀人刀,活人剑。这里说一些题外话,《杀人刀》,《活人剑》,《无刀之卷》以及其后《月之抄》都是后世日本剑道大宗柳生新阴流的兵法书(剑道书)。前三本的作者传为柳生宗严,后一本的作者为柳生十兵卫,二人与柳生宗矩并称“柳生三天狗”(天狗是日本一种凶神。柳生新阴流源于上泉信纲的新阴流,新阴流又源于阴流。阴流,就是杀人技,暗杀技。 而古龙说中渲染最强的杀人技,就是夺命十三剑。在燕十三悟出第十五剑之后,其威能已超出人力所能控制的范畴,隐然凌驾于人力可控的最强杀人技李飞刀之上。谢家三少在与燕十三一战后,也领悟了第十五剑,他为了控制这种超人力量断指封剑,成为了真正的人力之上的强者。以至于在《圆月弯刀》中,主人公丁鹏根本没有信心向手中无剑的谢晓峰出手。 在《三少爷的剑》中,阿吉的出场是非常落魄惨淡的,他被迫隐与社会底层,受人欺凌。除了躲避慕容秋荻,原作并没有给出其他特别的原因。所以在本作中,会为他补上一些与天宗的前番恩怨。慕容秋荻,龙王的姨子,其实在本作已经出场,不知道有没有细心的读者已经发现了呢? 除了谢晓峰本人,神剑山庄也是《三少爷的剑》这部说塑造最成功的i之一。神剑山庄庄主谢王孙本身就是超一流强者,却异常的低调。本作将此归咎于谢王孙与华阳的那场约战,并且将谢王孙培养谢晓峰的原因也一并点出。谢晓峰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非常大,所以谢晓峰还是青年的时候,谢王孙已经垂垂老矣。在原著中有这样的描写:他(谢王孙)告诉燕十三,他的大女儿和二女儿死的很早,大儿子是个白痴,二儿子为了替姐姐报仇战死阴山,他说那不过是他们家门不幸,谢家的冤杀太重。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多么痛苦的事,可他在说起这些事时,已经淡然。 围绕谢晓峰的家人,我们根据这段叙述会做一些背景补强。所以文中出现了谢晓峰的二姐谢梵境。谢梵境,历史上确有其人,宋末帝刘准的末代皇后。其父谢飏,一个生于官宦世家的不入流官。谢飏的父亲谢庄,官至中书令加金紫光禄大夫,可是作为长子的谢飏只是太守,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谢飏的几个弟弟倒是都混得不错,中书令,骠骑将军,侍中个个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为什么只有这个袭爵的大哥,当朝国丈如此寒酸……也许是人家志不在官场而在江湖呢?因此在文中谢飏被比定为谢王孙的历史原型,陈郡谢氏昭昭世家,煊赫数百载,谢飏袭有正三品紫金光禄大夫虚衔,自号谢王孙似乎也并无不妥。 谢家女子出家学剑,在说史上也有传统。唐代《太平广记》录奇侠聂隐娘自幼被一名尼姑偷去授以剑术。这名尼姑是谁呢?《太平广记》有另一则故事叫谢娥,讲得是江湖世家谢娥夫君死于仇杀,他忍辱负重为夫报仇,最后出家为尼的故事。《广记》所记女侠不过二人,其间暗喻已是了然。 为古龙的说补历史背景,很难,却也不难。有没有伙伴开始期待笔者版本的古龙大结局了呢?不如各位金主帮忙拾拾柴,让笔者可以安安稳稳写个十年吧……笔者必有厚报,行文不离初心,让诸君看得爽快才好。 第七十七章 大眼竖目冲冠怒 流鬼夜叉俱招来(上) 阿吉诛熊罴,刺高桥,拼了一身伤,胜负却都在须臾之间。 而今他决定赐庆云一剑,却忽然有些迟疑。 他仰天思索了许久,叹了一声, “好苗子,可惜了。” 语毕倏然出剑! 剑气一旦发出,便势若风雷,紫电难追。 庆云知道自己躲不过,避不开。 他此时再强,也强不过方才刀剑解放状态的高桥尼。 连高桥尼使尽浑身解数也避不开的一剑,他凭什么? 但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只能试试。 于是他同时做了三件事,一气呵成。 庆云掌中重剑脱手飞出,直斩谢阿吉。 这一招,高桥尼已经用过,可是他与高桥所做的并不完全相同。 高桥妄图以刀剑绞杀阿吉,想毕其功于一役, 而庆云,则只是单纯的斩向阿吉的左脚,只为打乱和延缓他的剑势。 因为阿吉的夺命剑实在太快,快到他脚下踩起凌波微步,却没有办法完全避开剑风的波及。 用飞剑减速对方,用凌波步加速自己,这些都不足以让庆云接下这惊天一剑,但他的双手也绝不会闲着, 于是庆云以右手当剑,举掌拍向阿吉的剑腊。 他采用的手法与高桥尼异曲同工,却更有妙处。 高桥以双手抱刃,固然利于夺剑,但无剑的阿吉,仍能杀人。 此时庆云以单手压剑,只能让剑的行进路线偏离, 不过阿吉既然承诺只出一剑,那么只要这一剑偏开了自己的要害,没有如预先设定一般穿喉而过,庆云便等于赢了。 阿吉的剑果然被压得低了几分,偏了几分,在庆云步法的配合下,完美地错过了庆云咽喉。 但是剑却被压得不够低,偏地不够多, 阿吉只是微微借势,略作调整,那柄无名古剑便准确地扎向庆云心口! 庆云努力地向后避让,倒踩凌波微步,全力后退,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剑尖挑破庆云前襟的一刻,阿吉甚至有些后悔…… 二十年后,自己定会少了一名有趣的对手。 叮! 这声音并不似长剑入肉应有的声响。 阿吉只感觉剑尖一滑,也不知触到了什么铠甲,不但其质至坚,而且滑不溜手,直接将自己的剑锋弹向了一侧。 庆云侧身让步,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自划开的前襟处露出一面铜框护心镜,不知是什么玉料作成,晶莹通透,赛玉欺硈, 当中那一点激隆堪堪挡住了阿吉这势可穿空的一剑。 原来暅之知道今日必有凶险,硬劝庆云将弥勒明光镜缚在身上,没想到这不中看却很中用的鸡肋发明当真救了庆云一命。 颇黎鲁珀特体虽然挡下了这一击,庆云也为暗力伤了心脉,一时眼花耳鸣,眼前一黑,扑跌在地。 他斩向阿吉左足的飞剑,这时方才触及方舟甲板,夺的一声入木三寸,嗡嗡悲鸣,似乎想要尝试唤醒它的主人。 阿吉已经许了一剑之约,既然庆云能侥幸不死,那么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以他的自傲便不会再行补刀。 而今在他前方,已然是一片通途。 魏王,李冲,以及一直紧紧守在魏王身后不曾加入战团的两名怪人,在他眼中无异两对豕犬,何足道哉? 阿吉走到饮宴台前十步远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魏王的武功在他面前自然微不足道,可是他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种奇特的压力,一种属于上位者的从容。 “你为什么要杀朕?” 这时候居然是魏王先开口。 阿吉被问得愣了一愣,考虑了半晌,这才答道, “姐姐想杀你。” “你很爱你姐姐?” “嗯,二姐一向待我最好。” “可是你们这样做,可能会给家人惹来麻烦。 如果我魏国保义倾巢出动,就算是神剑山庄,也无法护所有人周全。” “你认识我?” “你一出手,便有人把你的身份告诉朕了。” “也许你会报复,但天宗会护神剑山庄周全。 江湖事,我更相信天宗, 更何况神剑山庄远在南朝。 而且,在这一切发生前,你会先死。” “未必。” “未必?” “是的,未必。 所以朕才想劝你再考虑考虑。” “那你证明给我看。” “朕一旦拿出证明,可能就再也无法保证你和你二姐的周全。 还望海涵!” 谢阿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一般, “好!请!” 他也搞不懂,明明自己的武力可以碾压对方,而且此刻两人间只有一个虎步的距离, 可是在气势上,为什么被压制的反而是自己? 最后,还要轮到自己做出选择? 谢阿吉有些着恼,他伸手在肋下一揩,自伤口上蘸了些血,在脸上画了几道凶纹。 他肋下的伤口血渍将凝未凝,粘稠度正好合宜,不虞涂下的痕迹被雨水轻易抹去。 血渍腥甜的味道激起了阿吉的凶性,方才被魏王压制住的战意瞬间重燃,他的剑再次举起。 一道雷光闪过,阿吉的眼睛被电光一晃,有些生花,感觉整个宴客台都有些晃动。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原来并不是宴客台在动,而是台子四角的柱子在动! 四根丈许高的柱子本来托着红绸黄罗,此时却忽然崩解,绢绸四散,彩云漫天。 李冲默默地撑起一把小伞盖守在魏王身后。 那四只柱子里居然一直藏着有人,个个都是八尺长大,遒肌怒发的巨汉。 “流鬼国大萨满孟鹿门!” “夜叉国大祭司王摩诘!” “结骨国大巫祝李义山!” “骨师国大先知温飞卿!” “参见魏王陛下!” 四人同时唱名,声音洪亮,声势掩过雷霆暴雨, 正斗得火热的场中人都被震得虎躯一颤,身形微滞。 阿吉的斗志方生,此时便连招四记重锤, 不过他也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受了这等刺激,反而更刚更燥,发一声虎吼,人剑合一,便向台上冲去。 阿吉身形方动,立在魏王左侧的大眼将军便动了。 说到武功,杨大眼不过是会几番把式,能斗百八十匹夫,和那些比力气拼血性的大头兵相比,他也能算是大魏兵王, 但真要比较剑术技巧,内劲吐呐,他与阿吉的差距何止天渊? 但是奈何他快呀! 天下武学,唯快不破。 无论你阿吉的剑有多快,我的刀更快! 只听一阵铮铮淙淙的声响, 阿吉不过前冲三步,杨大眼已经在他身前来来回回穿过五次,每次都用刀向阿吉剑腊奋力劈落! 第七十七章 大眼竖目冲冠怒 流鬼夜叉俱招来(中) 阿吉只是略抖了抖腕,以不变应万变,长剑前冲的势头并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杨大眼却发出一声悲鸣,在尝试第六次横击的时候,肩头被剑气重创,身形终于停滞了下i。 杨大眼虽伤,却还有一道刀华未散。 这一刀是傅竖眼劈出i的。 他手臂比常人长出一半有余,此时居高临下,劈出的弧光就像是水龙翻车一般,将高台正面所有便于上跃的角度尽皆封死。 阿吉的剑势不为所动仍然向前,只是微微昂了昂头,一股罡猛的剑气直接绞入了水龙翻车的辐条当中。 那道看似无懈可击的弧光忽然崩散! 可是傅竖眼抵死不退,小臂血光暴涌,手中刀终于拿捏不住,呛啷一声落在台上。 大眼竖眼两人明知不是阿吉的敌手,却仍然拼死出手,也并不全然是一逞匹夫之勇。 他们的优势是快,可以在最快的时间里建立两道封锁,可以将阿吉前冲的势头略微缓一缓,哪怕只是一旋踵,一转瞬。 他们是在为那四根台柱子争取足够的准备时间。 那四名巨汉一旦开始移动,整个饮宴台都被震得吱呀乱颤,仿佛马上就会塌陷一般。 他们大步如流星,只是借了大眼竖眼为他们争取i的片刻时间,四人阵势已成,齐齐亮出手中兵器,清一色都是关外祭祀最常见的法器——终葵! 在中原,又称雷公轰。 四名丈大巨人一人一对雷公轰居高临下同时击出! 顿时织出一道天罗雷网! 阿吉就算剑术再高,手段再如何神奇,眼下四名巨人如渊渟岳峙,用血肉筑起一座坚城,将魏王护了个风雨不透! 坚城之上又有天罗倒垂,阿吉的剑气刺入雷网,便如海中扁舟,微不足寻。 天生的身体素质,地势的居高临下,千万次的合击演练, 这四名巨人眼下干的活计定然不是仓促间乌合可成, 这阵仗已经完全超越了技术桎梏,哪怕是阿吉,也不得不退。 他已经一身是伤,他虽然看上去有些木讷但并不傻,要想在这四名巨汉前斩开一条血路,自己身上也要被凿出十几个血窟窿。 “我i开路!” 抱大僓不知何时已经斩倒了那头猛虎,服不半藏也倒在血泊之中,胆小的?兽早已不知逃到了何方。 抱大僓解下喷火兽反背在胸前,欲以火力压制,冲开一条血路。 人力不可及时,君子善假于物也。 四巨汉的面色也为之一变, 好勇斗狠他们行,可是水火不侵他们还是做不到的啊! 只要他们的防线稍有漏洞,阿吉必然不会放过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破绽。 啪,一颗火星溅在庆脸上,庆浑身筋肉一缩,倏然恢复了知觉。 庆吃力地尝试着撑开双眼,隐隐约约间,只看到一只喷火的巨兽从自己身畔奔了过去。 那巨兽冲到了距离阿吉五步远的地方,不知怎得,忽然失控,喷吐着烈焰的巨口轰地炸开,火力全开,燎出一团火。 饶是阿吉反应神速,左臂也被火中溅出的火花焰尾灼伤了一大片。 整个左袖已经完全被烧去,红黑的灼痕和水泡布满了整条手臂。 他回眸一望,只见抱大僓跪坐在地上大口喷血,胸前的机关已经硬生生裂作两片。 庆就像是涅槃的凤凰,在火光散去后,缓缓推倒了抱大僓气若游丝的躯壳,揩拭着嘴角的血迹,再次站直了身体。 他以降龙掌大手印的劲力贯穿了大僓的身体,直接将那喷火机关震碎,连阿吉也遭了池鱼之殃。 好掌力! 小龙王看得不禁心头暗赞,这五弟果然是资质惊人,略作点拨,反馈便往往出人意表。 大僓一倒,四名巨汉心头都暗叫了一声侥幸,腰杆不禁又挺直了几分。 阿吉此时也被惹出了真火,恨恨地向庆叱道, “你不该出手的,这次我不会再留情。” 庆惨然一笑,拔起插在甲板上的干尝断,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i战!” 阿吉还没有动作,一道灰影如鹤翔鸿落,向庆背后扑落。 庆察觉有异,急忙反手用剑去格,那人手中剑轻巧地拨开肝肠断,左手手腕一番,自袖中划出一柄短刃继续刺向庆。 庆今日掌法大有进境,自信爆棚,于是故技重施,伸左掌拍向短刃。 谁知那短刃竟是棱刺,四面开刃, 庆这一掌虽然将对手的短刃格开,可是掌缘也被划开一道血口。 伤处并没有半分痛感,庆心道不妙,打眼一瞧,不由大骇, 只见伤口涌出的血液色泽紫黑,那短刃居然淬了毒! “有毒!” 庆不甘地大吼一声,只觉头脑一阵眩晕,头重脚轻,重又栽倒在地。 木白轻蔑的望了一眼瘫倒的庆,一脚将他踢在一边,这才向阿吉展颜笑道, “魏王的人头,是我的。 我,桃白白,是注定会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的男人。” 蜀山尼断去一臂,未能及时包扎,随着血涌越i越多,渐渐失去了战力。 虽然他胜的阴险,但斩去蜀山尼一臂的人也是他木白,刺倒庆的人也是他木白。 他跨过了阿吉无法轻易跨过的对手,一剑解决了阿吉没有解决干净的人物,所以他才能如此狂妄,心中竟起了和阿吉一较短长的想法。 毕竟,阿吉是天宗的修罗王,他此刻若能证明自己有超越修罗王的价值,那么日后在组织里自然也可以扬眉吐气。 再说,今日这一番恶战,说不定便能空出几个王位i…… “桃白白?你又为何要杀我?” 魏王的声音自四名大汉组成的肉墙之后传i。 “黄龙之国,安有降臣? 灭魏复燕,故吾志也!” “哦?你是慕容幸佞桃仁的后人?” “我呸!什么慕容幸佞,先祖乃是冯氏死士!” “可是连冯崇,冯朗都降了,你又为何不降?” “冯崇,冯朗那等数典忘祖之辈也配称黄龙之裔? 一直以i,北燕太子都是冯王仁!” “嗯,朕知道了。 你是高丽国的走狗。” 当年北燕冯弘国破,遁入高丽,遭高丽王出卖,冯弘与太子冯王仁双双殒命。 伤害北燕最深的国家,其实并不是北魏,而是“友邦”高丽。 后i冯氏三子降魏,一子南逃,但是故太子冯王仁的家奴大多降了高丽。 今番刺客之中也有高丽仙人,想i那关外小国窥知魏国内乱有意火上浇油以牟私利。 桃白白被魏王说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发一声喊,毒刃开道,借着饮宴台的高差向那四大金刚的脚踝扫i。 第七十七章 大眼竖目冲冠怒 流鬼夜叉俱招来(下) 这一招倒是巧妙的紧, 若是寻常刀剑,这些铁塔般的汉子挨上个一两刀,那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可是桃白白的短刃淬有剧毒,庆云只是手掌被划开了一个小口,便人事不知,他们哪里敢直撄其锋? 于是四人只能一齐后退,饮宴台上,便让出了一块距离。 阿吉哪里肯放过这种机会,只要跃上饮宴台,消除地势的差异,雷公轰的威能便自矮了三分。 就在桃,谢二人想要对魏王这最后一道屏障发起破釜沉舟地冲击时,远处的山峦间忽然射起一线烟花。 此时的烟花自然不如宋代华艳瑰丽,甚至不配以“花”称之, 那不过是些混了硝石的响箭,只能在天空划出一道光痕,不过若是作为传递消息的信号已是绰绰有余了。 “龙王那边有异,已经准备撤了!” 场中自然有人是识得信号的, 外围接应的同伴生了变故,陷入苦战中的诸人,军心立刻有所动摇。 此消彼长,魏军斗志顿然,反扑立即开始了。 蜀山尼略作包扎,恢复了三分体力。 但这三分的蜀山尼便足以左右战场。 只听一声惨呼,首先被斩倒的,既不是封魔奴,也不是婆罗门,而是谢阿吉的二姐谢梵境。 方舟刺驾的带头人里,谢梵境显然是最弱的一环。 此时天王已倒,谢梵境又丧,连折两位主事,刺客阵营立即崩盘。 谢阿吉听到二姐的惨呼,忙舍了魏王向后方冲来。 他目眦欲裂不由分说,挺剑直取蜀山尼。 可是蜀山尼修为尚在,又有王神念抵死相护,阿吉这一来,便又陷入苦战。 桃白白望着眼前四尊金刚,暗道一声苦也! 玩阴斗黠,他比阿吉强了何止千倍, 但角勇斗力,他较之封老魔头都还差了一截。 嗯,准确地说,就算玩阴斗黠,他也未必能强过封魔奴。 那只老狐狸,嘿,滑不留手, 信号一出,他见势不妙,立刻便通知封家将先撤了。 婆罗门知道事不可为,也招呼众人撤退。 他可不像封老魔头,只顾着自己带来的人,天王和谢梵境手下的残兵他也尽量收拢。 可是阿吉已经杀的眼红,完全不听号令,婆罗门只能再杀回去,向阿吉吼道, “蠢材!快走! 你若死在这里,日后谁为你二姐报仇?” 阿吉怔了一怔,又被婆罗门一拉,便不再反抗,与他并肩杀了出去。 这仓促间的撤离谈何容易? 身手稍弱些的刺客,十成已死了九成, 有的死在方舟之上魏军的刀剑之下, 有的死在泅水途中弓矢之下, 还有像闾龙驹这样的倒霉蛋,因水性不佳,不小心呛了水,活活淹死在那人工湖中。 陷阵过深的桃白白,重伤扑地的冉穑体与抱大僽,还有那功夫平庸一直没有直接加入战团的机关师都不得机会逃离。 天宗的这次谋划,断送了一名天王,若干好手,但最重大的损失还是那些为了策应本次行动而暴露的暗桩。 魏王阵营的损失虽然也不小,高桥尼殒命,庆云,蜀山尼,康桑,服不半藏也都是重伤不起。 可是只要魏王无恙,这些许小代价对于北魏庙堂,那简直就是微不足道。 不过魏王却未因此忽略了这些公伤义士,眼见暴徒撤退,他立即吩咐李冲去查看四名重伤者的情形。 康桑和蜀山尼伤势虽重,但神智却未受半分影响。 服不半藏也受的乃是外伤,失血较多,早就有人在做紧急处理。 唯独庆云的处境却最为不妙。 毒性已然蔓延开来,他的面色一片青紫,甚是骇人。 “这人也还有气!” 有几名侍卫试过宇文本柕的鼻息,发现他并没有被那一口浓痰取了性命。 魏王立即唤来御医,为伤者诊治。 宇文本柕只要那口气未绝,终究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庆云却眼见没救了,毒已入肝,药石难回。 诸兄弟友人早就围拢了过来,见到庆云此时面色,又听闻御医的断语, 殷色可当时便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瓠采亭想要劝她,虽然努力尝试保持镇定,可是自己终也忍不住,眼角垂下两行珠链。 小龙王和刘赢急得直搓手,等着亲自重新验看的祖暅之发话。 祖暅之铁青着脸,一语不发,只是不住摇头。 是他将庆云带出南国,在他心中,早就将保护庆云周全当作了自己的责任,父亲的嘱托。 此时庆云出事,他的心里自然最为难过。 就算所有人都认定庆云无救,他祖暅之也必须试试。 所以暅之也不顾这里人多嘈杂,立刻开始行针放血,忙乎了大半个时辰。 魏王留了最资深的御医为暅之打下手。 那老御医见暅之这副样子,就知道他救人心切, 但按照他的经验,暅之的治疗方法最多也只能让庆云多延个半日残喘,最终还是一场竹篮打水。 不过那老御医早就活成了人精,自然知道这名中毒少年必然是魏王极其看重之人,因此也不多言,只是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耐心地配合着暅之。 萧衍仔细瞧着暅之和御医地表情,知道事态不妙,终于忍不住问道, “祖少侠有几分把握。” “我最多只能多拖个半日,却无法尽拔其毒……” 初时暅之仍是那般冷冰冰的表情,但是说到无法尽拔其毒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嘴唇翕动,声音颤抖,最后竟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萧衍长叹一声,忽然道, “如果还有半日光景,何不试试全神医? 若他也不成,那才是真的全无办法了!” 小龙王闻言,立刻跳将起来,也不问旁人意见,先去准备快马宽车了。 方舟四周的水早已退去。 魏王似乎早有完全准备,那古鸿沟池中已经挖好了地渠通向地势更低洼处。 只要那边一开始泄水,方舟周围的子湖自然也随之萎缩。 虽然地面尚有些泥泞,但早有魏军洒了黄沙,盖上木板,铺好了道路。 小龙王很快便征来两辆大车, 一辆由他亲自驾驶,载了庆云,留暅之和莫愁在一旁照顾。 另一辆则由刘赢驾车,载了瓠采亭,殷色可和萧衍。 将瓠殷二女安排在另一辆车,实是考虑了她们的情绪,不想让她们多见庆云此时奄奄一息的样子。 两驾马车车一路从虎牢直奔兰若,未曾有半刻停歇, 入寺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但众人均无半分睡意。 四个爷们将庆云的担架四肩扛起,直奔萧竟陵的住处而来。 》》》》》敲黑板时间《《《《《 夜叉,流鬼,结骨,骨师,作者,尼又在编! 冤枉!小的冤枉!这四国,均为史实朝贡之番。 《通典?边防十六》:流鬼在北海之北,北至夜叉国,馀三面皆抵大海,南去莫设靺韍船行十五日。……靺韍有乘海至其国货易,陈国家之盛业,于是其君长孟蚌遣其子可也余志,以唐贞观十四年,三译而来朝贡。……其长老人传,言其国北一月行有夜叉人,皆豕牙翘出,啖人。莫有涉其界,未尝通聘。 流鬼国,在靺韍(今东三省至海)以北。这里的北海,指的是今鄂霍次克海。这个三面环海的流鬼国就是现在的堪查加半岛,史界已有定论。在唐朝的时候,流鬼与靺韍已经通航,其君孟氏,故有本作孟鹿门(孟浩然自号)。 夜叉国,在流鬼以北,那就直接贴临北冰洋了。夜叉的发音本为“yaksa”,而极东极北的这个角落叫“yakutia”今译雅库特。无论是发音还是地理位置,古今命名均有对应。本作王摩诘(王维字),是孟鹿门的cp名。 之前看到很多网络上的帖子在谈论,元朝疆界那么大,但是对贝加尔湖以北是否认知空白?谁说空白?唐代地图就推到北极圈了,元代叶尼塞流域也是顺民昂可剌部。 结骨国,古之鬲昆(《史记》),坚昆(《汉书》),南北朝称结骨(《通典》),唐代称黠戛斯(《新唐书》),与之关联最密的现代称呼是,吉尔吉斯。《新唐书》称其人号李陵之后,故本作有李义山(李商隐字)。结骨国盛产陨铁,(《通典》:天每雨铁,收而用之,号曰迦沙,以为刀剑,甚铦利。)地理学上来讲,泛通古斯地区产陨铁,结骨极盛时期曾经占领通古斯大部。泛通古斯地区,也是贝加尔以北的大荒区,元代称别吉大营盘。 骨师国,《通典》:大漠国在鞠国北,饶羊马。人极长大,长者至丈三四尺。问其国云,北有骨师国,共大漠相接。骨师,就是古之车师,姑师。本来临大泽(罗布泊曾经是绵延千里的大湖),后来土地沙化,那里成了大沙海,鲜有人烟。楼兰,骨师皆因此湮灭。由汉自唐,关于车师临湖还是临漠的记录矛盾,结合地理变迁来看,实在称不上是矛盾。本作温飞卿(温庭筠别名)和李义山是cp名。 赋予他们唐代诗人的名字只是一时兴起,并非史实。于史可考者,唯孟,李二姓耳。 蜀山尼,她以及后莽国的故事在后面天下篇还有很多展开,但这个时候既然提到也不能不略作介绍。对吧,蜀山尼不是四川人,而是有中国血统的外国人,why?因为她的本名叫shhanik,别看,不是拼音,拉丁语本名转写。这个人可是女皇级别的人物,她背后的故事,可精彩着呢,来日方长,我们届时细说。 天下第一杀手桃白白,这个,怎么又有日漫乱入了?别急,桃白白这个名字,固然是杜撰,但是文中提到的桃仁,却是史实人物。北燕冯氏逆袭高云(慕容云)篡位,刺杀高云的刺客便唤做离班,桃仁。对,古代有桃氏,《周礼》:段氏为閐器,桃氏为刃。桃氏是周代铸剑世家。桃白白取其半,就是他隐藏身份所用假名,木白。桃白白,羽陵仙人,都是其后将情节推向高丽的桥梁角色。 北魏的势力怎么会推到那么远的四荒?哼哼,这只是一个开始,正本书的情节,现在堪堪过了四分之一。等到情节过半的时候,我们要把鲜卑的马鞭,推到法兰西!当然,我们不能捏造史实。言者,必有物,这是原则。8) 第七十八章 奇方重现称麻沸 神术再造载青囊(上) 全元起还没有睡。 他有夜读的习惯,前些日子他自王书仙的私藏里找到了疑似东汉神医华佗所著《青囊书》抄本,又在一堆简牍里翻捡出《长桑禁方》的残片。 得此至宝,他自然乐此不疲,每夜必要疏残补缺,与《黄帝内经》互相印证,雕《素问》之遗。 这时候忽然听到屋外人声嘈杂,忙披了鹤氅出门探看。 名医之遇疑难,恰如巧匠见妙工,名厨尝珍馐,那可是求之不得,得之忘寝啊。 他一瞧庆云的模样便知端倪,顿时睡意全无,急忙将众人引入禅房,仔细查看毒征。 良久,全神医取出一根毫针,自庆云腹部右侧一针入寸。 《黄帝内经》记针形有九,这毫针是最不易用,也是最不易得的一种针。 《灵枢》云:毫针者,尖如蚊虻喙,静以徐往,微以久留之而养,以取痛痹。 古代没有金属拉丝工艺,要做一根毫针,需要以铁水贯微孔,冷却,打磨,炒制,淬火。 千百根针里,大约只能选出一两根成品,当真是比黄金还要金贵,故有金针之说。 能够驾驭金针,有资格使用金针,那就是针道大成的名医了。 全元起行针的资格固然毋庸置疑,只是暅之并不理解他为什么挑了个非脉非穴的所在刺入金针。 为了老法师奇奇怪怪的新技能,暅之自然瞧得更仔细了些。 全元起拔出金针,送到鼻尖闻了闻,随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庆少侠的肝脏已经被毒气所蚀, 肝属木,主枯荣,乃将军之官。 木生火,心属火。 若肝为百毒侵蚀,则心血必浊, 颓气散诸全身,无药可医。” 暅之双眸一黯,仿佛当头被敲了一记闷棍。 他原本还以为这老法师有什么特别的道行,结果下的诊断还不是根旁人一样? 不过那全元起顿了一顿,捋了捋胡须,又来了一个神转折, “但是也未必全然没有办法。” 小龙王被他撩急了,怒啐道, “全神医,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可别卖关子啊。 这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请先生给个准话。” 全神医也是一脸苦笑, “医道浩瀚如沧海,区区所知不及一粟。 哪儿有那么多一定能治的病啊! 昔日曹丞相问诊于华佗,佗亦不敢轻言可愈,竟遭杀身之祸。 这医患之间,存在许多认知隔阂,许多话当真是让人难以启齿啊。” 小龙王知道这时不能忤了神医的意思,急忙一把将暅之拉了过来, “那,我们不发话。 先生您和他说。 他是华阳先生的弟子,也是懂医的。” 全神医无奈,只得照实说道, “庆少侠唯一的希望,便是换肝。 昔华元化曾为士大夫剖腹取癌,秦越人为鲁公赵将军换心。 只是如此疗法,百年一例,全某亦不曾亲试。 有多大把握,全某也不敢夸口。” 暅之对庆云现状无比清楚,若无极端手段,他不日必死。 若全神医真有神术,何不死马当来活马医,试他一试,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于是他神色不变,虚心请教道, “全神医需要准备些什么?” 全元起又摇了摇脑袋,再叹了口气, “这个问题问得好! 既然是换肝,首先就要有肝的来源。 那可需要取活人或者方死之人的肝脏,配血适宜,方能取用。 其次是麻醉,我恰好收罗到青囊残本,记有麻沸古方。 虽有药方,所涉药材却并不常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第三就是护伤,防止术后生疮。 在昔年长桑君禁方中,倒是记了一个法子,只是颇为不雅。 秦越人便是用此法保证了换心之后的创口愈合。” 祖暅之听得心中燥热,这全神医还在卖关子, 什么当口了,难道是防我偷学他的配方? 简直是……我要点醒他! “全神医!肝的问题好解决,你看我的可好?” “什么?这不成!用我的!” 祖暅之这一句话出口,把小龙王都吓到了。 这肝是能随便借来借去的吗? 一借就是一条命! 小龙王一加入战团,刘赢,瓠殷二女也开始唧唧喳喳个不停。 就在他们把全神医吵得快要崩溃得时候,门外又有人到了。 魏王送来了两车重伤员,几名御医,到兰若一并疗养。 全神医上车一看,有两三个人不是被肋骨搓破肺叶,就是颅内大出血没有及时止住,眼见都是不成了,于是忙唤来暅之为这几名必死之人与庆云配血。 这事情暅之已经不是第一次忙活了,前番为元太兴输血,就是他亲自操刀,现在自然是轻车熟路,手到擒来。 还真别说,也大概就是庆小侠命不该绝。 那名颅脑出血,吊着一口残喘的保义侍卫和庆云的血型并无冲撞。 祖暅之忙将此人像抱着宝贝一样抱进了禅房,嘱咐莫愁好生照顾,且莫让他提前断了气。 最难的事情眼见有了着落,祖暅之瞬间来了干劲,于是便主动出击,讨下一步行动的差使, “全神医,事不宜迟,我们就先准备麻沸散的药方吧。 您可以将药方分给数人分别采办。 我等兄弟,这几名御医和寺里的沙弥都可侯先生听用。 我们足量取来,由先生再行称量。 就算我们把方子合在一起,里面多了几味药,多多少分量,我们都无法互知。 但是分开行动,却能节省很多时间。” 他心中一直认为,全神医是担心古方泄露这才语焉不详。 哪知道全元起大大方方的应道, “何需如此。 麻沸散的药方很简单,只有六味。 夕颜花,孝子衫,国老须,金钱菝,雨前茶和魔鬼花。 这其中最难的便是夕颜花和魔鬼花两味,并非中原产物,在药店中很少有出售。” 暅之此时一听,方知原委。 这六种药材,在他师傅所著《仙方注》中,或多或少都有提及。 比如这国老须是甘草的根,金钱菝是薄荷的叶,都是凝神止血的药品。 夕颜花与魔鬼花,在中原确实鲜见,如果这两味都是主药,那可确实不太好办…… 瓠采亭忽然咦了一声, “我与五弟在后山的时候,曾经听他说起后山有一大片魔鬼花海。 不知道和你们说的是不是一种东西。” 暅之闻言,喜出望外, “魔鬼花海? 你可知道路径?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这下瓠采亭也懵了,她只是听庆云说起,自己并没有去过啊。 “我可以带你们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吉白尼恭谨地候在屋外,似是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她继续说道, “我认识去花海的路径,可以带你们去。 我的性命全赖全神医所救,效些微劳,理所应当。 只是,希望神医有空的时候也帮忙照看一下高桥尼。 她伤得很重。” 第七十八章 奇方重现称麻沸 神术再造载青囊(中) 乐师高桥尼被谢阿吉喉碎,已是神仙难救。 可是高桥尼分身有二,此时被魏王送来的是舞师尼,她也在混战中受了重伤。 乐师尼护驾殉职,魏王对她有所承诺,对舞师尼自然格外照顾,虽然她的伤势并不算最重,却也直接将她送上了嵩山,想是存了务必保她平安的心思。 吉白尼不知虎牢情形,当然看不出分寸,可是全神医只是瞄了一眼,心下便已了然。 于是他劝慰吉白尼宽心,有他将此事揽了下来,舞师高桥尼定然不会有失。 吉白尼既然愿意带路,暅之立即就要动身。 临行前,他嘱咐小龙王和刘赢去寻宝念,觉法,佛贤三位大师挨个问问可有人从天竺带来过曼陀罗花。 中国古代所谓夕颜花,和今本葫芦花,月光花不同,指的其实就是天竺曼陀罗花。 这种花在中原的种植虽然不多,但因为色泽淡雅,有许多僧人,尤其是天竺东来僧,最喜欢移植几株曼陀罗花种在田间僧舍以为点缀。 所以在这兰若寺中也许还真的能搜罗到几株曼陀罗花。 剩下几味药材,缑氏镇上应该都有供应。 采亭和色可常去缑氏镇逛街,对哪里很是熟悉,于是主动请缨前去抓药。 只是殷色可端着方子看了片刻,有些犯难, “全神医,这孝子衫需要如何准备? 我们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打听哪家出孝子吧?” 全神医被这小丫头这股子呆萌劲儿给逗乐了, “你这小妮子,没事也不多读读书,补补文化常识。 孝子衫只是一味药名,哪里需要你去找孝子? 难道去寻龙骨,龙胆还要去学屠龙术? 其实入药的不是孝子衫,而是火麻。 火麻这东西,食之易成瘾,历朝历代都是禁止直接贩售的, 但却不禁其加工为麻布作为织物贩售。 按照我华夏旧俗,守孝须着丧服。 丧服分五个级别,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五服。 五服之中最重的礼仪唤做斩衰,那是只有丧父丧母才会穿戴的服饰, 所以斩衰又被称作孝子衫。 这斩衰是用不加工的生麻所作,不染不浸不缉边,可以直接入药。 这也是在中原地区唯一合法买到生麻的办法。 所以这味药啊,还真不无法在药店买到,官方是严禁直售的。 不过在寿衣丧具店里,斩衰都是必备的行头。” 二女得授机宜,满心欢喜的去了。 小龙王和刘赢也挨个去寻寺里那些西来高僧化缘去也。 房中只留下了娇滴滴的莫愁,照看着昏迷不腥的庆云与肝源义士。 这时全元起一脸坏笑地靠了过来, “莫愁姑娘,全某一直有一事不便开口。 此时左近无人,全某斗胆……” 与庆云同来的人其实并没有全部走远,至少萧衍还在。 不过在庆云的几名兄弟争相献肝的时候,萧衍感觉自己的位置十分尴尬, 不表态吧,总觉得不太合群应景, 表态吧,关系也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他便适时的退在门外,假惺惺的帮那些御医安置伤员,打了会儿下手。 这时才重又回到全元起的禅房,他举手推门,发现门已经从里面销住了,便以为全神医正在施术,怕被外人打扰,于是恭谨地立在檐下候着。 只是他听到房中悉悉索索的声音,越听越觉得怪异。 开始仿佛是全神医要逼莫愁做些什么事情,莫愁十分吃惊,一连发出了几声惊呼, 后来她又仿佛百般羞窘地在拒绝着什么,连声推说不要。 再到后来,却发出了某些非常奇怪的声响。 萧衍词曲剑文无一不精,如此翩翩佳公子,在南朝也是赫赫有名的风流人物,对这种声音焉能不熟? 他自从见了莫愁,心里便一直心心念得惦记着,就算有石夫人吴景晖这样送上门让他叼的肉,他都假意保持距离,无非便是想给莫愁姑娘多留下些好印象。 这时候居然撞见全元起这个老不修,人前道貌岸然,人后居然行此禽兽之举,支开了所有人,只为打莫愁姑娘的主意…… 他萧衍安能不怒? 安能不为美人出头? 他将门板拍得砰砰响,大声叫道, “莫愁姑娘,你在里面吗?” 莫愁姑娘听见有人在这时唤她, “啊”得一声惊叫起来,语气里是又羞又恼,又气又窘, 完全是古代女子作为弱势群体,被人窥破了自己遭受羞辱时分那种饱含冤怨愁窘的反应。 萧衍恨不得夺门而入,但又真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会把莫愁往死地里逼。 只要震慑住全元起那只老狐狸,多半他也不敢再行造次。 果然,屋中那些龌龊事不得不早早收场。 又是片刻悉悉索索的声音,莫愁姑娘推开门,看也不看萧衍一眼,掩着面跑了出去。 萧衍也是气往上冒,一心要向全元起质问个明白。 他向房间里一望, 全元起那个老不修正捧着一只玉盘,用手指蘸了些盘中收集的玉露,送到鼻端轻嗅,脸上顿时浮起了那种不可言喻的微笑…… 这个老变态! 玉露的芳香飘满了禅房,萧衍这种风月惯将自然闻得出那是什么。 他此时气急,厉声喝道: “全元起,你,你这禽兽! 居然逼莫愁姑娘做这样的事! 实在是,实在是有辱斯文!” 全元起听他一骂,知道他是误会了, 忙将盘子放下,掩上了门,转身用食指掩住双唇示意他噤声,然后又来拉萧衍。 那根食指刚才可是…… 萧衍亲眼所见,却也不曾见全元起擦过手…… 萧衍越想越觉得恶心,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拉扯。 可是全元起却像嚼了孝子衫一样,双目放光,显然是方才的兴奋劲儿还没过, “萧公子莫要那么大声! 莫愁姑娘本来就面皮薄,这换肝术要想多几分术后存活率,就必须有她相助。 你这大吵大嚷的,将她惊走,我到哪里再找一位合适的药引去?” 萧衍听全神医如此说,知道方才是自己有些莽撞。 但他的想法已经歪了,拐不回正道上来,所以急忙询问究里, 今天他要想不明白这件事儿,怕是要惦记一个月睡不得安宁觉。 全元起这才神秘兮兮地道, “这就要从《长桑禁方》里的一味药讲起了。 这位药呢,世人对其误解良多,名曰‘寡妇床头尘土’。 《禁方》之外只余一方,是治疗耳朵溃烂生疮所用,具体药理却语焉不详。 但在《禁方》之中祥剖根本,仔细讲解了此药的选材,原理,以及预防各种创口化疮的入药方法。 之前我曾向祖暅之讲过为庆小侠换肝的三大条件, 这便是那第三条,长桑君的秘法。” 第七十八章 奇方重现称麻沸 神术再造载青囊(下) “元起啊,你居然挟私技以自珍,不知著书立说泽被后世, 贫道实在是替你惋惜呐。” 全元起和萧衍闻声尽皆一震,二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惊愕。 这话语声音不大,而且语气恬淡平和,并没有声嘶力竭般的发力,却字字清晰,恰如面语。 可这屋中却哪里还有第三个清醒之人? 全萧二人兀自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只听门扉吱了一声,也没看见怎么动,房中已经多了一人。 这人穿得似是道装,却又混搭休闲风, 一身白布道袍纤尘不染,头不戴博冠,只是一帕方巾包着发髻,手中斜搭着一柄白玉拂尘, 往那里一站便如苍松傲挺,衬的满面容光焕发,看上去就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全元起仔细揉了揉眼,忽然惊道, “华阳隐居?先生怎会来此?” 来人正是道宗大能,当代武林翘楚华阳先生陶弘景。 他与全元起,萧衍都是旧识,因此也无需特别客套,直奔主题, “道门有些清誉极佳的大士近期受人蛊惑有所异动, 贫道也是恰逢其会,总不能袖手旁观。 方才贫道过奼虎牢,发觉她们所图甚大,可能祸及天下,再掀血雨腥风。 于是贫道一时技痒,出手薄施警告。 后来贫道得悉故人之后在虎牢一战中重伤,小徒护他来了嵩山,便也跟过来看看。 怎样,那小子现在如何?” 全元起知他问的是庆云,于是就将庆云现状大概介绍了一遍。 当代论及医道,全元起固然因其专精无人可及, 但是陶弘景以其见识广博,尤其在药理药性分析方面比全神医亦不遑多让。 所以全元起讲的非常详细,从毒因,中毒状况,肝的坏死程度,一直讲到换肝手术的种种条件,禁忌。 陶弘景听得是不住点头, “你只管放手施为,那娃儿不是短命面相,怕是还不到阎王将他收去的时候。 只是在脏腑留下伤口,缝合后如何防止生疮化脓,的确是一大难题。 这寡妇床头尘土,内有如何玄机,为何有此神奇功效?” 陶弘景并非神棍庸医,不弄明白其中道理,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全神医在他面前也不敢卖关子,便老老实实地将《长桑禁方》所述药理仔细分说, “这寡妇床头尘土本是隐喻。 和火麻一样,中原礼教严谨,对于许多事情都是竭力避讳的。 这味药其实包含两个部分, 首先是这尘土,并非真的尘土。 女子好洁,哪里容得床头尘土? 所谓尘土,只是一种霉菌。 那些可怜女子,虽然寡居,但终究还存其本性, 寡居的咸,湿之事,尽应在这床头潮点与霉斑。 霉斑当然不需要一定取自寡妇床头, 但是这药引,就必须自女子寡居禁事中收集,此乃其二。 二者相调,方可对症。 只是凡事都要讲究选材,药不选材,医之大弊。 这就和导血,换脏器之前配血一样重要。 所以方才我先哄莫愁姑娘取了一些春露查看。 这女子春露,虽然可以抑浓脓防疮,但此女必须健康。 一般来说,寡居好洁的女子,春露品相最上,鲜有异味间白, 这也是药名之中强调此节的重要原因。 莫愁姑娘洁身自好,其露恰是上品,正堪大用。 另外呢,就是要收集霉斑。 这其中还有很多讲究,霉以青绿为上,灰黄为下,黄绿间杂不可用。 春露生霉,色多青绿,此亦所以名之。 霉菌经过加工,再与春露中和, 一半外敷涂抹伤口,一半和水内服,防止内疮。 置换脏器事小,失血化疮才是夺人性命的关键。 长桑君有秘方保此二者,故秦越人能施换心神术, 今日元起方敢于效颦于斯矣。” 陶弘景似有所悟, “按照长桑所述,其实药引未必须是寡居妇人, 只是因为其露质洁,入药合格的几率更大。 那岂非选用处子更加合宜?” 全神医轻咳一声, “真人怕是出世久了。 现在已非当年大周朝,女子二十方嫁。 而今豆蔻年华,露华方成之年,女子多半已为人妻。 就算有漏网之鱼,这个,也要避礼教之嫌, 怎能如此唐突,去寻处子取药?” 陶弘景急忙扶额自嘲, “哎,是了,是了!是贫道糊涂!” 全元起讲这么一堆大道理,陶弘景虽然听得明白,可是萧衍却是很难理解。 不过他也勉强了解了为何全神医没有找瓠采亭和殷色可,而是留下了莫愁姑娘。 他方才误会了全神医,此刻也有些尴尬,正想择机遁走,却正撞见门外小龙王和刘赢颓然而返。 这大半夜的,他们几乎敲破了每一个西来僧的门,却无人有此雅趣,不远千里从天竺引入花种。 夕颜花也是麻沸散主药之一。 虽然火麻和魔鬼花都有一定的麻醉能力,但麻醉品的计量和搭配非常有讲究,既不能过重,也不能过轻, 若是方不适当,临时修改,那就有些行险了。 陶弘景问明他们要找的是天竺曼陀罗花,不由奇道, “这蜚驮堂里不就有两株吗? 何必舍近求远?” 陶弘景向来不走寻常路,又喜研究本草,有注意路边花草的职业习惯。 他方才翻墙穿院的时候,在蜚驮堂山墙畔就见过两株曼陀罗花。 郁久闾婆罗门虽是柔然人,但却曾入罽宾游学, 他堂堂王子之尊,倒还真是个雅人。 全神医虽然已在这里住了两天,多半时间都在埋头苦读,并无心去关心院里的花花草草。 其他的人就算将那花儿放在眼前却也是无法识得。 若不是陶大士恰巧瞥见,这还真是闹了个大乌龙。 天刚蒙蒙亮,暅之,瓠采亭,殷色可也陆续回来了, 诸般药品不出意外全部入手。 全神医需要准备手术,正在闭目打坐养神, 他已经将麻沸散的方子,原样抄给了陶弘景。 华阳先生何等人物,睡不睡觉,何时睡觉,对他来说都不是大问题。 他劝诸人轮流歇息,自己则按方称药,开始熬制麻沸散。 寅时刚过,莫愁姑娘又来了。 她手中捧了两个陶罐,放在了全神医房里,也不停留,转身便走。 刘赢唤她,她也不理,捯着小碎步风一样地逃去。 刘赢被弄得一头雾水,怎么? 难道是自己该注意一下边幅了? 这一天,刘赢破天荒地向暅之讨了檀香皂角入溪沐浴,换了一身新衣,将头发细心梳理,挽好书生髻,镶金带,白玉玦,装点得一样不差,甚至比平日里的暅之还仔细三分。 他望了望初升红日,知道全神医差不多要准备动手了, 这才踏着方步,踱回了蜚驮堂。 》》》》》敲黑板时间《《《《《 这一章我们自然要写一些和中药相关的东西。中医中药,持续性的遭到一些“公知”无差别,无证据的攻击和抹黑。笔者并不是想说中医里大多数东西都是对的,中医受制于古人的认知极限,的确有很多似是而非的东西。但是就像笔者在之前文章里提到的一样,凭什么以时间来划分中西医,而不是以所谓西药以今释古的同样方法归因呢?这样的双标是怎么产生的呢?用现代认知凌霸古代医学是耍流氓!攻击个体的点,而忘记之前笔者讲解过的,望闻问切,结合个例,一人一方给出最佳医疗方案的根本医学逻辑,这是对医学的无知,更是对科学的无知。 所以这样的无知者,通常抓点也抓不对。比如说前段时间有一位公知,他就挑了两味药来攻击中医,这两味药本节都出现了。一味叫孝子衫,一味叫寡妇尘头泥土。在提到孝子衫的时候,这位公知声情并茂得讲到,“难道我抓药的时候还要去分辨别人是不是孝子吗?”。这样洗脑式的问话不知道骗过了多少人,文命名能这样看吗?那让你去抓国老须,你到哪里抓张果老去? “孝子衫”这味药出自《本草纲目服器部》,李时珍先生明明白白地注释道:麻布所为者。为什么要挑这句注解?本文正文里已经原原本本地解释过了。那些对中国文化一点了解都没有的人,就跳出来横加质疑,就像看拳击的时候嘲笑人家为什么不用腿一样可笑。人家拳手打得再差,是轮得到你这种门外汉来质疑的么?再说了,孝子衫在《纲目》中的对症用法只是烧灰敷面,治鼻上疮。火麻灰敷疮这个办法真的很离谱吗? 很多人跟风抨击《本草纲目》,那么首先你们知道这是一本什么书吧,其价值在什么地方吧?药典,不错。可是里面那么多药是哪里来的呢?这是李时珍先生根据历代医术抄汇而来的,之前笔者也点出过《本草纲目》在许多物种溯源时出现的明显错误,和《史记》一样都不能当做唯一圣典。但是李时珍先生花了很大功夫抄录对比,所抄均注出处,乃是集大成之作。本文中陶弘景先生的一些著作也是《纲目》的主要来源。比如说“甘草国老”就是陶弘景先生的说法。李时珍先生除了汇编,也做了许多亲自验证,并为条目添加了大量注解。所以书虽是李时珍所著,但并不是每一味药都是李时珍发明的,他只是做了重尝百草这一件大胆的尝试而已。 判断《本草纲目》中的条目是否靠谱,就要验其出处,观其对症,读其注解。 比如说《人部》通常是被诟病最多的部分之一,里面甚至有“人魄”一条,曰:镇心,安神魄,定惊怖颠狂,磨水服之。这一条没有古书出处,显然为巫觋途说之术,亦无成方,也并非主流。 人汗,眼泪之条多半都是辨其色味,也没有主治病症。 人发烧灰解蛇毒,是因为人类头发是含硫有机物,现在的含硫有机物大多数都是人造,在古代却极为稀缺。 秋石,是人体废液练出的无机盐,里面囊括了许多微量元素,尤其含水溶性钙。现代人不需要通过这种方法摄入,但在是古代,尤其是某些饮食因为古代地域条件受到局限的群体,确实食之有益。 牙齿,时珍曰:近世用人牙治痘疮陷伏,称为神品。这是磨成粉整容用的,纯天然隔离膏! 若是一一例举,写一百万字都说不完。但我们可以看到,《纲目》条陈中,有糟粕,有神品,有常识性陈述,也有现在已经存在更好替代方法所以看上去尤显荒唐的东西,我们不可一概而论。 回到本文,我们再说这寡妇床头尘土,出自《本草纲目土部》,引自唐《本草拾遗》,主耳上月割疮,和油涂之。这是一味外用,治疗长时间溃烂的药。和油涂疮,其实也并没有很过分啊。创口感染,就是细菌感染,古代没有抗菌素,细菌感染是可以要人命的!很多古代伤兵因枪棒疮崩裂而死,归根究底都是感染致死。其实人体有许多分泌物都是有很强的杀菌作用的,但是因为一些分泌处不洁,用在新鲜伤口应用,容易引起反向感染。比如津液,鼻涕,这些分泌物用不好会反传疾病。相比之下易取得的杀菌分泌物里菌源最少的,恐怕就是寡居妇人的。本文结合了天然杀菌分泌物和青霉的使用,还原其杀菌原理。仔细分析这个名字,你就知道本文所说字字都在点儿上。 笔者听说最新版的《本草纲目》出版物因为之前的公知言论去掉了“孝子衫”和“寡妇床头尘土”两味药。这其实并不是最正确的选择。古代医学本就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归纳性学科,而且《纲目》对于百药有自己的整理规则和备注。去掉不证明不存在,相反地,设身处地的去理解古代文化和社会,才能摆脱偏见,辨别迷信。再次重申,《本草纲目》不是圣典,确实有一些巫蛊之术也被抄录入书。但是如果现代人没有能力去辨别,反而咎于古人,岂不是笑话? ps为什么本文会提到《长桑禁方》?长桑君是扁鹊的师傅,没有长桑禁方,便没有扁鹊换心神术。此轶事出于《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鹊私坐,闲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 籍此,本文将青霉素分析法和人体杀菌液的提取法上溯长桑君。 第七十九章 青霉可将青囊浣 黄耆更固黄庭坚(上) 刘赢回到蜚驮堂的时候,全神医早已醒来,并且做好了许多准备工作。 这第一步是精馏醇酒。 兰若每年的御赐财帛和信徒供奉里都有当世难求的白堕酒, 这是佛家当时戒律不完善,不够深入人心的原因。 信徒们总以物之精,美,稀,缺表示虔诚,却未必全部了解足戒比丘不沾酒的事实。 于是这些美酒多半都送去了后山胡保义和萧锋处,是以全神医得来毫不费功夫。 白堕酒是经过自然蒸馏的高度酒,但是医用尤显不够精纯。 所以全神医又用华公缶蒸馏了三遍,得了半罐酒中精华。 华公缶是一种汉代蒸馏器具,道家和医家多有所用。 随后全神医又取了些酒精与白醋共馏,酒香与醋香共混,发生了非常奇妙的变化,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果木芳香气味。 这种制备醋酸乙酯的化学原理,古人自然是不明其就理的, 不过他们认为烈酒,白醋,高温都是防止伤口溃烂的神物,取其精华当自有奇效。 丹家偶尔为之,没想到却发现了一种非常适于萃取药性的溶剂。 神医又以白醋与草木灰共馏,取其盐精。 最后再依长桑之法,以白醋与青霉菌混合蒸馏,取余物过滤, 再用方才准备的果木香脂溶了菌渣,与盐精,碳粉共馏。 这时得出的浓缩精华才是尘魄。 尘魄内服,抑疮有奇效。 不要看眼前酱勺大这么一点,已经足够两日的用量。 制取虽繁,但材料至简,每日现配足矣。 至于外用的部分,就要用到莫愁姑娘的奉献了。 尘魄溶春露,脓疠岂横行? 一切准备停当,暅之喂药,全神医主刀,华阳先生辅助。 这阵容,可以称得上是当时第一流的专家医疗团队了。 庆云已经昏迷,仍需喂食麻沸散其实是怕他在极端痛楚的刺激下忽然清醒,打扰手术。 另外,麻沸散中的几位辅药还有降低植物性经络反射,降低失血速度的功效。 华阳先生用酒之精魄为庆云与那侍卫的腹部擦拭消毒, 全神医取出竹夹夹住主要血管,随后运刀如飞,手腕异常稳定, 他本就有武术功底,结合医道,相得益彰。 庆云的肝脏已经完全变色坏死,只能弃掉,可怜了那侍卫最后一口不甘之气随着肝脏被取出也终于咽下。 随后神医快速缝合了四周的脏器与血管接,所用均是羊肠细线,乃是陶大士亲自用快剑所斩,根根粗细均一,经酒精浸泡后,正堪缝合使用。 这场手术能够被控制在一刻时间内完成,皆赖全神医的眼疾手快。 在缝合完表皮后,陶大士又为庆云依次敷上尘魄蜜露,草药,再做包扎。 暅之又将内服的药量,滴入庆云口中。 从头至尾,手术出血量不过一碗,只需药补调理即可回复,并无需另外输血。 陶弘景仔细查看一番,探三指擒住庆云脉门,发觉他的脉象除了因为血气亏虚略显虚弱,其余征兆渐趋平稳,不由心中大定,捋须点头。 “贫道听闻当年神医俞跗心血之作《黄帝外经》已然失传。 《扁鹊外经》只闻其名,无人得见其书。 自《青囊书》付之一炬,关于外科医道已无所传。 不知全神医这易脏之术是从何而来?” 全神医方才神经高度集中,早已累得青筋直冒,浑身是汗, 此时便往床头一瘫,与陶弘景聊聊学术,权当是一种放松吧, “华佗有二徒,青囊并未绝。” “哦?难道是吴普所传?” “全某虽然无法断定。 但全某曾经拜读先生所著《辅行诀脏腑用药法要》,其中曾点评汉晋医道八圣,将药圣张机,房圣卫汜,医圣华佗,刀圣吴普,经圣皇甫谧,佛圣支遁,道圣葛洪,疮圣范慎并提。 吴普既称刀圣,料想这外科之法至吴普尚存。 不过这八圣之数,窃以为还缺了两人。” “哪两人?” “毒圣吉本,杏圣董奉。” “匡汉的毒士,杏林的神医,当得,当得! 嗯,那个……” 陶渊明和全元起扯了这么多,其实主要是想问对方可有存留《青囊书》的抄本。 但若是直接开口,又有觊觎奇宝之嫌。 毕竟当时的大能都喜欢挟技自珍,青囊这等奇书又怎肯轻易示人? 哪知全元起嘿嘿一笑,揶揄道, “大士是想问那《青囊书》的抄本把?” 陶弘景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它,却也没有否定。 全元起自然会意,随手往桌上一指, “《青囊书》和我整理的《长桑禁方》都在桌上。 这些佚本都是我从王僧孺哪里巧取豪夺来的,本就应用来济世救人,岂有私藏之理? 华阳先生若有兴趣,尽管借阅便是。” 陶弘景喜出望外,顿时长身跃起,也不计较那全元起为何如此大条,将这等秘宝随意放在桌上…… 王僧孺藏书里的《青囊书》已经是残破不堪的帛本, 《长桑禁方》更是只余了些竹简散片, 所以全元起桌上的两本,都是经他重新整理摘抄的,封面亦未署名,丝毫不惹人注意。 陶弘景打开扉页,华佗的青囊自序便映入眼帘: 元神居黄庭,眉心三寸后。 气血凝青囊,腹中五脏分。 凡人食五谷,青囊何永宁? 药石若难痊,何不拟银锋? 欲试银锋锐,需先识炉鼎。 上丹依元神,黄庭互可闻。 风邪喜戏斯,黄耆可镇魂。 陈疴迄不痊,破颅取邪风。 中丹举檀中,衣衽翼蔽之。 其中燃心火,肺橐鼓风炽。 橐龠积沉垢,银锋或可施。 心火如将断,油尽灯自枯。 脾胃戊己土,筑基泽百脉。 下丹汇津精,生机传万代。 脾虚津易涸,胃寒肾不暖。 肝木避虚火,胆府宜中清。 寒泽归净府,弊垢落广肠。 圣人亦有急,一去自空空。 肉胎既鼎炉,三丹且养生。 冥思润识海,积雪凝冰清。 吐呐护心火,莫疾莫徐风。 聚气洗三焦,津泽自汇通。 辅以五禽戏,动静两相衡。 累日勤为之,老拙笑藏锋。 青囊,就是人体器官的雅称, 这青囊书行文自成歌诀,和道家医典《黄庭经》有异曲同工之妙。 近些年陶弘景应李玄都所托,正在为《黄庭经》作注,此时又见此异本,焉能不喜? 捧卷难舍,这一读便忘了时间。 b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