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清胤》 第三十一章 白食 ※※※ 醉香楼,酒客食客鲜矣,一片萧条景象。 三人围坐一桌,狄印翘起腿来,朗道:“小二,来本店招牌菜“醉鱼头”,再来个“五香兔肉”和“回民羊肉汤”,“白扒豆腐”,再来三壶烧酒。” “好叻!客官稍等!”戴帽小二吆喝应声道。 葛贯亭紧蹙双眉,道:“我们盘缠不够了,你有鱼有肉有酒的,只怕我们晚上睡大街了啊!”说罢起身打算叫唤小二回头时。 狄印按住他肩头,一脸淡然,道:“不用担心,你难得来一次汴梁,不吃美味佳肴,怎么做你大哥啊?” 他捏了捏下巴:“至于盘缠嘛!放心,阿印我是杀猪的好手,去林子里抓个兔子野猪啥的,去卖换钱不就得了吗?我们有手有脚饿不死我们的。” 葛贯亭收回步伐,犹豫不觉。 “千金散尽还复来啊!贯亭兄不必担心。”扈力钦对他点了一下头。 葛贯亭对扈力钦一笑,道:“阿钦!你越来越像阿印了啊。” 狄印坏坏一笑,道:“只要阿钦不像你这个葛木头就有的救。” 小二陆续端盘上菜,菜香弥漫,一盘色泽红亮的五香兔肉和葱香浓郁的白扒豆腐,一大碗热腾腾的回民羊肉汤,最为重要的醉鱼头端上了案桌,醉鱼头酒香扑鼻而来,令闻者味蕾绽放,不禁垂涎三尺。 葛贯亭甚是淡然,而狄印与扈力钦早已按耐不住了,纷纷举箸夹菜,狂吃不已,喜爱慌忙之色,溢于言表。 但他却慢慢夹了少许蘸肉汁的兔肉放到嘴里,细嚼慢咽,满脸思索,细细品味。 “豆腐似乎焖久了有点烂了,缺乏嚼劲。”他又夹了碎碎地软豆腐放嘴里,自信地说着。 小二听后,不耐道:“哎呦!敢情你是来搅局啊,是不是想吃霸王餐啊?”说罢拳头捏紧。 狄印拍了拍那小二的背,笑道:“哪能呢?我可算是醉香楼的常客啊,就算有两年没来,这不也叫得出菜名儿来吗?”看着葛贯亭使劲使眼色,道:“我这哥们是伺候皇帝老儿的御厨,他说味道有点不好就是大实话,你应该换个厨师才对!” 葛贯亭一脸尴尬,不知进退,满脸通红,只是尴尬地赔笑,扈力钦知道他不耐说假话,也帮衬着说:“是的,你小二没啥话语权,叫你掌柜来,让咱们御厨炒一盘菜给你尝尝,便知龙与凤啊!” 小二见二人一唱一和,而葛贯亭又一脸傻样,唯有半信半疑,赔笑道:“成!我叫掌柜去。”说着一溜烟便没人影。 狄印一脸坏笑,对葛贯亭道:“不是和你说过“糖醋熘鱼”的做法吗?葛御厨,待会你就随便露一手就行啦!保准他不收我们钱,还倒贴一餐,反正霸王餐吃定了,到时候想睡哪就睡哪?这钱连妓院都睡得起了啊!” “你们哪个是御厨啊?我是醉香楼的刘掌柜。”来了一男子,四十来岁,长着酱紫色的大脸,络腮胡子,他看了看三人,缓缓道。 葛贯亭被狄印赶鸭子上架,被他一推,只得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我是” 刘掌柜打量了葛贯亭一下,躬身,手向外一摆,道:“那请御厨任意赐教一下给小人的厨子开开眼界吧!” 厨房灶地,葛贯亭将前襟扎了起来,袖子卷了上去,从水缸里刻意捞出一条奄奄一息,即将闭气的,而非鲜活、动若脱兔的鲤鱼放到刀案之上,非常娴熟的手法用坡刀将鱼的正反两边错落有致地解成瓦垄花纹,这手法松弛有度,看的周身的四个厨子一愣一愣的,暗暗叫好,狄印看了那刘掌柜双目睁大,直直看着葛贯亭出神,他心里甚是得意,嘴角微微一笑。 半晌,色香味俱全的糖醋熘鱼就端盘捧在了刘掌柜眼前,那盘糖醋熘鱼芡汁浇在鱼身之上,油通通的,样子还真是好看极了,味道香的让刘掌柜直搓鼻翼,似乎不相信世界上竟有人能把糖醋熘鱼煮的如此香扑扑的,他咽了一口唾沫,跃跃欲试,盯着它,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了,扈力钦将筷子递给他,道:“刘掌柜!你尝尝吧!” 刘掌柜慌慌张张地拿起筷子,随便在那鱼身挖了一块鲜肉夹进口里,顿刻间鱼的味道在他的舌头里炸开一般,蓬松酥脆的口感,让他频频点头,道:“甜中透着酸,酸中又微咸,真不错啊!从没尝过这样的糖醋熘鱼,绝了!”朝葛贯亭拱了拱手,赔笑道:“真是御厨啊!御厨你能教一下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厨子怎么烧糖醋熘鱼吗?” 狄印还不待葛贯亭回答,便帮其拒绝道:“掌柜这就不行啦,你难道不知道御厨日理万机吗?况且你这厨子还是凑合着,不然我老来光顾你们店铺干嘛啊?” “你有所不知啊!醉香楼生意早已大不如前了!”刘掌柜低头丧气地说。 扈力钦疑惑道:“确实有一点,难道是你的厨子都是新来的吗?” 刘掌柜摇了摇头,唉声叹气道:“唉!不是厨子新来的,是对门的至坤客栈来了新掌柜和掌厨,年纪轻轻的烧的一手好菜,看来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向葛贯亭作揖道:“御厨求你啦,好歹给我们一个活头吧,再这样子下去,醉香楼非倒闭不可啊!” 葛贯亭本就心软,禁不住他这一求,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啊!” “贯亭!” 狄印蹙眉,朝他使了一下眼色,摇了摇头,示意叫他不要。 “阿印!掌柜他不收我们的饭钱,那我们就更不该白吃白喝,有违道义。”葛贯亭正义凛然地说,眼中充满着愧疚之色。 扈力钦附耳对狄印小声说道:“阿印大哥!随他吧,这点确实没错,“得人恩果,千年记,”就当做这是赚钱的方法,坑蒙拐骗也不是万全之计啊!” 狄印点了点头,哂道:“好了,真是说不过你们这些正人君子了!” ※※※ 翌日,三人走在繁华街道之中。 狄印抱胸,唧唧歪歪地说:“我觉得啊,贯亭太心慈手软了,早晚会吃大亏的,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弱肉强食,哪容得你这般仁慈心软呢,哎算啦!劝了你也不听,就当作做件好事。” 葛贯亭微微一笑,毫不在乎地说:“吃亏就吃亏吧,爹不是说过吗?“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这不是和曹孟德唱反调吗?作枭雄还是得靠曹孟德的金玉良言啊!”扈力钦幽幽地说。 是啊!对于肩负家族使命的他,他早已经没有这般仁厚之心了。 “呵!仁义之心可能真的不能当饭吃,这个江湖不是你让人一尺,别人就会让你一丈的。”扈力钦冷笑地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狄印附和道:“对!不能当饭吃啊,你不杀猪,就等着饿死吧。” 葛贯亭本不善辩,顿了顿,心下一咯噔,似想到什么,脱口道:“对了!不是冷师兄叫我去至坤客栈找他吗?”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块写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令牌,看着怔怔出神。 第三十章 汴梁 东京汴梁,汴河蜿蜒映城,楼宇鳞次栉比。 护城河外,杨柳依依,如婀娜女伶姿容优美。 汴河贯穿全城,河上船头涌动,大船小船游动于河道之内,船上桅杆高耸,云帆高挂。 河岸上的拉纤船工皆是露背坦胸,卖力吆喝,大撸落河,呼啸而起,岸边工头扛包入舱。 城里街市热闹非凡,烟雨楼台,繁花似锦。 街道宽敞,却容不下人来人往的潮流,显得异常拥挤。 酒肆茶楼,高朋满座,隔窗望下,悠哉地欣赏着,街市地摊卖艺、当铺商城的热闹景致。 好一幅河上岸边繁华商贸市井的画面。 好一个大宋国都歌舞升平,繁华依旧的酣然之景。 青青子衿的少年置身其中,双肩背着书囊,双眼却被此番繁华大都市的景致深深震撼,葛贯亭心中暗叹着,双眸圆睁出神着。 “天哪!这就是堂皇东京吗?这就是大宋汴梁吗?这就是我要上京赴考的盛地吗?这就是萧夫子所辖之地吗?” 眼里满满溢出这些语言和惊惑。 沿街慢慢缓步而行,东张西望,只见当铺酒楼茶馆不少于十家,可谓竞争激烈。 绣馆之中,绣品展列门外,精致美伦,绣艺高超。 民间瓷品,琳琅满目,通透细致,让人目不暇接。 木版年画,雕刻形象,栩栩如生,犹添街市之中画龙点睛之笔也! 概不论店铺之内,吸引人的就是街边地摊上吹面人、糖人,民间工艺品魅力不减。 当然决不可不提的是虹桥之上,杂耍卖艺,斗鸡斗狗驯鸟,孤女卖唱,盘鼓表演,神课算命,皮影说戏,女子马毬、蹴鞠表演都吸引了不少群众围观,把整个虹桥街道堵得水泻不通。 而桥下更是人潮车流络绎不绝,亦不缺博彩表演,诸如水上秋千,水上傀儡等等。 毕竟汴梁是京畿之地,而扈力钦遭官兵通缉,所以唯有易容,原本俊朗帅气,五官清秀的脸,现在却是右眉一个大黑痣,平添了些许俗气之色,怕是这是出自狄印手笔,上唇添了一下胡子,更显老成。 葛贯亭与扈力钦到就近的街边酒肆坐了下去歇脚。 “阿印去哪了?”葛贯亭东张四望着说。 还未等扈力钦开口,一个大西瓜着实放在了木桌上,狄印暗暗自得一个劲傻笑,大喝一声,一掌“啪”地一声,拍开了西瓜,西瓜瓜身一下子分成两半,瞬间瓜汁纵横而出,流的满桌都是,不单如此,它如水帘一般挂在了桌下,可见此瓜汁多皮薄啊。 “来,你俩尝一口这汴梁的老瓜头吧。”狄印一脸得意洋洋地笑着,双手托着刚掰开几块的西瓜递给葛扈二人。 扈力钦兀自拿了一块过来,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瓜肉,结果瓜汁水湿了他的围脖衣领和他那假胡子,却毫不在意,嘴角粘着瓜籽与瓜肉末,直竖大拇指,赞道:“好吃,爽啊!我大概两年之久没吃过这么甜的汴梁瓜了,记得小时候还经常偷瓜吃来着呢,哈哈哈!” 葛贯亭见两个人兴致酣然,小口小口着咬着瓜肉,甚是斯文有礼。 狄印白了一眼,摇头不耐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应该像力钦学习,人家好歹也是名门之后,但也没你这般酸腐,和娘们似的,吃瓜喝酒都是细口细口的咬着,哪有大丈夫的气概啊!” “呵呵!大丈夫也不该是你这般的粗俗不堪,吃的肉汁横流吧,大庭广众之下有辱形象啊!”还不待葛贯亭说话,就从人群中传来银铃般地笑声,声音灵动轻巧,语气颇有鄙夷之色。 三人闻声望向人群之中,只见一个十三岁左右,身着五彩花裙的小女孩走了过来,她一蹦一跳地犹如一只翩翩起舞地蝴蝶,平添了几许俏皮可爱,她身材娇小,她美目之间不缺天真灵动,她面带笑容,纯真无邪如沐浴春风般地笑容。 她虽然年纪很小,却长相俏皮可爱,若是长大了,必定是个不失风韵的绝色丽人。 但这也是后话,毕竟还是个十三岁可爱的小女孩罢了。 满脸写满了天真与童趣,前言若是她所言,却也是童言无忌之言,若是常人哪敢和个小丫头较劲呢! 但是狄印并非常人,他大声说道:“小丫头!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大丈夫啊!”不屑地摆了摆手,不再看她,道:“一边玩去,别打扰哥哥们唠嗑。” 那花裙小女孩也不理会他的不屑之言,饶有兴致地看着葛贯亭,道:“这位哥哥吃东西这般有礼斯文,才是真丈夫也!” 葛贯亭双眼一亮,望着那花裙小女孩,微微一笑,道:“小妹妹过奖了!”说着微微颔首。 狄印瞪了两人一眼,冷笑道:“呵!谁家的小姑娘这般难缠?”说罢,起身站在花裙女孩面前,大有恐吓之意。 花裙女孩却是不怕,白了狄印一眼,笑靥如花,哂道:“哥哥这么彬彬有礼,怎么可以交这般粗俗无礼的野牛呢,哥哥应该斟酌一二才对啊!”说罢,向葛贯亭微微点头后,便径自进入人潮之中消失不见了。 狄印听罢,脸色铁青,恨恨地道:“臭毛丫头!知趣走了倒好,不然别怪我以大欺小啊!”说罢拳头举了起来。 扈力钦淡淡笑道:“呵呵!阿印大哥竟然如此这般小家子气,和小孩子撒什么气呢?” 葛贯亭捂嘴偷笑了一下,道:“阿印你也太幼稚了吧!” 狄印白了这两人一眼,置若罔闻地说:“走吧!去吃好吃的,清清你们这两个胳膊肘从来没拐进来过的胃吧。” 第二十九章 天明 细看,都是容貌秀美、栩栩如生,仿佛跟真人似得,只是她们不知为何可以飘浮而出,并且朝葛贯亭三人袭来。 扈力钦剑不离手,长剑倏然横扫,但没有来得及削断其脖颈,那仕女佣塑像如闪电般飘到他身后,并且一拳重击扈力钦背部,扈力钦嘴角逸出血来,一剑回马刺穿仕女佣塑像胸部,仕女佣塑像竟然没有任何一点影响,依旧用仅剩的手臂朝扈力钦脑袋拍去。 狄印见状不妙,大喝一声:“小心”。 他抽出钢刀,斩断仕女佣塑像的右臂,断臂落地之后变成一堆尸虫朝狄印腿部爬来,扈力钦用长剑剑身拍开失去双臂的仕女佣,然后点起火折子,用长剑一拨,一团火焰将狄印脚边的尸虫燃烧殆尽。 “九气连珠”。 葛贯亭大喝一声,左手手指凝着乾坤灵力点在持剑的右臂上,右臂的九条大穴崭然充盈着乾坤灵力,长剑形成黄蓝剑罩,随着他舞动长剑,剑罩激射出无数道黄蓝剑气,穿透剩余的仕女佣塑像,一群尸虫瞬间聚集在一起,狄印与扈力钦互相对视,颇为默契地刀剑相击,拉出长长的耀眼火花。 “哧”地一声,葛贯亭更是兄弟齐心,手中火折子弄出的火焰被他长剑一扫,在空中与扈狄二人打出的火花在半空相遇,火焰被点燃凝聚成火球,席卷周边所有尸虫,最终被打进黑暗入口内。 那个黑暗入口好像一点即着,瞬间亮堂堂起来。 三兄弟齐心戮力走入甬道之中,走到尽头时发现了一个非常大的地宫,地宫有四大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精美的图案,其中包括头戴面具的舞人在表演傩舞的黄帝战蚩尤、三首国神话、玉兔捣药、舞乐百戏、百兽率舞这些栩栩如生的传说图案,傩舞图中的头戴兽面的人个个狰狞可怖,让人望而生畏,葛贯亭目不斜视这些傩舞图,不由地摩挲着怀里的那一个捡来的面具。 地宫正中央放着一个可以容纳三四具尸骨的黄金棺椁,棺椁内放着两具尸骨,其中一个尸骨已经变成白骨,但还有一具则是裹着金缕玉衣的尸身,这具尸身突然推开棺盖,从棺椁爬了出来。 “他竟然会动?” 狄印简直不敢相信所见到的这个画面,惊骇地说。 这具金缕尸身,头上戴着玉面罩,朝着三人走来,地宫内响起诡异的声音:“尔等擅闯本王宫殿,罪无可恕。” 声音反复回荡在地宫之内,轰然巨响,三人身后的石门自行关闭起来。 狄印妄想用自己的蛮力抬起石门,但依旧蚍蜉撼树,一无所获,急道:“石门打不开,看来这个老怪物要杀人灭口。”说罢指着金缕尸身,它正略显僵硬地迈步靠近。 葛贯亭持剑作揖道:“王爷息怒,我等兄弟三人误闯地宫,绝非有意,还望王爷大开方便之门,我等必定感激不尽。” 地宫响起咆哮怒吼声:“入地无门,吾等休想离开。”回音落下后,地宫正上方顶部裂开一条缝,石屑纷飞,缝面扩大,裂变成一个长方形匾状碑文,碑文赫然写着:“地宫禁地,擅闯者死。” 扈力钦与葛贯亭对望一眼,默契点头,挥动长剑,双剑砍在金缕尸身双臂之间,但没有斩断双臂,只是发出微弱的金属谪鸣铿锵之声。 “它竟然是金刚之体,刀枪不入。” 两人愕然迟疑片刻,金缕尸身金臂骤然弹起,冷不防掐住葛扈二人的脖颈,狄印见状,大喝一声,钢刀横切金缕尸身腰部,但依旧铿然响起金属声,对于它来说只是挠痒痒,金缕尸身抬腿上踢,踢中狄印下巴。 “哇”地一声,狄印整个身躯倒翻,鲜血喷涌而出,仰面倒地。 扈力钦与葛贯亭齐声喝道:“阿印” 此刻,金缕尸身双臂高高举起,随着它金臂一提,两个人的身躯轻易被提起,双脚离开地面。 被掐住脖子的两个人只觉得它施加于手腕的力气加重,两个人几乎陷入了窒息的境地。 在葛贯亭身躯被提的一瞬间,从他怀里掉下的面具,吸引到了金缕尸身的注意,仿佛它在这一刻停止一切的疯狂举动。 葛贯亭得以喘息,用尽气力说道:“阿印面具傩舞”说着手指不停指着石柱上的傩舞图。 机智的狄印恍然大悟,颔首,捡起面具,遮在脸上,站起身盯着石柱上的图案,照猫画虎地手舞足蹈起来。 金缕尸身如中魔怔般呆呆站在那儿,金臂一松,葛扈二人得到了解脱,蹲在地上剧烈咳嗽,之后大口呼吸着。 扈力钦握着长剑查找棺椁内的机关暗门。 而葛贯亭望着金缕尸身与头戴面具跳着摊舞的狄印怔怔出神。 “快啊,我跳不下去了,木头,你别傻愣着,赶紧找门离开这个鬼地方。”狄印在地宫边转圈边跳舞,与金缕尸身亦步亦趋。 但是狄印转了几圈后跳累了,停下休息的那一片刻,金缕尸身仿佛失去了控制,发狂似得地伸出金爪朝狄印脸扑抓过去,饶是把面具打落掉地。 地宫响起愤怒地声音:“皇兄,你的皇位是我给你保下,你竟想杀了我,我要掐死你。” 金缕尸身闻言竟然金臂弹起掐向葛贯亭。 狄印累得蹲在棺椁空格下方休息,当听到这话,心中大叫不妙,马上爬了出来,顾不得一切抱住金缕尸身的金色双腿。 而扈力钦长剑当面砍向它的脖子,连击数下,尽管没有任何用处,但也希望推延住时机,给予葛贯亭逃脱的机会。 葛贯亭心下一咯噔,喜道:“我知道机关在何处了?”说着灵活地用脚尖踩中落地面具,向上一撩,左手稳稳接住面具,右手从怀里拿出黄色灵符,灵符上写着行云流水的符字。 他暗运乾坤灵力催动灵符,灵符亮起金光符印贴在金缕尸身玉面罩额头部分,然后在金缕尸身定住的瞬间,左手面具盖在它脸上。 金缕尸身匍匐倒地。 “哐啷”巨响,地宫宫顶自行打开,渐渐褪去黑暗,天际染着白光的天空展现在视野范围之内。 狄印舒了一口气站起来,笑道:“幸好你有麟仙送得驱邪符。” 扈力钦望着葛贯亭,疑惑道:“贯亭,你怎么知道面具就是打开机关的方法?” 葛贯亭应道道:“因为在镇里表演的七王之乱的傩舞,景帝与梁王见面时总戴着面具,而梁王在杀害各大藩王时也戴着面具,而石柱上有一个画面讲得是“狡兔死,走狗烹”的范蠡与勾践的故事,但奇怪的是,范蠡隐居之时,也戴着面具,所以我就侥幸试试。” 扈力钦闻言端详着图案,确实不起眼的一副组图,范蠡为勾践出谋划策打败吴国时的景象时,但后面有一张图案是屠杀吴国百姓的尸骨惨状。只有等范蠡戴上面具后的那一副画看到的却是另一片天地:青山绿水的隐居生活。 这就是智者乐山、仁者乐水的情怀吧。 不管七王如何大乱、梁景两兄弟如何残害手足,都过去了 因为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太阳会重新升起。 三兄弟相视一笑,这笑容是最原始表达内心的兄弟情谊,仿佛在说:“无论怎样,兄弟三人必须戮力齐心。” 他们抬首仰望,颇为默契地望向天边的那抹红霞。 原来夜尽已天明。 第二十八章 梁墓 梁王墓内,更是传来悠悠荡荡的声响。 “黄泉道,这是命归黄泉意思吗?”一条冗长的墓道,通道的左墙面刻有一些文字,是介绍这个墓与地道的名称,狄印就看得到黄泉道,愕然道。 而扈力钦看完文字,不由发出惊叹:“这是汉时梁王与王后的合葬墓,难怪此墓修得如此气派精巧。” 葛贯亭发现那段文字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凹槽,兀自伸手想将狄印手中的油灯拿过来,狄印问也没有问,便将油灯递给葛贯亭,没有接过油灯,而是用剑尖将油灯的灯芯挑断,狄印不明所以,愕然道:“葛木头你傻啊,这可是我们仅存的一点光明。”说着想收回油灯时已经太迟了。 只见葛贯亭用剑尖拖着微弱的灯芯,往凹槽拨去,“哧”地一声闷响,仿佛触碰到什么,一下子以星火燎原之势整个地道都亮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在黑暗的地方呆太久了,如此光亮,三人感到非常刺眼,狄印使劲眨了眨眼睛之后,再反复观察那个凹槽,没有想到这个凹槽竟然是地道一侧暗藏的火烛机关,触明火即可点燃整个地道的火芯灯,狄印开始夸奖起来:“木头现在是神木了,不可小看啊,这机关如此精密,也只有当年的王族大家才能花这么多钱财和人工巧匠打造。”顿了顿,幽幽地说:“像我们这种一介草民,有一个口棺材就足够咯。” 狄印用手指了指扈力钦,否然道:“除了扈掌门以外啊,你们家祖墓肯定也修得不得了吧。” 扈力钦反问道:“生前不尽心,死后看风水,你不觉得多此一举吗?”说罢,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兀自走在孤独的地道之中。 葛贯亭知道狄印是戳中了他的伤心之事,朝狄印摇头轻叹后,也跟着扈力钦走上去。 狄印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言。 由于地道狭窄,不能并站三人,所以三人以前后依次顺序走着,直到三人走到一个宽阔的地宫之内时,狄印疑惑道:“我们真的要在这个墓里过一夜吗?” 葛贯亭应道:“不然能怎么办?寡不敌众,他们肯定在外面等我们,说不定我们可以找到另外一个出口。” 扈力钦观察四周的墙体,沉吟片刻,说道:“肯定有其他出口,不可能只有一个。”说罢,他从葛贯亭手中拿过长剑,用长剑的剑柄头敲打四壁墙体,寻找暗阁。 暗阁没有发现,扈力钦却发现了明阁,左边墙体很明显有一个四方门缝状,左边有一个小小的凸槽,他谨慎地按下,“哐”地一声,石门巨响,轰然移开,一群惟妙惟肖的泥塑马车和战马,还有一个车辇。 扈力钦轻叹一声,忽然身后又响起“哐”地石门大开的巨响声,欣然转身,面露失望之色,原来狄印发现了一个如厕室。 “哈哈,死人还要解手吗?”狄印进入这个只有一个雕刻精美座便器的石室内,轰然大笑起来。 葛贯亭发现这个类似于前庭的地宫之内有六个门缝状的石门,都平铺在墙体,机关纷纷是旁边的凸槽,他按下离自己最近的凸槽机关,“哐”地一声,石门大开,原来是全封闭的石室,一眼望去,室内都是堆着一些木材和油灯之类的杂物,黯然摇头后,与扈力钦四目对视,齐齐点头,几乎是同时间打开另外两道石门。 同时响起“哐”声,扈力钦打开的是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石室,而葛贯亭打开的只有一张石床的卧室。 扈力钦挑选了一把宝剑和一柄钢刀走了出来,葛贯亭则是走到原来的杂物室拿了两盏油芯较长的油灯和火折子,以备不时之需。 “奇怪,为何最后一个石门没有明显的机关呢?”扈力钦将其中宝剑递给葛贯亭防身,将身上的钢刀绑于背后,用手中的长剑四下探索着机关。 葛贯亭将剑负于后背,摇了摇头,扭头望向狄印,没有想到狄印一直没有离开如厕室,反而吹起口哨,嘘嘘起来,葛贯亭与扈力钦闻言便知狄印在解手,顿时哭笑不得。 “哐啷”一声巨响,正中央竟然弹出一个大石门,石门由下而上打开,一条一望即可看到底的甬道,甬道的尽头又是一个石门。 三人齐齐愕然,不禁开始赞叹起设墓之人。 扈力钦欣然说道:“没想到这个最主要的机关竟然是要解手才能打开,高,实在是高啊!”说着不由竖起大拇指。 葛贯亭嘻嘻一笑,道:“嘻嘻,幸好没有女孩子,不然多尴尬。” 狄印系完腰带,满脸轻松地走到两人面前,接过钢刀,背于身后,哈哈大笑道:“哈哈,人生三件事:吃饭、睡觉、如厕。就算梁王生前再怎么威风,死后还是怕憋尿。” 葛贯亭与扈力钦听后皆哄然大笑。 不知为何越靠近里面,越觉得阴风阵阵,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倍加谨慎起来,但是即将走到甬道尽头时,不需要触动任何机关,尽头的石门兀自打开,又是一方天地。 地宫中央放着大圆桌,围着圆桌有七八个石凳,难道这是用餐之处吗?地宫右边有两个已经开着的石室,这两个石室分别是放着一些厨具和灶台的疱厨室和依然放着一张简单石床的石室。左边有两个紧闭的石室,虽然石门没有自己打开,但是只要狄印向它一靠近,石门自行打开,其中一个石室是卧室,而另一个则是冒着冷气的冰窖。 难道真的是一泡尿搞定了一切机关吗? 扈力钦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动,竟一个人走进了右手边的有一张石床的石室之内。 在石床发现一个凸槽机关,“哐啷”一声,石床竟然竖了起来,靠在墙上,床面打开,一片漆黑的甬道展现在三个人面前。 葛贯亭深深被这些精巧而有趣的机关震撼住了。 等他再定睛望着这个漆黑的入口时,他迈出去的步伐又缩了回去。 “女鬼” 狄印吓了一身冷汗,瞠目结舌的瞳孔竟然倒映着五六个飘浮半空中会动的仕女佣塑像,她们全是断臂! 第二十七章 兔饵 渐渐入夜,篝火燃起来。 “来咯,跟着大爷混,有肉吃,我刚捡了一只野兔,贯亭你可不能怪我杀生,这几天都吃了好几顿的野菜了,难得可以开开荤。” 狄印徒手抓着一只灰兔,兔子早已失去了生命迹象,兔身有一道狭长的血口,它的血早已流干,所以整只兔子是干瘪瘪的,他边拿水囊边说道:“我发现它时早就死了,不知道被哪个猎户射中。” 扈力钦笑着走上前,本想给狄印帮把手,但心中觉得哪里不对,轻蹙眉头,定睛细细察看兔子的伤口,奇道:“不对啊,这哪里是箭伤,明明是刀剑所伤。” 葛贯亭听后,放下手上添薪的事情,站了起来,走到两人面前,端详着那只兔子伤口许久,神情骤变,惊愕道:“这不是刀剑之伤,是剑气!” 扈力钦思忖片刻,警惕地张望漆黑一片的四周,声如呢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照吃不误。” 狄印早已领会其要领,故意提高嗓门道:“管他什么伤,能吃就行,我去洗洗,咱们一会可以吃吃烤兔肉咯!” 扈力钦也故意提高嗓音喊道:“好叻,来,阿印大哥,我来帮你拔兔毛。” 葛贯亭虽然木讷但也不笨,呐呐地应了一声:“好吧,那我给你们把火烧旺点。” 扈力钦喝道:“对,越旺越好勒!” 从“哗啦啦”地倒水声,直到扑鼻而来的肉香味,转瞬间,三个年轻人左右开工,完成了一顿烤肉大餐。 狄印掰掉兔肉和兔腿子分给了扈力钦与葛贯亭,见两个人喜滋滋地吃起来,自己也毫无顾忌地啃着兔骨头。 三兄弟一顿狂吃之后,不知为何皆晕倒在草地上。 篝火灼灼燃烧,木柴在火堆中发出“噼啪”地折断声。 一阵阴风拂过,火焰摇曳,漆黑的林间因仅存的火光而倒映着十个人的身影。 “哈哈,中了我的迷药,看你们还不束手就擒。”一个身着紫袍的青年,阴鸷地眼神扫了扫昏迷不醒的三人,得意地说道。 另外九人正是穿着盔甲的官兵,为首的是穿着将领服饰、虎背熊腰、高大威猛,长相粗犷,手持一把立瓜大铜锤,他急道:“安席主,哪个是扈力钦,洒家要为狮豹俩兄弟报血海深仇。” 安修和目光依旧不离葛贯亭,不急不躁地说:“虎将军何须急于这一时片刻,把这仨人先押回去再说。” 虎将军呐呐点头,道:“好,来人,把这三个小子给绑了。” 话音方落,一抹身影以鬼魅地身法飘到他们身后,长剑亮起,咔擦数声,两个官兵见血封喉,匍匐倒地。 “好快的剑,扈力钦你们不是中了迷药了吗?”安修和骇然转头看清这抹飘逸的身影,才发现此人正是持剑的扈力钦。 还没等安修和回头时,安修和身后响起一声:“我们可是有普什宗的灵药,狗娘养的迷药,早就解了。” 饶是狄印在说话,他说话之前早已重拳向后回击,身后官兵冷不防地胸口被凿上一拳,但手中的长刀早已被狄印夺去,说完这话时,等在安修和回首之际,长刀向右重重一铲,整个火堆被硬生生铲扑过去,火星飞溅。 安修和翻身躲过,而他身后的扈力钦却没有离开,长剑拍打凌空燃烧灼热的柴火星子,“啊!”扈力钦身后的两个士兵被打中,火星灼身,惨叫连连,扈力钦身子后仰,横剑左拍,左边被火星子打中得一个官兵倒地翻滚惨叫。 左方的防线被扈力钦与狄印的配合打开了一条可以逃脱的缺口,而其他的官兵见几个士兵被打得驴打滚的惨状纷纷都退避三舍、生了胆怯之心。 虎将军见军心涣散,怒火中烧,手中铜锤朝着身旁两个临阵退缩的士兵砸来。 “哐啷”一声,一道黄蓝剑气飙中铜锤。 虎将军虎口微微生疼,但依旧死死握住铜锤,青筋面额吊起,怒喝道:“竖子拿命来!”说罢铜锤铺天盖下,葛贯亭不敢力拼,挪身避过,谁知虎将军脱手飞锤,碧光亮锤浮空,幻出百锤之影悉数凿来,气势逼人。 葛贯亭怎敢相迎,瞥见狄印与扈力钦早已趁乱撤退,已经消失在黑幕之中,他知道不可恋战,须找机会逃脱,于是他腾挪避开百锤之影。 虎将军的百锤劲力扑了一个空,打得前方几棵大树哄然倒下,在黑夜中视野本身就有所障碍,加上这尘土轰然乍起,更是难以对付敌手。 此刻,葛贯亭飞身拾起地上长剑,右手削剑舞动,阻止安修和追击两人,左手将内蕴的乾坤灵力注入天池穴之内,双指相并朝虎将军凝指射出强劲的青黄剑气。 “噼里啪啦”一声,虎将军大耳生风,躲过剑气,可身后几个士兵中招倒地,他怒不可遏,握住大铜锤想找葛贯亭一决高下时,已经不见葛贯亭的踪迹。 葛贯亭三人汇合后,在黑暗中奔跑着,摸索着前方的道路,前方弥漫着浓浓雾气,三人谨慎前行,一直走到一座凿山竖穴土坑墓前,坟墓碑文祭台放着两盏油灯和一些水果。 “遭了走到死胡同。”扈力钦望着四周的方位,估计这个大山包的皇家墓群正是路的尽头,眼看着安修和快往这里追来,他不由轻叹一声:“哎,看来势必得苦战一番。”说着扭头望向三人跑来那个方向。 狄印不知从何处扔来了桃子和苹果给葛贯亭和扈力钦,葛贯亭愣了一下,问道:“阿印,哪来的水果啊?”他接过桃子,苦笑不得。 “别管哪来的,有的吃就不错了,不吃白不吃,反正鬼也吃不了。”狄印坐在墓碑前,探手再从祭祀品那里在拿了一个梨子来,放在胸口上蹭一蹭之后,咬了一口,汁水横流。 葛贯亭上前才看清水果原来是这个墓主后人来祭奠先人的祭祀品,不由咽了一口唾液,双手合十,朝墓前一鞠躬,神神叨叨道:“墓主切勿怪罪,我兄弟三人走投无路,误闯墓园,我大哥他鲁莽偷拿祭品之责,若要怪罪,请怪罪葛胤吧。” “咯吱”一声,墓的下方石门竟然兀自大开。 原来是狄印方才把所有水果都放到包袱里时,想拿油灯时,发现油灯可以转动,没有想到是墓门机关,因此转动之后,石门打开。 他瞪了瞪大开的墓门,欣然一笑,拿起另一个油灯,笑道:“要不,我们就彻底打扰一回,若有罪责,由我狄印一力承当。”说着浓眉一挑,朝着葛扈二人望去。 少顷,安修和与虎将军等人匆忙赶到墓前,没有发现三人,但那墓前只剩下一盏油灯,虎将军急道:“见鬼了,那三个臭小子呢?” 安修和目视墓碑,冷笑道:“呵呵,看来这三个臭小子躲进墓里面当缩头乌龟,那我们就在这守株待兔,毕竟没有人愿意跟鬼住一辈子吧。” 虎将军听后,哈哈大笑起来。 第二十六章 傩舞 砀安镇,繁华集市。 方方正正的大戏台之下,有许多老百姓围观,或站着、或坐着、或掴掌叫好、或交头接耳、或专心致志。 “咚咚”地牛皮鼓响起,戏台上从左右屏风内走出三三两两戴着用香樟木雕成面具的人,看上去粗犷朴拙。 一个青衿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微微张着口,表示出对台上的戏非常惊喜与喜爱。 “这有啥好看啊,一群人戴着面具在那跳舞,没趣。”身旁一个壮实青年双臂环胸,满脸流露出百无聊赖之色,不耐烦道:“贯亭,我们还是赶路吧,不然晚上又得睡不踏实了。” 葛贯亭依旧面不改色,目不正视他,道:“阿印,看完嘛,这个七王之乱的傩舞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以后也很难看到的。” 另一侧头戴斗笠的少年,微微将笠沿往上抬了抬,缓缓道:“贯亭兄难得出来,况且听说这摊舞一年也就演上这么一次,我们有幸碰到,便让他多看会吧。” 狄印无奈地摊了摊手,道:“好吧,我看你们两个才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呢。”说着冷不防摘去这少年的斗笠,当扇子扬了扬,道:“太热了,力钦,你借我煽煽风啊。” 扈力钦轻叹一声,任由他摘走,只得摆摆头。 狄印手拿斗笠从人群中挤出来,找了一个清冷的角落坐下,悠哉悠哉地煽了煽风,一双眸子到处东张西望。 十来个身穿盔甲的官兵正朝狄印走来,领头的官兵手拿卷轴在狄印面前,将轴一松,一幅画摊开,画像上画着一个少年的头像:剑眉扬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英俊的轮廓,这分明便是扈力钦。 狄印心中惊奇:“力钦?” 领头官兵发现狄印神色异常,狐疑道:“怎么?你见过这个朝廷钦犯?” 狄印机灵的眸子转了转,定一定略显慌张的神色,摇了摇脑袋。 领头官兵正盯着狄印上下打量起来,似乎在捕捉着些什么,说道:“这可是头号钦犯,若是抓到了,赏金绝不会少。”说着掏出一袋银子在狄印面前晃荡着,狄印原本慌张的眼眸仿佛被注入了两道光,乍然亮起,装着一副嗜钱如命的模样,刚伸手要触及这袋银子时,领头官兵突然把银子又收了起来,带着恐吓的口吻:“但如果包庇钦犯,这可是要诛九族的。”说罢手中的长剑作势上下斩落的动作。 狄印心中一咯噔,搓了搓手,流露出一副市侩嘴脸,嘻嘻一笑,赔笑道:“那是那是,自然不会帮那些狗娘养的钦犯,不过小的只是觉得你们画得不够像罢了。” 另一个官兵忍不住问道:“怎么,你见到六空余孽扈力钦?” 狄印夺过官兵手上的画卷,指了指脸部五官,其中一个官兵向他递来一支毛笔,狄印毫不客气地拿着毛笔在口中呵着气,然后在那人像鼻子上按着原来的比例又外延画了一圈,眼睛画小了一号,指着东边方向,正正经经地说:“小的刚从那边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跟你这画像差不多,只是这钦犯哪有这么帅,眼小鼻阔” 领头的官兵还未等狄印说完,粗暴地抢过画卷,风风火火地往狄印所指方向跑去,狄印大声咧咧地抱怨道:“喂喂,几位官爷,赏金还没给就走啊!” 狄印捡起地上的斗笠拍打上面的一层灰,嘴角逸出戏谑笑意,啐道:“一群没脑子的猪,就知道瞎晃悠。”说着将斗笠戴在头上,面目冷峻严肃起来,闪过一丝忧虑之色。 葛贯亭与扈力钦早已看饱了台上的傩舞表演,葛贯亭长舒一口气,道:“这傩舞着实奇特有趣,汉时梁王襄助景帝兄弟齐心一起平定七王之乱,更是传奇中彰显着义薄云天的兄弟豪情。” 扈力钦颔首道:“是啊,自古皇家无手足,也并非全然如此。”说着张望四周,疑惑道:“散场了,人都走光,怎就没有看到阿印大哥啊?我去找找,贯亭兄你且在这稍等我片刻。” 葛贯亭点头示意,目送扈力钦走时背影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台上,台上早已人去台空,一个狰狞的红漆面具被遗弃在台上。 他一跃上台,捡起面具,试着遮住自己的脸庞,可刚要贴面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道:“葛木头咱们赶紧赶路吧。” 葛贯亭转身看到正是狄印与扈力钦两人,他微微一笑,将面具爱不释手的放在书囊中,背起书囊马上与两位兄弟汇合。 ※※※ 芒僖山,临近黄昏,林间穿梭着三个人的身影。 “看来今晚又得在荒郊野岭过夜了。”一个壮实青年一屁股坐在地上,放下包袱,从腰间解下水囊,使劲地嘬饮。 背着书囊的青衿少年拭了拭额头的汗,道:“出门在外,这也难免的,阿印你也别埋怨了。” 狄印喝足了水,满意地打了一个水嗝,眯着眼盯着青衿少年,略带责备的语气道:“还不是你看到镇里的什么戏就不走了,大白天的时间全浪费在看戏上,晚上只能睡草地上咯。”他拍了拍草丛,四肢一张,仰倒于地。 另一名俊朗的少年劝道:“你也不能怪贯亭兄啊。”顿了顿,微微一笑,道:“不过那汉傩舞确实好看,简直是精彩绝伦。” 狄印双臂微屈枕在后脑勺上,嘴里不知何时叼着一片绿叶子,囫囵吞枣地说:“得,现在力钦跟贯亭一条心了,我狄印跟你们道不同了都,算了,反正我就是不喜欢这怪力乱神的东西。哎!你们这些书虫就爱看着玩意,在我看来就是装神弄鬼的假把式。” 葛贯亭摇首否然道:“非也,我在一本古籍里看过,这是远古时期最为古老的祭祀方式,就是当时的百姓为了驱除鬼怪、祈求神灵的一种祭礼。” 扈力钦在狄印附近坐了下来,质问道:“阿印大哥你说得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吗?这话说得太严重了吧,我们的兄弟感情可不是一场戏就可以说不谋就不谋了。” 狄印吐掉牙口咬着的绿叶子,哈哈大笑道:“哈哈,那也是。” 第二十五章 前辈 月光柔和的洒在了草甸之上,葛贯亭怅然躺在草甸上,屈肘为枕,脑海浮现出六岁时自己头悬梁,锥刺股的画面,不禁一阵苦笑,心中无奈与酸楚涌出。 忽然脑海又出现了一个绿裳女孩的音容相貌,心中不禁一甜,一阵暖流渐渐温暖自己的内心,耳畔回荡着一句清脆的声音:“都你那怪爹害得,怎么教出这么又犟又傻又痴的笨儿子来,不行,我要改造你。” 他兀自暗叹一口气,幽幽道:“改造我,你人又去何方了,世上怎有你这般让人又爱又恨的女孩啊!” “怎么?书呆子也有喜欢的女孩了啊” 说此话的人中气十足,但语气略带调侃戏谑之意,葛贯亭立即起身,寻声扭头一看。 只见一位是三十五岁的黄衫男子屹立在自己面前,他抱着胸,脸色一副潇洒之态,眉宇间似笑非笑的潇然自得,一双炯明却是深沉无比,但深沉无比的瞳孔在内,表面略带些许嘲谑与潇洒,似乎对世间万物看开般的超然非凡。 长着一副玩世不恭,花花大少的俊俏模样,却有着仙人超凡的淡然神情,令人一看,似乎被其带动了,让人心旷神怡一般,可是才三十五岁的岁头,怎么会有七八十岁修仙老者一般地仙风道骨呢! 相貌自是不必多说,长相可是惊为天人,太阳穴早已不是高高凸起那般简单,此人定当修为高深莫测,一袭黄衫更是飘然潇洒若仙,平添了些许仙气。 葛贯亭一怔,久久才缓过神来,渍渍道:“仙人前辈!我们有一年不见了吧,你怎么会突然来看我啊?” 黄衫仙人男子顿刻露出无奈神情,马上从潇洒的状态变成了苦瓜脸,道:“哎呀,书呆子啊!说了几百次了,我才大你十几岁吧,干嘛总叫我前辈,越说越老了。” 脸色又变成疑惑之色,续道:“难怪最近我头发又白了几根,哼!臭小子都是被你叫老了。” 装着一副生气的模样,上唇的小胡子却给他添了一些可爱的元素,活脱脱一个顽童的姿态,他指了指葛贯亭,吹胡子瞪眼道:“你以后就叫我老哥就行了,不许前辈长前辈短的啊!” 葛贯亭思索了一下子,抱拳作揖道:“好的!麟仙老哥前辈。” 那个被称为麟仙的男子满脸写满无奈,抓狂之极,狠狠地挠了挠脑袋后,深叹一口气,道:“算了对你这个傻子书呆子无语了,我知道你是羡慕我比你帅比你本领高强,所以才嫉妒我,故意把我叫老,呵呵呵!”说着自圆其说地傻笑。 葛贯亭似乎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气,淡然道:“麟仙老哥前辈!我已经练成「剑尊剑气」第四式「六气剑横」了,多谢前辈提供方法来教我学成。” 麟仙微微点了一下头,欣然道:“好小子,虽然你是个书呆子,却在十年内学成四招的剑尊剑气,不错,果然悟性极高,是习武的料,难怪你要把我说老了,是不是想叫我教会你所有招式啊,没门!虽然我也只学一点,但我是学仙修道之人,这绝世至宝在我眼里只是一堆废纸,哈哈!”说罢潇然一笑。 葛贯亭闻言不禁莞尔,恻然道:“前辈是仙人,自然看开一切,而其他人却是凡夫俗子,故意接近我来骗取我的剑谱和体内的乾坤石。”说罢不禁黯然。 麟仙好像知道了什么,淡然道:“我不告诉你体内是乾坤石就是怕你小子多想,没想到你用一个乾坤石吸引了另一个雌乾坤石,真是一石二鸟啊!哈哈艳福不浅啊,虽然说是美人之计,那你小子是占了大便宜了啊。”说罢,哈哈大笑,说的葛贯亭怪不好意思的,他低着头从尴尬转为了黯然。 扈力钦跑了过来,见到麟仙,愣了许久,也是被他那种神情给震慑住了,问:“贯亭兄这一位前辈是?” 麟仙听见“前辈”两字,甚是刺耳,又是一脸无奈,道:“哎呀,又来了一个小子叫我前辈,我有那么老么?哼!”说着扭头对葛贯亭,正色道:“仕途之路是你选的,别后悔啊不过我相信你会选侠客之路的,而我的修仙之路也等着你小子啦,好好考虑,下回再见时,希望你已经练成了第五式啊。”说罢轻拍了一下他肩头,脚底生风,一跃而起大喝道:“麟仙去也!哈哈。”瞬间只听到潇然笑声而未见其人,估计穿云之内了。 葛贯亭立即急喊道:“前辈前辈!”一脸诧异,望着那他从人到影,而后为繁星一点,消失在夜空之中。 “麟仙???”扈力钦怔怔默念着,顿了顿,道:“贯亭兄!刚才那前辈是你的师父萧夫子?” “那当然不是啦,他是叫麟,是修仙之人,所以贯亭叫他麟仙,他虽不是贯亭的师父,也和师父没差多少了,是他暗中帮助贯亭习武,但为人脾气古怪,不喜欢做人家师父和前辈的,所以说世外高人就是不同。” 说话的是狄印,他欣然说着:“麟仙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厌恶世俗,他会各家武功,也会剑尊门不传绝学「剑尊剑气」,他甚是喜欢贯亭,传授了不少内功心法,所以贯亭这内功深厚有多半是他的功劳。”说着,叹气道:“七年前我死命求他收我为徒,谁知道这怪家伙死也不答应,跑得比谁还快,这家伙才三十来岁,咋就这么固执呢?老头一个,还不让人叫前辈,哼!”说着说着越来气,气的直咬牙关。 葛贯亭不禁淡淡戏谑一笑,道:“麟仙前辈虽然性格古怪,但是为人仗义,若非他的相助,我又岂能练到第四式,所以这世上还是有人不觊觎这本书的。” 狄印与扈力钦异口同声道:“错了,我也不是没有觊觎吗?”两人错愕了一下,四目相交,颇有默契。 葛贯亭会心一笑,道:“对!还有你们两位义兄义弟不觊觎剑谱。”说罢双臂横拍在两个人的肩头上,狄印与扈力钦与之交握双臂,三人眼神相交一笑。 第二十四章 仕途 孟秦飞果然毒性褪去,黑唇变得绛红润泽,额角黑筋渐退成青,黑掌印慢慢消失,直到后来,已然是那通体无痕的后背。 他睁开双眸,映入眼帘得是清丽秀色,光彩照人,被白芒照耀剔透晶莹的萧虹仙,心中起伏起莫名情感。 微微一笑,只觉眼前女子美若仙女,令自己心驰神往,不禁痴痴望着。 萧虹仙被他这痴痴神情看得有些尴尬,心中惊呼。 一向风流潇洒,不外事故,不谙深情的大师兄孟秦飞竟然有如此痴痴眼神。 真让自己难以置信。 白芒渐渐淡去。 萧虹仙尴尬起身,冷冷道:“你救我一命,我也用我宝贝的乾坤石还你一命,扯平了!”说着,神色甚是复杂,不知为何。 孟秦飞听后,微怔一下,,兀自阖眼,暗运内力,方才她所言句句属实,自己体内似乎有着神秘灵力不断为自己修补体内受毒性侵蚀的五脏六腑,不仅如此,还使自己的气息平稳如水,精力源源不断从丹田中涌出,心下暗叹乾坤石的神奇绝妙之处。 抬头看了萧虹仙一眼,见她侧身低首,嘟嘴不语,神情甚是调皮可爱。 想不到这个一向视乾坤石如命甚至不择手段,无情无义的小师妹竟然愿意用自己辛苦所得的白色乾坤石救自己,心中一暖,扬眉一笑,欣然问道:“仙儿小师妹!你喜欢我?” 这一问,令萧虹仙神色大惊,娇颜霎红,冷哼道:“喜欢个屁。”说罢,转身不语。 孟秦飞毫不在意,淡然一笑,问:“那你怎么会把你视若生命的乾坤石给我驱毒呢?” 一说到这,萧虹仙很是后悔,又气又嗔道:“我不想欠你人情而已,你想太多了,我怎么可能和萧音音那个妖媚子争男人,哼!送给我都不要。”扭头,向他吐了吐舌头。 孟秦飞不禁扑哧一笑,戏谑道:“你不是什么都和音音争吗?怎么?男人争不过吗?” “那妖媚子喜欢的男人大都不老实,都是风流的痞子,我才不喜欢她这重口味的呢!况且你们也好歹青梅竹马吧,你娘和她爹不是看好了你俩吗?”口中满是不屑和讥讽,她白了孟秦飞一眼。 孟秦飞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调侃道:“噢!风流痞子!呵呵!那你岂不是注定嫁给一个风流痞子吗?萧戊光就是一个了不得的痞子。” 此话一出,萧虹仙立即怒火中烧,双手捏拳,杏目圆睁,嗔道:“你还敢提那小纨绔啊!早知道我就不把乾坤石白白便宜你这大纨绔了,总之,你们两兄弟都是风流痞子。”说罢,拔腿即走。 一块泛着紫光的乾坤石出现在她面前,孟秦飞用手掌拖着,他淡淡地说:“拿去吧!一个男人如果需要一个女人救,就不是男人了!这个就当我送你了吧,免得你回去没得交差。” 萧虹仙毫不犹豫地拿过乾坤石,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说:“这本来就该是我的,是你夺走的。”说着,往前走了几步,冷笑道:“呵!不对,这不是物归原主,是属于强者的。”她引用了孟秦飞当日所说之话,大有挑衅讥讽之意。 孟秦飞望着她的背影,恻然道:“不要痞子,你要呆子,你真喜欢那书呆子了啊,我的小师妹!” “是啊!我就喜欢呆子,越傻我越喜欢,男人太聪明就不可爱了!” 萧虹仙言语之中毫不留情面,似有讥讽之意,她想到她口中那傻子,心中一甜。 那抹淡绿飘然远去。 ※※※ 流水小镇,夜幕降临,莺啼鸟鸣,却是难掩小镇寂静与祥和。 农家小院却是些许万丈豪情,满桌的饭菜扑鼻而来,狄印一时兴致而来,浩然举杯,敬道:“我狄印这辈子没白活,能认识你们这两个好兄弟,真的是养了几年的猪,终于让我养出头地啦。”说罢,一饮而尽,十分干脆,只见他饮得又快又多,一下子下巴脖子湿了一片,米酒的味道顿刻炸开了一般,弥漫整个房子中,已然盖过了饭菜之香。 这顿饭菜是葛贯亭亲自煮的,自小在家的葛贯亭不但读书采药,还会喂鸡养鸭,烹煮菜肴,样样皆精。 扈力钦也是举杯回敬,更是不顾平时的什么侠门之后的风度,一时变得粗狂,豪迈起来,也是一大碗酒,一下子送进了肚皮之内,湿的前襟一大片,却毫不在意,畅然笑道:“狄印兄,我们其实都是粗人,都是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主,真是相见劳什子的晚啊,小弟我敬两位哥哥一杯。” 语气颇似狄印的粗言秽语,学得也是有模有样,语罢,倾倒一大碗酒,一饮而尽,前襟更是湿上加湿了。 葛贯亭却是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眼睛忽睁大睁小,不禁佩服两人如此潇洒,见两人都干了好几杯进去,自己却一滴未尽,立即有样学样,举起大碗酒,酒水溢出碗外,洒了一桌子饭菜,他从未曾拿过这么大的碗酒,况且自己的酒量却是差的极点,欣然道:“阿印!力钦,贯亭也敬你们一碗。”说罢,抬头欲将酒送进喉咙中,却是太急太快,呛得脖子脸都红成什么囧样了。 狄印见状,开怀大笑,戏谑道:“书生毕竟是书生,怎么学都是书生样,哈哈连喝碗酒还是会塞牙缝,行了贯亭,三岁定八十了,看你这熊样我都快笑死了,你还是小口吃饭小口喝酒啦。”说罢,拿了一个小杯子,为他斟上酒,放到他面前。 葛贯亭见状甚是尴尬,唯有闭眼喝下这小杯子酒,却是觉得酒入咽喉狂辣无比,自家所酿米酒之烈,霎时他从脖子到头顶真是红透半边天。 扈力钦见两个人却是心中满怀豪情,他正色道:“后天力钦就要拜别两位兄长了,西去汴梁,完成光复六空大业。”说罢,眼里尽是不舍之色。 狄印与葛贯亭听后瞬间收敛笑容,满是难舍与默然之色,葛贯亭停箸道:“西去汴梁,为兄愿意前往,况且与冷师兄还有客栈之约。” 狄印马上急道:“你们都西去了,那我岂有干坐的道理,毕竟我也是去过汴梁的,要不让我陪你们去吧,让我这个杀猪焉用宰牛刀舍命陪你们两位君子吧。” 此话一出,两个立刻哄堂大笑,扈力钦竖起大拇指道:“呵呵,狄印大哥,我真是服了你了,从没听过这么搞笑的话。”说罢兀自捂着肚子在那狂笑不止,而葛贯亭虽笑也非他那样的狂笑,只是捂嘴偷笑,笑得脸更加红了。 一句严肃略带命令口吻的一句话打破了这种笑意融融的气氛:“亭儿!离京考日期越来越近了,你也随他们去汴梁吧,给爹考个状元回来吧。”说话的正是负手而来,一脸肃然,但语气却是迟缓的许多的葛贤德。 葛贯亭只要一听,便知说话的是自己的父亲,立即敛容,笑意不在,神色为难,蹙眉吞吞吐吐地道:“可是爹我孩儿不想走仕途这条路人人都说官场险恶亭儿只想终生在父亲身旁尽孝” 还未说罢,只听“啪”地一声闷响,只见那一眨眼间,葛贤德奋力一耳光重重掴在葛贯亭坚毅俊朗的侧脸上,脸上火辣辣的煞红着,而葛贯亭不知道那有多疼多痛,只知道自己的话深深伤到了自己一向言听即从,敬爱有加的父亲的心上了,但自己却无法放弃自己内心的那个侠客梦,心中却是几番痛苦挣扎,双眼刷得红了起来。 只听葛贤德厉声道:“好你个逆子,从你牙牙学语之时,爹就把仕途的希望放在你身上,精心栽培着你,你寒窗苦读十八年,仕途之路就在你眼前,你竟然和我说你要放弃,自从你认识了那个萧丫头后,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什么尽孝?你若是孝顺,就该考个状元回来,那我葛贤德现在就算一命归天也是笑着死的。”说着说着他面目青筋暴露,眼里满是失望与愤慨。 每句话每个字都像锤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击打在葛贯亭心里,回想过去的光阴,父亲把所有的希望确实都是放在了自己身上了。 而方才那句话确实是让父亲彻底失望,突然觉得此刻自己父亲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而自己却是如此的不孝,他朝自己的父亲沉沉一跪,仿佛在征求父亲的原谅,他泣道:“亭儿知错了,我愿意去走仕途之路,无论多难,儿子也会走下去,只要不让父亲失望,亭儿做什么都愿意!” 一句话说得让自己很无奈很违心,可是又有谁知道呢,他心中其实也有一个遥远的梦,但却不是仕途之梦。 第二十三章 白芒 翠林深处,丰草醉露,林荫遮日,玉叶含浆,蔽日荫辉之下走着一女孩。 那女孩二八年华、绿裳翩翩,背影清丽可人,窈窕姿色。 不禁让鸟儿停止欢呼雀跃,静默观赏绿裳挪动。 是的,绿裳背影的影子斜斜地躺在了地上,荫影之下,却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鼓动。 绿裳女孩突然感觉到心中不安,停下了挪动,只觉身后一种不祥的气息向自己逼近,她耳畔早已闻风知觉。 她忽地停滞了清脆地步伐,久久未见其转身。 “丫头!见了前辈还不转身叩拜,真是好生无礼。” 耳畔传来此声,一字一字,声音由远而近,音量有小到大。 声音圆厚有质,显示说话之人内功雄浑,灵力深沉,决非等闲之辈。 那女孩深知此理,咽了咽,喉中胆寒之色,慢慢转身,行动甚是迟缓,但是单手死死按着斜跨腰间的单肩包。 单肩包被这么一按,淡淡泛着白光,从指缝中溢出,寒气逼人。 白光大盛,将那女孩清秀美丽的轮廓照得熠熠生辉。 女孩双眸转动,正苦思冥想逃脱之策,另只手指缝内夹着几根细长的银针。 银针通透,泛着灵气,淡绿袭身,窈窕清丽,明眸灵动,不是萧虹仙又是何人。 她咧嘴一笑,那一笑不是甜美可爱,略带一股邪厉之气。 “前辈既是高人,又何须与我这么个小小无礼晚辈计较,那前辈岂不自讨没趣?”萧虹仙一语之中尽显秽气,语气好不温柔,似乎有叫板之意,若是趁口舌之快的人,早已语塞无语,甘拜下风。 口中前辈之人,一袭血黑之衣屹立风中,面目丑陋不堪,有一半的脸尽是扭曲变形,仿佛是一只蜥蜴紧紧与他半脸血肉相连,红肿之色渐成暗黑,毒气逼人。 他,一头暗黑色的头发,身子被血黑之衣裹得密不透风。 仅存遗漏在风中光里的只有那爬满血筋的手与脸。 “哼!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不与你趁口舌之快。” 厉言之后,他的目光渐渐移到了萧虹仙依旧白光大盛的单肩包,毫不掩饰他贪婪,令人生厌的神情。 “乾坤石!我要,快交出来吧,不然你会尸骨无存。” 萧虹仙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从鼻尖哼了一声,道:“若我交出还不是一个死,那我宁愿和石头一起消失,让你讨不到任何好处。” 说罢,那只按着单肩包的手掌浮起淡淡碧光,顿刻之间,淡碧之光早已覆盖了她全身,她大喝了一声:“撕危仝穴咒。” 碧光大盛,这看架势是要和他同归于尽似的。 他瞳孔瞬间睁大,竟然没想到此女竟然有如此胆色,要和自己同归于尽,脸色微露愕然,道:“好个剑尊门的小邪女,竟然会天巫番外门的番术「撕危仝穴咒」,天巫婆婆是你什么人?” “阴域之界就是邪灵之地,你说天巫婆婆作为鬼灵之首,是我的谁呢?呵呵!那当然是我祖师奶奶。”说罢,神色大变,银针飞掷而出,萧虹仙又拍出一掌,碧光大盛,将先御而出的银针包裹了起来,无枚银针在碧翼的带动下,速度更加快了,如闪电一般,扫向他。 他虽然因为被她的所说之言分了神,但早已察觉此女暗中伏针,用巧言之辞分散他的注意力和警惕性,心中谩骂此女诡计多端。 萧虹仙毫不懈怠,其实她心中胜算不大,只得智取不可力敌,虚掩一招,虚喝了一声:“噬嗑玄术。”单手捻决。 血黑之衣的高人听了“噬嗑玄术”脸色巨变,马上单手掩面,用尽全力,拂袖掀转,红光大盛,四周的草木皆遭蔓延,一切都似乎中毒了,都枯萎死亡,他又一激荡起灵力,又是一番的红芒打了过去,将扫射而来的银针靡灭殆尽之后,他抬头一看,萧虹仙早已消失,才已发觉自己中计了,暗道:“「噬嗑玄术」是如此高阶的番术,这个小丫头岂能学得。”说罢悻悻甩袖。 谷内溪边,湍急之下的横流,从山坡之上倾泻而下,又是一场惊溪动坡的自然美景。 天边两点,如陨石坠落着地,一男一女从天而降。 蓝衣若天一般的男子,英俊不凡,气质文雅,太阳两穴高耸而起。 潘安之容,檀郎之貌,也难掩他血色苍白的那俊俏的脸庞。 这英俊的男子便是当日在运扬村灭猪后巧夺紫色乾坤石,萧虹仙所谓的俊朗师兄。 他拦腰搂着萧虹仙从天而降,而萧虹仙脸色很难看,心中憋屈的很,刚一着地,狠狠推开他,嗔道:“你别以为你是剑尊门的大师兄,就可以随便管我的事。” “你说我孟秦飞管你什么了呢?我的小师妹!”语气中有调侃之意,孟秦飞毫不在意地淡淡一笑。 被他这一笑,似乎还真有什么了,萧虹仙又嗔又怒,羞嗔道:“你!”直着他那直挺的鼻梁,扭身,“哼”了一声,道:“我要你来救我啊!你以为我斗不过那个丑魔头吗?”、 “你似乎高估了自己,而低估了芏教鹰王的实力,你刚才那招用在常人身上,或者可以起到虚张声势的效果,但是你用在他身上,只会逼虎跳墙,让他用尽全力重伤你,哼!这招伴猪吃老虎的伎俩,只能说明你傻。”孟秦飞话中满是不屑与质疑,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萧虹仙听着确实也觉得不无道理,但是听到后面那句话时,火气直冒头顶,嗔道:“姓孟的,你别总自以为是,还骂我是猪,你以为你真那么聪明啊,你不也是笨驴”说着说这转身之际,孟秦飞脸色惨白,猛呕了一口黑血,双眼一翻,直直挡在了萧虹仙身上。 “「七杀毒掌」”萧虹仙抱着他,看到他背部一个大大的黑掌印,怔道。 她想到前面孟秦飞突然出现挡在他前面,可能被红芒打中的场景,心中惭愧,看来这个天天欺负自己的大师兄确实是用他的身体救了自己一命,想到这,却是心中发酸,将孟秦飞轻轻地平放在地上。 只见孟秦飞原本俊俏的脸庞上黑筋蠕动,盘踞在额角之上,甚是可怖。 尽管他已经陷入了昏迷,脸色一番忽黑忽红,黑唇不断在翻卷,似乎在与体内毒性在抗争。 一向憎恨这个可恶的大师兄的萧虹仙竟然对他产生了些许怜悯之心,心中情感暗生变动。 萧虹仙将他缓缓扶起,圆目直瞪于他后背那渐渐深凹下去黑掌印,眼见毒性不断在蔓延,萧虹仙心中无比忐忑与焦急,喃喃道:“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见死不救吗?尽管孟秦飞很讨厌,但好歹是因为我才中毒的。” 心中几番挣扎之下,耳畔想起一句话:“我当然助他向善,《三字经》曰:“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天道酬勤,勤劳与善良的人,上天亦会助他,此谓因果。” 她咬了咬唇,恨恨地说:“算了!我就做一次好人吧,不然那个笨驴子总说我蛇蝎心肠。” 手中白色乾坤石白芒大盛,尽管萧虹仙千般不舍,但还是将白色乾坤石送入他口中。 原本比嘴大上三四倍的乾坤石,竟然瞬间变小,小如药丸,被其吸附进口中。 一股白芒从孟秦飞体内慢慢渗到肌肤纹理,一下子从肌缝之内,毛孔之上射出万束白芒。 白芒将萧虹仙的秀脸照得愈加清丽可人,秀色可餐。 第二十二章 焚书 蓝天依旧在碧云的点缀中那么纯粹的蓝,青树依旧在阳光的的投射下那么的翠蔓,潺潺地流水在蓝天青树的映衬着似乎越发的欢快,在那流淌着,叙说着小镇的魅力。 青衿少年以白巾系发,他站着苍天青树之下,任由天边云朵婀娜,任由树下细叶蹁跹,任由乾坤春风挑逗,他静静地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如瞬间被凝固成雕像,手中拿着一本书,书面是两行字,写着两种文字,一种是汉文写着[剑尊剑气],而另一种是以梵文写的,估计也是同个意思。 他凝视着那本书,释然一笑,心道:“萧夫子,为了不让此书落入坏人之手,危害乾坤,贯亭必须将它付之一炬。”话音甫落,火折子燃起一道微火在微风中闪烁摇摆。 葛贯亭眼睁睁地看着火慢慢将书本吞噬,一烛火焰在他瞳孔里忽大忽小,闪烁不定,但坚定了他内心。 眼看着火焰将书吞噬殆尽直烧到手指时,只见一个人将他的手臂晃了晃,火卷书身的火焰随之摇摇着地,那人使劲用脚将火焰踩灭。 那人俊朗不凡,白净棱角,身着灰色侠客武服,脖间缠围着松软的白色围巾,为他增添了一缕仗剑潇洒的侠客之风,四肢缠好白色绑条,腰间一块绽绿的玉璜在阳光的照耀下,剔透晶莹着显现着“六空”二字,这个年轻人定是六空派掌门扈力钦,他激动地对葛贯亭道:“贯亭你怎么可以烧了剑谱,你不是还未炼成吗?” 葛贯亭毫不在意,瞥了一眼灰烬,幽幽道:“若不烧了,我葛贯亭不知会被多少个萧虹仙骗的团团转却不自知。”眼里浮现无尽幽怨。 “可是萧虹仙她不只是觊觎这天下第一的剑谱,而且还有你体内的乾坤石,烧了也不代表没有人不觊觎你体内的乾坤石啊,若是如此还不如把剑谱留着学完呢,与乾坤石之力相合,你必定是武林翘楚。”说话地是扈力钦,他眼里满是可惜与痛惜。 因为他和葛贯亭不同,他肩膀有着复派报仇的沉重负担,他多么渴望自己也可以有这么一次学到神功的机会,他攥紧双拳,道:“哎这剑谱是许多武林中人所梦寐以求的,有了它,不仅可以匡扶浩瀚乾坤正气,亦可以为苍生造福,难道萧夫子希望你毁了这个救世的宝贝吗?” 葛贯亭心中微起波澜,想到当年萧夫子将书托付给自己时,所说的那句:“贯亭!夫子如今生病了,不能教你,这些日子你便读这书。夫子他日定要拿回来,切记你如今是剑尊门弟子,夫子叫萧尚全。他日习武定要侠义当头。” 言犹在耳,在耳边不停回荡,欲开口说话时,却被人抢先说道:“是啊力钦说得对,你确实太容易轻信人了,总是相信别人的话,你要这样的话,把书烧一百回,也有人有本事把你骗得为她默写下来,再说你体内的乾坤石才是个关键的祸根子,这就是牛不忘吃草,狗改不了吃屎,猫死也要吃腥啊,读书人读书也读傻了,忘了怎么买菜是同样的道理,你太天真了,你难道忘了你小时候怎么被隔壁村的小狗子怎么骗上树偷桃子呢?” 此话朴实之极,其中有所调侃之意,但深意明显。说这话的人不是朴实无华的狄印还有谁? 狄印走上前,轻轻拍了一下葛贯亭不够坚实的肩头,笑道:“以我狄印在江湖闯荡的经验来分析,江湖就是猪圈,你不是只黑猪就别想活,什么猪有什么猪的活法,出卖猪友,装死充瘟,无所不用奇极,目的只有一个:“能活一刻便是一刻。” 扈力钦颇有深意地深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脑袋,嘴角浮起一丝丝笑意,道:“真佩服你的江湖与猪的论题啊,没想到江湖中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就是一群猪在抢着一顿猪食啊,俗气!但俗的精彩,俗的有趣啊。”说罢,不禁错手鼓掌,不知他是在嘲讽还是在赞扬。 葛贯亭却不见莞尔,只是兀自深叹了一声,幽幽道:“江湖在我看来就是一趟水,越走只会越深,走了进去之后就湿了身子,哪有以往乡野的质朴与善良,可能涉了水之后才懂得,走到水边不该用“云深不知处,暗叹水深浅,唯有把剑试”的豪情果敢,让自己去厌恶这趟水。但是“水能覆舟,亦能载舟,”如果不去载一下,人生岂不无趣。” “哎这些劳什子话我是听不懂,反正我不知道什么水啊舟的,我只知道你不但失了身子还失了心儿就对,以我认为啊猪还是吃了才知道好吃还是难吃。”狄印打断了葛贯亭的话头,不耐烦地插话道。 扈力钦不禁大笑,朝狄印作揖道:“我扈力钦真是服了你了,狄印大侠的见地真是掷地有声,比喻恰当啊!”说罢躬身行了下礼。 葛贯亭却置若罔闻,拿出怀里一本封面写着:“诗经”两字的书,翻了翻,瞬间只看到其中写着不少密密麻麻,蝌蚪一般的梵文还有一些文字,扈力钦将书接了过来,也是稍微翻了一下,蹙眉深思不语。 只听狄印思忖道:“贯亭!你的书咋这么复杂啊,以前看时,只有方方正正的字,现在不但如此,还多了些道士符咒的字,这咋回事啊,你出家从道了啊!” 扈力钦摇了摇头,蹙眉道:“不是,这是梵文,诗经里同时有梵文还有周易卦象,贯亭兄果然智慧过人,一招焚书,只怕是掩人耳目吧。”说罢,与葛贯亭四目相接。 葛贯亭眼里充满肯定之色,与之交锋,匪然一笑,点了下头,道:“智慧过人的不是我,是力钦才对,力钦所说不错,既然有那么多人觊觎此书,那我必须将易懂直白的书给焚之,随之造出一本掩人耳目的“诗经”,看似是诗经,却是混合着以梵文为主,汉文为辅的绝世剑谱的口诀。” 扈力钦疑惑道:“贯亭兄你会懂梵文吗?” 狄印替他回答道:“你可不知道啊,他爹爹是一半的西域人,会梵文很正常,他娘也会的。” 扈力钦思忖道:“我只知道在江湖上懂梵文的只有梵音宫一派,你爹爹是西域人会懂,那你娘亲难道是江湖中人吗?” 葛贯亭心下一咯噔,怔然道:“梵音派?”顿了顿,摇头道:“我娘虽是中原人,但是在我出生时便死了,我不知道我娘是否是江湖中人,我只知道我爹爹很痛恨江湖中人,特别是剑尊门,可是我爹不会武功,只是一介文人啊,估计是巧合吧。” 扈力钦听后陷入了沉思。而葛贯亭却在脑海里回想起爹爹教自己梵文种种,但是仍旧疑惑既然已深居大宋境内,经常命令自己考取功名的爹爹,为何又教自己梵文呢,必有深意,却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 狄印得瑟地笑着,眯着眼睛,调侃道:“呵呵!其实梵音宫的女弟子们都很漂亮的,那叫美得赛天仙啊,如果贯亭娘是梵音宫的弟子的话,那贯亭就有那么多漂亮女弟子做师妹,岂不是美得让人嫉妒啊!” 葛贯亭一脸鄙夷的样子,冷冷一笑,道:“我是剑尊门弟子,再说我娘未必是梵音宫弟子呢,况且君子不立危墙之内,不近女色之祸,不存淫邪之念也。”说罢,头雄赳赳的仰了起来,偷偷瞟了他一眼。 扈力钦觉得此话正中下怀,附和道:“贯亭兄此言甚是在理,男儿大业未成,岂能囿于儿女私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更何况六空派未光复,尔等正受北苍狗贼所迫害中” 还未说完,狄印脸色早已大变,虽说扈力钦所说之言前面词语生晦难懂,但“北苍狗贼”四字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扈力钦早已察觉异样,马上改口道:“不对,是奸贼所害,北苍派不是全都是恶人啊。”说罢,僵硬地一笑,用来缓和气氛。 狄印神色顿刻变温和起来,不嗔反笑道:“别紧张,我没生气啦,其实狗贼也无所谓了,我不是养猪的吗,力钦我们既然结义为金兰,我便必须为我兄弟着想才是啊。”说着,哈哈大笑,对葛贯亭道:“你个书呆子,什么君子来女色去的,我觉得儿女私情又不是什么淫邪之念,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难免会喜欢上美女嘛,贯亭啊,下回带你去梵音宫门口溜溜,担保你看到比弟妹不,是比萧虹仙更好看的女孩,是丑母猪还是靓母猪,出来溜溜就知道啦,哈哈!”说罢,哈哈畅然一笑。 但是对于葛贯亭来说,每次说道:“萧虹仙”三个字,都是一根针,狠狠地扎痛着自己脆弱的心房。但是又不可以表现出来,只是附和着淡淡一笑,这一笑中的苦涩只有自己最清楚。 第二十一章 令牌 ※※※ 三日后,葛贯亭缓缓张开眼睛,身体已经好了一大半,可见这乾坤石之功效甚大。他一睁眼,便看见一个身穿灰色武服的男子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葛贯亭看到桌上的水壶,方觉口渴,舔了舔舌头,张了张干瘪的嘴,道:“这位兄台,能否给我倒杯水?”葛贯亭自从萧虹仙走后就大受打击,心身俱疲,难得这次受伤让他痛痛快快地睁睡上三天,乾坤石已经将他的内伤治好了,却无法治愈他的情伤,现下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故手脚有点无力。 那男子闻言立即转身,只见这男子脸长额宽,剑眉星目,长着胡茬子,眼袋很重,眼睛无神,古铜色的肌肤,手上拿着一个紫色面具,他倒了杯水,递给葛贯亭。葛贯亭接过水杯饮完后,盯着他手上的面具,问道:“你是冷” 武服男子带着笑意,说道:“正是,我是冷御臣,师弟果然聪慧。”顿了顿,道:“身体可好些了。” 葛贯亭恩了一声,问道:“我这是在哪?” 冷御臣刚要说话,从门口传来一个特别熟悉的声音:“这里当然是客栈啦,贯亭你好啦,都躺了三天了,也该好啦,还是我身体比你好,中了一箭没死成,你说读书人受那点伤就受不了啦哈哈,还不如我这宰猪的粗人呢!贯亭你身体得养好些,你若早死,我这个可以活一百岁的命不就也得和你一起死了吗?”说话的人正是狄印,他和扈力钦一起从门口走进来。 葛贯亭见他没事,乐不可支,道:“阿印你没事啦!” 狄印拍拍胸脯道:“真没事,现在上山宰猪都没问题啦。”不巧拍到了伤口,他眉毛皱成一团,却还故作强笑。 扈力钦走到前头,说道:“狄印死不了的,冷旗主不但送解药,还用自己的内力替他疗伤啦,当然这家伙的身体底子好,现在壮如牛啊。”说着拍了拍狄印肩头,和他眉来眼去的。 葛贯亭突然起身,对冷御臣鞠躬谢道:“谢谢冷旗主搭救之恩!” 冷御臣温然道:“葛师弟你既是我师弟,我岂有不救之礼。”说罢扶起他。 扈力钦笑了笑道:“你们师兄弟慢慢聊啊,我去拿点吃的,给贯亭兄补充体力啊。”说罢,狄印也凑个热闹,和扈力钦一起去了。 葛贯亭看着二人走后,问道:“你真的是我师兄吗?你的师傅可是萧尚全?” 冷御臣顿了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寒暄道:“师弟,师傅常向我提起你,你且安心养伤,师兄回去之后,定会禀告师傅你的近况。” 葛贯亭喜出外望,笑道:“冷师兄我也想萧夫子他老人家,当年他把本门东西交于我手,我想找个机会还与他,可否带我去找萧夫子。” 冷御臣犹豫半晌,缓缓道:“师兄也正有此意,只是师兄我有事在身不能一同前往,你把身子调理好,带着本门的东西一同去汴梁来找我,汴梁是橙坤席的分舵,师傅的儿子少席主萧戊光在那,见了他后,自会领你见师父的。”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块橙坤席的令牌,塞给葛贯亭,道:“你持这令牌到汴梁一家名为[至坤客栈]就会找到我,话不多说了,我在这耽搁了多日,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说罢带上面具,走向门口。 正好扈力钦与狄印捧着两盘包子走进来,冷御臣作揖道:“照顾好我师弟,二位告辞了,汴梁再见。”说罢,走出房间。 狄印咽下嘴里包子,朝他挥手,道:“咋走了救命恩人,我还没请你吃包子呢?”看着手上的包子,皱眉道:“这可是用我狄家猪肉做的包子啊。”说完,将包子往嘴里一塞。 葛贯亭注视着手上那块令牌上的字念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第二十章 袒护 安修和这下才安下心来,心道:“这傻小子,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不过你身怀两件宝物,非死不可,你岂有护他性命的机会,「艮止无咎剑气」刚劲迅猛,在五招之内就送你下黄泉。”登时面部狰狞起来,袖子嗖地一声,蹦出一把长剑来,口中念叨道:“让你尝尝本席的艮止无咎剑气。”说罢,两腿沉沉向前一跺,轰然响声雷雷,煞有地崩山摧之势。 葛贯亭见来势凶猛,且提气挥剑往前一探,故剑弯力竭,身子不由自主的腾空跃起,凌空翻旋,漩涡般剑气随剑直刺安修和胸口,安修和立定提剑,默念道:“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艮其限,列其夤,厉熏心。” 话毕,剑气大盛。立于胸前,腿稳立于地,站如松,撼不动如远山,剑气幻成一堵山,隐约闪动,婆娑迷离,害的葛贯亭方寸大乱,看不到剑招,剑招瞬间变化难测,带影摆姿。 葛贯亭这下被这幻剑所骗,剑尖刺偏,索性自己的剑力一歪,力道反弹回来,砰砰作响,剑随着自己凌空翻旋形成漩涡之势而遭致借力打力之效,剑身尽数被肢解成一段段的,因支点支撑身体,葛贯亭被安修和发来的赫赫紫气逼得摇摇欲坠。 安修和不知怎么的放弃了刚才安如泰山的剑式,从实招虚出转为虚招实出,可见此人招招阴险,直逼而来的长剑对准葛贯亭颈喉刺来。 葛贯亭见势不妙,立马俯身以手撑地,两腿一摊一合,稳稳地接住了刺剑,安修和随即又出另只空闲的手,幻起剑气,横扫葛贯亭,葛贯亭连忙后翻。 谁料冷御臣见葛贯亭无剑应招,有心相助,便掷了把铁剑过来。 葛贯亭接剑后当即直立胸前,用左手控制持剑右手气流,气流迅速游遍右手血脉,穴位灌倒了剑气,从手指射出,连到剑身剑尖,剑锋大盛,葛贯亭怒喝:“剑震百里。” 剑气连扫平地,形成排山倒海气场,扑向安修和,葛贯亭点地跃身而来,安修和见势甚惧,不敢迎面破招,竟挪步躲闪,结果连爬带滚得闪过剑招。 排山倒海的剑招如千军万马般横扫十五丈之远的铁衣人们,气势汹涌,铁衣人招架不住,尽数一跃五丈,摔倒于地,纷纷铁甲尽卸,只见那十名的铁衣人大口吐血,身上只剩一件掩护下身的裤子。 葛贯亭方知自己失手伤及无辜,愧疚之情益深,连忙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哪料那安修和趁他有所懈怠,抖剑刺来,葛贯亭耳畔剑声大作,转身以剑相挡,两剑铿锵交锋,火花四溅,近身攻招,葛贯亭经刚才之事,已无战心,此接下来连打十招,俱是只守不攻。 眼看这葛贯亭已落下风,扈力钦焦急不安,手心捏了把汗,慌乱道:“糟了,贯亭兄仁心一起,心慈手软,处于下风。” 安修和用剑不停攻他两肋,这下剑招又变了,指缝间袭来的紫气幻成断壁残垣,随着无数长剑飞身而出,在空中如岩石崩裂,一齐荡漾而来,葛贯亭这下犹犹豫豫片刻才知回攻,依然错过了攻克的最佳时机,喝道:“九气连珠。” 右臂九条穴脉中的剑气硬生生地被他逼到指点聚合内力,谁知这剑气适合不听他的命令,反而回弹,他显得有些气血不足,刚想启动乾坤之力帮助自己,可想到方才那些允诺言犹在耳,君子岂能失信,想罢放弃这绝地反攻的机会,用尽全身气力欲逼剑气,皇天不负有心人,剑气随着穴脉奔涌而出。 但说时迟那时快,安修和的紫气早已铺天盖地地迎面袭来,败局已定,紫气重重打在他身上。 他身子打出两丈之外,后头铁衣人纷纷让步,直到他整个身子撞到大树身上才停下来,葛贯亭两腿跪地,口中一甜,一大口血吐了出来,五脏六腑剧痛,身体早无还击之力,似乎失去了重心,整个身体沉沉地趴在地上,幸而体内乾坤之力自觉启动,护住心肺,黄蓝色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全身。 冷御臣在一边看得有些目瞪口呆,眼睛随着一个紫影闪动,眨了下眼皮,原来那紫影是安修和,安修和欲痛下杀手,挥剑向葛贯亭扑来。 扈力钦一见不对劲,不由地多想,拔腿跃来,冷御臣抢先一步,用自己的铁手嵌住了剑身。众铁衣人们见此情景皆上前将安修和团团包围,安修和双目圆睁,气急败坏,弃剑怒道:“冷御臣你想造反不成。” 冷御臣将铁手负背,正色道:“师叔你要杀我师弟,我这做师兄的岂能作势不理。”顿了顿,脸色骤变,愠然道:“师叔既然不顾长辈之谊,同门之情痛下杀手,师侄只能以牙还牙,以命换命。” 话音刚落,众铁衣人们齐齐拉开作战的架势,将弓弩对着安修和。 安修和深知萧雁裘手下这批死士的狠劲,故不敢轻举妄动,怒气暂缓,缓缓问道:“本席主不杀他可以,但他屡屡保护扈力钦,你若阻拦,这触犯门令欺师叛门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冷御臣依旧面不改色,冷然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况且这是橙坤席的地盘,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师叔你要为你的贵命三思而行啊。” 这话大有恐吓之意,这时从四周的树上跃下数十名的铁衣人,执弩待发,阵势吓人,不由人寒栗。 安修和见状,两腿微软,咽了一口唾沫,又气又怕,恨恨道:“好一个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算你狠。”说罢凌空一跃,飞得无影无踪。 冷御臣蹲身扶起葛贯亭,葛贯亭方运用乾坤之力,气色已经恢复了一大半,葛贯亭焦急问道:“你真的不杀力钦了吗?” 冷御臣顿了顿,点头道:“方才师弟所说的仁侠之道句句在理,我深感佩服,岂有伤害他的道理。” 葛贯亭一脸又惊又喜,直直感谢道:“谢谢谢谢”还没说罢,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第十九章 比剑 沉默片刻,安修和似乎抓住了话头,道:“葛贯亭这名字确实听得耳生,你是哪一席席下弟子。” 葛贯亭一脸茫然,搔搔脑袋,当即抱拳道:“何谓席下弟子?恕在下无知藐闻,还请安席主指教。”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冷御臣却目不移视地盯着葛贯亭,眉头顿蹙。 而安修和性子本就急躁,听了这话,总以为葛贯亭故装不知,又惧怕他的剑尊剑气与乾坤石之威,不好拳脚单挑,故忍下气来,耐着性子,硬邦邦且拖了长音道:“本门共有八席,席下各有旗主,每席分布五湖四海,本席主便是紫艮席席主,属地应在陕冀晋之北的辽地,你既是本门弟子,应该知道你师傅何人吧。”顿了顿,心下一咯噔,看了看他,若有所思般,眼睛登时一亮,道:“你是这流水镇人,便属于鲁地,鲁不是橙坤席旗下领地吗?你难道是橙坤席席下弟子。” 还未吐完最后一个音,便看向了冷御臣,陡生胆寒之意,咽了一口唾沫,心道:“原来他是萧雁裘那厮的人,看来是自己人帮自己人,这萧雁裘还派他弟子助我杀扈力钦,那又让他另一徒儿与我纠缠,我这不是与虎谋皮,反被虎咬,咦!不对啊,这小子非萧氏子孙岂能学剑尊剑气,莫不是萧雁裘私相授受,他岂能有如此高深的修为,哼!好你个萧雁裘,仗着你姓萧就如此藐视剑尊门门规,若把这事抖给师傅听,你还有命可活吗,若是有命,也妄想当这门主了,哈哈。。。” 他脸色忽悲忽喜,变幻莫测,被盯得着的冷御臣故作冷静但心中却忐忑不安。瞳孔收缩的更加厉害。 安修和大笑三声,走至葛贯亭面前道:“哈哈原来自家人打自家人啊葛师侄你既是萧师兄的门生那就是自己人。”说罢拍拍他的肩头。 葛贯亭觉得不安,往后退了一步,肩膀狠狠抖甩去他的手,道:“你的意思是冷旗主是我师兄,我是橙坤席席下弟子。” 冷御臣听了脸色稍缓,周围的黑衣铁人也一脸喜色,都盯着这一少年。 安修和从鼻子“哼”出一声道:“既是自己人就必须听从本派的门令,本席主奉门主之令,下令格杀六空门掌门扈力钦,你若在拦,便以欺师灭祖之罪处置,莫怪我这做师叔的手下不留情啊。” 葛贯亭站在扈力钦前面,决然道:“萧夫子曾对我说过‘他日习武定要侠义当头’,六空门受北苍派陷害,被灭满门,尔等又助纣为孽,此等是谓不侠不仁,在下与扈力钦狄印结义金兰,誓要同生共死,我若杀他不助他,是谓不义,尔等伤我义兄在先,欲谋害我义弟在后,我若姑息,亦枉为人,纵使我被逐出师门,我也不做此不仁不义不侠的勾当。”顿了顿,用脚跟撩起地上长剑,道:“毋须多言,要杀连我一起杀吧”此话一出,震撼了很多人的心。 扈力钦眼眶顿红,不禁语塞,紧紧握住他的手,频频点头。 以打坐姿势坐地的狄印中毒已深,半条性命残存,若不是他身体强壮,还有葛贯亭频频输入乾坤之力续命的话,要是常人早已一命归天了,他嘴唇干燥得紧,用尽全身气力,用最小的分贝喊着二人的名字。 二人半蹲身子,握住他无力冰凉的手,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的话,只听他微声道:“力钦我狄印活了这些年真没白活,有你这么个哥们。。。我现在都要死了,师傅的知遇之恩我是顾不着了,师傅要找人杀你,我无法去违背师命,那我也不能不讲哥们义气不是,那我不是白活这一遭吗,我是粗人,啥字都不懂,但我知道义字怎么写,今个儿,我活值了,我就算再剩一口气也得保护你平安阿弥陀佛。。。”还没说罢,狄印脸色惨白,话咽在喉咙里,不吐不快,可是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已经用尽全身气力了,额上的青筋顿时粗暴起来,这下他缓了口气,想续说。 扈力钦截口道:“哥们你若死了,我扈力钦也不会独活,你一定要撑住。”语气有些哽咽,他说罢,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 狄印这会子眼泪也泵裂迸流,葛贯亭看着二人,心中乾坤之力翻腾迸发而出,汇聚到他的胸膛,顿时感觉分外有劲,他将哭成一片的两人紧紧抱住,道:“要死一起死,我们是兄弟嘛,况且男儿有泪不轻弹,死也要笑着死。”话音方落,三人放怀大笑起来。 安修和一脸不耐道:“好了,都别矫情了,一会哭一会笑,还不快受死。”心下暗想:“此下要连打三人,看来我占下风,好在那扈力钦身受内伤,狄印又只剩半条命好活,最棘手的是葛贯亭,幸而他的剑尊剑气还没达到火候,我且以艮止无咎剑气会他一会,实在不行让冷御臣与他缠斗,我再趁机送他上西天。”打完好算盘的安修和,暗自运气内力来。 扈力钦背起狄印,拉开比试的阵势,反掌成拳。葛贯亭一步上前,站在他跟前,道:“你照顾阿印。”扈力钦听后,重重点了头,向后退一步,道:“你要小心。” 安修和双掌瞬间鼓起一团紫气,杀气腾腾,双腕立即往外一扭,紫气幻化成两柄剑。 葛贯亭眉头紧锁,内运乾坤石,激起地灵气慢慢从他五脏从内散发到他肌肤,好几团金蓝浓稠光线从他身上渗透出来形成剑罩将他紧紧包围,可能是方才的义气激发起他体内的乾坤正气。 安修和见这架势,后怕不已,心道:“这家伙不是不会运用这乾坤石吗,难道方才逼他决一死战,导致他无形中激发起他内在能量,可怕,哎!俗话说狗急还会跳墙!”他想罢,立即收起剑招,慌忙道:“且慢师侄。” 葛贯亭散去剑罩,微露喜色,怀着期待之心,问道:“怎么了?” 安修和深深吐了口气,故作镇静,缓缓道:“你既是我师侄,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也罢,我们就比比剑招如何,你若能不用乾坤之力赢本席主,本席主就放弃杀扈力钦。” 葛贯亭沉思许久,只说个“这”字,还拉了长音,犹犹豫豫,顾左顾右的,心中几番想法在厮斗。扈力钦使劲摇头道:“不可啊贯亭兄你若不用乾坤之力,你焉能胜他?” 面露为难之色的葛贯亭犹豫道:“力钦,乾坤之力尚无法控制,他是萧夫子的师弟,若用此力失手伤他性命,我又岂能对得起萧夫子的授教之恩,况且习武就是为了行侠仗义,若让我爹爹知道我连自己的内力都控制不了,伤及他人性命,我爹爹会让我自废武功,以命抵命不可,我亦愧对仁侠二字。若我输了,我也誓死护你性命。” 扈力钦听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十八章 紫艮 阴风阵阵,四周隐藏着一股肃杀之气,静寂可怖。 扈力钦忽然起身说道:“还是回去吧,这儿闷得紧。我搬到客栈去了,过些日子便北上,”朝狄印作揖道:“狄兄!叨唠多日,承蒙照顾,力钦万分感谢,他日重振旗鼓,必当重谢。”说罢转身欲走。 狄印脸上露出不舍之色,双目随着扈力钦的步伐转移,,望着他那孤单无助的背影,感到一阵心酸,扭头不再看他,有一股杀气向耳畔袭来,他下意识抬头,只见一支冷箭迅速向扈力钦背部逼近,那箭太快了,箭身淬上剧毒,谁敢去接箭。 只见那支箭迅速插进了一人的胸膛。扈力钦愕然转身,抱住那人,那人脸色肿青,嘴唇发紫,箭伤处,流出的血呈紫色,扈力钦唤道:“狄兄!狄兄!” 四周骚动,瞬间许多黑色身影从树上飞身而下,黑压压的如树叶滑落坠地,共有十四个黑衣铁人,将他们三人包围,尽管黑衣铁人与黑衣铁人之间有留着相对的间隙,可是从他们身上却散发着嗜血之气,令人陡生胆怯之感,不敢接近,更别妄想逃脱。 个个脸上带着橙色的半面具,遮住了半张脸,个个神色阴沉、眼神空洞无神。全身俱是黑色铠甲,头配暗黑色头盔,几乎是全身武装,手套铁套,铁臂上都着精致的弩,每个弩配上三支淬上毒的箭,各自腰间配备黑色箭袋。狄印身上的毒箭定是其中一人射出,可见个个箭法极准。 这时的气氛森然之极,突然从他们身后走来一人,那人个头极高,身材伟岸,身上打扮基本和他们雷同,只是那人身披紫色披风、脸的上半部分,也就是鼻梁到眼睛全被紫色面具遮住,可见的下半张脸可以用冷峻二字形容。 那人负手而立,死死盯着葛贯亭,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可是却让人感觉到他没有一刻松弛懈怠过,时刻保持冷静和充盈的警惕性。 静默了半晌,那人伸出铁指,指了指扈力钦,道:“有人要索你命,你走不得。”但那人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葛贯亭。 葛贯亭被他盯得都怕了,脊梁骨微微发凉,他提高嗓门,壮壮胆,作揖道:“这位仁兄,请问何人要索他的命,还有仁兄的下属为何要伤我兄弟,我兄弟身中箭上剧毒,还请赐予解药,救我兄弟。” 那铁衣人依旧死死盯着葛贯亭,张了张铁掌,冷冷地说:“奉命而为,无需理由。”缓缓伸出铁指指着半死不活的狄印,“他,咎由自取,无药可赐。” 葛贯亭刚要张口说话,却被扈力钦抢先,他正色道:“阁下是何人,可是受北苍派郗氏父子所派,来取我性命。” 铁衣人冷笑一声,终于将目光转移到扈力钦身上,道:“郗氏父子何德何能,我是受师命而为,其他缘由不得而知。” 扈力钦将狄印背起,紧握长剑,喝道:“那就来吧,大丈夫何惧生死。” 葛贯亭拍他的肩头,毅然道:“力钦!吾兄愿与弟同生共死。”说罢摊着手,悬在半空。 扈力钦重重地、很有力道地与之一握,道了一声“好!” 当两只极有力道的手握在一起之时,突然一只手软绵绵地用结实厚大的手掌将两只紧握的手抱住,“要死一起死,别忘了我!”声音有气无力地,说这话的是生命垂危的狄印,只见他一只眼眯着,一只眼带着笑意的睁开。 铁衣人见此场景,眼神不再像之前那般迷离,眼神闪烁不定。 一道紫芒向那三人袭来,幸好扈力钦灵敏,提醒得当,三人躲闪及时,那道紫芒将离三人十丈处的一棵大树烧为焦土,葛贯亭看后错愕万分,愣愣地从牙缝出逼出“剑气”二字。 一位紫袍男子,那男子穿着一身紫袍,袍前绣有艮卦的图标,图标似两山重叠,男子大约三十三左右,上唇留着紫须,瞳孔时收时缩,一副小人嘴脸,谈不上英俊,眼神煞气甚重,捻着剑诀的左手,刚放松下来。看来此人惯用左手,是个左撇子。 葛贯亭怔怔望着他袍前的艮卦图标,若有所思,嘴里念叨:“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艮,止也。时止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也。” 只见那男子对铁衣人冷冷道:“等他们作甚,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铁衣人脸色依旧阴冷,目视着他,冷然道:“师叔!师侄是奉师命来协助师叔,并非是师叔的下属,无需听命于师叔,况且师侄已将他围住,等待师叔擒命。” 那男子脸色铁青,只能干干冷笑。铁衣人拍拍铁手,十四名黑衣铁人齐齐向后退三步,铁衣人对那男子道:“待命之中,一切靠师叔之能,师侄拭目以待。” 那男子干干冷笑道:“不愧是师兄的高徒啊!”话语中带着几许嘲讽与不甘。” 扈力钦一直都在揣测葛贯亭之语,陷入沉思,心下一咯噔,终于恍然大悟,指着那男子道:“阁下可是剑尊门紫艮席席主安修和。” 那男子捋了捋紫须,将目光投射到扈力钦,从刚才的脸色铁青转为神色和缓,道:“好你个扈力钦,你年纪轻轻,江湖阅历尚浅却能胜任一派之掌,本席本就错愕,今日你能在片刻之间认出本席身份,看来你的阅历不像传闻中那般浅薄,”顿了顿,瞳孔骤然收缩,本长得不面善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恨恨地说:“黄头小儿便有这般见识,姑且不论世家仇杀,欲令擒杀,尔等也不会让你活于世上,招惹妒海。” 话音方落,紫影一闪,风驰电掣间,招招剑气随着他的身形向扈力钦袭来,扈力钦背着受伤狄印依旧躲闪轻盈连夺他数招剑气,可见扈力钦轻功何等了得。 这时葛贯亭见二人缠斗,方露跃跃欲试之色,只见扈力钦只守不攻,边守边道:“安席主招招心狠手毒,欺我这等后生弱冠之辈,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于你。” 安修和听罢,暂缓攻势,冷哼道:“哼!本席怕什么天下英雄耻笑于我,莫说耻笑,倘若群起而攻之,本席俱剿之亦其尤未可,你也不必求命讨饶了,你非死不可。”话音落间,攻势骤猛,双手齐集紫芒形成艮势,紫色剑气势如破竹,如狼似虎般朝扈力钦吞噬。 扈力钦依旧镇定自若,口中默念:“楚棘生之不道蚤,善言仲空无瑕谪。”心中念力抽剑如丝,剑罩白光,扈力钦负背狄印,狄印咬牙忍痛,紧抱扈力钦,大有性命相托之意,二人如蚕丝成茧,厚厚然乎若重剑横空抵白芒之锋,向紫色剑气迎面相拼,可惜毕竟扈力钦内力不抵安修和,才抵了不消一刻,便败于下风,紫色剑气大盛由线变面,突如荷花绽叶,含苞欲放之态,不但将扈力钦攻势消逝殆尽,亦有将扈狄二人包裹之势。 一旁的葛贯亭见形势不妙,岂有作壁上观,见死不救之理,立刻一步作三步,凌空一跃,默念剑尊剑气要诀,反掌击来,欲以一己之力助扈力钦二人脱此困境,那掌着实抵在扈力钦脚板上,须臾间贯其全身,幸而葛贯亭内力雄浑,在安修和之上,此刻形势大变,白芒仗有葛贯亭内力相助反噬紫芒,安修和为保实力,匆匆撤势。顿刻轰鸣大作,扈狄二人皆被甩出芒势之外,葛贯亭见二人齐齐倒地,欲蹲身扶之,岂料方才因撤势而踉跄退步的安修和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小子狂妄。”反掌袭来,葛贯亭听声当下抬头,运起乾坤石之力,黄蓝二芒护身,反将安修和弹出二丈之外,安修和鞋跟硬生生在地上摩擦出一条火线来。 铁衣人见势脸色错愕,不禁脱口道:“乾坤石!” 葛贯亭适才放下心来,扶起倒地扈狄二人,只见狄印气息羸弱,危在旦夕,立马盘膝而坐,给狄印输送乾坤灵气,以保残命无虞。安修和见葛贯亭放下戒备,立即反扑,又怕被乾坤之力再伤,且提气打出七分力道的紫芒,谁知这招却被铁衣人横加插手,拂袖尽灭。 安修和赤目圆睁,目眦尽裂,愠然大怒道:“冷御臣你竟然袒护外人,难道你想叛离本派。” 那个叫冷御臣的铁衣人依旧面不改色,注视着葛贯亭,冷冷道:“师叔此言差矣,此人身怀本门绝世武功剑尊剑气,体内亦有两块乾坤石护身,与本门大有干系,若他是本门弟子,师叔伤他岂不落下个不容本门后生弟子的罪名么?” 安修和听言方有醒觉,回想方才过招,真有乾坤石神奇功效,自己本不是萧氏子孙,无福见上至尊武功剑尊剑气,想罢那冷御臣是萧氏嫡子之徒,定当有其见识,又一心想:“素闻剑尊剑气神功无敌,伤他是小,若反伤己,岂不自讨没趣,且看冷御臣这厮有何伎俩,若能夺取这白面小子身上的两件宝物,那我在剑尊门还要受萧雁裘欺凌与否?”想罢,一副狡黠地笑了笑,定睛看着葛贯亭,眼神颇有垂啖之意。 葛贯亭被这二人的怪异神情看的有些汗毛直立,咽下一唾沫,拱手道:“在下葛贯亭确实剑尊门弟子不假,可未正式典招入册。”顿了顿,转身看了看狄印与扈力钦,正色道:“江湖里有正派邪派之分,想必派中派亦有正邪之分,你二人不分青红皂白,无辜伤人性命,实非正派所为,若剑尊门下皆如此,那在下以做剑尊弟子为耻,故二人为本门盛名以积厚德、以累博望,方为江湖大派、武林名门之统帅之所为。” 二人听罢皆一脸惭愧,不知喝云。扈力钦按着胸口,可能是方才伤及五脏了,他缓缓起身,道:“贯亭兄此言极是,你们若是受郗氏父子所托,杀我以报世仇,那我扈力钦无以咎言,可你伤我狄兄性命实属不该。我定当誓死抗争,以保周全。” 第十七章 盟义 遥山隐隐、孤山几堵、远水粼粼。 青山绿水相思何托,那山那水那草依旧清晰,那淡淡的香、那令人心碎的点滴尽付诸婆娑泪眼中。 莫要回首,那是令人心碎地低吟,鸟语声与欢笑声交织,紧闭双眼模样重影,可怜的少年一声大叫,鸟飞人惊 “又怎么了葛大少爷”持剑的狄印听到叫声,放下剑势问道。 坐倒于树下的葛贯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双眼满是哀愁,他倚在树背上,机械化地摆摆头。 狄印唉了一声,扭头抬剑,对前头持剑的扈力钦说道:“别管他,我们继续。” 扈力钦顿了顿,持剑向葛贯亭走来,道:“贯亭!我们去练剑吧,我教你六空剑法,别想她了。” 葛贯亭幽幽道:“我忘不了她,她依旧在我心里,我可以忘了我自己,但我就是无法忘了她。”他埋下头,恨恨道:“葛贯亭真是枉读圣贤书,竟然连自己的心都无法控制,被她骗走了心,令爹寒心,我真该死。” 扈力钦见他如此懊恼沮丧,刚要开口安慰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欲言又止,刚一低首,却见葛贯亭站起,说道:“不通则痛,何不痛痛快快地活。”说罢,上前夺过扈力钦手中的剑,作揖道:“借剑一用。”扈力钦愣愣的点头,退后一步。 剑光一闪,葛贯亭手中长剑如脱窟蛟龙,一飞冲天,剑气如虹,黄蓝剑气破空而出,如五彩烟火,如霞光四射,如缤纷云彩,此时此景美不胜收。 扈力钦、狄印张了张口,随即在一旁拍手叫好。 葛贯亭手中的剑没有了杀人的锋芒,没有了嗜血的戾气,只有腾龙蛟凤,一道绚丽的风景线,一次凯旋的礼炮,一场绝艳的生命的舞动。 半晌,葛贯亭舞得热汗淋漓,舞得淋漓尽致,舞得痛快酣然。他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大笑三声,挥汗弃剑,毫无顾忌地躺在绿地上,畅快而笑。 扈力钦赞道:“剑尊剑气果然名不虚传,贯亭你真是太厉害了,力钦佩服,我六空派的「六空决」也不敌啊!” 狄印酣然道:“那是啊!贯亭学得可是天下第一的剑法,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见,我现在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说罢,大手大脚、嘻皮笑脸地朝葛贯亭作揖。 葛贯亭站起身来,浅浅一笑,眉间似乎比方才放宽了许多,目视着狄印:“阿印别拿我开玩笑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还有许多不足,还尚需磨练,焉能沾沾自喜。” 扈力钦轻踩剑柄,长剑顺势倒翻,迅速落到他手中,他提剑走来,道:“昔日力钦有眼不识泰山,错把贯亭兄当贼,小弟这数日和贯亭兄相处下来,对贯亭兄的为人甚是钦佩,贯亭兄才是真君子也。” 葛贯亭微微搔搔脑袋,有点不好意思,谦虚道:“何出此言啊?兄弟繆赞了,为兄真不敢当啊!”说罢,憨憨地傻笑。 “行啦!你俩就别寒暄啊,我是个粗人,受不了这客套话。”狄印将双手各自搭在他俩肩上,道:“都是自家兄弟,就别说这些场面话啦,也别咬文嚼字。” 二人听罢,同时悦然单手搭在狄印肩臂,齐声应道:“是啊我们都是好兄弟,以后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狄印乐不可支:“这句话中听,我喜欢。”“以后我们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奶兄奶弟了,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刀子一起挨,有茅坑一起拉,有床一起睡” 扈力钦截口道:“那是当然的了,总之我们生不能同胞,死定要同穴。” 葛贯亭悦然道:“阿印年长,是老大,我次之,力钦最末。以后我们要兄弟齐心,莫失莫忘。”二人重重点头。 三人向苍天齐呼:“以后我们要兄弟齐心,莫失莫忘,若违此誓,天人共诛!”呼声御天,由风声将誓言封印起来。 扈力钦挥剑而起,剑风阵阵,他突剑至前,陡然回剑,剑芒扭转,剑光大盛,他口中念道:“水穿天明处大哀,首空善行无辄迹。”念罢劈腿倒转跃踏双树,步法轻盈如风,眨眼间跃身草坡,如履平地般,他又念道:“楚棘生之不道蚤,善言仲空无瑕谪。” 狄印卖力鼓掌,喊道:“好样的,兄弟你这「六空决」忒好,你这六空掌门做的还算体面。” “有物昆成天地生,善果而已矣三空。”又是一招回马剑,扈力钦猱身跃到平地,道:“「六空决」是六空派的秘传剑法,只有掌门可习,而北苍派觊觎「六空决」,欲夺之而后快。” 狄印听后,怏然不悦,一脸不信,道:“不要胡说,我师傅师公光明磊落,不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哼!好个光明磊落,若不是你师傅师公,我父母就不会惨死,我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田地。”扈力钦一声冷笑,恨恨地说。 狄印似乎失去了理性,愠道:“师傅师公对我恩重如山,你再这么说别怪我翻脸。”说罢,双掌握成拳。 扈力钦紧握剑柄,双眼闪过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开口欲道,却被葛贯亭止住话匣子,只听他道:“好了好了,你们别动气,我们不是好兄弟吗?怎可动刀动枪,应以和为贵,君子动口不动手,以理服人,方是君子本色。” 狄印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道:“够了,讲那么多劳什子的屁话啥用,我不当君子,我就是个小老百姓,谁对我好,我感恩戴德,豁出命了也要报答他们,阿爹常说做人要厚道,我不是你们,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是大侠,我根本不晓得什么礼义廉耻、仁义道德,我只晓得知恩图报,如果他日你真要杀他们,我真的会和你们拼命的。”说罢,双眼泛着血丝,激动地额上青筋暴动,双目透着股倔劲。 葛贯亭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是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狄印,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他怔怔望着他,下意识轻轻唤了一声:“狄印!”声音甚小,只容他一人听到。 扈力钦一怔,好久才缓过神来,道:“人各有志,看来我们无缘做兄弟了。”说罢,抿嘴低下了头,都不敢正视他俩。葛贯亭张了张嘴,见此尴尬的场面,不知该说什么,欲言又止。 三人就这样静默着,突然感觉四周静得有点可怕、有些诡异。 第十六章 情伤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推开家门,映入眼帘的是:葛贤德坐在椅子上,饭桌全是美味的菜肴,一条荆棘斜放于桌旁。 葛贯亭唤了一声:“爹!” 葛贤德立刻握起荆棘,厉声道:“你没去私塾,你去干什么了?” 葛贯亭上前沉沉一跪,低首道:“亭儿知罪。” 葛贤德起身走到葛贯亭面前,冷冷道:“很好。”说罢举起荆棘欲打,一抹剑气将荆棘射飞,是萧虹仙射的,她上前道:“我不允许你打贯亭哥哥,他没错,他一整天来去运扬村除野猪,他非但没罪,反而有功,你不该打他。” 葛贤德坐到椅子上,道:“这事果然是真的,亭儿你会武功,爹不怪你,但你要将你所学的都用于正义之事上,起身吧。” 葛贯亭依言起身。 萧虹仙微怒道:“你明知道贯亭哥哥他干好事,你为什么还打他,你明知道他从不说理由” 葛贤德截口道:“我想看看你是否关心亭儿!” 萧虹仙恍然明白,只听葛贤德道:“都坐下吃饭吧!” 葛贯亭与萧虹仙依言坐下,战战兢兢地动起筷子。 葛贤德边饮边问:“萧姑娘你何方人氏?父母安在?” 萧虹仙应道:“我是蜀地人,江湖剑尊门门人,爹” 葛贤德怔然截口道:“剑尊门?你是江湖中人。”当下抱拳道:“既然你是江湖中人,亭儿就高攀不起,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萧虹仙愕然起身,道:“为什么?你瞧不起江湖中人?” 葛贤德肃容道:“我葛家是书香世家,焉能与武林中人结亲呢!” 萧虹仙顿了顿,满怀自信笑道:“你忘了,我己经和你儿子己有夫妻之实了,若是传扬出去,这书香世家就成了放屁世家了。” 葛贯亭急忙起身,问:“虹仙!你不是说我们没有么?” 萧虹仙小声道:“贯亭哥哥你闭嘴。” 葛贤德微怒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丫头,亭儿说你和他清清白白,你亦承认了,可如今却否认。” 葛贯亭脱口道:“爹!虹仙不是不知羞耻,而是想让您成全我们两个,我” 葛贤德截口道:“你闭嘴!”说罢指着萧虹仙,道:“都是你这丫头教坏了亭儿,亭儿以前从不敢顶嘴的,若是让亭儿娶你进门,那我葛家家风岂不荡然无存。” 萧虹仙怒道:“明明是你把贯亭哥哥教成个大笨蛋、缩头乌龟,你该感激我才是。” 葛贤德脸色铁青,道:“冤孽啊!丫头你别打亭儿主意,明日你便离开,不许逗留。” 萧虹仙气道:“走就走,哼!”说罢转身离开。 葛贯亭刚要叫她,却听葛贤德命令道:“日后你若见她,就别认我这个爹。” 萧虹仙到了房里,一头栽进被窝里,气得都睡不着,突然一只黑色的鸽子从窗户飞了进来。 萧虹仙起身,抓住鸽子,道:“爹爹的鸽子。”说罢从鸽子爪上取下信纸后,将鸽子放走。刚要看信,突然有人在敲门,萧虹仙暂时收起信纸,将门打开,是葛贯亭,葛贯亭说道:“虹仙你别生气,我爹就是这样子的。” 萧虹仙抿了抿嘴,道:“我可没你那好脾气,我恨死你爹了。” 葛贯亭焦急道:“你不能恨我爹,我爹是好人。” 萧虹仙气道:“好人!你那好人要赶我走,你要跟我走,还是留下来。” 葛贯亭为难道:“这我不能丢下我爹的” 萧虹仙截口道:“那你丢下我吧,以后别想见我,我走了。”说罢马上关起门,葛贯亭杵在那儿,道:“我既不能丢下我爹,更不会丢下你。”说罢坐在地上,道:“我守着门口,你就走不了了。” 萧虹仙靠在门上,气道:“整天就想着你爹,我真走给你看。”说罢,拿出信纸,摊开看,信上写着:“剑尊出大事,快速速回来。”萧虹仙看罢,忖道:“剑尊门到底出什么事,爹要那么急催我回去,可我没取得其它几块乾坤石,怎么复命,还有两块在他体内,要么杀他取出乾坤石,要么带他回去,可他决计不会同我走,我更不可能杀他。也罢,回去再说。” ※※※ 翌日,葛贯亭躺在门口睡着了,却被葛贤德、扈力钦、狄印叫醒,葛贯亭起身,道:“爹!力钦!阿印你们怎么来了?” 葛贤德指了指扈力钦,道:“哦!阿印和这位扈少侠来找你,这位扈少侠算是少年侠士,你好好与他聊聊,别和那丫头鬼混。”说到这里葛贯亭急忙转身敲门,敲了半晌。 葛贤德冷冷道:“我看她走了,亏你还在门口守了一夜。” 葛贯亭听罢,用力撞开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葛贯亭失落之感笼罩心头,他双眼顿红,抿嘴道:“虹仙你真走了。” 扈力钦忖道:“怕是昨晚爬窗走了,葛兄她机灵聪颖,不会出事的。” “走就走,她早该离开,亭儿她或许一点都不在乎你,这种姑娘不值得你留恋。”葛贤德满不在乎道。 葛贯亭颓然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放着一张被茶杯压着的信纸,葛贯亭拿起信纸,念道:“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缘相见。” 葛贯亭又默念一遍,疑惑道:“你走了,你留它有何意啊?” 扈力钦看了看这纸条,寻思道:“乾坤浩浩,化石成金。乾坤浩浩,化石成金。莫非是剑尊门至宝乾坤石,难道葛兄体内是两块乾坤石。” 葛贯亭不解道:“若八年前,那块是乾坤石的话,我体内应垓只有一块才是。” 扈力钦摇头道:“不可能,昨日你为我疗伤时,我便感觉到你体内有两股强大的力量,今日才知那是江湖上人人都想得的宝贝乾坤石。” 葛贯亭问道:“乾坤石到底有几块啊?” 扈力钦应道:“共有八块,赤橙黄绿青蓝紫白,听说是剑尊门老祖宗在大雪山上挖出来的聚天地灵气的一大块八彩灵石,后来那老祖宗将其分为八块,分别交给八个徒儿保护,但到了第三代八大席主的时候,这八块全被一人夺去,其余七人全死在那一人手下,不知为何这八块又流失四处,这得问剑尊门门人才能明白。自从八块乾坤石流失四处后,便引起江湖中人纷纷抢夺乾坤石的狂潮,我爷爷的弟弟就是因它而死。” 狄印一时好奇道:“为什么江湖中人都想得到它呢?” 扈力钦回答道:“得一块乾坤石就可得半甲子功力,并可用它助你修成任何神功,得两块自是得一甲子功力,若八块全得,那人便是武功天下第一,其实剑尊门门人得两块最为有利,可助你练成剑气,特别是冠绝武林的「剑尊剑气」。萧姑娘是剑尊门门人,若依那白衣男子之言,她是为了乾坤石才故意接近你,如今她接近不成,惟有作罢。” 葛贯亭左思右想,想到那夜他与她躺在一起,她却喊着石头,再想自己从她包里发现乾坤石时,她是那么紧张乾坤石,他恍然道:“乾坤石!对!她很紧张乾坤石,那一晚定是想吸出我体内的乾坤石,却弄巧成拙,我反而吸了她的乾坤石。我明白了,她是故意接近我,她真得在欺骗我,难怪她师兄会说她会骗我的感情,果然如此,等等,力钦!八大席主到底有几个姓萧?” 扈力钦应道:“共有五位,三位是萧老门主亲子,另二位是义子。” 葛贯亭微微哽咽:“呵呵!她不是夫子的女儿,是我都在自作多情,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原来什么情之所终,缘之所属说得竟是我二人的一段缘、一段情都归于小小的破石头。”说罢,他紧攥心口,一阵阵地心痛,好似几万把铁锤在使劲地锤打着自己心口。 葛贤德恻然道:“算了,亭儿,你忘了她吧,世间好姑娘多得是。” 葛贯亭缓缓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道:“爹!亭儿错了,感情之事该由您作主。”说罢他走到门口,望着天空,苦笑道:“哈哈!有缘相见,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你是在骗我么?”哭罢,心脉有伤,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十五章 梦呓 时间过得很快,现己是半夜。 四人席地而坐。 萧虹仙情不自禁地偷偷乜斜瞧葛贯亭一眼,却见葛贯亭一脸怅惘,闷闷不悦地望着夜空。 狄印见气氛压抑,按捺不住,便随口问道:“贯亭!你怎么来这儿?” “来找你了,狄大伯非常担心,对了!你怎么这么才来呀?”葛贯亭顺口回答,又一时好奇反问道。 “哦!我在来的路上见这兄弟昏倒在地,便带他去看病,他好像受了挺重的内伤,又因疲劳过度、体力不支才昏倒的。所以才来迟,但贯亭啊!你功夫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多了。”狄印微笑道。 “呸!等我身体好了,非毙了你这道貌岸然的小贼不可。”六空派弟子呸然道。 萧虹仙走到他跟前,将他的钱袋和玉璜掷给他,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偷的钱袋、也是我诬陷你的,你尽管找我好了,别牵扯他人。” 六空派弟子站起身来,问道:“姑娘!这么说都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呵呵!当然是因为好玩喽!”萧虹仙随口说道。 六空派弟子气道:“好玩!姑娘怎么可以拿人性命开玩笑?”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喜欢,你管不着。” 六空派弟子猛得举掌打向萧虹仙,萧虹仙随意一掌迅速拍在六空派弟子胸口,这六空派弟子原本身受内伤,就不敌萧虹仙,再被她这一掌,六空派弟子被打倒于地。 葛贯亭立刻上前扶起六空派弟子,只见他胸口插着三枚银针,定是萧虹仙夹于掌上打上去的。葛贯亭实在看不下去,不知哪来得怒火驱使他怒道:“你太过份了,又用银针,还伤一个深受重伤的人,你除了伤人,你还会什么?”说罢盘腿而坐,运功将六空派弟子胸口上的银针逼出,又用乾坤之力化解他的内伤。 萧虹仙扁着嘴,气道:“你又骂我,明明是他先出手打我,你反而是非不分。”说罢转身生闷气。 半晌,六空派弟子内伤好了差不多了,他起身作揖道:“多谢葛兄救命之恩,如今我的伤己痊愈,刚才都是我无礼了,葛兄确实是真君子。” 葛贯亭还礼道:“敢问兄弟大名?为何受此内伤?” 六空派弟子回答道:“兄弟姓扈,名力钦是”还未说罢,萧虹仙截口道:“你是六空派新任掌门扈力钦,不会那么巧吧,你这伤是北苍派少掌门郗天肃所伤。” 扈力钦一怔,道:“姑娘不但脾气大,见识也不小啊!你是剑尊门八大席中哪一席主的掌上明珠,萧姑娘。” 萧虹仙睬也不睬,默不作声。 葛贯亭疑惑道:“席主的掌上明珠?你说虹仙是谁的女儿?” 扈力钦应道:“剑尊门分八大席主,都是剑尊门老门主萧遗阳的徒儿,其中三个席主就是萧老门主的亲儿子,她姓萧,萧老门主是她爷爷。” 葛贯亭心道:“这么说虹仙有可能是萧夫子的女儿。”葛贯亭又问:“请问那三位席主可有子女?” 扈力钦缓缓道:“其中一个无子女,大的一个有一子,另一个有一女。” 葛贯亭心下暗喜道:“太好了!虹仙就是夫子的女儿,我的师妹,可这师妹太顽皮,我要替夫子好好照顾虹仙。” 狄印疑惑道:“等等,力钦你说我的师父郗天肃是伤你和灭你门派的大仇人。” 扈力钦瞠目道:“是啊!你师父郗天肃和你师公那狡猾的老匹夫郗程南都是我扈家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我扈郗两家世代便有仇,郗程南杀了我爷爷,我父亲杀他孙子,你看郗天肃都快四十岁了连儿子都没有,他们又杀了我的父亲,还灭了我六空派,现下北苍派弟子都在追杀我,狄印你是北苍派弟子,你救我一命,我扈力钦从不欠人的,你要杀我,我决不反抗,拿了我,你在北苍派的地位可就愈来愈显赫了。” 葛贯亭立即挡在狄印面前,道:“不行!阿印,虹仙说北苍派的人都是坏人,而六空派才是正义之派,你不能助纣为虐,再说扈兄弟是好人。” 狄印展颜一笑,道:“我狄印并非不讲义气,自然不会伤害力钦喽!不过北苍派对我恩重如山,我也不能叛离呀!忠义难两全,我就当力钦是普通人,见了师父敷衍一下便成,但力钦你要杀我师父,那日我们只能一决高下喽!” 扈力钦笑道:“好!你当我是朋友便好,他日相斗,我决不手软。” 葛贯亭拍了拍二人肩头,道:“就这么定了,今日我葛贯亭能交得一位少年掌门无比荣幸。” 萧虹仙上前走了几步,不耐烦道:“行了,天都亮了,可以回流水镇睡觉吧。”说罢打了一个哈欠。 葛贯亭望了望天空,天亮了一半,道:“那回去再说。” ※※※ 流水镇的中午,葛贯亭与扈力钦、狄印一起饮酒,谈天说地,意到酣时,萧虹仙趴在桌上早己睡着了。 饮罢,扈力钦与狄印回狄印家中。 而葛贯亭背着睡着的萧虹仙静静在街上走着,只听萧虹仙说着梦话:“讨厌鬼,为什么你那么善良,为什么你要欺负我,明明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硬怪我,你真不需要我的保护,那我走了。” 葛贯亭明知她说梦话,却忍不住道:“虹仙你不能走,你是夫子的女儿,我要照顾你,哪怕是一生一世,你要保护我,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是一辈子,可你不能骗我,不能去伤害别人。”说到这儿,耳边回荡起那白衣男子的一句话:“朋友?小兄弟你小心一点,据我所知,我师妹从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男朋友,你别被她骗了,特别是感情。”葛贯亭滞住脚步,心道:“虹仙你真会骗我的感情么?” 此时萧虹仙慢慢醒来,她挣开葛贯亭,从背上跃下来,抱胸道:“你不是不理我么?背我作甚,让我留在酒馆自生自灭不是正合你心。” 葛贯亭拉住她的手腕,道:“虹仙对不起,或许你天生就不是个善良的女孩,而注定就是和你性格相悖,上天让我们相遇,让你改变我,让我改变你。我此生注定被你拴住,我拴在你心里,你拴在我心里。善良也好,狠毒也罢。都可以改变,但你我两人之心决不会变。” 萧虹仙泪眼模糊,当即转身扑到葛贯亭怀里,喊着:“贯亭哥哥你真好!”葛贯亭紧紧抱着她,哂道:“别哭了虹仙!” 两人牵手漫步在这黄昏中,残阳温柔地抚摸着两人。 第十四章 紫彘 这时,一掠身影站在了葛贯亭面前,是萧虹仙,她指间夹着银针如光芒般射进了野猪的双眼,野猪发出痛苦地嚎叫。 葛贯亭怒道:“虹仙你又用银针,你弄瞎了它的眼睛,你太狠毒了。” 萧虹仙心头一震,冷笑道:“狠毒?贯亭哥哥你骂我,它要攻击你,我若不出手,你死定了。” 葛贯亭动容道:“它也有灵性,它不会杀我的,你你真可怕。” 萧虹仙气道:“笨蛋!它体内有乾坤石,你不要命了。” 葛贯亭一愣,疑惑道:“乾坤石?什么是乾坤石?” 在这个时候,瞎眼的野猪撞向萧虹仙,葛贯亭望见了,急忙推开萧虹仙,而野猪冲向了自己。 萧虹仙被推倒于地,望着葛贯亭,双眼霎红,呼唤道:“贯亭哥哥!” 葛贯亭迎面击向冲来的瞎眼的野猪,葛贯亭体内两股强大的力量迸发而出,与野猪的紫光反冲,最后葛贯亭的黄蓝之光将野猪的紫光一寸寸地消磨殆尽。 在这三种耀眼的光芒下,葛贯亭根本无法睁眼,光芒渐消,葛贯亭慢慢睁开双眼,只见前面的野猪竟变成了粉红色的小猪,小猪躺在地上,旁边放着一块发着光的紫色石头,它像星星,温柔地眨着眼睛,葛贯亭注视着那块石头,脑海里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葛贯亭喃喃道:“石头?乾坤石?” 萧虹仙缓缓走到他身旁,问:“贯亭哥哥!你没事吧?” 葛贯亭愣在那儿,自言自语道:“乾坤石?它叫乾坤石,乾坤石到底是什么?” 萧虹仙见他有失常态,也不知如何是好,随即望着那块紫色石头,缓缓上前。 白衣掠过,抢先拾起石头,这白衣男子英俊不凡、脸色沉然,身法稳健、举止文雅,太阳穴高高突起,淡淡一笑,自信非凡,一束长发偷偷从井然的髻发溜出挂于额前,看上去二八来岁,脸庞棱角分明,貌比潘安,俊甚檀郎。 萧虹仙急忙上前,道:“快留下乾坤石。” 白衣男子冷冷一笑,道:“师妹何必,此物我志在必得。” 萧虹仙赔笑道:“大师兄,若你不留下它,师妹惟有得罪了。”说罢举掌拍去,白衣男子毫不畏惧,单手一探,擒住了她的右臂,萧虹仙甚是吃力,五枚银针掷出。 白衣男子单指放出碧烟横扫,银针消磨成齑粉,可见功力深厚非常。 葛贯亭看得傻了眼,这时,狄印扶着那日被萧虹仙害得很惨的六空派弟子走来。 葛贯亭看到狄印又惊又喜,道:“阿印!你去哪了?担心死我了。” 狄印笑道:“我来这儿,可这事待会儿再说。” 葛贯亭一见狄印身旁那六空派弟子,怔然道:“怎么是你?” 那六空派弟子怒然道:“小贼你与那姑娘害得我好惨,要不是我有伤在身,非收拾你们不可。” 狄印嘿然笑道:“哦!你俩有仇啊!等下再算。”他扭头对葛贯亭道:“贯亭!弟妹和人打起来了,她好像处于下风啊!” 葛贯亭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他们既然是师兄妹,为什么为了这石头打起来。” 六空派弟子注视着萧虹仙与白衣男子的打斗,露出惊叹地笑容,赞道:“好俊的功夫啊!”只见萧虹仙将气流从中指和食指发出淡淡的紫色气体,射出时剑气带有浓浓的香气。 白衣男子当即身子纵起,飞身旋转于半空中数下,十指陡转,顿刻地上叶子全哗啦啦浮起,叶子在空中飞舞,白衣男子手掌一抹,叶子尽数似箭雨一样扑向萧虹仙。 六空派弟子看到这里,不由脱口道:“「月影含沙掌」这男子必与剑尊门孟苑真有何关系,而那姑娘使得「碧波剑气」,都是剑尊门的武功。” 葛贯亭见萧虹仙有危险,猱身上去,护住萧虹仙,大喝一声:“九气连珠。”将右臂九条穴脉,各自凝聚真气,于十指扫射出长长黄蓝剑气,三起三落之后,叶子尽碎。葛贯亭左脚作势一蹬,剑气御起,立刻横切白衣男子发髻,白衣男子当即身子后仰方才避过。 葛贯亭转身看了看萧虹仙,见她无恙,心稍宽,当下指了指白衣男子,道:“兄台未免太狠,她是你师妹,你却招招致命。”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小弟弟!你怎知我招招致命,身为习武之人,使得每一招、每一式轻重缓急皆心中有数。刚才那一招只不过吓吓这不知好歹的师妹,全无恶意。你出此言,只怕是你的功夫尚未到家吧。” 葛贯亭愣住了,心道:“他竟然知道我的招式无法收放自如,空有架子,却无基石。这么说他没伤虹仙之意。此人功夫绝顶,招式使得出神入化,无比娴熟。我都不及他万分之一,剑尊门果然藏龙卧虎啊!” 白衣男子话锋陡转,道:“不过你使得却是剑尊门密传之功「剑尊剑气」,不知你师承何派?” 葛贯亭蹙眉道:“抱歉!我不能说。” 白衣男子心道:“此子是本门弟子,内力雄浑、只欠这身手尚须磨练,假以时日,必在我之上。” 萧虹仙对葛贯亭小声说道:“贯亭哥哥!你快叫他交出那石头。” 葛贯亭微点头,说道:“请兄台交出你手中的石头。” 白衣男子举起乾坤石,问:“你想要?为什么?” 葛贯亭望了一眼萧虹仙,抿嘴道:“因为是虹仙的,你还是物归原主。” 白衣男子冷笑道:“物归原主?好一个物归原主,这不是我师妹的,是属于强者的,小兄弟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处处替她找想?” 葛贯亭脱口道:“她她是我朋友,你还她吧!” 白衣男子望了一眼萧虹仙,冷冷道:“朋友?小兄弟你小心一点,据我所知,我师妹从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男朋友,你别被她骗了,特别是感情。”说罢作揖道:“我言尽于此,后会有期。”说完便飞身离去,消逝地无影无踪。 萧虹仙本想去追,却追不上,反折了回来,走到葛贯亭跟前,只见葛贯亭一直在发愣,刚想叫他,他却看也不看自己,走到前面,抱起瞎眼的小猪,摸了摸它的耳朵,幽幽道:“小猪,对不起害你瞎了眼睛,而我真怕我自己的心瞎了。” 萧虹仙似懂非懂,对葛贯亭道:“贯亭哥哥!你怎么了?” 葛贯亭恻然道:“没什么?只是可怜这小猪失去了双目。” 萧虹仙双手叉腰,不悦道:“我知道了,你气我那么残忍弄瞎了这畜生的眼睛,但我不后悔,这畜生没了眼睛倒好,省得以后见发光的石头就吃,坏我大事。” 葛贯亭心中一阵心寒,缓缓起身,略带责怪的口气道:“你你好可怕,为了块破石头就可以不择手段任意伤害别人。” 萧虹仙冷笑道:“破石头?在你眼里的那破石头却关乎我的幸福,如果我真不择手段,你早就死在我的手里,可刚才我是用你口中所谓的不择手段救了你。” 葛贯亭刚要还口,却被狄印用厚实的手掌严严实实地堵住了口,狄印和颜悦色道:“行了!别吵了。” 葛贯亭使劲挣开他的手,脸色微愠,略带失望之感,附着萧虹仙之耳,冷冷一句:“我宁愿你别救我。”说罢立即转身。“你是不是不需要我的保护”在他的转身的一刹那,萧虹仙颤声问道。 葛贯亭顿了顿,脱口道:“是!我或许真不需要你那可怕的保护。”说罢,他心口似被针扎了般的刺痛,他使劲揉了一下胸口,软软倚在树背上。 萧虹仙听了他这句话,双眼通红,心中没个好滋味。 狄印见两人不说话,随意说道:“好了,夫妻俩吵什么架。” 萧虹仙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一拍掌打在狄印脸上,道:“你听着,以后别把我和这笨蛋扯在一起。” 狄印惊愕一阵,捂着脸直说“是。” 此刻林阿豹和他几个兄弟走了过来,朝葛贯亭作揖道:“葛兄弟功夫了得,是林阿豹有眼不识泰山。”他指了指葛贯亭怀里的小猪,问:“不知这只猪该如何处置?” 葛贯亭沉思片刻,道:“林大哥!一切都是那块破石头造得孽,罪不在它,它也为此瞎了双眼,小惩大错,还望大哥善待于它。” 林阿豹皱眉思索,而其他兄弟喊道:“那不成,我们的亲人都死在这畜生手里,一定要血债血偿。” 葛贯亭恻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又造杀孽,蔓延无穷无尽的仇怨,再说它也是身不由己。” 林阿豹心下黯然,叹了一口气,淡然道:“葛兄弟说得对,何必呢!它死了,死去的人能回来么?” 这话一出,众猎人皆颔首。 林阿豹走到葛贯亭面前,诚然道:“葛兄弟若信得过为兄,这猪就交给为兄好好照顾,为兄相信种善因得善果,也算是为死去的妻儿积德。” 葛贯亭悦然地将猪递给林阿豹,作揖道:“林大哥以德报怨,兄弟无比钦佩。” 林阿豹抱着小猪与众猎人释然离开。 第十三章 猪妖 卖猪肉的狄大仁走了过来,满脸焦虑。 葛贯亭见到他,急忙松开萧虹仙的手,上前道:“狄大伯,你怎么了?” 狄大仁愁道:“贯亭啊!阿印这小兔崽子去了隔壁运扬村帮村民打野猪,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就学了那几把刷子,真玩命和野猪斗,大伯实在放不下心,贯亭你帮大伯抓他回来,阿印说你本领比他强,你一定要帮帮他,俺狄家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葛贯亭疑惑道:“狄大伯!怎么回事?那野猪是哪儿来的,有那么厉害?” 狄大仁解释道:“这运扬村最近来得这野猪忒厉害,把运扬村搞得乱七八糟,这野猪听说是山里来的,它还在别的村庄闹腾过,官府也压不住,搞得村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不敢待了,怕是过一些日子要来流水镇了。唉呀!这可怪了,哪有那么厉害的野猪啊!人用锄头一打它,那人就被弄飞了,这一摔就二十丈有余,轻则残废,重则当场毙命,庄稼被它糟蹋了不知有多少,那猪定是妖兽,比人高二丈多啊!” 葛贯亭有些匪夷所思,问:“就一只野猪么?” 狄大仁点了点头,道:“就一只,伤人时还发出紫色的光。” 萧虹仙听这话脸色突变,仿佛想起什么事。 葛贯亭望着她,好奇地问:“虹仙你怎么了?” 萧虹仙缓过神来,道:“贯亭哥哥!那我们去帮狄印吧。” 狄大仁对葛贯亭道:“阿印才刚走,说不定你们这会儿去,能赶上他。” 葛贯亭点头道:“好!狄大伯那我们先走了,我一定会把阿印带回来的。”说罢两人用轻功边走边跑赶着去运扬村。 运扬村,人烟荒无,一片寂寥,只有三十个强壮孔武的青年人拿着捕猎的工具等待着野猪。 葛贯亭与萧虹仙赶到时己是黄昏了。 ※※※ 暮色四合。 一个领头的三十岁、手拿刀叉、光着上身、体格状如牛、皮肤黝黑、一副严正以待的模样、神情黯然的青年人朝葛贯亭与萧虹仙走来,问:“两位是哪里人?” 葛贯亭作揖道:“在下是流水镇葛贯亭,是来运扬村找人的。” 青年人抱拳道:“原来是流水镇的少年才俊,葛兄弟的大名,林阿豹略有耳闻。但不知葛兄弟要找何人,可这运扬村只剩下我们这三十个不怕死的猎人。葛兄弟还是请回吧,若野猪再来,我们担心一打起来,护不了葛兄弟了。” 萧虹仙瞄了一眼他,傲然道:“哼!要你们保护作甚,小小的野猪奈何不了我们。” 林阿豹望向她,微怒道:“小姑娘!口气不小啊!” 葛贯亭急忙拉住怒火中烧的萧虹仙,道:“林大哥!别动怒,这妹子说笑呐!其实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儿,同你们并肩抗敌。” 林阿豹疑惑道:“不对啊!葛兄弟要找的人确实不在这,我们这里三十个都是运扬村的好汉,的确没有你要找的人。” 葛贯亭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你这儿真没有一个叫狄印的人?” 林阿豹摇了摇头。 葛贯亭作揖道:“林大哥!那葛贯亭先告辞了。”说罢,立即转身,萧虹仙拉住葛贯亭,道:“贯亭哥哥!天都快黑了,我们别走,留下来抓那只猪,好么?” 葛贯亭犹豫道:“可那猪很厉害,我怕我们对付不了,再说我们出来太久,爹会” 萧虹仙故意提高嗓门,截口道:“贯亭哥哥!别担心,我俩若连只猪都擒不着,你说这三十只小猫还留在这有什么作为,贯亭哥哥你一向心慈仁厚,你总不希望这三十只小猫被猪吃了吧,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话一出,在场这三十个青年人皆满脸怒色。 葛贯亭原先不明白这“三十只小猫”是何人,以为萧虹仙在打哑谜,现在看看三十个青年人才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刚要说话劝劝她小心说话,却让林阿豹先说:“臭丫头!你说话小心点。” 萧虹仙嘿然笑道:“嘿嘿!你说我是臭丫头,我看你这只野豹能香到哪儿去。”刚说罢,便对葛贯亭道:“贯亭哥哥!是我错了,我们不抓猪,应该先将这只豹的牙拨去。” 林阿豹忍无可忍,举起刀叉,道:“臭丫头!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说罢将刀叉刺向萧虹仙。 葛贯亭当下,一手举起,将刺向萧虹仙刀叉切断,只见林阿豹竟傻了眼。 只听萧虹仙拍手叫好:“贯亭哥哥!做得好。” 葛贯亭对萧虹仙道:“虹仙别闹了。” 葛贯亭朝林阿豹作揖道:“林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小妹无礼了,你别介意。” 萧虹仙瞟了葛贯亭一眼,喃喃道:“谁是你小妹,哼!” 林阿豹顿了顿,赔笑道:“葛兄弟真是高人不露相,从未听闻兄弟会功夫。” 还没等葛贯亭说话,萧虹仙冷冷一句:“功夫?你这种人也知道功夫?” 葛贯亭对萧虹仙道:“你别说了。”萧虹仙重重“哼”了一声。 忽然,狂风袭来。 林阿豹目扫四周,吱会了一句:“野猪来了,兄弟们小心戒备。” 语音刚落,远处密林中的庞然大物渐行渐近。 一只笨重、紫色、庞大的野猪己走入他们的视线范围。 林阿豹领着二十九名青年一边呐喊鼓劲,一边握着家伙冲向野猪。还未伤到它皮毛,己尽数被弄飞了。三十名青年当场就死了十一人,剩余的不是断脚折手,就是深受内伤。只见站起来的有十六人,其中一个便是林阿豹,他的手臂己断了,但毅然走向野猪。 葛贯亭拦住他,劝道:“林大哥!它太厉害了,还是撤退吧,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林阿豹推开他,吼道:“我妻儿都死在它手上,好不容易逮到它,我要跟它同归于尽。” 葛贯亭骇然了,只能看着他过去,葛贯亭本想也过去,却被萧虹仙拦住,葛贯亭说道:“虹仙快让开,我要帮林大哥。” 萧虹仙肃容道:“别管他,他刚才还瞧不起我们,我倒要看他如何应对。” 葛贯亭微怒道:“虹仙你怎么这样子,他是一条人命,我不能见死不救,他好可怜啊!” 萧虹仙攥住他手臂,道:“好可怜?你知道这野猪为什么如此厉害么?你若去了,可怜的人就是我。” 葛贯亭心下一暖,不禁握住她的手,含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死不了。”说罢飞身纵起。 萧虹仙注视着他,恻然道:“傻瓜!永远这么冲动,看来我不能离开你了。” 葛贯亭纵身跃至野猪后面,林阿豹连同十几个兄弟冲到了野猪跟前,正当野猪欲发出紫色光芒时,葛贯亭用半黄半蓝强烈的剑气削去野猪背上绒毛,野猪笨重地转身。而林阿豹等人因葛贯亭吸引其注意力而逃过一劫。 野猪冲向了葛贯亭所栖之树,葛贯亭猛得带着剑气倒立而下,直冲野猪背部。 刹那间野猪绽放出无比浓烈的紫气,就连野猪周围的树木皆被紫光削去半截,整片森林己成半面秃顶了。 葛贯亭身边之树皆纷纷倾倒向葛贯亭,葛贯亭危矣! 葛贯亭己有察觉,无奈身子仰下,朝天将倒来之树依次削成碎片。但下落速度飞逝,他猱身一纵,落到地面,刚一站稳,野猪几欲疯狂地冲了过来。 第十二章 说谎 凉爽的午后。 葛贯亭一人在大树底下,手中捧着书,单手比划着招式,见萧虹仙负手走来,急忙将书藏起。 萧虹仙悦然道:“别藏了,什么书啊?” 葛贯亭咽了一口唾沫,讷讷道:“书!这个我没有普通的。”说得他整个脸红了起来。 萧虹仙扑哧一声笑起来,道:“说谎都说不来算了,不为难你了。” 葛贯亭这才松了一口气,扁着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道:“说谎!为什么你们说得那么好?” 萧虹仙哂道:“好!我来教你说谎,你说你恨你爹。” 葛贯亭挠了挠头,道:“我恨我恨爹呀!” 萧虹仙摇头道:“不行,你要一气呵成,那个呀去了。” 葛贯亭在嘴里反复嘟囔着,摇头道:“我不会,我又不恨我爹,这就是个假话,你能换一个么?” 萧虹仙说道:“你说今天天气好差。” 葛贯亭盯着万里无云,阳光明媚的天空,有些许无奈,蹙眉道:“今天天好天气好差。” 萧虹仙垂头叹气。 突然有人道:“你说我要娶你为妻。” 葛贯亭下意识地说道:“我要娶你为妻。” 萧虹仙愣住了,毫无女儿家的羞涩,转过头去,只见狄印走来,萧虹仙气道:“狄印你干什么!” 狄印调侃道:“帮你们喽!你看贯亭刚才说得真溜哇!好像是在说真心话哦!” 葛贯亭傻笑道:“阿印!谢谢你,我会说谎话了。” 萧虹仙肺都快气爆了,道:“葛贯亭!你这笨瓜还谢他,”“你真得在说假话么?”正色问道。 葛贯亭寻思道:“我我也不知道。” 狄印笑道:“这肯定是真话,贯亭说假话都会结巴,唯独这句不会。贯亭!你还说你和她没关系。” 葛贯亭蹙眉道:“我”却不知道如何辩解,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萧虹仙拔出银针,对准狄印,怒道:“狄印你滚!不然我让你当哑巴。” 狄印对葛贯亭正色道:“贯亭!你什么都可以糊涂,唯独感情不能糊涂。”说罢欣然离去。 萧虹仙恻然道:“贯亭哥哥!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你要记得:违心必诛。”说罢萧虹仙黯然离开。 葛贯亭愣在那,默念着:“违心必诛。”念罢回神便追去。 葛贯亭追着萧虹仙至集市。 ※※※ 集市上熙熙攘攘。 葛贯亭望见萧虹仙,他拉住她,道:“虹仙!我不会说谎,所以那一句是真话。” 萧虹仙甩开他,倔然道:“我就要你说谎,我说过我要改造你。” 葛贯亭蹙眉道:“为什么要改造我,我喜欢这样。” 萧虹仙动容道:“不行!你这样会被人欺负的。” 葛贯亭凝神望着她,淡然道:“没关系,有你在我身边,你会保护我。”满眼尽是深信不疑,似乎已经把自己托付给他了似的。 萧虹仙冷笑道:“呵呵!我凭什么管你,我不可能一辈子在你身边。”说罢遽然避开他的眼神,加快脚步向前走。 葛贯亭急忙追上去,只见萧虹仙偷一位十七来岁、秀气十足的少年的钱袋。 那少年己经发觉,这时萧虹仙拿着钱袋往自己这儿跑,萧虹仙将钱袋塞到葛贯亭手里,葛贯亭糊里糊涂地接了。 少年见钱袋在葛贯亭手里,便硬举起葛贯亭的手,道:“小偷!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偷我的钱袋?” 葛贯亭怔然松开钱袋,傻傻地望了萧虹仙一眼,讷讷道:“我我没!” 路人都停下步子,将这三人围住。 少年将钱袋拿了回来,道:“小贼,无话可说了吧,快跟我去见官。” 这时流水镇镇长走来,道:“小兄弟!我是流水镇镇长兼父母官,有什么事?” 少年指着葛贯亭,道:“这小贼竟偷我钱袋,请镇长治他的罪。” 只见那少年头戴斗笠、双目有神,一副怒色、俊朗不凡、棱角未分、稚气犹存、白净脸庞、剑眉薄唇,侠气凛然,脸色微白、毫无血色,十七岁左右,腰间有块别致通透、价值连城、刻着“六空”二字的玉璜,在阳光下泛着熠熠绿光,真是惹人眼球啊!一身江湖侠士的打扮。 流水镇镇长看了看葛贯亭,惊道:“贯亭!你说他是扒手,不可能。” 少年举起钱袋,道:“什么不可能?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他抵赖,难道镇长要包庇他么?在下是外地人,不要戏弄我,这大宋律法好像在哪儿都有用吧。” 流水镇镇长摇头道:“不不不!小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此人叫葛贯亭,在流水镇声誉极好,人人都说他是优秀后生,他他不可能偷钱袋呀!此事要查清楚些。” 少年点头道:“好!那镇长审审他。” 流水镇镇长问葛贯亭:“贯亭!这钱袋是你偷的么?” 葛贯亭瞥了肖虹仙一眼,道:“我不知道。” 流水镇镇长质问道:“到底是不是?贯亭!你是好孩子,你不能骗我。” 葛贯亭顿了顿,抿嘴道:“是我偷的。” 语音甫落,全场一片哗然。 萧虹仙站了出来,道:“不不是!镇长!我亲眼看见,不是他偷的。” 流水镇镇长问:“姑娘!那是谁?” 萧虹仙刚要说话,葛贯亭用力拉了拉她。 萧虹仙顿了顿,道:“此人是江湖败类,这钱袋是这位葛公子的。此人用了反间计,诬陷葛公子,但这位葛公子心地善良,不愿他受伤害,所以替他顶罪。” 少年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看你和他是同党吧。” 萧虹仙临危不惧,走到少年跟前,夺过他手中钱袋,顺手扯下他腰间垂挂的玉璜,举了起来,只见半璧形玉璜面上刻着“六空”二字,萧虹仙正色道:“他是朝庭钦犯、六空派的余孽镇长还不抓了他,皇上上次受六空派弟子们暗伤,龙颜大怒,派兵围剿六空派总坛,你若抓了他,皇上定会龙颜大悦的。”话音一落,捕快们皆向那少年围了过来,少年气道:“可恶!”说罢掉头便跑。 众人皆追了上去,葛贯亭刚也要去追,萧虹仙拉着他,往无人的地方跑。 两人停下来,葛贯亭疑惑道:“我们为什么不去抓他?” 萧虹仙说道:“我们和他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抓他!” 葛贯亭问道:“他不是钦犯么?他是坏人,难道我们不该抓他?” 萧虹仙解释道:“傻瓜!他虽是钦犯,但决不是坏人。六空派在江湖上也算是大名鼎鼎,但它与北苍派有仇怨,那个北苍派决不是正派,背地里坏事做尽,叫狄印早些脱离它。” 葛贯亭恍然道:“哦!我明白了,是北苍派暗伤皇上,嫁祸六空派,使六空派惨遭灭门,可恶!真要劝阿印离开。” 萧虹仙缓缓道:“听说六空派新掌门年轻有为,他应该会重振旗鼓。” 葛贯亭忧道:“遭了,刚才那兄弟不是被我们害惨了,我们去帮他。”说罢欲走,萧虹仙拦住他,道:“你别担心,此人虽身受内伤,但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 葛贯亭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我死定了。” 萧虹仙甩开他的手,气道:“谢我?明明不是你偷的,为什” 葛贯亭截口道:“我不承认,他就会说你,我不能让你受伤害。” 萧虹仙动容道:“所以你说谎,你不是不会说谎么?” 葛贯亭哂道:“虹仙!我好像被你改造了,我会说谎了。” 萧虹仙点头道:“谢谢你!贯亭哥哥!” 葛贯亭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你说得对,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被欺负。” 萧虹仙心道:“贯亭哥哥!你真是大好人,或许我不该改造你。” 葛贯亭对萧虹仙道:“好了,那我们回去吧。” 萧虹仙抱胸道:“回去,我才不要,你昨天都没陪我玩。” 葛贯亭蹙眉道:“不行,我再不去私塾,爹会生气的。” 萧虹仙肃容道:“爹爹爹你别管他了,你要当叛逆的孩子。” 葛贯亭犹豫道:“可可是”萧虹仙霍然牵起他的手,欣然道:“别可是,有虹仙在,没有人会欺负贯亭哥哥的。”葛贯亭心中为之感动,点了点头,随着她。或许在这一刹那葛贯亭成为勇敢的男子汉,寻到从未有过的叛逆。 两个人牵着手在奔跑,在郊外草地奔跑,青春或许在这时尽情绽放。 第十一章 改造 这时,葛贤德走来,对葛贯亭道:“亭儿!该去私塾了。” 葛贯亭刚要点头时,被萧虹仙拉到一旁,萧虹仙略带央求的口吻,道:“贯亭哥哥!你别去念书,你若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会闷死的。” 葛贯亭为难道:“不行!我不去!我爹会生气的,回来之后,我再陪你玩。” 萧虹仙松开他的手臂,“哼”了一声。 葛贯亭随葛贤德离开后,萧虹仙闲来无事在葛贯亭房里玩。 萧虹仙翻着厚厚的书,在翻时一张纸掉了出来,纸上写着:“我葛贯亭立誓,日后决不让爹爹生气,不让在天上的娘亲死不瞑目,我要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萧虹仙看罢,不禁笑道:“贯亭哥哥!你这辈子只能当个男子汉小丈夫喽!不过,你遇到我,我要帮你变成有理性、有勇气、有叛逆、有脾气、有嫉恶如仇之心的男子汉大丈夫。” 萧虹仙随便翻一下,又找到一张纸,纸上写着:“萧夫子!你去哪了?我想找到你,我己经听你吩咐练成了「剑尊剑气」第一式,可接下来,它太难练了,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萧虹仙喃喃道:“真得是「剑尊剑气」,萧雁裘想干嘛!他对贯亭哥哥为什么那么好?” 一恍眼时间过得很快,萧虹仙感到倦怠,伏案睡去。 刚好葛贯亭回来了,他放下书囊,见萧虹仙睡着了,笑道:“定是晚上没睡好。”当即轻轻抱起她,这时,她怀里突然放出光芒,葛贯亭将她放到床上,从她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石头,葛贯亭望着这会发光的石头,道:“石头?好像十年前我捡得那一块,只是我那是黄色的,真奇怪的石头。” 萧虹仙突然醒来,见葛贯亭拿着自己的白色乾坤石,怔然起身,从他手上抢了回来,怒道:“你干嘛!这是我的,你怎么偷我的石头。” 葛贯亭问:“你怎么也有?” 萧虹仙愠道:“关你什么事!” 葛贯亭见她生气,不再问,只说了一句:“饭做好了,去吃吧。” 刚要离开时,萧虹仙愠色稍缓,肃容道:“你为什么不顶嘴,你这样会被人欺负的。” 葛贯亭淡淡一笑,道:“我为什么要顶嘴,明明是我的错。” 萧虹仙蹙眉道:“不是你的错,你骂我呀!” 葛贯亭坦然道:“我不骂人,爹会生气。”说罢转身离开。 萧虹仙叹气道:“又是爹,他心里只有爹么?” 入夜的葛家小院,葛贯亭在伏案提笔书写着什么。 “咯吱”一声,虚掩的门被悄然推开,但是葛贯亭充耳不闻,仍认真地书写着。 他欣然将刚写完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放在旁处,用砚台垫在底下,然后用笔尖沾了沾砚台墨汁,继续书写着。 一股清香钻进鼻孔,他蓦然抬首,不知何时身旁正立着一位容貌秀美的少女,她朝自己盈盈一笑,兀自挪开砚台,将那张纸举起来细细端详。 葛贯亭微微一笑,又低头认真地誊抄着内容。 “咦,你贯亭哥哥,你为何要将自己文字又抄上一遍的,而且还可以用不同的字体,真的挺厉害的。”聪慧的萧虹仙早已看出了端倪,她竖起拇指,不吝赞美之词,说道。 葛贯亭心生疑窦,突然停笔,问道:“虹仙你从何得知这都是我写的呢,难道你不怀疑我在誊写别人的文章吗?” 萧虹仙将手中那一张纸又整整齐齐地放回原处,解释道:“因为你这书呆子的骨气是不可能去剽窃他人文章的,再者早就听闻住在你隔壁的几个同窗,说你擅长各大家字体,文采斐然。” 葛贯亭朝萧虹仙投向激赏的目光,不由竖起大拇指,赞道:“虹仙你真是冰雪聪明,观人于微。”他注视着自己写的文字,解释道:“其实也并非誊写自己的文章,我只是在自己的文章基础上帮助一位右手受伤的同窗完成这几天的课业罢了。” 萧虹仙疑惑道:“右手受伤的同窗?” 葛贯亭颔首道:“对,我这位同窗还是马大夫的孙儿,他叫马驷,这几天他手臂受了伤,所以他让我帮他完成这段时间的课业。” “哦”了一声,萧虹仙的注意力又被桌案上的一本泛着黄的书册吸引,她刚要伸手去拿时,葛贯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书册拿到怀里,神情闪烁,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对了,你怎么还不睡啊?” 萧虹仙许久才回答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困了,那不打扰你休息咯!”说着她兀自离开,并将他的房门关起,她心忖道:“看他紧张的样,这本书决计不一般。” ※※※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天气和煦。 葛贯亭背着书囊行走在去私塾的路上,萧虹仙亦默默跟在身后。 “虹仙你可不能进私塾,都是大男人在里面呢。”葛贯亭早就发现了她,缓缓转头说道。 萧虹仙冷哼了一声:“哼!谁说我要跟你去什么破私塾的,我只是到处逛逛。”说着她调转方向,转到一个街巷里去。 葛贯亭无奈一笑,刚走几步,来了两个少年,其中一人用绷带将手臂挂在脖子上,还有一人捂着肚子,装出一副难受的模样。 “马驷、二牛?对了,马驷课业我已经写好了。”葛贯亭拿下书囊在寻找着什么,马驷摇头,道:“不急啊,先放你那了,对了有事麻烦你一下啊,兄弟。” 那个叫二牛的少年紧蹙浓眉,依旧捂着肚子,还未等马驷说完,截口道:“哎呦喂,我今天肚子不舒服,都拉了好几次,我跟马驷去马大夫瞧瞧病,不去私塾了,贯亭啊,你且帮我跟葛夫子告一下假。” 葛贯亭满脸担心,关切道:“这自然没有问题,二牛你可要注意身子。” 二牛与马驷互相搀扶着,扭头刚要离开时,二牛扭头,对葛贯亭说道:“对了,贯亭,今儿的课业就麻烦你了。” 葛贯亭点了点头,应道:“好的,你们小心一点啊。”葛贯亭望着这两人走到分叉口不见其踪影后,才兀自摇头叹气,孤身往私塾走去。 一抹青影与马驷二牛两人擦肩而过。 “那个蠢货,着实帮了我们不少忙,他说的话,夫子从不怀疑。” “是啊,这几天在他面前要装出断胳膊的模样,真的是很累,幸好他这几日不去我爷爷那呢,让他先帮我写几天课业再说吧。” “啊,你是谁?想干嘛?” 弥漫着书香味道和郎朗读书声的私塾学堂。 葛贤德依旧在学堂上讲解着书文字。 “啪”地一声,两个身子被一脚踹入门内。 学堂学子及葛贤德纷纷翘首望去,有几个学子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是马驷和二牛吗?” “瞧他们熊样,看来是被人逮住了吧,哈哈。” 葛贤德轻咳一声,一些琐碎的流言顿时戈然而止。 他负手走到马驷与二牛跟前,他们两个人躺在地上,满脸鼻青脸肿的,他们抬头看见葛贤德便知大祸临头。 一抹清丽的身影缓缓款款走来,正是萧虹仙。 “葛先生,这两个人在逃学路上被本小姐一不小心抓住了,本小姐一不小心知道他们恰巧是葛贯亭的同窗,一不小心了解到葛贯亭是非常讲义气的一个好同窗,一不小心从他们嘴里知道葛贯亭有多傻有多好骗、这几年如何帮他们请假、帮他们做了多少课业,都蒙在鼓里,请问作为夫子的您,该如何处置他们呢?”萧虹仙面带笑容,谈笑风生间将整个事情通透且一针见血地道了出来,大有咄咄逼人之势。 葛贤德冷冷瞪了马驷和二牛一眼,这两人大气不敢一出,已经默认了一切。 他目视萧虹仙,对这个少女,葛贤德开始有些刮目相看,他颔首道:“自然会秉公处理,贯亭你出来一下。” 葛贯亭依言缓缓走了出来,但此刻的葛贯亭的目光一直不理马驷和二牛,心中大感失望,仿佛受了晴天霹雳似得,神情呆滞,愣着不说话。 “你轻信他人,不辨是非,现在回家好好反省。” 葛贯亭不再多言,点了点头,颓然离开。 萧虹仙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心疼起来,狠狠瞪了一眼葛贤德,冷笑道:“葛先生如何处置,太过不公,何以为人师表?” 葛贤德漠然不语,缓缓低下头。 萧虹仙追上葛贯亭 “你爹让你好好反省,你真想跑回家好好反省,果然是个好儿子啊!”萧虹仙恨铁不成钢地啐了一句。 葛贯亭滞住步子,转身说道:“我爹说得对,我太轻信他人,不辨是非。” 萧虹仙质问道:“你太过质朴,人家太狡诈,也不能怪你,但你还觉得要“宁可人负于我,我不可负于人”吗?” 葛贯亭颔首,动容道:“自然如此,被人骗了一两次,就对人失去了信任与信心,那太过偏执了,还是要相信的,如果不信任别人,我可能会失去认识到好人的机会,就比如你和狄印,你们不会骗我,不是吗?” 萧虹仙被这话语为之一震,她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说了多少的谎言、骗了多少人,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这是一种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必须拥有的生存技能,可是在这个善良淳朴的少年眼里,这些都太过矫揉造作了。 突然,葛贯亭咧嘴笑了。 这个少年莞尔地一笑,笑容温暖如一束阳光缓缓照入萧虹仙的心田,滋养着心之芽,萧虹仙对这个少年的执着与善良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暗自下定决心:“我若改造不了你,我就不姓萧了。” 第十章 助拳 萧虹仙愕然道:“你是剑尊门的弟子?不会吧,那你师父修为高么?” 葛贯亭蹙眉道:“师父他修为好像很高吧。” 萧虹仙不解道:“好像很高?你能不能准确地回答,奇怪!为什么他没教你半点修为,你修为还那么厉害,难怪昨日见你使得好像是剑尊门的上乘绝学「剑尊剑气」,可我不确定,你使得是什么功法?就算剑尊门弟子,你那师父也不可能传你剑尊门的世代秘传绝学「剑尊剑气」呀!” 葛贯亭被问倒了,支支吾吾道:“这个萧夫子不让我说,总之,那是剑尊门的功法。” 萧虹仙见他不回答,晓得他有意隐瞒,气急了,逼问道:“你说不说,你学得是什么功法?”说罢,匕首己架在葛贯亭的脖子上。 葛贯亭依旧伸长脖子,紧闭双眼,不惧道:“我不能说,我不能不守承诺,反正我也不会撒谎,我不想骗你,你杀了我吧。”说罢,阖上眼睛受死。 萧虹仙收起匕首,詈骂:“你怎么这么笨,你骗我,就不用死呀!哪有人不会撒谎啊!” 狄印解释道:“这不是笨,是耿直,贯亭从小就怕撒谎,你看他阿爹那样,他敢么!” 萧虹仙寻思道:“都你那怪爹害得,怎么教出这么又犟又傻又痴的笨儿子来,”突发遐想:“不行,我要改造你。” 狄印满脸嘲讽、不屑,冷笑道:“改造?省省吧!三岁定八十,除非你杀了他。” 萧虹仙就是不信,撅起嘴,暗下决心道:“我一定要改造他。” 葛贯亭对萧虹仙道:“你既然要住客栈,事不宜迟,我送你去,银子由我付,这是我欠你的。” 语音甫落,葛贤德走了进来,肃然道:“住什么客栈?亭儿!如今她失身于你,便是我葛家未来儿媳妇,走什么!就住客房吧!亭儿!但在没有成亲之前,你决不能与她做半点逾礼之事,否则家法处治,你去整理客房吧。” 葛贯亭欣然点头道:“谢谢爹!亭儿定当听从。” 葛贯亭对萧虹仙道:“萧虹仙姑娘!走吧!” 两人至客房,葛贯亭边整理被褥边道:“萧姑娘!以后你就住这儿了,但你要谨记夜里千万别去我房里,免得不必要的误会。” 萧虹仙哂道:“贯亭哥哥!以后你就叫我虹仙好了,萧姑娘?感觉怪怪的。” 葛贯亭讪笑道:“行!那我们以后就这样叫。” 整理完被褥后,葛贯亭说道:“虹仙!我先出去了。” 萧虹仙点了点头,葛贯亭欣然离开。 萧虹仙坐在床上,心道:“他师父到底是谁?不会是萧雁裘这老狐狸吧!咦!这老狐狸那么狡猾,怎会收这么憨直的徒儿。但凡是萧雁裘的人,决计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萧雁裘,我今日也不必找乾坤石,找得这般辛苦。唉!蓝色乾坤石就这样没了,不行!蓝、黄两块乾坤石在他体内,白色乾坤石在我这儿,而绿色乾坤石则在爹手上。那么另外四块乾坤石到底在哪儿啊?” ※※※ 萧虹仙走到门口,抬头却见葛贯亭与狄印在院子里比武,萧虹仙望着葛贯亭,只见他与狄印双手相搏,狄印笑道:“贯亭!七年不见,你这剑尊门的武功真是愈来愈高,真不知你是有高人指点,还是无师自通。” 葛贯亭一掌击出,道:“别说了,让我这个剑尊门弟子领教你北苍派的「北影神拳」吧。” 狄印应了一个“好”字,便双腕相击,拳臂猛张,瞬间狄印的双拳幻成百拳,拳影相叠,猛一拳夹着拳劲打向葛贯亭的那一掌,葛贯亭见他拳风猎猎、拳劲带刚,刹是勇猛,有万夫莫敌之势,而葛贯亭掌风有劲、无招,无法比之,又不能出剑气,生怕伤了这个兄弟,惟有作罢。谁料萧虹仙突然冒出来,要助拳。 萧虹仙双掌相迎,五指随着掌风而变化,此掌至刚至柔,双掌似水花飞溅,似粉蝶飞舞,掌风散发着淡淡沁人心脾的幽香。双掌又像在画画,上一抹,左一勾,右一弯,下一转。这一会儿工夫早己将狄印的拳劲尽数化去。 葛贯亭在一旁,惊道:“哇!这就是以柔克刚,好厉害呀!” 萧虹仙浅浅一笑,道:“贯亭哥哥!这就是剑尊门的掌上绝学「寒剑幽柔掌」,决不会逊于他们北苍派的任何拳术。” 狄印急忙收拳,抱拳道:“佩服!佩服!我狄印甘败下风。” 葛贯亭走到萧虹仙跟前,道:“虹仙!你也是剑尊门弟子么?” 萧虹仙哂道:“如假包换,我还是你的师姐呐!” 狄印调侃道:“哦!小俩口原来是师出同门啊!难怪你来助拳,弟妹!你真是太不厚道,我和他比划比划,你就来插一脚。” 萧虹仙踮起脚,拍了一下狄印脑袋,道:“谁是你弟妹,你再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狄印故意往后跳了一步,道:“这姑娘刁蛮的很,贯亭你要小心一点啊!” 萧虹仙气得脸色铁青。 葛贯亭走到狄印面前,满脸尴尬道:“阿印!我和她真没关系,你别开玩笑了。” 狄印小声说道:“以前没有,如今有关系喽!贯亭!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朝萧虹仙挥了挥手,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萧虹仙对葛贯亭道:“你想学「寒剑幽柔掌」么?我看你掌上功夫不好,空有掌劲,却无掌式。” 葛贯亭惊讶道:“我真得能学么?” 萧虹仙不怀好意地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你是本门弟子嘛!只要你答应师姐一件事情。” 葛贯亭垂头丧气地摆了摆头,道:“还是算了,我不想答应你一件事情,因为我怕我办不到。” 萧虹仙心急道:“这样还不上钩,气死我了,我一定要改造你。 第九章 家法 窗外的天已经大亮,鸡鸣声,鸟叫声,不绝于耳,而此刻葛家小院却出奇的宁静,似乎发生了些什么。 葛贯亭伏卧在床上,早已血肉模糊地脊背朝上,俊俏脸庞此刻浸满了一颗又一颗的汗珠,萧虹仙打了一盆清水,拧了一条毛巾,边帮他拭掉脸庞的汗珠边歉然道:“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葛贯亭自责道:“不怪你,是我不该带你回来,明知道这男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妥,还一意孤行。”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冷不防地打在侧脸上,脸颊蓦然多了一个红掌印,萧虹仙马上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再次打自己耳光,只听他说道:“我是自做自受,你放心,该负责的,我葛贯亭决不推托。” 萧虹仙松开他的手腕,冷眸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道:“呵呵!负责?我和你都是误会,你用不着负责。” 葛贯亭苦笑道:“误会?那又怎样,就算是,我相信,我爹也决不相信,因为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萧虹仙脑海里出现那一脸严肃的葛贤德,翻了一下白眼,心道:“你这书呆子,有这样的爹爹也是倒霉。”直到葛贯亭把一整句话说完后,她急忙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解释?还承认呢?” 葛贯亭恻然道:“我爹的脾气就这样,他不希望别人狡辩,愈解释,他愈认为我不思悔过,冥顽不灵,反正从小到大都这样,打惯了,也懒得解释。” 萧虹仙越听越对他眼里的这个“老爹”没有好感,甚至有些厌恶,不由动容道:“难怪你喜欢认罪,不是你的错,你也认。” 葛贯亭顿了顿,毫无察觉萧虹仙的神情变化,望着床头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无神,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但很快眼眸闪过一丝坚毅,正色道:“宁可人负我,勿我负于人。” 萧虹仙本就愈想愈气,听到葛贯亭说得这一句话,更是气得直跺脚,冷哼一声:“哼!世间竟有你们这样一对父子,不是应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于我才对吗?”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恨恨地道:“你爹太不讲理了,当爹都这般可恶,不行!我要给你讨个公道。” 萧虹仙说罢欲走,葛贯亭伸手拉住她裙角,劝道:“你别管了。”说罢,对狄印道:“阿印!她以后便住你家,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狄印突感为难,犹豫道:“不成啊!她是你的相好,我的弟妹,怎么可以住我家?很不方便啊!” 萧虹仙气道:“什么相好?什么弟妹?我和他没半毛钱瓜葛,我不住你家,我住客栈。”说罢,藕臂环胸,一副傲然的姿态。 狄印赔笑道:“弟妹别生气,还未自我介绍呢!我叫狄印,和贯亭从小一块长大,死党就是这样练成的哩!” 萧虹仙背对这两人,气哄哄地说了一句:“关我屁事。” 狄印知道这女子性情乖张泼辣、喜怒无常,不是好惹的主,他将注意力投向葛贯亭的背部,不由伸手上去。 只见狄印轻轻撕开葛贯亭那件与血肉粘稠在一起的单衣,在撕掉的那一瞬,葛贯亭不禁惨叫,狄印看着葛贯亭背上那纵横交错的鞭伤,血水从它那儿淌流出来。 萧虹仙听到葛贯亭的惨叫声,悄悄转过身来,看到背上血肉模糊的伤痕,竟情不自禁用毛巾轻轻地拭去浓稠的鲜血,在那新伤之处,隐隐可见那旧疤,这十多年来葛贯亭几十次被这样责打,萧虹仙不禁拭着伤口。 葛贯亭身子几次疼痛挣扎般的颤动,萧虹仙不禁凝望葛贯亭,只见他死死咬着被单,生怕自己遏制不住再叫出声来,而他两只手掌紧紧攥着被褥,几欲要撕裂被褥,萧虹仙被他触动,左手伸过去紧紧握住他的手,独自忍受痛苦的葛贯亭感到一丝温暖,他亦紧握萧虹仙的手,他偷偷望了萧虹仙一眼,萧虹仙也望向他,葛贯亭露出浅浅地微笑。 萧虹仙小心地拭着伤口,葛贯亭手攥着愈紧,萧虹仙好像也感受到痛楚,但也只是一会儿,很快葛贯亭的手愈握愈轻,他不想伤害她。 未几,伤口己上好了药,葛贯亭披上衣服,他的脸色也渐渐转好,萧虹仙感叹一句:“世上怎么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葛贯亭默然,淡淡一笑。 狄印恻然道:“甭说了,弟妹,他阿爹再怎么打他,贯亭也决不会埋怨半句。” 萧虹仙狠狠跺了一脚,气道:“葛贯亭!你是白痴,还是傻子呀!别人打你,为什么不反抗!” 葛贯亭目光依旧柔和,毫无恨意,淡然道:“爹做事总是对的,做儿子的,不能违逆。” 萧虹仙气得直跺脚。 狄印见她生气的样子,甚是好笑,道:“弟妹!你不知道,贯亭耐性好,别说他阿爹打他了,就算是别人欺负他,他也决不伤害那人。” 萧虹仙冷哼了一声,白了葛贯亭一眼,恨恨道:“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天底下就属你最怪,哼!” 葛贯亭依旧不为所动,扭头对狄印道:“阿印!你这七年来过得如何?” 狄印应道:“你还别说,太好玩了,北苍派的功夫可俊了。”边说,边双手比划了两下。 萧虹仙截口道:“北苍派?你是北苍派弟子,你师父是郗程南?” 狄印摇头道:“不!那是我师公,我师父是郗天肃。” 葛贯亭哂道:“七年前,北苍派老掌门郗程南之子郗天肃云游至此,与阿印一见如故,认定他是练武的苗子,便收他为徒,就这样阿印一去北苍派学艺就是七年,他可能今日才回来,还未休息,天还没大亮就来找我,想给我个惊喜,而我反而给他个惊喜了。”脸上的苦涩藏也藏不住,兀自苦笑了一声。 狄印拍了怕他肩头,感慨道:“七年了,你还是没变,倒多了个相好,七年前,要是你那年跟我一同去,拜入北苍派,你就不会被你爹责打。” 葛贯亭淡然道:“阿印!你是知道我只有一个师父的,我岂能另投别派,再说我爹讨厌我习武的。” 狄印笑道:“你爹糊弄一下就成了,可你那师父都失踪了,你还念着他干啥!” 葛贯亭肃然道:“你不能这么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狄印冷笑道:“一日为师?他可没做过你半个时辰的师父呀!” 萧虹仙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好奇得很,疑惑问道:“他师父?到底怎么回事呀?” 狄印应道:“他师父受了重伤,不知为什么就收他为徒了,可半点本事没教,可贯亭依旧认为自己是剑尊门的弟子。” 第八章 窥石 ※※※ 流水镇药铺。 葛贯亭按马大夫的方子抓药、煎药,忙了好一会儿,药终于煎完。 葛贯亭小心翼翼地端着药汤递给躺在榻上的青裳少女,青裳少女转过螓首去,不愿搭理他,并且“哼”了一声。 葛贯亭歉然道:“对不起!是我冒犯了,若不如此,姑娘就要一瘸一拐地下山,那要走到何年何月,是葛贯亭枉读圣贤之书,姑娘不要任性了,就当我欠姑娘的,你服药之后,葛贯亭任打任罚,但姑娘请别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一旁慈祥和蔼的灰袍老者正是马大夫,他着实看不下去,劝道:“小姑娘!你听爷爷说,贯亭这孩子心肠好、绝对是正人君子,他爹是流水镇有名的夫子,家教极好。要不是他早些送你过来,恐怕你就没命了。你别怪他擅自点你穴道,那是事态紧急,你若要怪,便怪老夫吧,他的点穴之术都是老夫教。” 青裳少女截口道:“老爷爷!我不怪他了。”说罢,夺下葛贯亭手上的汤药,蹙眉一饮而尽,葛贯亭见这少女干脆饮药的豪迈模样,让他不禁对女子生出了另一番看法,原来女子也可以比男子更豪爽直率,不由暗暗对她称好。 马大夫捋须淡笑,对葛贯亭道:“贯亭!你好好照顾她,老夫去忙了。”马大夫欣然离开。 青裳少女对葛贯亭道:“喂!你我不怪你了,或许你这人口碑太好了,但你还是小色狼。对了!你不是说你不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么?为什么你要杀毒蝎子,坏蛋总是说一套做一套。” 葛贯亭坦然道:“不是的,天地之间有正邪之分,毒蝎子太可恶了,我不允许它再害人。嘿嘿!好像又是情急之下做的事。”说罢他搔头傻傻地笑 青裳少女见状也被逗乐了,不禁甜甜一笑。 葛贯亭见她突然一笑,心中无比温暖,但想到十年前的萧尚全,笑容骤敛,幽幽道:“十年前,若是我这般大,我也可以背萧夫子去看大夫,他也不会失踪。” 青裳少女疑惑道:“你说谁失踪?” 葛贯亭垂首不语。 青裳少女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你有没有捡到过一块椭圆形很漂亮的石头。” 葛贯亭沉思片刻,道:“有,我七岁那年捡到过一块黄色的椭圆形漂亮的石头,不过它好像在我体内,每次它都给我神奇的力量,它可以帮我练功、又可以助我疗伤。”说罢,他撸起袖子,指着右臂的一道伤疤,道:“它它就从这里进去的,很不可思议,对了!你也有这个么?” 青裳少女摆了摆头,心道:“完了!黄色的乾坤石跑到他体内了,一定要想法子拿出来,不然我怎么向爹交代。”顿了顿,道:“你刚才说你欠我的,我现在不想回家了,我想住在你家。” 葛贯亭截口道:“不行!你住哪里都可以,惟独我家不成,我爹不喜欢外人来我家,更别说住了。” 青裳少女蹙眉道:“我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叫我怎么回去,总之,是你欠我的,你不能食言,你不但让我住你家,你还要带我去外面玩。” 葛贯亭沉沉吐了一口气,道:“好吧!那你偷偷住我家,但你一定要听我的话。” 青裳少女喜道:“好好!贯亭哥哥!你真好。” ※※※ 深更半夜,,葛贯亭带着青裳少女爬墙进入自己屋里。 葛贯亭点起油灯,原本漆黑的小屋顿时亮了起来,他声如蚊蝻道:“我爹己经睡了,我们要小声点。” 青裳少女观察了一下四周,道:“就一张床,你不会叫我和你一起睡吧。” 葛贯亭边铺床边道:“你睡上面,我睡下面。” 青裳少女舒了一口气,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灯熄夜静。 葛贯亭躺在地上,青裳少女睡在床上。 一个不眠的夜晚,习惯一人睡的葛贯亭久久无法入眠,便突然朝青裳少女发问:“对了!你叫什么?” 青裳少女冷冷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葛贯亭坦然道:“你知道我名字,而我却不知道你名字,不公平。再说你不希望我总叫你-你吧。” 青裳少女想了想:“这也是。”“好!我告诉你,我叫萧虹仙。”温然道。 葛贯亭喃喃道:“你也姓萧。” 萧虹仙疑惑道:“谁还姓萧?” 葛贯亭应道:“哦!我的师父也姓萧,嘻!我跟姓萧的挺有缘的。” 萧虹仙瞥了他一眼,啐道:“谁跟你有缘了!” 葛贯亭不惯顶嘴,只得闭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辰时,窗外的天蒙蒙亮起。 葛贯亭早已不自觉睡熟了,而萧虹仙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她心里在筹划着:“我己出来有一月之余了,才找到两颗乾坤石,爹叫我三个月之内寻得五颗乾坤石,时间不够了,我必定完不成,若完不成,我一辈子的幸福都没了。” 她掂了掂手中微微发光的蓝色乾坤石,然后宝贝地放到怀里,心忖道:“乾坤石有灵性,互相吸引。有了,用另一颗乾坤石将他体内乾坤石吸出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想罢,悄然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葛贯亭旁边,只见葛贯亭睡得很沉,脸上挂着憨憨的微笑。 萧虹仙见他的笑容,微微咧嘴,道:“这个呆瓜肯定在做自己的美梦了,但挺可爱的。”说罢,小心翼翼地蹲身掀开他的被子,正好他是侧躺,右臂向外,萧虹仙找准了右臂那个伤疤的方位,从怀里抽出匕首,往伤疤的方位划破了一道口子,这时袖子破洞了,那条疤清晰可见萧虹仙欣然拿出蓝色乾坤石,此刻蓝色乾坤石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将蓝色乾坤石紧紧贴于伤疤,光芒愈甚。 在这关键时刻,葛贯亭突然翻动身子,下意识地将萧虹仙紧紧抱住,萧虹仙愣住了,而她手上那块蓝色乾坤石早己被压在葛贯亭的手臂之下。这时葛贯亭猛然睁眼,见到萧虹仙躺在自己身旁,自己还抱着她,葛贯亭诧异地叫了一声“啊”。 萧虹仙终于恢复状态,更是吓了一条,猛得推开他。 葛贯亭愕然道:“你你怎么躺在我旁边?” 萧虹仙顾不得解释,瞅了瞅他手臂与地铺上,那块蓝色乾坤石早己不见踪影,萧虹仙紧攥他手臂,慌张道:“乾坤石!怎么没了?” 葛贯亭茫然道:“什么东西没了?” 萧虹仙急道:“我东西在你身上没了?” 葛贯亭见萧虹仙如此紧张这东西,便脱下衣服寻找。 忽然,“嘎吱”一声,门被人推开,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四十多岁,长出稀稀疏疏长胡子的葛贤德。 葛贤德撞见自己的儿子光着膀子,房里还有一位来历不明但貌美的姑娘。自然脑子里飞速流转着各自疑惑与故事,此刻的葛贯亭己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葛贤德脸色铁青,双颊青筋暴跳,怒道:“葛贯亭!” 葛贯亭猛然起身,错愕不己,哀怨地喊道:“爹!” 话音刚落,葛贤德早己迈步走到葛贯亭跟前,猛抬起手掌,重重地掴在葛贯亭的脸上,这一巴掌如巨雷般敲响于葛贯亭心间,葛贯亭此刻感觉到完好的心碎了一地,他不只听到巴掌声、还有心口在滴血声。 这一巴掌打得葛贯亭几欲摔倒,幸而萧虹仙在身旁扶住他。 葛贤德望了萧虹仙一眼,厉声道:“穿好衣服到厅堂来。”说罢负手悻然出去。 葛贯亭重重推开萧虹仙,兀自跌坐到地铺上,双眼通红。 另一位二十岁男子走了进来,问:“贯亭!她是谁?七年不见,你都有了相好,怎么没通知兄弟呀!”他幽幽叹气道:“哎!你这下死定了,我也帮不了你了。” 葛贯亭喊道:“阿印!你别说了,我和她也不知怎么躺在一起,这连我也不明白。” 葛贯亭穿上衣服,萧虹仙颇为内疚,对他说了一声:“对不起!” 葛贯亭默然不语。 葛贯亭、萧虹仙、狄印来到厅堂,只见葛贤德手握着长满刺的荆棘。 葛贤德肃然道:“这女子是何人?你和她什么关系?” 葛贯亭坦然应道:“她叫萧虹仙,我和她是朋友关系。” 葛贤德冷笑道:“朋友关系?呵!胡说八道,想必是姘夫姘妻关系吧!葛贯亭,我对你很失望,你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这按镇里的规矩是要进猪笼的。” 萧虹仙傲然道:“什么破规矩?别说我与他清清白白的,就算有,男欢女爱何罪之有!” 葛贤德冷冷道:“清清白白?小姑娘你是外乡人你不懂,这是人伦礼教,你父母也该教过你些吧。那你定是受这畜生诱骗,我不怪你,都是我教子无方,坏了姑娘的名节,他日定当登门提亲。” 萧虹仙冷笑道:“提亲?呵!我和他真没什么,一切源自于误会。” 葛贤德微怒道:“萧姑娘!不必在包庇我这孽子,总之,我葛家会负责到底,还你个公道。” 葛贤德挥着荆棘,道:“葛贯亭!你不但违反我定的家规,还辱了圣贤之训。我岂能姑息你,受罚吧!” 葛贯亭沉沉一跪,道:“爹!亭儿这次错得太厉害了,你罚吧,亭儿别无怨言。”说罢闭眼,咬牙,硬生生地承受了这二十下,他没哭,没叫,坦然受罚。 萧虹仙眼睁睁地看着这二十下打在葛贯亭背上,每一下都是皮开肉涨,但她也看到了葛贯亭的坚强,她由衷钦佩于他。 打完之后,狄印与萧虹仙一起扶葛贯亭回房。 第七章 青裳 荏苒七载。 碧云蓝天,青树翠蔓,小河淌淌,叮咚作响。 有一十七岁的少年穿梭其中,身着棕衣、青巾系发、飘逸洒脱、似儒非儒、眉宇间荡漾着一股乾坤正气,炅炅双眼略带文气,但毅气更甚。 背着一个药篓从独木桥上穿过,双手不知在比划些什么,他一直沉醉于自己的世界。突然,右手朝前一挥,碧烟从他无名指与食指射出,转瞬汇成一条黄色剑气,顿刻他嘴角扬起浓浓笑意,他猛一腾空跃起,拍打双掌,用最直接的肢体动作来表达此时此刻他内心的喜悦,满满的成就感洋溢在他清俊的脸庞上,忽然他“耶”地一声,喜道:“我终于练成「剑尊剑气」第四式「六气剑横」了。” 快乐之余,无意中朝前一瞥,不禁喜色骤消,剑眉微蹙,大步上前,自责道:“哎呀!葛贯亭!你太过份了,伤及无辜。”原来那股剑气射到了前方小树,此刻树己成为一块焦土。 葛贯亭急忙蹲下身子,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树儿!葛贯亭一时鲁莽,哎呀!都怪我太笨了,都十年了,至今才马马虎虎练成四式,这四式亦没至炉火纯青的地步,收放无法自如,才坏了树儿数十年修为,真是罪过罪过呀!虽说期间有麟仙前辈给我指点一二,但人家也不能与夫子那般手把手的教。若是萧夫子在我身边,我或许不会如此这般不济。”说罢脱下药萎,从药萎中拿出一把旧铲子,麻利地将焦土翻开,挖了一个土坑,从怀里摸出两颗豆大的种子,放进坑中,然后再用铲子翻土将其掩埋了起来,再从药萎中拿出水袋,边浇水边闭眼赔不是地说:“树儿!树儿!快些长!快些长!葛贯亭向你赔罪了。” 语音甫落,右侧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呵呵!一个大男子做事这般婆婆妈妈,说话这般神神叨叨,心肠这般软软弱弱的真是没出息的家伙。” 葛贯亭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十五岁秀美的淡绿青裳少女坐于大树树干之上,两腿不自觉地摆晃,神态悠然、眉似远山、秀气可人、倾城姿色、秀色可餐、如水眼眸、花季之年、姿容未见稚气,斜背着单肩包,脸上挂着花一般的笑容,笑涡飞扬,笑容充斥着自信,观者不自心中愉悦,她如一只美丽的青鸟在树枝上憩息。 此女可称貌如仙子、慧堪大海、信似汪洋。 葛贯亭仰首之际,清新之感扑面,直愣愣注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理了理头绪,赔笑道:“姑娘!此言差矣,你可知仁者无敌一切生灵皆于我平等,我当之于友爱之,方才是我无心之失,伤它性命,理当赔罪。” 青裳少女白了他一眼,兀自打了一个哈欠,用慵懒的语气说道:“成,那你要以死赔罪,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若是道歉有用的话,官府拿来干嘛用呢?” 葛贯亭被她说得,白净的俊脸变得通红,知道此女牙尖嘴利,故意羞辱于他,但是细细咀嚼她的话语,虽然直爽但不无道理,可是若真的要以死赔罪,这着实让葛贯亭有点为难,让其不知如何应对,一时竟语塞,顿了顿,正色道:“姑娘所言虽不无道理,但以命抵 命与以暴制暴二者并无区别,不如以德报怨 青裳少女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呵呵!你个书呆瓜,人心险恶,以德报怨太过妇人之仁,还不如以暴制暴来得痛快,但凡有一日,若有人要杀你,难道你还苦口婆心劝他助他不成?” 葛贯亭欣然道:“我当然助他向善,《三字经》曰:“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天道酬勤,勤劳与善良的人,上天亦会助他,此谓因果。这三岁的孩童都懂,姑娘你不会不明白吧。” 青裳少女听后,脸色骤变,杏目圆睁,愠道:“姓葛的书呆瓜,你敢骂我,你找打。”说罢,从树上跃下来,粉拳直打向葛贯亭面门,葛贯亭挪步避过,急道:“姑娘停手,是葛贯亭失言了,这就向你赔罪。”说罢立即躬身作揖。 谁料青裳少女不肯罢手,双掌击来,葛贯亭踉跄后退,道:“姑娘!你这般不讲理,那葛贯亭便失礼自卫了。” 葛贯亭迎面相抵青裳少女双掌,岂料青裳少女化掌变指,指间扫出数十根银针,葛贯亭见势,无奈两臂交叉,再分开横扫向前,喝道:“气血天池”。体内真气自天池中放出,随着经脉从中衡射出无形气体,如浪花般向青裳少女扑去。瞬息那些银针皆受气体牵引,一同射向青裳少女。葛贯亭知自己出招过重,当即猱身跃起,至青裳少女身旁,将她抱起跃到一旁,岂料青裳少女一掌不重不轻打在葛贯亭胸口,葛贯亭胸口发闷直疼,血液翻腾,喉间一甜,猛呕一口血,按着胸口,蹙眉道:“你这姑娘怎这般无礼。” 青裳少女又羞又气,道:“你才无礼呐!枉你饱读诗书,难道你不懂男女有别么?”顿了顿,玉容上乍然泛起红晕,她不禁脱口啐道:“你个大色狼、斯文败类。” 葛贯亭蹙眉作揖道:“对不起,又是我的错。”说罢单腿跪地,暗运体内乾坤石之力为自己疗伤,慢慢化去伤痛。 青裳少女脸上红潮渐退,顿时觉得自己欺负个呆子,也着实无趣的很。但见他如此呆傻,好好想想自己其实也有错,不由得过意不去,主动上前,试探性地问:“对不起,你没事吧?” 葛贯亭起身,用手背擦去嘴角血迹,捡起地上银针,转身倾倒于青裳少女的斜肩包中,道:“姑娘!日后别用银针伤人了,后会有期。”说罢背起药篓向山上走去。 青裳少女愣了一会儿,摸了摸包中两个在发光的椭圆形石头,一块白色、一块蓝色分别汇聚成两束光投射向那不远处的棕衣少年,青裳少女怔然道:“他!他有乾坤石。”说罢,马上追了上去。 ※※※ 青山上,有两点墨迹,如同淡水墨画般。 葛贯亭沿着山道一直往上爬,时不时采些草药。这时青裳少女己追上来,她好奇道:“姓葛的不!葛大哥!你是不是郎中?” 葛贯亭滞住脚步,道:“不是。”说罢,继续采药。 青裳少女见他不太理睬自己,微嗔道:“那个书呆子,你干嘛采药?” 葛贯亭边用锄刀挖草,边应道:“因为我们镇里的马大夫年纪大了,腿脚不好,我要帮助他,况且这些普遍的草药,我早己熟识。又不是第一次采药了,爹说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又何乐而不为呢!”青裳少女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葛贯亭转过身来,问:“姑娘!你为什么不回家?” 青裳少女抱胸,傲然道:“我想去哪便去哪,你管不着。” 葛贯亭吐了一口气,关切道:“山路不好走,你还是小心些。”说罢葛贯亭加快脚步往上走。 青裳少女撅着嘴,冷哼道:“哼!臭呆瓜加小色狼,你说难走,我偏走给你看。” 黄昏时分、晚霞艳丽、红云滚滚。 葛贯亭看了一下装满沉甸甸草药的药篓,微微一笑。刚要往山下走时便碰见了刚从山下爬上来早己疲惫不堪的青裳少女正坐在一颗大树底下休憩,道:“喂!别走了,我累死了,休息一下,再走吧。” 葛贯亭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扭头对她,说:“姑娘!再不下山,天快黑了,天黑了,山路更难走,夜里这儿还有豺狼。” 青裳少女边捶腿边“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葛贯亭叹了一声,坐在石礅上。 青裳少女揉着小腿肚,望着他,顿生疑窦,问:“你怎么不走?” 葛贯亭正色道:“是我引你上山的,我有责任送你下山,我不能看你出事。” 青裳少女心中一暖,不禁嫣然一笑,欣然道:“你你还不算是坏人。” 葛贯亭未观其色,低头默然不语。 突然,青裳少女“啊”了一声惨叫。 葛贯亭猛然闻声抬头起身,走到青裳少女面前,原来是一只毒蝎子咬了她的腿。那毒蝎子正欲逃,葛贯亭见状,怒然指间朝它一射,一缕金澜将它击得粉碎。 只见青裳少女脸色惨白,嘴唇发青,直冒虚汗。葛贯亭顿身撩起她的裤角,将毒血挤出,再从药篓中拿出些草药塞到嘴里,嚼烂之后,敷到她伤口上,再用衣巾包扎起来。 葛贯亭包扎好后,关切道:“姑娘!你现在觉得如此?” 青裳少女瞧了瞧包扎好的伤口,虽有娇躯疲软无力,有所不适,但脸色却比之前好多了,只是这伤口没来由地一阵酥麻,但见这少年清澈瞳孔中含着关切之意,不由对他添了一些好感,点了点头,应道:“好多了。” 葛贯亭喃喃道:“这些药只能暂缓毒性,这毒蝎子奇毒无比,需回镇找马大夫给你仔细瞧瞧,不可马虎对之。” 葛贯亭轻轻扶起青裳少女,道:“姑娘!我背你下山如何?” 青裳少女听后,莫名一股怨气涌上心头,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道:“我不要,你个小色狼死性不改,老是想占我便宜。”说罢可能一时激动,加快血脉运行,差点昏了过去。葛贯亭情急之下,也不待多想,封住她的穴道,道:“姑娘!得罪了!”说罢将她抱起,飞速下山。 第六章 树妖 霹雳巨响,一把裹夹着金色光束的长剑划过天际,散发着金色光团,凿中树妖,灰土飞扬。 一个人影从烟尘中大步流星地走来,那把长剑割断束缚葛贯亭与蓉儿身上的树枝后飞到这人影手中。 “余登哥哥!” 蓉儿嫣然一笑,跑到这人影怀中,清晰可见,这个叫余登的少年,一袭深黑色武服、身高体瘦、十九岁左右、相貌奇伟、眉目疏朗,他原本面容冷峻的神情见到蓉儿时,立时柔和温润许多,仿佛判若两人。 烟尘散去,一只庞然大物从地底窜出,居然还是那只梧桐树妖,原来它为了躲避金色光团,竟然躲进土里。 庞大的树妖周身缩成根竹竿,然后好像弹簧似得骤然变粗,从树身嘴里吐出缕缕青色雾气,汇聚成青色光球,朝余登等人席卷而来。 余登轻轻将蓉儿推到一边,自己临危不惧,默念心法,左手掐着一记剑诀,长剑凌空翻转,剑尖登时幻出一盾八卦,八卦激射出一束束金光流剑悉数横扫向树妖。 强大的威压从树妖嘴里吐出的青色雾气凝结而成,势如破竹地与金光流剑对抗,只是那把夹着金辉的长剑却从天空乍然出现,直插入树妖茂盛的树冠,贯彻树身,从嘴巴子跃然飞出,一汩汩青色脓血如喷泉飘洒飞溅。 余登接住飞剑,才缓缓舒了一口气,可是当他转身之际,飘洒在泥地上的脓血凝聚成绿色手掌朝他身后拍来。 “乾坤无极。” 一记法决凌空响起,遥遥可见那抹黄影双手掐决,一缕清辉浮空覆盖而下,凝成一方八卦光印带着强大的威压狠狠地将树妖周身圈住。 轰隆巨响,八卦光印扶摇而下毫无死角地封印住树妖以及它盘踞在地底下的树脉,为之震荡,仿佛天地动容摇晃。 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葛贯亭匍匐于地,眯着眼睛试探地瞄了瞄四周景象,梧桐老树恢复了往常宁静祥和的模样,一动不动,树身被剜掉的爱心好像被填平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张了张大眼睛,眉心的一串粘稠物遮住自己的双眸,使劲抹了抹脸上那团依稀还在的脓血,视野开阔了许多,定睛一瞧,不知何时眼前站着一位仙风道骨、飘洒俊逸的黄衫青年,他双手横举着沾血的长剑,莞尔一笑:“小家伙,我的洊雷剑该还我了不?” 葛贯亭蓦地站了起来,竟然扑到这个以救世主方式出现在黄衫青年的怀里,感受到这黄衫青年莫名的温暖,方才的一切给他内心带来的恐惧感似乎早已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但他下意识发现了什么,挣开怀抱,往后退了几步,他望着黄衫青年的眼眸,欣然接过长剑,用袖子拭了拭洊雷剑剑身上的血迹,黄衫青年无意间瞥见他手掌心的血痕,剑眉微微一蹙,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麟仙前辈,我看到了一只大妖怪,它的手抓着一个小女孩,我不想看到它残害无辜,我就用你的那把剑砍了它的手。” 这个纯真的孩子灿烂一笑,腼腆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歉然道:“不好意思,把你的剑弄脏了。”说着又用自己的衣袂再擦了一遍剑身,将剑插入剑鞘之内,也不知道他体内还有什么力量,竟然足够将长剑吃力地举起,单眼一阖,沾着脓血的小脸上竟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麟仙对他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调侃道:“好孩子,都懂得英雄救美了。”麟仙莫名被这张无邪的面孔触动了心内最脆弱的那根弦,此刻仿佛认定了这个孩子是他一直想寻找的那个“乾坤之子”。 “噗通”一声,狄印突然朝麟仙跪下,抓住他衣角,倔强地说:“求仙人收我为徒吧。” 麟仙接过长剑,“嗖”地一下卷进了广袖之中,他颇为嫌弃地瞥了瞥狄印,挪了挪步子,为难道:“嘿,这位少年,我只是拿回自己的宝剑,也不喜欢收徒。” 狄印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吐了吐舌头,赖皮地说:“我不管,我就要当你徒弟,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麟仙满脸无奈地盯着他无辜的眼神,扯了扯自己的衣袂,不耐道:“我最讨厌有徒弟,我若救你一命,那等于逼死自己,少年何必逼死我啊!” “我不管,我不管。”狄印不置可否地说。 葛贯亭见狄印这赖皮的模样,更是哭笑不得,只见麟仙灵机一动,慧黠一笑道:“那个你先放开,你抓着我,我怎么将仙术施展给你看呢。” 狄印依言松开,就在他站直身板的一瞬间,麟仙幻成一道金光飞入天际之间。 “师叔”余登对着天际动容喊着。 狄印大呼被骗了,但听到余登的呼唤,心中生出疑窦,徐徐走到余登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疑惑道:“那仙人是你师叔?” 余登双眸依旧望着渐渐变暗的天空,冷冷地应了声:“对,他是我六师叔炎灵。” 葛贯亭循着他的目光望向天边,心中默念着:“麟仙。” 翌日,清晨。 窗棂被一缕阳光折射入内,长长的睫毛洒上一层金辉,小男孩揉了揉惺忪的双目,无意间瞥见窗外站着三个人,其中两个男子正在交谈着。 都很熟悉,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葛贤德,另一位则是北苍派的郗天肃,不远处站着一位少年正是沛风。 “咦,他们来我家干嘛呢?” 葛贯亭心生疑窦,还来不及洗漱便想冲出门去,但步伐一下子滞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到里屋从床上拿起爱心树皮。 他走到院子里,郗天肃等人注意到了这个小男孩,目露喜色,望向葛贤德,作揖道:“葛先生,令公子聪颖过人、骨骼精奇,确是百年难遇的习武之才,郗某愿收他为徒,何如?” 葛贤德自然是拒绝的,他缓缓摇首,道:“郗大侠还是请回吧,贤德只愿我儿出相入仕,别无他想。” 郗天肃将期许的目光移到了葛贯亭的脸上,问道:“梧桐之心,你意欲如何?” 葛贯亭愣住了,他低首蹙眉,摩挲着手中的那一块“爱心树皮”,树皮四周不知何时扎着一环洁白纯洁的桐花。 寂静无人的街角,正有一个少年的心情如葛贯亭一样忐忑,他在原地来回踱步着。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身影,正是沛风,他冷冷地说道:“狄印,我师傅愿意收你为徒了,明日午时准备好行装,跟我们回北苍吧。” 狄印惊愕地注视着那抹身影消失在视野后,他激动地跳跃而起,不禁手舞足蹈。 可是日后他疑惑地便是,他没有找到梧桐之心,又为何会被收做徒弟呢。 而时光退回葛家小院,郗天肃从面容稚嫩的小男孩手中接过那块扎着桐花边的爱心树皮,目露激赏之色,哂道:“好个桐心,好个童心,看来你愿意做我的徒弟了。” 葛贯亭目光黯淡下来,摇首拒绝道:“不,我不想习武了。”瞬间抬起头来,炯炯有神的双眸深深望着郗天肃,恻然道:“郗大侠,你能收阿印为徒吗?就当是我替他找的桐心。” 郗天肃一怔,顿了顿,缓缓颔首。 葛贯亭乍然一喜,双眸突然注入了两道喜色,但目光投射着的是淡紫色花裙女孩的模样。 仿佛这个叫蓉儿的姑娘将梧桐之花扎入爱心树皮的边上,嘻嘻一笑,道:“葛胤哥哥,你看,这不就是梧桐之心吗?” 只是这穿着淡紫色花裙的小女孩被一位青年抱上马背,那依依不舍的眼神直到两人一马被黑暗吞没才消失。 “葛胤哥哥,再见了,记得来大理找蓉儿哦。” 这个小男孩原本天真无邪的小脸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愁意,他心中默念着:“阿印,你要好好习武,成为一代大侠啊!” 等到男孩转身走进屋内,才发现自己的床边原来还躺着一朵洁白无瑕的桐花。 “噗通-噗通” 桐花仿佛在静静地倾听着孩子们的童心。 第五章 桐心 落日之际,天空被染上一片深红色的云霭。 梧桐林中,桐花绽放,朵朵洁白的桐花点缀着每一棵梧桐树,整片林子弥漫着桐花之香。 “梧桐之心到底是什么呢?” 一个十岁的孩子,盘膝坐在地上,用细嫩的手拖着下巴,黑溜溜的大眼珠子转动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嘴里念叨了几句后,眉头紧了紧,白嫩嫩的脸蛋突然双颊鼓了起来,好像在生气似得,甚是可爱,这孩子不是葛贯亭又是何人呢? “不用想了。”一个壮实少年自信满满地走了过来,挑动会说话的双眉,唇角扬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他捡起那小男孩身旁的一把宝剑。 葛贯亭眼珠子顺着那少年的步伐移动着,只听“哐”地一声,他用非常生硬的方式拔出长剑。 “不要啊,树木也有生灵,阿印你不能以一己私心而砍掉这棵老树。”葛贯亭小跑过去,由于个子没有狄印高,只能死死地抱住狄印的腰,劝道。 狄印仿佛停住了自己砍树的行径,似乎在思忖着什么,突然豁然一笑,葛贯亭松开他虎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见狄印兀自走进林子深处,捡起剑鞘,马上跟了上去。 “阿印,你听我的嘛,这些树儿都这么可爱,你别砍它们啊。” 葛贯亭边跑边喊着,一个不小心栽了一个跟头,整个身子摔倒在地,手掌和脑门都被磕破划出血来。 “小哥哥,你没事吧。” 一双莲藕般白皙瘦小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说话的是一位穿着淡紫色裙子、看上去八九岁、容貌秀美的小姑娘。 葛贯亭被女孩子这一扶,白净的小脸突然红了起来,呐呐地应了一声:“没事,谢谢关心。”说着扭头看到狄印对着一棵有千年树龄的参天梧桐大树进行砍锯。 “不要” 这个善良的孩子情急之下,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来不及阻止竟然傻傻地用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掌拿去遮挡剑锋。 狄印怔然收剑,但是剑锋在葛贯亭小小的手掌上划开一道狭长的血痕,鲜血飞溅而出,溅到树皮上,竟被渗了进去。 淡紫色花裙的小女孩上前,看着那一道伤口,正淌着血,一滴两滴,地上都快汇成由鲜血滴出图案来了,她贝齿咬着唇,道:“哎呀,肯定很疼的。”说着连忙拿出手绢给他包上。 可是粉红色的手绢瞬间被染成红色,狄印看着葛贯亭小脸苍白如纸,不由内疚起来,手中的长剑早已丢在地上,剑身还沾着猩红的血迹。 狄印皱了皱眉头,眯着眼睛,眼睛里写满了心疼,好像那伤口在自己身上似得,不由得战栗起来,责怪道:“贯亭,你说你傻不傻,用手挡剑,不疼死才怪。” “你这做大哥哥的,欺负了人家,还这么说,太岂有此理了。”小女孩嘟着嘴,两颊气鼓鼓地说。 狄印连连应着:“是是是!” 葛贯亭心下一咯噔,自言自语地说:“哈哈,我知道什么是梧桐之心啦!” 小女孩眨了眨疑惑的美眸:“听人家说梧桐树是空心的,怎么还会有心呢?” 葛贯亭微微阖眼,屏住呼吸,体内莫名灵力在流转,手掌心的血口不再流血,气色缓和了些,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掌控这一股莫名的力量,他只是尝试无数次用剑谱里的调息方式,从未成功过,难道是麟仙前辈将自己的经络打通的缘故吗? 他不由暗想着:“梧桐之心,未必是树根,既然树身空心,那就不会痛了吧!”说着他单指抵在右臂臂弯之中,学着剑谱的模样照猫画虎地尝试着将体内莫名灵力从丹田逼出指缝之间。 “哔”地一声,剑气蓬然从指缝间射出,他颇为吃力地运转着金色剑气,在树身上比划着爱心图案。 树屑纷飞,一颗爱心树皮被剜了出来,滑落草丛之中。 狄印与淡紫色纱裙小女孩早已目瞪口呆。 “师傅这小孩太诡异了,难道他就是你此次出行的目的吗?” 远处站着两个人,正是郗天肃与沛风,说话的正是那穿着锈土色红衫少年沛风。 郗天肃目视那个虽然只有十岁却有如此神通并身怀绝学的小男孩,心中凛然一滞,道:“此子身怀乾坤石与剑气绝学,将来终非池中之物。” 少顷,远处那两个红色身影早已不知所踪,梧桐林里只剩下两个小孩和一个少年,他们围着那棵老树坐着。 狄印正为葛贯亭包扎伤口,他问道:“小丫头,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啊?” 那个小女孩兀自捡着坠落的桐花,应了一句:“别叫我丫头啊,我叫蓉儿,听村民说这里有一片梧桐花开了,所以想来看看,我家人便在附近呢,我是偷偷跑过来的,嘻嘻!” 小女孩欣然欢笑,单指挡在双唇之间,作出“嘘”的表情,可爱极了,沉浸在这一地桐花之中,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 葛贯亭耐不住疼,还是龇牙咧嘴地叫出声来,狄印包完他的伤口后,责怪道:“知道疼了吧,让你逞能啊!” “我可不后悔,但是真疼啊!” 葛贯亭噘嘴说着,但是最后一句话说得饶是没有底气,站了起来,捡起那一块爱心树皮,笑道:“阿印,这就是梧桐之心。” 狄印连看都不看那树皮,不屑地说:“我去,你当他北苍派是傻子吗?”歪着嘴巴子,心道:“算了,等明天一大早过来,砍一棵树走。”想罢,眯着眼睛,慧黠一笑。 葛贯亭没有理会狄印不屑之语,聪慧的眼眸灵机一转,也有了主意,将爱心树皮收进怀里。 “啊,救我啊!”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小女孩的求救声,两人同时转身,瞠目愕然,那个叫蓉儿的小姑娘竟然被身后参天大树的树掌紧紧抓住,并举得高高的。 梧桐老树竟然伸出一只厚厚的树掌,这棵参天老树浑身上下罩着青色光晕,被葛贯亭剜掉的树皮部分,变成一张嘴,嘴里面噗嗤着青色雾气。 这难道就是梧桐林里的千年老树吗?不,那是沉睡千年被乾坤之血唤醒的树妖! “树树妖”狄印抬头望着刚才想砍断的梧桐老树,一口唾液困难地咽入喉管,使劲揉搓着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一只拥有两只手掌、还有嘴巴的树妖。 这只梧桐树妖用另一根树枝形的手掌兀自伸向早已愣住的狄印,狄印在树妖手掌即将要掐住他虎腰时,他身子一扑,扑到另一侧,在地上连续打滚,才躲避了树妖手掌。 葛贯亭见树妖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狄印那边,鼓足勇气拾起地上的长剑,一跃而起,长剑飞飙过去,长剑如一道闪电风驰电掣间斩断那只抓着蓉儿的手掌,一股粘稠的青色脓血扑散一地,粘得葛贯亭满脸都是。 “啊” 一声惨叫从葛贯亭嘴里喊出,他死死地趴倒在地,背部正压着柔软的身躯,恰是蓉儿,蓉儿赶忙站起,歉然道:“小哥哥,你你没事吧。” 葛贯亭缓缓起身,晃荡着小脑袋,表示没事,当他刚定睛望着蓉儿时,却发现她背后正舞动着无数根盘根错节的枝条,他膛目结舌,还未等他提醒时,枝条紧紧裹着蓉儿的身子。 他吓得身子往后退了一步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脚被死死地缚住,满地爬满又粗又弯的枝条,正向上伸沿开来。 第四章 麟仙 流水镇,繁华的早市。 “阿印,你等等我啊!” 葛贯亭一路追着狄印跑着,狄印年龄大了三岁,无论体力与能力自是比只有十岁的孩子强很多,个子还高上半截。 狄印突然顿住步子,烦闷道:“贯亭你别管我了,我可不是你这样的乖宝贝,不想读书了,那忒无聊。” 葛贯亭半蹲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说:“阿印,不想读书也不能逃跑,这可是你跟我说过得。” 狄印不置可否,兀自向前走去,葛贯亭擦了擦额上的汗,跟了上去,边走边问:“不想学文,那你想学武是吗?” “是啊,武功多有趣,可是我没有你好命,可以碰到贵人,我想找个大门派,认真学几年。”狄印黝黑的脸露出难得的认真之色。 葛贯亭原本纯真秀气的脸庞却眉头紧锁起来,当要开口时,发现前方有一位穿着宽大飘逸的黄衫青年无意中落下一把精致的宝剑到摊面上。 狄印双手抱胸,见葛贯亭兀自上前,一口气鼓在口腔里打了几圈,叫道:“贯亭,你别不理我啊。”说着跟了上去。 葛贯亭拿起金黄色鞘面上刻着一个奇怪图案的剑:三条横条,但上两条中间却断了一个口,这把剑有一定重量,葛贯亭年纪尚小、力气不大,拿着着实吃力,几乎是硬生生将宝剑扛在弱小的肩头,追着早已挤进人群中的黄衫青年。 可也奇怪地是,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没有跟丢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人,倒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跟丢了十岁的小男孩。 寂静无人的墙角。 葛贯亭无奈地摇首,本以为自己跟丢了,虚晃间,一抹黄色身影浮现在他纯真的眼眸间。 “小朋友,你跟着我干嘛呢?”俊俏不凡的黄衫青年,眉宇间荡漾着潇洒之态,嘴角透着浓浓笑意,问道。 一声“哐啷”,葛贯亭细小的胳膊实在无法举起这把宝剑,结果整个身子往后倾斜,宝剑砸到地上。 这个倔强的男孩,似乎有些蚍蜉撼树,咬着牙,将这一把宝剑硬生生地举起来,双臂瑟瑟颤抖,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着,让自己无法举起这把宝剑。 他自是不服,牙关紧咬,心念默动,牵动体内莫名灵力,右臂上瞬息涌出一股热流,竟是一蓬金光将宝剑浮空而起,这更是把葛贯亭看得一愣一愣的。 葛贯亭咽了咽唾沫,呐呐道:“叔叔,这是你落下的剑。” 原来是那黄衫青年故意戏弄葛贯亭,两指间迫出的一股灵力从压力现在变成牵引之力,莫名牵引着浮空宝剑兀自翻转一圈后,顺着他手势,斜插在地缝之中。 葛贯亭惊愕地看着他,脑子在高速运转中,这不是武功,是仙力吗? 少顷,他试探性地问道:“您是仙人?” 黄衫青年单指挡在唇边,道:“嘘!可别让真的仙人听到了。”顿了顿,问道:“小朋友,这把剑既然被你捡了,那就暂时放你那,可好?” “仙人,我叫葛贯亭,仙人这么有本事,干嘛要把这剑放在我这呢?”葛贯亭疑惑道。 黄衫青年摇了摇头,不耐道:“贯亭小朋友,你很固执啊,我叫麟,确实有人叫我麟仙过,但真只是凡人一个。”说着,他手指凝出一股黄色剑气,打中屋檐一片瓦,瓦碎一地,道:“你若是觉得这样便是仙人,那你也是哦!” 葛贯亭小脸蛋写满了不可思议,他放大瞳孔定睛看着这叫“麟”的青年,似懂非懂地说:“那我叫你麟仙前辈吧。”他挠了挠后脑勺,嘻然一笑,道:“可又不能“哔”地一声打破这个瓦片。”说着他暗自运劲,按照剑谱所教的运气凝力方式,竟然将丹田内的莫名灵力激荡起来,顺着经络从指缝间逼出,虽然准头不对,扑了空,但是指间的那股金色剑气却是一闪而逝,与黄衫青年方才打出的剑气如出一辙。 这可把葛贯亭乐开了花,自己傻傻地把萧夫子给他的剑谱琢磨了三年,这还是第一次打出了剑气的味道。 他眼角扫到黄衫青年双指散开一层金澜后,负手于背,才恍然大悟,原来麟仙将一股力量打入他手臂之内,却是激发这孩子体内的乾坤石力量,并且打通了他原本闭塞的经络,加之这孩子三年间熟读于心的剑谱口诀,竟然也算是无师自通。 麟仙心中愕然:“这孩子骨骼精奇,体内有乾坤石,并且竟然深知「剑尊剑气」内功运气凝神之心法,天资聪颖,难得,难得。” “你的师父是谁啊?”麟仙问道。 葛贯亭转了转圆圆的大眼睛,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的夫子我没有夫子”说着颇不自在地抓了抓两鬓的头发,又否然道:“可是我真不是仙人,那个是巧合。” 麟仙微微一笑,眼眸闪烁着自信与聪慧,笑道:“好小子,你若不是仙人,那我也不是仙人,不如这样吧,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本事如何?” 葛贯亭后退数步,摇了摇脑袋,耿然道:“不行的,我有夫子了,虽然他没有教过我,但是我认定了一个夫子,就不能再找别的夫子。” 麟仙不禁对这个只有十岁的男孩刮目相看,朝他投向激赏的目光,道:“你这孩子也太耿直了吧,好吧,你我有缘,我不收你做徒弟,偶尔指点你一下,就当我报你还剑之恩如何啊?” 葛贯亭波浪鼓似得晃了晃脑袋,否然道:“不用报恩,这是应该的。”但见麟仙的目光突然锐利起来,他挠了挠脑门,犹豫地说:“那好吧,麟仙前辈。” “那这剑放你那先,黄昏之时,到郊外梧桐林中还我即可。”话音甫落,天空莫名闪过一道金光,原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麟仙化身那抹金光消失不见,只留下惊呆的葛贯亭。 未几,回过神的葛贯亭,定睛瞧了瞧那把剑插在地上的地缝裂了好长的一条,他双手包住剑柄,双脚夹住剑鞘之身,用尽全力一拔,饶是一个回力,剑光一闪,他拔出了长剑,但自己也身子后仰,摔在地上。 但剑鞘岿然不动地插在地缝之内,那把通体金色的长剑,被他握着剑光闪闪,剑身照着他呆萌的表情。 “干嘛呢?” 一个十三岁的壮实少年,不用吹灰之力将剑鞘拔出,递给葛贯亭,问道。 葛贯亭将长剑插回剑鞘之内,嘻然一笑道:“阿印还是你力气大。” “啪啪” 掌声乍然响起,他们纷纷侧目循声,街口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 狄印望向一位三十有二的青年男子,这青年男子长相白净,但貌寝身瘦,他左手臂上戴着一个银臂钏,狄印缓缓上前,喜道:“郗大侠,你是不是又想收我做徒弟啦。” “我师傅收徒向来严谨,你小子这资质欠佳,换了这个小孩倒勉强可以。”立于青年男子身旁穿着铁锈红衫、年约十六岁的少年眯着小眼睛,指着葛贯亭说。 这位郗姓男子寒眸瞪了一眼,肃然道:“沛风,休得多言。”沛风窘然不语,只听这男子缓缓说道:“我郗天肃已有两个徒弟,本不愿收徒,但云游流水镇,发觉此地的少年具有灵气者不在少数,狄小兄弟你力大无穷,难得可贵,但我北苍派也算是中原大派,收徒除了力大以外,还要考虑悟性,论资质你确实不如你身边的这个孩子” 狄印不甘心,截口道:“可是我真的很想拜郗大侠为师,肯定会刻苦学习。” 葛贯亭的小脸上闪过惊诧之色,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盯着狄印。 郗天肃一双桃花眼眯出笑意,欣然道:“你这孩子韧劲十足,着实难能可贵,那给你一次机会,我出一个题,你若是能够将梧桐之心在明日辰时在此地交于我,我便考虑收你为徒,何如?” 狄印嘟囔了几句,自是心怀若谷,应了一声:“好叻!” 等郗天肃与沛风转身即将离开时,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那我可以参加吗?” 沛风愕然转身,上下打量了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饶是觉得不自量力,但郗天肃依旧背对着这两个孩子,嘴角逸出匪然笑意,缓缓点头。 第三章 厌学 “乾以易知,坤以简能。天地之道,不为而善始,不劳而善成,故曰易简。” 郎朗读书声从流水镇最大的私塾学堂内响起,声音稚嫩但整齐划一。 偌大的私塾小院,坐满二十八个学童,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是只有九岁。 墙上挂着孔夫子画像之处正站着一位身着海青色直裰长衫的私塾先生,他头戴黑色儒巾、年约三十七八、肤白齿红,上唇长着整齐的小胡子,举手投足间尽显文弱儒雅。 他右手托着一把折叠起来的书册,左手握着一把戒尺负于背,解释道:“这句所言无非是在告诉我们任何事容易去知晓,亦可以简单去完成,这天地之道更为如此,不需要做些何事,便可善于创始,不可繁劳,便会形成,故而称为易与简。”顿了顿,目扫在坐众学子,问道:“昨日大家也曾背诵此文,不知你们何人可当众背之呢?”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突然一名谦谦学子站了起来,这学子大约十岁左右,刚及幼学之年,长得眉目清秀,一双眼眸流转间闪烁着聪慧的光芒,熠熠生辉。他提高嗓音,口齿伶俐地说:“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有易简之德,则能成可久可大之功。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天地易简,万物久载其形,圣人不为,群方各遂其业。德业既成,则入于形器,故以贤人目其德业也。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他一口气地将后面的行文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在场周围的学子却无丝毫讶异,只是将目光汇聚在他脸上,然后再用余光扫了扫立在孔子画像正中央的先生脸上神情变化。 “好,葛胤,你且坐下。”私塾先生淡淡地朝这个叫葛胤的孩子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没有一句表扬,继续向众学子们讲解其中的意思。 但是在那个叫葛胤的孩子眼里没有闪过丝毫失望与黯然,反而漆黑的眼眸骤然刷上一抹愕然之色。 耳畔回荡着几年前父亲葛贤德厉声话语:“记住,你不是葛胤,等你什么时候考个功名给爹看一下,你才能做葛胤,以后不许你跟任何人说起你这名字,这个名字,你现在不配,不配。” 那是四年前的自己。 小小的身躯跪在地上,干瘦柔软的双臂举过小脑袋,瑟瑟发抖,泛白的嘴唇、发青的脸色、冻红的双颊,漆黑的眸子坚毅而有神,咬着牙说道:“爹爹,亭儿以后再也不贪玩误事了。” 高瘦的青年男子,一把木条使劲地抽打在这小男孩的脊背上,恨铁不成钢地说:“胤者,继也,嗣也。你死去的娘亲当年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成为我夫妇二人骨血之延续,为父更是对你寄之厚望,将为父未完成的功名之梦寄托在你身上,可你贪玩。”说着又 是一记木条抽了下来,那个弱小的身躯只是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没有发出一声惨叫,他咬着牙龈,竟是硬生生地硬撑了过去。 “可你贪玩,你对得起这个名字吗?为父为你取表字贯亭,贯日惊虹,亭亦磊然。可如今看来,继之无望。”葛贤德紧紧拽着木条,死死盯着葛贯亭皮开肉涨、血肉模糊的脊背,幽幽地说:“葛贯亭,不需要你闻达于乡野,只图你日后亭立磊然,做个光明磊落的大丈夫” 突然,从那个瘦小身躯发出铿锵有力的呐喊声:“亭儿以后会好好考个状元回来,努力成为爹爹心中那个葛胤的!” 四年后,这个小男孩十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自己的父亲这么叫自己,“葛胤”二字,这无异于是一种褒奖与赞扬,还有带着淡淡的父爱之味。 “贯亭,你还不坐下,是不是有何疑惑?”葛贤德发现葛贯亭还傻傻地站在那,稚嫩的面庞还洋溢着笑意,不由蹙眉,冷冷地说。 葛贯亭听后,如拨浪鼓般摇着头,乍然端坐着,无意间扫了扫四周的目光定在了门外,露出了忧虑之色。 “葛夫子,这兔崽子逃学被我拽回来了,你给我往死里惩戒他,不用担心打坏了这臭小子。” 门外站着一大一小,身强力壮、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俨然从壮发展到胖的级别的大汉正掐着一十三岁壮实少年的肩头,这少年却是满脸傲然,倔强的嘴角逸着不屑,一双虎目尽显叛逆之色,被大汉重重一推,一个踉跄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学堂众学子除之葛贯亭以外皆哄然大笑。 “狄印!” 葛贤德立在这个叫狄印的壮实少年面前,冷冷地叫着。 倏然间,哄然大笑声一下子戛然而止。 狄印缓缓爬起来,缩着肩头,糯糯地说:“我不适合读书。”顿了顿,看着葛贤德一副严肃的模样,他壮起胆子,嬉皮笑脸地说:“葛大叔,我真不是读书的料,我也不考什么科举,还是去养养猪比较实在。”说着对后面那个大汉笑道:“阿爹,这样你也不用天天舍不得束脩金花在我这个木鱼脑袋上啦。” 大汉闻言怒火中烧,马上拖下自己的鞋子,二话不说就朝狄印脑门敲下去,嘴里边说着:“还不是你没认真读书,尽糟踏老子的血汗钱。” 布鞋因狄印灵活的躲避,倒是扑了一个空,狄大汉干脆赤着自己胖脚踩上前去,一边捡起鞋子穿起来,一边斥道:“你小子读了不到两年的私塾,没有一天是认认真真的,天天就知道偷懒打盹、逃学玩闹。”狄大汉越想越气,伸手夺过葛贤德手中的戒尺,怒道:“臭小子,看老子今天不把你打成死猪样。” 狄印朝狄大汉吐了吐舌头,挑衅道:“来吧来吧,我是死猪,你就是猪阿爹了。” 葛贤德哪里容得这父子俩在严肃的学堂上胡闹,当下拦住狄大仁,劝道:“大仁兄,你在学堂上教训阿印,成何体统,若是打有用,何须我这做夫子的” 狄大仁气得胖脸铁青,呐呐地说:“你你看这阿印,这话” “葛大叔你知道打没用,还经常打贯亭,这成何体统啊?”狄印听后叉腰抱胸反问道。 葛贯亭听后更是一愣一愣地,走上前本想拦住狄印时,但见自己的父亲白脸铁青,自是已经被狄印的话说怒了,自己只得站在那,使劲给狄印眨眼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跑走,不然就大祸临头。 狄印见这稚嫩的脸庞正在挤眉弄眼,甚是可爱,再瞄了一眼葛贤德,一溜烟地往门口跑出去,狄大仁哪能抓得住身轻如燕的少年,气得瞪着葛贤德,顿了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葛老兄,你看你这臭小子又溜走了。” 葛贤德摇首朝他微微一笑,扭头冷面对着葛贯亭,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快把阿印叫回来,不然以后都不许你和他做朋友。” “为什么不能做朋友”葛贯亭听后,眨了眨大眼睛,疑惑道。 葛贤德表露出些许的不耐烦,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葛贯亭恍然大悟,萌萌的小脑袋晃了晃,“哦”了一声,道:“爹爹,那亭儿不会让阿印变黑的。” 狄大仁看着葛贯亭撒腿就跑的慌张模样,饶是觉得又气又好笑。 第二章 严父 ※※※ 流水镇、仟佰交通、乡音萦绕。 葛贯亭使劲从郊外跑到镇中,还在集市匆匆忙忙,一不小心弄翻了摊子,却无暇理会,连道了几声“对不起”。 那卖猪肉的大汉见状,嚷道:“嘿!猴急个啥,这葛家的小兔崽子,忒野!” 一旁十来岁长得挺结实﹑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男孩,道:“阿爹!您别气,我去瞅瞅。”说罢一溜烟地跑走。 大汉连忙对男孩喝道:“阿印!早些拎那小兔崽子回来喽!”说罢拾起掀翻的肉案与木桶。 那男孩紧追葛贯亭至药铺门口,才抓到他肩头,直喘粗气,道:“好你个葛贯亭做了坏事还敢溜,快同我回去。” 葛贯亭急忙甩开他粗壮的手臂,道:“别闹了,阿印!我要叫大夫呐。” 那叫阿印的男孩竟被葛贯亭推到一边,道:“嘿嘿!贯亭你啥时候劲这么大?” 葛贯亭没应,上前对那五旬的大夫,道:“马大夫!有人要不行了?您快同我去瞧瞧吧。” 马大夫急忙拎起药箱,道:“孩子,那咱们走吧。”说罢同葛贯亭冲出门口。 阿印疑惑喝道:“贯亭!谁不行了?” 葛贯亭又没应,阿印只得跟上去。 ※※※ 郊外,葛贯亭等人来到原先那大树底下,却不见萧尚全的踪影,地上只有一滩血,葛贯亭急道:“萧夫子呢?” 阿印上前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行了,别诳我了,哪有人啊!快同我回去向街坊赔罪。” 葛贯亭愣着没搭话,便被阿印使劲拉到集市。 卖猪肉大汉身旁站着满面肃容、一身儒衣的三十五六岁的男子。此男子额宽鼻挺,肤色偏白,倒像西域人似的模样,白白净净,文文弱弱,但是望着葛贯亭的神情非常地冷峻。 阿印对卖猪肉大汉,道:“阿爹!儿子抓这小骗子回来了。” 未等大汉发话,那男子怒道:“亭儿!爹爹是如何教你的,小男子汉应敢作敢当。” 葛贯亭一脸黯然,对周围的摊主一一致歉后,至卖猪肉大汉面前躬身,道:“狄大伯!对不起。” 狄大汉笑道:“算了,臭小子以后小心点,别一做错事就溜,孬种才这么干。” 葛贯亭点了点头。 马大夫对那男子道:“贤德呀!你这儿子把我骗到郊外,又找不着病人了,这孩子这么小便骗人,你定要好好管教。” 葛贤德举止有礼﹑和颜点头道:“您放心,贤德晓得。”只见那马大夫“唉”了一声,甩袖离去。 葛贤德脸色铁青,愠道:“亭儿!回去家法赐候。”说罢悻然转身。 葛贯亭刚要离开,狄印笑道:“叫你说谎。”葛贯亭吐了一句:“我没骗人。” ※※※ 两间精致的民房紧靠着,民房外有棵大树,树下三只小鸡啄着米粒,篱笆绕屋,围成小院子,篱笆外趴着慵懒的棕毛狗,闭着狗眼,耳朵在骚动。邻屋炊烟袅袅民房,米饭味弥漫着整个小院子。 屋内摆设着简单的家具,正厅后首是厨房,左首和右首则是卧室,共有三间卧室。 葛贯亭跪在许多灵位前,葛贤德手执一条长长藤条边指着其中一块写着「葛门李氏之灵位」,边斥责道:“亭儿!你看看你娘,你对得起她么?你对得起葛家列祖列宗们,葛氏一门代代君子,怎出了你这么一个小人,你小小年纪淘气骗人,不好好念书,长大决计不是个好人。你娘生你难产而死,你娘若见你如此,定伤心而死爹爹是如何教你?爹爹可没教过你做错事还找借口骗人,你说说爹爹平常是如何教你的?” 葛贯亭泣道:“爹爹!亭儿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亭儿知错了!亭儿不敢了。”说罢下意识摊出双掌,抿嘴道:“请爹爹责打。” 葛贤德用藤条使劲抽打葛贯亭那瘦小而残留着往日责打的伤痕的手掌,葛贯亭咬牙忍痛、没叫出声来,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种耐力和一种坚毅。 夜里,葛贯亭在房中包扎伤口,却听窗外“汪汪”地狗叫声 葛贯亭将窗门打开,狄印爬了进来。 葛贯亭坐到椅子上,道:“就知道是你。” 狄印将药瓶放到桌上,道:“你又挨打了,做兄弟自然不能不顾你,那这药决计会止痛的。”顿了顿,道:“说真得,你真没骗人?” 葛贯亭使劲点头,道:“我在郊外遇到一个叫萧尚全的伯伯,他得了重病,他是个武夫子,他还收我为徒,他是什么剑尊门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 狄印思索了一下,道:“剑尊门?听人说过,但它是传说中的江湖门派,怎会让你遇到?” 葛贯亭摸了摸腰间那本书,道:“不信,让你瞧?”心道:“不行!君子一言九鼎,我不能说。”想罢,道:“信不信由你。” 狄印正色道:“我信你就是了,那为何不告诉你阿爹?” 葛贯亭叹气道:“你是知道的,爹爹不喜欢我找理由,他宁可人负他,也不可自己负人,反正我也被打惯了。” 狄印动容道:“你早晚会被打死的。” 葛贯亭蹙眉道:“你快回去吧,明日我还要去私塾呢。” 狄印起身离开。 葛贯亭擦完药后,拿出那本剑谱,道:“萧夫子!您放心,我会好好习武,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一章 剑谱 第一卷义薄云天 卷首词 一剪梅 绿裳影,朱靥润,乾坤一念,流水情深恨难歇。 青衿寞,剑眉锁,金兰三结,大蜚义重命卜测。 ---------(本卷开始)---------- 第一章剑谱 --------------- 白驹过隙,已然数百余年,秦汉已过,昔唐入史,经过五代十国的纷争战乱,如今神州中原已经是赵宋天下。 北方,齐鲁地界内的一个小小村庄外,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树林中穿梭,如此敏捷的速度就连光年都望尘莫及,很难想像,这是凡人所为。 那人身后紧跟着轻功不逊于他的体格健硕、身着蔚蓝色衣袍﹑面透杀气﹑英气逼人的男子,手上无剑于极快的速度追赶。 白衣男子跑到一条宽三十多米的大河边,水流湍急,河水混杂着泥土显得浑浊,河色呈黄。 白衣男子望着那条淡黄色河水的河面,他转身面向刚刚追上来的蓝衣男子,这蓝袍男子一看到这条大河,颇为得意,嘴角微微上翘,阴鸷般地眼神投向白衣男子,慢慢向白衣男子靠近。 白衣男子瞥了眼大河,心中一凛,回头注视着蓝袍男子,蹙眉敛瞳道:“萧雁裘,你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那个叫萧雁裘的人面目狰狞,眼中闪过些许杀意,说:“我若不逼你,你怎肯乖乖交出剑谱呢!” 白衣男子眼透毅然道:“义父把剑谱给我时,已嘱咐我妥善保管,我决不能给你!” 萧雁裘一脸怒色,道:“我和你同是剑尊门八大席主之一,这本剑谱乃是我萧氏祖先所创,为何只交于你,再说武林中人哪个不想学到这号称天下第一的剑法。” 白衣男子目视萧雁裘,冷哼一声道:“哼!这号称天下第一剑法,你难道没学过吗?” 萧雁裘瞳孔顿时收缩,冷冷道:“你和我只学到第六式,爹也就学到第十式,尽管学到第六式已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那只是皮毛,远不如学全这本所有的招式来得厉害,呵呵!武学之境无边无际。” 白衣男子恻然道:“可是这本剑谱极奇难练,常人就算穷其一生也只能练到第十式,也就我们祖师爷曾练成过。” 萧雁裘顿刻大怒道:“但他年纪大了,练成几年就驾鹤西去,说那么多话有什么用,萧尚全你就是要和我作对是吧,那你受死吧。” 说完萧雁裘他用早己聚于两指的气体,射向萧尚全,口里说着:“「剑震百里」。”萧尚全看着冲来的剑气脸上略显惊色,剑气要冲到面前时,萧尚全身躯微动,闪向右侧,剑气扑了个空,射向河对岸的坚硬岩石,把它击个粉碎。 萧尚全虽躲过剑气,但他也没好过,身上的衣服早不是原先完整的白衣,衣上出现破损,可以见得剑气的威力之猛,连余威都不可小觑。 萧尚全扭头望了眼碎石,肃然道:“既然你不顾同门之义,我也用不着跟你客气。”说完萧尚全也使出刚才那一招,射向萧雁裘,就这样两人一边 说着剑招名儿,一边使招。 树林早已是剑气横飞,方园三十里之内都可以听到剑气之声,大河的水流被炸地爬上了岸,浪墙横空、浪花四溅,场景壮观惊骇。 要是哪个倒霉的路人经过,不死也得被剑气伤个残废。 半个时辰过去了,两人斗了百余招,仍然没分出胜负。两人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两人黔驴技穷般一直重复着招式,树林中的树被划的横七竖八,没有一个像样的。 两人又一次发出强劲的剑气,两股剑气相碰形成强劲的气流,向四周扫去,两人同样用剑罩阻挡对方剑气,树林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两人感到奇怪,都琢磨着:难道谁受伤了。 树林中一个七岁的孩童走过来,右手鲜血淋淋,地上早被鲜血染红,那孩童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恐惧,他头一晕,两眼翻白,倒在血滩上。 萧雁裘瞄了一眼孩童,道:“敢瞧我办事,找死。” 萧雁裘刚要出招杀那孩童,萧尚全出手制止,左手抓住萧雁裘的手,右手向萧雁裘胸口打去,萧雁裘右手一挡,突然萧雁裘用脚向萧尚全下盘攻去,萧尚全缩回手双叉,夹住来脚。 萧雁裘用另一只脚用力一腾,没有飞出去,手上比划招式,一股剑气射出,射穿萧尚全的胸口,萧尚全一下子喷出血来,溅染了萧雁裘的裤子。 萧尚全看着萧雁裘,双手分开,两手抓住萧雁裘的双脚,双手聚集内力,随着腿,人向后退了几步,用内力把萧雁裘浮在半空,萧雁裘看着萧尚全的动作,不停吼着:“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萧尚全双手来到脚的底部之下,双手用力一转,萧雁裘的双腿发出骨头碰撞之声,然后萧尚全用脚把萧雁裘踢到上空,萧雁裘要落地时,萧尚全用脚踢到萧雁裘腰间,萧雁裘被踢到水流之急的河水之中。 萧尚全神情痛苦地望着湍急的河流,身子猛得一软,再次喷出鲜血。萧尚全注目着那孩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看我活不久了,不如把剑谱给这孩子。”顿了顿,念头斗转:“但是他不是本门弟子他不是本门弟子,我也可以把他收到我的门下。”想毕,萧尚全把内力输入孩子的身上。 萧尚全把内力输入孩子时,发现这孩子身上有一股强大力量吸附着萧尚全传入的内力。 萧尚全用内力跟这一股强大力量相斗,他把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孩子的体内,萧尚全本身受了萧雁裘剑气之伤,早己不剩半条命,脸色发青,要是平常人早己承受不了。 半晌,萧尚全垂下双手,嘴里喷出一口血,扑倒于地,萧尚全诧异地凝视着孩童道:“没想到「乾坤石」会在这孩童身上,没想到我和萧雁裘的剑气把他的手割破,使「乾坤石」溶于他体内,这难道是老天爷助我剑尊门昌盛,哈哈哈。” 萧尚全在大笑时,孩童恍然苏醒,渐渐地爬起,转头看向萧尚全,这不看倒好,这一看,“啊!”孩童大叫一声,向后一退,脑袋瓜子正好碰到后面的树杆,又大叫一声:“啊!”原来萧尚全全身破烂不堪,身上带有血迹,孩童以为是鬼才吓了一跳。 萧尚全用尽气力拉住孩童嫩小的手腕,道:“孩子别怕,伯伯不是坏人。”说罢,牵动内伤,猛呕一口血,孩童吓了一跳,挣开他的手,踉跄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萧尚全紧按胸口使劲咳嗽,孩童见状陡生怜悯之心,当下匍匐上前,蹙眉问道:“伯伯你生病了?” 萧尚全竭力含笑道:“好孩子!伯伯病得很重,伯伯有个忙,你能帮伯伯么?” 孩童顿了顿,一双眼珠转得很快,问道:“伯伯!你要我帮什么?是去请大夫么?” 萧尚全摇了摇头,用虚弱的声音道:“不!伯伯把一样宝贝托付给你,你要好好保管,千万别让人知道,别弄丢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递给他。 孩童接过,满怀疑惑道:“书?伯伯你和爹爹一样都是夫子么?那我能给爹爹瞧么?” 萧尚全摸了摸他的垂髫,道:“不行,你爹爹是文夫子,而伯伯是武夫子,若给你爹爹瞧了,你就会受到责罚。” 孩童恍然笑道:“我明白了,爹爹讨厌武功。那伯伯,你是武夫子,那能教我武功么?我喜欢武功。” 萧尚全苍白的脸庞下露出些许的欣慰,欣然点头道:“好!伯伯收你为徒。” 孩童喜不自胜,连忙朝他跪下,道:“学生葛贯亭拜见夫子。”说罢诚心叩了三个响头。 萧尚全忍痛咬牙﹑竭尽气力说道:“贯亭!夫子如今生病了,不能教你,这些日子你便读这书。夫子他日定要拿回来,切记你如今是剑尊门弟子,夫子叫萧尚全。他日习武定要侠义当头。” 葛贯亭将书系于腰间,道:“萧夫子!那贯亭就去找大夫,您在这好好休息。”说罢扶萧尚全坐于大树底下,便跑开了。 第三十八章 假名 酒兴酣然,众人吃喝到极致时。 冷御臣突然想到他那个病重的二师弟付安泰起来,不禁叹了几口气,还是打开话匣子,开门见山地唠嗑起来:“哎,这付师弟现下中了葛师弟你的六气之毒,已然药石无灵,只怕回天乏术了。可是就算他犯了如此错误,也罪不至死,凡事还是得等师傅回来,由师傅秉公处理才是” 冷筱霜此时不觉回想起付安泰曾经对自己的好,不禁神色黯然,截口道:“其实他也不是罪恶滔天,只是一时行差就错,那安泰哥哥怎么办?哥哥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呢?” 葛贯亭本就心善,被冷家兄妹这么一说,心肠软了下来,不禁附和道:“是的!冷师兄,毕竟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他有错,活下来也是他的权利,那一招六气剑横实非我所愿,我本不想伤他性命,可是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当他是一时收不住打了出来,若知道这招带来如此后果,我怎可如此呢?” 他说话间,想到当时以为是萧虹仙那一个场景,被气得情绪失控,不然以他这样心善手软的秉性,怎可明明知道这招是一记邪招,又怎会以此招心急求胜呢,胜负之分,他一向看得轻如鸿毛,对他而言,人命却是重于泰山的,现下想起来更是令他非常悔恨。 “贯亭兄,不必自责,这也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呢,况且此毒也不是无药可解。”扈力钦缓缓说道。 冷御臣点了点头,续道:“扈掌门所言有理,六气之毒,有解救之法,从汴梁城往西南方向走个六百多里路,那儿有一座山,叫大蜚山,此山早已经无人居住,是座人迹罕至、荒凉之山。此山之中生长着一种稀罕草药,名为:“牛伤”,此外山谷之内有一条溪水贯穿着,溪涧之中有一种龟为“三足龟”,若能找到此草和此龟,将龟肉作为药引,牛伤煮成药汤,必定能解六气之毒,达到固本培元之效。” 扈力钦张了张口,似乎正中自己下怀,附和道:“是的,我想说的便是这个,请问,冷兄如何能知道这个呢?” “因为这是曦姐姐告诉他的吧,曦姐姐也是我们剑尊门的弟子,只是她亦师从南疆三清道医的门下,她医术高明,所以这对于曦姐姐来说,简单的很。我记起来,多年前,我被一条蛇咬伤,中了一种奇怪的蛇毒,曦姐姐也是叫哥哥这般治好我的蛇毒。” 冷筱霜一惊一乍地说,仿佛就像话匣子一般,关不上似的,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对了曦姐姐叫萧戊曦,是萧老门主的嫡亲孙女,人很善良的,又很好的。”说罢,她吐了吐舌头,模样极其俏皮可爱。 扈力钦听罢后,心中默念这个“萧戊曦”名字,似乎想起了陈年往事了一般。 “萧戊曦,都是姓萧的萧家姑娘,跟萧虹仙有何关系呢?” 葛贯亭心中暗暗思忖着。 冷御臣看了冷筱霜一眼,露出久违的浅浅微笑,饶是受不了这么可爱的妹妹。 随后,冷御臣似是想到了什么,暂敛笑容,紧皱浓眉,为难道:“只是我这几日走不开,师傅再三嘱咐,叫我务必在此等候接应他,定有要事处理,师命难违啊,所以只能麻烦师弟替我跑这趟如何?”他说罢,将期许的目光投射到葛贯亭脸上。 还不待葛贯亭回答,狄印早已不耐烦了,截口道:“不要啊,贯亭,付安泰那厮不是个好东西,救活他作甚?万一他以后伺机报仇,跟疯狗似的反咬我们一口咋办?” 葛贯亭不置可否,摇首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做人不能总是睚眦必报,要学会以德报怨。”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看着冷御臣道:“冷师兄,此事贯亭愿意代劳,况且付师兄也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我也难辞其咎。习武之人必当以侠字当头,若是让萧夫子知道我们师兄弟为了点小事而弄得你死我活的,必定会让他老人家失望不已。” 冷御臣眼前遂然一亮,钦佩万分,注视着葛贯亭,赞道:“师弟胸怀广阔,仁义为本,当世又有几人有如此胸怀呢,为兄甚是佩服。”说罢朝他抱拳鞠了一躬。 自从上次看到葛贯亭与两位结义兄弟同生共死对抗安修和之后,冷御臣就对这个瘦弱书生印象深刻,此次是更加钦佩了。 突然一旁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哼,好了伤疤忘了疼,要去你去,你个葛木头,这辈子都是朽木,发臭的朽木,扶不上墙的朽木,我狄印可没有那么的胸怀广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快意恩仇才是真汉子,就你这般的忸怩婆妈,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还是回家去教娃娃诗词歌赋算了,哼哼。” 原来说话之人是狄印,一看狄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想必是狄印在用这种抱怨的方式向葛贯亭置气。 狄印太了解葛贯亭的脾气,只要葛贯亭同情心泛滥,那真的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他唯有学萧虹仙撒娇置气那一招,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刷刷存在感,让葛贯亭收回成命。 谁料,来了个泼冷水的人,专门来拆他唱戏搭台的抬架子,浑然不给自己留面子。 冷筱霜藕臂环胸,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去拉倒,没有你在,亭哥哥反而可以大展拳脚呢,你个拖油瓶不去最好。”冷筱霜这话听上去很是刺耳,可是此乃她的激将法,她是想气气狄印,让狄印就范。 谁知道狄印也是牛脾气,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按奈不住的他马上站起身来,用漠然的神色扫视大家。 随后狄印眯眼成缝,忿忿地说:“不!我要去,我狄印就要去当拖油瓶,拖死葛木头,让他束手束脚再也救不了那厮哈哈哈哈!”说罢得瑟地傻笑,其实这只是狄印给自己面子下台面的场面话而已,毕竟两个人是多年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 “我也要去,毕竟我在十三岁时也是在三清道医师弟三空道长门下学习过道术,虽然只学了三年道术,但是对医道也是耳濡目染,偷偷阅览了不少的古书,这个牛伤和三足龟曾在古书上亲眼看过模样的,所以我可以助贯亭兄一臂之力。再则,我们兄弟三人一向是同生共死的,岂能现在把我给落了单呢,呵呵!”扈力钦耿然道。 葛贯亭听后心中无比激动,很是高兴,拍了拍扈力钦和狄印肩膀,三人忘乎所以,相视一笑。 似乎这三兄弟已经把三条命绑在了一只蚂蚱上了,永远分不开,也不想被分开了。 “力钦哥哥!既然你是普什宗弟子,论年纪,曦姐姐便是你的师妹,那你肯定也认识曦姐姐啦?”冷筱霜定睛看着扈力钦,问道。 扈力钦对着这花裙女孩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温然道:“是的,有过几面之缘。” 深夜里,院落正上空的那轮明月,将余晖尽数洒在了四合大小的院子里。 院落中,有两道影子躺在院子的地砖上,是两个人齐肩站在一起,望着这同一轮的明月。 “其实师傅他有件事一直都瞒着你,师傅他的原名并不是叫萧尚全,而是萧雁裘。” 说话的人正是冷御臣,他恢复了以往的冷酷,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一双眼神也望着月亮,脸上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和表情,他语气冷淡、缓缓地说着。 葛贯亭也被这月光抚摸着脸庞,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时而诧异、时而不解、时而迷惑,不禁问道:“萧夫子的真名原来是萧雁裘,可他当时明明亲口告诉我,他叫萧尚全,难道他当时有意隐瞒我,为什么他会隐瞒此事呢?如果他不叫萧尚全,那萧尚全又是何人?” 冷御臣被问住了,许久没有回过神,他似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而后镇定地看着葛贯亭,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眼神没有任何的异动,淡淡地就像在跟小孩子说故事一般说着:“萧尚全是师傅的师兄,可惜萧尚全为了那本剑尊剑气破坏师门情义,废了师傅的双腿,师傅为了不让他得逞只能在十年前将剑谱托付给你保管,这样可以掩人耳目。至于为何隐瞒此姓名也是怕萧尚全萧师伯私下追查起你的下落,如果你到处与人说你是他的真名,反而对你不利,不如说个假名儿来得安全一些,总之师傅行事定有他的道理。” 说完这般话,冷御臣手心莫名冒出汗珠来,他两只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依旧处之泰然的看着这个少年。 葛贯亭并没有察觉出冷御臣脸上任何异样,他早已低下头,脸上笼罩着一阵悲伤与担忧,幽幽道:“原来萧夫子这些年是因为双腿不便才没有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他不再记得我了呢,那个叫萧尚全的人也太坏了吧,竟然伤害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哎看来都疯了,为了一本破剑谱,连仁义道德都可以抛诸脑后了。”说着他心中莫名地一股怨气涌到心头。 是真是假,亦白亦黑,谁又能说得清呢? 清冷的夜里仿佛有一道光是正义的,但并非人人都可以拨开云雾见月明的。 第三十七章 诗酒 ※※※ 大蜚山麓,密林繁茂,青翠宜人,人迹罕至,官道而上,小石子路之后便已无平坦可行之路,全部皆是密林乱草丛生,难寻前方去路。 山麓之下,小石子路的尽头俨然站着三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望着前方无小石子路的密草丛生处,再侧身往后一退,抬头望着被密林团团围绕的那远处峰峦,道:“那最高之处便是大蜚山了,只是现在已经无路可走,按照方才砍柴老伯所说的,只怕这条密草丛生之处便是通往这个山峰的唯一路径,或者往回走,绕过这座山,往山后面去,只是路程较远,凶险亦是难测。” 说话的那翩翩少年正是成熟稳重的扈力钦。 他身边两个人自然是葛贯亭和狄印,只见狄印坐在地上,思忖道:“要不我们三人分头行事,三个人一起走这条路,万一走不出来,不是完蛋了吗,浪费了时间,这拖油瓶就不是我想做的啦。”说罢抱胸朝葛贯亭傻笑。 葛贯亭刻意避过这家伙的眼神,望了望原来走的路,再抬头看了看前面以及那密林深处的山峰,蹙眉道:“阿印说得对,那我们三人分头行事吧,我自小上山采药,这种山路并不难行,所以我就一直往前走,穿过密林之中,爬上这个大蜚山顶,和你们二人在山顶汇合,你们两个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就能绕过这座山的,到时候你们寻一处容易登山的地方爬上山去。对了路上要留意有没有牛伤和三足龟吧,路上切记要小心。” 扈力钦将一张图纸递给葛贯亭,并且将其摊开给葛贯亭一看,只见纸上是画着一种榆树叶身般的草,茎是方的,茎上画满了刺,想必这便是牛伤吧。 葛贯亭接过图纸,并将其折好放到怀里。只见扈力钦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你一人行事,我们甚为担心的,若是实在寻不到也莫要强求,尽快与我二人汇合。” 狄印笑道:“不用担心这葛猴子,爬山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况且他还有体内两块乾坤石罩着,又有一身绝世武功,哪能那么容易出事?” 他说着,笑容暂敛,顿了顿,对葛贯亭道:“记得别走丢了,回来咱继续喝酒哈哈哈哈。”他说罢,还是放开怀抱大笑了起来。 葛贯亭看着这二人走在回去的小石子路上,直到走至转弯处便消失在自己眼里了。 随后,他转过身子,抬头又一次望着这雄伟的峰峦,便加快自己的速度,往密林之处走去。 尽管密林杂草丛生,已无人迹,但是对于葛贯亭来说,这并非难事,他身手十分敏捷,不消三个时辰就翻过密林后头的小山包。 当他从小山包往下走时,这林子由密转疏,渐渐地,前方便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小溪。 溪水潺潺,泠泠作响,似乎是敲碗声一般的清脆悦耳。 越是靠近,溪水声越是明显,想必这溪水是从那大蜚山顶上飞流直下形成了巨大的瀑布奇观,然后再分流在这溪涧之中。 前面的密林里有罕见的飞禽走兽、花鸟昆鸣,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这溪水越近,这花儿开得更加灿烂,杂草不再那般乱窜高过人的腰间了。 随之而来是矮小的草丛中都盛开着茂密的花朵,花朵上有三两只寻香采蜜的蝴蝶与蜜蜂在飞舞盘旋。 葛贯亭似乎发觉了什么似的,就近的草绠上挂着一小块玫瑰红色的纱布,他将那块纱布捡了起来。 他定睛仔细瞧了瞧这手上的纱布,只感觉扑鼻而来却是非常浓烈的香味,纱布薄如寒蝉,似乎一扯就会破。 这是女子身上的衣服,纱布不是完整的一块,显而易见,那纱布边角俨然留下如齿牙一般不规则的边痕,像是被撕下来的,或许是被这草绠钩到而轻易扯下来的。 葛贯亭握紧那块纱布,心中大喜:“想必前方必有人烟,若是能找到,就可以寻山问路了。”想罢,当即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他走出密林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无林的溪岸。 这石头堆积而成的溪岸,恐怕这便是山包与大蜚山之间的世外桃源吧,鸟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可以看到几只不具名的鸟儿在前方高耸的大蜚山盘旋着。 溪涧水咚咚流着,那个溪水是大蜚山高耸而下的瀑布注入到这窄小的溪口之中,汇流而成的。 葛贯亭望着那汹涌而下的瀑布,有一千米那么高,一下子从山顶冲刷下来,气势磅礴,不觉心中激起万丈豪情。 在夕阳的余晖下,溪水波光粼粼,显得晶莹剔透。 他往溪水上游望去,只见瀑布下有一女子坐在那石头上,双手捧着溪边水扑打着自己的脸颊,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笑容。 虽然只能看到侧脸,葛贯亭却已愣在当场,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合上了一般。 只见那女子用锦帕轻轻擦拭着脸上晶莹剔透的小水滴,一双手如柔荑、十指芊芊、冰肌莹澈,鬓云欲度香腮云,修项秀颈。 她缓缓起身,只见她一袭玫瑰红抹胸长裙、白纱环肩,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 这女子黛眉巧化宫妆浅,妩媚动人,口若含珠丹,同簪系晶莹耳坠,淡妆点点,迷煞旁人。 她突然察觉到葛贯亭的存在,眉宇之间充斥着不惑之色,想必在想,这里竟然还会有人,还是个呆傻书生。 葛贯亭见过的美人之中最美的就只有萧虹仙了,没有想到此女子比萧虹仙还要美上几分,她多了一份妩媚,不自禁看傻了眼。 只见她也看向自己,葛贯亭脸上一红,似乎做贼被人逮住似的,露出羞涩之色,难以掩饰,当下便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倾城之貌、绝色之姿,似乎让葛贯亭心中不禁荡起微微涟漪。 毕竟葛贯亭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羞涩、惊艳、紧张、惭愧或许是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那女子缓缓迈着步履轻盈走来,轻启皓齿,问道:“公子,你是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去呢?”音色依然,犹如韶乐一般,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葛贯亭听到她在问自己,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他抬头一看,刚要回答,又不禁傻傻地看着她,似乎只要看到她那秀美妩媚的脸就会失去了镇定与沉着似得。 这女子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桃李年华般的年纪,比葛贯亭要年长三岁,整个气质显得愈加成熟,这精美的五官,绝美的容颜,世上美人再美亦不过如此了吧。 她双眸顾盼生辉、撩人情怀,似乎眼睛会说话一般。 玫瑰红的长裙为她增添些许妩媚撩人,倾城之姿,便是如此这般了。 她见葛贯亭不回答,而是傻傻地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她缓缓靠近葛贯亭。 葛贯亭闻到了扑鼻而来如芝的芳香陡然惊醒,才知道自己方才行为很是失礼,他涨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呐呐道:“姑娘在下汴梁而来” 那倾城绝色的女子突然截口道:“公子来此又为何事呢?” 葛贯亭依旧不敢抬起涨红的脑袋,没有直视她,如实回答:“是为了寻找三足龟与牛伤草来救命的。”说罢,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红云褪去了不少,将手中紧握的玫瑰红色纱布,摊于手心,问道:“对了,这应该是姑娘留下的吧。” 她闻言瞥了一眼,在低眉看向自己身上的长裙,确实是少了一小角,便当下点了点头。 葛贯亭憨然傻笑,问道:“敢问姑娘缘何来此呢?” 那女子看了看远处的夕阳,将目光落在了那条大瀑布上,蹙眉道:“小女子从蜀地而来,走到官道之上,不知何故,相伴多年、乖巧听话的宠物猞猁跑进这密林之中,小女子一路追来,却见它跃进这瀑布之内,便再没出来过。小女子不知这瀑布构造,不敢贸然入内,故而在此等待它知途而返,况且天快黑了,进去之后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 葛贯亭注视着那大瀑布,由于瀑布之大,亦不知其深处是何究竟,正色道:“姑娘不必担心,且等明日一早,在下进这大瀑布里头探个究竟,替姑娘寻得爱宠。” “公子古道热肠,那就麻烦公子了。”那倾城绝色的女子微微行了一下礼。 葛贯亭摇了摇头,哂道:“呵呵姑娘莫要客气,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在下也只是一介书生罢了,在下葛贯亭,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那倾城绝色的女子嫣然一笑,道:“萧音音!” 声音清脆悦耳,似乎后面那个“音”字在葛贯亭耳畔中回旋片刻后才慢慢消失,他心中怅然道:“又是一个萧姓女子,萧虹仙、萧音音,应该没有多大瓜葛吧。” 萧音音将目光投向这少年脸上,望着这少年清秀俊俏的脸庞,写满着单纯与善良,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像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一名少女的身影。 他双眉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葛贯亭轻轻叹了一口气,当下抬头,才见萧音音用美丽的清眸凝望着自己,刷地一下脸乍红了起来,他不禁缓缓低下头,从自己包裹中拿出两根大玉米,迅速走到溪边清洗那两根玉米来。 第三十六章 六气 ※※※ 大蜚山麓,密林繁茂,青翠宜人,人迹罕至,官道而上,小石子路之后便已无平坦可行之路,全部皆是密林乱草丛生,难寻前方去路。 山麓之下,小石子路的尽头俨然站着三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望着前方无小石子路的密草丛生处,再侧身往后一退,抬头望着被密林团团围绕的那远处峰峦,道:“那最高之处便是大蜚山了,只是现在已经无路可走,按照方才砍柴老伯所说的,只怕这条密草丛生之处便是通往这个山峰的唯一路径,或者往回走,绕过这座山,往山后面去,只是路程较远,凶险亦是难测。” 说话的那翩翩少年正是成熟稳重的扈力钦。 他身边两个人自然是葛贯亭和狄印,只见狄印坐在地上,思忖道:“要不我们三人分头行事,三个人一起走这条路,万一走不出来,不是完蛋了吗,浪费了时间,这拖油瓶就不是我想做的啦。”说罢抱胸朝葛贯亭傻笑。 葛贯亭刻意避过这家伙的眼神,望了望原来走的路,再抬头看了看前面以及那密林深处的山峰,蹙眉道:“阿印说得对,那我们三人分头行事吧,我自小上山采药,这种山路并不难行,所以我就一直往前走,穿过密林之中,爬上这个大蜚山顶,和你们二人在山顶汇合,你们两个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就能绕过这座山的,到时候你们寻一处容易登山的地方爬上山去。对了路上要留意有没有牛伤和三足龟吧,路上切记要小心。” 扈力钦将一张图纸递给葛贯亭,并且将其摊开给葛贯亭一看,只见纸上是画着一种榆树叶身般的草,茎是方的,茎上画满了刺,想必这便是牛伤吧。 葛贯亭接过图纸,并将其折好放到怀里。只见扈力钦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你一人行事,我们甚为担心的,若是实在寻不到也莫要强求,尽快与我二人汇合。” 狄印笑道:“不用担心这葛猴子,爬山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况且他还有体内两块乾坤石罩着,又有一身绝世武功,哪能那么容易出事?” 他说着,笑容暂敛,顿了顿,对葛贯亭道:“记得别走丢了,回来咱继续喝酒哈哈哈哈。”他说罢,还是放开怀抱大笑了起来。 葛贯亭看着这二人走在回去的小石子路上,直到走至转弯处便消失在自己眼里了。 随后,他转过身子,抬头又一次望着这雄伟的峰峦,便加快自己的速度,往密林之处走去。 尽管密林杂草丛生,已无人迹,但是对于葛贯亭来说,这并非难事,他身手十分敏捷,不消三个时辰就翻过密林后头的小山包。 当他从小山包往下走时,这林子由密转疏,渐渐地,前方便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小溪。 溪水潺潺,泠泠作响,似乎是敲碗声一般的清脆悦耳。 越是靠近,溪水声越是明显,想必这溪水是从那大蜚山顶上飞流直下形成了巨大的瀑布奇观,然后再分流在这溪涧之中。 前面的密林里有罕见的飞禽走兽、花鸟昆鸣,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这溪水越近,这花儿开得更加灿烂,杂草不再那般乱窜高过人的腰间了。 随之而来是矮小的草丛中都盛开着茂密的花朵,花朵上有三两只寻香采蜜的蝴蝶与蜜蜂在飞舞盘旋。 葛贯亭似乎发觉了什么似的,就近的草绠上挂着一小块玫瑰红色的纱布,他将那块纱布捡了起来。 他定睛仔细瞧了瞧这手上的纱布,只感觉扑鼻而来却是非常浓烈的香味,纱布薄如寒蝉,似乎一扯就会破。 这是女子身上的衣服,纱布不是完整的一块,显而易见,那纱布边角俨然留下如齿牙一般不规则的边痕,像是被撕下来的,或许是被这草绠钩到而轻易扯下来的。 葛贯亭握紧那块纱布,心中大喜:“想必前方必有人烟,若是能找到,就可以寻山问路了。”想罢,当即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他走出密林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无林的溪岸。 这石头堆积而成的溪岸,恐怕这便是山包与大蜚山之间的世外桃源吧,鸟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可以看到几只不具名的鸟儿在前方高耸的大蜚山盘旋着。 溪涧水咚咚流着,那个溪水是大蜚山高耸而下的瀑布注入到这窄小的溪口之中,汇流而成的。 葛贯亭望着那汹涌而下的瀑布,有一千米那么高,一下子从山顶冲刷下来,气势磅礴,不觉心中激起万丈豪情。 在夕阳的余晖下,溪水波光粼粼,显得晶莹剔透。 他往溪水上游望去,只见瀑布下有一女子坐在那石头上,双手捧着溪边水扑打着自己的脸颊,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笑容。 虽然只能看到侧脸,葛贯亭却已愣在当场,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合上了一般。 只见那女子用锦帕轻轻擦拭着脸上晶莹剔透的小水滴,一双手如柔荑、十指芊芊、冰肌莹澈,鬓云欲度香腮云,修项秀颈。 她缓缓起身,只见她一袭玫瑰红抹胸长裙、白纱环肩,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 这女子黛眉巧化宫妆浅,妩媚动人,口若含珠丹,同簪系晶莹耳坠,淡妆点点,迷煞旁人。 她突然察觉到葛贯亭的存在,眉宇之间充斥着不惑之色,想必在想,这里竟然还会有人,还是个呆傻书生。 葛贯亭见过的美人之中最美的就只有萧虹仙了,没有想到此女子比萧虹仙还要美上几分,她多了一份妩媚,不自禁看傻了眼。 只见她也看向自己,葛贯亭脸上一红,似乎做贼被人逮住似的,露出羞涩之色,难以掩饰,当下便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倾城之貌、绝色之姿,似乎让葛贯亭心中不禁荡起微微涟漪。 毕竟葛贯亭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羞涩、惊艳、紧张、惭愧或许是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那女子缓缓迈着步履轻盈走来,轻启皓齿,问道:“公子,你是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去呢?”音色依然,犹如韶乐一般,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葛贯亭听到她在问自己,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他抬头一看,刚要回答,又不禁傻傻地看着她,似乎只要看到她那秀美妩媚的脸就会失去了镇定与沉着似得。 这女子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桃李年华般的年纪,比葛贯亭要年长三岁,整个气质显得愈加成熟,这精美的五官,绝美的容颜,世上美人再美亦不过如此了吧。 她双眸顾盼生辉、撩人情怀,似乎眼睛会说话一般。 玫瑰红的长裙为她增添些许妩媚撩人,倾城之姿,便是如此这般了。 她见葛贯亭不回答,而是傻傻地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她缓缓靠近葛贯亭。 葛贯亭闻到了扑鼻而来如芝的芳香陡然惊醒,才知道自己方才行为很是失礼,他涨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呐呐道:“姑娘在下汴梁而来” 那倾城绝色的女子突然截口道:“公子来此又为何事呢?” 葛贯亭依旧不敢抬起涨红的脑袋,没有直视她,如实回答:“是为了寻找三足龟与牛伤草来救命的。”说罢,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红云褪去了不少,将手中紧握的玫瑰红色纱布,摊于手心,问道:“对了,这应该是姑娘留下的吧。” 她闻言瞥了一眼,在低眉看向自己身上的长裙,确实是少了一小角,便当下点了点头。 葛贯亭憨然傻笑,问道:“敢问姑娘缘何来此呢?” 那女子看了看远处的夕阳,将目光落在了那条大瀑布上,蹙眉道:“小女子从蜀地而来,走到官道之上,不知何故,相伴多年、乖巧听话的宠物猞猁跑进这密林之中,小女子一路追来,却见它跃进这瀑布之内,便再没出来过。小女子不知这瀑布构造,不敢贸然入内,故而在此等待它知途而返,况且天快黑了,进去之后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 葛贯亭注视着那大瀑布,由于瀑布之大,亦不知其深处是何究竟,正色道:“姑娘不必担心,且等明日一早,在下进这大瀑布里头探个究竟,替姑娘寻得爱宠。” “公子古道热肠,那就麻烦公子了。”那倾城绝色的女子微微行了一下礼。 葛贯亭摇了摇头,哂道:“呵呵姑娘莫要客气,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在下也只是一介书生罢了,在下葛贯亭,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那倾城绝色的女子嫣然一笑,道:“萧音音!” 声音清脆悦耳,似乎后面那个“音”字在葛贯亭耳畔中回旋片刻后才慢慢消失,他心中怅然道:“又是一个萧姓女子,萧虹仙、萧音音,应该没有多大瓜葛吧。” 萧音音将目光投向这少年脸上,望着这少年清秀俊俏的脸庞,写满着单纯与善良,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像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一名少女的身影。 他双眉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葛贯亭轻轻叹了一口气,当下抬头,才见萧音音用美丽的清眸凝望着自己,刷地一下脸乍红了起来,他不禁缓缓低下头,从自己包裹中拿出两根大玉米,迅速走到溪边清洗那两根玉米来。 第三十五章 药瓶 酒兴酣然,众人吃喝到极致时。 冷御臣突然想到他那个病重的二师弟付安泰起来,不禁叹了几口气,还是打开话匣子,开门见山地唠嗑起来:“哎,这付师弟现下中了葛师弟你的六气之毒,已然药石无灵,只怕回天乏术了。可是就算他犯了如此错误,也罪不至死,凡事还是得等师傅回来,由师傅秉公处理才是” 冷筱霜此时不觉回想起付安泰曾经对自己的好,不禁神色黯然,截口道:“其实他也不是罪恶滔天,只是一时行差就错,那安泰哥哥怎么办?哥哥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呢?” 葛贯亭本就心善,被冷家兄妹这么一说,心肠软了下来,不禁附和道:“是的!冷师兄,毕竟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他有错,活下来也是他的权利,那一招六气剑横实非我所愿,我本不想伤他性命,可是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当他是一时收不住打了出来,若知道这招带来如此后果,我怎可如此呢?” 他说话间,想到当时以为是萧虹仙那一个场景,被气得情绪失控,不然以他这样心善手软的秉性,怎可明明知道这招是一记邪招,又怎会以此招心急求胜呢,胜负之分,他一向看得轻如鸿毛,对他而言,人命却是重于泰山的,现下想起来更是令他非常悔恨。 “贯亭兄,不必自责,这也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呢,况且此毒也不是无药可解。”扈力钦缓缓说道。 冷御臣点了点头,续道:“扈掌门所言有理,六气之毒,有解救之法,从汴梁城往西南方向走个六百多里路,那儿有一座山,叫大蜚山,此山早已经无人居住,是座人迹罕至、荒凉之山。此山之中生长着一种稀罕草药,名为:“牛伤”,此外山谷之内有一条溪水贯穿着,溪涧之中有一种龟为“三足龟”,若能找到此草和此龟,将龟肉作为药引,牛伤煮成药汤,必定能解六气之毒,达到固本培元之效。” 扈力钦张了张口,似乎正中自己下怀,附和道:“是的,我想说的便是这个,请问,冷兄如何能知道这个呢?” “因为这是曦姐姐告诉他的吧,曦姐姐也是我们剑尊门的弟子,只是她亦师从南疆三清道医的门下,她医术高明,所以这对于曦姐姐来说,简单的很。我记起来,多年前,我被一条蛇咬伤,中了一种奇怪的蛇毒,曦姐姐也是叫哥哥这般治好我的蛇毒。” 冷筱霜一惊一乍地说,仿佛就像话匣子一般,关不上似的,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对了曦姐姐叫萧戊曦,是萧老门主的嫡亲孙女,人很善良的,又很好的。”说罢,她吐了吐舌头,模样极其俏皮可爱。 扈力钦听罢后,心中默念这个“萧戊曦”名字,似乎想起了陈年往事了一般。 “萧戊曦,都是姓萧的萧家姑娘,跟萧虹仙有何关系呢?” 葛贯亭心中暗暗思忖着。 冷御臣看了冷筱霜一眼,露出久违的浅浅微笑,饶是受不了这么可爱的妹妹。 随后,冷御臣似是想到了什么,暂敛笑容,紧皱浓眉,为难道:“只是我这几日走不开,师傅再三嘱咐,叫我务必在此等候接应他,定有要事处理,师命难违啊,所以只能麻烦师弟替我跑这趟如何?”他说罢,将期许的目光投射到葛贯亭脸上。 还不待葛贯亭回答,狄印早已不耐烦了,截口道:“不要啊,贯亭,付安泰那厮不是个好东西,救活他作甚?万一他以后伺机报仇,跟疯狗似的反咬我们一口咋办?” 葛贯亭不置可否,摇首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做人不能总是睚眦必报,要学会以德报怨。”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看着冷御臣道:“冷师兄,此事贯亭愿意代劳,况且付师兄也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我也难辞其咎。习武之人必当以侠字当头,若是让萧夫子知道我们师兄弟为了点小事而弄得你死我活的,必定会让他老人家失望不已。” 冷御臣眼前遂然一亮,钦佩万分,注视着葛贯亭,赞道:“师弟胸怀广阔,仁义为本,当世又有几人有如此胸怀呢,为兄甚是佩服。”说罢朝他抱拳鞠了一躬。 自从上次看到葛贯亭与两位结义兄弟同生共死对抗安修和之后,冷御臣就对这个瘦弱书生印象深刻,此次是更加钦佩了。 突然一旁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哼,好了伤疤忘了疼,要去你去,你个葛木头,这辈子都是朽木,发臭的朽木,扶不上墙的朽木,我狄印可没有那么的胸怀广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快意恩仇才是真汉子,就你这般的忸怩婆妈,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还是回家去教娃娃诗词歌赋算了,哼哼。” 原来说话之人是狄印,一看狄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想必是狄印在用这种抱怨的方式向葛贯亭置气。 狄印太了解葛贯亭的脾气,只要葛贯亭同情心泛滥,那真的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他唯有学萧虹仙撒娇置气那一招,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刷刷存在感,让葛贯亭收回成命。 谁料,来了个泼冷水的人,专门来拆他唱戏搭台的抬架子,浑然不给自己留面子。 冷筱霜藕臂环胸,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去拉倒,没有你在,亭哥哥反而可以大展拳脚呢,你个拖油瓶不去最好。”冷筱霜这话听上去很是刺耳,可是此乃她的激将法,她是想气气狄印,让狄印就范。 谁知道狄印也是牛脾气,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按奈不住的他马上站起身来,用漠然的神色扫视大家。 随后狄印眯眼成缝,忿忿地说:“不!我要去,我狄印就要去当拖油瓶,拖死葛木头,让他束手束脚再也救不了那厮哈哈哈哈!”说罢得瑟地傻笑,其实这只是狄印给自己面子下台面的场面话而已,毕竟两个人是多年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 “我也要去,毕竟我在十三岁时也是在三清道医师弟三空道长门下学习过道术,虽然只学了三年道术,但是对医道也是耳濡目染,偷偷阅览了不少的古书,这个牛伤和三足龟曾在古书上亲眼看过模样的,所以我可以助贯亭兄一臂之力。再则,我们兄弟三人一向是同生共死的,岂能现在把我给落了单呢,呵呵!”扈力钦耿然道。 葛贯亭听后心中无比激动,很是高兴,拍了拍扈力钦和狄印肩膀,三人忘乎所以,相视一笑。 似乎这三兄弟已经把三条命绑在了一只蚂蚱上了,永远分不开,也不想被分开了。 “力钦哥哥!既然你是普什宗弟子,论年纪,曦姐姐便是你的师妹,那你肯定也认识曦姐姐啦?”冷筱霜定睛看着扈力钦,问道。 扈力钦对着这花裙女孩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温然道:“是的,有过几面之缘。” 深夜里,院落正上空的那轮明月,将余晖尽数洒在了四合大小的院子里。 院落中,有两道影子躺在院子的地砖上,是两个人齐肩站在一起,望着这同一轮的明月。 “其实师傅他有件事一直都瞒着你,师傅他的原名并不是叫萧尚全,而是萧雁裘。” 说话的人正是冷御臣,他恢复了以往的冷酷,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一双眼神也望着月亮,脸上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和表情,他语气冷淡、缓缓地说着。 葛贯亭也被这月光抚摸着脸庞,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时而诧异、时而不解、时而迷惑,不禁问道:“萧夫子的真名原来是萧雁裘,可他当时明明亲口告诉我,他叫萧尚全,难道他当时有意隐瞒我,为什么他会隐瞒此事呢?如果他不叫萧尚全,那萧尚全又是何人?” 冷御臣被问住了,许久没有回过神,他似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而后镇定地看着葛贯亭,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眼神没有任何的异动,淡淡地就像在跟小孩子说故事一般说着:“萧尚全是师傅的师兄,可惜萧尚全为了那本剑尊剑气破坏师门情义,废了师傅的双腿,师傅为了不让他得逞只能在十年前将剑谱托付给你保管,这样可以掩人耳目。至于为何隐瞒此姓名也是怕萧尚全萧师伯私下追查起你的下落,如果你到处与人说你是他的真名,反而对你不利,不如说个假名儿来得安全一些,总之师傅行事定有他的道理。” 说完这般话,冷御臣手心莫名冒出汗珠来,他两只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依旧处之泰然的看着这个少年。 葛贯亭并没有察觉出冷御臣脸上任何异样,他早已低下头,脸上笼罩着一阵悲伤与担忧,幽幽道:“原来萧夫子这些年是因为双腿不便才没有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他不再记得我了呢,那个叫萧尚全的人也太坏了吧,竟然伤害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哎看来都疯了,为了一本破剑谱,连仁义道德都可以抛诸脑后了。”说着他心中莫名地一股怨气涌到心头。 是真是假,亦白亦黑,谁又能说得清呢? 清冷的夜里仿佛有一道光是正义的,但并非人人都可以拨开云雾见月明的。 第三十四章 探监 ※※※ 依旧如前几日所见那般,至坤客栈里里外外热闹非凡,打杂的,小二的,端菜的,迎宾的,算账的,各有其活儿,忙得不可开交。 客人自然也是纷至沓来,源源不断,走得时候更是笑容满面、赞不绝口、回味无穷啊。 冷御臣与葛贯亭站在一旁观望着这繁忙的场景,冷御臣心中甚为骄傲,欣然道:“至坤客栈是我们橙坤席下所经营的最大产业,而我妹妹自小就在我身边长大,小小年纪,厨艺了得,对管账这事也非常精明,故而我就让她和我二师弟在此处理我们橙坤席在汴梁的产业。” 在他的话头里却是在说着门派的一个生存之道。 剑尊门作为天下第一大派,门徒分布天下,一向也是属于亦正亦邪的门派,但是这个门派一开始可是从修道修仙的道家门派起家的。 修仙一直都是每个江湖侠士的梦想,穷尽一生,当天下第一,又当如何,也难逃那一死,当然这个人的追求也是有分层次的,并非人人想追求问道成仙。 天下第一几乎是每个江湖人士梦寐以求的目标。 剑尊门以剑气闻名江湖,成派已经有数百年历史,由于分散各地,所以管制不易。 乾坤石亦是源自剑尊门创派祖师所得的一个聚集天下灵气的宝物,至于求仙是掌门这样人物才想要求的梦想,而门下这些弟子最多是求个安身立命之所,武功和本事就是他们拜入剑尊门门下的原因了,因为剑尊门八大席都在各自的属地有各自的营生,可让席下弟子衣食无忧。 “其实筱霜妹妹天资聪颖,年纪虽小,但是颇有独当一面的能耐,就算她一人也能将偌大的客栈打理很好的。”葛贯亭满眼流溢着钦佩之色,侃侃而谈道。 冷御臣缓缓摇了摇首,否然道:“非也,筱霜没有丝毫武功,一个人就算能耐非凡,也会吃拳头的亏。这丫头打小就不爱动刀动枪,宁愿一头扎进厨房里炒菜煮饭,也不愿意拿起剑来练上一练,所以我也不放心啊。” 他冷峻的面容难得显露出些许隐忧,等他目光移到葛贯亭身上时,那隐忧之色却化成了切肤之恨,道:“但是谁料我这师弟却一意孤行把葛师弟当成了恶徒一般囚于死牢之中,还要伤害筱霜,若是筱霜有丝毫差池,我就算不要这条命,非得讨个公道不可,即便背叛这师门。” 葛贯亭望着冷御臣,只见他的神色比以往的冷酷多了一份坚韧和视死如归的感觉,心中由衷地更加喜欢这个大师兄了。 他突然脑海里想到一个人来,心中激动了一番,脱口而出问道:“冷师兄!萧尚全师傅何时会来这呢?” 冷御臣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变得异常古怪,缓缓道:“这个师傅应该过些日子会和小师弟一起来吧。” “小师弟?” “他是师傅的独生爱子萧戊光,原本他也是在至坤客栈打理客栈的,可是前几个月他偷偷跑回蜀中去了,所以师傅若是发现这调皮的小师弟,定会抓他回来。其实这小师弟也和你一般年纪,只是玩心太大,没有你这般刻苦努力。” 葛贯亭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萧戊光!” 他心想:这是何人呢,是萧夫子的弟子,也是师傅的儿子,那是自己的师兄还是师弟呢。 这时扈力钦跑了过来。 眼前的扈力钦也没有乔装打扮了,干脆撕去那个假胡子和黑痣,帅气犹在,更与乔装之容比起来,更年轻几分,他徐徐说道:“筱霜妹妹把饭菜都煮好了,叫你们去偏厅用餐。” 原来至坤客栈很大,应该分为三部分吧。最前面靠近大街繁华的路口,都是摆满桌椅的,共楼上楼下两层,侧面则是雅间。 雅间有屏风格挡着,且面对着汴河,也就只有这雅间是可以观赏到汴河风光和整个汴梁热闹繁华的景致。 接下来是从正门一直走下去,沿路两侧是厨房和厨工小二吃饭的地方,那两侧的屋子极大,想必可以容纳下八九十人在里面吃饭的。 看来这至坤客栈还算是家大业大,再往过道走去,就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劈柴习武练剑便在此处了,上次葛贯亭与付安泰便是在此处进行打斗。 院子的侧边有一个小门,屋子里放的全是杂七杂八的东西,例如叠得老高的木柴,那个地下牢房也是在里面,地下牢房一边则是地下酒窖。 回到刚才说得院子,院子的正面有一个宽敞明亮的屋子,便是正厅,是橙坤席开会聚众的地方吧,椅子在里面依次排开。 正厅左边出去就是一个比较小的偏厅,便是橙坤席领头人吃饭用餐的地方,但是偏厅已经是尽头了。 而正厅右手间的屋子里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这估计是弟子睡觉的地方吧,床铺不下百来张啊。 再往下走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这个院子显得幽静,院子比之前面那个院子小了许多,但是有一半是被小水池给占了地盘,那个小水池的水估计是汴河注入而来的。 这个院子四周有六七间精致的小房子,都是独间雅致的卧室,估计是冷御臣冷筱霜睡觉的地方。 在至坤客栈的偏厅,一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满桌子色香味齐全的菜肴,且听冷筱霜得意洋洋地介绍起今天自己亲自下厨烧得菜肴来:“百味羹、太平毕罗干饭、莲花肉饼、酒醋白腰子、石首鱼、三鲜笋炒鹌子、三脆羹、司马怀府鸡、清蒸白鳝、二鲜铁锅蛋” 扈力钦捧着两坛酒放在桌上,截口道:“当然少不了越州产的蓬莱春和扬州产的琼花露。” “你那些穷酸酒岂能喝得痛快,还是我这二锅头烧刀子来得够劲哈哈哈哈。”说话的正是豪气干云的狄印,他早早就坐了下来,一副毫不客气的爽朗样子。 葛贯亭趁着眼前的美味佳肴,突然间诗兴大发了起来,酣然笑道: “有酒有菜,人生几何,让小生突然诗兴大起,在此作词一首,大家莫要见怪: 小轩窗,琼花阁,冷落清秋雅致空。 大院落,寓偏厅,豪气冲云盖气涨。 百味佳羹,豆蔻烹煮少年苦。 千坛美酒,舞勺酣饮壮志愁。” 顿时间掌声雷动,鼓掌的是冷御臣和扈力钦两人。 两人齐齐叫好,一时间众人热血沸腾,冷筱霜甚是高兴,她从来都没有这般高兴过,而冷御臣也放下以往的冷酷,多了一份男儿豪情。 狄印依旧还是那个直爽模样,早已经红了脸,是不是偷偷喝了美酒的缘故,不但脸红,而且耳根子连着脖颈也红了一片。 但是他神智甚是清醒,不像大醉的样子,使劲摇头啐道:“什么愁啊苦啊,今天难得如此高兴痛快,葛木头,你少拿你那穷酸破诗扰乱老子大好的兴致。”说罢抱起酒坛大口大口猛喝着,眯着一双虎目,笑容满面,不觉打了一个酒嗝,一副非常满足酣畅的样子。 冷筱霜白了狄印他一眼,跑到葛贯亭身边,笑道:“亭哥哥文采出众哦,这个词写得甚好,虽然我不明白其中意思,但是我听着好舒服、好激动,感觉就在说我们似的,才不是什么穷酸破诗呢,都是那个狄猪头不懂得才瞎说的。”说罢朝狄印做了一个鬼脸。 扈力钦将葛贯亭的词在心中反复默读了几遍,脱口叫好道:“好个少年苦,壮志愁,恐怕贯亭兄最后一句是一语双关吧,壮志酬,壮志愁,这个愁字用的好,用的妙啊。” “我本以为师弟武艺高强,没有想到文采还如此了得,真是文武双全啊,想必师弟来汴梁不单单是为了见师父,可有考科举夺状元的打算?”冷御臣不禁对葛贯亭刮目相看,钦佩之色溢于言表,便问道。 葛贯亭被这一问神色立刻黯然下来,想到父亲希望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想走仕途为官之路,不禁赔笑道:“此乃家父毕生望子成龙之宏愿,身为儿子的,岂敢不从,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亦是想做这天子门生。” 冷筱霜似乎看出葛贯亭脸上的不悦,连忙支开话题:“好啦,别干站着了,还不快点坐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免得全部被那个死猪头哥哥给偷吃光了。”说罢,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狄印的手背。 原来狄印趁他们聊天之际,早已经囫囵吞枣般吃了起来,被冷筱霜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背,也不碍事,毕竟他皮糙肉厚的。 只见冷筱霜嘟着小嘴,瞪大了美瞳,眼神尽显娇嗔恫吓之意,仿佛在说:“再偷吃,我就拔光你的牙,看你怎么吃。” 狄印似乎早已看懂了这眼神般地交流,马上收起筷子,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直盯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但是身子不禁悠哉悠哉的摇摆起来,看上去像是个悠闲的大爷,尽管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是他也难掩垂涎三尺之色。 虽然狄印一向都是那么直爽倔强之人,今日难得见他对冷筱霜那般的好,也是,毕竟相处两日下来后,成了朋友之后,狄印对这个十三岁的花裙女孩霜厨的印象也变得好多了。 他心想,其实这个小丫头和自己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也是很心地善良的。 这一相处之下,狄印早早把这小丫头当成自己妹妹一般的疼爱了,时不时斗斗嘴,时不时装乖打趣一下,时不时唠嗑两句,还忒有趣的。 葛贯亭深谙此理,看到狄印对冷筱霜甚好,心里也甚为高兴,不然两个人跟仇人似的,自己也好是为难。 因为冷筱霜对自己很好,似乎把自己当成亲哥哥一般的对待,此间看这二人这般,不禁也捂嘴偷笑。 当下他定睛细看冷筱霜,好像认识冷筱霜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看过这个只有十三岁女孩。 冷筱霜,舞勺之年,掩饰不住这女孩给人的一种舒适之感,虽然年纪小,却早已从她脸上看不到稚气。 从五官来看,她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坯子,如凝脂般纯白、泛着桃红的肌肤,鹅颈香腮不外乎桃花翩翩酡红,淡扫蛾眉可见天然不禁天工雕凿,没有经过红妆淡抹的胭脂俗物的污染,朱唇榴齿,不禁带着笑意令人生喜,这模样虽然无法和萧虹仙的倾城之姿相比,但是也多了几分天真可爱。 这一瞧,可把葛贯亭满心的惆怅给看出来了,想到那个绝色妖女萧虹仙,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抽痛,好像这辈子只要有她在心里,这辈子都不痛快似的。 第三十五章 霜厨 狄印看了看他手中那个当宝贝似的玉器药瓶,急道:“贯亭,别在那自个傻笑了,快点用那个药瓶解毒,调理一下身子,伺机逃之夭夭啊。”他说罢,捡起地上那把匕首,抽出刀子,他虎目直盯着那锋利无比、剔透光亮的刀身,坏坏一笑道:“嘿嘿!看你这个付安泰还能安泰多久?”说完瞬间把刀子“哐啷”送入刀鞘之内。 依旧是静夜,静的悄无声息,却不知道是否有什么事要发生呢?地牢外的三名看守弟子却受不住周公的诱惑,早已经鼾声大作、伏案大睡。 这静夜确实把这鼾声显得异常的大,下一刻却不知道有三位少年准备从坚固无比的铁牢中破门而出。 狄印狠狠地抬脚一踢,只见铁门“砰”地一声,仍旧丝毫无损,狄印猱身一跃,整个身子撞击铁门,看来狄印是想靠自己的体重撞破这个铁门,葛贯亭暗蓄乾坤灵力,传递到狄印身上,希望以乾坤之力撞开这道坚固的铁牢门。 “砰”地一声巨响,铁门被硬生生地撞开了,撞倒之时直接压死了门后一位正在酣睡的看守弟子。 另外两名弟子闻声惊醒,甚是慌张失措,打算开嗓欲喊时,谁知扈力钦双掌击来,将这二人头颅重重拍撞在一起,两个人被这互相脑袋撞击之下,头嗡嗡发闷,当即昏晕倒地。 三人一起并肩冲出门外,从地下室逃窜到院子之内,这时已经被橙坤席弟子团团围住,毫无逃生出口,只见从那些持剑弟子中出来一人。 他,皮肤黝黑如炭,络腮胡子,一股杀气悬浮于他天灵盖之上,双掌隐隐约约形成两股剑气,橙光大盛。他便是气急败坏,恨不得杀了这三人而后快的付安泰。 花裙女孩登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见到三人已然出来,露出淡淡得意笑容,谁知周遭一双恨不得吃下她的眼神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能感受到眼神的冰冷,笑容顿刻消失了。 她循着那个眼神望过去,却是付安泰用双目死死盯着自己,且听他冷冷地说:“筱霜你竟然背叛本门,私自将五藏寒石散的解药给这些来历不明之人,与本门作对,你该当何罪?”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冷筱霜这一个小女孩身上了,橙坤席弟子都傻了眼。 身为至坤客栈掌厨兼掌柜的霜厨,平日里机智聪颖,今日却不知道缘何鬼迷了心窍,竟然偏帮起了闹事的三个恶贼,真是让众弟子匪夷所思,更何况这个五藏寒石散的解药玉药瓶,是本门不传的圣药。 冷筱霜被众人的眼光盯着,脊背一凉,深深感觉心里寒气陡升,她粉红玉面的脸色顿刻间煞白了许多,甚是百口莫辩,她嗫嚅道:“我我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人命关天” “住口,还敢狡辩,此乃破坏本门门规的大罪,看我不教训你。”付安泰厉声截口道,怒目圆睁瞪着冷筱霜,双掌剑气大盛。 他立刻疾步走向冷筱霜,用那澄光大盛的手掌像老鹰拎小鸡一样,准备伸手抓向冷筱霜瘦小的肩头。 茫然无措的冷筱霜不知道闪躲,竟硬生生地愣在当场,突然一只手抢先按住了她的肩头,将她娇躯作势往旁边一捞。 她扭头转身一瞥,原来出手相救之人是葛贯亭。 葛贯亭将按在她肩头上的手马上松开,冷筱霜脸上从刚才的那煞白无辜,到平添上了一抹淡淡桃红。 她双眼凝视着葛贯亭,浅浅笑着,葛贯亭被这小女孩一望,双颊乍然红了起来。 正当他避过她的目光,准备低下头来时,却察觉身后两名弟子从他身后拿剑劈砍过来,葛贯亭大惊之下,当即转身回眸,却已经化险为夷。 原来狄印和扈力钦这两个兄弟已经将那两人打倒于地,动弹不得了。 付安泰甚是暴跳如雷,气得双眼通红,面目扭曲,喝道:“小子休要猖狂,看招。”说罢,双指凝结的橙色剑气早已失去了控制,横荡了过去,轰鸣声大作。 葛贯亭翻身躲过,而周遭器物尽数毁坏,众人见状齐齐后退数十步,将整个院子的大范围都让给了两人。 冷筱霜也被狄印拉到一旁去,可当这互不待见的两人双眼对视时,却以冷哼扭头而不欢而散。 澄光犹如饿狼般猛扑向葛贯亭,葛贯亭毫无惧色,自从上次和安修和打斗之后,功力大有长进,加上麟仙又有指点他几招,招式越加地纯熟,特别是剑尊剑气的第四招「六气剑横」。 虽然此招式纯熟了许多,但是麟仙曾对他说过,「六气剑横」这招攻势威猛,杀气太甚,乃是剑尊剑气中的邪招。 修炼者必须要控制风气、寒气、暑气、湿气、燥气、火气这六气流通全身,但是这六气游通过快,如果万一控制不住,五脏损伤,终身不得习武。 游通完之后,从指头无名指和食指射出,威力之最,被其射中者会中六气之毒,故而视为毒招。 麟仙所言之语犹在耳边,且自己和这个付安泰并无深仇大恨,加之自己不一定能控制住体内六气,想想还是作罢,此刻葛贯亭以乾坤灵力射出黄蓝剑气。 两股剑气相抵在半空之中,突然“轰”地一声,如消弭殆尽的雾气弥漫在半空中。 付安泰只得出绝招对付葛贯亭了,因为葛贯亭不是一般的对手。 他毕竟身体里有乾坤石,就这个,在内力上便可与之势均力敌了。 付安泰死死咬着牙,双指幻出的剑气瞬间凝成两束橙光,但是他并没有将这两束澄光扫向葛贯亭,而是所携澄光的手指互相对指。 两束澄光互相凝结在一起,随之手指并拢靠近,两束澄光瞬间在那合并一刻消失了。 葛贯亭见状百思不得其解,将手指中淡淡的黄蓝剑气消弭了,双眼盯着付安泰,只见付安泰凝神阖眼,嘴里不知道在默念着什么厉害一般的口诀,双指依旧互点不分开。 刹那间,似乎两指触点之间迫出势不可挡的血橙色芒光,付安泰将两个手指岔开,并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坤字卦,上下坤相叠,此为其坤的图标,却无任何缺失,以血橙为边,这势如破竹的剑气分射成数十道光芒,付安泰顺势往葛贯亭那个方向一引。 数十道光芒如离弦之箭向葛贯亭那边靠拢,仿佛那里就是一个巨大的十环靶心。 黄蓝剑气陡然大盛,运起乾坤灵力的葛贯亭,将所有内劲聚集到天池穴,天池穴像是决堤的滔滔洪水般迅速涌入周身穴道。 赫然周遭穴脉的黄蓝光芒大盛,如数十道剑气从四周砰然爆发而出,扫向四周,与付安泰那血橙剑气相抵。 葛贯亭依旧毫不懈怠,左手手指凝起乾坤之力指点于右手边,让周遭气流各自聚合内力,同时在指尖幻出一道剑气比前面一招所发的剑气还要大。 气身要比之厚长,且速度要快很多,迅速赶上了前面黄蓝色的数十道剑气,似乎一名大兵带着一群小兵攻城掠地一般,瞬间那互相抵之的两股剑气早已分出了胜负。 扈力钦见多识广,早已将这个场景看在眼里,不禁惊叹道:“天哪!没想到贯亭兄已经把剑尊剑气的第一式和第二式练得如此纯熟,先由「气血天池」发一个虚招,然后又来一招「九气连珠」打出实招,有一种先声夺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味道,竟然以这般技巧打败了橙坤席最引以为傲的「坤生类行剑诀」,「剑尊剑气」果然是名动天下的绝世武学啊。” 葛贯亭所使之技巧定是麟仙教的,不然以葛贯亭那般榆木脑袋,岂能打出如此完美的一个破势之招呢。 但如今不是开心叫赢的时候,付安泰气急败坏,甚是不甘心,似乎毫无保留的用尽全身气力想要打败葛贯亭,瞬间血橙剑气在他手指上幻出,如两把天工画笔,在葛贯亭周身画出一座无形之屋室。 葛贯亭似乎又陷进了由「应地无疆诀」所构造的虚拟扭曲的空间之中。 第三十二章 霜厨 时空顿刻静止,此时的空间扭曲成方形空间,只剩下葛贯亭与安泰两个人,葛贯亭因空间异形而感到万分惊讶,竟愣住了,心道:“难道这就是他口中的「应地无疆诀」吗?” 他想罢脸部顿刻扭曲,身体突然虚软无力,难道是刚才酒水的问题,耳畔剑声涌来,皆是“铿锵”的清脆剑声,扰其神智,想运起体内的乾坤之力,却感觉体内五脏剧痛不已,四肢酥麻无力。 安泰凝指挥着剑气横扫懈怠就擒的葛贯亭,葛贯亭毫无还手之力,只得单膝跪地,见剑气横扫而来,翻身挪闪,却忘记了这是个扭曲的方形空间。 这个翻身躲闪是躲过了肉眼可见、富有杀伤力的剑气,谁知剑气打到扭曲空间的墙壁上并未消失,还会反弹折回,闷不吭声地打中了葛贯亭的后背。 葛贯亭“啊”了一声,从扭曲空间中弹了出来,倒在了地上,吐了一口鲜血,气色惨白不堪,无论如何就是使不上劲来。 狄印和扈力钦发现葛贯亭败于安泰,才觉得此次在劫难逃,扈力钦扶着葛贯亭关切道:“贯亭兄你没事吧?” “中毒了,浑身提不上任何气力。”这话语刚说完,葛贯亭实在忍不住胸口翻滚的气血,口中一甜,又呕了一口血水。 花裙女孩灵眸一转,愕然自语道:“难道彬哥哥中了五藏寒石散。”说罢,心想这五藏寒石散均由自己保管,何曾落入他人之手,莫非是安泰那日向自己讨要所得,谁知却会用在了这位书生哥哥身上,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匪夷所思地瞪了安泰一眼。 安泰甚是得意,双臂环胸,奸猾一笑道:“五藏寒石散,十日之后必定气血寒滞,五脏冻僵而死。” 狄印见状气得牙关咬紧,也不顾及任何出拳章法,只是双拳直挺,凿拳击来。 安泰浑然未将他放在眼里,他知道狄印一气之拳毫无章法,看准他的空档,抬脚轻而易举地踢中狄印的小腹。 狄印被这一脚踢飞于墙角柱子之上,弹倒于地,在受力的那刻,腹中食物尽数吐了出来,狄印刚要起身,两个橙服手下已经将剑架在了狄印的喉脖之间。 扈力钦见狄印已经束手就擒,自己只得拼死一搏,握剑之手更加紧了一些,谁知葛贯亭用剩下的气力紧握住扈力钦的手,呢喃道:“不要轻举妄动,若是让他知道你是六空派的人,那你就难逃一死了。” 葛贯亭将怀里的令牌拿了出来,坦然道:“我是按冷御臣师兄的嘱咐前来汴梁至坤客栈,刚才我兄弟一时鲁莽,希望安泰师兄看在师出同门的份上不要妄动干戈,还请息事宁人。” 安泰嘴巴微微嚅动,颇有深意地看了腰牌一眼,而花裙女孩见势先他一步接过那令牌端倪一眼,惊喜万分道:“这确实是哥哥的令牌,安泰哥哥别打自己人,况且这位哥哥也是心善之人,顶多是受那鲁莽之人的连累罢了。” 她说罢,恨恨地瞪了狄印一眼后,拿着令牌兴高采烈地走到安泰面前。 安泰看了那个令牌一眼,令牌光泽有度,赫然写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气氛较之前而言,顿时缓和了许多,四周橙坤席佯装于此为保镖的弟子们各各露出诧异的神色,纷纷将目光移到了那个令牌与那少年书生身上,心中不禁嘀咕着:“莫非此人也是本门弟子不成?”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安泰默默念着此语,心中思绪万千,此人莫非真如冷御臣所说的身怀本门「剑尊剑气」与两块绝世宝物乾坤石之人吗? 他本以为此人是对面醉香楼找的绝世御厨前来挑战,故而便早早做好杀之的准备。 岂料弄巧成拙,打的却是自家人,这面子实在挂不住,好歹自己是橙坤席副旗主,堂堂剑尊门橙坤席萧雁裘的二弟子,岂能搞出如此乌龙之事。 将来若是面对橙坤席同席弟子,他岂不是威信全无,又如何使唤他人。 他左思右想之下,起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干脆将错就错算了,就算此人武艺高强又当如何,此次难得中了本门绝世毒物五藏寒石散,若是此刻善罢甘休的话,下次恐难制服于他,且将他收押于此,再想法子夺来他体内乾坤石和身上的绝世武学秘籍,以此在师傅面前邀功,岂不更胜大师兄冷御臣一筹吗? 安泰细细想罢之后,冷冷道:“此事尚待查明,且把这三人押到地牢去。”口吻毫无商榷转圜的余地。 ※※※ 静静的夜,是寂静,还是无助。 只有一滴一滴颇有节奏的滴水声在泛着水汽泡珠的墙壁处陨落着。 狭小且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四壁如铜墙铁壁一般,几乎密不透风。唯有那十寸大小的小铁窗,一道月光不受约束地倾泻而入,将狭小的地下室缓缓照亮,照在三名少年的脸庞上。 三名少年围圈席地而坐,且看那一位书生服饰打扮的少年,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纸,身子虚软无力,只得倚靠在挨着窗户的那一道石墙上,似乎只有这样,身体才会舒服一些,不至于太累,但是石墙寒冷如冰,些许寒意早已将他身体热量掏空了。 他阖目憩息,却听一旁壮实体格的少年关切道:“贯亭!你还好吧。”说话的人正是朴实无华的狄印,只见狄印虎目漾起担忧之色。 “恐怕贯亭兄身体所中之毒是剑尊门橙坤席不传的软骨寒体之毒五藏寒石散,若是十日之内拿不到解药的话,必定寒毒入骨髓侵蚀体内筋脉,气血凝滞,五脏冻僵而死。”说此话的人则是一旁的扈力钦,他虽然乔装打扮,故意将自己扮丑,但双眼炯炯有神,眉宇之间却也不失其本身的俊朗之色,但他此话一出,心中涌动着莫名的黯然情绪,不禁摆了摆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葛贯亭却是早已经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听扈力钦所言,不觉流露出淡淡钦佩之意,肯定是觉得扈力钦对江湖之事如此了解,真是见识广博,不愧是名门大派之后啊! 静,夜如秋水一般徜徉着,三人心跳声被这静夜衬托的更加清晰明显了。 “咚咚”的心跳声和着那墙壁潮湿的滴水之声,敲响着少年们心中唯一的节拍。 那是多么遥远的梦,是功成名就,成为当世敬仰的大侠,抑或是手刃灭门绝派、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还是闯荡江湖之后,回来侍奉老父于田野的小小赤子之心。 现实却很残酷,黑暗阴霾弥漫着整个地牢之内,地牢周遭之处无不是断肢残骸,昭示着他们的无助和绝望。 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能走出这般坚固的地牢,各自胸怀抱负的少年,莫非要在此束手就擒吗,想那安泰也不会轻易放了三人。 更何况,葛贯亭体内还有世人窥伺的乾坤石与剑尊剑气,似乎小窗外的那轮明月多了一抹肃杀与朦胧,前路茫茫,岂可预知呢。 “哐呛”一声的开铁门之声划破了这寂静死灰的夜,荡起了少年们心中微微希望之帆的涟漪,映入惊愕少年双瞳眼帘的却是少女的婆娑身影,五彩花裙斑斓夺目,好似蝴蝶一般。 那花裙女孩天真无邪的脸庞上写满了紧张与急切,在深夜中,蹑手蹑脚地溜进这肮脏潮湿、恶臭刺鼻的死牢之中。 她纤细白嫩的手臂上提着小竹篮子,小竹篮内不知道放着何物,篮子上方被藏蓝色的锦帕遮得严严实实的。 三名少年见到这花裙女孩,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这花裙女孩便是白日里那位喝斥狄印的女孩。 三人皆是很诧异,因为她毕竟和安泰有着微妙的关系,怎么可能会救他们呢,但是事实上却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花裙女孩扯开锦帕后,从竹篮子拿出玉器鼻壶递给面色惨白的葛贯亭,道:“这是五藏寒石散的解药,每天多吸几口,即可将体内寒毒排走。“说话之余,干脆把竹蓝倾倒而下,从竹篮里倾倒而出的是一把匕首和一条白色麻布包裹,包裹包的不是很紧密,隐隐约约可以看出里面装得是类似于馒头形状的东西,打开一瞧,那白色麻布果真包裹着些许干粮和馒头。 她低声说道:这是一些干粮和防身武器,你们吃了以后更有气力越狱逃离,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后面的靠你们的运气和本事了。”说罢,轻轻地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往铁牢外走去。 葛贯亭缓缓起身,抱拳问道:“姑娘大恩大德,葛贯亭一定铭记于心,敢问姑娘芳名?缘何出手相救呢。” 花裙女孩闻声转头,听到“葛贯亭”三字后,心里默念了一遍。 她浅浅一笑,犹如清艳欲滴的水莲花绽放,清新可人,道:“哥哥莫要在意哦,我叫冷筱霜,只是看哥哥人是那般义气和知书识礼,绝不是什么恶人,不想你被那不讲道理的付安泰给害了,所以才来救哥哥的。”她声音甜美动听,小小姑娘却有如此善良心肠,让葛贯亭刮目相看。 第三十八章 解药 狄印依旧还是那个直爽模样,早已经红了脸,是不是偷偷喝了美酒的缘故,不但脸红,而且耳根子连着脖颈也红了一片。 但是他神智甚是清醒,不像大醉的样子,使劲摇头啐道:“什么愁啊苦啊,今天难得如此高兴痛快,葛木头,你少拿你那穷酸破诗扰乱老子大好的兴致。”说罢抱起酒坛大口大口猛喝着,眯着一双虎目,笑容满面,不觉打了一个酒嗝,一副非常满足酣畅的样子。 冷筱霜白了狄印他一眼,跑到葛贯亭身边,笑道:“亭哥哥文采出众哦,这个词写得甚好,虽然我不明白其中意思,但是我听着好舒服、好激动,感觉就在说我们似的,才不是什么穷酸破诗呢,都是那个狄猪头不懂得才瞎说的。”说罢朝狄印做了一个鬼脸。 扈力钦将葛贯亭的词在心中反复默读了几遍,脱口叫好道:“好个少年苦,壮志愁,恐怕贯亭兄最后一句是一语双关吧,壮志酬,壮志愁,这个愁字用的好,用的妙啊。” “我本以为师弟武艺高强,没有想到文采还如此了得,真是文武双全啊,想必师弟来汴梁不单单是为了见师父,可有考科举夺状元的打算?”冷御臣不禁对葛贯亭刮目相看,钦佩之色溢于言表,便问道。 葛贯亭被这一问神色立刻黯然下来,想到父亲希望他高中状元,衣锦还乡,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想走仕途为官之路,不禁赔笑道:“此乃家父毕生望子成龙之宏愿,身为儿子的,岂敢不从,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之书,亦是想做这天子门生。” 冷筱霜似乎看出葛贯亭脸上的不悦,连忙支开话题:“好啦,别干站着了,还不快点坐下来尝尝我的手艺,免得全部被那个死猪头哥哥给偷吃光了。”说罢,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狄印的手背。 原来狄印趁他们聊天之际,早已经囫囵吞枣般吃了起来,被冷筱霜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背,也不碍事,毕竟他皮糙肉厚的。 只见冷筱霜嘟着小嘴,瞪大了美瞳,眼神尽显娇嗔恫吓之意,仿佛在说:“再偷吃,我就拔光你的牙,看你怎么吃。” 狄印似乎早已看懂了这眼神般地交流,马上收起筷子,单手托着下巴,双眼直盯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但是身子不禁悠哉悠哉的摇摆起来,看上去像是个悠闲的大爷,尽管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是他也难掩垂涎三尺之色。 虽然狄印一向都是那么直爽倔强之人,今日难得见他对冷筱霜那般的好,也是,毕竟相处两日下来后,成了朋友之后,狄印对这个十三岁的花裙女孩霜厨的印象也变得好多了。 他心想,其实这个小丫头和自己的性格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也是很心地善良的。 这一相处之下,狄印早早把这小丫头当成自己妹妹一般的疼爱了,时不时斗斗嘴,时不时装乖打趣一下,时不时唠嗑两句,还忒有趣的。 葛贯亭深谙此理,看到狄印对冷筱霜甚好,心里也甚为高兴,不然两个人跟仇人似的,自己也好是为难。 因为冷筱霜对自己很好,似乎把自己当成亲哥哥一般的对待,此间看这二人这般,不禁也捂嘴偷笑。 当下他定睛细看冷筱霜,好像认识冷筱霜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看过这个只有十三岁女孩。 冷筱霜,舞勺之年,掩饰不住这女孩给人的一种舒适之感,虽然年纪小,却早已从她脸上看不到稚气。 从五官来看,她以后肯定是个大美人坯子,如凝脂般纯白、泛着桃红的肌肤,鹅颈香腮不外乎桃花翩翩酡红,淡扫蛾眉可见天然不禁天工雕凿,没有经过红妆淡抹的胭脂俗物的污染,朱唇榴齿,不禁带着笑意令人生喜,这模样虽然无法和萧虹仙的倾城之姿相比,但是也多了几分天真可爱。 这一瞧,可把葛贯亭满心的惆怅给看出来了,想到那个绝色妖女萧虹仙,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阵抽痛,好像这辈子只要有她在心里,这辈子都不痛快似的。 酒兴酣然,众人吃喝到极致时。 冷御臣突然想到他那个病重的二师弟付安泰起来,不禁叹了几口气,还是打开话匣子,开门见山地唠嗑起来:“哎,这付师弟现下中了葛师弟你的六气之毒,已然药石无灵,只怕回天乏术了。可是就算他犯了如此错误,也罪不至死,凡事还是得等师傅回来,由师傅秉公处理才是” 冷筱霜此时不觉回想起付安泰曾经对自己的好,不禁神色黯然,截口道:“其实他也不是罪恶滔天,只是一时行差就错,那安泰哥哥怎么办?哥哥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呢?” 葛贯亭本就心善,被冷家兄妹这么一说,心肠软了下来,不禁附和道:“是的!冷师兄,毕竟我们都是同门师兄弟。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他有错,活下来也是他的权利,那一招六气剑横实非我所愿,我本不想伤他性命,可是当时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当他是一时收不住打了出来,若知道这招带来如此后果,我怎可如此呢?” 他说话间,想到当时以为是萧虹仙那一个场景,被气得情绪失控,不然以他这样心善手软的秉性,怎可明明知道这招是一记邪招,又怎会以此招心急求胜呢,胜负之分,他一向看得轻如鸿毛,对他而言,人命却是重于泰山的,现下想起来更是令他非常悔恨。 “贯亭兄,不必自责,这也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呢,况且此毒也不是无药可解。”扈力钦缓缓说道。 冷御臣点了点头,续道:“扈掌门所言有理,六气之毒,有解救之法,从汴梁城往西南方向走个六百多里路,那儿有一座山,叫大蜚山,此山早已经无人居住,是座人迹罕至、荒凉之山。此山之中生长着一种稀罕草药,名为:“牛伤”,此外山谷之内有一条溪水贯穿着,溪涧之中有一种龟为“三足龟”,若能找到此草和此龟,将龟肉作为药引,牛伤煮成药汤,必定能解六气之毒,达到固本培元之效。” 扈力钦张了张口,似乎正中自己下怀,附和道:“是的,我想说的便是这个,请问,冷兄如何能知道这个呢?” “因为这是曦姐姐告诉他的吧,曦姐姐也是我们剑尊门的弟子,只是她亦师从南疆三清道医的门下,她医术高明,所以这对于曦姐姐来说,简单的很。我记起来,多年前,我被一条蛇咬伤,中了一种奇怪的蛇毒,曦姐姐也是叫哥哥这般治好我的蛇毒。” 第三十九章 假名 冷筱霜一惊一乍地说,仿佛就像话匣子一般,关不上似的,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对了曦姐姐叫萧戊曦,是萧老门主的嫡亲孙女,人很善良的,又很好的。”说罢,她吐了吐舌头,模样极其俏皮可爱。 扈力钦听罢后,心中默念这个“萧戊曦”名字,似乎想起了陈年往事了一般。 “萧戊曦,都是姓萧的萧家姑娘,跟萧虹仙有何关系呢?” 葛贯亭心中暗暗思忖着。 冷御臣看了冷筱霜一眼,露出久违的浅浅微笑,饶是受不了这么可爱的妹妹。 随后,冷御臣似是想到了什么,暂敛笑容,紧皱浓眉,为难道:“只是我这几日走不开,师傅再三嘱咐,叫我务必在此等候接应他,定有要事处理,师命难违啊,所以只能麻烦师弟替我跑这趟如何?”他说罢,将期许的目光投射到葛贯亭脸上。 还不待葛贯亭回答,狄印早已不耐烦了,截口道:“不要啊,贯亭,付安泰那厮不是个好东西,救活他作甚?万一他以后伺机报仇,跟疯狗似的反咬我们一口咋办?” 葛贯亭不置可否,摇首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做人不能总是睚眦必报,要学会以德报怨。” 他说着,突然顿了顿,看着冷御臣道:“冷师兄,此事贯亭愿意代劳,况且付师兄也是因为我而受伤的,我也难辞其咎。习武之人必当以侠字当头,若是让萧夫子知道我们师兄弟为了点小事而弄得你死我活的,必定会让他老人家失望不已。” 冷御臣眼前遂然一亮,钦佩万分,注视着葛贯亭,赞道:“师弟胸怀广阔,仁义为本,当世又有几人有如此胸怀呢,为兄甚是佩服。”说罢朝他抱拳鞠了一躬。 自从上次看到葛贯亭与两位结义兄弟同生共死对抗安修和之后,冷御臣就对这个瘦弱书生印象深刻,此次是更加钦佩了。 突然一旁发出一声低沉的冷哼:“哼,好了伤疤忘了疼,要去你去,你个葛木头,这辈子都是朽木,发臭的朽木,扶不上墙的朽木,我狄印可没有那么的胸怀广大,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快意恩仇才是真汉子,就你这般的忸怩婆妈,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了,还是回家去教娃娃诗词歌赋算了,哼哼。” 原来说话之人是狄印,一看狄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想必是狄印在用这种抱怨的方式向葛贯亭置气。 狄印太了解葛贯亭的脾气,只要葛贯亭同情心泛滥,那真的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他唯有学萧虹仙撒娇置气那一招,希望通过这个方式刷刷存在感,让葛贯亭收回成命。 谁料,来了个泼冷水的人,专门来拆他唱戏搭台的抬架子,浑然不给自己留面子。 冷筱霜藕臂环胸,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去拉倒,没有你在,亭哥哥反而可以大展拳脚呢,你个拖油瓶不去最好。”冷筱霜这话听上去很是刺耳,可是此乃她的激将法,她是想气气狄印,让狄印就范。 谁知道狄印也是牛脾气,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按奈不住的他马上站起身来,用漠然的神色扫视大家。 随后狄印眯眼成缝,忿忿地说:“不!我要去,我狄印就要去当拖油瓶,拖死葛木头,让他束手束脚再也救不了那厮哈哈哈哈!”说罢得瑟地傻笑,其实这只是狄印给自己面子下台面的场面话而已,毕竟两个人是多年兄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 “我也要去,毕竟我在十三岁时也是在三清道医师弟三空道长门下学习过道术,虽然只学了三年道术,但是对医道也是耳濡目染,偷偷阅览了不少的古书,这个牛伤和三足龟曾在古书上亲眼看过模样的,所以我可以助贯亭兄一臂之力。再则,我们兄弟三人一向是同生共死的,岂能现在把我给落了单呢,呵呵!”扈力钦耿然道。 葛贯亭听后心中无比激动,很是高兴,拍了拍扈力钦和狄印肩膀,三人忘乎所以,相视一笑。 似乎这三兄弟已经把三条命绑在了一只蚂蚱上了,永远分不开,也不想被分开了。 “力钦哥哥!既然你是普什宗弟子,论年纪,曦姐姐便是你的师妹,那你肯定也认识曦姐姐啦?”冷筱霜定睛看着扈力钦,问道。 扈力钦对着这花裙女孩轻轻一笑,点了点头,温然道:“是的,有过几面之缘。” 深夜里,院落正上空的那轮明月,将余晖尽数洒在了四合大小的院子里。 院落中,有两道影子躺在院子的地砖上,是两个人齐肩站在一起,望着这同一轮的明月。 “其实师傅他有件事一直都瞒着你,师傅他的原名并不是叫萧尚全,而是萧雁裘。” 说话的人正是冷御臣,他恢复了以往的冷酷,月光照亮了他的脸庞,他一双眼神也望着月亮,脸上看不出有丝毫情绪和表情,他语气冷淡、缓缓地说着。 葛贯亭也被这月光抚摸着脸庞,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多变,时而诧异、时而不解、时而迷惑,不禁问道:“萧夫子的真名原来是萧雁裘,可他当时明明亲口告诉我,他叫萧尚全,难道他当时有意隐瞒我,为什么他会隐瞒此事呢?如果他不叫萧尚全,那萧尚全又是何人?” 冷御臣被问住了,许久没有回过神,他似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而后镇定地看着葛贯亭,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眼神没有任何的异动,淡淡地就像在跟小孩子说故事一般说着:“萧尚全是师傅的师兄,可惜萧尚全为了那本剑尊剑气破坏师门情义,废了师傅的双腿,师傅为了不让他得逞只能在十年前将剑谱托付给你保管,这样可以掩人耳目。至于为何隐瞒此姓名也是怕萧尚全萧师伯私下追查起你的下落,如果你到处与人说你是他的真名,反而对你不利,不如说个假名儿来得安全一些,总之师傅行事定有他的道理。” 说完这般话,冷御臣手心莫名冒出汗珠来,他两只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依旧处之泰然的看着这个少年。 葛贯亭并没有察觉出冷御臣脸上任何异样,他早已低下头,脸上笼罩着一阵悲伤与担忧,幽幽道:“原来萧夫子这些年是因为双腿不便才没有来找我呢,我还以为他不再记得我了呢,那个叫萧尚全的人也太坏了吧,竟然伤害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哎看来都疯了,为了一本破剑谱,连仁义道德都可以抛诸脑后了。”说着他心中莫名地一股怨气涌到心头。 是真是假,亦白亦黑,谁又能说得清呢? 清冷的夜里仿佛有一道光是正义的,但并非人人都可以拨开雾见月明的。 第四十章 倾城 ※※※ 大蜚山麓,密林繁茂,青翠宜人,人迹罕至,官道而上,小石子路之后便已无平坦可行之路,全部皆是密林乱草丛生,难寻前方去路。 山麓之下,小石子路的尽头俨然站着三个身影,其中一个身影望着前方无小石子路的密草丛生处,再侧身往后一退,抬头望着被密林团团围绕的那远处峰峦,道:“那最高之处便是大蜚山了,只是现在已经无路可走,按照方才砍柴老伯所说的,只怕这条密草丛生之处便是通往这个山峰的唯一路径,或者往回走,绕过这座山,往山后面去,只是路程较远,凶险亦是难测。” 说话的那翩翩少年正是成熟稳重的扈力钦。 他身边两个人自然是葛贯亭和狄印,只见狄印坐在地上,思忖道:“要不我们三人分头行事,三个人一起走这条路,万一走不出来,不是完蛋了吗,浪费了时间,这拖油瓶就不是我想做的啦。”说罢抱胸朝葛贯亭傻笑。 葛贯亭刻意避过这家伙的眼神,望了望原来走的路,再抬头看了看前面以及那密林深处的山峰,蹙眉道:“阿印说得对,那我们三人分头行事吧,我自小上山采药,这种山路并不难行,所以我就一直往前走,穿过密林之中,爬上这个大蜚山顶,和你们二人在山顶汇合,你们两个轻功了得,轻而易举就能绕过这座山的,到时候你们寻一处容易登山的地方爬上山去。对了路上要留意有没有牛伤和三足龟吧,路上切记要小心。” 扈力钦将一张图纸递给葛贯亭,并且将其摊开给葛贯亭一看,只见纸上是画着一种榆树叶身般的草,茎是方的,茎上画满了刺,想必这便是牛伤吧。 葛贯亭接过图纸,并将其折好放到怀里。只见扈力钦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你一人行事,我们甚为担心的,若是实在寻不到也莫要强求,尽快与我二人汇合。” 狄印笑道:“不用担心这葛猴子,爬山是他最拿手的绝活,况且他还有体内两块乾坤石罩着,又有一身绝世武功,哪能那么容易出事?” 他说着,笑容暂敛,顿了顿,对葛贯亭道:“记得别走丢了,回来咱继续喝酒哈哈哈哈。”他说罢,还是放开怀抱大笑了起来。 葛贯亭看着这二人走在回去的小石子路上,直到走至转弯处便消失在自己眼里了。 随后,他转过身子,抬头又一次望着这雄伟的峰峦,便加快自己的速度,往密林之处走去。 尽管密林杂草丛生,已无人迹,但是对于葛贯亭来说,这并非难事,他身手十分敏捷,不消三个时辰就翻过密林后头的小山包。 当他从小山包往下走时,这林子由密转疏,渐渐地,前方便可以若隐若现地看到小溪。 溪水潺潺,泠泠作响,似乎是敲碗声一般的清脆悦耳。 越是靠近,溪水声越是明显,想必这溪水是从那大蜚山顶上飞流直下形成了巨大的瀑布奇观,然后再分流在这溪涧之中。 前面的密林里有罕见的飞禽走兽、花鸟昆鸣,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这溪水越近,这花儿开得更加灿烂,杂草不再那般乱窜高过人的腰间了。 随之而来是矮小的草丛中都盛开着茂密的花朵,花朵上有三两只寻香采蜜的蝴蝶与蜜蜂在飞舞盘旋。 葛贯亭似乎发觉了什么似的,就近的草绠上挂着一小块玫瑰红色的纱布,他将那块纱布捡了起来。 他定睛仔细瞧了瞧这手上的纱布,只感觉扑鼻而来却是非常浓烈的香味,纱布薄如寒蝉,似乎一扯就会破。 这是女子身上的衣服,纱布不是完整的一块,显而易见,那纱布边角俨然留下如齿牙一般不规则的边痕,像是被撕下来的,或许是被这草绠钩到而轻易扯下来的。 葛贯亭握紧那块纱布,心中大喜:“想必前方必有人烟,若是能找到,就可以寻山问路了。”想罢,当即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他走出密林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开阔无林的溪岸。 这石头堆积而成的溪岸,恐怕这便是山包与大蜚山之间的世外桃源吧,鸟声不绝于耳,时不时可以看到几只不具名的鸟儿在前方高耸的大蜚山盘旋着。 溪涧水咚咚流着,那个溪水是大蜚山高耸而下的瀑布注入到这窄小的溪口之中,汇流而成的。 葛贯亭望着那汹涌而下的瀑布,有一千米那么高,一下子从山顶冲刷下来,气势磅礴,不觉心中激起万丈豪情。 在夕阳的余晖下,溪水波光粼粼,显得晶莹剔透。 他往溪水上游望去,只见瀑布下有一女子坐在那石头上,双手捧着溪边水扑打着自己的脸颊,脸上带着动人心魄的笑容。 虽然只能看到侧脸,葛贯亭却已愣在当场,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合上了一般。 只见那女子用锦帕轻轻擦拭着脸上晶莹剔透的小水滴,一双手如柔荑、十指芊芊、冰肌莹澈,鬓欲度香腮,修项秀颈。 她缓缓起身,只见她一袭玫瑰红抹胸长裙、白纱环肩,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 这女子黛眉巧化宫妆浅,妩媚动人,口若含珠丹,同簪系晶莹耳坠,淡妆点点,迷煞旁人。 她突然察觉到葛贯亭的存在,眉宇之间充斥着不惑之色,想必在想,这里竟然还会有人,还是个呆傻书生。 葛贯亭见过的美人之中最美的就只有萧虹仙了,没有想到此女子比萧虹仙还要美上几分,她多了一份妩媚,不自禁看傻了眼。 只见她也看向自己,葛贯亭脸上一红,似乎做贼被人逮住似的,露出羞涩之色,难以掩饰,当下便低下头来,不敢看她。 倾城之貌、绝色之姿,似乎让葛贯亭心中不禁荡起微微涟漪。 毕竟葛贯亭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羞涩、惊艳、紧张、惭愧或许是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那女子缓缓迈着步履轻盈走来,轻启皓齿,问道:“公子,你是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而去呢?”音色依然,犹如韶乐一般,令人三月不知肉味。 葛贯亭听到她在问自己,心中莫名紧张起来,他抬头一看,刚要回答,又不禁傻傻地看着她,似乎只要看到她那秀美妩媚的脸就会失去了镇定与沉着似得。 这女子看上去大概二十来岁,桃李年华般的年纪,比葛贯亭要年长三岁,整个气质显得愈加成熟,这精美的五官,绝美的容颜,世上美人再美亦不过如此了吧。 她双眸顾盼生辉、撩人情怀,似乎眼睛会说话一般。 玫瑰红的长裙为她增添些许妩媚撩人,倾城之姿,便是如此这般了。 她见葛贯亭不回答,而是傻傻地看着自己,不禁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拂面,她缓缓靠近葛贯亭。 葛贯亭闻到了扑鼻而来如芝的芳香陡然惊醒,才知道自己方才行为很是失礼,他涨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呐呐道:“姑娘在下汴梁而来” 那倾城绝色的女子突然截口道:“公子来此又为何事呢?” 葛贯亭依旧不敢抬起涨红的脑袋,没有直视她,如实回答:“是为了寻找三足龟与牛伤草来救命的。”说罢,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红褪去了不少,将手中紧握的玫瑰红色纱布,摊于手心,问道:“对了,这应该是姑娘留下的吧。” 她闻言瞥了一眼,在低眉看向自己身上的长裙,确实是少了一小角,便当下点了点头。 葛贯亭憨然傻笑,问道:“敢问姑娘缘何来此呢?” 那女子看了看远处的夕阳,将目光落在了那条大瀑布上,蹙眉道:“小女子从蜀地而来,走到官道之上,不知何故,相伴多年、乖巧听话的宠物猞猁跑进这密林之中,小女子一路追来,却见它跃进这瀑布之内,便再没出来过。小女子不知这瀑布构造,不敢贸然入内,故而在此等待它知途而返,况且天快黑了,进去之后不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 葛贯亭注视着那大瀑布,由于瀑布之大,亦不知其深处是何究竟,正色道:“姑娘不必担心,且等明日一早,在下进这大瀑布里头探个究竟,替姑娘寻得爱宠。” 第四十一章 青凝 “公子古道热肠,那就麻烦公子了。”那倾城绝色的女子微微行了一下礼。 葛贯亭摇了摇头,哂道:“呵呵姑娘莫要客气,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在下也只是一介书生罢了,在下葛贯亭,姑娘芳名可否告知?” 那倾城绝色的女子嫣然一笑,道:“萧音音!” 声音清脆悦耳,似乎后面那个“音”字在葛贯亭耳畔中回旋片刻后才慢慢消失,他心中怅然道:“又是一个萧姓女子,萧虹仙、萧音音,应该没有多大瓜葛吧。” 萧音音将目光投向这少年脸上,望着这少年清秀俊俏的脸庞,写满着单纯与善良,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像朝露般清澈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一名少女的身影。 他双眉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葛贯亭轻轻叹了一口气,当下抬头,才见萧音音用美丽的清眸凝望着自己,刷地一下脸乍红了起来,他不禁缓缓低下头,从自己包裹中拿出两根大玉米,迅速走到溪边清洗那两根玉米来。 夜幕慢慢降临,黑夜将整个溪涧罩了一层朦胧黑纱,但是溪边有一簇微弱的火光在这寂静的夜色中闪烁,仿佛是猫头鹰的眼睛一般。 火堆旁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倾城绝代,美得让人窒息。 在火光照耀下,她白嫩血肌上透着红光,与身上所穿的玫瑰红色长裙相互映衬,似乎是一朵在黑暗中独自绽放的玫瑰。 那清俊少年身着一袭青衿,微微疲倦的脸上却写着满满的认真与执着,他两只手同时握着用树枝插着的两根玉米,放在火堆上烘烤着。 他一直注视着火堆,眼睛里倒映着那熊熊火光,认真地翻转着树枝上的玉米,生怕稍不留神把玉米烤焦了。 萧音音从未见过如此认真的男子,却忍不住多看几眼,从余光一瞥到莫名注视,她不禁生出疑惑,好奇问道:“葛公子,你的玉米是哪里来的啊?为什么不烤鱼烤肉,非要烤玉米呢?” 葛贯亭双眼仍旧聚精会神地盯着玉米,开口回答道:“玉米是我在附近田庄向老农买的,至于烤肉烤鱼的话就必然要杀生,你想想这活蹦乱跳的兔子,我也不忍心活生生地猎杀了它,这水里自由自在的鱼,我亦不敢将其捕捞上岸,实非在下吃素的,而是在下万万不忍活杀鲜活之物,就像杀人一般。正如习武一样,在下习武并非以谋夺他人性命而满足个人私心,如若那是死物,在下吃得还能安心,活物实难下咽也。” 萧音音听后,微微一怔,听此惊世论断,让萧音音大吃一惊。 她淡淡一笑,不觉对此少年好感增加了几分,道:“葛公子心地善良,但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私心,而这私心有的时候可以伤己害人,却有的时候亦能救人救已、济世造福啊!公子虽然不愿意亲手杀害活人活畜,但若是别人宰杀后了,端到你面前,不知它如何死得,也会心安理得吃之,那这活物正中了那一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所以亲手杀之与不知情食用之,同样也是遭了杀孽,有何异同呢?” “姑娘说得是,这人人都有私心,但是我只要问心无愧即可,只要自己手中不沾那血腥” 葛贯亭不善与人辩论,心中虽有辩驳之念,不过他细想之下,萧音音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他又不知该如何辩解,便将话头硬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去了。 他眼看着玉米已经烤熟,便递了一根玉米给萧音音,道:“萧姑娘!尝尝在下的手艺如何?” 萧音音伸手刚要接过那个烫手的玉米时,葛贯亭大感不对劲,又把手缩了回来,用薄薄的叶片包着,然后用手慢慢将那玉米外面一层黑色的皮给剥开。 顿时间那玉米的香味像炸开了一般,弥漫着整个溪边。 他慢慢褪去玉米炭黑的皮,露出了鲜嫩无比、冒着热腾腾蒸汽的金色玉米肉来。 葛贯亭用手托着那叶子底部将整个剥完皮的玉米递给萧音音,并小心翼翼地说:“姑娘小心烫嘴!” “真的很好吃,小女子从来吃过如此美味的玉米。”萧音音接过后,轻轻咬了一口,不禁赞美道。 葛贯亭温然道:“萧姑娘你一看便是大户人家出身,岂能吃过如此粗鄙的小农之物呢。” 萧音音用锦帕轻轻擦了擦嘴角,摇头否定道:“其实也并非大家小姐,只是江湖女子,何来有食腹之欲一说呢,能吃饱便是最好了,只是公子烤得玉米外焦里嫩,火候刚刚好。有时候这玉米不仅仅是玉米,也是公子的用心之作,就当观赏一幅画一般的美味,也体验到了公子的认真与贴心,这是其他大厨所未有的品质。” 她出于真心实意的夸奖倒是把葛贯亭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葛贯亭被这猛夸说得竟然面红耳赤,葛贯亭一脸谦然,哂道:“萧姑娘言重了!” 清晨,天边的太阳像牛车的轱辘那么大,像熔化的铁水一样艳红,带着万丈四射的光芒,朗朗升起。 太阳坐在东方的岭脊上,用手撩开了轻纱似的薄雾。 不知不觉已过了一夜。 阳光一下子如麦穗一般金灿灿地洒在了葛贯亭的睫毛上,一点一点地渗进他的眼眶里,不禁使他重重地用眼皮煽了煽两下。 似乎被这阳光刺痛了双眼,需要用眼皮的动作去慢慢适应这从黑夜到白天的过程。 他缓缓睁开双眼,紧皱眉头,眯着眼看着那缕阳光,感觉心情大好,甚是精神抖擞,一点疲劳感都没有了,他身子斜倚在石堆上睡了一晚。 幸好现在是夏天,半夜也不至于冷到要盖棉被的程度,只是他心想昨晚那个美丽女子呢,她一个弱弱女子能受的了吗? 他缓缓扭头看向左边,只见那倾城绝美的女子还未醒来,她身子斜倚靠着树身上,静静地睡着,幸好那大树枝繁叶茂才挡住了头顶上强烈刺眼的阳光。 昨晚的火堆如今已经变成了枯枝炭堆,他放轻了步伐,生怕吵醒那绝世容貌的女子,兀自蹲在溪边,用双手挽起晶莹剔透、清凉干净的溪水清洗了一把脸。 等他洗完,刚要转身时,突然发生一个身影站在身后,把葛贯亭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身子往后一退,两只脚忙不迭地踩进水里。 葛贯亭用袖子擦了擦方才弄湿得双眼,却是没有擦干净,长长睫毛上依旧挂着几串摇摇欲坠的水珠。 那个身影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来,手里拿着一块锦帕,随着这个动作,锦帕瞬间垂了下来,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到他的鼻孔之中。 葛贯亭顿时感觉沁人心脾,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摇了摇头,道:“萧姑娘,不需要的,这个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男子汉大丈夫,哪有那般的婆婆妈妈的,风吹吹一下子就干了。”说罢,用袖子使劲擦了擦额上的水珠,走到溪边一处坐了下来。 眼前那女子便是萧音音,她淡淡一笑,将锦帕收入袖口里。 半晌,葛贯亭走到大瀑布对岸的溪边呆呆伫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萧音音这时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把泛着淡淡青光的短剑,递到葛贯亭面前,道:“这把剑叫青凝,是我外太婆传下来的,给公子你防身。” 葛贯亭注视着那把叫“青凝”的短剑,眼里倒映着从短剑身上所散发出的淡淡青光。 从质地来看,这把短剑绝非普通武器,虽然精悍短小,但毕竟是上古传下来的神剑,颇有灵性。 葛贯亭哂道:“萧姑娘!在下从来都是赤手空拳的,若是多了一把宝剑在手,在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这把剑还是留在姑娘身旁防身吧。” 萧音音突然握紧青凝,双眸注视着这少年,却是一脸的诧异,心中暗忖:“这少年确实正直果敢,若是换了他人,岂会不觊觎青凝呢。” 葛贯亭不再多言,当下朝萧音音行了一个书生礼,表示自己要短暂告别的意思,葛贯亭当即纵身一跃,飞身穿过大瀑布,速度之快,浑身上下却也没有全部被大瀑布的水流淋湿。 毕竟常年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葛贯亭即便在快,自己的头发上、脸庞上、青衿上也沾了许多水珠。 葛贯亭穿过大瀑布落脚到一个平地上,那个平地是一个山洞的洞口,葛贯亭用手打了打身上的水珠之后,注视着那深不见底、一片漆黑的山洞。 第四十二章 猞猁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不时吹来些许阴凉萧索的怪风,吹得葛贯亭一阵寒噤,脊梁骨拔凉拔凉的。 当要转身往里面走去时,惊鸿一瞥,一缕如兰之香扑鼻拍打而来,玫瑰红的长裙飘然而立在葛贯亭面前。 他错愕万分:“萧姑娘你怎么也进来了?” 站在葛贯亭面前的便是有着倾世容颜的萧音音,她轻功姣好,竟然穿过大瀑布一滴水也没有沾到身上,看来此人轻功了得,修为定当不凡。 她手中紧握着青凝,注视着葛贯亭道:“让公子孤身为小女子进入此等险境,有些失礼,故而便进来与公子一起寻找猞猁和公子所要寻的草药。” 葛贯亭一双诧异的眼神盯着萧音音,并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甚是对萧音音的轻功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下听萧音音此话,却是与她亲近了几分,笑道:“萧姑娘,以后叫我贯亭便好,不需要公子长公子短,听得怪生分的。” “嗯!好,那贯亭!我们走吧,去看看这个洞里到底有何乾坤?” 萧音音主动走到了葛贯亭前面,望着眼前一片漆黑诡异的山洞,凛然道。 越是往这不知深浅的山洞走下去,越是觉得浑身冷意侵袭,这种凉意带着诡异、带着阴冷,令人不禁毛孔悚立,身上肉疙瘩欲坠。 不仅如此,越往深处走,越是一片漆黑,没有半点亮光,前面还能有洞口那点光线支撑并照亮前面的暗路,但是越到后面却越黑,真真切切算得上是伸手不见五指。 幸好青凝那淡淡的青光,给两人带来一点安全感,但是青光太微弱了,似乎一下子就被黑暗给笼罩一般。 “啊” 一声惊叫划破洞内的寂静,原来是葛贯亭走得太急太快了,再则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这一脚便踩到了萧音音的长裙裙摆,这原本是萧音音该摔一跤的。 谁料葛贯亭一个踉跄,整个身子往前倒,还好有萧音音转身扶住葛贯亭。 但是葛贯亭脑门却硬生生磕撞到洞壁上,脑门顿时青了一块,萧音音整个藕臂及肩膀支撑着葛贯亭身体,才使之不摔个狗吃屎。 葛贯亭先是感觉脑门疼得紧,后来才发现身前清香袭人。 原来萧音音用软柔的身体稳稳地支撑着葛贯亭一个大男子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妥。 葛贯亭这才缓过神来,马上站稳,满脸通红,却不敢再抬头,幸好是黑暗之处,萧音音也看不到表情,葛贯亭行了一个书生礼,呐呐道:“贯亭多谢” 萧音音本来觉得没有啥,因为葛贯亭这口气听得心中泛起波澜,微微脸泛红潮。 她顿时截口道:“没事了,快走吧。”说罢她驱动手中青凝,青凝青光大盛,一下子照亮了整个山洞的通道,看来这是在帮葛贯亭照清去路,以免他又出丑了。 两人在这青光引路之下,不消一个时辰便走到了这洞口亮光之处,萧音音倒转手中青凝,青光大减,青凝一下子变回了原来淡淡微弱的青光。 出了这山洞,瞬间心旷神怡了,一下子眼前亮了许多,依然阳光明媚、依然鸟语花香,只是前面却是一个高耸入的峰峦断璧截面,与洞口两者相隔五十多丈远。 对于习武修仙之人,这一点距离算不得什么,两个人齐齐腾空飞跃而起,一眨眼的工夫,两人便跳到对岸峰峦断壁截面的洞口旁了。 两人继续往这洞口一直走下去,不再那么平坦,仿佛颇有一些坡度,一直斜着盘旋往上走的感觉,但丝毫不吃力,毕竟是环绕着、在这期间不停地盘旋,看来这是通往大蜚山山顶的必经通道吧。 一双暗蓝色的眼睛在暗处盯着两个人,这眼神充满杀气,倒不像是人的双目,有点像狼的眼睛,两个人登时警惕性高了几分,放慢脚步,缓缓前行。 “嗷呜” 声音宏大,且中气十足,好像是狼的叫声,两个人停滞住了脚步,环顾四周,瞬间不止一双暗蓝色的眼睛盯着两人,而是无数双兽目犀利无情地盯着两人。 暗蓝光犹如闪电一般悄无声息地射向萧音音,萧音音手中青凝轻轻一挥,青芒把暗蓝光打得消弭殆尽。 萧音音紧紧握住青凝,似乎藏在暗处的那个妖物很怕青凝,不然早就现身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来试探呢,甚至可以说是挑衅青凝神兵之威。 青凝突然青光大绽,剑身不断剧烈颤抖着,似乎是被什么震撼到了一般,犹如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唰”的一声脱手而出,向那暗蓝光射过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萧音音一怔,不禁唤道:“青凝”,她立即飞身追了上去,葛贯亭颇感奇怪,亦紧随其后。 “呛”地一声,青凝死死地插在石壁之中,不由自主地焕发出缕缕青光,青凝的光芒倾泻在一只金毛密发、形似狮子、身子瘦小的猞猁身体上。 被这青芒的照耀下,猞猁身上的毛孔顿刻间被放大了似得。 而这只猞猁躺在青凝正下方的地上,它身下似乎压着一块红绫,这红绫闪烁着淡淡红光,猞猁懒洋洋地躺在那,悠哉悠哉地摇着它那尾端纯黑色的修长尾巴。 细看这小猞狮的四肢乃至全身的外侧有呈乳白色的斑纹,尖长的耳朵伸得老直了,眯着那双眼睛,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红绫的红光与青凝的青光二者相互映衬着,似乎在保护这只可爱慵懒的小猞狮。 两人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场景,都面面相觑了。 而后,萧音音目睹走散的宠物猞猁,心中不自禁一喜。 原来这是青凝与猞猁之间的感应啊,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总是感情甚笃,能感应到它在何方,萧音音走上前柔声唤道:“梵儿!” 那只慵懒阖目的小猞猁灵活的耳朵突然动了一动,猞猁突然睁开了兽目,望着萧音音的眼神甚为柔和,似乎比看到了美味的鱼肉还要兴奋。 它身子突然站了起来,却又沉沉地坐了下去,表情很痛苦,好像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又站不起来,后跟有一条腿似乎已经动弹不得了。 原来这只神兽猞猁的腿受了重伤,那又是何人能伤得了它呢? 既然它受伤了,又为何能在此如此悠哉的睡懒觉呢,难道它不怕被敌人吃了吗? 萧音音见到陪伴自己长大的小猞猁受伤了,疼惜之色跃然脸上。 第四十三章 豺狼 萧音音跑了过去,毫无阻拦地走到猞猁跟前蹲下,将猞猁抱到了怀里,抚摸着它长而柔软的毛发。 而猞猁正眯着眼享受着主人这般温柔的爱抚,萧音音摸到它腿部时,猞猁突然身子抽搐了一下,好像很痛。 原来是碰到了猞猁受伤之处,只见那创口毛发全无,一片通蓝,抚摸之下却是摸到了一些斑斑蓝血。 萧音音看到她手掌上的蓝色血迹,想到这定是被咬伤了,不禁心中嘀咕着:是什么咬了猞猁呢? 这低头一刻,萧音音才发现那块原先被猞猁躺压着的红绫。 她轻轻拿起那块泛着红光的红绫,细细看来,那红绫是金丝环边,红绫边角处绣着两个字“乾坤”。 难道说是这个红绫庇护着它,令四周的妖物不敢接近猞猁吗? 萧音音仿佛想到了什么,心中大喜,美目陡转,露出灿烂的笑容。 “萧姑娘这是何物?” 葛贯亭也注视着那块红绫的“乾坤”二字,又见萧音音如此高兴,不禁疑惑道。 “这是我外祖婆婆留给我娘亲的上古奇兵“乾坤锦绫”,失散三十多年,竟然在此发现,看来梵儿和此物心灵相通,才带我寻得此物。” “贯亭疑惑的是萧姑娘你的外祖婆婆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神物呢?难道她是仙人?” 萧音音难掩心中的喜悦,便解释道:“嗯,我外祖婆婆是修道之人,一生求仙求道,算是半个仙人了吧,活到三百岁方才仙逝,她便是当今名动江湖的仙道界第一大正派梵音宫的创派祖师奶奶杜梵音。你应该知道仙道界只有两大齐名的门派吧,一个是逍遥门,专收男弟子,另一个就是梵音宫专收女弟子,这两个门派是江湖中受人推崇、求仙问道、清心寡欲的门派,一向不介入江湖纷争。祖师奶奶杜梵音有三大神物:神兵青凝、神器乾坤锦绫、神兽猞猁梵儿。梵儿已经一千多岁了,如今这三大神物都被我找到了。你说作为祖师奶奶嫡系后人,我能不高兴吗?” 她说罢,瞥了眼葛贯亭仍然呆傻的神情,方知自己多话了,竟然对一个只认识不到一日的男子道出这么多事情,难道说自己已经把他当做自己人了吗? 葛贯亭虽然一知半解的,依然抱拳道:“那恭喜姑娘啦!” 他说罢看到猞猁腿上的伤口,便从怀里掏出一瓶金创药,将药粉洒在了那猞猁腿上,并从自己衣袂上撕下一块布来,细心为猞猁包了起来。 萧音音注视着葛贯亭每一个动作,心中莫名对这少年多了些许好感,但是看到猞猁既然如此乖巧,不闹腾,不动弹,任他摆布,倒不像这畜生的真性情,它不是很怕生的吗? “什么乾坤石!!!” 萧音音拥有何等高强的功法,她用体内灵力感应到了莫名灵力的出现。 原来葛贯亭正在用自己体内的乾坤石为猞猁疗伤,通过手臂缓缓渡到了它身上,一向冷静的萧音音脸色大变,惊愕道。 葛贯亭不置可否,专注着为猞猁输送乾坤之力,只见那猞猁身上顿刻间金蓝之光大涨。 萧音音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目,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心道:“两块乾坤石在这书生身上,怎么会这样,这书生又是何人,若是能得到这两块乾坤石,必定功力大涨。”想罢,心中腾起杀气,她手中红绫的红光大盛,似乎一股强大的力量要向葛贯亭背后袭来。 “小心” 葛贯亭失声大吼,将萧音音扑倒于地。 原来暗处那双暗蓝色兽目又一次向萧音音射出了暗蓝色的光束。 已经传送好乾坤之力的葛贯亭刚要转身时才发现,便下意识地将萧音音扑倒在地上,他整个身子将萧音音压在身下,几乎和萧音音的脸贴在了一起,刚要移开时,不禁愣住了。 这绝世容颜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美得让人窒息。 他怔然注视着她的脸庞,那错落有致的毛孔,白嫩无暇的脸庞,那触摸时如牛奶一般嫩滑的肌肤。 “咚咚咚” 那心脏原本颇有节奏地跳动,现下早已乱了节奏,心跳声清晰地听到,葛贯亭早已满脸通红了。 而被他压在身下的萧音音也好不到哪去,原先雪颈白腮早已经被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晕。 本来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也被这少年打乱了。 葛贯亭身子压到了她的胸口,心连心般,竟然能感应到她紧张乱跳的心脏,耳边充斥着是她的呼吸声,一股淡淡如兰的香气扑鼻袭来。 “嗷呜” 一声狼叫,打破了两人的尴尬。 晃过神来的葛贯亭仓皇起身,抱拳道:“萧姑娘!抱歉!在下失礼了!” 还不待萧音音回答,只见通道口站着一只浑身泛着蓝晕、凶悍无比的狼! 原来这是一间通道左侧的一个石室,石室什么东西都没有,恐怕就是只有这个红绫吧,难道说这匹狼是在守护红绫?那猞猁是被它咬伤的吗? 那匹狼!不!准确的说是只豺! 它通体血红之色,它的红毛蓬松下垂,长长茂密的尾巴类似狐狸的尾巴,呈赤棕色,这些都不奇怪。 最令人奇怪的是,它那双充满嗜杀的电眼,暗蓝色的眸子,却隐隐约约泛着千瓦磁力。它盯着眼前这一男一女,似乎不想让他们带走红绫和猞猁离开这个石室一般。 葛贯亭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妖物,应该说是不一般的妖兽,他站在萧音音跟前,大义凛然,毫不畏惧,双手金蓝色光芒大盛,他正色道:“萧姑娘你且退后,守着梵儿便好,此妖兽让我来对付吧。” 萧音音深知他体内有两大乾坤石护身,对付这只电眼豺绰绰有余了,即使是这只电眼豺有一百多年的道行,她退到后头,抱起那受伤的猞猁,看着葛贯亭如何对付此兽。 一向爱护小动物的葛贯亭,对这等妖兽却是丝毫没有怜悯之心的,因为在他眼里妖便是妖,仙便是仙,这种是非观念,似乎跟他的仁义礼智信一样永远不会变。 那只电眼豺可不是吃素的,它一见那手持红绫的女子后退,便毫不畏惧似的,目光一聚,一道蓝色闪电迅速击向葛贯亭。 突然空中青光大盛,一把陨落的短剑落向葛贯亭头顶,原来是萧音音将自己的青凝剑扔给他。 葛贯亭并没有拒绝,他跃身而起。 “刷”地一下剑已出鞘,青光更甚,犹如一道芒光充斥着整个通道口。 葛贯亭握着这把精悍短剑,在空中身子打了一个回旋竟然避过了那道闪电,葛贯亭一只脚抵在了石壁之上,身子微微一蹲,借力打力,用这石壁的力量,身子亦如闪电一般,射向电眼豺。 在空中那半秒钟,他体内乾坤灵力突然如爆炸了一般,在燃烧他的身子,整个身子就如一道罩着金蓝色的闪电射穿了电眼所罩的暗蓝色晕圈。 两道强烈的晕圈相撞在一起,胜负谁知? “嗷呜” 电眼豺凄厉地惨叫着,整个身子撞到了石壁之上,稳稳地躺在了地上。 但这不代表是葛贯亭胜利了。 满血复活的电眼豺又似乎有了第二条生命了一般,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并且他异常凶猛起来,顿时间黑雾将整个光线给笼罩住了,漆黑一片。 十几双暗蓝色的兽目在四周、在昏暗处亮了起来,所有兽目将葛贯亭团团包围了。 即使他手中的青凝散发着青光也没有任何作用,犹如一只萤火虫仅靠着那一缕微光,即便在黑夜里也只是一只不起眼的萤火虫而已。 葛贯亭握紧已经出鞘的青凝,看着四周的那十几双瘆人的兽目,心中思忖到底哪个才是电眼豺真的眼睛呢? 一束蓝芒穿过了他脖颈侧面,幸好葛贯亭躲得快些,他转身面对刚才发出那束蓝芒的眼睛,运起体内乾坤灵力,青蓝光圈随着他手中的青凝剑起剑落打向了那双眼睛。 但是也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收获,看来那也只是障眼法。 踌躇之际,又是一束蓝芒迅速地射了过来,青凝一舞,那蓝芒似乎被金蓝之光吞噬了。 葛贯亭没有再等下去,反而趁势运起乾坤之力,聚集体内六气,流通全身后,左手一挥,无名指与食指聚集着强劲的金蓝色剑气。 突然,他大喝道:“萧姑娘蹲下!” 话语刚落,身子在原地迅速转了一圈,而那金蓝光束也随着他的指尖横扫他四周各角度的暗蓝色眼神。 四周轰鸣声大作,有的是剑气扑空扫到一边的石壁,因为剑气与石壁摩擦,产生电光火石的亮光。 且听一声:“嗷呜。” 原来这电眼豺便是在自己的左前方,此时中了这招「六气剑横」,早已在他面前灰飞烟灭了。 一下子四周从黑暗中亮了起来。 萧音音蹲在地上,怀里抱着早已熟睡的猞猁,这猞猁虽然瘦小,但是体重可不轻,让她抱着有些吃力。 但是这不是关键,她深深被刚才葛贯亭制服电眼豺的最后一招震撼了,不禁满脸迷惑、蛾眉紧蹙。 她深深望着葛贯亭,神情大骇,心道:“他到底是谁?竟然会「剑尊剑气」!” 第四十四章 牛伤 ※※※ 日光和煦,清风拂面,甚是宜人。 大蜚山东侧面,路况极好,且有登顶的小石子路,看来这一面风水不错,大山中部以下坟碑林立,看着令人不禁寒蝉。 山腰之处便有两男一女,依次在那小石子路走着,其中一男子身材健硕、皮肤黝黑、袖子卷到了手肘处、大汗淋漓、身上那件土红色的衣袍早已湿了上半身,他走在最前头,手中拿着一把生锈的镰刀,在前面劈砍着空气似地挥舞着。 这小石子路很窄,只容得一人走,路两边的杂草茂密地都蔓延到了路中间,大有拦路虎的感觉。 “啪”地一声。 那土红衣袍的年轻汉子只是刀起刀落,那挡路且不停疯长的草,被割的只剩下下半身子在风中无助摇曳着。 而身后一男一女皆是无奈地摆了摆手,这少女走在两个男子的中间,少女面容姣好,一袭青靛色衣裙、紫芝眉宇、颜如渥丹、樱口樊素。 她笑容嫣然、亲切可人,添了些许小家碧玉之姿、大家闺秀之仪。 “萧师妹!你一人孤身来大蜚山所为何事啊?”跟在那女孩身后的少年问道。 “师傅希望收集天下草药作为样本,编著成《南疆药典》,故而来此采集牛伤作为标本。” 少女看上去也只不过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有着成熟耐听的声音与深邃美丽的眼眸。 她顿了顿,脚步滞了滞,看着身后的少年,好奇道:“扈师兄不是在十六岁时,便是六空派最年轻的掌门了吗?怎有兴致游山玩水,甚至亲临此处寻找草药呢?” 原来少女身后这个身着浅灰色紧身长衫、气宇轩昂、剑眉薄唇、鼻如悬胆、双眸炯炯有神、顾盼磊然、长黑的睫毛在眼前颤抖着,耿然正直的神情中带着些许的笑意,似乎眼前的一切都被他的笑容慢慢融化到水里一般。 他不是扈力钦又是何人呢。 扈力钦看着眼前那女孩淡淡地笑着,嘴里尚未吐出一字一句,似乎自己已经没有权利去游山玩水了,只想保命,只想报仇,这是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派都被灭了,还什么掌门呢,看来我扈力钦最多也只能去深山老林求仙问道了吧,这样好歹能苟且偷生。” 扈力钦一阵苦笑,心中有多少无奈,肩上有多么沉重,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父亲临终时将整个六空派百年基业全然托付给他了,如今他却搞得派毁人亡,他能不愧疚痛恨吗? 压力好大,压得他都透不过气来,可今天他却还在帮人寻根问草,连他自己也有点痛恨自己了,杀祖杀父之仇、灭门之恨焉能不报,但有一种情份在他内心里却比报仇更重要,那就是兄弟义气。 狄印看出了他眼中的一丝黯然,朝他这边走了几步,拍了拍他的肩,正色道:“等这事情解决了,我们陪你回六空谷,帮你重振旗鼓。” 身前的青靛色衣裙少女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神色黯然,歉然道:“抱歉!戊曦深处南疆许久,不知道六空发生怎样巨变,对不起!” 一双透明如明珠般的眸子深深凝望着扈力钦,想到一年前,十六岁的扈力钦是如何少年英杰、英姿勃发。 扈力钦十三岁便拜在南疆普什仙医派三空道人门下学艺三年,与萧戊曦算是相识三年之久。 萧戊曦亲眼目睹扈力钦曾经以「六空剑法」和「普缘心决」大败南疆三丁中的的丁司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如今却雄心不在,一脸黯然之色,心中不禁幽然。 扈力钦长舒一口气,抿了抿嘴,脸上挂起一丝丝笑意,正色道:萧师妹!我扈力钦就算化为齑粉也誓要重振六空!决不让师傅师伯丢了面子。” 言辞中一股英雄盖世般的豪情,令人生佩,顿了顿,缓缓道:“我们还是先走吧,莫让贯亭兄久等了。” 一盏茶工夫,三人便翻过小山头,直逼那山顶,从半山腰仰望那近在咫尺的大蜚山,且看那最高处的峰岚直插霄。 雾不是很大,刺眼的阳光早已经将那朵朵白穿透而过,毫无阻挡地照射在那峰体之上,就如火焰在灯烛之上熠熠生辉的闪耀着,将整个青山都染成了金黄之色,犹如一条金缎子围在了脖子上,给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大蜚山,三峰齐立,巍峨高耸,中间那最高的便是主峰了,被两旁矮了两截的山峰团团包围。 远看那主峰的索道之上有三个人影,与轻盈灵动的身影不断在主峰身边逶迤而来。 转眼之间,眼看三人快爬到了主峰之上时,三个身影停住步子,杵在原地,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 狄印挥起那锈点斑斑的镰刀指了指对岸从属山系的个头较矮与主峰的峰璧,惊讶道:“那是不是牛伤啊!” 扈力钦与萧戊曦循声扭头望向那个方向,只见那峰璧草木丛生,郁郁葱葱,焕发着勃勃生机。 定睛一瞧,确实是生长着许多茎方满刺、叶身为紫褐色的、缘多重锯齿,上面长满青刺,在峭壁之上生机十足。 一个身影飘了过去,原来是扈力钦腾身跃起,本身他的轻功就是这三人最好的一个,即使两峰相隔近乎五十丈之远,亦难不倒他。 只见他一个腾身飞跃,双步轻点半空之气,以气借气,在半空中再翻了一个跟头,身子旋转开来。 再来一个跃步点气,整个身子一下子便飞到了峰璧旁,双脚若气凝结了一般,水色之光如雾气似的,给他双脚提供了一个踏板。 “哇哦,好俊的轻功,看来力钦平时在装蒜,这么高的轻功却从来不在我们面前露两手。”狄印双臂抱胸,狠狠地啐道。 萧戊曦闻言一笑,淡淡道:“这身法是我们普什宗「流凝气步」,必须与「普缘心法」相互配合,但是扈师兄「普缘心法」未臻器成之境,遂不敢轻易施展。” 狄印心中疑窦顿生,念道:“若是到了大道之境,那岂不是跟仙人一般腾驾雾了?” “是啊!可扈师兄恐怕只是学了「普缘心法」最浅层的凝气,离仙人还差远着呢。” 第四十五章 白髯 在这两人交谈之际,扈力钦早已经一探一回,安然站在两人跟前,手中紧握着牛伤,只是牛伤已被鲜血染红了,从起初的紫褐色变成了血紫之色。 原来牛伤周身布满青刺,扈力钦急于取来灵草救人,故而忘了此草的特殊之处,竟然用毫无保护措施的手掌握住牛伤,并且用使力将其连根拔起。 那些青刺不是早已经深扎进人手掌肉里了吗? 扈力钦面目抽搐,额上冷汗直冒,好像是在抗争。 他缓缓舒展着手掌,欲将那青刺从肉里拔出,似乎成功了一般。 这一动作,确实是以长痛代替了短痛,小痛代替了大痛,那汩汩而流的血珠未止住,地滴在那牛伤之上。 紫褐色的牛伤多了一些诡异的血紫色,多了一些动人心魄的感觉。 萧戊曦紧蹙蛾眉,用绢帕抱起那血紫色的牛伤,脸色黯然,动容道:“扈师兄你明知道这是有刺的草药何必徒手去摘” 扈力钦不等她说完,伸出另一只手掌,也是如同右手手掌一样,牛伤静静地躺在他张开的手掌之上。 那细小的血孔布满在他手掌上,还时不时的汩汩流淌着血珠,在阳光照样下晶莹剔透,且听扈力钦憨憨地说道:“对了,这是给你拿去作南疆药典的标本之用。” 萧戊曦看着那动人心魄的血珠,眼眶煞红,眼泪却非常不自觉地夺眶而出,犹如珠帘弄断了似的,珠子坠落而下,心中哽咽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扈师兄,却还是如同一年前一般,在南疆三丁丁司南要欺负她时,毅然出来挡在她身前,并且与之拼力一战,向来正直的师兄便早已经让她心中情根深重,少女情怀萌生了。 今日这般,她心中那种情感更是如决堤之洪,一发不可收拾。 狄印注视着萧戊曦脸庞泪痕斑斑,又是一串晶莹剔透不争气地从眸子里滑落下来,滴在了扈力钦手掌之上。 不知道是不是滴到了伤口上了,扈力钦立时手掌颤了颤,眉头又是微微一皱,而萧戊曦梨花带雨的玉容之下,不禁让狄印看痴了。 狄印从小虽然生活在山野市井之中,但是自从去了北苍派习武之后,由于北苍离梵音宫不远,近水楼台先得月,美女确实看多看腻了。 今天却看到萧戊曦如此动情之容,却也和那些道门女子不同,多了一些不一般的女儿家的韵味,让他心中犹生怜惜之情。 他不禁伸出袖子为她轻轻拭去那抹泪痕,也忘记了男女大防了。 萧戊曦这才恍然过来,微微身子往旁边一靠,玉容平添红晕之色,低首羞赧道:“狄大哥!我没事的,你还是帮扈师兄包扎一下伤口吧。”说罢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狄印笨手笨脚地怎么会包扎地来伤口呢,只是自己不知道如何能打破眼下尴尬氛围,故而随便说了一句,转移他们两个的话题。 随即之下,用绢帕将另一个沾满鲜血的牛伤轻轻地包了起来,把牛伤拿给狄印后,先是从袖口中抽出另一块白如雪肤的帕子,轻轻为扈力钦拭去那些伤口上的血珠,细心如致,生怕把他弄疼了。 尽管她蛾眉紧锁、香汗拂额,但是手法熟络,连手抖都没有抖。 转眼间那两个手掌轻轻地被纱布包裹了起来,隐隐白色纱布沁透出的血珠染上了白纱布,却也无大碍了。 毕竟萧戊曦给伤口涂上了普什宗的圣药「玉沂清风散」,既可内服亦可外敷,疗效颇佳。 果然扈力钦气色不再如刚才那般难看,多了一些红润,他柔声谢道:“多谢师妹!”这个抱拳行礼的举动像极了葛贯亭。 萧戊曦轻轻摇了摇头,微笑道:“师兄客气了,应该我谢你才是呢,为了取草药不顾自身安危而受伤,我这个师妹做这一点小事又何足道谢。” 此话正中狄印下怀,狄印频频点头,附和道:“是啊!力钦别无故学起葛木头的腐朽之气来,大家都是兄弟姐妹,互相照顾干嘛弄得要去千恩万谢的,谢就不要总放在嘴里,要放在心上才是啊!”说罢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萧戊曦扭头望向狄印这个青年,两个人目光第一次相触,萧戊曦对这个目光清澈、思想纯粹、大气不腐的青年多了一些莫名的好感。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犹如滚滚巨雷在峰岚之处响起,要不是这阳光明媚的天气,还真会误以为是打了巨大的雷鸣之声呢。 三人循声抬头仰望,只见大蜚山主峰山崩地裂、峰峦巨颤、乱石滚落,是不是山神发怒了,导致如此震荡呢。 眼看离主峰顶上只差一步之遥,三人施展轻功一步走五步往那个山顶攀上去,即使这山崩地裂的情况还在继续着,且未停歇。 大蜚山主峰仿佛被天神巨刀劈成两半,突然间裂成了两半,并且上面碎石不停地坠落而下,根本就挡不住这顺势而落的滚石。 人也无法在栈道之上站稳,栈道也整个塌陷到那两峰之间的水涧之下,就在栈道即将断层垮塌的风驰电掣之际,眼看着垫后的狄印要掉了下去。 萧戊曦全然不顾自己女儿身的孱弱与男子的力量悬殊,竟然细臂往前一探,准准地勾住了狄印结实的虎腰,索性把他从断层的栈道拉了过来。 果然是惊心动魄,那细长的栈道就这样被震断成两半,两半栈道狠狠甩到了两岸峰壁上,倒垂于溪水山涧之内。 狄印虽然被萧戊曦所救,但他一脸通红,霎是尴尬,竟然要女孩子搭救,委实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竟不敢抬头看向萧戊曦的背影了,还故意将步伐慢了下来,和萧戊曦刻意拉开距离。 尽管如此,他也知道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刻,地动山摇依旧在继续。 扈力钦心中隐隐不安,扭头转身,无意间瞥见正上方有一块类似六个蹴鞠大小的碎石以坠落之势轰然向萧戊曦的头顶砸去,萧戊曦却毫不知情,还在原地等着慢步走来的狄印。 说时迟那时快,扈力钦一声大喝:“小心!” 扈力钦奋身猛扑了过去,将萧戊曦推到一边,虽然避过那碎石的临头一击,却把萧戊曦推到了峭壁边沿。 萧戊曦整个身子失足落空,掉到峭壁一侧,幸好扈力钦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扈力钦整个人趴在那个地上,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 两个人的手同时间挂在了峭壁侧面,扈力钦的手臂袖子都被峭壁尖石磨破了皮,可想手臂肯定多了一道长长可怖的血痕。 扈力钦额上青筋满布,似乎已经用尽气力想拉住她,不让她掉下去。 而他手掌上包裹伤口的纱布早已不翼而飞,那已经伤痕累累的手掌,在这期间用力,早已经血肉模糊了,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狄印见状早已脸色大变,马上上前用自己强有力的猿臂帮助扈力钦拉萧戊曦上来,这真是九牛二虎之力,毕竟狄印臂力惊人。 这时,那一阵的地动山摇也就这么停歇了。 萧戊曦从下面被救上来后,花容惨白,但是毫不在乎自身是否受伤了,急切去关心扈力钦是否有什么事。 扈力钦也只是轻微的擦伤,也只得任凭萧戊曦重新包扎手掌,以及手臂上新添的伤口,扈力钦手臂委实多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扈力钦看着萧戊曦为自己轻轻挽袖包扎伤口,心中一暖,哂道:“不碍事的!师妹无需担心。” 狄印背靠在那个乱石上,懒洋洋地半躺在那,长长舒出一口气,疑惑道:“差点咱仨就命丧于此了,也不知道为啥地震了,难道说有人在破坏这山的地脉?” 扈力钦闻言,皱眉点头,应声道:“极有可能,毕竟此山多产糜玉和五彩灵石,当然有许多商贩见有利可图才会冒险来此寻宝,故而才修这个栈道。” 狄印望了一眼身后的残亘断道,道:“可是现在栈道已弄断,也上不来了,况且这样无节制的开挖宝物,这座山迟早被挖空不可,这样用炸药炸的整座山都会毁了的,这些劳什子的黑心商人也忒贪心了。” “是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狄印冷笑一声,啐道:“呸!压根就不是劳什子君子,全是压榨穷苦百姓的吸血鬼罢了!” 萧戊曦早已帮扈力钦包扎好手臂伤口,望着前方山顶,唤道:“我们还是去山顶吧,这样还比较安全一些,不然等会天塌地陷的,又被砸到石头就不好了。” 两人点了点头,便与之继续往前走。 大蜚山主峰峰峦为平顶,故而面积是挺大的,最大可站二十来个人,三人站在顶峰之上,遥望远方,下面美丽景色尽收眼底。 还不待三人欣赏美景,只听方才三人所站的断垣栈道处传来一阵厉吼:“我说这栈道怎么断,看来是那三个小鬼搞得鬼,看老子非让他们给我们铺路不可。”声音虽然平淡无味,却是厉声嚎叫,底气十足,看来说话之人内力深厚,绝非凡人。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三人身后站着一人,此人显然是用轻功飞上来,看来这轻功实在了得啊。 扈力钦愕然脱口道:“白髯老怪苟一勃!” 第四十六章 纨绔 眼前这个白胡子老头便是魔教净火教四大长老之一的白髯老怪苟一勃。 此人个子矮小,看上去已经有八十来岁,已经过了耄耋之年,雪鬓霜鬟。 一头稀疏干枯的泛黄白发,佝偻矮小的身子,却有着精光四射的眸子,整个老脸皱纹满布,青筋如一只泥鳅一样趴在他的鬓角上。 不一会儿又在他的褐色皮肤颈间浮现出几条青筋,脸上多白髯,一身宽大的白袍包裹着瘦小的百骸骨架,霎是可笑。 看上去这么干瘦垂暮的老人家竟然是五十年前名动神州的净火教四大长老之一的白髯老怪苟一勃,却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只见扈力钦双目赤红着狠狠瞪着他,双拳紧攥,恨不得杀了他,因为若不是此人相助北苍派的郗天肃,岂能杀得了他父亲? 昔日魔教早已被正道人士一举歼灭,魔教残余分布神州宇内,一时难以肃清,而这苟一勃早已经成为北苍派的入幕之宾。 因此北苍派有郗程南和苟一勃两人在,对于扈力钦而言,报仇谈何容易呢。 苟一勃看见这三人,心中大喜,将目光注视在扈力钦面前,余光扫过狄印,一声大笑,阴阳怪气地说:“我倒是哪个小鬼呢,原来是六空派的余孽扈小鬼啊,想我北苍派倾全派之力寻找你这小子下落,没有想到你竟然自投罗网,哈哈踏破铁鞋无觅处,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说罢放声大笑,笑声底蕴十足,在整个峰岚山涧回响着。 看来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岂料他的修为已经到了道家所的至柔之境,放眼神州武林,敌手屈指可数。 山峰之顶有两处下山的路口,一个是扈力钦三人左手边的石洞,但是石洞阴暗无比,危险难测,另一路口便是苟一勃站的那个位子,那是通往下山栈道的所在,可惜栈道已断,所以眼下只有那个石洞是唯一下山的途径。 只见苟一勃身边来了一帮人,狄印掐指数了一下,共有十一个人。 为首的是一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年纪轻轻却是一身白色锦衣华服,定睛细瞧,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一双眸子是浅浅的琥珀之色,眉宇之间浪荡纨绔十足,皮肤白净,俊俏有余、血色不足。 整张脸的血色一看便是有些许憔悴,身子偏瘦弱,但是和苟一勃相比,自然是大巫见小巫了,以为是一个大佝偻带着一个小佝偻。 一脸嬉笑怒骂和游戏人间的神情看向前面三人,手拿金丝天蚕所制的折扇,一开一合,故作纨绔少爷姿态。 他身边八个橙血色服装的打手,胸口皆绣着“坤”字,很显然都是剑尊门橙坤席的弟子,他们有的是两两分配,分为四对用扁担扛着一个红木漆的箱子。 看来这里面装的肯定是大蜚山的糜玉与彩石,也就是说他们来此便是挖宝做买卖的。 既然苟一勃也来了,就说明这是北苍派和橙坤席强强联合私底下做得买卖吧,刚才那地动山摇想必也是他们多次用炸药炸山脉所致的。 另外有两个人站在那纨绔少年,一脸赔笑的样子,没有一刻得闲,帮那少年又是捶背又是揉腿的,看来这两个定是那少年的奴才或者玩伴吧。 那纨绔少年饶有兴致的看了看扈力钦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到了萧戊曦身上,柔声道:“曦妹妹你不是在南疆嘛,咋也来此处了,哎你快过来,那里比较危险,到哥哥这边来。” 萧戊曦看到这个少年,心中有千般不悦,还是淡然说道:“戊光哥!这两位是小妹的朋友,还望你别伤害他们。”说罢看了狄印和扈力钦一眼。 原来这一位少年便是萧雁裘公开所说的独子,也就是橙坤席少席主萧戊光,果然跟他爹差远了,看来是个败家子啊! 扈力钦心中嘀咕着。 萧戊光冷笑了一声,对苟一勃问道:“苟先生!这两位是我们的朋友吗,哪有朋友弄坏栈道来跟自己朋友作对的道理啊?” 看来萧戊光果然是睚眦必报、心胸狭窄之徒。 狄印实在受不了萧戊光这嚣张气焰,啐道:“我呸!我们不屑和狗做朋友,不屑弄坏栈道,那是你们自己贪心不足弄毁的吧。山神发怒了,让你下不了山,让秃鹰吃了你这臭纨绔。” 这一骂狄印心中痛快地很,真是咒骂淋漓,连苟一勃和萧戊光一起骂了一遍,看来狄印骂功大大有进步啦。 苟一勃脸色铁青,一股怒气蓄势待发,气得脖子都涨红了。 倒是萧戊光沉得住气,不怒反笑,全然不在乎,这种骂功他也是引以为傲,看来他也平时这般的趁口舌之快。 而身后的那两个家奴,却早已经愤怒不已了,提前拍起少主的马屁来,其中一个抡拳卷袖,双目瞪得跟灯笼一般大小,悻然道:“哪里的野小子竟然敢骂我们家少主,不想活了是吧。” 谁料萧戊光神色淡然,阖起折扇,用扇身拍了拍那家奴,嘲讽道:“阿黑!阿白!别和这只乱吠的狗一般见识,本少主我这种脏话八岁前就不骂了,太幼稚咯。” 原来那两个狗仗人势的家奴便是阿黑阿白,扈力钦定睛看了这两人,果然是一个穿黑袍,一个穿着白袍,长相平平,难堪入眼。 狄印听罢,面目惨淡,脸色铁青,双目圆睁,恨不得上前杀了萧戊光,但又恨那个苟一勃在一边,又不能轻举妄动。 他心中压抑着怒火已经燃烧了他的双眸,牙咬切齿,愠道:“你奶奶的,活腻味了吧你,敢骂老子。” 一旁的扈力钦霎是冷静,按住狄印的肩头,生怕他冲动,他截口道:“想必这位兄台是剑尊门橙坤席萧雁裘之子少席主萧戊光吧,久仰萧兄纨绔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风采依旧啊!” 扈力钦这话中有话,骂人的功夫真的才算高啊,不带一个脏字,骂的让人舒服,骂的让人痛快,骂的让人高兴。 第四十七章 仗义 萧戊光才疏学浅,愣是没有听清,但是碍于面子,不能当面问人家“纨绔”二字是何意,只得故作知道,洋洋得意,笑道:“嘿!还是你有眼光,说话还说得人模人样的,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看来扈力钦的话,让萧戊光饶是很受用。 身前的苟一勃白了萧戊光一眼,摇了摇头,甚是无语,心道:“萧戊光果然是个蠢材,人家骂你还谢谢人家,萧雁裘有子如此,萧遗阳有孙如此,剑尊门衰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他想罢,凝视着扈力钦,心中道:“不过扈力钦这小子聪明懂事,隐忍坚毅,有着名门的谈吐和气度,真是六空派之福,若是我有这样的徒儿也是不错的。” 萧戊曦心中饶是明白此间必有一战,只能软声细语劝说这个堂兄萧戊光做个和事老,道:“戊光哥!他是小妹的师兄,也是六空派掌门扈力钦,还望戊光哥看在小妹面上,切勿为难此二人啊!” 还不待萧戊光开口说话,苟一勃截口道:“小女娃!这事情恐怕不是你哥哥能做得了主,六空与北苍宿怨甚深,老夫承蒙北苍厚恩,今日必须将扈力钦带回北苍交由郗掌门处置。” 扈力钦神情淡然,心中怒火早已经燃到沸点,脸颊肌肉微微抽搐,双眸倒映着一抹熊熊火焰。 脑海里浮现出父亲惨死在眼前的画面,暗蕴「普缘心法」,早已经将三空道人的箴言抛诸脑后,眼下唯有拼力一战。 即使如今修为与之相差悬殊,但是岂有束手就擒,任其折辱的道理呢。 扈力钦整个身子泛着闪烁耀眼的光华,衣袂徐徐飘扬。 萧戊曦看出这是「普缘心法」的第三层「日月齐辉」,想到师傅曾说过,非到不得已不可使用此心法比武决斗,未学成之前火候不到,如若轻举妄动,岂不功败垂成。 看来「普缘心法」注重内在修身,而非争强斗勇的。 突然之间,风变色、天空由亮转暗,一抹斜阳之辉从天际一泻而下,直接照在了扈力钦身上,仿若扈力钦向自然日月求借力量。 “乾坤荡荡,以自身寿命为媒,以肉体身躯为引,日月浩然,正气长存” 扈力钦大喝一声,这声音回旋于整个大蜚山,浩然一派正气金黄之光辉充盈其身。 苟一勃脸色大变,愣住当场,心道:“这就是承继逍遥仙门、另一仙道派的绝世神功「大日普缘什道真诀」吗?” 他心中一声颤栗,脑海出来浮现出六十年前魔教净火教教主欧阳御阗便是在剑尊门「剑尊剑气」和逍遥门「乾坤太阴阳明神功」、普什宗「大日普缘什道真诀」三大绝学夹击下功败垂成,肉身尽毁,圣教覆灭,就此在圣灵岛的总坛全毁,净火教教毁人亡。 苟一勃转念一想:“不对!这只是「大日普缘什道真诀」中最基础的心法「普缘心法」,若是抓了这小子,还能套出「大日普缘什道真诀」这一绝世神功的秘籍,岂由不可呀?” 在他转念之间,扈力钦已经凝结全身精血奋力一击。 光辉之下,苟一勃一甲子的修为,岂怕这少年的微末道行,他得意一笑,道:“小子,让你吃吃苦头,才知道什么叫不自量力?” 他干瘦矮小的身体顿时被一团黑雾之气笼罩,升腾而起的黑雾令他双脚离地。 肃然间阴风阵阵,煞气腾腾,拂面而来的皆是嗤之以鼻的阴气,双袖徐徐拍打卷起一股黑雾般的狂飙,犹如龙卷风模糊了当场众人的视线,已经看不清两人身影。 狄印和萧戊曦早已经退到了那个石洞口去,腾出位置给两人,但是如此情景也看不出什么胜负之分。 萧戊曦双手紧握于胸,一副祈祷平安的样子,低声说道:“扈师兄,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一眨眼工夫,阴风停歇,天空放晴,万里无,天朗气清。 眼前模糊的身影又清晰了许多,只见扈力钦原本身上充盈着那道金黄光辉早已经被黑雾之气所取代。 他半躺于地,嘴角溢着血,心口剧痛,手掌紧按着胸口,那手掌上的纱布依稀残存,他大口喘着粗气,双眸闪烁着一股不言败不服气的精光死死盯着苟一勃。 难道这就已经分出胜负了吗? 且看苟一勃安然无事的样子,一根干瘦如柴的手指指了指扈力钦,笑道:“哈哈!好小子,骨骼惊奇,内功基础打得不错,要换了常人,早已经毙命于老夫「九窍生烟大法」下。” 苟一勃说罢,当下上前缓缓走向倒地的扈力钦,老脸硬生生挤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一抹土红身影如闪电般骤然贴身闪来,苟一勃神识察觉身后风速有变,不慌不忙地腾身一挪,干瘦身子轻盈而起。 那抹土红身影拳风烈烈却也扑了一空,一个身子停在扈力钦跟前,这个身影便是义薄天的铁拳小子狄印。 他转身一摊双臂,像是一只老鹰护住扈力钦这只小鹰似的,挡住了苟一勃看向扈力钦的视线。 狄印大义凛然、高声喝道:“我狄印决不让你这狗一搏伤害我兄弟,要动扈力钦,先从我身上踩过去吧。” 声音雄浑有劲、浩瀚斐然、回响空谷,震慑溪鸟,令人不禁高山仰止。 原来狄印以为苟一勃要杀了扈力钦,再也按耐不住的他,二话不说,提起十成真气,砸拳而来,结果扑了一个空,唯有拼死一战。 苟一勃向狄印投射了激赏之色,黑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道:“你是天肃收的第三个弟子狄印,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违抗师命、欺师灭祖的重罪!” 这后面一句的声音如雷霆一般敲打在狄印心头,不停地在他耳畔嗡嗡回响,狄印微微颔首,皱了皱眉锋,嘴唇翕动,似乎想反口,却有东西卡在喉咙,又硬生生地咽下去。 忽然狄印双拳运劲,毅然道:“兄弟之义,狄印亦与命相护,违抗师门、辱没师恩,狄印愿事后以命相抵!” 狄印当即蕴足真气,气沉丹田,分并双臂而蓄、双腕相击、拳臂猛张、疾步冲来,喝道:“狗老头吃我一拳!” 一瞬间,青光大盛,拳影相叠,拳幻百拳袭面砸来。 苟一勃毫不闪躲,对于「北影神拳」,他再熟悉不过,丝毫不将狄印放在眼里,眼看这拳影侵体而来,他也不出招,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 谁料那拳劲早已经被他护体的真气卸了一干二净,而狄印也被自己的拳劲反噬弹飞出去。 出得力有多大,他受得力就有多重,「北影神拳」一向以阳刚之力为名,这一拳打在自己身上,非得肋骨断上两三根不可。 狄印重重地摔在了扈力钦身旁,五内俱焚,一口血喷了出来,狄印刚想起身再战,却是胸口大痛,如电灶火炼一般,动弹不得。 萧戊曦在一旁看着这场决斗,却是只能干着急了,眼看着扈力钦受伤,刚想过去,却被萧戊光抓住手腕。 在一旁的扈力钦关切叫道:“阿印!你没事吧。” “没事!我死不了,说好了兄弟有难同当的。” 扈力钦看了这兄弟一眼,心中激荡着无比热情,对苟一勃凛然道:“苟前辈!一切恩怨全然由扈力钦承担,请莫要伤害我大哥狄印,扈力钦愿死于前辈掌下,也不想受那郗老贼凌辱致死,还望前辈成全晚辈这两个心愿。” “兄弟应当同生共死,岂可让你以死相求,苟活求生呢,力钦!不要忘了为兄葛贯亭也和阿印一样,只求同死,不求苟活。” 一句大义凛然、义薄天的话语刺破少年们心间层层阴霾,划破少年们心中淡淡的孤寂,从石洞中嘹亮传来。 大家循声纷纷注视着那个一片漆黑且看不到底的石洞,只见石洞口徐徐走出一男一女,那俊朗儒雅、玉树凛然的少年一袭青衿、青巾系发,飘逸洒脱,眉宇之间徜徉着一股乾坤正气,映衬着那剑眉下的一双时而温柔如水、时而正气斐然的眸子。 此人不是儒生剑侠葛贯亭又是何人。 葛贯亭怀里抱着金毛密发、形似狮子、身子瘦小的小猞猁。 那可爱的猞猁依旧懒洋洋地躺在他的怀里,用身上的绒毛反复蹭了蹭他的手臂,大概是很喜欢他抱的姿势,很有安全感。 傲娇的猞猁微微抖了抖眼皮,好像在适应着从石洞的黑暗到耀眼的阳光的过渡。 温暖的阳光极其温柔地抚摸着它长长的绒毛,它冷眼扫视众人,根本也不知道这些人类到底要干嘛。 而那只猞猁怀里竟然还躺着一只三只脚的乌龟,那小乌龟时缩时探出身子看了看前面,见没有啥事,又缩进那个它的小天地里去了。 葛贯亭身旁站着一袭玫瑰红的长裙、倾世绝美、妩媚逼人、群芳难逐、艳美绝伦的绝美女子。 她的双眸乌黑如宝珠、熠熠闪耀,说不出的迷离、道不清的动人、衬不了的靓丽。 第四十八章 领教 绝艳女子双臂还环绕着泛着淡淡光华的红绫,透漏着些许灵气。 就连萧戊曦这等小家碧玉的女子也不忍多看她一眼,心中大喜,似乎遇到旧人一般,莲步急忙走到她跟前,寒暄道:“音音姐!五年不见!你愈发的美丽!” 原来此女子是萧音音,她轻轻蹙了蹙蛾眉,经过一番思忖后,茫然问道:“你是” 萧戊曦毫不客气地挽住她的细臂,徐徐说道:“我是戊曦啊!” “五年不见,戊曦也长这么大了啦,记得那时候你才十二岁便被你爹送到南疆学艺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咱们家的曦儿竟也生得这般楚楚动人!” 萧音音心下一咯噔,恍然大悟,拉住她的纤手,绝世容颜陡然绽开花一般迷人的笑容,令人陶醉。 仿佛这俩姐妹久别重逢的喜悦打破了方才那般紧张的氛围,众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这个美丽女子身上。 扈力钦微微一怔,低低念道:“一剑笑倾城萧音音!”说罢,不由将目光移到了葛贯亭身上,令他不禁好奇起这几个时辰的光景在这青衿少年的身上是否发生了什么样的奇事,又疑惑着这萧音音与葛贯亭有何关系? 狄印双目瞪得老大地盯着那拥有绝美容颜女子的脸上,愣愣地说:“世上竟然有如此美人!为啥会被葛木头碰到?”不禁感叹了一声,看来是男人都会因此心动吧。 葛贯亭疑窦陡生,却不问置否,摸了摸怀里依旧安逸的猞猁。 自从萧音音出现在众人眼前的那一刻,萧戊光这痴迷的眼神就没有离开她身上过,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瞪得老大,似乎那眼珠子快掉下来一般。 一脸喜色的萧戊光赶忙跑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是推开挡住风景的葛贯亭,他上前摆了一个自以为很英俊迷人的姿势,轻轻摇了摇扇子,自诩英俊潇洒的他开口搭讪道:“音音姐姐!你怎么会从蜀地来这啊?既然要来为何不提前与小弟知会一声,小弟好提前准备准备,派橙坤席弟子专门去接你呀。” 萧音音面对这个萧戊光顿生厌恶之色,一下子玉容由方才桃花笑容变成了现下的傲雪梅花。 她动人的眸子看都不想看萧戊光一眼,冷漠道:“萧少主!谁你姐姐,不敢当!”说罢,走到葛贯亭面前,抱过猞猁和三足龟,柔声细语说道:“贯亭你去处理你的事情吧。” 萧戊光被泼了一脸冷水,只是吐了吐舌头,似乎早已经习惯似的。 葛贯亭微微点了一下头,肃然疾步走到狄印与扈力钦身前,屈膝蹲身,关切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你们没事吧!” 扈力钦摇了摇头,哂道:“我们无碍,对了贯亭兄,万幸的是在曦儿师妹的相助下,牛伤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葛贯亭不由一怔,如今这个生死攸关的节骨眼,扈力钦还惦念着寻药牛伤之事,早已不顾自己的安危,令他惭愧不已。 他将目光落到了扈力钦那纱布包裹依旧透着血红之色的手掌,心中不禁泛酸,若非自己执意要来此找草药救人,也不会连累两位兄弟遇此强敌,现在自己真恨不得替他们去死。 狄印早已看出了他的心思,伸手握住他的手掌,紧紧一捏,笑道:“我们是好兄弟,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 动容万分的葛贯亭朝他会心一笑,身体霎时热血沸腾,胸脯荡漾着万丈豪情。 葛贯亭与扈力钦一起将狄印扶到了石洞旁坐下后,他瞥了扈力钦一眼。 扈力钦自是心领神会,读懂了其眼神示意,他向葛贯亭微微颔首,令其放心,不必担忧自己与狄印。 葛贯亭与之的默契,不需用言语表达,踏心的他孑然一人走到了苟一勃跟前,身后对着是悬崖峭壁,身前面朝着具有一甲子修为的前辈,他浑然不怕。 因为在葛贯亭心里,他明白只要自己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死又何惧呢。 他,最怕的是失去这平生相交的兄弟,最怕失去自己在这世间做人的仁厚之心,最怕失去的是那抹一直萦绕在内心深处、挥之不去的绿裳身影。 想到这里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刺痛,但是他全然不在意,抬头迎接苟一勃那精光如电的锐利目光,抱拳作揖道:“晚辈葛贯亭,一介青衿、一颗仁义之心,愿领教前辈高招,望前辈放过晚辈两位兄弟。” 苟一勃久久未回葛贯亭,一直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希望发现什么,在他眉宇之间,似乎看到故人的身影,心中一暖,遂神识一扫,瞳孔放大,骇然低声道“乾坤石!” “这小娃娃绝非庸碌寻常之辈,身上有两颗乾坤石护体,体内真气雄厚,足以是我半甲子的修为,骨骼惊奇远胜扈小鬼,真是神州千年难遇的习武之材。非但如此真气已臻神盈之境,小小年纪怎有如此浑厚的真气,难道说有高人将真气渡给了他不成?虽然真气雄厚却不知如何运用,若是能让这娃娃做我义子,那我百年以后也不怕衣钵无以后继。”想罢,缓缓点了点头,满意地微微一笑,突然又收敛笑容,冷然道:“小娃娃师承何派?” 葛贯亭如实回答:“师承剑尊门橙坤席萧雁裘门下,只是关门弟子,并未典招入门。” 在场除了扈力钦和狄印以外皆诧异万分,尤其是萧戊光及其身后的橙坤席弟子们。 他们心中肯定在想,席主不是只有两个徒弟吗? 今天竟然冒出了一个新徒弟来了,萧戊光饶有兴致看着葛贯亭,心道:“这小子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爹啥时候收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徒弟。” 萧音音面露愕容,紧蹙蛾眉,心道:“此人竟然是萧雁裘那老贼的关门弟子,看他只有十七岁,难道是萧雁裘秘密栽培出这徒弟是来对付爹的吗?萧雁裘又到底有何用意,找了一个这般心地善良、仁厚重义的少年呢,不合常理啊!”她越想越是毫无头绪,清眸里的疑惑更浓了几分。 第四十九章 锦绫 且听苟一勃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原来是萧雁裘那小子的关门高徒啊,这老小子竟然有如此徒儿,真是坏了他一世枭雄之名。”此言一出,不知道是在夸萧雁裘独具慧眼、还是在夸葛贯亭仁厚心善。 葛贯亭概不理会此言,作揖道:“还请前辈赐招,晚辈受教!”说罢,运转起体内乾坤石,顿时体内乾坤之力沸腾如火,灌注其全身。 霎时间,黄蓝之芒笼罩全身,这光芒刺眼,将他全身的毛孔给放大照亮了。 苟一勃似乎没有像前一战那般轻敌了,一脸谨慎之色,从丹田迫出一甲子源源不绝的真气。 空荡荡、憋扁的双袖一刹那间充斥的滚滚黑雾,就连他七窍之中都冒着那浓烈煞气无比的黑雾,看来他要使出自己的成名绝学「九窍生烟大法」。 所谓「九窍生烟大法」中的九窍便是:一口两鼻孔两耳孔和双目及双袖中的掌心之气。 黑烟雾弥漫开来,但是一把泛着青光的仙剑飞过半空,悄然划破了弥漫在半空之中浑浊的黑烟雾,稳稳地被葛贯亭接住。 原来这把青凝仙剑是萧音音掷过来,助葛贯亭一臂之力的。 葛贯亭握住青凝剑柄,青凝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剑身,青光大盛,似乎葛贯亭将体内的乾坤之力注入其中。 “嗡嗡” 镝鸣之音铿然大作,仿佛青凝仙剑接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后频频点头。 扈力钦见状不禁诧异道:“梵音仙剑--青凝,好一个一剑笑倾城---萧倾城!” 萧音音听罢,望向喃喃自语的扈力钦,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 黄蓝光芒随着葛贯亭握剑向后一甩,立时黄蓝双色剑光一扫,地上赫然划开一道浅浅的剑痕,煞是潇洒十足。 忽然,剑风突前一荡,凌厉间登时消弭了眼前秽浊的黑烟雾,原本他看不清前方道路和苟一勃身影,现在这一荡却是一目了然,遂然剑锋突扫向前。 黄蓝芒大盛,硬是扫出一条直直的缝隙来,也只是一道黑影充蕴着黑雾蒸蒸若浊、濯濯迫来,这一番弥漫聚拢登时让眼前的直直缝隙又变成一团迷雾。 葛贯亭横剑当胸,阖眸凝神,口中默念剑诀,原来这几日他一直在研究如何习练「剑尊剑气」的第五式「圆璧上观」由于没有任何人指点他,所以他也陷入了难破剑法瓶颈之窘境。 今日他得见苟一勃可以将所有迷雾由丹田迫出九窍,不禁砰然一怔,方才他细细留意苟一勃的所有动向,令他下定了决心,心中若有想法,无论如何也该勇敢一试。 当即,葛贯亭左手掌捏缀状抵在小肮之上,气沉丹田,将体内乾坤之力混合着真气在全身经络转了一圈后,全身乾坤之力与滔滔翻涌的内力倏然形成灵力流聚于双掌之上,登时他大喝一声:“拙!” 双掌平铺而来,青凝之剑指天一握,黄蓝光芒如烟花绚丽夺目喷涌而出,在当空汇聚一凝,形成一道光柱。 那光柱不由分说犹如一团光疱花蕾绽开,从两瓣光叶,自左右两旁如水流一般分流顺延而开,直垂于地。 葛贯亭左掌指尖渗出五道黄蓝剑气,随着他原地转步,这五道黄蓝双色剑气亦环绕着他,在他周身围了好几圈。 犹如黄蓝色的彩虹一般将他周身围拢起来,与方才分流而下的光柱相遇,形成了一道圆柱般的剑罩,包住了葛贯亭全身,以护他周全。 葛贯亭这才发现这一招是守招而非攻招,莫名一愣。 急中生智的他左思右想下,不禁豁然开朗,他细想,若能配合攻招,那算是攻守兼备,令敌人措手不及。 众人将注视的目光都投射在那剑罩之中,皆是瞠目结舌,纷纷互相大眼瞪小眼。 尤其是萧戊光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揉双目,睁大双目,定睛一瞧,只见耳边听到传来一阵惊愕之音:“「剑尊剑气」的「圆璧上观」?” 萧戊光循声往左一瞧,想看清楚是谁发出这惊愕之语。 原来是萧音音说出这话来,她绝美的容颜登时写满了惊愕,微微启了启樱唇,美目圆睁,蹙眉陷入沉思,心道:“这不是「圆璧上观」吗?「剑尊剑气」家传绝学,非外人不得传之,为何萧雁裘这老贼连这也传给了他?老贼生性风流,莫非他是老贼的私生子?” 同样不解的萧戊光咂巴咂巴着舌根,心忖道:“瓜娃子,这死老头子搞啥子勒,连咱们萧家的不传绝学都教给外人了,还天天骂我败家,这家底都给他送人咯,哪还有家底给我败呦?” 苟一勃虽然被弥漫的黑雾包围着,但是他如此高深的修为,只要不以双目视之,用神识一扫,就赫然看清前面的一切。 他不由神情一滞,一张皱巴巴的老脸不禁错愕万分,心道:“看来萧雁裘这老小子把剑尊门的「剑尊剑气」都传授给他了,看来这小娃娃多半是他的私生子,不过确实比萧戊光那厮强多了,若是拿下此人,就等于同时等到了乾坤石和「剑尊剑气」,哈哈,何愁我净火圣教不兴?” 在这转念一想之下,葛贯亭早已经在这剑罩之内,贯日气虹的黄蓝灵力从他天池穴如泉喷灌涌出,注入在指天出剑的青凝仙剑之中。 无形而凌冽的剑气从他身上竞相迸发出来,由葛贯亭手中的青凝仙剑往前一引,无数道黄蓝光束遽然与他周身的剑罩相聚。 二者不但没有排斥,反而如奶牛挤奶一般如出一辙,从剑罩四周绽放出万丈的光华,宣泄而出,也随着葛贯亭嘴里大喝了一声:“气血天池!” 一阵轰鸣声大作,在场数人已经被那万丈光华夺眶而入,近乎亮瞎了眼球,难以睁眼而视。 倏然间,一道黑雾婆娑的身影势如破竹地冲进那万丈光华之中。 迎面而来的剑气,却被黑雾中的七成真气粉碎幻灭当场,就如同一把黑色、沉如铁的尖锥长枪带着浑厚内劲直接插进了一个孕育着强大劲力的光球里,并且有一种像一根银针插破了一个大放异彩的圆润皮球般的感觉,光球剑罩发生了明显的挤压,几乎受不了要爆开。 在那一团光球剑罩中的身影受了这黑色雾气的一掌,似乎整个脸都扭曲了,胸膛就像被千锤万凿一样撕裂般的疼痛。 整个元神犹如硬硬生生地被这股强大的劲力迫出一会儿,又弹回了肉身之中。 一道鲜红的血箭从他嘴里喷射出来,随着他软软的身子后倾的方向,在凌空中划出一道鲜艳无比的弧线。 是输在招式吗? 不!是输在了修为! 苟一勃脸上顿时漾起一抹得胜的笑意,他虽然惧怕「剑尊剑气」,但是他一点都不惧怕一个只有十七岁少年使出的「剑尊剑气」,宁可强攻,亦不可避守。 真的输了吗?那兄弟怎么办?不可以让人带走我的兄弟。 那抹青衿的身影不知是什么力量让他负重前行,他似乎如弹簧一般扶摇而起。 葛贯亭浑然不顾身上的疼痛,不顾力量的悬殊,不顾输与赢,更不顾生与死。 他不需要任何喘息,所有的伤痛他置之不理,战火重燃的他竟然扭转乾坤灵力,让身子以青凝剑为箭头,宛如锥子一般旋转而来,夹带着黄蓝劲力,威猛迅速,犹如离弦箭矢射了过来。 苟一勃依旧镇定自若,九窍吹出浓浓黑雾,弥漫升腾而起,汇成巨大手掌,晶莹透明、凄厉诡异。 随着他手掌黑雾向前一推,八成劲力打出,看来此招非打得葛贯亭魂飞魄散不可。 清晰可见,一只厉爪悬浮半空之中,狠狠抓住那泛着黄蓝余晖的锥子。 倏忽间,一道红绫拍打了过来,将这个锥子一抓,往后一推,红绫一收,一抹玫红身影飘然站在苟一勃巨爪身前。 又是红绫泛着红光,一挥一舞,犹如一块布将巨爪包裹束缚而碾成齑粉。 随即巨爪一下子幻灭其中,一团黑雾将这抹玫红身影团团包围。 阴柔如水般的红绫又一次在红光下、在那团黑雾中突破重围,莲花瓣飘落而下,渐渐地,那团黑雾被莲花瓣淡化了。 莲花瓣犹如莲花水流一般颇有规律地在半空中盘旋,在凌空中起舞,登时香气扑鼻而来。 那红绫宛如一把水剑,带着那朵朵盛开的莲花在半空中孤独地飞舞着,直到那抹身影收起红绫时。 莲花随风飘坠而下,凄美无比、妙曼空灵、芳香雾漫。 “妙法莲花剑法!你是梵音宫五若那老尼的徒孙!” 苟一勃顿缩那嵌塞在深凹眼窝里的眼珠子,质问道。 萧音音微微行了一个礼,道:“晚辈是亦真师太的弟子,五若师太是晚辈的师祖,晚辈萧音音代父萧尚全向前辈问好。” 这哪是问好,分明是希望苟一勃看在萧尚全面子上,就此作罢。 但是苟一勃似乎不将此言放在眼里,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萧尚全这小子就算来了,老夫也不怕,小女娃!你倒是生的好模样,不要管此事,否则“萧倾城”这名此后便要易主了。” 第五十章 青鸾 此言一出大有恐吓之意,萧音音丝毫不怕,玉容之上浮现出些许轻蔑地笑容,美目之中闪过丝丝杀意,玉指捻起剑诀。 红芒陡然冒起,身形犹如火焰一般,腾身而起。 乾坤锦绫依旧泛着红光,宛如毛笔,一纵一卷,收放自若,与苟一勃的黑雾打得难解难分,一下子便与之过了十五招,不禁让周遭的人惊叹万分。 葛贯亭因萧音音出红绫相救,坐在崖边,抱元守一,全身经络充盈着暖暖流水,循环了一个小周天。 乾坤石灵力的疗效果然是见效较快,似乎胸膛那伤口好多了一些,但是他方才因萧音音所言之语大为愕然,心道:“萧姑娘是萧尚全的女儿,萧尚全是谁?是萧夫子,还是伤害萧夫子的贼人?” 他心中大为不解,缓缓吐了一口浊气,登时双目一亮,朝萧音音那抹红芒望去,恨恨自责道:“哎呀葛贯亭!萧姑娘不管是谁的女儿,都是舍身出手救自己的恩人,大恩难报,岂有在此袖手旁观之理。” 想罢,注视着手中闪烁着淡淡青色光华的青凝,青凝徐徐往体内传来一股温热的暖意,似乎在告诉自己,男儿岂能让巾帼! 一抹青衿身上闪着黄蓝青三色光点也融入其中,与红光相聚,一起携手对付那团佝偻模糊的身影。 两道瑰丽的剑气齐齐绽放开来,仿佛是两门礼炮迸射出绚烂的烟火,是两抹艳丽的迷彩、是两只五彩蛟龙在大蜚山山顶盘旋徘徊。 三股力量纠缠在一起,一时难分高下,两旁观看的人早已经看花了眼,但不愿意闭上眼睛而错过这场精彩的斗法。 这不仅是晚辈与前辈的决斗,也是代表兄弟友谊义气的战斗,是一次捍卫尊严的对决。 葛贯亭已经连出数招,尽数被苟一勃化解,早已有些精疲力竭,额上涔涔汗珠无助地流过眉梢。 他望了身旁的萧音音,确实花容上有些苍白,站在一旁攥着手中红光大盛的乾坤锦绫,美目不离那团佝偻黑雾身影,微微有些喘气。 看来她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有些力不从心,香汗从她玉颊悄悄滑落,她的修为比葛贯亭高了许多,也抵不过这苟一勃,看来两人必须想个办法攻破此人的防线。 萧音音当下红绫往前一挥,原本柔软无比的红绫仿佛变成了一把硬度适宜、颇有弹性的软剑,红绫在空中夹杂着红华舞出了一朵剑花后,红光大盛。 她左手掐出一个剑诀,谁知这时葛贯亭将青凝递给自己,萧音音无奈接过剑,顿时以青凝之剑画出“乾”卦图案,看来她是要使出剑尊门赤乾席的王道剑诀「乾夕若厉剑诀」。 青凝剑呼啸而来,犹如燃烧的火剑,青中带红,红中为火,宛如猛火印着“乾”卦图案,一团火焰屁股带着剑气,一张火舌,如火如荼地突破黑雾那道防线。 一抹如闪电般地身影竟然消失在黑雾之中,火舌扑了一空,打在岩壁之上,“哧哧”地激起一阵电光火石的炫丽异彩。 葛贯亭似乎看出了一点门道,心中大叫不好,原来苟一勃用了雷遁之术,纵身化作一道闪电,一眨眼竟然跑到了萧音音的后面。 他立时疾步上前,当机立断,气沉丹田,凝聚乾坤灵力于周遭各处穴道,左手凝指直由肩头扫至掌心。 右臂九条大穴一凝,从右手指剑瞬间幻出一道长长黄蓝剑气,随着他身子纵身跃起,射向苟一勃后背。 原来葛贯亭是故意跑到后面袭击苟一勃,吸引他的注意力,给萧音音留下一次突袭的机会。 萧音音冰雪聪明,早已心领神会,明白他的深意,侧身避过苟一勃的黑雾侵袭,秀掌掌心濯濯带出着熊熊火焰,打出一招她萧倾城的成名绝技「赤炎多惕掌」。 苟一勃凝聚八成真气挥出右掌,毫不畏惧,迎面击向萧音音的秀掌。 两掌相抵,就在一眨眼的工夫。 萧音音玉容剧变,如火焰烫灼双颊一般,低哼一声,急急撤下掌力,猛地喉咙一甜,竟樱唇沁出一条红线。 她踉跄后退数步,不禁难以自持,娇躯猛颤,蹲身喘气,暗自调息。 没有想到苟一勃的一道掌力竟然击退了一向以烈焰红日、名动神州的「赤炎多惕掌」,此功力是多么雄厚啊! 与此同时,在苟一勃右掌迎击萧音音时,自然也不会给葛贯亭有可乘之机,左臂拂袖一扫,袖口黑雾大起,以风卷残之势抵住葛贯亭所出的剑气。 他在这招中用了十成真气,看来对与他而言,还是「剑尊剑气」令他心存顾忌,不敢松懈大意轻敌。 一记十成真气的「九窍生烟大法」以六成半之力卸去那黄蓝剑气,剩余的三成半只能由葛贯亭身躯领受了。 “啊”地一声惨烈猛吼,葛贯亭整个身子被打飞二十来丈出去,软绵绵的身子飘出了大蜚山山顶峭壁之外。 那抹青衿就这样软绵绵地飞了出去,飞向那空荡荡的峰底山涧,那是万丈多高的悬崖,粉身碎骨不在话下。 “贯亭!” 一声嘶声厉吼般的呐喊从两个年轻人口里迸发而出,声音嘶声裂肺,回声不绝。 扈力钦和狄印几乎同时间喊了出来,两人双目俱赤,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坠向悬崖,心中如千万根铁锤敲打着自己的心田,恨不得一起去死。 葛贯亭一口血喷了出来,却在凌空中被风吹的支离破碎,葛贯亭胸口剧痛,只有那乾坤石不由自主地在为他暗自疗伤。 黄蓝之色泛着身子,可是身子轻飘飘地,好像自己站不起来,自己整个身子无法动弹,只是觉得好累好累。 他缓缓阖上双目。 哪怕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自己也无法去理会,也不感觉身体很痛,只是觉得心空荡荡的,好像怕失去了什么?失去两个兄弟,失去严厉的父亲,失去萧夫子,失去那抹淡淡的绿裳。 原来在他即将面对死亡的时候,这些都好重要啊,让他不禁脱口唤了一声:“仙儿。” 多么熟悉的名字! 多么美好的回忆! 死亡第一次离自己这般的近,生命第一次让他这么放不下,她原来在自己心里竟如此重要! 葛贯亭任由身子摇摇坠下,任由风撕扯着自己的衣衫,任由嘴角那抹无助的微笑徜徉着。 倏忽间,一团青影划破天际低飙下来,那是一只巨大的神鸟青鸾,散发着缕缕青光,它扑哧着又长又大的羽翼,状如孔雀,不!是凤凰,羽毛是青紫色的,霎是耀眼美丽。 青鸾身上坐着一位身着绿裳的美丽少女。 这是神的召唤,是上天的恩赐,还是希望的翅膀。 就这样飞到葛贯亭身旁,就这样稳稳接住了他无助受伤的身躯,就这样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就这样给了他一个新的希望。 葛贯亭似乎察觉了这一切的异变,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令他魂牵梦绕的绿裳少女。 那绿裳少女貌似天仙、桃花玉面、香肌玉雪、皓如凝脂、如水眼眸脉脉含情地凝视着躺在她怀里的这个少年,似乎希望用这双眸子永久地将这少年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镌刻在心里。 此女不是令葛贯亭又爱又恨的萧虹仙,又是何人? 第五十一章 风遁 那绿裳少女心中莫名喜悦,美丽的容颜上绽放出芍药般的笑容,轻启皓齿,柔声唤道:“贯亭!贯亭哥哥!我是仙儿!” 听着这久违动人而熟悉的声音,葛贯亭心中莫名心跳加速起来,难以抑制内心对重逢的兴奋感。 耳畔遽然重复回响着一句震聋反馈的话语:“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缘相见。” 他心中一阵抽痛,蹙了蹙眉头,却陷入了有怒骂不出,有爱说不出的窘境。 青鸾带着这两人在半空之中盘旋一圈后,缩了缩青紫色丝绒般的羽翼,停在了山顶平地之上。 它扭着脖子往尾巴用喙一咬,偌大的身子微微往左倾斜而下,萧虹仙与葛贯亭安然地落到了平地上。 狄印与扈力钦见兄弟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二人马上飞奔上前。 谁知道一只干瘦的利爪钳住了扈力钦的肩头,一股莫名的劲力从那利爪力透扈力钦全身。 原本他想通过挣扎欲挣脱利爪的身子突然就像被吸干了精血一般变得软弱无力,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白眼往上翻了翻,整个身子竟然扑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知觉。 “师兄!”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那利爪身后喊来,原来是萧戊曦紧张扈力钦的安危,不禁破口而出。刚要走过去,萧音音将她拦在身后,谨防她也被苟一勃给擒了。 狄印见扈力钦被苟一勃抓了,激动之下,转身怒道:“狗老头,你对力钦做了什么?” “狄印,你别冲动,你帮我照顾一下贯亭。” 声音清脆响亮、平淡中带着些许自信,说话的人正是萧虹仙。 狄印似乎对这个女孩百听百顺,饶是气消了一大半,走上前,搀扶着葛贯亭。 葛贯亭虽然伤受得比狄印重,但是这两个兄弟相互揽肩站在一旁,倒是有点像两个受了重伤的士兵冲出了重围,却倔强地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两双犀利坚定的眼神望着苟一勃,大有一种伺机而动、随时拼死一战的冲动。 萧虹仙悠然轻快地走在了苟一勃面前,调侃道:“狗一搏!你打我贯亭哥哥在先,又抓我扈咳!我贯亭哥哥兄弟力钦在后,你是不是五脏六腑又欠收拾哦!” 声音极尽温柔、暗中话中有话,不少恐吓之意,亦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是此话对苟一勃颇受用,只见他原本自信般的目光变得闪烁不定,干瘦枯黄的老脸上闪过一丝不安与胆怯。 他紧了紧眉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灰溜溜的老目一直盯着萧虹仙身上打转,仿佛想看出些许端倪,可见萧虹仙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由心下一凛。 苟一勃有些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喃喃道:“臭丫头!老夫我都八十来岁的人了,你别吓唬老夫不然把你们全部收拾见阎王去。” 萧虹仙和颜悦色的玉容陡然变得冷漠如冰,狠狠瞪着苟一勃,厉声道:“看来你这把老骨头没有天巫婆婆的「巫魉断肠蛊」给你整整肠胃,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当初若不是本姑娘开口求情,你今天还不知埋骨何处呢!” 这话正中苟一勃下怀,吓得他一阵寒噤,不禁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些过去不堪的回忆令他到如今也难以忘怀,那应该是非常痛苦的回忆。 萧虹仙心中一喜,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去,妄图伺机救扈力钦,但心中暗忖:“狗一搏好歹也是魔教四大护法之一,虽然被天巫婆婆关了四十余年,这修为还是敌不过的,只能用攻心计扰乱他的神智,然后找机会救出扈力钦。” 萧虹仙想罢,当即停步,注视着萧音音,微微扬起秀眉,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寒暄道:“音音姐!你也在这啊,我爹爹和大伯也快上山了,等会我们可以让苟前辈去剑尊门坐坐客,爷爷这几年非常怀念他年轻时的老朋友。” 苟一勃恍惚间听到萧虹仙所言,竟然半信半疑,扭头四处张望,只觉锁骨一阵刺痛,低哼一声,才知道中了萧虹仙的诡计,脚下伏地的扈力钦早已经无影无踪。 原来是刚才趁着苟一勃心神大乱之际,萧音音明了萧虹仙之计,一抻乾坤锦绫,往扈力钦腰上一系,整个身子给带了过来,交给怀抱小猞猁的萧戊曦。 小猞猁颇有灵性地明白主人之意,竟然一跃而起背负三足龟跳到了萧音音香肩之上。 扈力钦已然昏迷,整个身子倒在萧戊曦怀里。 萧戊光以鄙夷之色瞥了那扈力钦一眼,抬头双目色咪咪地看着前方美丽绝伦、清丽靓人的萧虹仙,心中犹如千只蚂蚁在挠心掏肺,恨不得将美人往怀中一揽,一亲香泽。 在萧戊光眼前有两大美人在此,相比萧音音的妖媚冷酷,还是萧虹仙的机灵可爱、美嗔巧笑合他的胃口,饶有兴致地笑道:“仙儿小娘子!几日不见,这剑尊门噬嗑小魔女的威名依旧不减,真是让本少主越来越喜欢啦哈哈!!” 方才是萧虹仙趁着苟一勃分神之际,将手中一枚碧血针以「寒剑幽柔掌」的掌力打进苟一勃的大椎穴上。 那枚针通体碧血色,泛着碧芒,透着股寒气,只见萧虹仙双指也夹着一枚这种针。 此针为天巫番外门噬嗑针,灵异无比,尖锐异常,有刺骨透魂之功。故而在整个神州三界上几乎可以说是令人闻风丧胆。 上次萧虹仙便用此针吓退那黑衣高人,此针固然厉害,但是发针者的功力修为也是体现此针异能的决定性因素。 萧虹仙自小便是天巫婆婆的唯一关门女弟子,但是由于萧虹仙自小贪玩怠惰不善习练,故而功力不大。 不然此针若是天巫婆婆打出,十个苟一勃也倒地毙命。 苟一勃深暗此理,知道眼前这丫头家学渊源,虽然打中手足三阳及督脉之会的大椎穴,但是未能致命,只是让苟一勃气血凝滞,真气滞留不畅,无以动手。 他当下猛地凝神聚气,将全身真气聚于锁骨之中,可惜那一根碧血针针已然入骨八寸,方才一战真气耗损不少。 若非萧虹仙以分神乱心之计,以苟一勃的修为,早已将此针逼出了,可是偏偏方才没有丝毫防范,如目鱼眼般大的浑浊眼珠狠狠地瞪着眼前萧虹仙,恨不得一掌杀了她,以解心头之恨。 但是此女身份非常人且心狠手辣、诡计多端,自己又受天巫婆婆囚禁四十余年,若非此女求命相救,自己现下依然深陷囹圄,岂有这般逍遥快活。 想想也罢,竟然惹不起,那就躲的起,想个法子带走扈力钦,这才是现下的心思。 萧虹仙方才被萧戊光那句暧昧不清的言语,气得够呛,玉颊生晕,双目圆睁,狠狠白了萧戊光一眼。 她双指横于胸前,啐道:“谁你小娘子,狗嘴吐不出象牙,萧戊光你再说半句污言秽语,立时让你吞针而亡。” 此话甫落,萧戊曦怀里的扈力钦被一道怪风卷了起来,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萧戊曦感受着方才怀里的余温,急道:“师兄呢?” 萧虹仙心中大骇,暗叫:“不好,苟一勃这老家伙竟然使用「风遁术」!” 饶是苟一勃身子若风将扈力钦以狂澜之势从萧戊曦怀里带走,萧虹仙耳畔传来一阵大吼:“力钦!” 扭头一看,原来是葛贯亭看出来扈力钦被带走了,心中一急,本想运功提气追上去,谁料这一运气,胸口猛然一紧、催动方才内伤、气血直冲天灵盖,两眼一黑,直直昏了过去。 狄印抱住葛贯亭,一个兄弟被那苟一勃带走,而另一个兄弟重伤昏倒在怀里,气急败坏,直直叫唤着:“贯亭!贯亭!” 而那卷阴风早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只留下了苟一勃得意地三声怪笑:“哈哈哈!” 第五十二章 蓂灵 “力钦不要带走力钦不要不要。” 昏迷不醒的葛贯亭紧闭双目,躺在床上,蹙了蹙眉梢,瘫软的身子因惊怔的意识而剧烈颤动着,冷汗浸湿了薄衫,兀自失控连声叫唤着。 他双手无所适从,无助地向着半空虚抓了一会后,紧接着摸到了被子边角,便通过死死地攥着被子来释放自己心中的不安情绪。 突然,一双温软嫩滑的柔荑伸了过来,被缺乏安全感的葛贯亭当成了救命稻草似得,紧紧地握住,好像只有这样子他的心神才能冷静下来,不再深陷噩梦的恐惧之中。 慢慢平静下来的他缓缓沉睡了下去,胸口不禁泛着黄蓝双色的光晕,不停闪耀着,宛如迷之的乾坤灵力在为他安抚身体的伤痛。 绿裳少女静静地坐在他的床缘,那一双肌肤莹润、如雪藕含黛的柔荑就这样被葛贯亭紧紧握着,她也不敢再动弹,生怕把他吵醒了。 困倦之意冲上眼皮,无法动弹的她只得轻轻将秀美的侧脸伏在他胸口上,听着他缓慢的心跳声。 听着听着,碍于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再倔强的身子也要打盹,那绿裳少女沉重的眼皮重重地垂了下来。 狄印见状,摇了摇脑袋,轻声说道:“都睡两天了,还睡呢,不是再过七日就要科举考试了吗?” 萧戊曦缓缓走了进来,闻言道:“走吧,狄大哥,让仙儿妹妹和葛大哥好好休息。” 狄印应声叹气,点了点头,与萧戊曦走到院子里去,只见偌大的院中,拥有着青紫色翅膀的青鸾立于一旁。 青辉从它那微微舒展的羽翼中倾泻而出,夺目的异彩为它增添了几许仙禽神兽的灵动与梦幻。 它一对雪亮的凤眼,颇有灵性地往狄印与萧戊曦这边望了过来,似乎任何异动都逃不过它的法眼,身上的羽毛布满了整个身子。 只要轻轻一动,那些羽毛便会随之颤动,点点淡碧之光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晶莹剔透,为它抹上了一层金边缎带,犹如抹胸长裙、婀娜动人、妆容华丽的美女,不时地在展现着自己无与伦比的美丽。 那只青鸾抻了抻轻灵的爪子,在原地来回踱步,原本高高举起的脖子缓缓缩了下来,桃状的尾翼却翘得老高的。 阳光在尾翼中闪烁夺目,彷佛是一个有着学识内涵的书生在那沉思着。 突然,手摇金丝天蚕折扇的萧戊光悠哉悠哉地踱步到了青鸾面前。 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它,似乎在看着一个认真沉思的美丽女子,眼神尽显迷离与挑逗,身后跟着两个玩伴阿黑和阿白,他们驼着腰背,半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青鸾停下手上动作,用它那双蓝色眸子的凤眼狠狠地瞪了瞪萧戊光,目光犀利而冰冷,它耸了耸脖子,张了张喙口,啐道:“滚远点,否则老娘吃了你!” 此话一出却是把狄印吓了一跳,这好奇心膨胀了起来,一脸纳闷,喃喃道:“这乌鸦也能说话吗?” “谁是乌鸦,臭小子这嘴巴比屎盆子还臭,老娘我可是上古神鸟青鸾,老娘我已经一千来岁了,说话客气点!” 那只青鸾用很老成厚重的女人声说着,好像这声音就是比较低沉、有点像妓院的老鸨声,多了一些女人腻声韵味,也不缺那犀利泼妇的狠劲,说话间铿锵有力,骂起脏话来干脆流利,看来这也不是好惹的主。 狄印被这话甚是吓出了一声冷汗,不敢再顶嘴下去,心中暗想:“这娘们不能惹,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鸟,这比翠楼的老妈子还凶!” 萧戊光却是毫不在意,他早已习以为常,依旧春风满面、弄了弄自己额前散落的头发,调侃道:“蓂灵!这吃人还得看你主人的意思吧,好歹日后本少主也是你的主公啦!” 看来这“蓂灵”是青鸾的名儿。 青鸾蓂灵正要张喙骂人,偏偏被狄印抢了先,且听狄印冷笑道:“呵呵!我看是咬狗还得看主人吧,你就是那只狗,别乱吠了,你是做不了主公的。” 他说话之余还摸了摸下巴,双眸往上翻一下,故作沉思模样,憋出一句话来:“公猪不错,很适合你。”他停顿一刻,揶揄道:“其实呢,你还是有点猪狗不如的,因为你是癞蛤蟆“呱呱”想吃天鹅肉,还不害臊。” 狄印鼓圆了腮帮子,有样学样地学蛤蟆的声音连叫了几声:“呱呱!” 这下确实是把萧戊光给气到了,气得够呛的萧戊光原本白净的脸色刷地一下子变成酱紫色、嘴角不停抽动、双目瞠然视之,目光锐利如刀,恨不得用染满血丝眸子所投射出的目光将他一刀刀、一片片地剜碎成肉酱。 萧戊光登时不由分说,气运丹田,手指幻出一道血橙色的剑气,挟带着摧枯拉朽的劲力,随着其身飞扬,直飙过来,来势之猛,犹如猛虎。 狄印又非傻子,当然知道只可智取不可力拼的道理。 更何况,火冒三丈的萧戊光此时的脑袋早已经不灵光了,只知道运气乱砍乱杀。 狄印以北苍派特有的身法「北苍拂袖步」腾挪闪移,连躲萧戊光十几次照面,萧戊光此时一摇金丝天蚕扇,数十道剑飙从中尽数溢出,犹如威猛的暗器,四处乱飙。 他自己跟疯了一般,毫无章法地提气运劲,连续十几道攻势对准着狄印毫不留情的开火。 狄印却是无心取胜打斗,只是希望把这家伙弄得精疲力尽之后任其鱼肉,毕竟自己身体强健,素闻萧雁裘独子身体嬴弱、体弱多病。 看来这行为真言中了一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萧戊光见没有一招打中狄印,怒火中烧,恨恨地说:“有种你别躲,北苍派有你这缩头乌龟,也只能做我们橙坤席的奴才了!” 狄印这下心平气和,不急也不怒,猱身一个闪躲,又是避过他一招凌厉非常的剑气,他双臂抱胸,又换了一种身法。 原来竟然是普什宗「流凝气步」的起步式,与北苍派的身法「北苍拂袖步」揉杂在一起,狄印身形飘逸洒脱,衣袂随风飘扬,多了一股浩气荡荡的仙家之气。 “狄大哥昨天才学的「流凝气步」,今天便用的如此灵活,看来这套身法极适合他,原来这「流凝气步」也可以在不用「普缘心法」的配合下,加以施展,下次一定要把狄大哥引荐给师傅。” 碰巧目睹二人打斗的萧戊曦双目不离狄印,心中喜道。 一抹白影如鬼魅般向自己飘了过来。 “哐啷”一声,一把血橙色的长剑徐徐在自己面前绽放瑰丽。 萧戊曦愣在当场,嘴里念着:“地坤剑!” 地坤剑,这不正是橙坤席的镇席之剑吗? 她难以置信,萧戊光因何故掉转攻势,从阿黑手中接过那把熠熠生辉的地坤剑,抖动地坤剑剑身向着萧戊曦刺来。 第五十三章 地坤 乍看萧戊光并没有慌张之色,而是认定了自己刺剑迎去的对象是萧戊曦,这饶是让人震惊不已,特别是狄印。 地坤剑芒照亮了萧戊曦清新娇美的脸庞,那剑风也将自己的发丝飘荡而起,如柳条随风飘逸,尽是一股嗜杀之风,弥漫着她。 恍惚间,萧戊曦只觉腰枝一紧,一只孔武健硕、充满阳刚之力的猿臂搂住腰肢,将自己往怀里一揽。 只觉得自己的脸庞就这样硬生生靠在了一个宽厚结实的胸膛上,原本悬在虎口的心总算归于平静。 是他吗? 一年前,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一位白衣胜雪、神采飞扬、英俊爽朗的少年也是这样从丁司南眼前救下自己。 这一救,却是让她少女情思萌动,情根深重,难以自拔,而今天同样也是一名富有正义感的男子,也是这么地将自己揽在怀里。 不一样的是,他给了自己强大的安全感,他的胸怀更加结实可靠、散发着浓烈的阳刚之气。 自己也跟着他的步子,双脚飘然而起,脱离地面。 她缓缓抬起螓首,仰望那男子,雕刻分明的轮廓、黝黑的肤色、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泛着丝丝寒星、两条眉浑如刷漆,眉宇之间透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豪气干。 高高的颧骨,为他的神色平添了些许男儿气概,他若不是狄印,又有何人有如此阳刚之气呢! 这么一望,萧戊曦心中激起微微涟漪,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她双颊生霞,脑袋一阵眩晕,不禁低下头来,靠在那胸口上休息,但是心中那抹白衣少年的身影却依然挥之不去。 狄印与之稳稳落到一旁,一双虎目低头望向萧戊曦。 且见她美目微阖,那双弯弯的睫毛随着眸子的转动,齐齐颤动,犹如美丽的羽毛,为她的秀美容颜勾勒出动人心魄的美好。 眼波流转间,微微翘起的嘴角荡漾着她甜甜的笑容,点绛红润的两瓣唇叶轻轻开起,犹如含苞待放的睡莲撩人迷醉。 那五指如剥如春葱的手掌贴按在自己的胸口上,那扑鼻而来的百合般的香味弄得狄印忽然心浮气躁了起来。 血气方刚的少年心乱如麻,自己黝黑如炭的脸庞尽是一阵灼热,似乎是刚燃到沸点的黑炭黝黑里投着一抹红光。 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微微抿了抿自己的嘴,一双虎目怔然呆滞,就这么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即使狄印在北苍派这些年来,偶尔有机会看到梵音宫白衣仙仙的美人,可是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与一位秀美女子靠得如此近。 这种男女之间的感觉如火苗嗖得将自己全身点燃,一股子燥热感涌上心头,直冲胸臆,让自己兴奋地几乎无法呼吸了。 这样静谧而美好的感觉,突然被一股嗜杀之气给搅乱,弄破灭。 萧戊光知道狄印中了自己的声东击西之计之后,毫不留情,大开大阖,一把破撕风的地坤之剑直直朝着狄印天灵盖劈来, 一抹红霞般的绫锻夹带着强劲的灵力,势如破竹的红芒绽放开来,这一拍一掸之下,竟然把横空将劈的萧戊光整个身子狠狠地甩到了墙柱之上。 “噗” 一声猛响,萧戊光整个身子狠狠撞击在那根墙柱上,五脏受挤压出血,一口鲜血难以抑制,“哇”地一声,破口而出。 整个身子顺着柱子的冲击力,滚落一旁,阿白和阿黑见状急忙跑上前去,查看少主的伤势。 红绫握在萧音音手中熠熠生辉,这一拍使出了萧音音八成劲力加上红绫本身的灵力,不但破了地坤剑的护主灵力,也盖过了本身萧戊光的劲力。 萧戊曦被这一声撞响,离开狄印的怀里,恍然发觉自己失态了,不知所措,面颊红晕更甚,站在萧音音后头,低着首不说话。 狄印虎目不离萧戊曦,顿觉怅然若失,轻轻叹了一口气。 萧音音绝美的脸庞冰冷无色,似乎毫不在意两人的异动,美目如一把锐利的寒剑直直怒瞪着萧戊光,厉声道:“好歹戊曦是你的亲堂妹,你竟然不顾亲堂妹的性命而趁你一时之快,若是让爷爷知道” 萧戊光一口血痰啐口而出,心中大为不快,截口道:“萧音音,你别以为你是再世观音,装什么菩萨心肠,你对你的亲堂妹虹仙亦不是心狠手辣,蛇蝎美人一剑萧倾城这才是你响亮的名头,你我亦属同类,无需互相指责。” 他说罢,脸色变得阴柔起来,阴恻恻地笑出声来:“呵呵!等本少主他日当上剑尊门门主,你萧倾城还不是我萧戊光身下鱼肉、胸中温存,何必今日倒戈对待你未来夫君呢?” “是吗?身下鱼肉?胸中温存?那本姑娘就让你变成我掌下尸身,针中阴魂。” 萧虹仙与葛贯亭一前一后走了出来,想必两个是被其打斗声吵醒,萧虹仙毫不留情地厉言怒声道。 “葛木头你醒啦!” 狄印见葛贯亭醒来,身体有所好转,不禁豁然开朗,一个箭步如飞跑到葛贯亭身旁来。 葛贯亭亦上前迎接,由于病体刚愈,不能太过激动,他慢慢走上前去,萧虹仙担忧他,正要伸手扶他,却被他冷冷地推开。 狄印豪迈地揽过葛贯亭的肩脖,笑道:“好小子,去外面多晒晒太阳就会好了。” 两人一起走到了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而萧虹仙心中却不是好滋味,回想方才葛贯亭醒来之时,表情时而深情激动,时而冷漠淡然,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便走出房门而来。 只有看到狄印,他才露出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而对自己却严肃冰冷,难道说兄弟之情比自己还重要吗?只是数十日不见,他为什么会变了这么多呢? 萧虹仙丝毫搞不明白,她神情黯然,却又碍于自己的面子,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她真的很想找他问个清楚,也比这般放在心里难受的好。 一抹五彩缤纷犹如蝴蝶般飘渺生姿的花裙蹁跹而来,原来是冷筱霜双手捧着一碗粥走到葛贯亭面前。 她将那碗热腾腾的粥放在了葛贯亭坐下的前面石桌上,细看那粥面载沉载浮着许多粒红色颗粒、众多的椭圆形白色米粒混合黏稠。 葛贯亭浅尝一口,米粒柔软即化,味道甜而不腻,他淡淡一笑,扭头看向冷筱霜,不吝赞美之词道:“不愧是霜厨,这碗枸杞粳米粥是我从小到大吃过最好吃的,我爹爹煮得亦难有如此浓香爽口。” 萧虹仙望着冷筱霜,目露疼惜之色,道:“那是自然啊,霜儿的厨艺一向是汴梁第一呢!” 冷筱霜不觉莞尔道:“亭哥哥!仙儿姐姐,你们都夸得我不好意思啦,其实还好啦,只要用心做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此言正中葛贯亭下怀,葛贯亭点了点头,心道:“最好莫不如用心之作,最情莫不如倾心之爱。” 萧虹仙闻言微微一怔,她隐隐感觉到葛贯亭说话时余光瞥向自己。 她目光不离葛贯亭,看出他一脸神色黯然恍惚的模样,不禁动容凝望。 萧音音亦是看在眼里,心中大致明白萧虹仙对葛贯亭有意思,女儿家的心态也莫过于如此,只是不需要把窗户纸点破罢了,但是回首看那青衿少年,心中那些疑惑总是百思不得其解。 思忖之间,冷筱霜这小丫头跑了过来挽住她的手臂,亲昵道:“音音姐姐,你不是在益州吗?怎么也来汴梁啦” 还不待她开口,狄印恭恭敬敬地抱拳截口道:“原来姑娘就是一剑萧倾城,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好漂亮啊!” “萧倾城!” 葛贯亭听到狄印话语,若有所思的他不禁喃喃自语道。 萧音音嫣然一笑,如含春秋水般荡漾着些许梦幻,谦然道:“这萧倾城称呼,不过是江湖朋友给得虚名而已,倾城的美貌有何用,却难比倾城的才智。” 第五十四章 打诨 狄印望着这绝世的容颜,难免心驰神往,毕竟自己也是血气方刚的男儿啊,他不禁调侃道:“那好办啊!就论倾城美人上次机智过人趁机救下力钦,这一点就可以叫萧诸葛啦!” 萧虹仙鄙夷之色一览无遗,狠狠白了狄印一眼,冷冷道:“喂喂!萧诸葛应该是本姑娘好吧,若非是我使计分散狗老怪的心神,什么倾城清纯清澈都难以在狗一勃手里救走扈力钦那小白面的,狄猪头!你拍马屁怕是拍错人了吧。” 她说罢向萧音音投射出不屑之色,嗔道:“别看人家长得一脸狐媚样就三魂不见了七魄!可要记得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说罢朝狄印“哼”了一声。 狄印饶是被她说得一脸黑,又说不过她,回头看了一眼葛贯亭,只见葛贯亭神色淡然地在一旁喝粥,好不自在。 而自己却被他的媳妇欺负成这样,心中一股没来由得气不知道怎么发,左思右想之下还是算了吧,女人就是不能惹,一说另一个人漂亮,这一个就会吃醋,这漂亮难道真有那么重要吗? 狄印来回想想,有声不无力地敷衍道:“成成,看在你是我弟媳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女诸葛啊,不!仙诸葛,满意了吧。” 萧虹仙一听“弟媳”这二字,俏脸顿红,嗔道:“谁你狄猪头的弟媳了,这臭猪嘴缺刷!” 狄印两眼乍然一亮,双手叉腰,调侃道:“嘿嘿!老猪头我就要这么说,我有两个弟弟,你说你希望做谁的媳妇啦,贯亭是葛木头,力钦是扈面头,这不用我说了吧,哈哈!” 萧虹仙被这一说表面上气得直跺脚,心里却不知道有多高兴,口不对心,却也与之顶嘴道:“你这死皮赖,你现在不是狄猪头,你是狄猴头,那个力钦不是面头,是扈狐狸,你别看他一脸白净的,其实是内才不漏,就是一只未修成精怪的小狐狸,所以叫扈狐狸头,那个葛木头还是葛木头,总之你们三兄弟就是三个大大的猪头,给本姑娘当球踢哈哈!” 这两个人斗起嘴来,一点火药味都没有,倒是挺和谐的,若是不知道实情的人,还真以为这小两口子拌嘴自得其乐呢。 冷筱霜在一旁听得忒高兴,笑道:“咦!这名字有趣,狄猴头就是野猴一个,吃饭不用筷子,睡觉不洗脚,放屁又磨牙,嘿嘿!” 狄印虎目眯成一条线,露出诡异的笑容,戏谑道:“嘿嘿!你咋知道我放屁又磨牙,难不成你和我一起睡了!” 冷筱霜连“呸”三下,小脸涨红,嗔道:“谁愿意和猪头猴头睡觉了,你那是屁声和磨牙呼噜声太大了,整个院子都听到了,就你不知道,哼哼!” “嘿!你们两女一男便是一台戏啦,再加我一个也不多啊,刚刚好是三缺一的打马吊,来来咱们可以看谁手气好,通杀全场。”萧戊光自觉这场面热闹,也死乞白赖地凑上前去。 这三人现下却很是团结,好像一致对外,同时抱胸朝萧戊光白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哼!没兴趣,怕你输得连裤裆都没了!” 萧戊光却是下意识用双手勒紧自己的裤腰带,一脸窘态,轻叹一声,不再自取其辱了。 “那个各位请问你们哪位知道力钦的下落?” 说话的人正是一直寡言不语、闷闷不乐的葛贯亭,一下子大家都安静了下来,陷入了一片死寂中,却是萧戊光来了一句类似于幸灾乐祸的话:“还能去哪?肯定是被抓到北苍派了!” 这话一出,狄印一脸冷峻之色,忽然脸上露出些许希望,动容道:“那我今天就出发回北苍,求师傅放过力钦,即便放不了,也要拖延时间。” 萧戊光看着狄印着急慌张的神色,冷然道:“放心吧,扈力钦那小杂碎还死不了呢,你这小杂碎也用不着去,就算你去,也救不了人。你一个北苍派第三代弟子,人微言轻,何必多此一举呢!” 虽然此话不中听,大有嘲讽之意,但是此言颇有道理,狄印扭头朝萧戊光怒目而视,冷冷地说:“小杂碎在叫谁?” 萧戊光捋了捋自己微卷的发根,漫不经心地说:“叫你呢小杂碎!” 狄印顿刻间笑逐颜开,一脸得意,笑道:“嘿嘿!我早就知道你是小杂碎了,何必这么急得承认呢!好好劳资以后便叫你小杂碎哈哈!” 萧戊光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从咬紧的牙缝间憋出一句话道:“你等着!”大有日后报复之意。 葛贯亭扯了扯狄印的衣袖,希望他不要再和萧戊光吵架了,兀自抱拳道:“萧师兄!请问你如何得知力钦不会有生命之忧呢?” 虽然萧戊光不怎么喜欢葛贯亭,但也不怎么讨厌葛贯亭,他早已经从冷筱霜和付安泰口中知道。 他是他爹收的最小关门弟子,也算自己人,况且萧虹仙还在当场,他看得出来葛贯亭和萧虹仙关系还不错,故而借机给点葛贯亭好处,以便日后他在萧虹仙面前多美言两句,好过自己说一百句,心中早已打好如意算盘。 萧戊光故作亲昵,拍了拍葛贯亭的肩头,哂道:“师弟无须担心他的安危,本少主曾听那北苍派的苟一勃说起过,六空派有一镇派之宝「琅琊仙刀」,此乃上古奇兵,是神州三界第一修仙大派逍遥门始祖逍遥子所用的奇兵,但是不惯用刀,便赐予自己的首徒,也就是第二代掌门乾坤真人。但是自从发生了那段梵琅之恋后,他便将此刀赐予他最小徒儿六空派的创派始祖扈六空,这才有此神力开创偌大的六空派,可见此刀的威力与神力堪称天下第一仙刀,当世无双。这些自然就让北苍派觊觎已久咯,不然他们为啥世代找六空派茬呢,说到底数百年的恩恩怨怨就归结于这把仙刀,现如今扈家只剩下扈力钦一根独苗了,恐怕也只有扈力钦知道此刀的下落了吧,所以扈力钦是不可能会死的,除非郗程南那老头昏头了。” 狄印被萧戊光的后面一句话气坏了,满脸阴沉,怒道:“说话就说话,不要辱骂我师祖。” 萧戊光发觉狄印已被自己气到了,饶是得意,嘲讽道:“咦你不是为了兄弟之情,金兰之义早已经欺师灭祖了吗!还在这给我装得如何忠孝两全干嘛啊?” 狄印置若罔闻,冷笑道:“我狄印要对得起兄弟之义,也要对得起师门之恩,像你这种连你堂妹性命都不顾的小人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忠孝两全吗?呵呵!” 忽觉肩头一紧,原来葛贯亭将自己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肩上,只听葛贯亭双目神色毅然,正色道:“阿印!等科举一结束,我们便去北苍派救出我们的好兄弟扈狐狸!” 狄印灿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点头道:“好!葛木头和我狄猴头一起救出我们的“扈”狸头!” 第五十五章 寂寥 ※※※ 月色如洗,星光如练,一轮皎月高挂繁星黑之中,却是孤家寡人罢了。 夜未央,思未眠,清冷无助的夜里又有谁的心在颤动、在思念。 夜,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笼罩住了整个至坤客栈,周围鼾声阵阵传来,衬托着夜,漆黑一片的屋舍里却不如院子来的清亮,是月光照亮了院子,还是照亮了心中的寂寥与愁绪呢。 俨然漆黑的屋舍独留一缕忽暗忽明的微光。 “咯吱”一声,突然一间最角落的屋子打开了一扇窗户,一阵清风将那屋内一掌油灯吹灭,继而月光肆无忌惮、毫无阻挡地闯进了这屋内。 窗户口伫立着那青衿少年,也被这月光照亮了那清秀儒雅的脸庞,淡淡愁绪就被这月光硬生生地揪了出来,那青衿少年捂嘴打了一个哈欠,扭头看了看床上那鼾声隆隆、睡姿不雅却很自在潇洒的壮实少年。 忽然他轻叹一口气,上前帮壮实少年捡起早已被那少年无意踢到床底的被褥,轻轻盖在他身上后。 那青衿少年轻缓步伐徐徐走出院落,手中紧握一本封面如枯黄叶色般的书册,嘴里念着自己心中所想之诗: “清风夜访书中灯,月色凝眸镜下愁。 九棹沟渠一孤舟,十指寸心三相思。 男儿何怨红颜薄,只望功名落花泥。 金兰之义赴北苍,待到明月酒醉宵。” 寂静无情的深夜中,有两个女子在偌大的院子里,被青衿少年的诗声吸引了过来。 那绿裳少女被这清冷的月光衬托出别样的美艳,胜雪肌肤,如月光下雪白的光华,清风浮动起绿裳的裙角,多了抹花中仙子的清雅与飘逸。 青衿少年伫立于绿裳少女正前方,抬首注视那女孩含情脉脉的眸子,四目相接,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几番滋味都顶不过这女孩的倾城凝望。 那绿裳女孩明眸流动,流露出些许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眸子里只剩下了失望与哀怨。 她身旁站着一袭青紫色抹胸长裙的绝色女子,看上去花信年华,成熟娇媚的脸庞更显得出她年龄上的特质。 丰腴匀称的身材,胸前高高隆起的两轮饱满的明月,映衬着她那匀称的身姿,一双水盈盈的眸子会说话似的望着那青衿少年,粉腮红润、芳菲妩媚、美艳不可方物。 “仙儿!那我先走吧!你们好好聊。” 那绿裳少女正是萧虹仙,听到身旁的美貌女子对自己说了一句,目光也不看她,依旧望着对面的青衿少年,微微点了一下头。 青光大盛,青紫色的绝色女子忽然幻变成展翅的凤凰,俨然是那日救下青衿少年的那只神鸟青鸾蓂灵。 它飏空于飞,竟消失在高月当空之中。 方才耀眼的青光也随之消失,月光重新抢回了自己的领地,又一次将青衿少年和萧虹仙照亮,两道长长的影儿静静地躺在地上,似乎在听着彼此的心声。 青衿少年抬首望着青鸾飞去的地方,直到它消失在黑夜之中后,徐徐将目光注视着眼前相貌美丽的女孩,问道:“她是青鸾” 萧虹仙微微颔首,道:“她叫蓂灵,是我很好的朋友,一千多岁了,但是她的心依旧跟我们一般。八年前,我机缘巧合下打开了她身上魔族封印,自此之后,她便随着我在天巫番外门长大,贯亭!我知道你对我不辞而别,因此怨恨我,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葛贯亭冷峻的目光慢慢罩上了一抹朦胧的湿纱,质问道:“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缘相见!那你告诉我,你接近我都是为了乾坤石和那剑尊门的剑谱吗?”声音高亢且激动,带着一丝丝颤抖。 萧虹仙似乎被葛贯亭的声音吓到了,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他。 因为他平时都是温和有礼,何时有如此暴躁激动的神态呢,不敢再看葛贯亭的目光,缓缓低下头。 半晌之后,她才将螓首抬了起来,蹙眉缓缓道:“是!我是为了你的乾坤石而来的,因为乾坤石是关乎我的婚姻大” 突然不敢再说下去,生怕如果葛贯亭知道了这件事,以他的性格必定割开胸膛取出那两颗乾坤石来换取自己的婚姻自由。 其实她不希望他为了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就算自己蒙受这种不白之冤,想罢之后,迎上那渴望答案的目光,道:“总之,我刚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乾坤石才故意接近你的,只是后面我说我想保护你,那种感情是真的,爹爹飞鸽传书潜我回去,我不得不辞而别。” 葛贯亭徐徐摇晃着脑袋,似乎这个答案他一点都不满意,但是如今的自己要去北苍相救扈力钦,生死难卜,岂能因为儿女私情牵绊还拖累了她呢。 于是他频频点头道:“很好!这个答案,可是我现在不需要你的保护了,这种感情再真,我也要不起了。”说着他双手抱拳,躬身九十度。 一串泪珠不争气地从眼眶飙了出来,却是在他俯身之后,一连串地摔在了地上,他恨不得将泪水再塞回眼珠里去。 他忽然快速挺直腰板,转身冷冷地说:“萧姑娘,夜已深了,恕贯亭不能相陪。” 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情感,语调平淡客气,仿佛就这样用这么一句礼貌的话,割断了两人那段情愫。 萧虹仙望着那青衿少年的背影,直到最后消失在自己眼前,眸子的水珠如泉涌一般,再也止不住了。 她心中的苦和恨跟谁说呢? 只能用这泪水,让自己的心不要再那么的痛,告诉自己这样子是最好的,没有做错。 月光萧瑟清冷,抚摸着那孤独的影儿,似乎在抚慰她无助的身心。 第五十六章 斗酒 ※※※ 至坤客栈,依旧人来人往,客源未减,热火朝天,血橙色服饰的跑堂在酒桌旁如穿花蛱蝶般穿行其中,端菜上酒,嘴里满是赔笑之意。 其中不乏斗酒之士,各种装酒的方式花样百出,争奇斗艳,令人连连叫好,当然不乏以剑酒为客人满酒的,从而引起客人的围观。 更何况就在客栈大门口最近的几桌位子,街上的路人都翘首驻足,把大门口堵个水泄不通的,害得付安泰带了十几个橙坤席弟在外围维持现场秩序,而门口这些驻足的目光都是冲着这剑酒之士来的。 绿影浮动,长剑霍霍,哧哧如水蛇游动,随着绿裳轻盈飘动,剑光四射,彷佛离镜折光反射,照得周围的客人一缕银光迅速爬上了他们的脸庞,愣愣地却张不开双目。 细瞧见,剑尖之上稳稳地放着一个有两个铜板大小的小酒杯,就算长剑剑身抖动颤晃,它依旧如一尊大佛一般匍匐在剑尖之上纹丝不动,好像天生就和剑尖黏在一起似的,酒杯杯面水波浮动,显然是满上了酒水。 且瞧那俏丽绝艳的少女,绿带一飘,一个空灵的后空翻,犹如完美的杂技一般,引来了人声鼎沸的叫好声。 “至坤客栈可真是美女如啊,一个霜厨听说是美若天仙,菜烧得又好,今日又多了一位绿裳仙女为客人倒酒,这剑舞得真好。” “是啊!人才辈出啊。” “我看这至坤客栈掌柜如果再开一家妓院,这生意肯定比现在还更好呢。” “可不是嘛,这美人辈出的地方,看得真是心痒难耐,这剑尊门的风水就是养美人儿的好地方。” “呀!谁打我。” 人群之中却是有两个路上在讨论着,其中一个满口黄牙,长的一对斗鸡眼、骨瘦如柴的路人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扭头气道。 “胡说啥子,那是我们家的少夫人,我们客栈可不搞什么妓院,那是赔本买卖。” 迎面看上去,跟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三个男子,其中一个手摇折扇,一副纨绔之态,此人便是萧戊光,两边站着的自然是他贴身仆从阿黑和阿白,阿白指着那其貌不扬的路人,叱喝道。 两个路人明白了这个道理,也不加多辩,他们心中纷纷明白这肯定不是好惹的主儿,灰头土脸的两个人马上扭头挤出这人群之中。 萧戊光白了一眼那两个逃窜的路人,目露鄙夷之色,冷哼道:“哼,就这两个臭杂碎,打他还会脏了本少主的手呢?”说着目光移到那绿影银光那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抱胸得意道:“仙儿这般美貌,也只有我萧戊光能配得上啦,哈哈!” 原来那舞剑斗酒的绿裳少女便是萧虹仙,且看萧虹仙鞋尖顶着一壶酒,毫不吃力。 只见那酒壶如毽子一般随着脚尖一踢,整个酒壶往上一抛,壶口倾泻,那如泉水倒泻而下的酒水却因为萧虹仙剑尖一送,将一杯空杯倒上酒水,说不上稳定,因为有酒水因为玉足抖动而一部分溅洒出来。 杯酒一满,她丝毫不差地抓住了酒水满杯的时机,只见萧虹仙纤腰一扭,玉足往那一抻,正好将原本倾泻歪斜的酒壶给抛上了半空之中。 她便趁着这会子的工夫,手腕轻轻扭动,向着前方上空舞了一个剑花,剑尖上的酒杯亦被送了出去,直直飞到了前面客人的桌子上。 前面那位客人有别于常人,毫无惊讶之色,仍然镇定自若。 那客人十六七岁的模样,脸庞消瘦,眼皮厚重,一双眼眸毅然有神,如两椎烛火,随着眼前绿影晃动,流波溢彩。 他唇红厚糙,皮肤黝黑如炭,且干燥无血色,纹理清晰,毛孔粗大,说不上英俊,但是五官端正,他虽消瘦,但是骨架很大,且看他手掌比常人大上一圈。 只见那客人饶是镇定地单手拿起那酒杯,轻轻呷了一口酒水,眉宇之间浑然天成的贵族之气,且见他又豪爽地饮下那杯酒。 但他的目光依旧不离翩翩舞动的萧虹仙,在他眼里这姑娘,就如美丽的鸟儿一样让他望之痴痴着迷,心之若往。 他身旁一名灰衣随从,弯腰道:“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启程赶路了。” 但是那位黝黑皮肤的公子闻言骤然神情变色,满脸不悦之色,大为扫兴的样子,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冷然道:“休要多嘴,本公子自有分寸。”他声音掷地有声,口吻中不缺乏着那股贵族之家的威仪大气。 那灰衣随从被劈头盖脸地叱责了一顿后,也只能灰头土脸地往后退了一步,更是不敢再多言。 话说那酒杯送到那公子面前之后,眼看着在那半空之中的酒壶摇摇欲坠时,绿影如惊鸿一瞥,轻盈如叶飘然一跃,手中长剑往前一送,那酒壶稳稳地停在了那剑身之上。 忽地,青光一闪,一道玫红身影飘到萧虹仙身边,只见那玫红女子玉掌紧握着青凝仙剑,她倾城之貌,甚是惊艳了全场,导致整个现场一度混乱,有不少围观的男子为了看清绝色之姿,纷纷垫高身子,互相推搡碰撞,有甚者更是已然压破了周遭的围栏,恨不得凑近一点目睹两位绝色美人儿的风采。 萧虹仙手持长剑,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嘲讽道:“萧狐媚子,你这一来,生意是好了,却只是多了一些看戏的色鬼,哪有真心前来点酒点菜的顾客。” 原来那一抹矫健的玫红身影是萧音音,她冷眸睨了一眼周遭为她痴狂的男子们,丝毫未有动容之色,反而透着一股俾睨之意,漠然道:“是吗,我可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助剑斗酒的,不然留妹妹你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没意思吧。” 两人话语间已然剑拔弩张了,萧音音抽剑如水,青光如虹,如贯日破之势,照亮了全场,大家突然静了下来,个个瞠目结舌,心中惊呼暗叫:“这是何等宝剑!” 萧音音手中青凝余晖如片片莲花叶般灵气十足,迎着萧虹仙手中普通长剑,徐徐交剑而来。 若是一场真正的剑斗,以青凝之威,那普通的长剑被削铁如泥亦不再话下,可是此时青凝仙剑青芒内敛,一记铿然作响,与长剑轻轻相碰在一起。 长剑剑身不禁仙剑余威浑然震抖了起来,把萧虹仙整个握剑的藕臂都给震得麻木掉了。 萧虹仙心中不忿,饶是不服气,她绿影一挪,长剑巧然从右手换到了左手,剑身往身侧一撩,刚刚好准备撩到萧音音衣裙之下,看来萧虹仙是故意要让萧音音当众出丑。 又是一记闷响,双剑猛地撞击,这次不只是简单的手臂阵麻,而是那长剑剑身明显多了一道缺口,说明青凝余威不减反增。 萧音音早已知道萧虹仙不干罢休,青凝剑柄倒转,随后一竖,结结实实用青凝挡格,并且内蕴两成内劲,才硬生生地给长剑平添了一小个缺口。 此举许是她对萧虹仙的步步紧逼与有意挑衅行为,加以警示之意。 萧虹仙被青凝仙剑余势震得徐徐身子踉跄后退,心中大为不悦,又是扭身一跃,一声娇喝:“看剑” 娇喝一落,长剑重重当头劈来,萧音音自然不甘落后,内蕴三成灵力,青光大盛,毫不畏惧地举剑迎面格挡。 “啪”地一声,长剑劈劲过猛而断成了两截,饶是“嗡”地一声闷响,长剑另一半身子飞嵌到那皮肤黝黑客人的桌案上。 但是那肤色黝黑的客人神色淡然,气定神闲,浑然没有被这举动吓到。 若是换了别人,早就吓得躲到桌子底下屎尿自流,可是眼前的少年,却比其他人多了一份镇定,是因为修为很高吗? 不然,若是此等气度已非寻常百姓所能比,看来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儿。 少年身旁站立的灰衣随从可没有那么镇定,吓得浑身直哆嗦,但是身子却依然还要违心地履行一个随从护主的使命。 “公子,小心,老奴来了。” 肤色黝黑的少年以嫌恶之色瞥了那灰衣随从一眼,慢悠悠地拿起酒杯呷了一口,讥讽道:“慌什么?少见多怪,丢人现眼,还不退下。” 灰色随从碰了一鼻子灰,他定了定心神,睨了睨桌案上斜嵌的残剑,窘然作揖一下后,兀自退到少年身后。 至坤客栈堂厅内往厨房那个方向正站着一位青衿少年,他手捧书籍,恰巧看到二女的剑斗,目露黯然之色,一阵摇头,随即低首冷笑。 “贯亭!你别去大厅凑热闹!今个儿人忒多,你要是想读书还是去院子里读比较清静。” 说话的人正是憨厚有余的狄印,只见他肩上扛着一大捆木柴,腋下还往里卷着一大捆,丝毫未有吃力之态,可谓是举重若轻,果然力大无穷啊,他说罢,缓缓往厨房大步走去。 葛贯亭看到依旧如常的兄弟,心中一喜,嘴角轻扬了起来,淡然一笑,将手中书册兀自往怀里一塞,便跟了上去。 偌大的厨房,甚是忙碌,似乎也不知道外面有剑斗,饶是各忙各的,一个个厨子和厨工上身赤裸,挥汗如雨。 而冷筱霜矮小的个子站在这些厨工其中,甚是显眼。 第五十七章 竹屋 只见冷筱霜一身已然不再干净了的白衣多了些许食物污渍与油污,她袖子挽起,白嫩的纤手宛若雪藕,任由着她娴熟地挥动着锅铲,将刚刚煮好的菜,装进盘子里,跑堂不需要她任何的提示,利索地端走。 葛贯亭前襟往后卷起,腰上系起一块灰布,双袖卷到胳膊肘上,自己孤身站在一旁的无人用的锅灶,将锅灶擦了一圈,且听跑堂在门口高声呐喊:“羊肉烩面、太白鸭、肉丁胡辣汤。” 他右手握起菜刀,左手拿抄起一盘已然煮熟的羊肉倒到肉案上,刀光一闪,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一大块的羊肉便是被他切成小骰子,可见其刀工了得,一旁的萧戊曦不禁瞠目结舌,捂嘴道:“天哪,葛大哥不但修为和才学了得,还会烧菜。” 狄印放下那两捆木柴,笑道:“那是!我家葛木头,脑子木讷,手脚可比盗窃贼还灵活呢!”说着大有挑衅之色,看着冷筱霜,道:“霜厨只怕也比不得葛厨啦!” 冷筱霜也不生气,频频点头,目光如痴如醉地看着认真的葛贯亭,道:“是啊!亭哥哥很厉害,筱霜甘拜下风。” 葛贯亭充耳不闻,神情凝重,只见他一眨眼工夫已经煮完了一碗汤,当即左手腕托着鸡腿,右手握着把小刀,犹如艺术家认真地雕刻着一个塑像,将鸡腿内部骨头一一剔去后,并切出几许小鸡块,放到一旁。 此时大锅内油已烧到沸点,发出“嘶嘶”的声音,葛贯亭不以为然,将那些刚才切好的鸡块放下去用油煎炸,一下子那肉色鸡块变得通红油润。 香气弥漫开来,他用锅铲的铲背托起鸡块,并且控去原油,加入料酒、酱油、精盐、冰糖和鸡汤;待汤汁靠浓后将鸡块捞出。 手脚麻利利索,真如大厨子一般,这时他早已经汗豆满额,并且涔涔而下,冷筱霜细心如致,从怀里抽出自己的汗巾,轻轻拭去他额上的汗珠,葛贯亭却是比以往淡定如常,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狄印坐在板凳上不时给炉火里添柴加薪,还偷偷看了那冷筱霜一眼,笑道:“看来那丫头看上我家葛木头了。” 坐在一旁的萧戊曦,手持一把破旧的蒲扇,温然道:“狄大哥别胡说啦,霜儿才十三岁呢,人家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男女之情呢?” “这就不对了,那小丫头是人小鬼大,说不定比你还懂呢!”狄印调侃道。 萧戊曦听后不禁双颊通红,也不再多言,神色不定,将木柴兀自扔到炉火里,却是一个不留心,火势如虹,火舌卷了出来,夹带着“噼啪”的火屑。 只听清脆的“啊!一声,萧戊曦下意识地抽出了手,原来那火屑落到了她手背上,俨然一大块伤口灼烧了原本白嫩如雪的肌肤,猩红呈血,一个豆大的水泡悄然生了出来。 狄印看了那手背,心中着急如焚,马上拖着萧戊曦走到院子的井口里,迅速打了一口井水来,装到木桶里,狄印握紧她手臂就往里一伸,水已经满到了她的胳膊眼那里,萧戊曦却是一点都不紧张,这却是把狄印急得半死,忙关切道:“还疼吗?” 萧戊曦心中一暖,心生莫名情绪,她甜甜一笑,摇了摇头。 狄印见她不说话,还绽放笑容,以为她怕自己担心罢了,低首唠叨道:“哎呀!都怪我,我不该开你玩笑,这一烧伤,肯定起泡留疤,女孩子留疤了,可跟大老爷们不一样,大老爷们多两道疤可以吓跑那些鼠胆匪类,女孩子留疤的话就不好看了,万一以后”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才知道自己太多嘴了,怎么可以在女孩子伤口撒盐呢,拍了拍自己脑门,改口道:“哦不!就算你留疤,你心眼好,也有男孩喜欢你的,好女孩比啥都重要,如果说,以后你因为这疤痕若是找不到婆家了,我狄印娶你,我肯定会负责到底的。” 狄印说罢抬起双目,目光如炬,神色透着一股耿然与柔情,毅然抬头望向早已双颊滚烫俏红、心跳如蚤的萧戊曦,四目相交,对方竟是许久不说。 饶是葛贯亭和冷筱霜走到身旁都没有察觉到,葛贯亭又非傻子,从未见到如此认真深情的狄印,淡淡一笑,大有嘲笑之意。 而冷筱霜却不觉得,道:“干嘛呢?狄印你那两只猪眼睛干嘛目不转睛地看着曦姐姐,跟市井流氓一样,哼!”说罢,抱胸嘟着嘴,样子煞是可爱。 萧戊曦与狄印听到冷筱霜说的话,齐齐微露诧异之色,一下子两个人都满脸通红,连耳根子都被染红了,转而变成羞赧之色,直至低头,心跳加速,不知道如何开口打破这等僵局。 而狄印的手还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随着拳头没入水桶之中,好在那水中的冰凉之意给二人的热血浇上了一份清凉与冷静。 狄印发觉自己的手依旧握着她的羽臂上,那炭黑的脸颊更是镀上了一层酒红之色,此时的他,像极了红脸包公。 他猛一撒手,将手抽出水桶,满脸慌张之色,好像做贼被当场抓到似的,百口莫辩。 一向话多说话流利豪爽直白的狄印,竟然婆婆妈妈起来,呐呐道:“我家葛木头来了,我我我先去和他忙去了,萧姑娘你记得抹药啊!” 他说罢神色慌张地站了起来,正要攥着葛贯亭胳膊走时,却听萧戊曦慢声细语地说着:“狄大哥还是谢谢你啊!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别忘了我可是道医仙的嫡传弟子呢!” 狄印听后,不敢再看她,连头也不转,只是点了点头,恨不得现在挖个洞钻进去,攥着葛贯亭往里走时,刚刚好萧虹仙迎面走来,萧虹仙身后还站在萧音音,似乎二人刚才早已经听清了前面的对话。 且见萧虹仙笑逐颜开,打趣道:“什么你家葛木头,他才不是你家的,曦儿才是你家的。” 这话一出,萧戊曦螓首低得更低了,她突然转身避过众人的目光,倒是狄印心中暗自窃喜,但是为了打破僵局,忙转移话题道:“是是是!葛木头是我家的,也是你家的,那我们不是一家人嘛,哈哈!” 狄印脸上的红潮倒是退了不少,倒是萧虹仙白净的玉颊上染上了一片红,给她平添了明媚动人的韵味。 葛贯亭看着那熟悉的脸庞,眼神闪烁,不禁看痴了,似乎自己的心里眼里只有她了,可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昨晚还那么拒绝她,难道说她没有乾坤石重要还是更希望她说乾坤石比自己更重要呢。 萧虹仙却是不语,余光微扫向葛贯亭,正见他也呆呆地望着自己,他纯净自然的目光里只有自己,心中不禁暗暗自喜,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差点就咧嘴笑了。 而此时葛贯亭似乎已经发现了萧虹仙知道自己正看着他,立即低下头来。 就这些微妙的表情却被虚长他们几岁的萧音音看在眼里,萧音音兀自走到葛贯亭跟前,道:“葛公子过几日不是便要参加科举吗?还不回屋读书去。” 葛贯亭知道她是想给自己一个回避尴尬的机会,心中感激,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后院的屋舍。 “葛师弟,师傅已经回来了,他差我带你去见他呢。” 说话的正是刚回来的冷御臣,且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满脸疲态,头发有点凌乱。 冷筱霜见到哥哥大为欢喜,跑了过来,冷御臣看到自己的亲妹妹,疲态渐消,满目温柔,暖暖地说:“霜儿你这丫头,呵呵还是哥哥的好妹妹,至坤客栈有你霜厨在,哥哥真的省心啦!”说罢轻轻抚了抚她如流瀑地乌黑秀发,冷筱霜不说置否,只是笑声嫣然,如沫春风。 葛贯亭一听到冷御臣所说的话,心中大喜,悦然道:“冷师兄!夫子!哦不,是师傅他老人家在哪,带我去吧。”急切心情跃然脸上。 冷御臣点了一下头,带着葛贯亭兀自走到酒窖。 葛贯亭心中大惑,奇怪,酒窖旁不是铁牢吗? 谁知道冷御臣转动酒窖中的一个在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的废弃、沾满灰尘小酒瓶,轰声巨响,一道石墙兀自打开了,里面有暗道漆黑无比。 冷御臣没有多言,走了进去,葛贯亭亦跟随其后,走了一小会,那暗道门户洞口,明亮的光线势不可挡地射了进来,葛贯亭暗想:“看来这是至坤席的机密之地。” 当走到洞口,便走出了暗道,原来这是别有洞天,洞口已然和外面天水相接,浑然天成,洞口是一个湖岸,原来外面有一个小湖,湖面粼粼,一缕清风吹皱了湖面,却让葛贯亭顿时豁然开朗,心旷神怡,不禁心情大好。 碧水蓝天与这小湖相得益彰,相互辉映,犹如江南水乡,细细的线条勾勒出自然的婉转身姿。 几只燕子低飞而过,拖曳着如剪刀的尾巴,轻盈地划过湖面,泛起淡淡涟漪,蓝天倒映在碧水之上,犹如天湖相接,美不胜收。 湖中央有一块陆地,陆地上就建了一座竹屋,被这四面的湖水围绕相拱,那竹屋离湖岸洞口也不是很远。 冷御臣温然说道:“这是月竹屋,是至坤席的机密之地,也是师傅常常闭关修炼的要所,非师傅亲信万不可进入,连霜儿都不知道这个地方。”说罢,二人当即轻功一引,腾身跃起。 只见冷御臣修为高超,一口气便飞到竹屋前面的空地之上,而葛贯亭微弱的轻功,虽是麟仙教的,但是修为不足,施展能力有限,还需要鞋底轻点湖面,给自己一个过渡的机会,再提一口气,便是稳稳地落到了冷御臣身旁。 竹屋内突然走出三人,其中两个葛贯亭自是知道是何人,自然是萧戊光和付安泰,其中一个快六十岁的中年男子,坐在铁轮椅上,怕是腿脚不便吧,被萧戊光推着轮椅缓缓出来。 第五十八章 雁裘 那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英俊完美的五官,若非那两鬓微微泛白、前额爬满了皱纹、一口长长的胡须垂在喉前。 不然给上几个青春光阴,他年轻时必定是美男子,容貌俊雅,剑眉下一双瞳仁炯炯有神,黑的深不见底,精神奕奕,眼睑几条岁月留下的鱼尾纹,口阔唇薄、明亮的榛色双眸看向葛贯亭,射出两道锐利阴冷的光芒。 葛贯亭不知为何却回避其目光,只见那中年男子一身灰袍、紫色锦带束发,随风飘扬的紫色锦带为他平添了几许儒雅清俊之气。 半晌,他又抬起头看向那中年男子,不知道为何葛贯亭心中莫名生出了好感,这五官似乎哪里见过,感觉很熟悉,很是亲切。 “葛贯亭,你不是我爹徒弟吗?看到却不行礼,傻站着干嘛,果然是呆头书生。”萧戊光见葛贯亭没一个反应,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那中年男子面容怒色,瞪了萧戊光一眼,冷冷道:“不得无礼。” 而葛贯亭心中大骇,疑窦陡生,缓缓摇了一下脑袋,思忖道:“咦!跟当年我见到的萧夫子为何长得不一样呢,难道萧夫子易容了吗?” 中年男子似乎看出了葛贯亭想法,目光投射向冷御臣,冷御臣微微点了一下头,这眼神的交流了一下,却是只当明白了意思,果然了得。 且听冷御臣解释道:“这是师父萧雁裘,我知道你心中肯定有疑惑,只因当年师父手中有剑尊门的不传秘籍「剑尊剑气」不得不乔装打扮易名且掩人耳目,当年在流水镇郊外那一战,便是和剑尊门第一大席赤乾席席主萧尚全进行决斗,因为萧尚全师伯利益熏心,觊觎剑谱。而师傅是门主亲生长子,故而有权保管这剑谱,可是他不服,所以才出现师门不幸。” 这话说得倒是圆通,就算是聪明的人也很难找出破绽,更何况是这傻木头葛贯亭呢。 葛贯亭却是全信了,当即双腿沉沉跪在萧雁裘面前,作揖道:“萧夫子,哦不!师傅,徒儿葛贯亭终于找你老人家了,当年你把剑谱交给我,还让我自学成才,并且要求我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贯亭诚惶诚恐,自是不辜负所托,终于可以把剑谱物归原主了。” 萧雁裘听着这话,锐利的目光在葛贯亭面前上下打量,深黑的眸子时而收缩时而放大,心中思忖道:“好你个萧尚全竟然收了一个如此天资聪颖的徒儿,短短十年的工夫,竟然能自学成才。将「剑尊剑气」练到第五式,内功修为尚且雄浑有度,内蕴光华,两颗乾坤石护体,就是身手欠佳,若是有人指点一二。此子三十五岁之时必胜于我,若是为萧尚全所用的话,他日诛杀萧尚全,岂不是多一个强劲的对手。不过杀之实在可惜,若是能封印其体内乾坤石,凭他那点微末身手,难以在神州立足,此等借刀杀人之计,岂不是更胜于我杀之,以毁我多年来的侠义之名呢!” 思忖一二后,萧雁裘缓缓开口:“孩子请起,那剑谱之事容后再说,哎!师傅这几年实在是愧对于你,既然收你为徒,却未传你一招半式,还将这剑谱给你,让你徒增负累,你如今有如此成就亦是为师之荣、师门之幸。” 萧雁裘忽然看向付安泰,道:“听御臣说,你与安泰开始有误会,你与之械斗时意外伤他,使之中了六气之毒,若非你宽厚仁爱、不计前嫌、为他寻得良药,恐怕你付二师兄早就命丧黄泉了,此行为师傅真是甚感欣慰,又因安泰德行有亏,难以胜任这副旗主之职。故而从今日起,师傅任命你为橙坤席副旗主,直接听命于我,几日后等你科举考完、皇榜一揭,若是高中,师傅朝中有人,让其将你调到蜀地,若是名落孙山,切莫难过,师傅亦带你回蜀地,让你拜会一下你师公,让你堂堂正正地拜在我门下,你意下如何啊?” 葛贯亭梦寐以求便是拜在名门正派之下,接受正规系统的武学,成为一代仗剑除妖的大侠。 他根本无心思科举考试,听此安排,甚为喜悦,不禁频频点头,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忽的心下一咯噔,想起什么,摇了摇头,蹙眉愁道:“师傅此安排甚好,只是徒儿与六空派掌门扈力钦兄弟情深,金兰之义,前几日他遭北苍派长老苟一勃掳劫,性命堪忧啊!所以徒儿待科举之后必定要北上救他,还望师傅见谅。” 萧雁裘拭了拭胡子,颇为满意地看着葛贯亭,心道:“此子天性仁厚,若是施以小小师恩,必定为我肝脑涂地,虽是武学悟性高,可是太过呆愚,正合我意,哈哈!” 想罢,他缓缓点了点头,向他投向激赏的目光,道:“恩很好,贯亭你仁厚侠义,师傅岂能无端怪责于你呢,应以你为傲才是,你且安心北上,待事情解决之后,定要去剑尊门来见为师。” 葛贯亭感激涕零,不禁又是一跪地,作揖道:“谢谢师傅,徒儿一定谨遵师命。” 第五十九章 食蚁 萧雁裘看向冷御臣,以命令口吻说:“御臣你这几日要好好传授本门剑诀,以让你师弟在北苍派营救之事多一份把握,也不丢我剑尊门天下第一剑气大派之名啊!” 冷御臣抱拳颔首道:“御臣遵命!” 萧雁裘微露疲态,道:“好了,你们且都下去吧,为师要去休息会。” 众人齐齐应声说:“是!”便躬身退下。 萧雁裘目送众人离开后,面带噙笑道:“嘿嘿!此子果真是神州第一武学奇才啊!” 突然从竹屋里走出一个黑影,只见那人血黑之衣将自己身子包裹着,犹如血色蝙蝠一般,一头暗黑色的头发。 随着他将连衣的帽子摘掉后,也垂在了他两鬓之间,面目丑陋不堪,满脸布满血筋,有一半的脸尽是扭曲变形。 仿佛是一只蜥蜴紧紧与他半脸血肉相连,红肿之色渐成暗黑,毒气逼人。 紫瞳透着一股寒噤之冷冽,此人正是当日要抢夺萧虹仙的乾坤石并毒伤孟秦飞的黑影毒人。 “此子虽好,只怕你也不是全然放心,才十七来岁,却有半甲子的精纯内力,且内蕴乾坤灵力不在半甲子之下。若是此等力量他能运用得当,且不走火入魔的话,此子四十岁之时就会成为神州第一奇人,亦是第二个乾坤真人。你成为第一的梦想岂不是被这初出茅庐的小娃娃抢了。” 黑影毒人冷冷说道,语调平淡中带着一些激动与不忿。 萧雁裘听后,点了点头,道:“唐兄所言极是,那老夫岂不是养虎为患吗?可此子心性纯良,若是拜老夫为师,定会乖乖听从老夫,素闻唐兄毒功了得,可有计策,封印此子内蕴乾坤灵力,令其终身不得解开呢?” 黑影毒人不知何时手掌托着一只血红透明的如蛤蟆又如乌龟,其实只是一只巨大、体型变异蚂蚁般的小蛊虫,森然道:“这是本门的食蚁蛊,是由七十七种蛊虫炼化百年而成,你也知道唐某师祖是天巫番外门天巫婆婆的师兄,本门与天巫番外门亦属同源同宗,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天巫番外门掌管鬼界,以修炼巫蛊之术为长,芏教掌管人界,以修炼毒功之术为长,这食蚁蛊若放在他体内,即可封印乾坤石,这样他再也不能吸收乾坤灵力且不能运用乾坤石为自己所用,并且以他如今的功力亦不会运用那半甲子的精纯内力。” 萧雁裘突然开怀大笑,道:“哈哈,鹰王此蛊甚妙,正和我意,等他日,我与他铲除了萧尚全,他也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即可开胸取石。” 夜色如墨,明月高照。 月华之光懒散地倾泻在院落里,青树遮蔽着月光,在地面倒映着张牙舞爪的身姿。 平日里幽静的院落在接受着一如往常的月光洗礼以外,还承载着剑气光影的交叠。 “葛师弟,我今日便传授你橙坤席独门绝招「至哉坤元剑气」和剑尊门八大上品剑诀之一的「坤生类行剑诀」,此乃本门绝学,不可外传。” 说话的人正是冷御臣,只见他一袭黑衣,凌乱的头发只是稍微别在脑后,其它随风飘扬,几缕发丝时而掠过他那冷峻严酷的脸庞,手中一把普通长剑丢给葛贯亭。 葛贯亭凌空一接,只见冷御臣双指之间有股橙色光华搭在那长剑之上。 随着冷御臣双指光华一引,长剑不受葛贯亭控制亦随之舞动,葛贯亭也不排斥这股力量控制着自己,身子亦随着那股强大而又不霸道的力量转动。 在冷御臣的指引之下,这招「坤生类行剑诀」显得更加刚柔并济,忽快忽慢,忽刚忽柔,借力打力,就这么普通的一把长剑却如同被注入了灵魂。 剑光如苍茫苍穹中的一道瑰丽,剑影复叠成百成千,令人无法摸透虚与实。 忽然,随着冷御臣双指朝青树那一削一撇,剑尖幻出数十道犀利的剑影,似真似幻、似雷似电,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只是削去那青树的十来片叶子。 只见落叶齐齐坠落,每片叶面都镂刻着坤字卦图标,好像是人精心雕刻的,栩栩如生。 这一剑招凌厉而细致,化刚为柔,如刀刻斧凿,精工细造,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效,让葛贯亭不禁骇然。 冷御臣放下那凝着光华的指头,葛贯亭手中长剑失去了方才的力量,一如往常地随着他手臂下垂于裤管旁边,剑光褪去,暗淡无光。 葛贯亭倏然凝神阖眼回顾方才那一画面,将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回顾了无数遍,深深地印在心里。 须臾,陡然睁眼,双目中透着一股自信,散发着丝丝精光,朝冷御臣轻轻点了一下头。 冷御臣正色道:“方才那是「坤生类行剑诀」,记住:剑招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领会其中的剑意,正所谓无招而胜有招。接下来是「至哉坤元剑气」,记住口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体现在这厚德二字上,须得摒除任何杂念。” 话语一落,他双指相凝,聚精会神,提气蕴力,忽然那两指处点燃起一撮血橙光澜,随着他双指岔开分离,那光澜扩大,犹如一道彩虹,搭在两指指尖上。 随后指尖一凝指天,在半空中画出一个坤卦,上下坤相叠,此为其坤的图标,以血橙为边,随着手臂下划,它势如破竹的剑气分射数十道光芒于四周。 突然那数十道光芒在射出一半之时咻得凝固起来,随着冷御臣撤指,那光芒消弭。 葛贯亭一脸惊愕,随后欣喜不已,拍掌叫好道:“这招我喜欢,收放自如,不伤他人性命。”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若是以德为念,那自然能收放自如,若是收不住的话,说不定那时早已丧德败行,必当受剑气自伤。”冷御臣侃然道。 葛贯亭对冷御臣之言甚是附和,频频颔首道:“冷师兄所言有理,贯亭自当谨记,以德为念,厚德载物。” 冷御臣大有深意地看了葛贯亭一眼,露出刮目之色。 或者说,在他心里是很喜欢眼前这年轻人,真心希望他是自己的小师弟,可是他的师父却只是与他虚与委蛇,而自己作为师父的大徒儿自然不敢违逆。 冷御臣不禁轻叹一口气,心中似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挣扎,右手拇指反复抠搓着指肚,忽然化握成拳,仿佛深思熟虑下做了一个决定似得。 浑然不知冷御臣心思的葛贯亭一直在琢磨着方才的剑招,手指不停地比划着,沉醉其中。 咻得一声,一抹莫名的光锥突然射入葛贯亭的玉枕穴。 葛贯亭只觉双眼前一黑,昏睡了过去,整个身子倾倒在冷御臣怀里,冷御臣没有丝毫诧异,稳稳接住他,抚摸着他的鬓发,他深深呼吸一口气,幽幽道:“师弟,你若真是我的师弟该有多好!” 双眼突然罩上一层蒸气,他心中生出莫名的负罪感,久久站在那里,未曾开口说话。 第六十章 异变 ※※※ 一缕阳光穿透窗纸洒在了那长长睫毛上,葛贯亭原本柔和的眉头顿时皱成一团,对这缕刺目的阳光有厌倦之色。 葛贯亭忽然睁开双眸,那耀阳将自己的眸子照得透亮,刺眼难受使得他举起手背遮挡那强光,葛贯亭只觉身子无恙,但是不知为何浑身使出劲来,甚是乏力,五脏六腑空荡荡的,像是一觉之后被掏空了精气神似得。 他忽一提气,感觉血管丝丝抽痛,彷佛被蚂蚁撕咬着,好像丹田的内力被什么压住似的,任由他如何使力都无法运劲,导致身体的血管内没有一丝丝的真气流过,好像干涸了田地似的,枯萎干涩, 即便他暗运乾坤灵力,亦是如内力一般,没有任何动静,好像都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默念此决,依照昨日冷御臣教的方式,摒弃杂念,双指一凝,没有任何动静与变化,只觉胸口憋屈的慌,五脏六腑好像有一只虫子在蠕动似的,挠得胸口奇痒无比。 葛贯亭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胸口,摇了摇头。 “还不起来啊,明日便要科举考试啦,赶紧趁这个时候抱抱佛脚,快起来读书啊!” 狄印径自走了进来,同时端了一盘美味的饭菜放到桌上。 不知怎地,葛贯亭看着这普通菜色的饭菜却勾出了他的饿意,饿意如猛虎一般占据他整个意识,只觉得肚子里生出了一只馋虫只咬得他浑身发麻发颤。 葛贯亭整个身子扑靠在那桌边,不顾斯文形象,狼吞虎咽起来,这倒是把狄印看得一愣一愣的,平时慢嚼细咽的葛贯亭呢?这还是他认识的葛贯亭吗? 只是一会儿,那些饭菜却被葛贯亭吃得一干二净,可是他没有丝毫饱意,双目瞪着狄印,掩起他脸上原来的一丝惭愧之色,问道:“还有吗?” 他目露急切的渴望,就像纯真的孩童对自己极爱的东西纯粹地追求与热爱。 狄印只是一愣,只当是葛贯亭昨晚读书读累了吧,所以一早就犯饿,也难得能这么饿一回,马上直直点头。 甫一转身,冷筱霜与冷御臣两兄妹兀自走了进来,只见兄妹俩皆端着一盘饭菜,有鱼有肉有菜,有鱼翅燕窝,当然不缺一桶六人份的米饭。 这一齐齐摆在桌上,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浓烈的饭菜香味,腾腾的氲氤热气,再次勾起了葛贯亭肚子里的小馋虫,令它不得安宁,兀自在葛贯亭五脏六腑内翻江倒海,弄得葛贯亭早已无法自持。 还不等冷筱霜将那桶米饭盛到小碗里,葛贯亭粗鲁地夺过那桶饭,连筷子都等不及拿,就用那干瘦纤长的手爪往米桶里刨米饭,刨到嘴里后,已经塞满了整个口腔了,却还用五指叼起绿油油的青菜塞到嘴里,活脱脱地饿死鬼的模样。 令冷筱霜和狄印看得双双目瞪口呆,兀自看了双方一眼,似乎在寻求原因,却是同时摆了摆头。 而一旁的冷御臣倒是没有些许惊恐之色,神色淡然冷漠中隐隐流露出些许黯然与怅惘。 不知道是不是饭量过多了,偌大的口腔是不是无法容纳了,硬生生地将这些饭菜不禁咀嚼生咽到喉管里,结果堵住喉管,弄得整张脸一阵酱红,连到脖子一片红。 他双目瞪如灯笼,张了张嘴,原本口腔那些饭菜由于没有咽下去,随着他张嘴的一刻,米满则溢,他尽数吐了出来。 冷筱霜见状吓了一跳,她心急如焚,饶是知道葛贯亭被噎着了,马上端起那碗清汤递到他的嘴边。 被噎得够呛的葛贯亭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二话不说便捧起那碗清汤就猛往嘴里灌,喉结在脖子上下跳动,且听“咕噜咕噜”地喝水声。 葛贯亭脸也不那么涨红了,他只是觉得在自己猛灌汤之际,一只温软如玉的手掌柔柔地抚着自己的后背,耳边听到如春化雨动听地声音:“慢慢喝,别急!”声音极其温柔动听。 俄而,葛贯亭一股脑子地将汤喝到见碗底,方觉食道喉间通体清爽舒畅,他放下碗,忽一转头,神情一滞。 原来方才那个为自己抚拭后背且动听温柔的声音竟然是萧虹仙,他的双眼闪过一丝复杂思绪。 凝眸一看,映入其眼帘的萧虹仙巧目如秋水盈盈注视着自己,她紧紧抿着两瓣唇叶,俏眉紧锁,宛如清秋难展。 葛贯亭忽觉心一下变地轻飘飘软绵绵地,恨不得把这样如此楚楚动人的女子一把拥到怀里,永远也不放开。 可是他犹豫、他不敢。 他不敢再凝望着如水般的眸子,缓缓扭过身子,这思绪转移之下,方觉肚子没有如方才那般饥饿了。 只听冷御臣温然道:“葛师弟,明日便是你科举考试之时,今日不必太过劳累,休息好、吃好、睡好便成。” 这话音未落,冷筱霜接着说道:“是的是的,哥哥说得对,亭哥哥,你不必担忧,你才思敏捷,定能高中的。” 尽管葛贯亭深知此理,却还是高兴不起来,心中有多少不情愿,不知道如何开口,心里觉得憋屈的慌。 他不追求功名利禄,只是希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仗剑天涯、修仙入道。 可是这个追求功名是父亲多年的心愿,他从来不忤逆可敬的父亲,功名梦,侠客梦,就此有了无法共存的鸿沟。 他的眸子不知何时变得茫然无助,轻轻暗叹了一口气。 萧虹仙秋波流转,依旧不离葛贯亭那瘦弱的身影,神情渐渐迷离恍惚,不知所措。 日上三竿,柔和的日光,犹如金灿灿的麦屑洒在了窗户旁的桌案上,桌案上堆放了许多书册,要么泛黄如土,要么破旧如茧,泛黄的书册封面上写着“诗经”二字。 忽地,一阵风肆无忌惮地将书册翻起,就如百褶裙侧身舞动,看得葛贯亭双目发直发愣,却是在思考什么? 那一张张书页写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字体清秀飘逸,笔锋却不失刚健有力的韧度。 这一本泛黄书册被许多书册埋在底下,只剩下一角写着“坤”字。 葛贯亭忽然发现此物,当下将那些压在上面的书册挪开后,原来那是一块血橙色铜炼材质的令牌,在阳光的抚摸下,犹如金缎环身的玉笏,只是它呈菱形状,赫然写着:“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这是当日冷御臣给他的令牌,现如今他已经是副旗主,这令牌亦被萧雁裘赏赐给自己了,从未细看过此物的葛贯亭。 不知道今日是太闲了,还是太寂寞了,他竟然望着这令牌怔怔看了半晌,心中在想,何为侠义,何为君子,何为乾坤,如何能做到厚德载物,难道是要像他爹说的一样。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吗!” “亭哥哥!读书累不累啊,喝碗莲子粥吧。” 冷筱霜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桌上放着一碗热乎乎的莲子粥,而她纤手支颐,一双水汪汪的美目目不转睛地笑吟吟地看着葛贯亭。 清澈见底的眸子,俏皮讨巧的睫毛,香腮玉颈,红霞抹颊,清丽可人,让人看得不禁犹生疼惜之感。 葛贯亭原本彷徨失定的目光柔和了许多,面带微笑,与她相视一笑后,端起碗立时恶鬼附身狼吞虎咽,一两下就喝完了。 冷筱霜却是愣在当场,张了张杏口,怔然道:“这今天亭哥哥是不是被阿印臭猴头附身了,吃相如此不雅,不像以前那般” “什么不雅,那是豪爽,冷丫头知道啥子,一边呆着去。” 狄印兀自走了进来,推开冷筱霜,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葛木头,你最近爷们了,出息啦,等这一天,我都等了十几年了,你小子咋变得朽木可雕也了。” 冷筱霜双手叉着细瘦的小腰肢,嘟了嘟嘴,嗔道:“什么朽木可雕,你才是朽不可雕也呢,大蠢猪大字不识,还胡说八道,哼!”声音清脆利落,大有数落之意。 狄印佯装凶样,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也不多说啥子,然后朝葛贯亭嬉皮笑脸看去,虎目含笑,道:“我觉得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去街上走走吧,成天憋在这屋子里也没多大意思,明儿就要考试啦,还不如今个儿放松一下心情。” 第六十一章 试探 虹桥横跨汴河,拱形木质,承载着百人在桥上驻足,结构精巧,宛如飞虹,恢弘大气,虹桥两边俱是林立街边摊贩,卖力吆喝着。 周遭都是你来我往的路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人头攒动,自是把虹桥上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俨然是一条虹桥街市的另一番繁忙景象。 在这接踵比肩、人山人海的行人之中,却有几位容颜姣好,艳丽难掩的美人儿,自是引来路人的惊叹和围观,这几个年轻人倒成了这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的一道风景线了。 “亭哥哥,你看看如果你以后考上了进士儿做了京官,就可以跟我天天见面了,汴京繁华的很,绝对不会烦闷的。”冷筱霜挽着葛贯亭的胳膊走在前头,笑吟吟地说道。 跟在后头的狄印打趣道:“你小丫头别老这么点出息啊,我家葛木头喜欢那种养猪种田的农家生活儿,这么繁华的都城,是个嫌吵的人能待的吗?还不如等考上进士了,请愿调离京都,回我们流水镇当个镇长,娶两三房妻妾,自由自在哈。”说罢扭头看向萧虹仙与萧音音二人。 萧虹仙俏脸一红,知道狄印的意思,循着狄印望过来的目光,白了狄印一眼,嗔道:“狄猴子别瞎蹦瞎嚷,小心我把你卖给杂戏班去,让你去那耍个够。” 狄印自是满不在意的样子,反正脸皮修炼的厚如坚盾,着实不怕,却是邪邪一笑,不禁让冷筱霜一阵毛孔竖立,吐了吐红舌,做了做鬼脸,大有嘲讽之意。 葛贯亭停住步子,转身看向萧虹仙。 只见她貌如天仙,青丝躁动,一缕一缕地随风荡漾开来,水眸如湖,正深深望向自己,葛贯亭大窘,立刻避过其目光。 不巧这目光落到了一旁仙婉姿容的萧音音,宛如瑶花照水,神态不语自媚,玫瑰红的长裙曳地,如美艳妖姬孑然而立,清媚生姿,一对清澈如泉的眸子,摄人心魄,令人心旌神摇。 狄印身旁的萧戊曦一向静婉恬娴,水眸流转,恬然一笑,狄印目光瞥向萧戊曦,心中莫名悸动,不明尔尔。 萧虹仙低声对萧音音道:“好歹我们堂姐妹一场,其实狄印这泼猴不错,很是适合你这美人儿,你若哪天懒得狐媚他人,就好好找个人嫁了算了,也免得让大伯父为你担心。”此话颇有挑衅、嘲讽之意。 “仙儿,多谢你的好意,你且顾好你自己吧,萧戊光那纨绔不是你未来夫君吗,若不看好你夫君,他日捏花惹草,为你平添多少忧烦,我怕叔叔他又要为你收拾残局了。”萧音音不甘示弱,语气平淡中,暗涌波涛浮动。 “你!那死纨绔才不是我夫君,总有一日我非废了他不可,哼!” 萧虹仙杏目圆睁,鼻尖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兀自走到萧戊曦身旁亲昵地挽着她走到前头,却是把萧音音一个人扔到身后,萧音音却是不在乎,浅浅一笑,灿如芍药。 香肩上那只绒毛细长的小猞猁,两耳拉地冗长紧紧包裹着耳孔,惺忪的猫眼无声地半开半阖地眄了众人一眼。 又是闭上,懒懒地伏在萧音音香肩上睡起了回笼觉,似乎这烟尘繁华对于这等神兽而言,就是过眼烟,不过尔尔。 一晃眼,这几个少年姑娘已然走过虹桥,但是前面落地街市仍然拥挤仍然繁华,两旁道路屋宇鳞次栉比、街铺临立,各式各样的营生店铺,有卖绫罗绸缎的绸缎布庄、有卖香火纸马冥钱牌位的治丧铺,有卖珠宝香料女儿家脂粉金银首饰的银器香料脂粉店,有卖中草药各类药品的店铺。 除了商店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当然不缺那些没有铺位,摆在路边的小本买卖经营的摊贩,有看相算命卜卦的江湖术士,有卖各类刺绣的少妇,有卖刀剪,牛尾锁等小五金的摊子,有卖藤竹编织篮筐的小商贩。 当然也有那些潦倒书生街头摆摊替人写信顺便卖古玩字画营生的,路上各色行人,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有看街景比较闲适的土豪士绅,有骑着高头大马神采奕然的官吏,有乘坐人力轿子的高官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僧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一副大宋京都繁闹景象。 葛贯亭没有第一次来汴梁的那般兴奋好奇,神色淡然,而刚才挽着自己不放的小丫头冷筱霜,和狄印走在街边看那斗蛐蛐、玩杂技的热闹的活儿,突然他耳畔传来一声如媚如艳的叫唤:“贯亭!” 声音柔软、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他不自禁停下步伐,转过身子,原来是同样孑然一身的萧音音。 他自是不敢正眼看她,这般美貌仙姿,艳冠群芳,国色天香之容世间罕有,若与萧虹仙清丽相比,萧音音则多了一些妩媚妖娆,绝艳犹甚。 但是对于葛贯亭而言,总是感觉此女子,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微微颔首,呐呐道:“萧姑娘!” “我若叫你贯亭,便已把你当成自己人了,我虽虚长你两三岁,但是你心智早熟,并不输于我。你且与我平辈相交吧,好歹我爹是你师伯,你莫要客气,叫我音音即可。” 萧音音神色柔然,多了温柔如水的清丽淡雅之色,哂道。 葛贯亭自是守礼之人,当然不敢造次,温然道:“自是同门师姐弟,岂敢喊闺名之理,那贯亭以后便唤萧师姐吧,这样也合乎情理之中。” 萧音音微微颔首,淡淡然道:“这也可以,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师姐请说。” “不知萧雁裘萧师叔何时收你为徒,并且传授你剑尊门秘传之法「剑尊剑气」呢。” 在萧音音锐利如剑的明眸之下,不惯说谎的葛贯亭只是呐呐地说着:“这个”之后便无声音,缄默不言起来。 萧音音微微蹙了蹙秀眉,心忖:“定是萧老贼让他死守秘密,这也难怪,此人轻生重诺,心性纯良,为人木讷正直、极是守信用的人,这样问下去,岂有言明的道理,此事还是慢慢来,况且这萧老贼一向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不可能会将这无双剑法传给外姓之人,若然此人不是萧雁裘的私生老来之子,何来有倾囊相授之理呢。” 葛贯亭只觉右臂一紧,饶是冷筱霜攥着他的手臂,笑吟吟地说:“快跟我来,那边有对对子呢。” 还不待葛贯亭开口,狄印也帮衬着冷筱霜,两个人颇有默契地将葛贯亭硬拉硬攥到人群之中,挤进人群,走到了一个叫“逸仙居”的客栈门口。 大门口摆着一个大方桌子,桌上文房四宝不缺,七八个高装巾子、身穿宽薄衣衫的文弱书生,在桌案旁评头论足的,一经打听之下,原来这个客栈是有名的士子客栈。 许多赴京赶考的书生都是在这定居的,因为这里也是离那考试的贡院比较近,所以这里是八方才子聚集之地,自是每每到了晌午,便有一场龙争虎斗的斗诗论词、博古论今的学会。 当然吸引了许多百姓的围观,当年的东坡先生、临川先生、六一居士曾经都有在此一展才华,况且如今大宋朝廷一向是崇文贬武,故而百姓都对这些才子更是敬仰有佳。 第六十二章 对课 葛贯亭对这种读书论道这还是第一回见,他十三岁过了乡试,成了流水镇第一个举人,自是当地一方的青年才俊。 他见此情况,自是兴致勃勃,诗兴暗涌,跃跃欲试之感犹生,一双眸子盯着这些书生看,耳边只有那些书生的惊言涛论、晦涩古语。 这些举子个个气宇轩昂,才高八斗,神采奕奕,围桌而立,且见一书生,那青年书生已至而立之年,他信步走到正中间。 只见此人天庭饱满,仪容俊伟、丰神朗俊,高士巾束发,巾带飘逸,真乃翩翩才子。 他对其中年纪稍长、三十有三的青年文人说道:“素闻鲁直兄曾作词一首名唤:“踏莎行!此词颇佳,少游甚是喜欢,不愧是出自黄校书郎之手!” 葛贯亭闻言后,低声念道: “临水夭桃,倚墙繁李。长杨风掉青骢尾。尊中有酒且酬春,更寻何处无愁地。 明日重来,落花如绮。芭蕉渐展山公启。欲笺心事寄天公,教人长对花前醉。” 清吟之后,他目露激赏之色,望向那个青年人,只见那人髭留短须,目如灯笼,浓眉若柳,身如玉树,厚唇阔嘴,双目如两道闪电星光如火苗,在瞳孔里熠熠而动,葛贯亭心道:“此人莫不是黄鲁直豫章黄先生。” 还不待他细想,却见另一较年轻的青年书生,提笔疾书,恢弘大气,如行流水般书写在白纸上: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那黄鲁直看了一下那白纸上的词之后,双掌相击,“啪啪”直响,赞道:“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年华逝去,功名未及,愁不尽,泪自流,没想到少游贤弟词天然浑成,意态兼善,神韵悠长,愚兄佩服。” 秦少游幽幽摇头道:“岂敢在黄先生面前班门弄斧,若是秦某才华真得了得,明日若能高中进士,名列三甲,那亦不负才学了得的虚名。” 葛贯亭亦是摇了摇脑袋,兀自脱口道:“才而优非仕则也,诗词歌赋只是抒发内心情怀罢了,并非争名夺利的工具,若是秦兄有才华,则不需那些虚名来印证。”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大家都把目光都投向这个少不更事的青衿少年身上。 黄鲁直在葛贯亭身上来回打量了一下,颇有深意说道:“想必小兄弟也是明日参加科举的举子吧,年纪如此之轻,岂能明白韶华不为少年留的心境,有时候功名利禄只是希望给自己一次证明的契机罢了,不然这数十年寒窗苦读,所谓何事,不就是想报效朝廷吗?你且知荆轲,他一侠客,一身武艺,不去施展,何以千古流芳呢?” “黄先生你错了,侠客与书生只是烟尘一粒沙子,并非要千古流芳才能证明他们所学之艺,而是有仁德之心,情义之念,荆轲的武艺其实大家都不知道,只是知道他因刺秦而死,他对燕子丹的承诺,君子重诺轻生,此乃大丈夫之举。武艺再高,才华再甚,心存私利,就算满腹韬略也终将祸国殃民,恩科一试,只是才华显示罢了。若是他朝为官,贪生忘义、重利轻诺、丧行败德的话,此人就是百姓万民乃至后世口诛笔伐的对象,贯亭认为君子当以厚德载物,而非博学载物。” 此言一出,众举子书生皆骇然,此言如惊世阔论,不禁得到当场围观百姓的迎合与支持,且听群众之中掌声擂动,异口同声说:“这位少年郎说得甚好!” 黄鲁直和秦少游互看对方一眼,点了点头,秦少游问道:“小小年纪有如此独到见解和惊世胸怀,若他日你能高中,少游心悦诚服,为兄秦观,字少游,请问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葛贯亭以一个书生礼回敬,道:“在下不才,姓葛,名胤,字贯亭。” “葛胤,原来这才是亭哥哥的名字,为啥他都不曾说过呢?那个字是啥意思?”一旁的冷筱霜一脸疑惑的问道。 狄印正色道:“葛胤虽是贯亭的名字,可是葛大叔从不让大家叫他这个名字,他说等葛木头啥时候能配得上这个名字之后才能告诉别人,他叫葛胤,倒跟我狄印的印同音,这就是兄弟的缘分哪,贯亭是字嘛那些读书人不都有表字嘛,那个贯亭这个名儿好像是在葛木头五岁时才取得,意思是“贯日惊虹,亭亦磊然。” 冷筱霜不禁调侃道:“不错嘛狄猴子竟然会记得这么文绉绉的话,厉害啊!” 狄印白了他一眼,自是不说话,萧虹仙不知为何暗喜道:“贯日惊虹,亭亦磊然,嘿嘿惊虹,是惊动我吗,这跟我有缘才对,其实葛胤这名字显得更加大气一点,真不知道那个葛老头玩啥花样,这明明是他亲儿子,连这个名字都不让他用,什么爹爹嘛,可怜了贯亭这个书呆子,葛胤,我喜欢这名字。” 萧音音低声念道:“葛胤!葛贯亭!” “葛胤小兄弟年纪轻轻,如此了得实属罕见,且一起与我们论诗写词对对子吧。”秦少游说道。 其中有一书生,笑道:“那我们对个对子如何?我且说说上对,求诸位仁兄对对下对,万紫千红总是春,燕过矣,知了知了!” “一穷二白若非秋,叶落也,嗷呜嗷呜~”文思泉涌的葛贯亭心急口快,抢先答道。 秦少游出对子道:“月今殘,似人心,泪流满心扉。” 葛贯亭见众人冥思苦想之际,巧然应答道:“窗夕尘,若如水,波光掳泪言。” 又一书生颇不服气,问道:“如此厉害,我当真不信了,你对这句:似怨风情落阴,悲却心许何岐。” “向憎幽莲上堂,囍非眉锁怎舒!可对否。” 掌声一阵响起,饶是黄鲁直笑道:“好对子好对子,贯亭小兄弟对子对的好,为兄黄庭坚,字鲁直,方才想到一对子,你且对对:末世流离流末世,情待冬峙冬待情。” 葛贯亭点了点头,欣喜若狂道:“先生这对子出的好出的妙,我且想想,嗯,流水愁断愁流水,怨藏夏震夏藏怨,不才献丑一对,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黄鲁直频频点了点头,温然道:“恩恩,对的着实工整,不乏韵味,颇有深意,妙极妙极。”说着掐了掐上唇的小胡子,略一沉思,又道:“对子对的好,不如葛兄弟,再不吝墨宝,以方才荆轲为题,赋词一手如何?” 葛贯亭毫不惧怕,点了点头,行了一下礼,兀自走到桌案前,提毫蘸了蘸墨汁,才思敏锐,笔随神行,如游龙行走在这白纸之上,洋洋洒洒地以行书字体写下一首题为易水寒的词: “易水寒 义薄天,百步飞剑,寒风萧萧慨歌。 图穷匕见壮志浇,无归乎,他乡埋恨。 易水若冰,燕塞如铁,难见北冀子丹。 一川扫平旗帜非,英雄泪,壮哉流芳。” 他收笔时字体尖锐饱满,富有力度和余势,作虚尖飘忽之状。 众人观字赏文,字体潇洒飘逸,圆转如意,有书圣王体之神韵,皆惊呼骇然,亦不禁让黄鲁直深感惊异。 他望着那字体,一直点头,目露赏识之色看向葛贯亭,不吝赞美之词:“清风出袖,明月入怀,此字妙哉,行文大气磅礴,豪迈有志,悲壮有余,此词亦难以用一妙字赞乎!” 秦少游目瞪口呆,心中大为欣赏这青衿少年,竖起大拇指道:“今年科举,葛兄弟必定名列三甲。” 葛贯亭心中却是暗叹摆手,幽幽道:“功名如粪土,才智长荆棘,若是清风与明月,他朝葛胤仗剑入仙尘。” 第六十三章 梦溪 ※※※ 时值三月阳雪,繁台旧景巍峨孤立在蓝天白之下,静穆清冷。 六层繁台黄砖黑瓦堆砌而成,以塔为状,又没有塔本身的高耸直入霄,庞大身躯却在日暮三春之下的斜阳洒金下,它多了一点孤独与寂寞,多了一点清冷与寂寥,多了一点沉思与悲伧,它在思考落寞犯愁的春絮又为谁的灵魂缚上了无情的枷锁。 杨柳依依,清风扬絮,桃李争春,桃花给绿草白砖铺上了一层斑斑参差的桃红酡嫣毯子,晴碧树下为繁台萧索平添了苍凉与惆怅。 青衿裾裾,逍遥巾带迎风飘荡,少年清瘦的脸庞又多了一抹愁思,正当低首踱步准备转身之际。 繁台后方传来凛然飘逸、雪竹琳琅之音,如琳琅抨击清脆、如涓涓溪流清畅,如珠盘玉落清冽,令闻曲之人不觉循声踏步走去,心旷神怡,烦愁尽弭。 靡靡之音尚且比不上其清远悠扬,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一个起承转合,琴音忽然渐奏渐消,尽是一下子鸦雀无声,回到了方才寂寥清冷,少年原本一展愁容的脸庞上又添了几分怅然若失之色。 果真是此消彼长,琴音一逝,弦音又起,空灵如在苍茫草原之上,无声无息。 一只长鹰略过,爪钳起几寸连根爬起的青草,倏忽急跃到空际旋转,鹰啸回响蔚然天际,随风而起,渐消渐逝。 又一迂回而来,飘渺如梦,婉转若啼,音声清远恬静,悠然缠绵,冲灵静寂。 之前的琴音又是一起,双音相会,相聚,和鸣,共奏,如两仙人共觞曲款,同音心齐,顿刻间此琴音弦鸣交相辉映,响彻繁台。 随着桃叶瓣摇摇飘坠,声景交融在一起,让听者闻之,超然、飘逸、清静、悠远。 青衿少年心随音起,加快步伐跑到那繁台后头,只见那繁台石阶上坐着两个人儿,其中一男子已过知天命之年。 他一袭锦缎棕色长袍,白净脸庞、额阔脸正、浓眉双抹、连鬓短须与下巴的胡子一样整整齐齐错落有致的垂了下来,双目灿若星辰,内蕴大智,双腿盘坐于石阶上。 木琴静静躺在他膝腿之上,任其挑弦奏鸣,神情悠然自得,已然超然忘我,置身于空灵飘渺之境。 身旁那端坐的穿着飘然洒脱的黄衫长袍男子,丰神朗俊、眉头舒展开来,双眸阖起,嘴角洋溢着逍遥痛快、淋漓尽致的笑容。 相貌惊为天人,上唇小胡子更随着他的展颜一笑舒张开来,为他俊俏的脸庞染上了超凡潇洒、戏谑人生的噱头,甚是滑稽,但是看上去的确让人心生喜悦。 此人正是那仙凡道骨的麟仙。 “麟仙前辈!” 青衿少年望着那黄衫男子,怔然喜道,如遇旧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那黄衫男子本来正阖目,手拿二胡拉弦与琴音齐奏着高山流水、阳春白雪的饕餮乐宴。 忽听得熟悉声音叫唤着自己,立即双目陡睁,停下手上弓子,弓子骤停之际,还不忘和胡弦来一个完美悠扬畅然的收尾。 他起身看了那青衿少年,却是没有丝毫惊讶之色,反而侧身对身旁的男子说:“梦溪君!阳春白雪,高山流水,若无知己相伴共奏,亦如凡曲靡音罢了。” “麟仙君所言极是,梦溪琴功庸拙,麟仙君二胡仙音超凡飘逸,相得益彰,方奏此阳春白雪,师旷若然复生,亦难奏此仙曲乎!”梦溪捻须说道。 麟仙此时才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葛贯亭身上,笑道:“你个呆子还愣在那作甚,还不过来拜见沈括沈梦溪先生。” 葛贯亭闻声躬身长揖,道:“小生葛贯亭,拜见梦溪先生!” 沈梦溪伸臂作势欲扶,温然道:“葛公子莫要行礼,梦溪虽然虚长你几岁,其实亦是学识浅薄,向学之心亦与你一般相长,早闻麟仙有一书生稚气的徒儿,今日一见,果然儒雅正气,仪表堂堂,识礼知书。” 麟仙轻晃脑袋,否然道:“梦溪君你也太过谦卑了吧,普天之下,哪个不识你博学善才,精通诗词歌赋、天文星算、岐黄音律、物化地学呢?在晚辈面前如此谦虚,太过酸腐啦,这酸劲还真有些过了头。” 沈梦溪不闻置否,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色不早,麟仙君下回我们再一奏为快如何?” “这个知州做得还不如我这一凡夫俗子自在快乐呢,也罢,梦溪君下次我们再奏奏那高山流水之曲。” 沈梦溪看向葛贯亭,拿起木琴,语重心长地道:“嗯,葛公子,明日科举,以心起笔,以心收笔即可,不必烦恼。” 他说着五指一抹琴弦,发出“铮铮”晦涩音调、沉如牛鸣,“就像这琴一样,你的心是什么样的,你就奏出什么样的乐曲,总之,心之所念,笔之所写,若能做到提笔忘字、抹弦忘调,捏孔忘音的话,那便是真正的大象无形,心本无恼,恼因多才,无才非无德,无德何需有才乎,都是上善若水哉。” 葛贯亭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沈梦溪的一席之话,果真是振聋发聩,不禁让其茅塞顿开,心中顿时畅然无忧,舒展笑颜,目露钦佩之色。 他望着沈梦溪负琴深入桃叶纷飞,落日剪影的悠然画面,他长长舒出一口浊气,顿时心清神明。 正当葛贯亭怅惘失神之际,忽觉臂弯一紧,冷不防是麟仙双指凝气,气劲一引,饶是握住他手臂。 虽然没有疼痛之感,但觉一股清凉之气汩汩钻进葛贯亭体内,随着筋脉流窜到体内,体内犹如有一块磁石一般遇到了猎物不断稀释这股气劲。 麟仙微蹙眉梢,心忖道:“奇怪,这呆子何时得罪了唐毒鹰儿,这食蚁蛊竟然封印了体内的内力和乾坤灵力,这样子下去,久而久之只会受食蚁蛊蚕食内华,气劲衰竭而亡。” 他收起内劲,捋了捋发鬓之后,肃然道:“葛胤,你这「剑尊剑气」已经练到了第几层了?” 葛贯亭只觉麟仙这么叫自己的名儿,颇有些恍惚奇怪,当即定下神色,徐徐答道:“已经练成了第五式,只是这几日不知怎的提不起半点内劲,连我体内的乾坤石也不听我使唤了,胸口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似得。” 麟仙嘿然一笑,道:“嘿好小子,你也不全呆,竟然知道你体内那股强大力量是乾坤石啊!” “呃,那是力钦和虹仙说的,不然我也不知道。” “那说明你承认你自己还是很呆咯!” “” 葛贯亭被戏谑之下,不知如何反口,只是一阵沉默。 “哎你这小子,也罢,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最近食量变大了呢?” 葛贯亭惊讶之色跃然脸上,双目瞪大,嘴巴张了张,半晌才回答:“呃!前辈你果然料事如神,不愧是得道的仙人啊。” 麟仙听后,脸色难看,满脸狂躁之色,几欲抓狂,却是兀自狂吐了几口气,平定气息,故作淡然道:“你小子,不是说了几百遍了吗,我不是前辈,我才三十来岁,比你老爹还年轻,老是叫我前辈,我会老的更快的,知道吗?”声音气若如沉,隐隐透着责怪之调。 “前麟仙大哥息怒啊,仙人是不可以生气的,要淡定淡定。” “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早已不知淡定为何物了。” “呃” 麟仙见葛胤沉默的样子,也不愿再继续调侃他,自己暗叹一口气,话锋一转,温然道:“算你小子福大命大,「剑尊剑气」你目前也不需要再用了,等你有了内劲之后再说吧,不然你的这剑气打出来,连蚊虫都杀不了,你现在学的不是御敌之法,而是保命之法。” 此话正合葛贯亭之意,他频频点头,哂道:“好啊,我本来就觉得这武学就不应该用于伤人夺命的,只是希望学来强身健体,扶弱除暴、匡扶正义罢了。” 第六十四章 蛐蛐 麟仙目露激赏之色,看向这个青衿少年,道:“好小子,如果所有人都如你这般的想法,那神州江湖肯定平静如水,互无争斗,我今日便传你一道修仙成道的无上心法「上善九道」,你必须好好习得,不得我之允许,不能擅自教授他人。” “上善九道?” “上善九道是仙道派逍遥门无上心法,分为九个境界:道生、长育、物形、器成、知溪、神盈、至柔、善水、大道。你本有半甲子的内劲和两块乾坤石的灵力,若一开始练此道法,相辅相成之下,加上你颇有仙智慧根,臻至物形之境界,但你切莫着急,你且按部就班地先记下这心法的要领,日后对你有所帮助,至少长生延年、体健如龙是没问题的。” 麟仙四指分左右双手分别在葛贯亭太阳穴一凝,两道金色光华随之陆续窜进葛贯亭颅脑之中,葛贯亭缓缓阖上双目,陷入幻境,只觉脑海有一巨大光幕,光幕上皆是晦涩难懂的心法口诀,他在看得眼花缭乱之际,且听到耳畔回荡着若即若离、浮轻浮沉的声音:“我用「幻心禅」将「上善九道」的所有法门刻录到你的脑子里,只要你意念一起,这法门会随着你所想翻动,这样亦防止他人窥探心法。” 葛贯亭心中突起波澜,徐徐说道:“麟仙大哥,我想学这个「幻心禅」,若是学成了,我就不需要靠手抄版的「剑尊剑气」,即使我如今已将它背下,日后也有他用。” “好吧,那我以「幻心禅」将其要领亦刻录到你脑海里,等你到了物形之境方能习得。” “嗯!谢谢麟仙前辈!前辈大哥!” 葛贯亭不再多言,乖乖地心神相一,屏去杂念,静心凝神,只觉得脑海中那个光幕就如一本无字天书般,一页页地无风自动,一页页地翻着,从无字到有字,从一片黄澄到黄体黑墨,从脑海空空到光幕随思灵动闪现。 俄而后,葛贯亭睁眼,早已不见了麟仙身影,只见远处一道身影,传音而来:“上善如水清且灵,白如思绪卷惆怅,若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为烟尘不染仙侠客,一剑乐逍遥乎!” 声音并没有随着那个身影渐行渐远,而是在葛贯亭心中激荡起几个回响。 “葛木头!” “亭哥哥!” 狄印与冷筱霜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叫唤着自己。 冷筱霜挽住了葛贯亭的胳膊,笑吟吟说道:“亭哥哥,你咋一个人跑到这来了,大家好生担心呢,我们回去吧。” 三人并肩走在桃花飘然之间,清风拂面,带着微微桃花香味,只听冷筱霜问道:“对了!葛胤这名字还真不错呢,亭哥哥的爹爹取得名字真好听啊!” “那是!葛大叔那学问可算是我们流水镇第一哈,自然取得好名儿。” 葛贯亭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陷入以往的回忆之中,心中挣扎与踌躇。 那是若干年前,有这么一个小男孩,他只有六岁,他那个冷峻严酷的爹爹,拿起比他还高大的木条一遍又一遍地抽打着自己弱小的脊背上,而那个小男孩隐忍咬牙,毫不吭声,永不求饶,默默跪在那,独自一人承受着那非人一般的毒打和内心的煎熬。 “记住,你不是葛胤,等你什么时候考个功名给爹看一下,你才能做葛胤,以后不许你跟任何人说起你这名字,这个名字,你现在不配,不配。” “葛胤,我不是葛胤,这个名字我不配,我爹说我不配,我只是葛贯亭。”他内心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一滴,一滴,又一滴,是泪吗,不是泪,他从来不在爹爹面前流泪,因为爹爹曾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是心里在滴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一滴滴豆大的汗水涔然而下,而他连一声痛哼都没有,似乎这种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对父爱的渴望吧。 往事如梦,烟如尘,那是过去的过去,遥远的遥远,却不知为何现在离自己这般的近,压得自己心口喘不过气来。 他眺望远方那个消失在天际的影子,心中默念着:“上善如水清且灵,白如思绪卷惆怅,若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为烟尘不染仙侠客,一剑乐逍遥乎!” ※※※ “嘿,好个油葫芦,这斗劲可不低啊,安泰哥,哪弄得啊?” 萧戊光手拿着根细枝条一个劲儿地往一个破盆口里戳弄着,那个大破盆里有两只昆虫,其中一只已然四脚躺在地上。 黄褐色的蛐蛐儿,小脑儿圆圆的,奄奄一息、一动不动地,而另一只长着双琵琶翅,全身油光锃亮,发出“优-优-优”洪亮的鸣叫声。 两只细长的触角轻轻颤动,似乎是胜利者的呐喊和示威,这只估计便是萧戊光口中的油葫芦吧。 “是前段日子北苍派少掌门送的,特地指明来孝敬你的。”付安泰哈腰俯身,一副谄媚样,赔笑道。 “好家伙,这龙屁倒是拍对头了,那几日挖的宝贝,送半成给北苍派,也不枉北苍橙坤相交之谊。”萧戊光闻言欣然道。 萧戊光从侍从阿黑手掌里捏起几粒芝麻,朝油葫芦身上使劲掷了几颗,站起身子,拍了拍手,看了一眼付安泰,道:“安泰哥!你说那个葛贯亭只是区区一介书呆子,何劳爹爹给他做了副旗主呢?难道修为当真奇高?抑或者是我那老爹的私生孽种?”说话之余,他瞳孔放大,盯着付安泰许久。 付安泰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否然道:“我看倒是不像,师傅虽然风流多情,但一生之中就只有两位师娘,我看多半是他修为不凡且身怀稀罕之物,师傅才对他另眼相待。” “哼,这小子修为确实有那么高一点,但是为人木讷,哪能比得上我这等聪明的少主啊,别让他给咱们橙坤席丢人不是吗?”萧戊光嘴角扬起不屑之色,冷哼道。 萧戊光看着那油葫芦,心中顿生主意,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双目闪着不同寻常的光芒,道:“嘿,葛副旗主,对!这是油葫芦的名儿了,哈哈这名字好,解气吧安泰哥!” 付安泰早对葛贯亭心怀芥蒂,这话一出,恰如他心中所想,频频点头,赔笑附和道:“戊光说的对,这名字取得真真地好。” “我倒觉得它油黄锃亮,这腻味劲儿,那个脑子木讷的葛木头咋能配得上呢,我看还是叫它广巫校大卒子得了!”说话的正是双手抱胸的狄印,只见他两条眉毛不禁挑了又挑,大有嘲虐之意。 “嘿嘿这个广巫校大卒子貌似更有派头啊!” “对啊,正好配得上你这高贵的身份。” “哈哈” 萧戊光大笑之后,眼珠转了一圈后,蹙了蹙眉头,心中嘀咕了一阵,大感不对,一下子脸色变得酱紫色,大气如三焦真火直烧的双眼怒气不可遏制,愠道:“混蛋,这反过来不是在那骂本少主吗?小子你这山野村民有啥资格骂我。” 第六十五章 白卷 萧戊光说罢,他看向那只生龙活虎在破盆里蹦跶的油葫芦,轻蔑一笑:“嘿嘿!我看你还斗不过这只蟋蟀呢,再给我耍贫个嘴,看本少主不把你舌头根割掉。”说着那脸上原先酱紫色缓和了许多,满脸讥笑与不屑。 “哈哈,好家伙,小光子,就知道你肯定会弄死这只广巫校大卒子,看它以后还敢不敢到处放屁来熏人。” 且见狄印双手抱胸,一副得意的神色,双眼放光,注视那破盆,心中无比高兴,不禁嘲讽了萧戊光几下。 原本那破盆里只有一死一活的蛐蛐儿,不知何时的工夫,多了一具蛐蛐儿的尸体,而一边站着的胜利者不是油葫芦蛐蛐,而是状如蟑螂的大棺头蛐蛐儿。 较之其他蛐蛐,这只蛐蛐的触角还要细长,就如两条电线插在它脑门上,小脑袋略扁了一些,前额微平,不知道是天生就如此,还是经常和人搏斗,而显得有些不完美。 也不知何时它就悄然进入战局,杀个措手不及,让油葫芦败下阵来。 只见它和主人一样地自鸣得意,鸣叫声高亢洪亮,有一股刺穿听者耳膜的冲动劲儿,在那两具蟋蟀尸身来回跳动,大有再战挑衅之态。 萧戊光见了这人虫得意之色,心中大为不痛快,气得直咬牙关发出“咯咯”的声音。 眦裂赤目的他蓦地拔出身旁小黑手中的地坤之剑,地坤锵然出鞘,剑光如华,已然闪晃了狄印的虎目,只听耳畔传来一阵怒喝:“小杂碎,你去死吧!” 喝声未笑,长剑剑尖早已刺进狄印胸口衣袍之内,直逼肌肤纹理之上,饶是狄印方才太过懈怠,饶是那把剑来得太快,也不至于待命在此,给他随便乱刺吧。 狄印双腿微沉,气息一屏,身子就在那剑刺破衣袍的一刹那间,腾然侧身闪避,那剑尖刺破衣袍的一口子。 因其身子的退侧,衣袍“嘶”地一声,俨然口子被拉长了,连里面的黝黑肌肤都敞露无疑,饶是萧戊光专挑这心房部位刺,只怕是有杀人夺命之嫌。 狄印低哼一声,双拳击出,猿臂血管贲张,整个拳臂幻出数个拳影臂身,他脚下也没闲着,双腿如电,气凝脚丫板。 看来是施展了「流凝气步」,瞬息朝萧戊光逼近,犹如踏气追般的身法,双拳拳影拳劲悉数凿向萧戊光胸膛。 萧戊光知道此拳刚猛劲足,不可力拼,踉跄退步,可是这哪里及得上狄印犹如神仙身法的速度,眼看这拳影凿来,立时将地坤剑横胸挡格。 “砰”地一声闷响,饶是双拳及其拳劲凿在了那血橙色的剑身之上,地坤剑发出微微颤鸣。 剑光如华,兀自消弭拳劲,狄印当下想撤下拳劲之时,只觉腰腹一紧,犹如肌肉挤压,纹理弥乱,生生发疼,饶是萧戊光见状,一拳八成的劲力冷不防地打在了狄印腰腹之上。 随着那个凿力的惯性,狄印兀自后退数步,挨着这拳,虽不死,自是口中泛甜,小肠绞痛亦不在话下,须得提气调理内息之时。 岂料萧戊光那厮不依不饶,大喝一声:“九气连珠!” 当下凝聚起右臂九条血脉,以地坤剑为引,血橙剑气透着右臂而来,亦随着注入地坤剑之内,剑光一闪,剑身一纵,强劲的血橙剑气虽不如葛贯亭打出来的那样浑然天成和内蕴乾坤灵力,自然也不得小觑。 剑气由地坤剑纵剑一引,也随之劈出一道强劲的剑气弧线,泛着血橙之光,那道弧线如脱线的风筝深深倒映在狄印虎目眸泉之中。 狄印愣在当场,好似那打出这一剑气的是自己的好哥们葛贯亭,低低叫道:“贯亭!” “不许伤害我家阿印!” 一抹青衿飘然而过,挡在了狄印身上,这声音坚定而又熟悉,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小书呆子吗,还是长大以后依旧痴傻木讷的葛木头? 狄印恍惚间早已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看到熟悉的面容,心中无比激动,嘴角泛着抹灿然笑意。 他只觉得身体一沉,那抹青衿失去了平衡立足点,全身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那熟悉的面庞依然带着释然的微笑,单眼微阖,面容微微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剑眉挤成一团,一团血雾哧地在他背后脊梁处爆开了绚烂绝艳的牡丹花样,那干净的青衿上染上了无声的红芍药,绿中带红,红于绿中。 “葛木头,贯亭!” 一阵疾呼,高亢而起,伴着那只大琯头蛐蛐儿的鸣声,夹着些许凄厉与悲壮,令闻着心碎潸然。 葛贯亭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就这么重重地挨了一记,只见他轻敛笑容,双眼一翻,缓缓阖起清亮的眸子。 那嘴角的笑容便定格在那一时刻,他头上原本戴着的布帽,也随之滑落,无助地躺在了地上。 原来今天是离科举考试最近的一天,也就是说明日就是科举考试,可不知怎么的,他这种意念早已陷入了消沉,身体载沉载浮。 夕阳如佳人柔软温润的柔荑轻轻抚摸着他清俊消瘦的脸庞。 轻飘飘的身子,荡漾漾的魂魄,幽涣涣的神智,彷佛七窍冒着黄蓝色的清烟,五脏六腑宛如被一把匕首搅拌着,痛彻心扉,貌似深埋在各个血脉内劲被逼得无家可归,混成了一团。 那只逍遥在五脏六腑的蛊虫,趁着此刻葛贯亭意志薄弱,而骤起发难,使劲抓挠着,使劲与那股意外侵入的劲力搏斗,仿佛在誓死捍卫着自己的家园。 这个来之不易、舒服安逸的温床,也因那股劲力地侵入,动荡不安,各种内劲和灵气外泄而出,见缝就钻,抢占各处要塞,攻城略地,似乎要撕裂了他的血管与内脏。 灵台之上,氤氲着黄蓝色的祥和柔光,幻明幻灭的灵魂好像在颤抖着,好像在挣扎着。 在面临死亡地最后一刻,他在想什么?他能想什么?他可以想什么呢? 青山上,有这么一个一前一后的少年男女,同是青色的衣衫,同是青涩的情怀,同时沁慑的心伤。 是什么样的力量,让自己曾经一度忘记伤痛和委屈,那两只温润的双手在那刻紧紧相握,好像在诉说着古老的誓言:“不怕,不痛,有我!” 在一条熟悉的街道上,他背着那个绿裳女孩,心中无比温暖,似乎在告诉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海誓山盟。” 又或是曾几何时,有那么一张纸上写着,每一个让自己痛彻心扉的文字,静静在时间上,在自己的心间流淌着,让自己无法释怀,无法接受的文字:“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缘相见!” 多少次的怨恨,多少回的梦魇,见或不见,总是在自己内心挣扎着、踟躇着,可是在高崖之上,自己的身子在无助地飘落到无边无际的深渊之内。 那抹绿裳将自己紧紧抱住,抱在她的怀里,抱进她的心里,似乎那么一次的生死相依,就已然足够了。 可是,在某一天的夜晚里,自己流下了让自己痛悔的泪水,说着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情话,却狠狠地、去违心地、去伤害了那个让自己终生难以忘怀的女孩。 这一段段让自己痛并快乐着的记忆,原本深深地藏埋在内心最深之处,可是不知为何,如今就一个个、一段段、一篇篇地翻开了。 狰狞的面孔闪过,那段段珍贵铭心的记忆被瞬间撕扯掉了,渐渐模糊了,等他伸出双手奋力一抓时,记忆粉碎成一片片的。 那记忆的画面宛如一缕清风幻灭在自己的眼前,一股空荡荡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一张张模糊的脸庞闪过他的脑海中,一阵阵女孩的轻笑如梦呓般回荡在他脑海之内。 那股撕裂感更深,双额如针刺痛,钻心入骨。 思绪转换到了一张白卷之上,他三天三夜独坐在名为贡院的考房之内,面对四壁白墙,心中的感受、脑海中的文思就如这白墙这白卷一般。 白如霜雪,一尘不染,提笔点墨,忽地想起了那句麟仙临别所言之语,此话振聋发聩、涟起心漾: “上善如水清且灵,白如思绪卷惆怅,若为求道,儒生道骨,乾坤白卷,我为烟尘不染仙侠客,一剑乐逍遥乎!” 第六十六章 兄妹 蓝天碧湖,水天相接,平静的湖面微微荡漾着缕缕波纹,清晰可见的水藻依赖在湖水下滋长着,时不时有几条鱼儿悠然掠过,让本来只有微微清纹的湖面,划过几道颇为对称的菱角尖头,湖岸上几棵柳树的柳条被微风吹地低低的,没入湖水之中。 湖水轻轻拍打着湖岸上的石头,彷佛将整个石头之间的罅隙都给填满,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似乎一切都在它的掌握之中。 湖中心有一竹屋,竹屋上有一中年男子,他坐在轮椅上,只见他霜鬓清俊的脸庞上,一双阖目的眼皮上轻轻随着眸珠转动。 忽地只听“啪”地一声巨响,只见跪立在他身旁的少年脸颊上明显的五指掌印,看来是那中年男子打的。 这拂袖一拍,却是快如闪电,毫无招架之力,兀自打得少年身子往后惯性仰靠。 “你难道一辈子都这么不长进吗?为了一只虫子如此沉不住气,枉我萧雁裘一世豪雄,竟然有你这般小家子气的儿子。” 萧雁裘见萧戊光毫无反口之意,只是低头不语,撅着嘴,一副口服心不服的架势,缓缓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娘早死,若你能争气一点,为父也早将所学尽传授于你,也罢,你出生时身体孱弱,悟性平庸本非习武之料,若你能及上御臣和秦飞半成,那为父也老怀安慰了。” “嘿嘿!爹爹,你说得太对了,孩儿也不是故意和那个小杂碎置气,是那小杂碎嘴太臭了,想教训教训他,若非那呆子为了劳什子的兄弟义气跑出来受死,我也不至于伤到他啊!” 萧戊光见自己父亲口气中透露着些许心软,立即应承起来,嬉皮笑脸地道。 不知何时冷御臣从对岸纵身飞了过来,抱拳道:“师傅,葛师弟他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记忆有所受损,他所有人都记得,但是他唯独记不起虹仙师妹。” 萧雁裘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道:“从来没有人能受得住却不死的,他算是第一人。” “师傅,那剑谱可要如何是好?”冷御臣蹙眉问道。 萧雁裘神色淡然,一副自信怀谷之态,道:“此事莫急,剑谱为师必得,此子为师必用,切不可操之过急。” 说到一半,他掸了掸衣袖,抬首,看向冷御臣,正色道:“对于此子,攻心胜过攻人,但凡重情重义之人都是有一股宁死不屈的倔牛劲,但凡重情重义之人都是有一颗悲天悯人、慷慨赴义的善良心,萧尚全如此,他徒儿亦如此。” 他,一双眸目平静如湖,深邃若泉,令人不寒而栗,对于这个师傅,冷御臣早已熟知,微开的唇口又紧紧抿上了。 他心中就算有丝毫的不满,亦不敢违逆自己的恩师,他毫无任何表情,脑海闪过那青衿少年的真诚与正气的模样,重重点了点头。 冷御臣惯性一抱拳,微微躬身皓首,道:“那御臣告退。” 随着萧雁裘轻轻单袖一摆,冷御臣轻轻一跃,已然落到对岸。 不知为何,他的步伐有点停滞了,在对岸洞口站了须臾,目光斜瞥向对岸那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轻轻摇了摇头,径直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那声音清脆悦耳: “哥哥!求你留住亭哥哥吧,他要离开我们北上。” 说话的人正是冷筱霜,只见她双手紧紧攥住冷御臣魁梧的虬臂,一对含着泪光的眸子仰视着他,带着哭腔语调说着,一反以往咄咄逼人的常态,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不让人心软。 冷御臣对冷筱霜所说之话没有丝毫的动容,仿佛事先早已知晓似的,只是看着自己疼爱的妹妹,不由心生怜爱之情,兀自抬起大大的拇指头轻轻捏掉早已濡湿睫毛而溜出眼睑的泪珠。 他轻轻挣开被冷筱霜紧紧攥住的虬臂,将她缓缓揽到自己怀里,冷筱霜亦然任之顺之,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般找到了归处。 乖顺的她将脸颊倚靠在自己哥哥厚大结实的胸怀里,泪水似乎在此刻凝结了,停止了,只听到哥哥柔柔地说着:“好了,不哭,葛师弟他是男人,肩上有他所需担负的责任与使命,霜儿不是还有哥哥吗?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霜儿。” 这句话让冷筱霜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似乎自己的思绪已经飞到了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 曾经的曾经 一个黑衣少年怀中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走在大雪纷飞的街头上。 那是一个无比漆黑的夜晚,无比凄冷的夜晚,无比孤独的夜晚。 黑衣少年披头散发,满脸泥污,却有一双毅力犀冷的双眸,似乎一切的一切都无法阻挡住他,干皱燥黄的双唇没有任何水份和血色,宛如那枯涩无助的冬菊,但在他的眸子里只有绽放的傲梅凌寒独放的身姿。 他的步伐很沉重很缓慢,每一步都是那么艰难地深陷在雪地里,如走在雪白的泥沼之中,是那么地挣扎,是那么地沉重。 但是每一步走地都那么地坚定、那么地顽强,不留恋在泥沼雪霜的魅惑中,不沉醉在绿床白被的安逸中,不颓废在桎梏荆棘的险阻中。 “哥,我渴,我要娘,我要爹。” 怀里的女孩瑟瑟发抖,冻得发青发紫的小手不停地往上抓,似乎在用尽所有气力,想抓住些曾经拥有的温暖,曾经拥有的温馨,曾经拥有的温情,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冰冷,只有凄凉,只有寒冻。 一串泪水在还没有被冻成冰时,早已经滑落到了小女孩发紫的唇口上,她似乎舔了舔那如甘泉一般的滋润,是什么味道,是甜的,还是咸的。 她两颗大大的眼珠直直盯着那少年看,原来那泪水是少年的,他那双清冷坚毅的眸子不知何时被染上了一丝丝柔情,长长的睫毛沾着小小的冰珠冰屑,晶莹剔透的。 难道是他为了让已经冻僵的妹妹解渴,刻意流泪? 是的,只有他知道,泪水是热的,雪水只会侵寒了妹妹的脏腑,从来不哭的自己,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能够让自己哭泣。 他的脸原本和小女孩只有咫尺之遥,此刻他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了妹妹冻得发紫的脸蛋上,似乎希望用自己仅剩的体温,温暖这个妹妹,让她不再感到寒冷,不再感到无助,不再感到凄凉。 “霜儿不怕,娘不在了,爹不在了,霜儿不是还有哥哥吗?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霜儿。” 若干年后的今天,那个黑衣少年成长成如此坚毅伟岸的青年,小女孩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了。 这句话依旧不变,这句话依稀如常,这句话依旧有着那份振奋人心的力量在不断给冷筱霜鼓励与希冀。 这不仅仅是一句普通的话语,而是一个哥哥对一个妹妹的一个誓言,一个承诺。 听到这句久违的语言,冷筱霜心中仿佛燃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她不再感到害怕。 第六十七章 遗忘 这个温馨的场面被一旁的青衿少年看在眼里,他轻轻咧开嘴角,微笑依旧温馨,依旧如阳光一般灿烂。 “葛木头,怎么会没没有你的名字,不可能啊,你可是在这大宋十个拇指都数得出来的才子啊,这进士怎没你的份?” 一双厚实的手掌重重拍搭在葛贯亭瘦弱的削肩之上,狄印满目愕然,粗汗涔涔而下,他用另一只手的手背蹭去宽额上的汗珠,呐呐地说道。 葛贯亭原本轻松愉悦的神色上顿时朦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惆怅与黯然,他轻抿嘴唇,长长舒了一口气,淡淡笑道:“因为我交的是白卷,如果我高中了,那就会被牵绊住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狄印闻言甚是骇然,使劲揉揉双眼,瞪大了双瞳看着葛贯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重重晃了晃脑袋,一张脸写满了愕然和匪夷所思。 他未曾想到,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葛木头,曾经那个将父亲的话视为金科玉令的葛贯亭,曾经那个拥有金榜题名梦的葛书生,去哪儿了? 如今却是一个人格独立、梦想独立、思想独立的有为青年,如今却敢违逆,不!却成了第一次忤逆父亲的不孝子,成为了一个有勇气,有底气,有倔气的叛逆少年。 “呃!我说贯亭!你是不是被那个萧戊光犊子打得不但连你媳妇儿忘记了,连你老爹的话也不记得了啊!” 狄印甚为不解地摆了摆脑袋,又将自己皮糙肉厚的手背又盖在了葛贯亭的前额上,似乎是想看看他的病好全了没有? 葛贯亭抢先扣住了狄印的手腕,浅笑道:“哎呀!阿印,我的病真得好全了,我确实记不得萧姑娘是何许人也,你说是我媳妇,我还真全无印象,至于爹爹嘛,我还是得考一个官儿给爹爹的,这是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我岂能违逆呢,可是世上岂有两全之策,现如今,力钦生死未卜,我的侠客修仙梦未果,仕途之事且搁下,日后再说。” 狄印突然张开猿臂,熊抱住葛贯亭,笑道:“哈哈,我就知道,我们家葛木头最哥们,有你在,我们明日就可以北上去救出力钦,以后咱们就一起活,一起快活哈哈!” 葛贯亭任由狄印别扭地抱着,点头附和道:“是啊,我们家的阿印也很哥们,不管你师父多可怕,我们也不能放弃我们家的力钦,因为他是我们家的,谁都不可以伤害他。” 狄印重重点了点头,大为赞同道:“是是是,我们是一家人,谁都不可以伤害我们三兄弟,天王老子也不可以,谁伤害我们家人,我狄印跟他同归坟墓。” “噗!呵呵!是同归于尽好吧,你这狄猪头,咋不和你家的葛木头学学在肚子里装墨水呢,尽给你们家丢面子,真不害臊。” 不知何时,萧虹仙与萧音音、萧戊曦并肩走来,萧虹仙扑哧一声,嘲笑狄印起来,狠狠白了他一眼,嘲讽道。 狄印只是干干傻笑,也不好和萧虹仙顶嘴,从心底里对她是又敬又怕的,马上打趣道:“嘿嘿那是,墨水不好喝,会喝成木头的,还不如多吃点猪肉哈。” 边说他边提起葛贯亭的手臂,讥讽道:“你看,这木头的枝桠还是挺直的,就是瘦了一些,不够爷们,还是猪肉长膘哈哈。” 葛贯亭笑了几声后,看向萧虹仙,笑容顿敛,脑海一阵发怵,宛如支离破碎的画面在撞击脑壳,生生作疼,眉头紧蹙成团。 而萧虹仙亦看出了葛贯亭的不适之感,心中由生忧虑与心疼之感,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对于她来说,这内心的挣扎比之他的痛苦,有何相差伯仲之间呢? 他轻轻摇了摇脑袋,那种感觉似乎轻了许多,对与萧虹仙,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莫名熟悉感,又有恐惧感,只要轻轻与之对望一眼,心好像一阵阵地抽痛。 而脑子里也是不得安宁地出现一阵凌乱和发怵,因为他从内心恐惧那种感觉,他不敢再看向萧虹仙,但是又从内心中依赖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明日贯亭便随同阿印和戊曦姑娘一起北漂,两位何去何从呢?” 葛贯亭低首,抱拳说道,双目不敢正视,彷佛害羞的待字闺中小姐般。 萧音音淡淡然道:“恰好,我欲回梵音宫,刚好同路,若能顺便帮葛师弟救出扈掌门,亦属功德一件啊。” 狄印看向萧虹仙,却疑惑她迟迟不说话,问道:“那仙儿弟妹你咋打算啊?”说着满脸猥琐、不怀好意地笑。 萧虹仙疾步上前,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直踩得狄印“哇哇”大叫,抱着脚跟,在原地来回蹦跳,只听萧虹仙恨恨地说:“谁你弟妹,牙没刷清楚,就到处嚷嚷。” “呵呵!虹仙姐姐踩得好啊,狄猪头现在成青蛙咯。” 冷筱霜和冷御臣早已闻声走来,在一旁看了许多,冷筱霜禁不住失声大笑,鼓起掌来。 狄印一脸窘样,大气出不了,小气发不了,只有脚拇指生生发痛,咬紧牙根,从牙缝中逼出:“你!你!”手指纷指了指萧虹仙和冷筱霜。 葛贯亭上前扶住狄印,连声叹息,作揖道:“仙儿姑娘!请恕阿印出言冒犯之罪,他并非故意的。” “不必了,葛木头还是葛木头,我不需要一个木头帮猪头说话,我明日就回蜀地,至于你记不记得我,我已经不在乎了,完全不在乎了。” 萧虹仙冷冷说道,语气里有着一股倔气,不知是在和自己赌气,还是跟葛贯亭赌气,但是她只知道自己心中无论有多不舍得,多不情愿,都必须说出这句话。 她紧紧抿着嘴,微微将身子转向人少的地方,尽量让身子背对着他们,怕有人一不小心读出她脸上的表情,她也强行控制住自己脸部的情绪,一定要装的什么都不在乎,一定要学会什么都不在乎。 葛贯亭心中莫名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他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听冷御臣对他说道:“葛师弟,方才我见过师傅,师傅让我带几句话给你。” “嗯,那我们去后院吧。”葛贯亭点头应道。 冷御臣与葛贯亭一前一后走向后院方向。 狄印刚要跟上去时,冷筱霜挡住了他的去路,道:“你去干嘛啊?他们师兄弟有事要聊。” “他们是师兄弟,可是葛木头是我家的” 冷筱霜使劲攥住他的手臂,硬扯拉拽,道:“什么你家的,走走,去厨房帮忙去。”扭头,对萧戊曦笑道:“曦姐姐我们走吧。” 萧戊曦闻声,应道;“好!”便随这两人一起离开。 此刻只剩下萧虹仙与萧音音两个人,但是萧虹仙依旧背对着萧音音,萧音音朝那狄印和冷筱霜拉拉扯扯、嬉笑怒骂的身影,不禁莞尔一笑。 突然萧虹仙冷冷说道:“萧音音!我警告你,不许你打葛贯亭身上乾坤石的主意,如果你敢伤害他、魅惑他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话语中透漏着决绝、没有半点玩笑之意,仿佛是一句言出必行的誓言一般,就算常人听了也会畏惧和胆寒。 萧音音娇容上闪过一丝诧异,但是很快被戏谑与不惧的表情给替代,只听她冷笑道:“呵呵!是吗?你是他的什么人,你凭什么多管闲事,就算他是我看中的男人,你也没有权利干涉,我若要伤害他,一百个萧虹仙都管不了。” “我不管你平时爱狐媚谁,就他不行,不需要一百个萧虹仙,一个萧虹仙就够你受了,虽然我修为不如你,但是我的诡计和毒计不输你吧。”萧虹仙说出此话时,手中碧血银针夹于指尖,大有随时拼命之势。 萧音音瞧出端倪,反而淡然,缓缓走到她身旁冷冷道:“如今你在他心里只是一个陌生人,一切等他记起你再说吧。” 此言一出,萧虹仙身子重重一颤,好像如遭雷霆一击般,萧音音不再多言,彷佛带着胜利者的姿态飘然离开。 “是啊,我现在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或许我们本该相忘于江湖,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第六十八章 恻隐 正当落日西山、月上东山、流霞成波之际,官道上有四匹红骝毛马行走着,马鞍上分别坐着两男两女,夕阳的余光将姿容姣好的两个姑娘的婀娜身影投射在地上。 “哒哒”地马蹄声仿佛和心跳声的速度一般,轻轻敲响谁内心的钟声。 “过了相州就快到大名府了,我们北苍派的分舵在大名府,到时候去那打听一下。” 狄印虽然双手攥着马缰,身子亦未转身,当领头在前面开路,一副指挥官的架势,但话音刚落,却迟迟不见人答复,他扭头往后看了看,神色狐疑般看向灵魂神智早已游荡在千里之外的葛贯亭,由于葛贯亭骑着马跟在最后头,前面还有萧音音和萧戊曦,但是这两个人十分知趣的让出一条道来,狄印勒住缰绳,掉转马头。 “吁---” “葛木头,你想啥呢,我问你话呢?” 狄印将马停在了葛贯亭正对面,挡住了葛贯亭的去路,虽然他神智游荡,但是马儿却是十分清醒,嗅到同类的味道,未勒缰绳便乖乖停了下来,狄印刚说完话后,马鞭朝葛贯亭身上轻轻一掸,一记火辣辣地鞭痛感瞬间燃烧他的手臂。 “啊!~好痛,阿印你抽我干嘛啊?” 狄印将马鞭朝半空一扬,来回甩收,不由“劈啪”声响起,他一脸不耐道:“不抽你,你能醒吗?你是不是又灵魂出窍了啊,是想冷筱霜那臭丫头了,还是想你仙儿媳妇了?” 葛贯亭白脸一红,似乎被他看穿了心事一般,他神色慌张,咽了一口唾沫,急忙转移话题道:“对了这天色已晚,需不需要去相州住一晚再走哈?” 萧音音点了点头,应声道:“也好,且在相州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也是好的。” 四匹红骝毛马在斜阳的余晖下,消失在笔直官道的尽头。 相州不及汴梁繁华,但有自身固有的特色,进城之后,四人依次牵着马,以脚代步,沿街乞讨的老妪蹲守在城门口,她连爬带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葛贯亭的右腿,这一抱决计不撒手,似乎抱住了救命稻草,苦苦哀求道:“这位公子,发发好心吧。” 葛贯亭急忙扶起那七旬老妪,只见她白发苍苍,枯槁的手紧紧握住了葛贯亭的手臂,生怕他跑走似的,葛贯亭疑惑道:“老奶奶你这等年纪应是慈儿乖孙承欢膝下才是,怎就孤身在此乞讨呢?” 这不问倒好,一问便是伤心事涌上心头,那泪水如洪水决堤滚滚涌下,泣道:“公子不知啊,老身本为汤阴人氏,本有儿孙,可惜孙儿前几年参军,抗辽战死,本有这抚恤金却硬生生被这官府贪污去了,我那暴躁脾气儿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到府衙理论,却活生生的被打死了,后来与我那儿媳妇两个人相依为命,这几月家乡闹旱,几乎颗粒无收,无以为计,只得两人来相州乞讨。” 葛贯亭二话不说,将自己身上所有银两都塞到那老妪的手心里,道:“老奶奶,这些钱拿回老家跟你儿媳做点小买卖过日子吧。” “婆婆!” 远处走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中年村妇挽住老妪的手,老妪与那村妇一起跪在地上,谢谢道:“公子好心肠,老身一家这厢谢过了。” 萧戊曦亦随之上前帮助葛贯亭扶起那两人,还不等葛贯亭说话,这时四周的乞丐流民宛如饿狼看见了任其宰割的小羊羔般扑了过来,将葛贯亭和萧戊曦围住,个个七嘴八舌地哭穷讨钱,这下可愁坏了这二人,萧戊曦刚拿出钱袋子准备发钱时,忽然腰间一紧,被人猴子捞月一般,捞到了马背上,马儿长嘶一声,吓坏了挡路的流民乞丐,却硬生生让出一条道来,两人一马就这样跑出人群。 一条红绫如游龙走蛇穿梭在人群夹缝之间,一发现葛贯亭这偌大的目标,腰间一围一系,葛贯亭连人飞起,被红绫带离人群之中,那围观的流民乞丐个个目瞪口呆,傻在当场,等到他们回过神来,葛贯亭早已被红绫扔到马背上,马儿如中魔怔似的疯狂疾驶,几欲冲撞人群,而坐在马背上的葛贯亭,身子还未坐稳,东倒西歪,要不是他死命攥紧那缰绳,早已经被马儿甩出马背,而那只红绫依旧裹在腰间,犹如腰带一般,时不时散发着晶莹剔透的红光。 马儿停在了一个无人的街角内,狄印与萧戊曦并骑一马率先到了街角,而萧音音孤身一人一马尾随葛贯亭身后,忽地,她手掌一张,纤长的五指如五个小人儿舞动婀娜的舞姿。 “呼哧”一声。 乾坤锦绫自动松开葛贯亭腰间,犹如一条灵动的红蛇似的迂回飘逸环绕于萧音音腰臂之间,为她身上那抹玫瑰红裙平添了淡淡灵逸。 “哎呀!葛木头,以后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啊,别再大发慈悲了,这些流民和乞丐比流水镇邱大爷的猪圈还多,我们哪有那么多银子养得起他们呢?”狄印侧身下马,一副责怪又像是求饶般地说道。 葛贯亭亦侧身下马,抚了抚马身,倔强道:“我不管,能帮一个是一个,总比见死不救强吧。” 狄印白了他一眼,讥讽道:“我的葛大善人,我们这不是出来游山玩水,我们需要留些盘缠去找力钦,还没到北苍就把银子用光了,难道后面要沿街乞讨吗?就算我们沿街乞讨,但现在这是兵多马乱、流民如老鼠的年代,哪有人顾得了我们的死活。” 萧戊曦捂嘴笑道;“是兵荒马乱、流氓四窜的时代。” 狄印挠了挠脑门,朝萧戊曦憨憨一笑,点头道:“嘿嘿,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啦!” 萧音音很是无奈地摇了摇螓首,道:“好了,都过去了,我这还不是有点银两嘛,财散人安乐亦属好事,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吧。” ※※※ 月华如雪,簌簌滑落在树梢、屋脊上,在石砖地上形成峥嵘影儿。 是肃穆、抑或肃静,且或肃杀,幻明幻灭的烛台上的火焰无端被一阵阴风撕扯着身躯。 葛贯亭一人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右脸颊,另只手拿着本泛黄旧书在烛台下看书,眼皮沉重地垂了下来,额头轻轻枕着桌角悄然进入了梦乡。 梦里有这么一个婆娑黑影,飘然落到了眼前,如痴如醉般的神情望着自己,似乎在哭泣,诉说着心中的愁思,看不清那黑影的脸,只是一片模糊,忽然将那轻薄的罩子盖在了自己身上,鼻翼间徘徊着淡淡的清香,宛如那夜里绽放一夜的昙花香味,似乎被炸开一般,弥漫在鼻翼间,久久不散,模糊眯眼间,那个黑色身影似远似近,亦真亦假。 第六十九章 昙花 突然黑影转身欲走,葛贯亭情不自禁伸手使劲一抓,一股热浪扑了过来,手掌心如在火焰上被炙烤似的。 犹如大梦初醒,葛贯亭使劲吹着手掌心被烛火灼伤的伤口,他缓缓站起身子,突然一件青色外裳衣罩顺着他的脊背滑落在地上,他扭头看向那件衣罩,这不是自己的衣衫吗? 是在梦里有人给自己披上的,还是方才确实有人披上,是阿印吗?不对!阿印不是陪曦姑娘去街上买酒喝了吗?难道是萧师姐?不可能? 他心中有千丝万缕般的疑惑,却不知道该用梳子怎么梳才能理清,是那模糊的身影,是梦里的黑影,是淡淡的昙花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的,到底内心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又是谁呢? 捡起地上的衣衫,余香残留,清新宜人,他的手不知为何将衣衫揉攥在手心愈乎地紧了,就像想把那个模糊的身影揉碎在脑海深忆之中。 忽然目光落到了桌角静静躺着的那片雪白的昙花花瓣,幽香扑鼻。 他缓缓捡起那片昙花花瓣,让它静静的躺在他的手掌心里,静静地进行无声的交流。 一阵怪风入屋,将烛台上的灯芯吹斜了,火焰愈发微弱与暗淡,葛贯亭将那小小的花瓣紧紧拥抱在手掌心里,他立时拿起匕首尖处拨正烛台已然歪斜的灯芯,使灯火明亮高照起来,不再晦暗淡弱。 “贯亭你还没睡呢?” 葛贯亭下意识将手背到后头,闻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玫瑰红的身姿,妩媚婀娜、明艳照人、两秀眉宇之间似嗔似痴,一对眸子流波倒转,若媚若妩,朱唇轻启,嘴角微扬,肌肤桃红春色,仿佛在夜间绽放如艳如幻的芍药,艳芳逼人,倾城绝色,不是萧倾城萧音音,又是何人呢? 他的眸子突然失去了神,深深印刻在眸子里是这么绝美的容颜,彷佛那些月下美人,花下仙子、巫山神女的美人儿都不如他眼前的这抹玫瑰红来得美丽,来得惊艳,来得摄魂,他张皇失措地叫了一声:“萧师姐!” 心中彷佛激荡起别样的涟漪,耳边回荡着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如一个圈荡漾起另一个圈,圈圈相接,环环相扣,如陷幽谷里,周身满是奇花绽放。 她那双妩媚勾人魂魄的眸子幻出淡淡光晕,似乎那个光晕夹杂着古老的咒语,犹如漩涡一般,将自己的眼睛里的神智灵魂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的吸纳到了她的眸子里,而那光晕彷佛烙铁火印似的一记又一记的冲击着自己的视网膜,冲击着深处的灵魂,一下子四目相接的不止是眼神,而是灵魂。 葛贯亭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呆滞木纳、恍恍惚惚,宛如一股强大的神识控制了他的神智。 萧音音神情淡然,嘴角微翘,透漏着一股得意之色,她轻嘬唇口,仿佛在轻念什么样的咒语似的,她突然以命令的口吻问道:“「剑尊剑气」剑谱何在?” 葛贯亭如奉谕旨圣令般,将手中的泛黄的书递给她,动作僵硬如行尸走肉。 萧音音望着封面写着“诗经”二字的书,顿生疑窦,轻轻翻开书,里面尽是些晦涩难懂的梵文,这更让萧音音难以理解了,蹙眉道:“梵文,难道葛贯亭懂梵文,这怎么可能?” 当即将那本泛黄的书收到怀里之后,刚想再问时,身后犀利掌风暗劲迫来,萧音音长袖一荡,袖间暗藏「梵音贰垛功」劲力,将掌风荡去,萧音音转身看去,却是一身形如女子的黑衣人站在她眼前。 “仙儿妹妹!何必装神弄鬼呢?” 那黑衣少女,身姿绰约,她摘去蒙脸的黑布,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玉面淡拂、香肌玉雪、明眸中一股肃杀嗔怒之气,但时不时瞥向萧音音身后早已匍匐在桌上昏厥的葛贯亭,隐隐流露着复杂的忧虑之色,萧虹仙清喉娇啭:“我说过,如果你敢伤害他、魅惑他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萧音音轻蔑一笑,不屑道:“那我也说过,就算我要伤害他,一百个你都无法阻挡我。” “不用一百个,一个就足够了!” 萧虹仙话刚说罢,双掌外翻内阖,五指灵动如柳絮,阴柔诡异、变化多端,如柳絮狂舞重叠如魅,影射碧绿寒光,如星星点点,陨落而袭向萧音音。 青凝一亮,清辉横扫,扑灭了方才葛贯亭拨动的灯芯,同时又以清辉照亮了整个屋子,葛贯亭昏厥的脸庞上如水波粼粼的剑光一闪。 “咻”地一声,青凝如抽丝剥茧般,迎向碧绿寒光,萧音音脱柄而出,舞动身上环绕灵动红芒如曜的乾坤锦绫,她环绫而舞,飘逸若仙,犹如九天仙女一般,被青凝剑的清辉照亮了绝世容颜,柔美如花。 脱手的青凝犹如离弦之矢,无风自动,彷佛冥冥之中,牵引着这把绝世柔剑舞动着如小桥流水般的流波潺动,如长卷画墨般的恢弘大气,如香满人间般的花叶飘零,是什么样的招式,打得如此漂亮,打得如此美丽,打得如此飘逸。 “妙法莲花剑法!” 花香四溢,青凝舞动的同时夹带着一缕如流水般灵动由花瓣簇拥而成的花带,如缎带般修长整洁,如流水般飘逸灵动,如枝桠般错落有致,是这样的一招看着让人产生无限美好遐想的憧憬的剑招,几乎将萧虹仙的「寒剑幽柔掌」中带着一点点的「噬嗑玄术」尽数封杀了。 萧虹仙似乎不甘示弱,依旧蚍蜉撼树般的反击,双掌似水花飞溅,粉蝶飞舞,掌风不仅散发着淡淡沁人心脾幽香,还尽数放出碧血银针射向迎面而来势如破竹的青凝剑。 “扑哧哧-----” 青凝犹如横扫千钧之势,花瓣将碧血银针簇拥包裹,已然失去了锐气,如废铜烂铁般摇摇坠落在地上。 忽地,乾坤锦绫如长袖善舞一般,呼啸扑来,重重打中萧虹仙胸脯,萧虹仙身子借着这股强大的冲击力,整个身子撞破了窗户,滚落到院落中,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口中喷出,洒在石砖地上,犹如一朵斑驳参差、拼凑而成、又不失娇艳欲滴的血色昙花。 不知怎地,萧虹仙就是不肯认输,强撑着伤势,站起身子,用手背潇洒而又倔强地拭去嘴角的血迹。 她缓缓逼上双眼,沉气凝神,双掌凝成双指,指尖沁出微弱的剑气,忽地阴风卷起,天地之间倏然变色,剑气在指尖凝结成梅花状,随着这骤变的天色,随着这空气中异动的气流,飘动着,涣散着丝丝若隐若现的肃杀剑气,一股强大的梅花般的剑气气场凝聚而成,笼罩着偌大的院落内。 “「梅花沾露」,这是「碧波剑气」的最美杀招,她竟然学会了。” 萧音音缓缓从屋里走出,走进这个梅花般的气场内,走进这股静穆如死亡的气场内,走进这气流如暗涌、可以无形之中伤人的气场内,作为「碧波剑气」最美丽的一招,也是最神秘的杀招,它用最美的环境,让人微笑地死在这无形的剑气中、这无孔不入的剑气中、这难以防范的剑气中,但是对于刚开始学成的萧虹仙来说,这招打得越是柔美,越是美轮美奂,透支的也是她的身体,透支的也是她的劲力,支持多久是靠个人的修为,射中的准头也是靠个人的修为。 静穆的气场,梅花从半空中飘扬而落,衬着这皎洁的月色,衬着这静寂的月夜,衬着这两位美人儿的绝世容颜,如画般美丽动人,如诗般罄竹难书,如酒般醇香迷醉人。 误入气场的一男一女被这美丽的气场和美轮美奂的画面吸引了,沉醉了,彷佛这辈子看到这美丽的画面死也足矣了。 “砰--砰---” 连续两声闷响,狄印手中的两坛酒碎裂一地,酒水横流,如一朵水花绽放在石砖上,以迅猛地速度流窜与萧虹仙那如血色昙花的斑斑血迹汇聚而成,犹如一副水中莲花摇曳生姿的水墨画似的,美得心碎,美得动人。 萧虹仙被这声音吸引住了,一双诧异的眸子出现了片刻迟疑与犹豫,已然忘记了自己在用这绝美的杀招全力对付萧音音。 青凝光华亮起,衬着朵朵坠落、飘零的梅花,一记「乾夕若厉」剑诀,如阳光般划破了这美丽静穆的黑夜,强劲如电般的速度瞬间秒杀了萧虹仙已经打乱阵脚的「梅花沾露」,无数道剑芒刺破无数朵如血般的寒梅,纷纷摇摇欲坠,这梅花气场犹如破洞的皮球般轰然瓦解、颓然瘪扁。 “仙儿姑娘!” 众人闻声看向那个青衫少年,他站在早已破败不堪的门窗口,任由着月华抚摸着他的脸庞,任由夜风撕扯着他的衣袂,任由他手中的那一片雪白的昙花花瓣轻轻飘离他的手掌心,似乎那朵昙花花瓣摇摇欲坠,在落叶归根,脑海中那些支离破碎的模糊身形也在坠落,也在激荡。 那是什么,是昙花一现的美好,还是一现昙花的短暂。 这朵昙花花瓣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石砖地上,似乎在等待一个归根的起点,等待那个能让自己昙花一现的有缘人。 第七十章 忧虑 烛台火光如罩,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但是屋内显得格外的安静,难道是因为快到了深夜了吗?还是他们都选择了缄默不言,不知道从何说起。 “嗷喵-嗷喵-嗷喵-” 几声连续的低吼声,从床上传来,声音犹如闷雷般低沉而富有煞气。 “嘿,臭猫,叫啥,再叫,我把你的毛全拔光,让你成秃子。” 狄印坐在床沿对着藏在被褥里的小猞猁,它只露出两只幽蓝色诡异的眸子注视着狄印,眼神中透露着一股不屑与惫懒之色,忽然它张了张兽口,那锋利的牙齿,好像在像狄印示威,彷佛在告诉他,别惹自己一般。 “仙儿!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们啊?” 萧戊曦彷佛知道了些什么,朝葛贯亭看了一眼,淡淡捂嘴一笑,不假思索地问道。 还未等萧虹仙回答,狄印不怀好意地发出“嘿嘿”地狡黠笑声,道:“都说女人口是心非,这话一点没错,既然舍不得,就别说舍得,有意思嘛?”这话中有话,说完话后,又是一种奇怪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望向葛贯亭,葛贯亭倒是有一点莫名其妙,挠了挠头,一脸茫然。 萧虹仙一脸窘样,神色些许慌张地轻咳一声,佯装镇定,道:“那个我是突然发现我们同路的,谁跟着你们了。”说罢,她白眼翻了翻,嘟了嘟嘴,装着一副漫不经心而略带戏谑人生的样子。 狄印饶有兴致地望着她,手指托着下巴,缓缓揉搓着,歪了歪嘴巴子,双目瞪得比铜铃还大,怂了怂脖颈,拉长耳朵,一副挑衅的模样,道:“是吗?我们可没说你跟着我们,干嘛那么着急承认哈?” 萧虹仙这才发现刚才说错了话,刷地脸红了下来,真是又急又气,好像做贼被抓住了一样尴尬,她冲上前去,直接掐起狄印的耳垂,恨恨地说:“好啊,我说你是不是这些日子皮痒了,欠收拾了,竟然欺负到本小姐头上来了,看我不揪下你这多余的耳朵。” “啊~啊~啊!饶命啊萧大小姐,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永远都不这么的欠收拾了,求大小姐高抬贵手。” 狄印被揪地脸红脖子粗,疼得连连大叫,一边马上告命求饶,一边双手抱成拳直摇晃。 萧戊曦在一旁边看边笑,狄印有意无意中朝自己使了使眼色,彷佛在示意让她帮自己说话求饶,她顿时忍住笑声,道:“好了,仙儿!大晚上的,明天还得赶路呢。” “好吧,我看在曦儿姐的份上放过你,下次再乱说话,小心我敲光你满嘴的牙。”萧虹仙放开狄印耳垂,令他有喘息的机会,萧虹仙拍了拍手掌,装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 狄印轻轻搓揉自己发烫的耳朵,心中恨恨地道:“死丫头,明明还喜欢木头,还不承认。” “咕~咕~咕~!” “嘿!葛木头是不是你不争气的肚子又向你要墨水喝啦?” 狄印向葛贯亭投射着狡黠的目光,挑了挑两条眉毛,讥笑道。 葛贯亭白净的脸庞倏然被染红,大窘之态萌生,憨憨一笑道:“嘿嘿!是啊,最近饿太快了,我也不想的嘛。” 萧戊曦从包裹里拿出两袋热乎乎的白馒头,递给葛贯亭道:“我们前面去街上时,狄大哥早就预料到你会饿肚子,所以才去买了馒头的。” 葛贯亭看到那白馒头,舔了舔嘴唇,双目放光,如获至宝般地接过白馒头,傻傻笑道:“呵呵!还是阿印了解我。”说罢,拿起一馒头,毫不在乎自己吃相地狼吞虎咽起来, “啧啧~我是了解你的肚子啊,换了以前的葛木头哪有这个饭量啊,我说你肚子里是不是住了一只饿鬼虫啊,比我能吃就算了,还越吃越瘦,这好东西都吃哪去了?” 狄印双手抱胸,摇头晃脑,笑道。 萧虹仙心中满是疑惑,不经意间瞥到萧戊曦脸色微露担忧之色,更令她惶恐不安,再一次注视着葛贯亭的日渐消瘦且脸色欠佳的面容,她秀眉紧蹙,轻抿朱唇。 月满井上,倒映着又是何人绝美清丽容颜,只是这容颜此刻多了些忧愁与惆怅。 萧虹仙坐在井旁望了许久许久,突然有人轻拍她的肩头,道:“仙儿!你怎么还不去睡觉啊?” “曦儿姐,是不是葛木头中了蛊毒,才变得这么多?” 她闻声急忙转身,一把握住萧戊曦白腻软滑的双手,急切问道。 萧戊曦似乎早已知晓了一般,毫无惊讶之色,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的,这好像是失传已久的食蚁蛊,又名失忆蛊,你应该知道吧,此蛊最大的威力就是蚕食体内的一切养分,直到最后受蛊者肉体消瘦,精力殆尽而亡,但是此刻葛公子有乾坤石压制着,也可以说是这两股力量互相压制着,所以目前无生命之忧,若要解蛊,只怕就算芏教教主也未必能解此蛊,不知师傅有没有对策?” “失忆蛊,难道是因为此蛊,他就唯独将我给忘记了吗?” 萧虹仙急切想知道答案,满脸写着疑惑与忧虑,恨不得是自己中了此蛊。 “有一定原因吧,当时葛公子为了救狄大哥而受了戊光哥的剑气之伤,原本被食蚁蛊封印的乾坤灵力被他强制召唤出来,导致食蚁蛊大规模反噬,进一步蚕食脑髓,吞噬甚至说封印他部分记忆,而可能这份记忆对他来说比生命还宝贵,但是这只是暂时性失忆,如果食蚁蛊褪去了,可能会记起吧。”萧戊曦侃侃而谈道。 萧虹仙缓缓转过脸,望向那口平静且倒映着自己身影的井水,幽幽道:“不知道是该忘记,还是该记得,只要他好好的,能把这蛊毒清除干净,就算把我全然忘记,我也不在乎。” 第七十一章 感化 萧虹仙说着说着,不知何时,眸子朦上了些微的雾气,她调整自己的情绪,换了一个语调说道:“或许天巫婆婆有办法,毕竟芏教与天巫番外门亦属同源同宗。” 就算希望很渺茫,也必须尝试,或者这是她此刻最大的心愿。 “仙儿,莫非你喜欢上了葛公子?” 或者说这是萧戊曦心中最大的疑惑吧,不仅受狄印的影响,更是这么多些日子里心细如尘的观察,可是萧虹仙背对着她的身子只是轻轻晃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应,她续道:“以前的仙儿很强势很机智,就是女中诸葛,从小就想当一个男孩子,从来都不会轻易关心一个男孩子,因为曾经你说过一句话:‘天下男儿,未必有我女儿家聪明,以后我就不嫁人了,嫁一个孬种,还不如孤老终身呢’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五年不见你了,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也多了一份柔情似水的女儿家情怀,是因为葛公子吧,只有一份爱情才能让一个女孩有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萧虹仙似乎在井水看到曾经有这么一个女孩子,从来都事事要强,从来都不让须眉,从来都趾高气扬。 曾经有这么一个绿裙女孩,只有八九岁,诡计多端,学着男孩子惩凶除恶,手拿一条马鞭,见到路上的恶霸便使劲抽打,不管对方是权贵,不管对方比自己大还是比自己小,不管对方是男人还是女人。 “仙儿!你可是女孩子,不可以这么霸道,以后会找不到婆家的。” 一位容貌清秀丽人、银钗束发、娴静端婉的美妇夺过她手中的马鞭,责怪道。 “娘亲,我不要做女孩子,当女儿家的不好,只能给别人做媳妇,太没有自由了,天下男儿,未必有我女儿家聪明,以后我就不嫁人了,嫁一个孬种,还不如孤老终身呢!” 就这么一句话,深深地印刻在当年另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脑海里,她的目光里写满了欣赏和敬佩。 似乎这个早已被萧虹仙暂时尘封和遗忘的记忆,一下子就被萧戊曦一语苏醒,萧虹仙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和葛贯亭相处的那些日子,似乎早已经将自己当成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孩了般,她再也无法伪装,无法压抑,卸下最后一条防线扑到了萧戊曦的怀里,双眼泪珠夺眶而出。 “是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萧诸葛萧虹仙了,我只是一个平凡女孩子,我喜欢上了一个叫葛贯亭的孬种,柔情似水就是他给我的枷锁,我永远被他画地为牢,永远都不能做回自己了,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声音急促而且一气呵成,情绪激动,略带哭腔与愁绪,似乎她在说出她内心压抑很久的一句话,现在说出来了,更加让她痛快淋漓。 在井口的斜后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修长的影子,粗大的梁柱身后站着茫然恍惚的青衿少年,他莫名心悸,脑海一片凌乱,似乎方才那一句话一直在冲击他的脑壳,疼地他身子再也站不住,靠着梁柱缓缓滑下跪坐在地上,两手手掌使劲地包裹着脑袋,不停地用手掌推打着,似乎希望这样能减轻些许痛苦。 夜很静,静得只剩下了这两个人内心此刻的痛苦呻吟。 ※※※ 北京大名府作为“控扼河朔,北门锁钥”的军事重城,掌控着黄河以北的大片疆土,把守着宋都的北大门,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自是城高地险,堑阔濠深,千将万兵驻守此地,比之帝都汴梁繁华富庶多了一些异域蛮族之味,亦多了一些浓烈未燃的战火硝烟军事之味。 外城城墙高挺坚固、城门口拱形上方城墙内嵌牌匾,以金漆写着“大名府”三字,字体虎走龙蛇,圆润厚实,恢弘大气,俨然给人一种高山仰止之感。 钟楼巍峨林立,拔地而起,就算在这城门口眺望前方,也能看到那钟鼓之楼高于城墙,犹如盘踞之石狮般在主城正中央俯视这城府的繁华与喧嚣。 宋辽之战打了几十年,作为大宋的边陲重镇,它有它的无奈,有它的无助,这个使命就是捍卫大宋北大门抵御辽国,殊不知这大名府北上不远处便是辽国的燕京幽都府,若是宋辽之间停战讲和,自是成就了两个边陲重镇之间边贸经济交易往来,促进了两个城府的繁华与发展,如果是宋辽之间发生一次冲突,那这两个边疆重地便是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葛木头不许你再做暴发户了,这一路上你的善心一直泛滥,泛滥得我们都吃不好,睡不暖了。” 狄印左手牵着马,右手使劲攥住他的胳膊,犹如大鹰擒住了小鸡,再也不撒手。 萧虹仙上前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叱道:“至于吗?为了银子这么对待人家葛呆子,有你这小气的兄弟还真倒霉啊!”说罢萧虹仙手掌心不知何时摆出一锭金子,“千金散去还复来,只要有脑子,根本就不必担心银子的问题。” 狄印望着那锭金子犹如豺狼遇到了鲜美的羊肉,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他放开葛贯亭的胳膊,一个眼疾手快,以迅猛有力的速度掐起那锭金子,一边四处张望四周环境,一边将那锭金子结结实实、稳稳当当地放到怀里,整了整自己的着装,轻咳一声,装着一副没事发生似的,神色淡然,兀自牵着马走上前去。 萧虹仙满脸尽透鄙夷与无奈,摇了摇下黔首,扭头一看,果然葛贯亭彷佛如蒙大赦般,与萧戊曦颇有默契地走到路边,将身上那些馒头包子悉数发给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彷佛这一举动让她想到当初那个为了自己误毁树儿而自责道歉的葛贯亭,那些语言,那些画面依旧如新,仿佛昨日,荡漾在自己的脑海里。 “姑娘!此言差矣,你可知仁者无敌。一切生灵皆于我平等,我当之于友爱之,方才是我无心之失,伤它性命,必当赔罪。” “呵呵!你个书呆瓜,若有人杀你,你还助他不成。” “我当然助他向善,《三字经》曰:“人之初,性本善。”我相信天道酬勤,勤劳与善良的人,上天亦会助他,此谓因果这三岁的孩童都懂,姑娘你不会不明白吧。” 萧虹仙释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对命运的一种嘲讽与讥笑:“我说我要改造你,可是如今你非但没被改造,反而改造了我,这是不是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呢。” 她疾步上前,夺过狄印所牵之马的包裹,信步走到葛贯亭身旁,将包裹里的干粮悉数分给那些老弱乞丐,葛贯亭与她对视一笑,似乎那种以往对她的那种畏惧感和痛苦感不再那么强烈,可以说减轻了不少,脑海不再发怵,他彷佛想到了些什么,心中思忖着:“难道「上善九道」真得有效。” 萧虹仙见他不再对自己那么反感,反而更愿意亲近自己,心中犹如蜜罐打翻了般的甜蜜,甜甜一笑,犹如娇艳欲滴的昙花绽放般清丽袭人,美不胜收,令葛贯亭不禁想对望几眼,将这美丽的微笑,将这美丽的容颜,将这似曾熟悉的画面深深地印到脑海里,以便日后细细回味,这种窃喜之感萦绕二人心间,滋生着那慢慢复苏的弱小枝芽。 第七十二章 乔装 “都疯了吧,这个世界都疯了,你们这些人就知道打肿脸充胖子,我们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管人家,真的是没有钱要饿死了都。” 狄印的包裹被萧虹仙拿走之后,他几欲癫狂,狂躁不已,又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站在一旁,连叹几口气。 萧音音将所有景象尽收眼底,心道:“看来仙儿对葛贯亭已经情根深种了。” 望着两个人对望的眼神,与那相视而笑,倾心沁骨般的微妙变化,她心中不由地生出莫名的厌恶感与酸涩感,彷佛一个橘子被咬了一口,汁水横流心间。 大名府繁华的街景似乎已经无法吸引葛贯亭这初出茅庐的书生游子,似乎每一个城府的繁华背后都有着不为人知的悲沧与苦闷,只是需要用这华丽的外罩掩盖内心深处的沉闷与苦楚。汴梁城有它的阴晦与沉郁,相州城有它的昏朦与苍涩,虽然流水镇没有城府的繁华与巍峨,却多了一份田园无忧之感与小桥流水人家的隽永之味。 一盘盘可口的五香俱全的菜色佳肴上桌,不禁将葛贯亭肚子里早已压抑很久的馋虫弄得昏头昏脑,难以自持了,葛贯亭憨憨一笑,望了望同桌的另四人,不好意思地说道:“嘿嘿,那我先吃啦!”说罢咽了一口唾沫,用筷子刨起一坨饭塞到嘴里,夹起鲜嫩软滑且入味的肉末与豆角咀嚼起来。 “我的天哪,这不是大名府最贵的酒楼‘雅轩居’吗?这吃一顿非得五十两以上哪!” 狄印双目瞪若铜铃,咋咋呼呼地表情,满脸心疼地神色,似乎是在他身上割下了一块肉似的,“我看我们晚上要睡大街咯。” 葛贯亭似乎看到这些美食早已失去了理智,充耳不闻,对狄印视若无睹,将筷头伸向那碗犹如一条白龙过江,横卧于汤面上的蛋清糊的汤,夹起那‘白龙”下面鲜嫩适口的鲫鱼肉,放到舌尖,清香葱姜味骤然在他口腔里如烟花般爆开。 “这个好吃,让我想起魏征梦斩泾河龙王的传说,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 萧虹仙连看都不看狄印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葛贯亭吃着,点头应道:“是的,这道菜顾名思义便叫‘小白龙过江&039;,算是‘雅轩居’的招牌菜之一吧。” 葛贯亭点了点头,感激道:“嘿嘿,若不是托了仙儿姑娘的福,贯亭亦未必能尝此美味佳肴。” “吃好东西是要钱的,钱花光了,还救个屁人啊,去北苍派打听消息,不是得花银子打点吗?吃到嘴里拉个屎,连个屁都没有了!” 狄印望着这两人忘怀的谈话与交流,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存在,一脸暴躁:“你们两小口要恩爱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秀恩爱行吗?当我狄印是死人啊!” 萧虹仙原本喜笑颜开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下来,满脸不悦,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道:“你除了屎就是屎,能文明一点吗?我们在吃饭,你要恶心谁呢?” 说罢,萧虹仙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放到案上,神色淡然地边动筷夹菜边缓缓说道:“你不就舍不得银子嘛,我不是说过了吗?有我在,我是有办法钱生钱的,先好好吃一顿,等下我带你们去赚钱。” 当那锭金子放到案上时,狄印的目光便离不开那锭金灿灿的金子上,马上抄手拿起,放在牙关咬了咬,“呸”了一声,啧啧称赞,似乎又想起些啥,脸色变得黯然下来,将那锭金子老老实实地归还原味,冷笑道:“呵!这哪是钱生钱啊,这是把钱硬生生地贡献给茅厕了。” 萧戊曦听后“扑哧”一笑,狄印见到萧戊曦灿然一笑,心中莫名窃喜,似乎在她面前出了一次风头般得意,亦抛弃前面的烦恼,咧嘴偷笑。 而萧音音与萧虹仙正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之中,突然美滋滋的秀脸齐齐刷下来,一阵郁闷,萧音音鄙夷之色狠狠地白了狄印,心中更是将这粗俗的狄印暗骂了千万句,萧虹仙更是不在话下,心中甚是不悦,鼓了鼓香腮子,深深吐了一口清芳,手疾眼快下便在狄印地脑门上送了一记爆栗,道:“粗俗不堪,你甭吃了,既然那么喜欢茅坑,给我待那去,说不定那里有黄橙橙的金子给你捡啊。” “给我滚” 一声清脆的呵斥,引得周围不明情况的客人的回头相望。 狄印咽了一口唾沫,服软求饶道:“我错啦,以后不说那个东西啦,我说仙儿大姑娘大祖宗别生气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好歹我也是你大哥啊。” 萧虹仙啐道:“谁和你是一家人了,一边去,以后再乱说话,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狄印一反常态,乖乖就范,连连说“是”,好似老鼠见到猫一般地听话。 吃饱喝足之后,五个人在路上看热闹,走到一家绸缎裁缝店,店铺显眼处挂着几件已然做完的衣服,萧虹仙径直走上前去,中意了一件浅蓝色华服,她摸了摸那缎子的里衬,平滑光亮、柔软舒适,她上下打量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葛贯亭,道:“老板,就这件了,找件合身的给这位公子换上。” 那店铺老板赔笑附和道:“姑娘果然好眼力啊,这是本店的新货,都是用最上等的布料,还请稍等。” 萧虹仙将葛贯亭强行拉到店内,交给两个店铺杂役让其拉到内屋里,狄印一脸茫然,看到萧虹仙又拿了一双金條镶边的靴子和一些配饰递给杂役,让其换上。 须臾,里屋布帘一掀,走出一位高帅直挺、潇洒俊逸,身着浅蓝色华服的翩翩少年葛贯亭,白玉冠束发,一件里衬缎子搭上外罩薄如蝉翼的丝纱,更显飘逸俊朗,飘逸之中且不失文雅秀气,儒雅之中又不失高贵大气。 狄印定睛望了望葛贯亭两眼,赞道:“天哪!这还是我们家的葛木头吗?咱怎么瞧怎么看都像王员外的儿子啊,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啊。” “确实不错,本来葛师弟就生得仪表堂堂,现在这么一看,确实更多了份高雅贵气。”萧音音亦然刮目相看,不禁多看了葛贯亭两眼,脱口夸赞道。 似乎在她看过那么多的俊俏美男子里,还真多了这么一位木讷善良的书生了。 萧戊曦不知从何处走了回来,也不由多看了葛贯亭两眼,赞扬道:“葛公子真得是天生的美男子啊,这衣服一穿,更显得俊美帅气了,还真不输给秦飞大哥啊!” 她说罢之后将手中拿了一把佩刀与一把折扇递给萧虹仙,萧虹仙与之一笑之后,将佩刀丢给狄印,为葛贯亭整了整衣口,从怀里拿出一个手镯大小的圈子,那圈子在她手掌上泛着金光,突然间变得如璎珞大小的圈子,那圆圈子周身刻着一个小如蚂蚁、很是不起眼、小篆字样的‘凰’字,萧虹仙将那泛着金色祥光的璎珞戴到葛贯亭的脖子上,那璎珞上的祥光便一点一滴的渗透到葛贯亭的体内,葛贯亭只觉得那股祥光彷佛一股沁人脏腑的暖流在体内流窜,原本体内那股莫名娇腻的饥饿感就消失掉了。 葛贯亭享受着充盈在自己体内的莫名暖流在五脏六腑的滋润,这种感觉似乎曾经的乾坤石也有过,只是突然间停止了很久了,此刻重拾这种洗髓滋骨润心沁魂的感觉,令葛贯亭心中无比舒畅,心神达到最佳之境,体内原本修炼「上善九道」在丹田生成一股清凉如薄荷般的微弱灵力,此刻得到了滋养也在体内缓缓膨胀,慢慢茁壮成长。 第七十三章 盗匪 “乾坤至宝‘凰涅璎珞’!” 萧音音玉容大变,满脸愕然,心中念道。 萧虹仙将折扇递给葛贯亭,他不知所的接过折扇,茫然问道:“这是为何?不是钱财所剩无几了吗?又何以如此大肆破费啊?” 狄印茫然接过那把拥有精致外壳的佩刀,“哐啷”抽出那把刀望了望,又是合上,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不是瘦子充胖子嘛,这么打扮,在路上一走,不就遭贼惦记嘛!” 萧虹仙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闪烁着机智与自信的光芒,神神叨叨地说:“我就是要引贼出洞,请君入瓮。” 狄印闻言顿刻茅塞顿开,终于晓得了萧虹仙的用意了,竖起大拇指道:“原来这就是钱生钱的办法啊,不愧是萧诸葛啊,果然诡计多端,错了!是足智多谋才对!” “呵呵,那还用说,好好学着啊你,有舍才有得,你是个男人,这种胸襟是必须有的,小气顶个什么用,本姑娘平生最厌恶小气的男儿,狄猪头你现在连女子都不如哦!” 萧虹仙摇了摇纤细的一根手指,表示对狄印的不认同,不屑一笑,语重心长道。 狄印抱胸道:“为什么不叫我作饵,好歹我比葛木头机智灵活,不容易露馅嘛。” 萧虹仙朝他冷冷一笑,白了他一眼,讽刺道:“就你这德行,能穿出英俊贵公子的模样吗?” 狄印不知何时生出了一股倦意,颇为费劲地抻了抻眼皮,打了一个呵欠,抱着那把佩刀与胸前斜倚在门柱上,毫无气力地应诺道:“是,那么请问少爷小姐如何吩咐,小的遵命行事便是了。”声音听起来犹如催眠之曲,隐隐透着不情愿。 本身这大街上多了这几个俊男美人儿已经引来路人回首与观望了,此刻葛贯亭华服加身,兀自走在前头,步履稳健、气宇轩昂、俊朗飘逸、不禁看痴了路上未出嫁的少女们。 他脖间套着的璎珞,散发着缕缕别样的异彩祥光,更是吸引了好奇者的注视,而狄印大步流星地走在后头,紧跟步伐,刚健硬朗,活脱脱地一个贴身护卫的姿态犹然附体。 当然引人注意的并非这假扮主仆二人的兄弟俩,还有狄印身后的三位姿容姣好的美人儿,俨然成为了这条街上的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尤其是萧音音的妩媚动人姿色更有艳压群芳之势,加上萧虹仙的清丽美俏和萧戊曦的婉恬碧玉,颇俱韵味,足以让正值血气方刚的少年青壮们眼眶血丝满布、鼻腔血液充盈。 观者不再少数,或老或少,或男或女,各怀心思,不知其究。 ※※※ 寂静的夜色,白日里的巡街招摇下,几位少男少女早已微露疲倦,但是引蛇出洞,必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方有收获。 一道玫瑰红的身影在黑夜里犹如初绽芍药,摇曳生姿,一只金毛密发、形似狮子、身子瘦小的小猞猁在她肩上匍匐着。 而她清眸之下闪烁着是晦涩的梵文字眼,在无人的院落下,轻移步子,反复冥想,低吟道:“若是能将他带到爹面前,亦晓得此剑谱的由来?” “师妹!这似乎多此一举了吧。” 一阵清风飘然飞扬起她的裙摆,当她凝神抬望时,穿着蓝邃若空衣衫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落到了她面前。 他俊俏十足,分毫不差的棱角,赋予着成熟的余味,天工雕刻出他那精致的五官,嘴角荡漾着似笑非笑、傲世绝尘、洞察难穿、如迷般的笑意。眉宇徜徉着清尘俊雅、超然脱俗的桀傲之气,修长的身影在夜幕之下,更添了一抹妖魅。 萧音音眸子里的淡淡诧异早已被冲散,随之代替地是淡然与漠视,她浅浅一笑,淡淡然道:“是吗?孟师兄深夜来此,意欲何为?” 还不待孟秦飞回答,她反唇相讥:“莫不是找仙儿小师妹?” 孟秦飞似乎毫不在意,神色怡然,剑眉虚扬,道:“我若说来找你的,你有何感?”他的声音柔软无力,不腻且韵味十足,有着特殊的魔力,使听者不禁酥骨软髓,心旌摇荡,他说完此话后,目光如炬直直凝视着萧音音,而嘴角缓缓咧开一道弧线,随之眼线渐渐拉长,眸子飘荡着些许不能言明的暧昧,淡淡的笑意,深深的迷离。 萧音音根本就不受其所惑,举止泰然,十分老道地避过他如炬如魅的目光,缓缓说道:“找我吗?是我爹找我对吧。” “师妹果然不是一般的小女子,真乃料事如神,好,义父遣我出来寻你回去。” “嗯,是时候回去了。” 萧音音忽然紧了紧手中的那残旧泛黄的书,正面迎过孟秦飞深魅不实的目光,仿佛从他的眸子,他的淡笑,他的眉宇间看到了另一个蓝衫少年的身影。 那眸子如洗,那眉宇痴傻不定,那嘴角倔气十足,那脸庞俊逸不凡,不知何故让她心中泛起丝丝的暖意。 “呦!大师兄和大师姐难得独处一庭,真让小师妹不禁暗叹大师兄猎艳手段又高超了几分哦!” 一袭绿裳从黑幕中倏然而出,清丽俏美,嘴角逸着淡淡不屑与讥笑,双手负于背后,踱步而来的正是萧虹仙。 孟秦飞目视这本门内年纪最小,诡计最多的小师妹,摇首道:“仙儿师妹你言重了,若是比这猎艳手段却远远不如师妹你的猎郎手段。” “你” 萧虹仙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嚅动,当正视孟秦飞那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球,就硬生生地把话咽下去了,轻轻一笑,道:“呵!身为大师兄,小师妹的真传自是受师兄您的谆谆教诲和自小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 孟秦飞不怒反笑,呼出一口气,道:“对了,前日见着萧师伯,他甚为担忧你,师妹离家已有多月,切不可贪玩忘记回家的路啊!” “笑话,我萧虹仙何时愚蠢到忘记回家的路,你当我是那个书呆子” 话未说下去,便拉长尾音,急急断开,萧虹仙似乎才发觉自己多嘴说错话,若是再说下去就中了这诡计多端、善于攻心的大师兄圈套了,她俏脸涨红,窘态由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上一躲。 她定了定惊慌的神色,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既然大师兄大师姐要一同回去找伯伯,那你们路上小心,天色已晚,小妹就不便多送了。”说罢,还不等他们的回答,转身径直走入黑幕之中,愿黑幕马上笼罩她靓丽绿裳下悸动的心,也遮掩住她羞涩的少女情怀。 “仙儿,好好照顾葛师弟,日后我还会回来。” 萧虹仙闻声停滞住步子,她听得出这是萧音音的声音,也听得出这话中的含义,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阵混乱,调整心态后,加紧步伐深入黑幕之内。 又是那么一阵清风呼啸而起,一抹蓝影与玫瑰红影齐齐隐没在黑夜的星空之上。 而仰望星空的蓝袍少年兀自站在窗户旁,轻叹了一口气,道:“好一个夜晚,却要等候贼人入室,这不是吾辈以骗抢贼脏之物吗?” “哎,我说我们家的大少爷,你还不睡觉,等小毛贼来了就没精力对付小毛贼啦!” 狄印紧紧抱着那把佩刀卷缩在床榻的角落内阖眼小憩,不耐烦地说。 葛贯亭走上前,拿起被子铺展开来盖在狄印蜷缩如龟的身子上,道:“你要睡觉也得盖上被子啊,小心着凉。” 这话一出,屋子一阵寂静,狄印亦没有说上半句话,仿佛已经睡着了,葛贯亭兀自坐在一旁盘腿打坐,凝神敛念,阖目静思,默念「上善九道」无上心法,全身毛孔舒展,肌肉松弛到最极限。 忽地,他脖项间的璎珞祥光生晕,重辉相叠入顶,璎珞随之脱项浮升盘旋于葛贯亭的天灵盖。 转眼间,璎珞圈子变大,在半空中来回旋转,散发着金黄色的余晖点点落到葛贯亭的天灵盖、鬓发、眉梢、没入舒张开来的毛孔里,沁入松弛极度的肌肉里,全身经脉彷佛得到甘露的滋润与浇灌,如雨后春笋般茁壮滋长。 膨胀复苏的经脉在祥光滋润下,充盈着脉脉灵力,流转身上一周天,葛贯亭被这股莫名灵力带动,运起丹田集成的微弱上善灵力与之交汇,水露交融,没有任何排斥的迹象。 两股祥和灵力融为一体,犹如乾坤灵力那般的神奇,奇迹般地压过了一直在体内猖獗、嚣张称王的食蚁蛊毒。 须臾,入定到最佳境界,那璎珞早已变小,安稳地套在他脖间,而他凝神瞑目,一缕如炊烟般的白雾蒸蒸从他的天灵盖袅袅升腾,早已汗流浃背的他,紧蹙着剑眉,汗水濡湿了他的眉毛与睫毛,睫毛一滴滴珠水如断线的项链一颗颗地滑落,一串串汗珠如小白蛇般迅猛地爬过他俊朗的脸颊。 眼看收官之际,一抹黑影破窗而入,身手极为敏捷,在地上打了两滚之后,翻身跃起,蹑手蹑脚地走到正在打坐修炼「上善九道」第一境界「道生」的重要关卡的葛贯亭身旁,双目瞪圆直直盯着他脖间那熠熠发光的璎珞,以为这是什么法宝,刚要伸手欲夺时。 身后一阵不祥之风鼓荡,黑衣贼人立马侧身避过身后挥来的一掌,饶是挥掌的人是萧虹仙,原来她早已经在暗处潜伏许久,并且很快地制服了屋顶上的贼匪同伙。 第七十四章 成就 萧虹仙清叱道:“蟊贼,看掌!” 她五指随着掌风变化,柔软无骨,轻盈御风,看似柔弱的掌力,却内劲十足,暗藏杀伐。 那贼人闻声举掌相迎,毫不畏惧的模样,却不知那掌力内暗含一枚银针,亦随着那双掌相击时,送入他手臂血管里,他闷哼一声,方知不妙,身子踉跄后退,急忙封住受伤手臂各大穴道,以避免银针随着血液及功力而逆行流窜。 他大喝一声,用尽气力迫出银针,只见那带血加肉屑的银针从他手臂弹出,掉在地上,而他手臂汩汩流血,等他想逃走时。 “嚯啷” 刀光闪动,等他在眨眼那一瞬间,一把钢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那把钢刀的寒气慑得他毛孔悚立。 “嘿!小毛贼,你可不知道咱们才是你贼祖宗呢,来,让祖宗给你宽衣解带。” 狄印不知何时醒来,刚刚好在黑衣贼人身后拔刀架脖,他一边毫不懈怠地握着刀柄架稳对方脖子,一边手到处在那黑衣贼人身上搜索,几次摸索下,干脆把人家的夜行衣都解开了,直直露出了瘦弱的身膀,搜到了一袋钱囊子。 他将那袋子一股脑地倾倒在床榻上,从那袋子里滚出八九个左右的金锭子,金灿灿的,还颇有色泽。 狄印得意一笑,嘿然道:“嘿嘿,好家伙,你还是个有钱的贼主儿!” 他以利落的手法封住了黑衣贼人的穴道,令其动弹不得后,押到门旁角落,并且扯开那黑衣贼人的面罩,这黑衣贼人是面透凶相,鼻高嘴阔,厚厚的嘴唇下有尖尖的下巴,看上去年逾三旬,一脸的络腮胡渣,皮肤黑如炭,比狄印还黑得很,一双眸子透着倔气,毫不服输,死死地盯着萧狄二人,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们以出口怨气。 狄印将床榻上的金锭子收到怀里,眯眼笑道:“哈哈,这金锭子都孝敬给你爷爷我啦!”说罢走出门口。 不一会儿,狄印与萧戊曦一起押来一个早已被五花大绑的小贼,只是这小贼灰衣麻布,显得更为穷酸落魄,身上最多捞到一大串铜板和一小袋碎银子,狄印看着那微末的钱,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啧啧道:“就这一点钱,看来你的贼老大比老子我还抠门。”说罢,狄印以鄙夷之色看向黑衣贼人。 黑衣贼人从鼻子中哼了一声,道:“哼!他压根就不是我手下。” 原来这两个不是同伙,只是同时作案的贼匪罢了。 “轰隆!” 一声巨响,一个黑影从屋顶而下,噼里啪啦,一地的碎瓦片从屋顶坠下,那道黑影将整个屋顶穿破了一个大窟窿,都可以通过那个大窟窿看到外面的夜空。 盖不说这窟窿,那黑衣人手握一把三板斧,三板斧斧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犹然泛着不同寻常的红芒。 黑衣人并没有蒙面,只是一身黑袍裹身,他身宽体壮,年逾四旬,长相貌似那黑衣贼人,只是眼皮上一道疤珈,甚是难看,犹如蜈蚣盘踞在他浓眉下不走,浓眉入鬓,为他平添了一股草莽的匪气。 他目光如电尖锐射出,怒不可遏的表情,狠狠看向萧虹仙,喝道:“好个毛丫头,你难道不知你抓的那人是我二弟郭小就吗?” “什么大舅小舅的,是贼我们就抓,还是你们自个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狄印将入鞘的佩刀架在肩上,得意道。 “酸枣你个熊,臭小子,看来不给你看看我大名双雄之首郭大成的厉害,你都不知天高地厚了。” 郭大成浓眉立起,愠然道,说罢,当即握紧三板斧,一斧头劈了过来。 看得出来这郭大成比他弟弟郭小就显得壮实魁梧多了,一个瘦小弟弟,一个高壮哥哥,真是让人想不通这两个兄弟如何是同个妈生的。 狄印俯身避过,这一俯身倒好,蹲俯到他的胳肢窝下,狄印心中一喜,单臂一抻,猿臂贲张,打算打出他最拿手的「北影神拳」,一道拳影随之击出,直凿郭大成的胳肢窝。 谁知这天杀的郭大成不怕这一拳,长啸一声,一道雄健罡风从他手臂迫出,消磨光了那抹拳影,罡风震得狄印手臂发麻酸胀,骨骼几欲错位,整张脸都被这股罡风挤压的扭曲变形,忽地,郭大成身子一挺,转变受力,一个重力反弹,狄印整个身子被这罡风弹到桌子上,桌子裂成两半,而狄印躺在上面,挣扎叫疼。 萧戊曦忙不迭上前,扶起狄印,狄印强按住胸口沸腾翻滚的气血,眼看着自己猿臂搂过萧戊曦的香肩,微露羞涩,望着萧戊曦嘿嘿傻笑,萧戊曦见其没事,也捂嘴轻笑。 郭大成并没有对狄印痛下杀手,而是立即转身拿起三板斧,直直拍向萧虹仙的黔首,毫无怜香惜玉、手下留情的架势,萧虹仙却是不惊亦不慌,知道郭大成蛮力十足,修为不可小觑,不得力拼,只得闪避。 萧虹仙身子后仰,单脚提起,脚尖注入八成功力,直点郭大成胸口膻中穴,可惜已经被郭大成看穿了计谋。 郭大成紧咬钢牙,大喝一声,将自己身体的混元罡气直抵在胸口上,与之力拼,似乎这刚猛的混元罡气已泰山压顶之势压过萧虹仙的五成内劲,萧虹仙在被消弭了劲力后,为了怕被那股强劲混元罡气反噬,所以身子倾斜,避过了那猛烈的势头。 萧虹仙毫不懈怠,立即使出「碧波剑气」中的「碧波荡漾」予以还击,她身子微俯,一股气流从她的中指和无名指中射出。 第七十五章 道生 一缕茉莉花的清香随之在这股紫色剑气逼出时如浓雾氤氲在空气中。 郭大成厉啸一声,三板斧在手中一翻,一弯强劲夹着红芒的弧线,随着他手腕利索地斧起斧落,弧线与紫色剑气相互冲击,相互消弭。 趁着郭大成分散注意力之际,萧虹仙纤手一扬,一枚银针倏忽飞出,直直飙中郭大成胸膛,只是由于他的移挪闪避,未能射中他的要害之穴。 郭大成犹如一只爆发的猛虎,一声大喝,又是一斧子迎面劈向萧虹仙,斧子的红芒眼看即将吞噬瘦小的萧虹仙时。 一个肉盾横空出世,被一旁的狄印丢出的郭小就,满脸无奈与恐惧,袒露的身子就这样被自己的哥哥郭大成一斧子红芒劲力劈成两半,顿时当场血肉横飞,两半身子纷飞两旁,血流满地,甚是可怖。 萧戊曦兀自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血肉横飞、鲜血飞溅,萧虹仙绿裳上如泼墨般染上了一滩鲜血,一股血腥味弥漫着整个屋子,一场血雾散去,郭大成抹了抹沾满血水的脸庞,目含被血水弄红的泪水,大喝道:“不!小就!” 郭大成就这么一刀劈死了自己的亲生弟弟,气急败坏之下,目射寒光,如一只发怒的狮子,大吼一声:“老子要杀你奶奶的全家,给我弟弟报仇!” 杀气大盛的三板斧犹如晴天霹雳般带着它刚猛灵力的红芒直劈向狄印,萧戊曦纵身一跃,推开狄印,而狄印死死抱住萧戊曦,他不希望她为了他成为斧下亡魂,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在地上来回翻滚,就如雪地上的雪球一样,随波逐流。 郭大成杀红了双眼,恨不得劈死狄印,眼看狄印躲过这一斧头,已经乱了章法一般,用这三板斧神奇地红芒神力追着狄印的足迹劈了数下,只是由于狄印与萧戊曦抱成一团在地上滚着方才避过,而地上都有几道深陷十寸的斧沟。 眼看着这两人逼到墙角,萧虹仙兀自出来,三枚银针齐发,为了吸引已经失去理智的郭大成注意力,郭大成腹背又是中了三枚银针,郭大成一声痛吼,转过身子,喝道:“找死!”话音刚落,正要举斧砍向萧虹仙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谁敢伤我仙儿!” 一抹蓝衿横空跃起,他举掌一拍,一股惊风随着声音响起而鼓荡起来,一道金黄色的灵力从他的掌力拍出。 “啊!”一阵惨叫,郭大成后背尽受此强大的上善灵力,三板斧不禁脱手,铿然坠地,一口血雾势不可挡地从喉间喷涌而出,顿时他涨红的脸庞两额挂上了两条青筋,他双眼瞪圆,愤愤不平地道:“「上善九道」!”他说罢,强撑着一口气力,身子一纵,负伤破顶而逃。 原来那抹蓝衿是方才坐在一旁紧闭潜心打坐的葛贯亭,他身不由己地观战,当双目睁开那一刻,看到郭大成拿斧子砍向萧虹仙时,他疯了。 不知道为何原本脑海里那支离破碎的画面一瞬间拼凑起来,他冲破最后一道玄关,练成了「上善九道」的第一境界道生,打出一掌极强的「上善九道」,这虽不能取了郭大成的性命,也得令他身受重伤不可。 萧虹仙一直回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和那一句让她心中温暖惊喜的话语。 一句“谁敢伤我仙儿!”,足以让萧虹仙此生无憾了,她甜甜一笑,如昙花绽放般的美丽动人。 狄印与萧戊曦站了起来,狄印走上前去,拍了拍葛贯亭肩头道:“哇!贯亭,你功力恢复啦!” 葛贯亭鼓起劲力,一挥掌,想打出适才那一掌,仿佛不太可能,只有淡淡的上善灵力扑打而出,可这股力量最多只能扑灭一堆篝火,何以逼退郭大成的混元罡气。 他直直陷入苦思冥想之际,而那原本合体的画面,这时却变得模糊不清,只是他清晰记得,刚才那句话,是他自己喊出口的。 而那方才被吓晕的灰衣小贼已经醒来,趴在地上,看着那地上的残骸血迹,一股恶心感直逼他嗷嗷欲呕。 因为生怕这几个少年少女杀他,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直直磕破了脑门流血,求饶道:“几位大侠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偷错地方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们饶了小的吧,当贼也是因为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不然谁愿意做贼啊!” 灰衣小贼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之后,葛贯亭上前,扶起他,并且帮他解绑后,道:“以后一定要从良,切不可作此鼠窃狗偷之事。” 葛贯亭将身上所剩无几的银两悉数塞给他后,语重心长道:“这点银子就当我们还你的,你日后做个小本买卖,也好糊口,切记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灰衣小贼收好银两后,又是感激一跪一拜,起身后,道:“公子真是天大好人,小的名叫胡全,以后一定也要做一名君子。”说罢他跑出房外。 狄印刚要追上去时,却被葛贯亭拦住,狄印一脸苦恼道:“哎,你个葛大善人啊,我们是来钱生钱的,你咋就把我们的钱给小毛贼啊,真是亏本买卖,看来你这木头就是书读傻了。”狄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蹲在地上。 葛贯亭将身上的那华贵的蓝色袍服脱下,换上自己的青衿,淡然道:“我觉得钱生钱不是最重要的,导人向善才是最重要的,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而我本就是一介书生,一个傻子,一个呆子,我不需要改变自己的初衷,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 狄印注意力早已落到了郭大成遗留下来的三板斧上,他暗自欢喜,如获至宝般将那三板斧兀自包起来。 萧虹仙如梦呓般喃喃道:“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第七十六章 糖球 茫茫官道上,有一高一矮,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在行走着,只是奇怪的是那耄耋老翁走在那少年前头,他雪鬓霜鬟,佝偻矮小的身子却有着抖擞奕奕的精神,一袭宽大的白袍在风中猎猎而动,尽显他瘦小的骨姿,一双目鱼般地眼珠浑浊不纯,但是依旧散射着阴冷刺骨的寒芒。 他身后跟着那名少年,身着浅灰色紧身长衫、俊俏奕然、英气勃发、两弯剑眉眉梢上翘迎合着炯炯有神的眸子暗含智慧与外显英磊,两片薄唇侧翼微微翘起,溢出对凡尘俗世的轻蔑与瀚海沉浮的乐阔,坚挺的鼻翼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汗珠缓缓待滑,腰间那块通透玲珑、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绿光的玉璜上刻着浑然天成的两个字:“六空!” “扈小子,听说你们家那把‘琅琊仙刀’可是乾坤真人赐给你祖上扈六空的亘古仙器,如今下落何处,你可知晓?” 原来那耄耋老翁竟然是当日以‘风遁术’劫走扈力钦的‘白髯老怪’苟一勃,他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有意无意地问道。 扈力钦略一沉思,淡淡地说:“我自小就未曾见过,若是仙刀在手,几个北苍派都会被我爹灭掉,何至于我六空派沦落至此?” 苟一勃佝偻瘦小的身子微微迟疑,心忖:“这小子所言不虚,但是此刀下落也只有扈家人知悉,若是我得到此子的信任,为他重整旗鼓,那他日定能为我圣教出一臂之力。”想罢之后,苟一勃扭头,用枯槁如枝桠的手轻轻搭了搭他肩头,道:“老怪我若是收你为徒,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并且帮你光复六空派,你可愿意?” 扈力钦神色闪过一丝丝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淡然漠视的神情,冷冷一笑道:“呵呵!苟先生何至于此啊,若是我他日重振旗鼓,那也未必会本末倒置、助纣为虐,若是此刻为了那点微末小利趋附于你,他日又背信弃义的话,我扈力钦岂不令扈家祖宗蒙羞,六空派岂不受正道所不齿。” 苟一勃原本瘪扁的袖袍缓缓膨胀鼓荡起来,目鱼般地眸子闪现过一丝丝沁骨寒心的杀伐之意,而后轻轻淡了下去,他咧嘴‘嘿嘿’一笑,道:“好小子,这种观人于微、听言明义的聪慧是那葛书生万万做不到的,你若受老怪我悉心调教,定不负你扈家祖宗之重托。” 他瞥了一眼扈力钦,抬首望向蓝天白,恻然道:“正道有时亦有令人不耻之处,何辜于你少年儿郎严守所谓之仁义道德,男儿该能屈能伸,不该如此迂腐顽固。” 此言在扈力钦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回想过去种种,以正派自居的北苍派为了一己私欲迫害六空满门,更有甚着作为正道剑派翘楚剑尊门更是助纣为虐、机关算尽,正道只是一件外衣,披在魔鬼身上,依旧还是掩藏不住本质的狼子野心,心想于此,对于这种道貌岸然的正派,心中不禁发凉,对于这茫茫晦暗的前途,更是不知何去何从。 他徐徐吐出一口怨晦之气,讥笑道:“那苟先生何辜于此,若是因我而得罪了北苍派,对你光复净火教亦未必是件好事吧。” 苟一勃双眸精光四射,犹如尖刀般狠狠瞪了瞪这个倔傲英气的少年,冷冷哼道:“哼!臭小子,别敬酒不喝喝罚酒,若是我把你交给北苍派郗天肃,你照样活不成,更别谈复派耀祖。” 扈力钦嘴角浮起轻蔑与不屑,心中思忖道:“这老怪怕是看上了我扈家的传世之宝,若我和他纠缠不清,那我岂不是自甘堕落,也罢,且敷衍他两句,等候最佳时机逃脱魔爪。”想罢之后,他一改前面不屑倨傲之色,温然道:“苟先生,你方才所思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刀的下落非去大名府不可,此刀在家父年少时便已下落不明,而大名府是我六空门分派驻扎之地,六空门尚有几位家父乃至家祖生前倚重的老前辈,何不前去打听一二。” 苟一勃并没有急于回答,心中打了一阵算盘:“普天之下,又有何人是吾等对手,若是这小子玩花样,我定当杀他个片甲不留。”四目精光之下,早已有心怀若谷般地坦荡,方且左思右想之下,捏了捏几缕泛黄白须,眯起鱼目珠子,笑道:“嘿嘿!好,想通便好,若是你早前如此配合,就不需浪费这么多时日。” ※※※ 大名府,巍峨雄壮的宫墙钟楼早已习惯了冷眼旁观俯视这尘世的繁华与虚浮,车水马龙的行人穿街走巷。 沙漏亦随着这日出日落无助地倾泻着它如流水般的沙子,缓缓流过指缝间,流年似水本无情,谁道昙香洒多情,是谁牵绊住了谁的青春,又是谁沉沦了谁的心海。 一条已经到了尽头且狭窄的短巷子内,站立着一对少男少女。 男的俊俏儒雅,拥有着清瘦苍白的脸庞,一袭青衿更添飘逸不凡,脖间璎珞泛光,难为凡品,那少女绿裳束身,身姿婀娜,姿容俏美,柔情似水的神情若隐若现。 忽然从拐角深处走来另一对少男少女,男的身材略为壮实,肌肤黝黑如炭,说不上俊雅帅气,一副说得上端正颇有棱角的五官,一双比常人略大的眼珠子透着痞贼灵黠之气。 那女孩身材纤瘦、美貌不如绿裳少女,但是姿容说得上姣好,静婉甜美的气质难以掩盖,两人风尘仆仆走来。 只听那男的蹙眉急切说道:“哎,我都上下打听了北苍派的几个师兄弟们,都说他们也在寻找力钦,并没有听说他被那狗屎养的苟一勃带到北苍派了,看来这消息还算好的啦。” 原来这四个少男少女是在大名府等待已久的葛贯亭四人,说话的正是豪爽霸气的狄印。 葛贯亭紧蹙剑眉,幽幽道:“说不定以力钦这倔脾气急坏了那个苟一勃,恐有性命之虞。” 萧虹仙轻轻一笑,使劲摇了摇螓首,自信满满地否认道:“我倒不这么觉得,这扈狸头聪明地很呢,说上倔气木讷不如你葛木头,说上直率缺根筋不如你狄猴头,所以谁都会出事,唯独他不会出事。”她巧目流转,纤指纷指葛狄二人。 狄印与葛贯亭二人闻言后,齐齐对望双方一眼,面面相觑,狄印挠了挠后脑勺,道:“你这是在夸我们还是损我们啊,什么叫直率缺根筋,直率我承认,缺筋,老子可不答应。”说罢他双手抱胸,昂首挺胸,一副气焰汹汹的样子。 萧虹仙狠狠掐了他手臂,疼得狄印身子扭曲歪斜,她训斥道:“你就是缺筋,既然他不回北苍,那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找六空旧部助自己脱险,你这都想不到,你不是猪就是驴了。” 狄印如大梦初醒,恍然大悟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苟一勃不就看上那把仙刀才挟持力钦吗?那力钦肯定将计就计哈,那我这就去找找去。”说罢,马上扭头撒腿就跑,刚跑到半点路程,身子如中了定身咒般纹丝不动,似乎想起了什么,掉头跑回原地,傻傻笑道:“嘿嘿!对了我又不认得那些六空派的人,这咋办啊这。” “哪!这信物就在那,看到没?” 萧虹仙自信满满地看着街巷交界之处,说道,三人接闻声扭头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天哪!扈师兄原来也来到了大名府!”萧戊曦美目闪烁着又惊诧又喜悦的复杂神色,一只如葱玉般的纤细手指指着街巷交界之处,原来苟一勃与扈力钦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扈力钦有意无意地余光微微瞥了瞥他们,但是始终没有正眼转过来,恐怕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吧,只是他的剑眉紧锁,神色凝重,沉默于自己的思考之中。 恍惚间竟然与苟一勃走了两条街,却茫然未知,突然身后听到极为熟悉的声音在叫唤着自己:“这位小哥来串冰糖葫芦吧,可甜可好吃的冰糖葫芦。” 这声音极其熟悉,使得他不由转身定睛一瞧,扈力钦嘴角微微浮起丝丝笑意,原来这个卖冰糖葫芦的贩夫竟然是狄印,黝黑的皮肤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咧着嘴傻笑,笑声自然而朴实,让人不禁心中一暖。 扈力钦轻咳一声,敛住喜悦的笑意,佯装冷漠说道:“那就来两串吧。”说罢摘下腰间的玉璜严严实实地塞在狄印厚大粗糙的手掌心里。 狄印如获至宝般敏捷地将玉璜塞进怀里,他一脸赔笑,频频点头:“小哥好吃下次再来买哦。” 苟一勃瞥了瞥他们两眼,未见异动,扭头打算再往前走时,扈力钦将冰糖葫芦放到他跟前晃荡,和颜悦色道:“苟先生来尝尝。” “都这么大了还吃这小孩家的玩意。”苟一勃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有嘲讽之意,似乎想起什么?张了张他的嘴,露出一排排松动老坏的黄牙,闭嘴道:“还有…你觉得我适合吃这个吗?” “呃确实吃不得,我忘记老前辈已经一大把年纪了。”扈力钦收起那迎上前的冰糖葫芦,偷笑道。 第七十七章 蜂窝 ※※※ 密林深处,顺着夜色渐暗,已然寂静无人,婆娑树枝被月光照得斑驳参差,亦将茂密林子深处两个一老一少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几只乌鸦环绕在林子上空盘旋叫嚣着。 “嘎嘎——哇哇——嘎—哇—” 叫嚣如山泉涌动声,粗劣嘶哑、晦沉难听,令闻者毛孔悚然,伴和着阵阵阴风呼啸于林间,让每一片落叶回旋鼓荡在密林深处。 “小子,哪有门派密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苟一勃一脸狐疑,盯着扈力钦,说道。 扈力钦温然道:“这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六空派自从被朝廷通缉和北苍派追杀,不得不在各个城府街头巷尾留下记号,以呼应集合在乌鸦交汇之处的密林郊外坟莹处。”说罢看了远处一个坡地坟头林立,不知嘴角溢出得意之色。 苟一勃心中暗道:“好个集合的地点,这个时候,哪有人敢来坟场搜人,确实是个聚众集合的好地方。” 扈力钦忽地拿出几串冰糖葫芦,笑道:“老先生,肚子怕是饿了吧,好歹这糖葫芦可以止饿,能垫垫肚子,要不你来两根用舌头舔舔也不错。”扈力钦将那两串糖葫芦递给他,掸了掸苟一勃后背,惊愕道:“哎呦!这后背都是灰,来帮你拍掉。” 苟一勃摸了摸已经‘咕咕’叫饿的肚子,二话不说拿过两根冰糖葫芦舔了舔,直直走到坡上坟茔处时,一片片墓碑屹立在枯树之间,几只乌鸦栖息在坟头上,目光如炬地看向这两个人,彷佛是看到鲜美的腐肉般让牠们垂涎三尺。 “咋一个人影都没有?你小子不会在耍花样吧。” “怎么会呢,苟前辈神功盖世,若是跟你等前辈面前耍花样,不是自掘坟墓吗?” “小子也不糊涂,知道此理便好。” “哎呦!苟先生,我这肚子在闹腾,得找个地方大解一下。” 苟一勃略一沉思,摆了摆手,道:“去吧,谅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扈力钦将手中剩下的四串糖葫芦悉数交给苟一勃,赔笑道:“有劳先生帮我看着这糖葫芦,力钦去去便回。”说罢,慌里慌张地跑到暗处。 苟一勃摇了摇脑袋,啐道:“这年轻人又爱吃又爱拉的,看来这六空派迟早要灭门。”说罢,他悠哉悠哉地舔着那糖葫芦来,弄得嘴角皆是一层厚厚的糖汁。 忽地,一阵怪风卷起,惊飞了几只乌鸦,苟一勃听到远处有人叫嚣道:“嘿嘿,狗一搏!你去死吧。” 这声音是狄印发出的,只见狄印昂首挺胸站立在坟茔前头轻舒猿臂,一个抬手掷来一大包用黑布包裹的不具名的飞掷物,苟一勃单腿随便一荡,地上乱石扬起,在那包不明物飞到跟前时,乱石凿向它。 “嘭” “嗡嗡-嗡嗡-嗡嗡” 一群蜜蜂随着那黑布爆开蜂拥而出,原来方才那飞掷物正是蜜蜂的窝巢,现在蜜蜂如蒙大赦般群拥向苟一勃身上来。 苟一勃脸色大变,深知中了扈力钦的诡计,慌张丢掉手上的几串糖汁鲜艳欲涎的冰糖葫芦,径直往狄印方向跑,哪知自己后背衣服满是蜂蜜的汁,黏糊稠密。 饶是想到方才扈力钦无故在自己后背拍掸了几下,此刻苟一勃真恨不得将扈力钦挫骨扬灰,一把将自己的衣袍脱了下来,掷在地上,单手起乩,倏忽一团黑雾充盈全身。 瘦弱的身子被一团火焰升腾而起,‘嗖’地一下,那熊熊火焰夹带着苟一勃如火箭般冲到黑幕之上。 “参见掌门!” 七八个老老少少单膝跪在扈力钦面前,其中为首的是四十有几的中年男子,目小神炯、扁鼻阔嘴。 扈力钦兴致甚欢,扶起为首的中年男子,道:“各位兄弟不必多礼,六空派处于危难之际,难为大家生死不弃,让力钦更加欣慰感激,尤其是井二叔更是对本门鞠躬尽瘁,请受力钦一拜。”说着说着,扈力钦的腰膝如弹簧般沉沉跪在地上。 井二叔慌忙扶住扈力钦,道:“力钦,我井长田和你爹爹是同门师兄弟,感情自然雄厚,而我祖上又蒙受扈家大恩,岂有背弃之理,你切莫与我客气。” 扈力钦心中激动不已,眼眶闪烁着泪光,畅然笑道:“力钦总有一日必定要重振本门威望。” 他双掌握成拳,发出咯咯的骨骼挤压之声,两额青筋吊了起来,面对这些前辈和同门誓死追随,身为六空派掌门责任重大,自己决计不能放弃和气馁,说话声音铿然有力,激起了在场几位老老少少的激情。 “井二叔,本门的镇派之宝‘琅琊仙刀’在何处,若是能找到的话,本派有琅琊在手,定能扭转乾坤,威吓神州,诛灭北苍。” 还不待井长田开口回答,一团火焰从天际黑幕之上汹汹坠落,犹如陨石般,把原本平整的草地炸出了一个凹坑。 黑雾散去,从中走出一个瘦骨嶙峋且矮小苍白的老者,那人正是方才以‘火遁术’逃脱蜂群围攻的苟一勃。 只见他双目如电,死死盯着扈力钦,恨不得用眼神将其杀死,咬紧黄牙恨恨逼出几个字眼:“好-个-扈-力-钦!” 众人看到苟一勃皆骇然,都心中一凛,个个抄出家伙,准备对付此人。 扈力钦虽然先是惊讶,但是作为本门掌门,立时调整好慌张失色的神情,小声对井长田说道:”井二叔你且带他们撤退,切不可力拼,反正苟一勃决计不杀我,我与他纠缠片刻,以拖延时间。” 井长田正色道:“万万不可,我等必须护掌门周全,若是掌门有何危险,我们六空派岂不是群龙无首了吗?” 他说罢兀自走到扈力钦跟前,喝道:“六空派弟子听命,尔等必须保护掌门无虞,若有怯战者日后必当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林间,浩浩然乾坤正气,让闻者不禁热血澎湃。 “誓死保卫掌门无虞---誓死保卫掌门无虞---誓死保卫掌门无虞!” 众人高举家伙犹如宣誓般齐齐异口同声地呐喊道。 第七十八章 长田 扈力钦喝道:“若是诸位性命有所闪失,扈力钦亦难辞其咎,扈力钦愿与诸位同生共死。” 说罢,扈力钦长长舒了一口气,拿过一旁六空派门人手中的长剑,耿然道:“但是此刻六空蒙难,必须保存实力,诸位都是六空派的前辈弟子,若是诸位为了扈力钦一人而断送了性命,扈力钦何以面目面对九泉之下的家父和家祖,我以六空派第十九代掌门命令所有在场六空派弟子撤退,违令者逐出六空派。” 他的神情严肃冷然,声音铿锵有力,言语中透着一股决然之意。 “掌门不可啊!” 扈力钦拿起长剑架在脖子上,决然道:“若不离去,那扈力钦唯有血染三尺。”说罢,紧了紧剑柄,长剑一引,脖子上隐隐沁出一条血线。 井长田大喝道:“所有六空派弟子都随我离开,若有人不走,立斩不赦。”说罢手中大刀抄起,刀光一闪,银辉横扫。 ‘轰隆’一声,一棵大树被拦腰斩断,轰然倒在了地上,荡起一股夹着灰的风。 苟一勃不耐烦道:“要走不走,不走就全部上,老子也照杀不误。” 众人齐声喝道:“遵命!” 随着井长田一起消失在黑幕密林深处,看不清背影之后,苟一勃恨恨地说:“小子你敢耍我,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岂不是令神州江湖豪杰耻笑。” 他说罢,两掌腾起一团黑雾,双掌交叠如雾魅横生,烟雾袅袅,腾腾而起,九窍之内漾荡出团团濛濛烟雾。 扈力钦毫不畏惧,长剑向旁边一挥,长剑剑身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在这时候也被凝固了,似乎已和长剑融合在了一起般,无声地支持着扈力钦。 只听扈力钦坦然道:“来吧,扈力钦宁死也要战到最后一刻。” 他略一迟疑,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只是苟先生请放过六空派弟子和葛狄两位结义兄弟,所有的怨气都冲我扈力钦来吧。” 苟一勃冷冷一笑:“呵!死到关头了,还想着别人,你认为我会放过这些人吗,只是迟早的问题。”说罢,那酝酿已久的黑雾如水蛇般迂回而来。 “善渊善地予善人,利万物有静六空!” 这明显是六空派的「六空决」的最后一道口诀,扈力钦高喝口诀,怕是有以命相拼之意,蓝色光束在他长剑剑尖一凝,如礼花般爆射而出。 光束射到半空之中,绽开而来光束分成数条如花瓣向四周分流而开,如喷泉在聚叉点分散四周引流。 他长剑往前一送,再斗转剑锋,翻动身子,扫腿于地,踢起百片枯黄叶子砰然于半空,分散飙飞的蓝芒点点落到他的驻点,一个身影分身为三个叠加重影合为一体。 倏然,扈力钦身子立定微蹲,三叠影子和落飞的蓝芒聚在了扈力钦长剑于一身,他将长剑竖于胸膛寸许,一念六空,三道幻影从他身上撕裂开来,将迎来的黑雾肢解消弭而散。 “嘿嘿这个「六空决」跟你爷爷扈相农相比,真得相差甚远,但就算你爷爷复生亦不是老怪我的对手。” 苟一勃飘荡着如鬼魅般瘦小的身子,张口、撑大鼻孔、耸拉耳膜,犹如磁铁般吸纳那些蓝芒与重重剑影,并且抽离了扈力钦身上的六道幻影,差点就连扈力钦的灵魂都抽离身体,只是在魂魄抽离一半后反弹回肉身内。 他身子连连踉跄后退,以剑身支地,面色苍白无色,犹如白面涂脸,翻腾血液汩汩溢出他的嘴角,他强撑被其「九窍生烟大法」所鼓荡的内伤,缓缓站了起来。 长剑挥舞,看来是为了最后一搏,剑光焕发着耀眼的蓝芒,身子随着长剑飞舞,舞出几道重影。 最后一刻将长剑往前一刺,这一刺用尽了他全身的气劲。 ‘嚓喇喇’的长剑柔软如绸帛、又锋利如钢丝,苟一勃枯槁的手掌只是轻轻一抬,长剑犹如进入了炼钢切割口中,断裂成一断断一截截。 苟一勃枯槁的手掌发出‘嘶嘶’的声音,犹如一道电流,一地的碎剑残肢随着电流地通引竟然奇迹般复合嫁接起来,彷佛一道闪电疾驶向扈力钦。 速度之快,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长剑毫无阻挡地穿透了胸膛,一个身子斜斜地倒在了冰冷的草地上,犹如雕塑般轰然倒了下来。 “不!井二叔!” 原来那把如闪电的长剑穿透的不是扈力钦的胸膛,而是井长田的胸膛,他从暗处跑出,推开了扈力钦,也被一剑穿胸而过。 扈力钦死死地将井长田抱在怀里,泪水充盈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夺眶而出,横流满脸,只是他咬紧了牙根,对着这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井二叔嘶吼般地哭泣着:“井二叔!” 井长田瞪大了双瞳,颇有威慑般的眼神死死看着扈力钦,一只手死死抓着扈力钦的手臂,似乎用尽所有气力说道:“力钦!不可以哭,你是扈家人,流血不流泪!” 扈力钦重重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点头道:“是!力钦永远都不会哭,永远都不会哭,我要让敌人哭,我也不会再让自己流泪的。” 井长田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被鲜血泡过的玉璜放到扈力钦手心里,只是那玉璜在血色的泡染下不再是泛着绿光,而是湛湛碧血,如向着世人诉说着不朽的传说。 “力钦!作为掌门人,你必须复派。” 说着说着井长田忽地呛出一口血,瞳孔微微泛大,似乎在与死亡做最后一次的挣扎,对这凡尘进行最后一次的留恋。 喉结跳动,是他在用尽所有气劲,在撑住最后一口气,他缓缓贴在扈力钦耳朵上,声音如蚊喃且断断续续地说着:“琅琊仙刀,北冥扈长耘” 似乎是把这一生最后一句话说好了,井长田不再挣扎,不再强撑,不再留恋,进行了人生最后一口吐纳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井二叔!” 扈力钦脑海忽然涌出的画面是那么的美好,是那么的温馨。 曾经那个男子跟自己亦友亦父,曾经将自己当成亲子对待宠溺的井长田死了,曾经那个背着幼小的自己上山下山的井二叔死了,曾经那个教自己剑法的师傅死了,他是因为救自己才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伤痛牵动了适才的内伤,热血忽地往头顶涌,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正当苟一勃微微露出得意之色时,两抹青色身影飘然而至,原来是葛贯亭与萧虹仙二人,葛贯亭心忧扈力钦,急忙蹲身查看扈力钦伤势。 而萧虹仙双手抱着酥胸,冷冷说道:“真是好巧,又见面了狗一搏!” 苟一勃神色微变,略显惊慌失措,张望了一下四周,心中一凛,道:“你这臭丫头是不是太闲了,到哪都能看到你。” 萧虹仙小声对葛贯亭说道:“带着扈力钦先走,我垫后。” 葛贯亭略一迟疑,蹙眉点了点头,关切道:“你一定要小心。” 萧虹仙淡淡一笑,正色看向苟一勃,挑衅道:“狗一搏,你若有本事便跟我来。”说罢,轻盈身子飘荡而起,葛贯亭背起扈力钦循着萧虹仙足迹追赶。 苟一勃犹豫道:“这丫头又有啥诡计,还是危言耸听,吓唬于我。”说罢,缓缓迈出步子,跟了上去。 刚用轻功追了一阵后,却失去了那三人的踪影,陷入前面迷林之内。 灌木树林深处,一片黑幕压得更深,足以让深陷其中之人喘不过气来,苟一勃缓缓放慢脚步,耳畔一阵阴风骚动,猛一转身,几淬蓝绿色的磷火在阴风中摇摇荡荡,甚是吓人。 苟一勃老脸拉地老长,绷紧脑神经,枯掌掌心中蓬起一团黑雾,在黑夜中似乎显得异常渺小。 忽地,两棵刺柏不约而同地向着各自相反方向漂移,封死了前面的去路,一下子苟一勃竟然被死死地阻挡在方格之大的位子内。 苟一勃老脸微怒,愠道:“这点雕虫小技还想困住老怪我吗?”说罢,一掌随便朝一个方位扑打。 刺柏不知为何晃荡出一淬磷火如猛虎似得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苟一勃枯掌上的一蓬黑雾亦随之拍向那幽幽磷火。 磷火火舌飙出一根碧血银针直直射透了枯掌掌心,掌心俨然出现一道血淋淋且清晰可见的血孔口,孔口汩汩淌着鲜红的血液。 瑟瑟发抖的手掌掌心血孔缓缓泛着青黑的烟,苟一勃调匀气息,且用尽内劲迫出针毒。 他恨恨地骂道:“臭丫头,竟然用了噬嗑针,还在此地设下奇门遁甲术之中的鬼遁。” 说罢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单指起乩,身子浮沉涌出如泉水般的水泡,越涌越多之下后,瘦小的身子完全被水泡淹没形成一条水蛇腾身见缝便钻了进去。 第七十九章 鬼遁 磷火彷佛察觉了什么异动,幻出一只身形巨大的骷髅鬼,一只大脚结结实实地踩了下去,尽是踩中了水蛇七寸之处。 水蛇挣扎之时吐出一串水泡,水泡升腾半空,饶是在半空串成一个骨瘦嶙峋的老人儿,不是被气得半死的苟一勃又是何人呢? 苟一勃气得嗷嗷大叫,声音尖锐刺耳,道:“好个鬼遁阵,竟然连我的「水遁术」都破不了,没想到那小妮子竟也学会了噬嗑玄术中的鬼遁阵术。” 话语说罢,苟一勃双掌蓬起黑雾,狠狠地拍打了过去,原来这也非是破阵生门,两根银针如闪电一般射了过来。 “啊”地惨叫一声,苟一勃双眼被射中,幸而射出的并非是碧血银针,而是普通的银针,故而没有射穿他的脑颅。 “这是谁的声音?” 萧虹仙嘴角微微逸出得意之色,道:“看来狗一勃没有破阵,反而身受其害。” 葛贯亭心下一咯噔,蹙眉道:“不必伤害他生命,只要困住他,不由得他作恶便好。”顿了顿,他看向萧虹仙。 只见萧虹仙微微收起方才催动而出的磷火的秀掌,她轻轻用手背擦了擦额上几滴汗珠。 葛贯亭心中莫名一阵狂跳,白脸微微泛起红潮,问道:“好厉害的阵法,仙儿姑娘果然是足智多谋啊,不但精通五行八卦,亦通晓奇门遁甲,贯亭望尘莫及。” 萧虹仙闻言抬起螓首,与之四目相接,嫣然一笑,柔媚陡生,道:“哪有!你也很厉害,年纪轻轻修为甚高,且文武双全,诗词歌赋无不精通,哎呀!这互相夸奖好没意思,以后有时间我也可以教你五行奇门之术,这些也都是天巫婆婆教我的,其实这些东西不止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的。” 葛贯亭微微点了点头,笑道:“是啊!那我也要好好讨教才是!” “尔等快快交出扈力钦。” 一袭血黑之衣屹立在粗大的枝干上,衣摆在风中猎猎舞动。 由于黑夜,看不清模样,只是看着一团黑影立在树干上,一双点漆且精光四射的眸子如鬼火般摇摇荡荡。 那个黑影宛如夜晚守夜的猫头鹰,又彷佛血色蝙蝠在黑幕中给人一种可怖地嗜杀之气。 葛贯亭下意识抱起昏沉不醒的扈力钦,绷紧全身上下的神经,一脸毅然,似乎怕人家抢走他身上宝贝似的,萧虹仙心中陡生不祥之感,轻转脚踝,微抿朱唇,紧蹙淡眉。 那团黑影见两个人毫不应答,如雷霆般迅猛而坠立于地面,此刻看清了他的模样,那张面目丑陋不堪,有一半的脸尽是扭曲变形,仿佛是一只蜥蜴紧紧与他半脸血肉相连,红肿之色渐成暗黑,直直让人恶心作呕,浑身上下毒气逼人。 他正是当日欲害萧虹仙并且与萧雁裘沆瀣一气的黑影毒人。 “又是你这丫头,上回若不是那公子哥挺身相救,你早就化作一滩碧血,岂有如此逍遥。”说罢瞥了一眼昏沉不醒的扈力钦,道:“只是上次是为了乾坤石,这次是为了扈力钦吧。”说罢,他似有似无地睨向葛贯亭,仿佛早已经对他了如指掌。 他再正眼望了望萧虹仙一眼,这清丽美丽的容颜,总是让他心中生出莫名的怜惜之感,他只当是错觉。 萧虹仙非常厌恶他如鬼魅般的眼神,不怒反笑道:“呵呵!前辈既然是高人,何必为难我们这几个小辈呢?” 黑影毒人毫不在意,冷冷地说:“丫头,巧舌如簧这招对我没有任何作用,谁挡我者谁死。” 义愤填膺的葛贯亭用腰带将扈力钦绑在自己背上,并且站在萧虹仙面前,凛然道:“有事冲我来,莫要找仙儿姑娘麻烦!” 萧虹仙闻言,心中如蜜罐被打翻了,甜感横流,心中喜悦难以用言语表达,只是她俏脸上轻轻一笑,笑如昙花生艳,无比美丽动人。 “好小子,够爷们,但这时候逞英雄,怕你是活腻了!” 黑影毒人如鬼魅般地身影向葛贯亭逼近,张了张爬满血筋的手爪,如秃鹰爪般敏捷勾向葛贯亭的脖颈。 葛贯亭身躯不知何时罩上了一层如金辉般的祥光,一道上善灵力凝于双指之中,并且反手扣住了黑影毒人来势凶猛的手腕。 “这小子不是中了「食蚁蛊」吗?何以学得「上善九道」,仅仅几日光景,竟然到了‘长育’境界,不可思议,莫非此人真是乾坤转世不成。” 黑影毒人眼中略过一丝丝杀机,金辉覆掌,隐隐拍击在葛贯亭胸下三寸,葛贯亭受掌踉跄后退,急聚发散的上善灵力护住澎湃翻腾的另一股侵体的上善灵力,他心中微微诧异,暗道:“此人竟然会「上善九道」,已臻至‘至柔’之境。”想罢,口中呛出血红黏稠的血液,顺势流到下巴便分叉如链子断裂了般。 萧虹仙自是不会坐视不理,早在葛贯亭中掌之际,从他身后飘然而出,如穿花蛱蝶般,双掌碧光熠熠,轻柔如媚,变化多端。 可惜黑影毒人毫无耐心,早已生得速战速决的心思,不然颇有意愿与之过几招,他招招出手狠辣,快如闪电。 与此同时,一只血蟒从他袖子钻出,张开血盆大口,饶是吓退了掌风碧芒,血蟒尾翼重重一扫,如鞭子般狠狠抽打在萧虹仙手臂上后,又钻了回袖中。 萧虹仙踉跄退了数步,按着手臂,淡绿袖臂上早已多了一道血痕,为绿臂增添了抹妖艳娇滴之色。 黑影毒人从鼻子中重重“哼”了一声,大有不自量力之意。 谁知一抹青衿大喝一声,猎猎飘动,祥光如罩,身躯若钟,金辉如磅礴大雨朝黑影毒人天灵盖倾泻而出。 黑影毒人似乎毫不在意,双指一凝金辉如针,先是刺破葛贯亭如罩的祥光,血蟒一口尽是吞掉了磅礴的金辉,一滴不漏地被吞进了蛇腹之内,蛇腹金光大绽,耀眼的金芒让葛贯亭直直睁不开双目。 却是在这一个空挡,黑影毒人嘴角逸出丝丝诡异奸笑,拂袖一荡,三支银灰色的长针从袖中荡漾出来射向葛贯亭。 “仙儿!” 葛贯亭一声大喝,一抹淡绿色毫不犹豫地挡在了他身前,护住了自己。 就那么一刹那时间,自己的脑海那些久久未有异动被雪藏的记忆碎片被拼凑在一起,他肯定那脑海的笑语嫣然的绿影是她,肯定是她。 忘记了她的人竟然是自己,她却为了救自己,冲到自己身前,用她娇小的身子护住了自己。 他抱住了她早已失去平衡的娇躯,葛贯亭单掌用上善灵力为萧虹仙迫出体内的毒针,催动脖间璎珞,璎珞绽放着金芒祥光,将两个人牢牢包裹在其中,就像一个透明的金钟里坐着两个相互依偎的男女。 是什么窒息了空气凝重的露水,又是什么让时间静静流淌在这美好的一刻,不知何时,两颗心变得生死不离,紧紧相依,任谁也分不开。 三枚长针破体而出,渗着汩汩血珠,它无声无息地躺在草地上,将一根不起眼的小草染红,它在懊悔自己伤害了无辜的小草,给它带来斑斑血迹吗? 扈力钦早已被黑影毒人抢了下来,而葛贯亭全然不知,心系着怀里的萧虹仙。 萧虹仙似乎忘记了身上的痛楚,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心中甜蜜喜悦,毫不后悔方才的举动,就这样静静躺在他的怀里,这辈子足够了。 黑影毒人单臂将扈力钦的身躯夹在腋下,一双如鹰眼般的眸子怔怔盯着这少年这少女出神,再定睛凝视着那泛着金光的璎珞,一下子他的目光不再有杀伐,不再有怨恨,不再有诡计,柔和的目光似乎很久没倒映在他早已伪装的眸子里。 他嘴里反复念着:“仙儿!仙儿!” 这个让他毕生难忘的名字! 耳边回荡着伊人的柔媚话语:“青梅一颦,竹马幽,凤凰比目不老颜,璎珞缚身心印印,朱佩系腰情栖栖,情难忘,意犹在,白首携影到黄昏。” 第八十章 忆起 绿荫斜阳下,黄昏时分,暖阳如残血般将每一片朵染红。 一抹殷红色的残阳挂在西山上,原本湛蓝的天空在夕阳的辉映下呈现出红烧天边的瑰丽景致,那如火焰一般嫣红,又彷佛美人的烈焰红唇,娇艳动人。 虬枝绵延伸长开来,如巨龙的爪子惟妙惟肖,千年大树下,草地上安逸闲适坐着一男一女。 “青梅一颦,竹马幽,凤凰比目不老颜,璎珞缚身心印印,朱佩系腰情栖栖,情难忘,意犹在,白首携影到黄昏。” 只听这么一位雪肤花貌、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女子,轻启朱唇吟道,她的声音又柔又媚,说不出的好听与婉转,直直把一旁的男子听得身心酥软。 那蓝袍男子清癯俊容、眉宇间荡漾着徐徐柔情,笑意正浓,他集优雅、英俊、清润于一身,漆黑的眼眸下,独独倒映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 他环抱着这个美丽女子与之同坐在软软的草地上,呼吸着清新的芳草味儿,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光,柔柔地说着:“以后我们每天来看黄昏,带着我们的孩儿来好吗?” 说着说着,他的眸子浮现着这美好的画面,心中无比欣喜,只听耳边伊人颔首道:“好啊!以后我们带着我们的孩儿来看黄昏,一辈子白首到黄昏。” 一股柔情蜜意,将这对男女燃到最高潮,夕阳金辉流淌在他们的身上,阳光洒在他们的脸庞上,他轻轻吻向这个美丽的女子,浅浅地吻着,吮吸着她香唇里的玉津,深深地流淌着是他们的浓情蜜意和地老天荒的誓言。 金芒大盛,璎珞和朱佩不约而同地从这两个人手腕和腰间分别飘浮起来,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朱佩深深地嵌在了璎珞上,二者合二为一,同时迸发出耀眼夺目的金芒将这对沉浸在爱情里的男女照亮,彷佛在祝福着这对有情人。 这清晰的记忆,这鲜活依稀的画面是何曾刻骨铭心,是何曾让自己难忘,甚至于是他屡次徘徊生死边缘的勇气与信念,一个美丽的女子此刻印在他的眸子里,只是此刻的眸子不再像当年那么清亮干净,充满着正直与激情了。 萧虹仙忽然环抱住葛贯亭的脖子,缓缓附耳说道:“快!我们闯进鬼遁阵里,不然再晚一步便来不及了。”说完后,她不禁秀眉拧成一团,一声痛‘哼’,怕是激动之下牵动伤势,令毒素运行的更快。 葛贯亭经过一番地心里挣扎,牙关一咬,无奈地瞥了扈力钦一眼,一把横抱起萧虹仙,径直跑进了灌木林深处。 他跑了一路,已经陷入了重重迷阵之内,找不到方向,突然萧虹仙强压住伤势,缓缓说道:“鬼遁术是结合了八门五行排列,就算是一等一的散仙也不敢妄自闯入,贯亭!你切勿急于破阵,否则不小心触动机关,误闯死门,必然有去无回。” 此刻两个人已经被一排排刺柏围成一团,无出入可寻。 萧虹仙嘤咛一声,朱唇上沁出一道黑血,葛贯亭看了饶是慌张不安,缓缓将她放到草地上,自己蹲下身子,用胸膛给她依靠着,星目望向她肩上的那三个血孔,还时不时地沁出黑血来,心急如焚道:“这个毒得吸出来,不然剧毒会攻心的。”说罢,他缓缓将手伸出。 “没用的,毒已经渗到其他地方了,这是芏教的‘玉漯砂’,此毒毒性强烈,若非是唐门圣手或者芏教教主鹰王亲自解毒,就算华佗在世,也回天乏术。”萧虹仙用尽浑身气力抓住他的手臂,娇颜煞白,毫无血色。” 葛贯亭双眼通红,对萧虹仙的话置若罔闻,近乎粗鲁地反手扣住她如雪藕般的手臂,抿嘴道:“对不起,贯亭得罪了。”他轻轻撕开早已和伤口相黏的领口衣衫那刻,仿佛想起了当初自己被父亲毒打时,萧虹仙也为他处理过后背血淋淋的伤口。 这些画面恍如昨日发生似的,一页一页、一段一段的过往如洪水决堤般泛滥在自己脑海里,翻腾汹涌,不停地敲击在自己胸间。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葛贯亭看到那肌肤如雪、嫩滑如玉般的香肩上多了三个汩汩冒着黑血的血孔,心中无比疼痛,他的双目不禁发胀发痛,血丝满布眼膜。 他二话不说、毫不犹疑地将自己的嘴覆在那三个血孔上面,当肌肤、当香肩被温润的嘴唇触碰时,萧虹仙原来煞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潮,心跳如麻。 看着他的唇口吮吸着自己的香肩上的三处伤口,萧虹仙笑靥如昙花灿放般美丽动人,明眸流转,望着葛贯亭认真专注的神情,她在想自己何时对这个较真呆傻倔强的少年情根深种呢,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可能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不问何曾动心。 她多么希望时间就静止在这一刻,一刻的永远,她此生足矣。 葛贯亭反复吮吸,又反复吐出几口黑血之后,才停止下来,拿出一个小瓷瓶,那是萧戊曦给他的「玉沂清风散」,倾倒在伤口处的药粉瞬间渗透进血孔之内,吸收甚好。 他将纱布轻轻为萧虹仙缠包好伤口,顺便连同她手臂上的伤口也一起包扎了,细心如致、极尽温柔。 当他为萧虹仙穿衣服时,无意间瞥见淡绿色的抹胸布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她的双峰隆起之处,这才想起男女大防。 葛贯亭双眼陡然闭了起来,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她,白脸上红潮泛滥,他冷汗兀自冒出,歉然道:“男女授受不亲,记得当初你被蝎子咬伤时,我也没有这么冒犯过,可是如今的葛贯亭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的礼教了,你的命比一切礼教都重要,不过,贯亭确实冒犯了仙儿,仙儿清白之身就这么被我玷污了,对不起!仙儿!” 说着他颇为自责地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自己脸上,清秀的脸颊上陡然印出一个五指的巴掌印。 萧虹仙缓缓起身,徐徐从他的后背环抱住他的身躯,喜极而泣道:“你终究是想起我来了,你还是想起我来了,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么见外,还记得‘情之所终,缘之所属。乾坤浩浩,化石成金,郎莫忘乎,有缘相见’吗,我那时候的意思是我爹爹飞鸽传书催我回去,日后有缘我们必定能相见,仙儿并非为了乾坤石才接近你保护你的,是因为我的心离不开你了。” 葛贯亭心中大恸,通红的眼眸早已止不出流出几滴清泪,这泪一连串地滴在了萧虹仙的手背上,是温热的。 他缓缓转过身子,放下任何顾忌将这柔弱又坚强的女子紧紧拥入怀里,毅然道:“我不该顾虑那么多,真要如阿印说得‘去他妈的顾虑’,去他妈的顾虑,去他妈的乾坤石,去他妈的父命难违,去他妈的一切的一切,只要此生葛胤有仙儿,死亦何惧。” 第八十一章 衷情 磷火在四周辉映,似乎在祝福他们。 “胤哥哥!以后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嗯” “你刚才好傻,如果你也中毒了怎么办?” “别忘记了我体内有乾坤石,百毒不侵,但是如果我没有乾坤石,我也会为你吸毒的。” “因为去他妈的一切,包括生命!” “那不行,如果你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好!我们都不会死的,因为我们都是善良和可爱的人,上天自会庇佑。” “我从来都不信天不信命,只有你这个葛书呆子葛木头才信呢,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们要自己去保护自己才对嘛!” “好好!你说得对!” “等等,胤哥哥!先别走,这里左前方是坎位的死门,我在这埋伏了一只骷髅鬼和一枚碧血银针,右前方是离位的生门,你就往右边走吧。” “恩恩好!对了仙儿!什么是鬼遁,什么是生门死门啊?” “奇门有八门: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这是按照八卦排列而成的,每一个门除了生门以外,都有一道险,如若你走对生门三次的话,自可寻到出口,至于那个险都是用碧血银针,也就是天巫番外门的噬嗑针幻变而成的幽冥灵鬼,当然地形也很重要,此处是接近坟地的密林,树木自可作为路障,坟场便是数万冤魂骷髅的聚集地,此处阴气最盛,摆下这鬼遁阵自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苟前辈也不是个坏人,只是见解不同罢了,不至于用此阵困死他吧。” “我就知道你又顾虑到其他人了,哎呀!这个鬼遁阵必须在黑夜阴气最盛之时及阴气最重之地才能使用,若是明天太阳出来了,这个阵法就会消失啦!所以你呀!不必那么担心!” “好吧!我不是顾虑其他人,我只是不想徒增杀戮罢了,你以后如果是我葛胤的媳妇儿!那你也必须给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哼!你以为我是魔道中人哪,好你个木头,竟然这么说我,以后我都不理你了哼!” “好吧!我知错了!别气啦!你是仙,我是魔好不好?” “我不要,我们既不是魔,也不是仙,我们是平凡的人,自私追求个人幸福的凡人。” “仙儿!你伤口还痛吗?” “还好吧,只是有点痛而已,浑身没力气,又不能动用气劲。” “等我们出去了,我们去找解药。” “咦!你不担心你们家的扈狸头啦!” “不用担心啦,既然都是狐狸了,那还怕什么吗?你们两个都是聪明机智的人儿,现在天不大,地不大,你最大,一切都以你为重!” “真好,等这句话,已经等了好久了,胤哥哥!让我们忘记一切,自私一次好吗?” “一切都听仙儿的!” 刺柏浮动,骷髅鬼在林间跳动,一位青衿少年背着一位淡绿衣裳的少女,少女紧紧环抱着他的脖颈并且为他指路,一起行走在迷阵密林之中,杀伐之气全无,时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声,一片温馨,一阵甜蜜与幸福。 ※※※ 天蒙蒙亮,东方的天空,随着繁星皎月渐没,早已不见其踪影。 就算没有月亮和繁星,黑幕也猖狂不了多久。 天空从灰黑色的变黄、变红、变紫,渐渐地在地平线附近裂开一条缝隙,一会儿,缝隙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宽,同时越来越亮。 几道霞光射向天空,忽然一弯金黄色的圆弧,在辽阔的天空中,冲破晨曦,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了一轮太阳。 早晨太阳很温和,它将金灿灿的光辉洒满大地,也洒在林中的一对男女,青衿少年倚靠在树身上,他的双腿上躺着一位清丽美丽的少女,她匍匐在少年的腿上熟睡着。 青衿少年轻轻拭着她柔顺的秀发,双腿不敢动弹,生怕吵醒这个熟睡的少女。 “葛公子,仙儿!你们原来在这呢,我都找你们一晚上了呢。” 忽然传来一阵叫声,打破了这种安谧闲适的宁静。 萧虹仙缓缓张开双眼,按了按自己隐隐发痛发麻的肩膀上的那伤口,这才发现自己趴在葛贯亭腿上睡了几个时辰,一方面担心他脚血液不循环,又一方面怕让萧戊曦看笑话,苍白的脸微微红润,是幸福滋润的吧。 “对了!戊曦姑娘!阿印呢?” 萧戊曦似乎没有察觉出萧虹仙有啥不对的,‘哦’了一声,缓缓回答道:“昨晚他怕我危险,让我回去休息了,自己行动去对付苟一勃,然后我便在原地等了好久,没等他回来,所以我才来寻找你们,找了几个时辰才找到你们。” 葛贯亭蹙眉道:“戊曦姑娘!你医术了得,能否帮仙儿看看,她中了芏教教主的‘玉漯砂’。” 萧戊曦望着葛贯亭焦急的表情,再看了看萧虹仙那难得流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心里大概明白了些什么,点了点头,走到萧虹仙身旁,而葛贯亭见萧戊曦要为萧虹仙褪去外裳查看伤势,非常自觉地走开,并且解下自己的青衿衣衫将两个人四周围成一团,以确保两个人能安心的治伤。 这微妙的细心举动,更是被萧戊曦看在眼里。 萧戊曦一边轻轻解下萧虹仙的外裳,露出了那如羊脂白玉般白皙嫩滑的香肩,一边带着笑意,打趣道:“看来仙儿很高兴,终于赢得才子心啦,葛公子还真得很细心啊,以后如果仙儿嫁给这样的谦谦如玉、才华横溢、细腻温柔、不失正直老实的少年,这倒是一件佳偶天成的美事啊!” 这把萧虹仙说得俏脸上红潮泛滥了,她嘟起嘴,佯装不悦道:“什么嘛?是他恢复记忆了,哪有什么佳偶天成的好事,你把这木头说得那么好,要不你嫁他得了,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小傻瓜、大木头,我才不会嫁给他呢,还有曦儿姐何时学得狄猴头那些泼皮无赖的话了,什么赢得才子心?” 虽然嘴里说着许多的不情愿,但是眉开眼笑,难以掩饰的喜悦,带着俏皮的神情,似乎这些话都说进她的心坎里,她也不忘打趣萧戊曦来。 后面几句话说得萧戊曦怪不好意思了,玉容微微羞红了起来,嗔道:“好呀!说什么呢?我只是实话实说,好端端地干嘛说狄大哥啊?” 萧虹仙一声痛哼,眉头蹙得更紧,原来是萧戊曦不小心按到了她手臂上的伤口,萧戊曦满脸歉然道:“你手臂也受伤了?”说罢,她帮萧虹仙依次解开两处伤患之处,怔怔惊讶道:“哎呀!这毒怕是已经深入奇经八脉里了。” 葛贯亭闻声,不知情况,但心中又着急,下意识要转身时,又慌张回过身子来,问道:“仙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 俄而,萧戊曦与萧虹仙并肩走到葛贯亭身边,萧虹仙手臂和肩上显然是重新包扎过了伤口,同时萧戊曦用了普什宗特有的外功推拿迫出了不少毒血,短暂性控制住了毒性。 只见萧虹仙踮起脚尖,将那件青衿披在了葛贯亭肩上,葛贯亭整理好自己的着装后,转身问道:“戊曦姑娘!仙儿体内‘玉漯砂’能解得了吗?” 萧戊曦蹙眉回答道:“该做得都做了,丹药服用了,外功也推拿过了,如今必须找到唐门的解药,这玉漯砂是出自唐门毒功研制而成的,所以必须服用唐门特有解药‘落沙酒’加之梵音宫独门圣药‘碧雪凝香丸’去除仙儿体内的部分毒性,但是在余毒未完全清除之时,所有内劲都不得动用,以免毒性攻心。” “唐门?唐门现任少门主不是唐柯那混蛋吗?听说大家给他一个封号‘辣心毒手鬼面公子’,用毒奇,手段狠,心肠毒。绝不是个好对付的小角色。”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萧虹仙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人物隐隐担忧起来。 葛贯亭何尝不知萧虹仙担心的是自己,怕自己对付不了狠毒的唐柯,他兀自握住了她发凉发寒的柔荑,想将自己手掌心的热度传到她手掌上,温暖她,让她感觉到自己是毫不畏惧的,他的眸子里多了两撮充满旺盛的生命力火焰,道:“仙儿,为了你,就算那个人有多厉害,就算唐门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必须去。” 萧虹仙心下一暖,缓缓握紧他的手掌,十指相扣,嫣然一笑,那笑容充满了满足,有了这句话,似乎一切都不必惧怕了。 两个人颇为默契地各自目光寻上对方的眸子,四目对望,相视而笑,彷佛眼里只有对方。 第八十二章 老怪 “那我先去找狄大哥去吧,葛公子你且照顾好仙儿!”萧戊曦似乎不希望打破这两个人默契似的四目对望,放低音量,缓缓说道。 由于声音很小,以至于两个人都没有听明白,而兀自沉浸在两个人甜蜜的世界里。 萧戊曦捂嘴偷笑,不再说话,缓缓走到坡地坟头方向,心道:“十指不可分,相看两不厌!若是我能找到这样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那我不是此生足矣了吗?”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两个人的身影,一个是曾经对她施予援手的师兄扈力钦,一个是这段时间陪伴自己、保护自己、关心自己、给自己快乐的狄印,似乎她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抉择了。 “曦儿!让我好找啊!” 萧戊曦闻言转过身,原来是那个憨厚调皮的淳朴少年狄印,壮实的身子如坚挺标杆似的站在坟头林立之中,一脸倦态,虎目含笑,似乎遇到了一件让他忘记疲劳的事情。 他缓缓走来,不知道为何,萧戊曦心中莫名紧张,一颗芳心缓缓加快了速度,一双白皙纤手不由负于腰后,手掌心上不时沁出香汗来。 她微微抿着嘴,莞尔一笑,如春风拂面般清新淡雅。 狄印身子斜背一个包袱,双手叉着腰,哂道:“还好你没事呢,对了!贯亭和萧女诸葛大小姐如何?” 萧戊曦应声回答道:“都没事,只是葛公子恢复了记忆,记起了仙儿,还有就是仙儿为了救葛公子身中唐门奇毒,所幸得是已经压制了毒性。” 狄印似乎对葛贯亭记起萧虹仙更感兴趣,笑道:“嘿嘿!是嘛,记起就好,如今他们关系肯定不错,小小奇毒奈何不得他们的,真爱无敌啊!况且女诸葛那么聪明,用如此迷阵困住那狗一搏,更是让人刮眼三看。” 萧戊曦‘扑哧’一笑,饶是被狄印的言语给逗乐了。 狄印见萧戊曦如此反应,冥思苦想,挠着脑袋,疑惑道:“难道是我说话说错了不成,没错嘛!不然就刮眼四看五看,咦!我记得好像葛木头说是三看来着。” 萧戊曦应声点头,道:“不管是几看,你就是佩服仙儿不是吗?这就足够了,有些华丽的词语如果不能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感受,再用得如何才思敏捷、如何无比正确,也只是一句空虚无用之语罢了!” 狄印眼前一亮,心中甚是高兴,彷佛找到平生知己似的,双掌相击,附和道:“这话说得妙极,我就是不喜欢那些穷酸狗屁之语,说得直溜又好听,但是没有一句话是贴己和真心话,好不恶心死人,我拜入北苍派多年,这种溜须拍马之人比比皆是,真是让我厌恶至极,恨不得赏他几个嘴巴子,看他要不要说句人话来。” 他边说,双手不忘比划,一见自己说得话逗得萧戊曦咯咯直笑,心中更是高兴。 被人肯定被人欣赏的感觉让狄印有一种飘乎乎的感觉,他缓缓说道:“但是嘛!虽说葛木头说话常常是那些古文,但是葛木头这家伙喜怒都在脸上,说话正直不虚伪,所以我才喜欢听葛木头的教诲,其实他说得话有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至于力钦嘛,这家伙看起来挺内向,性子沉稳冷静,他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出一些让人忒服气也中听的话,他是靠谱的实在人,虽说年纪比我们都小,但是他见识多,这名门大派子弟就是和我这乡下小子不一样。” 萧戊曦闻言,缓缓说道:“其实力钦师兄他是个比较有想法的人,他有理想有抱负,做事有分寸、有原则,不极端,但是有时候很怕他会被复仇复派之事逼得喘不过气来,不管做知己做朋友他是真得值得一交的。”说着这话,眉目流转着隐隐忧虑之色,后变成了赞赏之色。 她忽然望向了狄印,美目流露出淡淡欣赏,道:“其实狄大哥你是个老好人,也是很实在的人,有时候乡下小子不比那些名门大派的公子哥差多少,我从小身旁就围绕着那些名门大派的公子少主诸如此类之徒,他们无不自命不凡、仗势欺人,特别是我堂哥萧戊光,他是我剑尊门萧氏独生嫡长孙,爷爷甚是疼爱他,他便养成了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德行,还不如生长在乡下田野自有那种闲适和淳朴,所以狄大哥你很好啦,不需要和其他人比较。” 狄印被人夸奖,黑脸微微一红,颇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憨然笑道:“嘿嘿!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啦,其实我这个人很简单,就是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就对谁不好的,我老爹说过:做人要厚道!” “嘿!好小子,你若厚道的话就不该帮那臭丫头一起整瞎老怪我的眼睛。” 二人循声转过身子,赫然发现立于坡下那个身子瘦小的老者,一头白发乱成一团,随风飘展。 而他双目紧闭,两条可怖的血线如两行血泪似的挂在双目下方,早已被风干的殷红血液彷佛两条瀑布顺流直下,穿过皱纹横生的两颊,若是在晚上,定能吓死几个人,以为这是从坟墓爬出来的冤魂。 他不是昨晚困在鬼遁阵、被射瞎了双眼的苟一勃,又是何人呢? 狄印即使头皮发麻,双腿发颤,虎目瞬间闪过一丝丝怯懦,但他还是主动站在萧戊曦面前,长臂一伸,颇有男子气概地护住她,咽了一口唾沫,强装镇定,干干发笑道:“哈哈!谁害你了,我顶多扔个蜂窝给你罢了,是你不小心跳进别人的陷阱,还怪得了我吗?” 苟一勃干皱枯槁的手掌腾起如水涡似的浓雾,冷冷道:“我不管是谁害得我,总之你这小子肯定有份,就是逃不了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狄印丢掷包袱于一旁,双臂一展,挡在了萧戊曦面前,将胸膛正对着苟一勃,一身虎胆尽显英勇,毫不畏惧,大喝道:“要么就冲我来,不要伤害曦儿姑娘。” 苟一勃双耳微微颤动,彷佛已经洞悉了一切,冷然道:“好小子,你还算个大丈夫啊,不过英雄救美这事得有点本事的人做得起,你抡起拳头都打不着我,你说我能说放就放这丫头吗?” 狄印厉啸一声,抽出缚于腰间那把由郭大成遗留下的三板斧头,这三板斧不算很重,只见三板斧斧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龙,不由泛发着湛湛血红之芒。 第八十三章 金雕 强大的戾气顺着狄印手握手柄徐徐钻进了他手臂的筋络内,他双瞳猛然一赤,抡斧一挥,一声凄厉的龙吟在那一刹那间响起,竟然生生地劈散了苟一勃由双掌击来的那团黑雾。 苟一勃虽然双目已盲,催动体内真元,亮起神识,只需神识一扫,便是洞察了眼前这一切,他脸色大变,面露诧异,喃喃自语道:“死灵屠龙斧!” 狄印似乎已经无法控制那把三板斧,只是觉得体内精血不断被其蚕食而去,一股强劲的戾气似乎是在扭曲他的魂魄,耳畔响起一段又一段可怖的悲沧龙吟,仿佛在向他纯朴清澈的灵魂诉说着它们的冤屈。 ‘噗通’一声,狄印忽然重重一跪,撒手甩开那把犹如魔怔般地三板斧,颓然躺倒于地,彷佛自己身体所有的气力都被它抽空似的。 苟一勃微微露出丝丝诡异的笑意,缓缓靠近狄印。 而狄印似乎已然精疲力尽,满脸布满虚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一双虎目失去了生机,脑袋后仰,用那双尽露疲态虚脱地虎目望着蹲身而来的并且充满关切神情的萧戊曦,嘴里轻轻叫唤着:“快跑!” 他的声音很小,但从他脖间和两额爆起那如虬枝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是用尽浑身气力在说着那两个字,那目光逐渐演变成苦苦哀求般地眼神。 萧戊曦深深地读懂他的唇语和眼神所要表达的意思,心下暗暗感动,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他依旧挂念的是自己的安全,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海潮。 她挺身护在狄印身前,一双原本如春水柔情般的眸子,现下粼粼波动着,却是勃勃激昂的顽强不屈,她舌绽春雷道:“不许伤害他!” 苟一勃似乎没有一点点杀伐之意,兀自拾起那把三板斧,爱怜地抚摸着那把三板斧的斧身,干皱的面容微微流露着久违的苦涩与喜悦这样的复杂情绪,彷佛看到了自己最为尊敬和爱戴的人一般,那种神情如痴如醉如怜。 萧戊曦被他的神情深深震撼了,这个人见人恶的邪魔歪道竟然有护犊之情,心中莫名荡漾着一股别样的情绪,是可怜他,还是同情他。 “前辈,求你放了狄大哥,我愿为你治好失明双目,还望前辈也能以德报怨。” 苟一勃似乎被这话打动了,身子微微一颤,嘴角扬起得意之色,道:“除此之外,我要那小子当我义子,给我端茶送水,伺候老怪我一辈子。” 萧戊曦略一沉默,无奈地瞥了狄印一眼,微微颔首。 一阵狂风扬起,卷得风变色,遮掩住了夕阳余辉,风撕扯着少年少女们无助的心。 淡风轻之后,坟茔林立之中,早已失去了那一老者一少年一少女的踪迹。 许久之后,青衿少年挽着淡绿裳少女的荑手匆匆路过。 空气中早已弥漫着那淡风轻的戾气,孤独的坟碑上又重新立着一只倨傲的秃鹰。 ※※※ 素灰如洗、俊逸少年神情呆滞,他坐在民屋外的院落的石凳上。 忽地,禽类啸声响起。 在屋顶上立着一只雄赳赳的大金雕,一对柳叶削刀似的后颈羽翼,暗褐色的羽翼上多星星点点的白斑。 尖长有力的翅膀舒展开来,配合着它令人毛孔悚然的凌冽啸声,显得异常的威武霸气。 在阳光下,背肩部微缀紫色光泽更加明显,体型庞大,俨然便是谁家的坐骑,血黑色的头安上了一张灰白色的尖尖鹰嘴,一对犀利的鹰眼透着谨慎与冷漠。 倏忽间那只大金雕停止了啸叫,舒展开尖长庞大的翅膀,将两只利爪收到了腹部,一瞬间便飞掠而过,俨然望见它两只利爪抓着一头小狐狸。 它稳稳停在树冠上,猛张鹰嘴,就是一个血盆大口咬断了小狐狸半截的身子,接着它很快一口吞没了剩下血淋淋的残肢。 少年见到那血淋淋的一幕,双眼紧闭,脑海闪过同门弟子身首异处和父母双双惨死的画面,心中莫名恼怒,双拳紧握,放声长啸,声音掷地有声,回旋整个林子之内。 幸而这方圆十里,只有这一家民屋,似乎所有的怒气与怨怼,甚至那些压抑内心处无法释放的苦闷,一股脑从啸声宣泄而出。 “噗通”一声,素灰少年双腿沉沉一跪,扬起一层灰土,他似乎在像神明赎罪般,眼眶尽红,自责道:“爹!娘!孩儿不孝,不仅无力复派,而且害得井二叔为我而牺牲,孩儿就像那只小狐狸一样,被更强大的金雕吃掉,永无翻身之日。” “金雕食狐乃是它力之所及,狐狸若不失谋略,庞然大物又有何惧乎!” 身罩血黑之衣的黑影毒人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黑漆冷然的眸子却不知从何时隐隐流露出脉脉如秋水的眼波。 他看向那素灰少年,陷入无尽的过往回忆中:“力钦!曾经我也和你一样,作为名门之后、天之骄子奇谋相术无一不通,何不让人羡慕嫉妒,我当年意气风发、志高远大,立志光大本门,可惜惨受同门伐戮,几回徘徊于黄泉邪灵之境,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狐狸的智谋更需要有金雕敏捷速度,外力是非常重要的,当今神州,智谋可以让你运筹帷幄,高超本事和仙家宝器无不是为你成功锦上添花。” 扈力钦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站立了起来,徐徐道:“唐世叔!我爹生前和您是至交好友,也曾听他说过你当年如何被人迫害,如何重塑肉身,脱离人界,化身为邪灵之王,如何力挽狂澜,夺回唐门,成为芏教一代教主。” 说着说着,他看向了黑影毒人,长长吐了一口气,昂然说道:“恕小侄直言,唐世叔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和阴辣狠毒的手腕,一直都是被神州正道划为魔道枭雄之列,故您被神州正道封为邪鬼魔灵三首之一的毒鹰邪王,若是力钦与之效仿,岂不让六空派被蒙上邪派魔道的不世污名了吗?那力钦百年之后到泉下何以面对扈家列祖列宗呢?” 毒鹰邪王发出让人嗤之以鼻的冷冷笑声,笑声无奈中多了些讽刺,讽刺中带点凄凉,道:“呵呵,你认为这所谓正道是什么?是自命不凡的名门正派北苍派吗?别忘了郗氏父子是如何害死你祖父扈相农,是如何陷害六空派满门,更是如何联合其他正道门派绞杀死你的父亲扈长耕的?难道你眼中的正道仙派就是这些表面假仁假义,背地里机关算尽,为了琅琊仙刀,几次挑衅六空,甚至于不惜卷起正道内部的杀戮与斗争的吗?” 第八十四章 鹰师 扈力钦心中激荡着几股暗涌,脑海里那些挥之不去的画面如幻灯片般一页页地闪烁而逝,而每一个濒临死亡那不甘的眼神和每一个倔强不服输的神情都深深地印在了他自己的脑海里,那些所谓的正道的教条一直在束缚着自己。 而曾经的自己一直在塑造一个光鲜亮丽的名门之后、仁义少年侠客的英伟形象,而自己又得到了那些所谓正道人士的帮助吗? 答案是:并没有! 北苍派和魔教四大长老之一的苟一勃联手杀死父亲,而苟一勃又杀死了自己可亲可敬的井二叔,还有那个自称人界正道第一大派的剑尊门,有做任何的人道主义援助吗? 答案是:没有! 而是党同伐异、为了一举私欲襄助北苍派倾全席之力剿灭自己这个所谓的六空余孽,而仙道界的那些修道仙派呢? 梵音宫、逍遥门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更是以“世代私欲,他派无能为力”来搪塞自己父亲最后一刻的求救,南疆普什宗自己的师父竟然更是以‘生死幻灭、缘起缘灭、一切以道而生,因循乾坤之轨,顺其大道,方得正果。’诸如此类的冠冕堂皇、嗤之以鼻的借口比比皆是,那作为徒儿的,作为正派年轻一代的翘楚少年,能做的是什么?是高挂正道教条降幡旗帜,乞求保留全尸吗? 这个虚伪的正道面具,他戴累了。 他只是想维持祖宗留给他的基业,只是为了给自己的父母及本派弟子报仇而已,这些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和赖以生存的信念,为什么总是离自己这样遥远。 扈力钦心中几番挣扎和思考下,感觉很是不甘,对这些正道仙派的失望、对未来的茫然,难道自己作为正道子弟就不能用邪道的力量和智谋保派耀祖吗? 可笑的是,这些都是那些称雄的神州名宿和仙家前辈所规定的不成文条规吧。 思考了须臾,他终于开口了:“唐世叔!力钦希望拜在你门下,学得本事,寻回祖辈的琅琊仙刀,诛杀郗家父子,踏平北苍派,光复六空派,告慰扈家祖宗及那些为了六空派而死的忠心弟子的在天之灵!” 他双膝跪地,十分诚心诚意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额头上皆是泥灰,耿然道:“徒儿扈力钦拜见鹰师!” 毒鹰邪王难得阴沉冷漠的脸上露出些许喜悦之色,他用他那双爬满暗血色筋脉的手臂扶起扈力钦,笑道:“哈哈!好徒儿,我们既为世交,这拜师仪式能免则免,你还是叫我世叔,毕竟你如今还是普什宗的弟子,有时候这些荣耀是需要用你的手腕去争取和保护住。”说着他望了那一只金雕,续道:“知道我为何以鹰自诩吗?” 扈力钦似乎知道答案,但是他深知自己不该那么明白,他缓缓摇了摇头,只听毒鹰邪王款款道来:“鹰体态雄伟,性情凶猛,但是它忠心耿直纯粹,它以它野蛮残暴的手段保护住自己的巢,守住自己那一片天空,那一片领地,让飞禽追随于它,让走兽臣服于它,让人类惧怕于它,而作为人,能做到鹰这样的又有几个呢。” 他的眸子顿时变得迷蒙,空洞地让人难以琢摩,思绪彷佛神游到了遥远的过去,缓缓说道:“年轻时我师从神州第一仙道派逍遥门道阳真人,道号炎易,当时我的身份是唐门嫡长子,未来的门主继承人,原本我更是应该成为神州青年一代翘楚,可惜无论我如何天赋异禀,如何勤奋努力,我的恩师道阳真人都视而不见,他最为重视的徒儿炎丘萧雁裘现如今亦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而已,而他的四徒弟炎知萧雁枳又是如何助外人迫害同门师兄弟的,那时候我被所有人背叛抛弃,就连我的亲弟弟都背叛了我,就是为了唐门门主之位,死亡似乎在那个时候已经不太可怕了,只是当时我无法忘怀我那青梅竹马的爱人,可惜她也听信谗言,误会了我,当时我生命将尽,魂离肉身时,他们将我的肉身丢弃在高崖之上,任秃鹫啄食。” 说着说着他那眸子由前面的憎恨,变得清亮,暗涌激动不已的喜悦。 “可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年少时在大漠救得一只大金雕,它是鹰中之王,它是净火魔教教主的坐骑,自从教主死后,便被所谓正道之派囚于大漠,作为妖兽,它更是比人懂得知恩图报,若非是他救了我的肉身,我怎能魂回肉身,练得邪灵胎体,摆脱原先的肉体凡胎,所以我就是鹰。” 他用有着血红的指甲盖的指头指了指那只大金雕,金雕通晓人性,颇有灵性的悠扬啸鸣,仿佛是在说:“你是我的恩人,我救你是应该的。” “它是我炎易的兄弟,若没有它,我不可能得到如此的丰功伟绩。” 扈力钦紧蹙眉头,似乎被他动人的故事打动了,不敢插话,只是慢慢听他说着:“力钦!鹰是权力的象征,而你的心不能对敌人仁慈,我当年杀了那些背叛我的人,包括我的亲弟弟,把我弟弟的儿子培养成了一个狂妄狠毒、让神州正道所憎恶的败类,当然,敌人是有分两种:一种是对自己有帮助的,有着共同利益的那就是朋友,可以暂时放下小恩小怨,而另一种是对自己毫无价值的,杀之不可惜。” 毒鹰邪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然道:“你父亲是我平生最为器重的至交好友,若没有你的父亲,我也不能遁逃西域番外,他当年亦帮我不少,不然何辜被正道记恨不助不帮沦落至此呢,所以他扈长耕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以后我会当你为亲生骨血对待,将我毕生所学的仙邪道术和毒功奇门之术悉数传授于你,并助你寻回琅琊仙刀,光复六空派,覆灭北苍派。” 扈力钦无比激动,似乎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了一些,喜悦之情跃然脸上,抱拳道:“谢鹰师!” ※※※ 太乙山,千峰叠翠,丽肌秀姿,颇有窈窕美人姿色,令人陶醉。 前朝李太白游历至此,心驰神往,故而不吝笔墨,为其赋诗一首: “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 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 有时白起,天际自舒卷。 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 在太乙山下的丛林深处,翠屏帷帐,瀑布流泻,茅屋林立,岩峰而建的茅屋,屋顶早已长满了青苔,与这碧绿青山浑然一色,彷佛不做雕琢的天然而生。 茅屋右侧是三亩良田,左侧是流瀑倾泻而下的河流,只见河岸上高大的竹椅上端坐着一个红须、黄发、斗笠、蓑衣的老者。 一双手不显老态,只是多了几道皱纹,湿润饱满,他双目紧闭,垂钓于河中,这条河流深不见底,一片纯澈,不见任何杂质。 “嘿!我说淡老儿,你是不是就每天躲在这世外桃源,远离纷争。” 枯槁干瘪、瘦弱矮小的白髯老者走来,只见他双目合上,眼皮处泛着青绿的光泽,拍了拍他竹椅说道。 那个被称作淡老儿的的家伙张开眼睛,睨了睨白髯老者,悠然道:“是啊!自从仙魔大战之后,我净火圣教覆灭,老朽我便逃到这太乙山,就不想再走了,其实这样挺好的,这里至少没人指着你的鼻子说你是魔界妖孽,好不快活自在。” 说话的人正是魔界净火教四大长老之一的红须老朽淡一添,看上去已经年逾八旬有五了,实则比白髯老怪苟一勃虚长五岁,却看上去较之年轻。 苟一勃喟叹了一口气,道:“哎!淡老哥果然清闲,可是你别忘了净火教复教的使命。” 淡一添身子微微一晃,红眉突然一皱,沉默许久,道:“你说那个黑小子是我们复教使命!” 苟一勃拿过淡一添钓鱼竿,转动轱辘,卷起鱼竿丝,应声道:“是啊!那小子虽然资质欠佳,但他和‘死灵屠龙斧’有缘,况且他天生神力,是操控‘死灵屠龙斧’的不二人选,你也知道这‘死灵屠龙斧’是前教主的神兵利器,可惜已经尘封百年,至今都未有人能唤醒它,如今这小子能轻易释放出它其中的戾气,可见狄印这小子颇有魔根。” 第八十五章 赌局 淡一添摇了摇头,否认道:“老朽倒觉得这小子全无魔根,相反心性纯澈,是他用本身的那股干净且至圣的混元阳刚之气激发出这股戾气。” 他顿了顿,他微露笑容,道:“不过,此小子就是一根筋,倒是能为我二人所用,尽授所有魔功于他,他定能给那些所谓正道人士予于一击。” 苟一勃沉吟片刻,摇头道:“这可不行,他现在可叫我义父呢,栽培是必须的,其他容后再说。” 这时狄印与萧戊曦走来,狄印一脸不情愿,应了一声,道:“狗义爹!那个饭菜都准备好了,去吃吧。” 苟一勃突然拿出那把三板斧,递给狄印,道:“狄印!既然以后你就是我义子了,那我便传授你所有本事,你现在要做的事是--学会劈柴。” “劈柴谁不会,我会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狄印满脸不情愿接过三板斧,暗暗骂道。 淡一添捋了捋红须,道:“对了!苟老弟,咱们斗气都斗了大半辈子了,都没斗出一个胜负,眼下咱们都是就差一脚瞪进棺材里的年纪了,如果 再不决出一个胜负出来的话,别人会说老朽我和你不相伯仲,那就丢尽老朽的老脸,死都无法瞑目!” 苟一勃冷冷一笑,道:“嘿嘿!好啊!那让你死得瞑目,那就赌一局,想赌啥,老怪我奉陪。” 淡一添转了转眸子,笑道:“呵呵!老朽有一法子,就是咱们相继传授这少年毕生拿手绝学,让他去斗被太乙宫青松那老儿囚在太乙池的神兽貔貅,看看谁的绝学能支撑二十招而不败于貔貅,谁便胜。” 苟一勃嘿然一笑,点头道:“这主意敢情好。”说着他对狄印喝道:“阿印!你快给我去劈柴,隔日再听淡老儿的教诲。” 狄印白了那两老儿一眼,本来是很不愿去的,被萧戊曦硬推着,只听她小声呢喃道:“狄大哥这是绝佳的好机会,你听话快去啦!”狄印闻言只得点了点头,拿着那把轻如泡沫的三板斧走到山林深处去。 苟一勃老脸露出狡黠之色,挑了挑眉锋,笑道:“曦儿小妮子,你就给老怪我继续针灸穴位。” “砍砍砍!狗老头的绝学就是砍树劈柴吗?真是笑掉大牙了!看你日后怎么输给那红胡子老头。” 狄印边抡起斧头朝一棵大树树身砍来,不知为何连砍十下,树身依旧完好无缺,大树只是被震动摇晃,树叶飘零而落,奇怪的是那把原本轻如泡沫的三板斧,现在却重如千斤,他先将三板斧放到草地上,卷起袖子于臂弯处,依次呵了一口气于双掌掌心,然后双掌相叠摩擦后,手掌交握住三板斧的斧柄。 “呀呵!”一声,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举起三板斧,横剁而来,斧头硬生生地深嵌在树身里面,饶是在大树树身上砍出一道切口来,树身白乳汁从切口中泌出,奇怪的是没有一滴滴下来,而是尽数被吸进了斧身中去,刺眼白芒曜然绽出。 狄印用手背护住眸子遮掩住刺眼的白芒,啐道:“破斧头,一会轻一会重,跟郭大成那厮一德行。” 一股憋屈的闷气涌上脑门,狄印大喝一声,拳头生风,重影而来,一拳生猛如虎直击大树树身,“咔嚓”一声,大树剧烈晃荡,折成两半。 狄印虎目含笑,得意乐乎道:“哈哈!还是「北影神拳」来得厉害,什么破斧头嘛!”说着他嘬起嘴,哼着小调。 心之怡然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抽出仍旧深嵌树身的三板斧,他嘴唇微微嚅动,目瞪大如灯笼,神情愕然,定睛看着那三板斧,此刻的三板斧轻如薄布。 他将三板斧放在自己厚大的手掌上反复掂量掂量,令让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便是这原先明明重逾千斤,就连他这个具有天生神力与强大臂力的大力之士都勉强举起,现如今它竟然遭了魔怔似得轻若棉花。 任他绞尽脑汁也参不悟其中的奥秘。 夜幕渐渐遮住了天边那轮红日,转眼间已至傍晚,狄印肩上砍着两捆木柴径直走在林间小道上,心情甚是愉悦,唱着小曲悠闲走着。 茅屋里早已是灯火通明,袅袅炊烟从茅屋屋顶徐徐冒出,鼻子已然嗅到香喷喷的饭菜味儿,狄印早已放下那两捆木柴,在河边洗了一把手脸之后,回到屋内坐下,而淡一添和苟一勃早已端坐许久,满桌子的饭菜,有鱼头汤、清蒸鱼、小炒青菜等等,萧戊曦端着一盘肉末炒香菇款款走来,放到桌子上,坐了下来,笑道:“可以吃啦!” 狄印望着一桌可口的饭菜,赞道:“曦儿烧菜烧得比不葛木头差,真不错,哈哈,我都饿死了,我先不客气吃啦!” 说罢,刨了几口饭到嘴里,刚把筷头伸向青菜方向时,苟一勃一脸阴沉,举起筷子,拍了一下狄印手背,幸好狄印速度敏捷,很快缩回了手,骤然不悦道:“喂喂!死老头,你干么呢,要不要让人吃饭呢?” 苟一勃毫无怒气,放下筷子,淡定地责怪道:“吃饭是有规矩的,你小子不懂老幼有序吗?” 狄印呼出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心中不忿,用软绵绵地声音应道:“是是,你两位老人家先吃。” 淡一添淡淡一笑,道:“好小子!阿印明日你就随我习练,老朽的绝学便是「火六藏魔掌」,但是基本功必须打好,明日你就给老朽我帮助那小妮子洗菜洗碗、种菜还有钓鱼,对了,必须每天坚持不懈削开五十个苹果皮,那个后山头有一片苹果园是老朽栽种的,你须每天为其照料,当然我说的每日自然是与我习练的那日,若是和苟老头习练的那日就免了。” 狄印又是愕然又是吓出一声冷汗,满脸写着郁闷,咂舌道:“什么?你们魔教的绝学咋基本功都是这些琐碎的玩意?你还不如让我养猪杀猪得了。” 萧戊曦捂嘴一笑,摇了摇螓首,劝道:“狄大哥!你别着急嘛,这些看起来确实算不得什么,其实天天这么做就是有一个门道了,一切绝学都源于生活,一切道亦源于平常事。” 狄印蹙了蹙眉峰不再说话,只听苟一勃夸奖起萧戊曦来,又语重心长道:“嘿嘿!还是这小妮子聪明,你的性子太浮躁了,没有什么东西是速成的,若你学得是仙家道修也是这化繁为简、循序渐进的法则,其实道无正邪之分,只要能修成正果,参悟道之真谛,不管是什么都可以学有所成,参破其含义。” 第八十六章 惨案 ※※※ 辽国幽都府金陂关镇,一夜过后,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每逢午夜可谓是积怨满于山川,号哭动于天地。 一支军队行驶而过,这支军队全副铁甲裹身,胸前皆配有大型圆护,皆是帽盔顶头,领头将领身材英伟强壮,身披全铁质重型铠甲,胸前有铜镜充当护心镜,前后两块方形的鹘尾甲覆盖于腿裙之上。 铠甲护腹是用皮带吊挂在腹前,然后用腰带固定,腰带为龙纹金带,手指上有三枚狼腾铜戒,头上未戴帽盔,只是一条灰布头巾随意系发,两鬓中各有几绺长发编成的小辫,发丝迎风飘展,尽显豪迈潇洒大气。 他耳垂上,一对摩羯形银耳坠随着高伟身躯在战马上摇晃,也随之晃动。 目透深邃的他望着这血流漂杵、尸骨遍野的场景,他精光四射的眸子时不时溢着别样的异彩,轻轻抿着薄薄的唇。 英伟的他,神色却不表现出任何的诧异,瞳孔微微缩小,紧接着他敏捷地翻身下马,目光继续扫过那些屋檐墙角上那一排排血淋淋断骨残骸。 他在脑海里极力想象着那骇然的妖兽吃人龇牙剔骨的作呕画面,神色依旧淡然若静,彷佛这些事情早已见怪不怪了。 忽然身后弯腰小跑而来的小将赶来,用麻利的契丹族语说道:“禀报丞相!全村一百五十八口尽亡,此村俱为契丹族人。” 闻言之后,他毫无表情的面庞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他缓缓举起两指摆了摆,示意他下去,又徐徐用那两指轻轻捏了捏他坚挺的鼻梁。 他的面容如雕刻般地俱显其棱角分明,一言不发的他,让全场陷入一阵死寂,没有一名士卒敢轻易发出任何窸窣的杂音。 忽然,他缓缓用厚大粗糙的手掌沿着他上唇抹到下巴才停止下来,奇怪的是他粗犷的脸孔下,却未留半点胡渣,故而更显光滑白净,看上去他只有三十一二岁。 他便是辽国最为年轻最为睿智且文武双全的丞相兼英勇将军耶律俨。 耶律俨用低沉无力的声音说道:“大宋使臣何在?” 身后一小将以响亮干脆的声音应声答道:“幽都府长乐台。” 幽都府长乐台,歌妓至于圆台上长袖善舞,围拱圆台的四周皆是宾客满座,觥筹交错,正席之上端坐一人,此人便是已经卸去铠甲,换上常服的耶律俨。 只见他一身左衽、圆领、窄袖赭黄长袍,精致华贵,通体平锈花纹,同时袍上有疙瘩式纽襻,袍带于胸前系结,然后下垂至膝,足上系边丝绦狼腾银靴。 耶律俨单手一扬,示意歌妓下去,然后他起身杯酒一展,中气十足道:“没想到大宋使臣竟然是临川先生,真让我幽都府蓬荜生辉。”说罢,将杯中酒水昂然一饮而尽,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豪迈干之色,浑然与前者阴沉不语之态判若两人。 左手客座端坐之人正是耶律俨所说之人王临川,此人长着四方阔脸、目如灯笼,熠熠有神,两条眉梢向上飞翘,长着稀稀疏疏的络腮胡,还有微微下垂并长在下唇密而不粗的山羊胡子,颇具学识韬晦之感。 他身穿紫色方心曲领大袖长袍一品大员的公服,袍上绣着精致的鸟兽锦纹,腰间束革,配挂金银装饰的鱼袋,头戴梁冠帽,下着白绫袜黑皮履。 “介甫舔为大宋仆射,自当为大宋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月之前,大名府城郊三个村庄汉族百姓惨遭屠戮,死法诡异,俱是死于辽国当朝太师耶律乙辛特有的‘蚀骨神砂功’之下,死状是面泛青黑之气,事已至此,介甫自来大辽查个究竟、问个明白。” 耶律俨望了一下下座三名男子,这三位不像是朝廷大员,衣着都为汉服,分坐三方,并且身后各有自己的手下弟子。 其中离王介甫最为近的是看上去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上唇长着短密小胡子、长相白白净净,貌寝身瘦,左手臂上戴着一个银臂钏,一双桃花眼尽显笑意,此人便是北苍派少掌门郗天肃。 只见他窃窃私语对他身后立着大约二十有三,灰巾束发,同样是左手臂上戴着一个银臂钏,有着一双小眼睛,脸小鼻阔,剑眉上翘的身穿铁锈红衫青年小声念着什么,那青年躬身抱拳小声允诺:“沛风遵命!” 这位青年便是郗天肃最为喜爱的徒儿,也就是北苍派第三代首席大弟子高沛风,他谨遵师命,身子微微后退,蹑手蹑脚地带着几名弟子缓缓离开长乐台。 耶律俨望着高沛风的背影淡淡一笑,笑意中带着些微诡异,带着些微讥讽,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缓缓开口道:“若只是为了问个究竟,何辜叨扰北苍派、剑尊门这些神州正道界人士,所谓何事,幽都府必无厉鬼、亦无妖孽,何需除妖奸恶。” 言语中难以掩饰其讥讽不屑的浓浓火药之味,只见耶律俨嘴角浮起丝丝华而不实的笑意。 郗天肃右侧一坐着那男子穿着一身紫袍,袍前绣有艮卦的图标,图标似两山重叠,大约三十三左右,上唇留着紫须,一副小人嘴脸。 他正是当日在流水镇追杀扈力钦不成而与葛贯亭激战失利的剑尊门紫艮席席主安修和,他上唇紫须微微颤动,温然道:“耶律将军所言虽不无道理,只是除此之外身为正道第一剑派的剑尊门亦有护卫神器、保卫一方安宁的责任,现下逍遥门八大乾坤神兵之一的‘九天魔叉’重现神州乾坤,可此叉不知入何人之手,故此老门主特奉命我与沈护师弟一起协助王丞相调查此事。” 说着他看向身旁坐着的那个被他称为剑尊门白兑席以陕晋冀为辖地的席主沈护。 他,三十岁左右,一袭白衫胜雪,两袖之处绣有兑卦图标,图标中上方的中间分别缺一口。 仿佛是两泽水相连,两水交流,上下相和之意味,如同这长相颇符合这‘兑卦刚健之德,外抱柔和之姿’的意境,他有着清俊爽朗的外貌,略显淳朴稚嫩的脸庞,给人一种只有十八九岁少年的错觉感。 红唇白面,斯斯文文,阴柔之气隐隐从他显得不够刚健的五官中时不时溢出,他星目扫过众人,略显内向低调的性子,微微点了点头。 耶律俨原本淡然闲适的面容骤然变得愁容满面,缓缓叹了一口气,用手掌拖着脑袋,五指轻轻拍打着自己前额,蹙着眉头道:“不巧半月之前在金陂关镇发生血案,绝大部分死的都是契丹人。我正巧有意前往大名府查个究竟,临川先生倒是不请自来了。” 王介甫目如灯笼的眸子转了转,他捏了捏山羊胡子,恻然道:“看来是有人要挑拨辽宋关系,耶律丞相你应晓得,若是辽宋交战,谁能渔翁得利?” 耶律俨微微颔首,淡然道:“临川先生所言甚是,大夏国一直盼望着辽宋交恶,若思焉能不知,但是此事若不抓出真凶,若思作为辽国丞相何以面对国人、何以面对圣上?”一边说着,耶律俨一边双拳相握,举过头顶,拱了拱。 一直一言不发的沈护徐徐开口问道:“敢问耶律丞相!金陂关镇百姓死状如何?” 耶律俨佯装沉思,徐徐道:“死状恐怖,恐怕非凡人所为,要么是被咬得只剩下残肢,要么就是被吃光了血肉、只剩下一星半点儿的骸骨,还有的是被尖锐武器刺透胸膛,此武器径口为一寸有余,每个死状皆是面泛青黑之气。” 说着说着他停下话语,拍了拍手掌,不过一会儿,便有一侍卫手端着方正盘子,只见偌大的盘子上放着一个银臂钏,清晰可见的是那银臂钏明显刻着‘北苍’二字。 众人见状皆是骇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北苍派少掌门郗天肃身上,郗天肃一脸愕然,脸色大变,目露慌张之色。 他不停绞尽脑汁的反复回想是哪里出了问题,心道:“有此臂钏者必须是第三代弟子以上,阿印早先回家探亲,交回此物,难道是沛风?” 郗天肃面部微微抽搐,莫名一股不安感涌上心头,他左思右想下,心中大感不妙,呐呐道:“冤枉啊!北苍派做此事有何好处呢?” 第八十七章 素灰 “好处比比皆是,最大的好处便是为大夏国铲除两大劲敌,逐鹿中原扫平障碍,到时候你可是大夏国第一功臣啊!” 素灰少年独自一人从内院毫无阻拦地跨步走来,神情毅然,身后背着一把‘宿铁刀’,红绸系着刀柄无风自动。 他炯炯有神的双目扫过全场,最终定在了郗天肃身上,此刻他恨不得上前一刀捅死他,可是他不能,如果这么做的话,他就无法为六空派沉冤昭雪了。 这个素灰少年正是与毒鹰邪王学艺一个多月的扈力钦,若是修为长进,现在却是看不出半点端倪,但是从整体形象来看,较之之前更显刚毅,欲加霸气外露,就像一只小雏雕在慢慢蜕变成展翅高飞的雄鹰。 郗天肃目瞪口呆地看着扈力钦,慌张不定的眼神彷佛注入一道金芒,心下一咯噔,他冷冷干笑道:“扈力钦!原来是你这小子下得局啊,呵呵!好啊,想要陷害我是吧!那你说吧,我还有什么罪责,一起说了吧。” 扈力钦嘴角浮起丝丝嘲笑之意,冷冷地说:“无需你多言,我自有分寸!” 这时突然有一个侍卫从大门口方向急速跑来,喝道:“禀告丞相!逍遥门炎钰真人和梵音宫舒宫主到!” 在座众人皆微露诧异,个个在私底下窃窃私语,沈护原本毫无表情的神色多了些微欣喜之色,耶律俨喜悦之色跃然脸上,马上起身急道:“快快有请!” 他高声一喝,尾音一落后,从大门口依次走来两队人马,先是一个黑发白鬓、六十五岁左右年纪的一袭天蓝色道袍老者,道袍前襟有八卦图状,黑白分明,飘逸灵动,浑然天成,自有乾坤浩荡之气。 长须如黑墨般垂于当胸,无风自摆,精神抖擞,双目如电,让人不由生出敬慕肃然之情,看来此人便是神州第一仙道派逍遥门道阳真人掌教首徒炎钰真人。 他身后就三名弟子,人行从简,耶律俨亲自下去为他看座,抱拳道:“恭迎真人大驾,若思幸甚幸甚!” 炎钰真人正襟危坐,淡然而笑道:“耶律师弟多礼啦,炎钰也是因家师闭关修道方有此道缘,不知令师北冥宫宫主木春师伯如何?” 耶律俨应声回道:“家师尚好,到处游,不知此刻去了何方?” “哇!哇!啊!啊!” 一阵阵如排山倒海的惊呼声从四周响起。 扈力钦循声转过去,他双眸渐渐迷离,愣在了当场,思路不知跳跃到了若干天前,周遭的景物一瞬间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 金漆泼墨如宣纸般匀称有质的屋顶和雕刻着各种栩栩如生鸟兽龙纹的梁柱一下子就被融化了,转瞬间就是一片万里无的宽阔蓝天,原本那些站立在梁柱旁的那些侍卫悉数变成拔地而起的擎天大树,为纯色的蓝天点缀上绿荫,青树蓝天,何其的惬意,何其的曼妙。 眼前除了蓝天与青树是清晰可见的,其余的都是模糊一片,就算如何定睛去看都是模糊如眼帘罩上了一层濛濛的水汽。 忽然一抹血墨无情地在眼前这天然和谐共生的青树蓝天的山水画卷上划过,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安谧清新惬意的格调骤然在自己心间土崩瓦解。 紧接着是扑鼻而来的血腥气息充斥着所处的空气缝隙之内,吸入鼻内的刺鼻气息犹如一种毒气呛住了肺囊,彷佛一只血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颈,以至于自己几欲窒息。 隐约看见眼前浮现出一个如此画面,一个惊慌失措的素灰少年无助地跪在地上,而他周遭发生了巨天变化。 原本茂密成荫的大树饶是烧成焦枯,冒着黑烟的枯炭色枝干沿着天际无奈地伸展着,彷佛天地间发生了浩大之劫,那枯炭色的虬枝在祈求上天的怜悯。 “呼-呼呼!” 他轻轻按着如蒙大赦的脖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气,可是自己竟然不知何时如同那素灰少年似的跪在地上,难道那个素灰少年是自己吗? 自己不待多想,隐约感觉手指浸没在温热的水中,滑腻,湿热,黏稠。 “啊!” 扈力钦面色惨白,目透胆怯与恐惧,原来那是血水,浑杂着肉沫的血水。 惊魂未定的他四目张望,渴求走出这种困境,周遭躺着都是尸体,有的双目狰狞地张着,似乎不甘就这么死去。 他身子缓缓往后退,仓惶往后逃跑时,转身那刻,后面已经不是原先的画面,只见素灰少年依旧颓然跪在地上,他的手指依旧浸没在浑浊的血水中,而他脸上只有一个表情:慌张恐惧。 眼前一切都陷入了原先模糊的画面,清晰的只有素灰少年和那些死状恐怖的尸体,还有那枯焦的枝干。 一只金雕盘旋在不再蔚蓝,而是阴灰的天空中,眼前突然闯进了一个模糊的血黑身影,他走到素灰少年面前。 素灰少年突然抱住他的双腿,失声吼叫着:“为什么杀他们?他们只是无辜的百姓,他们只是无辜的大宋汉人罢了。” 声音撕心裂肺,带着哭腔,他死死地扯着那模糊的身影依仗着他衣服拉扯力气缓缓站立起来,语调几乎阴沉、略带责怪的口吻:“义父!杀了这些无辜的百姓,嫁祸给北苍派,我们和北苍狗贼又有何区别?这样报仇又有何意义?” 那模糊的身影突然消失,只留下低沉地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力钦!手段不重要,只有结果才最重要,你去吧,去吧,切勿心慈手软。” 素灰少年在那里坐了一天一夜,似乎天黑与天亮都与他无关,心中的懊悔与愧疚深深地占据着他此刻的灵魂。 一阵清风飘过,扶摇降下五抹白影,宛如仙女下凡,给原本弥漫着血腥气息的凡尘带来清新淡雅,如兰芝般地沁人心脾的清香。 他下意识惊慌失措地躲在隐蔽的角落窥看着,五抹白影甫降凡尘,衣衫清扬而动,仙气逼人。 最引人注意的是为首那位盛颜仙姿、白衣胜雪、清新脱俗、极具冷艳、冰肌玉骨的绝尘女子。 是她! 弹指之间,彷佛空间扭转,又回到了偌大的长乐宫,那些只是幻觉吗? 不是,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他的身上,彷如昨日的恐惧与无助,被眼前这样冷艳的美丽女子一点一滴毫无保留地召唤出来,真是一下天堂、一下地狱。 不知不觉,他额上已经被汗珠覆盖了,一滴汗珠还调皮地躺在了他长长睫毛上,沿着睫毛轻轻滑落下来。 世间上竟有如此冷艳美貌的女子吗? 他在心中惊呼。 第八十八章 冷艳 眼前这个绝尘少女貌姿堪称绝色,十七八岁的花样年纪,有着冷若冰霜的眸子,似乎谁也不能给予她异样的色彩,冷到骨子里。 彷佛只要看她一眼,心里就不知觉得发寒发冷,但是她的美貌,她如瀑的秀发散落在香肩与脊背之上,隐隐散发着如兰凝脂般的芳香。 清逸脱俗、绝尘冷艳的气质,彷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看穿了人世间一切的丑恶,冷眼看着凡尘轮回滚滚的纷乱。 一肌妙肤、弱骨纤形,她的手中握着一柄仙剑,那是一把已受千年凡尘侵染的绝世神兵,它是梵音宫的镇宫至宝「梵姝仙剑」。 此刻梵姝仙剑虽在剑鞘中,但是此刻却隐隐泛着紫色光晕,幽邃空明,将主人的绝世容颜给照亮了,如画笔淡扫而成的眉,如水木清华般精致美丽的脸庞,如梅魂雪魄般清冷绝尘的美貌。 是什么赋予她洞察世事浮沉、不留半点烟尘之气而冷如寒冰的眸子,又是什么赋予她仿佛兮若轻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而神姬仙妹的冷艳。 所有的目光都被她的冷艳吸引住了,就连耶律俨神情都不由微微一愣,沈护早已沉浸在她绝尘如兰般的气质之中难以自拔。 即使是见过倾城妩媚的萧音音、或是清丽俏美的萧虹仙、还是淡雅秀美的萧戊曦等等这些美人儿的扈力钦都不由得心中惊呼。 原本他惊慌失措、恐惧不安的心彷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渐渐定下来了,可是此时只要深看她冷的眸、艳的貌,他又一次处于冰火两重天的境遇之中。 此刻的他似乎所有的声音在他耳边都是多余,似乎所有的美丽都不足以在他眼眸中荡漾起任何一丝丝涟漪。 “这就是新任的梵音宫宫主舒晴吗?十七岁的年纪纵使天资绝伦,道行也不至于高到哪去了吧,也只怕得依仗那神兵「梵姝仙剑」和虚浮的外壳博取神州仙人两界的威望罢了!” 一向不喜美色的安修和心中嘀咕道,眼中透着不屑之色,暗道:“这亦真老尼姑怕是想毁了这百年梵音吧。”又是一句咒骂从他心中迸发而出。 舒晴对眼前这些异样的目光极为厌恶,原本更冷的眸子,又是冰寒了几分,眼波流转之下,清冷地目光彷佛聚光灯般洒在了扈力钦身上。 她冰冷的眼眸微微闪过一丝丝不解与惊诧,只是很快便消失,令人很难捕捉到她脸上的神情,只是发现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她的思绪也穿越到前面半个时辰内。 黑夜无人的街角。 三个男子躲在里面窃窃私语,为首那青年男子穿着铁锈红衫左手臂明显戴着银臂钏,目小且透着狡黠,脸小鼻阔,剑眉上翘且泛着轻浮之色,这不正是被自己师父郗天肃叫出长乐宫做事的高沛风吗? 他身后两名亦是同为北苍派弟子,只听高沛风吩咐道:“师傅有要事必须通知掌门师祖,还不飞鸽传书?” 身旁也穿着铁锈色红衫的北苍弟子从怀里拿出一只白羽黑爪的鸽子,得意道:“嘿嘿!早备着呢!” 高沛风扔下毫笔,将墨迹未干的信纸折小塞进鸽爪所系的竹筒子里,当放开鸽子时,一抹灰影如闪电般在黑幕之中闪过,伸手一探,那鸽子被结结实实地抓在灰影人手中。 “谁?” “啊!啊!” 刀光一闪,旋即原本白墙之上溅染了两抹泼墨般的殷红血迹。 高沛风脊梁上爬着丝丝凉意,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心里,他缓缓转身,先是望了望两门同门弟子的尸体,而后徐徐抬首,怔然道:“扈力钦!” 话音刚落,神色一变,双臂猛开,血脉贲张,瞬间两臂幻出两道拳影,如猛虎出山般,直凿扈力钦胸脯。 扈力钦手中‘宿铁刀’不由在手中轻轻低鸣,大喝一声,声如雷霆巨响,令人振聋发聩,如削叶竹片般的刀光,分散在空中形成一抹细长且锋利的弧线,势如破竹地劈开猛虎幻影。 “这霸道的刀势并非是仰仗着刀的质地与威力,而是持刀人本身的气势与刀心。” 扈力钦挥刀的那一瞬间彷佛回想起这些日子听毒鹰邪王教授刀法的每一句言语,犹如昨昔。 眼前那个血黑色的身影冷冷地说着:“「失魂刀决」是我唐门的世传刀法,它是最为霸道的刀法,我希望你也能成为霸道之人,这刀法我连我亲侄儿也从未传授,你现在是我的义子,叫我一声义父,我自然毫不吝惜。但是你必须对得起这刀法的霸道,却不可畏缩退却。” 毒鹰邪王将手中‘宿铁刀’交给扈力钦,道:“‘宿铁刀’陪了我半辈子,它虽不及「琅琊仙刀」,但是普天之下,没有这把刀来得霸道,此刻我交给你,你就是它的主人,正所谓宝刀赠英雄,希望你能拿出你身上的英雄霸道,不负我的期许。” 恍如隔世的画面,一幕一幕地闪过,他手中的‘宿铁刀’似乎感受他急急待发的不忿之气。 扈力钦一声厉啸,‘宿铁刀’红芒大盛,如贯日长虹的光华照亮了这个原本窄小晦暗的街角,也照亮了他的心。 眼看那把刀锋即将要劈开高沛风的头颅,扈力钦眼中的杀气突然被隐没,失去了方才的余辉。 他想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壮实的少年,他曾经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自己身前,挡下那致命的一箭,耳畔莫名回响起熟悉的声音: “这句话中听,我喜欢。” “以后我们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奶兄奶弟了,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刀子一起挨,有茅坑一起拉,有床一起睡” “那是当然的了,总之我们生不能同胞,死定要同穴。” 是多么熟悉的声音,是多么质朴的话语,是多么憨厚的笑脸,渐渐地,他原本浮躁的心缓缓被融化了,融化成一股暖洋洋的热血激荡在自己心田。 这又是什么力量,让扈力钦收起霸道的一刀。 是霸道的兄弟之情,还是霸道的人性呢。 那刀锋被他转移了方向,‘哧哧’地闷响,电光火石在白墙上摩擦出一道火焰,扈力钦深呼一口气,冷冷地说:“看在你有一个好师弟的面子上,我暂且不杀你。” 话音未落,高沛风如死灰复燃,十分灵敏地从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走出来,手中暗运气劲,趁着扈力钦分神说话之时,一掌直直拍向扈力钦。 幸好扈力钦早已察觉,急速运起一股霸道强劲的真元,挥掌而出,狠狠接住那高沛风所迎来一掌,双掌相击。 “砰”地一声闷响。 “七杀毒掌!” 高沛风脸色大变,双眼发直,死死盯着那冒着青黑之气的手掌,眼中闪过一丝丝胆怯和恐惧。 扈力钦冷冷一笑,嘴角浮起淡淡嘲意,恻然道:“不过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那我只能用霸道的一掌让你臣服。”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了高沛风手臂上的那银臂钏上,心中感觉隐隐不安,彷佛有一双冷艳的眸子在明处看着自己,他缓缓抬头,寻找那冷艳眸子的所在。 原来街口立着一个清逸脱俗的绝美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也迎上那冷艳的眸子,四目相交,似乎给了各自说不清、道不清的感受。 “原来是他!” 舒晴回想方才种种,心中默念着:“我只能用霸道的一掌让你臣服!” 她收起那冷冷的目光望向兀自张开的手掌心,似乎那手掌心正在盛开着一朵冷艳脱俗的睡莲。 思绪又回到了幽都府长乐台。 静穆半晌,这种令人窒息而又美好的气氛,让原本充满紧张气息的长乐台,刹那间变成空谷幽兰般的梦境。 “老道和舒宫主此番不远而来,皆是因为本门遗落百年的乾坤奇兵重现神州,望能寻到此宝,以免落入魔教余孽之手而为所欲为。” 一段沙哑沉稳的声音从一位道袍老者嘴中迸发而出,恰好打破了这种静穆迷离的氛围。 “那是自然,都处于这神州八荒之地的芸芸众生,自然晓得以大局为重,若他日炎钰真人有何事差遣,介甫愿出绵薄之力。”王介甫微一拱手,颇有气度的躬身,无论言语中抑或是行动都不失以表达对炎钰的尊敬与诚意。 第八十九章 申辩 炎钰亦与之回礼,温润祥和的脸上逸出缕缕笑意,道:“若是有丞相相助,那必然事半功倍。”说着一半,他目光移到扈力钦身上,赞道:“你便是六空派少年掌门扈力钦,不错!仪表堂堂,不失大家风范。” 这话语一出,却是让扈力钦有些害羞,微微颔首,只听炎钰继续道:“看来吾辈老矣,神州新一辈少年俱甚往昔,人界六空派新掌门只是少年儿郎,却有如此大家气度,实属难得,更值得一提的是与我仙道界逍遥门共称三派鼎足之势的梵音宫自五若与亦真两代神尼两百年之后,又出现一位仅过碧玉之年的少女竟然是百年仙道佛门梵音一宫之主,颇让老道欣赏舒宫主的佛缘深厚与仙资不凡。” 舒晴似乎对这一段赞许之语不是很受用,玉颜之上皆无喜色,只是更冷了几分,彷佛早已看淡了一切的赞扬与激赏。 “师姐!这老头话中有话,说着好像是夸你似的,其实再说我们梵音宫无人,只能从第二代弟子中挑选掌门人。” 她身后十五六岁的清丽少女心中甚是忿忿不平,只见她一袭雪白衣裙更添俏丽,犹如白色鸢尾绽开如蝴蝶翅膀般的花瓣,纯真明媚。 舒晴望向身后那少女,原先冰冷地目光显然温和了许多,道:“小蔓!” 就只是轻轻小声叫唤,隐透着多少言语,自是舒晴的小师妹杜蔓听懂了几分,马上缄口不语。 安修和附和道:“是啊!这确实是一辈比一辈强,若论逍遥门一辈自是未到四旬的炎灵最称得上仙道人三界神州翘楚,必定有飞仙化羽之机,当然炎钰真人有一高足则是逍遥门及剑尊门第三代弟子,甚至于神州各派之中可以媲美千年前仙人乾坤子之悟性的只有孟秦飞孟师侄!”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扈力钦发出诡异略带嘲讽的笑声,表面上看上去是失声大笑,在众人面前颇为失礼,但是愈显此间少年豪放不羁之性也,更令王介甫与耶律俨此等豪爽大气之辈不禁心中大感痛快,无不与之投向激赏之色。 安修和大感不惑,冷冷地质问道:“有何好笑?” 扈力钦双手抱胸,昂然说道:“据我所知,新辈强手大有人在,比如天巫番外门的萧诸葛萧虹仙,其奇门遁甲自是让各大高手束手无策,还有梵音宫的一剑萧倾城萧音音修为不浅,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可谓是千百年难遇的修道奇才,大家应该不知堂堂剑尊门紫艮席一席之主竟败在一介弱冠仁义书生葛贯亭手中吧,若论乾坤之子,他亦当仁不让。” 安修和难耐其中愤懑之情,一时心急口怪,啐道:“那是因为他有乾坤石” 还未说完,他方知自己多言了,乾坤石乃剑尊门之机密,切不可大肆宣扬,此刻却误中扈力钦激将之法,只见他用手捂嘴,恨不得把刚才所说之言再收回来,可惜悔之晚矣。 扈力钦嘴角微微一扬,面露得意之色,加快语速道:“那说明你就是冲着他身怀乾坤石,因而起了歹心欲痛下杀手,你何曾不知这葛贯亭乃剑尊门门下弟子,于私,你枉为一席之主,同门相戮,有失人界第一正道之剑派剑尊门之德,于公,你作为长辈,记恨初出茅庐小辈之不凡天资与身怀乾坤灵石,而妄图杀之,你又何以以正道人士自居?” 声音掷地有声,铿锵有力,论点独到,说得安修和大气不敢一出,神色窘然,酱紫色的脸冷汗涔涔而下,他嘴巴嚅动,想说什么,又咽下去。 他明白若是说自己是与北苍派相互勾结,除掉扈力钦,更是令天下正道所不齿,所以他只得欲言还止。 炎钰冷冷地瞥了一眼安修和,目光如刀,愣是把安修和吓得不敢抬起脑袋来,炎钰温然道:“此言说得甚好,葛贯亭!这少年老道虽未曾听闻,如若此子有如此天资道骨、秉性纯良的话,那必定要收到本门。” 他顿了顿,注视着扈力钦,道:“只是方才进门之时,不巧老道以通灵之耳听到关于此次辽宋两地的灭镇血案与北苍一派有关,不知扈掌门还有何理据,且细细道来。” 扈力钦微微蹙了蹙剑眉,缓缓道:“大名府城郊三村血案未必死于辽国当朝太师耶律乙辛特有的「蚀骨神砂功」之下,大家都知道耶律太师与北苍派掌门郗程南是同门师兄弟,自然耶律太师亦身怀北苍神功绝学「北苍玉山功」,故而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北苍派有意嫁祸耶律丞相,只需将毒砂涂在掌上,利用「北苍玉山功」转嫁到受掌之人,此招天衣无缝,若非将「北苍玉山功」修炼至最高之境,否则必定会受其反噬,其二,若是耶律乙辛所为,那么亦和北苍派脱不了干系,这特有的「蚀骨神砂功」自是以「北苍玉山功」为基与南疆毒功同时创出的绝学罢了,当然耶律太师年轻时游走南疆各地,自然学得毒功巫蛊之术,不然何以成为辽国太师。” 他说话至此,微微一顿,淡淡一笑,彷佛在谈笑风生般地在叙述一件事,沉着淡定,已然超越了此刻的年龄局限,淡淡然道:“概不论是耶律太师还是北苍派,都与这血案有脱不掉的干系。” 说着他身子朝向耶律俨,正色道:“当然我相信身为辽国太师的耶律乙辛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挑衅宋辽之间的斗争吧,故而按推测,幽都府金陂关镇血案现场发现的北苍银臂钏自然是铁证如山,与之相呼应,自然能佐证北苍派有意挑起辽宋纷争,襄助大夏,此等虎狼之心,自是昭然若揭。” 此言一出,如此严密谨慎的推论,让众人深信不疑,不由骇然,目光如炬,直望向郗天肃。 郗天肃更是打了一个寒颤,身子微微后仰,定睛看向扈力钦,心中暗骂道:“好小子,竟然扯上了耶律乙辛,这招自是很让耶律俨这小子受用多了,看来一石二鸟之际,既让我北苍派在正道各派与辽宋两国名誉扫地、难以立足,亦可襄助耶律俨铲除耶律乙辛,若是铲除不了,也让辽国之主对其产生疑虑。” 王介甫似乎有点半信半疑,不禁开口问道:“那死状犹如被妖兽啃噬,还有那尖锐武器刺透胸膛又做何解释呢?” “九天魔叉!” 突然传来一句女声,声音细腻且动听如流水叮咚有节奏,又清冷地毫无一丝丝暖意,众人闻声感觉无比沁人心脾,皆循声看去。 原来是早已端坐一旁,一直缄默不言的舒晴,突然冒出一句话,真得是震惊四座。 第九十章 公道 扈力钦嘴角浮起丝丝笑意,点了点头,目光微微扫向舒晴,语气肯定地说:“不错!舒宫主一语点中这血案的关键,其实七年之前,这遗落百年的乾坤神兵‘九天魔叉’便被北苍派郗氏父子在北冥之地寻得,若要人证,我便是在七年前看着郗程南拿着那把‘九天魔叉’杀死我祖父扈相农的人证,当时我祖父死状亦和今日死难者相同。” 说到此处,扈力钦无法再言语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中隐约闪烁着泪光。 他缓缓抬起头,希望自己的泪水不要在这个大快人心时刻掉下来,一下子陷入沉默。 舒晴微微抬头注视着他,微微蹙了蹙秀眉,似乎她早已看穿了这个素灰少年不可名状的忧伤,冷冷的目光转瞬间柔和起来。 扈力钦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动容道:“这些年北苍派做了什么所谓正道义举,不需要我这个小辈一一列举,但是有三件事,扈力钦作为六空派掌门,更当在王丞相和炎钰真人面前道来,其一:私藏九天神兵,欲意何为,其二:陷害六空派造反,党同伐异,有何道德仁义一说。其三:北苍派和魔教四大长老之一的苟一勃互相勾结铲除异己,杀害正道各派人士。” 炎钰目露精光看向郗天肃,冷冷道:“扈掌门所言当真如此?” 郗天肃被这一问,浑身汗毛竖起,急道:“九天魔叉确实在北苍,可是家父早想归还逍遥门,只是匆忙之下忘记了。” 这理由说得有些牵强,只听炎钰冷冷哼了一声,郗天肃连忙说道:“来日必当奉还,还请炎钰真人切勿怪罪北苍,北苍一直都是以逍遥门马首是瞻。” “扈掌门!六空造反刺杀圣上有何冤屈,请速速说来,好让本相回京禀告圣上,还六空派一个公道。”王介甫似乎早已对郗天肃的奉承言语不耐烦,马上截口道。 扈力钦听到王安石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心中莫名激动,彷佛蒙受的一切冤屈一切罪责即将结束了,心中暗暗高兴。 这跃然脸上的喜悦之情,让这个一直压抑在自己心口的愤懑之事的素灰少年第一次露出如此灿烂而迷人的笑容。 须臾,他敛了敛笑容,正色道:“当初陛下受刺之事,当时御前豹狮二将都是一等一的修真高手,但是死因都是胸膛被‘九天魔叉’刺穿,伤口处、脸部都有青黑之气,这些都是北苍所为,想必王丞相应该明白各中缘由吧。” 王介甫点了点头,只听扈力钦续道:“当时北苍派假扮六空门人扰乱圣上皇驾,实则是北苍派三代大弟子高沛风所为,因为高沛风母亲为契丹人,故而胸口刺有狼头纹身。” “不错,据御前龙虎二将所言,在与刺客搏斗之中,无意中扯下那为首之人的衣领,确实身上有狼头纹身,只是当时不知北苍派以九天之神兵杀死豹狮双将,所以皇上龙颜大怒之下一并都把罪责都安在了六空派头上。”王介甫仔细联想,缓缓说道。 郗天肃昂头挺胸,冷冷笑道:“嘿嘿!太可惜了,沛风确实是契丹人,但是你扈力钦何尝不是半个契丹人,难道说那胸口刺有狼头纹身的不是你吗?” 扈力钦一边解开衣服,一边说道:“不错!我娘亲确实是契丹耶律王氏后人,说起来,还算耶律俨丞相的表姨母,但是我爹爹一心向宋,未曾为我刺这狼头纹身。” 说话间,他缓缓将上衣拉下,袒露着毫无任何痕迹、甚至就连刀伤都无的胸膛给众人看。 这略微瘦弱的肩膛跟契丹人壮实健硕身板相差甚远,不禁引来四周契丹将领的鄙夷之色,而舒晴身后都是些清心寡欲的女子,更是守礼之人,皆掩面不敢望上去。 只有少不更事的小师妹杜蔓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扈力钦毫无遮挡的胸膛,似乎非常好奇且兴奋,还发出惊奇笑声。 舒晴清冷的容脸又冷了几分,微微轻咳一声,道:“小蔓,非礼勿视。” 杜蔓嘟起嘴,嗔道:“为啥不能看嘛,师姐你不也有看,难道说师傅规定只有掌门人才能看的。” 这话一出,确实是把舒晴说得有些语塞,舒晴徐徐阖起冷眸,原本清冷的玉颜上微泛起红霞,心中却莫名娇羞,但却不自知。 扈力钦见众人神色有异,都是瞠目结舌,满目尽愕,他缓缓穿上衣服,道:“若是郗少掌门还要强行狡辩的话,那唯有找高沛风对峙。” 耶律俨忽然手掌拍了三下,这时两个契丹武士押着瘫软无力的高沛风进来,将他放在台上,只见高沛风攥掌成拳,双唇微微泛着青黑之色,只是不怎么明显,他蹲坐在地上,靠着身旁契丹武士的臂力强撑起来,郗天肃看到高沛风,心中大感不妙。 扈力钦上前毫不犹疑地扯开衣口,露出了高沛风胸膛,俨然栩栩如身的狼头纹在他胸口之上,众人大惊失色。 王介甫目透愕然,问道:“高沛风!可是你假冒六空弟子行刺陛下。” 高沛风看了一眼扈力钦,无奈点头,郗天肃愣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神色黯然,缓缓摇着脑袋。 只见扈力钦微微上前附耳对高沛风小声说道:“我这七杀毒掌其实没有任何致命危险,不消三天,毒性自然会褪去。” “你!你!你!” 高沛风心中暗呼上了扈力钦的大当,从牙缝中硬挤出几个字,但是这一激动下,血液循环加快,更是将一口血涌上了喉间。 他涨鼓着两腮,生生地将那在胸口翻腾蹈海的血气压制下去,无奈地被两个契丹武士拉了下去。 炎钰捋了捋胡子,问道:“郗天肃你还有何话说?” 郗天肃摇了摇脑袋,更是无话可说,将如刀阴冷锐利的目光望向扈力钦,只听炎钰对王介甫道:“北苍派也算人界屈指可数的正道之派,如今竟然做出此等恶行,自然是要受正道之士口诛笔伐,至于郗天肃还得由王丞相押回汴梁,交由大宋皇帝处置,还六空一个公道。” 王介甫点了点头,附和道:“介甫亦有此意。”顿了顿,道:“但是,还是让郗天肃先回北苍,将九天魔叉归还逍遥门,这才是大事,等到归还之后,再让郗天肃自请罪责。” 郗天肃点了点头,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附和道:“这主意甚好,天肃先与炎钰真人回北苍,归还神器之后,自当去开封请罪。” 炎钰沉思片刻,注视着扈力钦,问道:“扈掌门你意下如何?” 扈力钦拱手行礼道:“一切听从真人吩咐!” ※※※ 梵音山。 此山被蔚蓝纯粹的莫淡海围拱于中央,直入霄的山峰让观者不禁望之而高山仰止,可能由于海拔缘故,山之巅处常年积雪,犹如清丽脱俗的女神绝世容颜上罩着一层雪白色的轻纱,美丽中带着让人无法窥探的神圣且不可冒犯的神秘之感。 梵音山直上,无所曲折,山中香木繁茂,山四面四埵突出,有四座梵音宫殿,山基有纯金沙。 要上梵音山自然有通道,它有上、中、下三级“七宝阶道”,夹道两旁有七道宝墙,每一道宝墙之后都有一个光道,通往下一个阶道,但是要使出每一道宝墙确实有些困难,因为基本都是一样,其间之门、墙、窗、栏、树等,皆为金、银、水晶、琉璃等所成。 其中每一个通道的过程之中都有肉眼看不出七层栏楯带有杀伤力,目的就是为了阻挡不请自来之人进入梵音宫。 除此之外,还有七重罗网,至于所谓七重罗网便是九宫算术设下七大结界,也是为了阻挡邪魔外道侵犯梵音仙境。 如果走过七宝阶道,看到了七重行树,那里花果繁盛,香风四起,无数之奇鸟,相和而鸣,正中了那句老话:“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梵音宫便在其中。 好一个人间仙境。 雾渺渺,将整个梵音山笼罩其中,更添上了朦胧之美,隐约之中在莫淡海对岸有一小舟,直直滑向之海中心的梵音仙境的山麓。 第九十一章 梵音 两浆掠过原本平静的海面,荡漾起宛如那海天之上的燕子尾翼,如抹了两道翳似的,小船前头,有一青衿少年坐在夹板之上,怀里抱着一个淡绿衣衫的清丽少女。 只见那少女俏丽的秀颜之上毫无血色,玉面惨白,玉唇之上隐约浮着青黑色,白嫩的纤手手背上泛着细长的暗紫色的筋管,微阖的眼眸黯然失色,紧蹙的秀眉为她平添了外表柔弱、实则坚毅的美丽。 “仙儿!我们快到梵音宫了,你要撑着。” 原来那青衿少年便是一介布衣书生葛贯亭,他轻轻唤着怀里的女孩,俊秀的脸庞上浮起丝丝忧虑。 他紧紧将这个女孩拥在怀里,眼眶尽赤,语调略微带点沙哑,却强压住平静的声调说道,说着说着,对着她怀里那美丽的女孩淡然一笑,如沐春风。 在划桨的船家头戴斗笠,看着这一对少年少女,不禁喟叹了一声,道:“哎!我便把你们撑到梵音山码头,其他的你们可千万要小心啊,这一路上可不是一般人能挺过的,上次我撑了一个道人,他便去了半年,就不曾回来,怕是凶多吉少。” 葛贯亭原本愁容满面的脸庞上骤然涌起一股倔强之色在眉心中,毅然道:“谢谢船家好意,不过无论此去有多凶险,生我也必须生在梵音,死也得死在梵音。” 说着他缓缓将萧虹仙冰冷的荑手握紧,望着萧虹仙,柔声道:“仙儿!若是救不得你,我焉能独活?” 萧虹仙听到此话,彷佛吃了一粒救命神丹般原本惨白的脸庞渐渐有了一点色泽,她灿然一笑,犹如黑暗里绽放短暂美丽的昙花。 须臾,船靠了岸,葛贯亭扶着萧虹仙慢慢走下船,只听那船家吆喝了一声:“两位客官慢走,下次要撑船记得来找我。” 说罢,看着葛萧二人挥手与之作别,他摇了摇脑袋,喃喃自语道:“哎也不知道有没有下次,只要不是做鬼来找我就成。” 他熟练地拿起木浆将船撑离对岸。 葛萧二人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船,相视一笑,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甘愿承受任何磨难的两个年轻人渺小的就只是这碧水蓝天中的两抹绿萍,载浮载沉的尘世中又有谁知道他们早已有了超越生死的勇气。 “嗵-嗵-嗵!” 三声钟声犹如佛谒般在这静得让人有些害怕的莫淡海岸边回响,就连海面上都飘起淡淡涟漪,是什么钟声有如此的威力。 这钟声甚深如雷,虽然回响传播速度及远及大,但是一声声振聋发聩,入耳,入心,入魂,彷佛把全身上下的堵塞血脉都震通了,浑身上下清爽舒畅之感犹然而生。 葛贯亭只觉得原本在肚子里翻腾挠痒的馋虫一下子就睡着了,丹田之处滋生出一股通灵之气,循环全身经络,一个小周天下来,竟然将自己原本的上道灵力的灵息提升了数十倍。 他缓缓气运丹田,一股灵力如箭矢般迸射而出与已经隐藏许久的乾坤灵力交汇在胸口中,袅袅淡烟从天灵盖中升腾而出形成一朵若仙亦幻的祥。 萧虹仙似乎也受这深厚雷鸣般的刚健钟声影响,一股祥和之气罩在了她身上,俏颜之上或白或青之气反复在转换。 “太好啦!看来梵音钟声竟然帮胤哥哥达到上善九道第四境界‘器成’,看来禅道双修颇有水乳交融、相得益彰之功效。 一口压抑在胸口的毒血一下子吐了出来,吐完血之后,浑身上下舒畅无比,脸色渐渐较之前好多了,但是萧虹仙看到葛贯亭身上莫名异动,似乎想起了什么,喜道。 葛贯亭毫不在意萧虹仙对自己的夸奖,倒是见了萧虹仙莫名吐了一滩黑血在地上,被黑血溅到之处的草地一下子变得枯焦如炭灰,葛贯亭原本搂着她细腰的手臂又紧了紧,吓得他面色紧张,眉头就差点没皱成一团了,急道:“仙儿!是不是毒又发作了?” “傻哥哥!你都能靠这钟声提升修为,它自然也能帮我迫出些毒血来。”萧虹仙摇了摇头,嫣然笑道。 葛贯亭摸了摸脑门,嘻嘻傻笑道:“嘻嘻!说得有道理,还是我的仙儿聪慧。”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子,摆出要背人的动作,道:“那我们走吧,快点找到梵音宫。” 萧虹仙点了点头,扑在他背上,任由他将自己背起。 彷佛葛萧二人已经忘记了道路的艰险与未来的渺茫,沉浸在二人这渺小且微不足道的温馨之中。 这两人两条腿却走在石阶小道之上,一层又一层的台阶,看上去何其的笔直,但是总是看不到尽头,只有绵延不绝的台阶,这就是下级“七宝阶道”。 看着似乎毫无凶险,但是这着实是考验一个人的耐力的,更何况此刻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尽管用力的都是葛贯亭,但是对于这个习惯登山、腿脚麻利且心坚毅然的少年,并非难事。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葛贯亭早已汗湿青衿、满额汗水涔涔而下,略微发白的双唇似乎已经被榨干了任何的水分。 忽然,一只冷如寒冰的荑手伸到了自己发热发汗的额头,用袖口轻轻拭去自己额头上不停往外冒得汗水。 即使是袖口包裹住了荑手,还是能感受那丝丝发冷的寒意,可见这一双纤手是有多么冰凉。 淡淡的体香萦绕着自己鼻翼,葛贯亭不禁畅然一笑,心中暗想这原本男孩性格的仙儿,何时变得如此温柔体贴了,心中暗暗一暖,似乎一块蜜糖在心间快速分解,甜蜜横溢。 “胤哥哥!累了吗?我们要不休息吧,这“七宝阶道”有分上中下级的台阶呢,每一个阶道的夹道处有一道宝墙,或者没有。”萧虹仙动容道。 葛贯亭柔然道:“仙儿,我想快点走出这七七生相梵音之阶道,你的病情拖一刻便有一刻的危险。” 萧虹仙听罢,不经意间已然深陷在他话语的感动之中,一时语塞,在她眼里,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动听好话都不及他的每一句动情执着的语言。 一个时辰后,不知是上天怜悯他们,还是这变化多端的七相变化之道败在了这执着年轻人的不懈坚持之下,已经走出了陡峭但笔直没有尽头的下级阶道。 只听萧虹仙喜道:“太好啦!我们终于走出下级阶道,只剩下中上级阶道啦,嘿嘿傻木头有傻福嘛!若是常人早已半途而废,只怕已累死在下级阶道。” “呵呵!那我们如果这样子走下去,说不定就碰不到什么危险!”葛贯亭憨憨一笑,不禁问道。 第九十二章 罗网 萧虹仙靠在他背上,环抱着他脖子,正色道:“这倒不一定,这个七七生相梵音之阶道是出了名的变化多端,其中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就算你上回走过,第二次走也不是一个模样,它是在考验行者的虔诚礼佛之心。由于梵音宫是神州第一佛门之派,只收女弟子,创宫千年,与逍遥门并称仙佛两道之派的阴阳双柱,它亦如逍遥门远离世俗纷扰,每一个掌门几乎都活过三百多岁之后涅槃成佛,故而一向都有慕名而来之人来投拜入佛门才行此之道,若放不下凡尘俗世或者心不坚不诚之人,它一眼便能看穿,故而会刁难于你。” 葛贯亭背着萧虹仙走在与之前不同的中级阶道之上,非常轻松,因为此阶道非前者那般绵延陡峭,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如走在平地之上,而脚下之上的石阶为方形的空心玉阶,平滑如镜。 他徐行漫步,放眼四周变化多端的异形空间,时而旋涡状,时而藤蔓满墙,问道:“那梵音宫宫下弟子人何以回宫呢,莫非也是走此道不成?” “那自然不是,梵音宫有秘传心法「净妙光印」,此等仙术有移形换位之功,也就是人界众派所说的水上漂、雪无痕、火焰穿等轻功,但是与人道两界的道术轻功不同,自在清心,故而梵音宫对选择女弟子要求颇高,必须是绝尘绝爱清心清静且天资聪颖及俱慧根之人。” 萧虹仙侃侃而谈,声音极小,但是她似乎体内的毒性不再发作,好像中了定身术似的,乖乖就擒一般。 葛贯亭听后,不假思索地说:“若是此处必定是求道成佛最佳之地,那仙儿你天资聪慧,去了梵音宫,也能受到器重呢。” 萧虹仙听后,笑颜僵在那儿,顿时玉面大变,冷冷道:“我才不稀罕做尼姑,有那么多教条宫规,好不快活。” 她心中不由地一阵抽痛,脑海闪过一抹抹白洁的身影,犹如阴冷刺骨的寒风从心间生出,冷得自己不禁颤栗,缩了缩香颈,把葛贯亭的脖子抱得更紧了,宛如一个小女孩将自己的父亲抱紧。 耳畔依稀记得如斯话语。 “仙儿!你娘不是不要你,只是想追求一辈子都领悟不了的‘道’。”一名男子身后背着九岁的绿裙小女孩走着,温然道。 绿裙小女孩撅起小嘴,赌气道:“明明就是她只要‘道’,不要仙儿了。” 那男子叹了一口气,停了下来,扭过头,瞥了一眼那小女孩,兀自吟道: “痴痴儿女为情故,伊人倾心不负道。 吾若得道情不到,千方百计付流水, 百世轮回亦惘然,笑看浮生几乾坤!” 萧虹仙默念着那熟悉的诗句,心中莫名涌起一阵酸楚,彷佛那个消瘦孤独的男子在抚摸自己的螓首。 “仙儿!仙儿!你不开心吗?” 葛贯亭大感疑惑,停在步子,问道。 萧虹仙眼含婆娑泪光,释然一笑,赔笑道:“胤哥哥!如果我去当了尼姑,那仙儿就必须斩断情丝,你可舍得?” 葛贯亭听见她的笑声,面容上的忧虑之色淡了几分,不以为意道:“那肯定不舍得,我们还是不要成仙成佛了,只要做这乾坤两儿女,阴阳一魂侣,也自是乐哉。” 萧虹仙闻言,从方才莫名伤感中走出,嫣然一笑,绽放着彷佛梨花带雨的美丽,一言为谶道:“好啊!我们就是执迷不悟的这乾坤两儿女,阴阳一魂侣。” 恍惚之间,四周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前方如履薄冰的空心玉阶却一个个隐没下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方已经没有了通道,两个人骤然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就连两人脚下的两块方砖都是空荡荡透明的,好像踩着空气浮在繁星璀璨的空中,周身繁星闪烁,将二人围拱在其中,彷佛众星拱月。 繁星绽放着耀眼的金光,直直射得两个人眸子都睁不开。 如此披星戴月地美景,这乾坤神州里的痴儿怨女已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陷阱,宛如身处在美丽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葛贯亭骇然于这浩瀚星辰,道:“若是让我死在这良辰美景之中,亦不枉然。” “不要乱说死字,我希望我们都安然无恙。” 萧虹仙缓缓将螓首贴在葛贯亭胸口上,静静享受着这来之不易且美丽的依偎,葛贯亭立在当场,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缓缓闭上眸子,与之享受这星河瀚海之奇景的闲适与静谧。 “嗵-嗵-嗵!” 又是三声梵音之钟响起,此刻的钟声不如之前的甚深如雷,而是清彻悦耳,犹如叮咚脆响的小泉流水声,清泠悦彻,余音一直在脑海在心间回响,怡然舒适之感犹生。 萧虹仙闻声挣开葛贯亭怀抱,莫名张望,喜道:“好个梵音,就算身上有多大的毒,听了之后就药到病除啦。” 葛贯亭微微迈开步子,本欲上前,其实早已不知脚下的方砖尽数隐没,一脚踏空,急运周身上道灵力。 脚步凭空一踩,足下的上道灵力犹如踏板似的,身子瞬间凭空跃起十丈有余,葛贯亭本就博学强记,记忆过人,身子化成金芒摇摇落在原本的方位。 “胤哥哥!我们现在已经被困在了中级阶道的七重罗网之内,此七重罗网犹如一个巨网,将我们两个牢牢困在此地,所以你若不知九宫五行之术就不能妄自行动,否则会误中副车。” 萧虹仙见到葛贯亭安然无恙,心下大为放心,沉思片刻,蹙眉道。 葛贯亭喃喃自语道:“七重罗网,舍利弗!彼土何故名为极乐?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念罢之后,葛贯亭愕然道:“难道此处便是极乐!” 萧虹仙摇了摇螓首,解释道:“若是极乐,我们都成仙成佛了,此处拟造佛经古书所说的极乐罢了,这七重罗网是以九宫方位所设的结界,我们所看到的星辰璀璨都是幻象,若是能走出罗网结界,定能找到通往下堵宝墙乃至上级阶道的光道。” 葛贯亭似懂非懂地呆呆看向萧虹仙,疑惑道:“仙儿莫非你以前来过这,你怎么如此清楚啊?” 萧虹仙玉容骤然阴沉下来,不耐道:“谁愿意来到这鬼地方?” 葛贯亭愣在当场不敢多言,看来是说到萧虹仙的痛楚惹了她不开心,才如此带着愤懑之气对自己说话。 萧虹仙调整了一下自己没来由的怨恨之气,温然道:“其实以前来过吧,不过这些都是爹爹教过我的,我爹爹是擅长机关五行九宫之术的智才剑尊门绿巽席萧尚奇,虽然他在剑尊门八席之主之中修为不是最高,但是他是最智慧的人,所以我一直都觉得就算我毫无修为道行,我亦然能以智打败那个人称‘一剑萧倾城’萧音音。” “那这么说她是你堂姐啊,为何要打败她呢?”葛贯亭疑惑道。 萧虹仙目不转睛地盯着葛贯亭,似笑非笑地说:“以前是因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现在因为喜欢你就不喜欢她,你懂吗?” 葛贯亭如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萧虹仙深深呼气,喟叹道:“哎,我好像在你身上闻到了浆糊的味道。”说罢,萧虹仙蹲坐在原地,仔细研究起周遭的环境。 “我身上何时抹浆糊了?” 葛贯亭使劲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气味,依旧一知半解,一脸困惑地望着萧虹仙,心下一咯噔,恍然道:“原来你在说我脑子都是浆糊哈,好吧,那我是浆糊,我要把你黏在我身上,永远都分不开。” 说罢,葛贯亭也蹲坐在隐形的方砖上,略微羞涩,抿了抿嘴,他是第一次主动的悄然握紧她的手,与之十指紧紧扣紧。 萧虹仙眼眸中闪过一丝丝诧异和喜悦,相互交织成复杂的神色,调侃道:“你忘记了你的‘男女授受不亲’的金玉良言吗?” 两个紧握的手随着葛贯亭轻轻一颤,他定了定略微羞涩的神色,将那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举了起来,动情道:“止乎于情、发乎于礼,它是不会因任何的戒条警言所约束,若是十指相扣,必然今生不放。” 第九十三章 虹道 萧虹仙迎上他柔和且决然的目光,扑哧一笑,灿若昙花,望着这盈盈星辰,目光幽然道:“未来谁知道,我只想此刻与你在一起,一刻便消一刻,这样的一刻亦抵得过一辈子了。”葛贯亭望着她娇颜如花、目灿如辰的美丽动人模样,不禁望痴了。 “胤哥哥,我从小便不信有什么地老天荒的爱,我爹娘就算很恩爱,可是最终还是要分开,爱时说很爱,分开之后就什么都不是了,若是如此,我不问明天,只问今天。”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极乐那句佛经之语的。” 葛贯亭淡淡然道:“我幼年时无意间听我爹说过。” 话音方落,周身繁星璀璨轰然消失,一下子变成了黑幕,将两个人笼罩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两个人缓缓起身,双手依旧十指相扣。 “咚咚咚” 与方才不同的钟声响起,只是这诠释着入心敬爱的梵音之相早已默默在两个人心间生成。 葛贯亭依然镇定,彷佛对于如此变化,已经无法影响到他的情绪,他紧了紧自己与之相握的手,伊人依旧在自己身旁,心中更加踏实无惧,心中暗暗叫道:“仙儿!你说得对,未来之事,我们无法预知,只要此刻,我们十指相扣,管它黑夜或白昼。” ※※※ “痴痴儿女为情故,伊人倾心不负道。 吾若得道情不到,千方百计付流水, 百世轮回亦惘然,笑看浮生几乾坤!” 萧虹仙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这样的诗词字眼,莫名心旌神摇,神识不见清明,一旁的葛贯亭自是察觉了一二,扶着萧虹仙莲藕般的细臂,劝道:“仙儿!眼前所见俱是虚幻,脑海所现皆是假象,不要深陷其中。” 她闻言立时紧闭双眸,凝神屏息,抱元守一,忽觉脊背之处汩汩窜来清爽柔和的莫名真流,从风门穴透入,而后顺着周身经脉扩散。 饶是葛贯亭轻推一掌抵在萧虹仙后背上,掌背激射着耀眼的光芒,直直如泼墨般分散于脊背并且徐徐渗入。 缕缕金芒,将原本昏暗的异形虚相空间的星空照亮,萧虹仙神识犹如醍醐灌顶,顿时一片清明。 只见她眉锁一舒,葛贯亭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来,看来‘上善灵力’是集天地之灵的仙道真气,有驱靡涣郁之效。 “咚咚咚!” 几声钟声悄然响起,犹如谛了易解、振聋发溃的梵音,钟声已止,鸣声回荡于心田,顿感开阔。 二人同时脑海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天观虚相,不约而同抬首望着那满天繁星的夜空,葛萧二人皆相视一笑。 只听葛贯亭思忖道:“七星北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为魁,玉衡、开阳、摇光为杓。若是识其方向,亦能寻得破相之口。” 萧虹仙用激赏的目光望向葛贯亭,颔首道:“看来葛木头不是很笨嘛,说得确实是此理。” 她定睛抬首看向漫漫星空,长长的睫毛在星空的映照下彷佛是夜空里的扫帚,俏皮可爱的模样,不禁让葛贯亭心驰神往。 蹙眉沉思片刻,一缕笑意徐徐爬向她的嘴角,宛如洁白的白桑花在枝桠上悄然绽开娇艳的花蕾。 她充满信心与睿智的目光望向蹙眉紧锁的葛贯亭,欣然道:“此刻已过春分时节,斗柄所指定是正东方位,天三生木于东,若按九宫格排列下来,震宫卯木,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照此推论三可解此结界,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摇光为星,那梵音之相即是玉衡星,这便是破相之口。” 葛贯亭闻言,立时将‘上善灵力’急聚指尖,一道金色光束分毫不差地射向满天繁星中的一颗上。 一记爆响,天空风变色,犹如烈日把黑色幕帘撕开,以燎原之势燃红了整片星空,照亮了整片黑夜。 当等到这夺目光芒散去,抑或是双目已然适应这刺眼且与日月争辉的芒光时,他们徐徐睁开双眸,皆心中大喜。 原本前方已然一片虚浮无路,此刻却是莫名升腾变化出了笔直的空心玉阶之道,阶道两侧俱是密不透风的由黄金堆砌而成的金墙。 上方顶头亦然如此,俨然变成了密室暗道构造,只是这两侧及顶头的金墙都是金灿灿的黄金,连两个人的身影照得清晰透亮,犹如梳妆镜子。 这夺目撩人的黄金宝墙,若是换了拜金爱财之辈早就心防溃散,生起贪婪俗念。 葛萧二人却是毫不在意,饶是葛贯亭看着那满壁金墙,不由生起怜悯之心来,慨然道:“若是能用这些黄金救济贫苦百姓,梵音宫亦是功德一件。” 萧虹仙摇了摇螓首,不以为然道:“傻哥哥,这些黄金宝墙便是考验佛门所的‘贪、嗔、痴’三毒之中的‘贪’,只是虚象罢了,看来我们已经走出了中级阶道,步入上级阶道,但若不是我们两人心智坚定,不受其嗔念所幻的虚象迷惑,故而才能安全抵达这中级阶道的七道宝墙中的贪字墙。” 葛贯亭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仙儿所言有理,贪嗔痴却是我们这些凡人难以摆脱的毒,既然过了两种毒念虚相,那接下来的便是痴念,古之有:痴者,心智懵懂,不明事理,颠倒妄取,起诸邪行。这痴迷邪行之念、不明大奸大恶之理,不晓圣贤通达之意,自会受此念所困。” 青衿少年的清俊脸庞上多了一抹自信与傲然,孜然道:“还好我从小通读圣贤之道,奉行仁德忠义之事,此关亦难阻挡于我。” “哎这只是痴迷不悟中的痴傻罢了,在这乾坤凡尘成长的,哪个不是痴男怨女,痴也可于情,也可于念。胤哥哥你何尝不是痴以奉行‘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的歪理呢。”萧虹仙叹了一口气,一针见血地说道。 这话说得却是让葛贯亭不知如何辩驳,立时顾左右而言他道:“仙儿!我们还是先闯过这上级阶道吧。”说着他搀扶着萧虹仙细臂。 萧虹仙气色饶是越来越好,全然不像有中毒的模样,她瞥了葛贯亭一眼,轻轻一笑,于是两个人携手穿透这宝墙之上,已然被宝墙之上的金黄漩涡所吞没无影。 移步自然换景,葛萧二人已然走到了一道由彩虹为毯、以九幽阴火为悬灯矗立在夹道两旁的彩虹之道上。 萧虹仙望着此时此景,莫名无端停住脚步来,长叹一口气,道:“此地为通往梵音宫主殿的‘虹道’,听爹爹说,他是在这遇到娘亲的,那一年,爹爹只有二十来岁,擅长五行术数的爹爹,那时年轻气盛,妄图孤身以其智谋破解七大结界,所以在神州赢得这‘诸葛智才’萧尚奇之名,自在此见到我娘后,爹爹一心相随,千方百计讨得娘亲,才抱得美人归,所以他才给我取名‘虹仙’,娘亲闺名唤杜若仙。” 第九十四章 痴念 葛贯亭凝眸望着萧虹仙痴痴动情的神色,缓缓握紧她的手,柔声道:“仙儿,你爹娘缘起‘虹道’,而我们缘起‘乾坤’。” 说着他缓缓将他紧握着萧虹仙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之上,动容道:“若无这乾坤石,你又何以千方百计的要与我相识,又何以相互倾心,得此姻缘,乾坤一念,亦得乾坤两阴阳佳偶。” 萧虹仙心中莫名苦涩,怅然一笑,回首过往林林总总,似乎就是一场梦,她赔笑道:“哎呀!我们别说这些啦,触景伤情,只会徒添伤悲。” 于是,葛萧二人携手缓缓走在这七色彩虹铺成的‘虹道’之上,葛贯亭缓缓说道:“仙儿!不知为何,来了梵音之后,我原本被禁锢的乾坤灵力缓缓涌出,与上善灵力融汇贯通。” 萧虹仙忽觉惊喜,灿然然一笑,道:“呵呵!看来梵音钟声有压制蛊虫之效。”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暂敛,心中疑窦犹生,问道:“但是你又如何知晓自己体内有蛊虫作怪,设下禁制呢?” 葛贯亭蹙眉依言如实答道:“是麟仙前辈说得,其实我也能感觉到这变化,只是一直不明其缘由,且不想让你们担心,故而不说,岂料你们竟比我还晓得,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倘若有人暗下手段,也无伤我性命之意,只是希望我少动杀念罢了。” “哎,葛木头就是葛木头,若是每个人都有你这菩萨心肠,就不会有大宋积弱,大夏、辽国并起,妄图逐鹿中原这样的时局,那扈狸头也不会被郗氏父子害得派灭人亡了。”萧虹仙闻言更是哭笑不得,只能一阵苦笑,嗔道。 葛贯亭说不过萧虹仙的伶牙俐齿,听罢,他不敢再面对萧虹仙犀利寒冷的美眸,微微低首,收回搀扶她的手,似乎在想些什么,剑眉微微一凝。 萧虹仙似乎感觉到葛贯亭内心的纠结与不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时候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需要让彼此的心得到冷静。 半晌后,葛贯亭缓缓抬首,目光颇为艰难的移向萧虹仙的玉容上,眼角无意间瞥见了萧虹仙身后,只见身后浮现着清晰的画面,是这么一位灰衣长衫的儒雅文士站在那,手中拿着竹鞭不停地抽打着小男孩的脊背,皮开肉绽的后背,似乎已经让那个小男孩学会了隐忍。 只见那小男孩死死地咬着牙,顺着那后背猛烈地冲击力,弱小的身躯下意识地往前扑,却是死死地用两个手臂撑着地面,让自己不要倒下。 即使是多么的疼痛,是多么的委屈,都要让自己的脊梁骨保持笔直的角度,这是他爹爹说得。 不知何时,那滚烫的泪水已然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晶莹的泪珠将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了,他想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他童年最难以磨灭的记忆,是痛并快乐着成长,还是这些痛苦只是多此一举。 他轻轻用手背拭去泪水时,视野在那一瞬间陷入了盲区,只是那一瞬间,那个景象发生了质一般地变化。 那儒雅文士的胸膛竟然透着一把尖锐匕首的刀尖,刀尖上凝着一滴血正在犹豫着是否该坠落,但是那个犹豫地心情只能让眼前这个青衿少年陷入疯狂,陷入崩溃的境地。 “啊!仙儿!你为何杀我爹爹,为何为何?” 原本祥和的面容何时变成了魔鬼般地狰狞,野兽般地嘶吼,咆哮,他在宣泄心中地不解与愤怒。 是的,站在文士身后的女子,竟然是拥有绝美容颜的萧虹仙,她摆着送匕首入胸膛的姿态,嘴角微微凝着痛快与得意般地笑容,清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大快人心的杀伐。 不管换了何人,都不允许伤害自己的父亲,这是葛贯亭的底线,因为父亲是他这辈子最爱最尊敬的人,没有父亲,岂有他的存在,即使是萧虹仙,他也不例外。 快如闪电的光刃二话不说地从他指尖飙出,透亮金黄色的光刃划破眼前的画面,也粉碎了眼前的人相。 “葛木头,胤哥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我怎么可能会杀害你的父亲呢。” 耳边响起这样焦急且清脆悦耳的女声之音,可是他依旧置若罔闻,他双目尽赤,血丝充塞着眼珠,他死死地按着双额,捶打着头皮,彷佛脑浆在沸腾,好似有人在掐紧自己脆弱柔软的脑神经,让自己无法清明,无法清醒。 他慌忙推开身旁忧虑不安的萧虹仙,径直跑向前方,一直跑着,一直孤独而疯狂地跑下去,跑不到尽头,力气彷佛被海绵吸干了般。 而前面依旧是蔓延不断的彩虹之道,身后一直有个人在紧紧跟随着自己,他疾步停下来,颓然跪坐于地,失神地眸子无端在四周搜索着,嘴里喃喃自语:“这些不是真的,是假的,仙儿!仙儿!” 一段流光落到自己身旁,隐隐现出人影来,正是麟仙,他冷冷一笑,摇了摇头,似是而非地说道:“那又什么是真的?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你个书呆子能知道什么,又在坚持什么?坚持那些凭空的虚无吗?” 麟仙话闭后,放声大笑,笑声诡异,让人不禁觉得刺耳,当葛贯亭伸手欲触摸时,那麟仙的人影罩起一团迷雾。 当迷雾散时,幻出一个大手掌,朝葛贯亭轻轻一推,葛贯亭早已松懈的身子,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不禁往后一仰,身躯竟然遁入了身后无尽无底的黑洞,但是他全然不在乎死亡的恐惧,反而淡然若定,只是觉得心中残留着一丝丝牵挂。 “对了!仙儿,你在哪?” 心中不禁暗暗呐喊,忽然手掌一紧,温软如玉且纤细的手将自己的手掌紧紧握住,是什么力量让自己的心定如磐石,那又是什么样的温暖,能驱除内心的彷徨与不安。 身躯摇摇而落,原来是紧随其后与其一起坠落的萧虹仙握紧他的手,她的笑容依旧是那么美丽,依旧是那么灿烂,依旧是那么温暖。 彷佛美丽动人的昙花在黑暗中无悔地诠释生命与美丽的定义,倔强与执着的两个人儿携手坠落这无尽的黑洞深渊下。 葛贯亭心中莫名荡漾着甜蜜,嘴角轻扬着笑意。 曾几何时,在流水镇,父亲毒打之后,青裳女子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希望为遍体鳞伤的自己减轻一丝丝痛楚。 曾几何时,在大蜚山,绿裳女子也是在自己最彷徨最无助时伸出援手,无悔,无怨,无憾。 身子浮在了薄薄的朵之上,难道无底黑洞下的尽头是白,抑或是无悔舍弃一切,执手共赴黄泉的尽头是蓝天与白。 葛贯亭心中先是一喜,后是疑惑,周遭真得是白朵朵悬浮于蓝天之间,难道自己上天成仙了吗? 他轻呼身旁的萧虹仙,只听萧虹仙急切说道:“胤哥哥,你听我说,这些都是虚幻,你不要动摇,不要受迷惑,明白吗?” 葛贯亭蹙眉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子,双目循顾四周,忽然左下方一团朵逐步凝化成一白发老头儿。 他踉跄倒在地上,惊恐的眸子里倒映着人身兽首的妖物,眼看着那妖物张开血盆大口即将将白发老头吞掉之时。 葛贯亭仁义之心骤起,热血沸腾,大喝道:“妖孽住口!” 他挣开了萧虹仙方才紧紧相握、生死不离的手,一个疾步跃到另一片层上,忙不迭振臂一抖,右臂九脉各穴真气如泉涌般聚会于臂弯眼,宛如千军万马各就各位,只等将军旗帜一扬、发号施令。 喀刺刺地剑气飞扬而出,如电如芒,剑气之身长如一道划破苍穹的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迫透入妖物血口腔内。 而后从它后背飙出,一团脓血爆射而出,弥漫整个天际,蓝天之上呼啸着妖物怪叫与凄吼。 葛贯亭微微松了一口气,定睛一看,那白头老人竟然幻化为一朵白,嗖得一声,莫名一张金丝罗网劈头盖脸地将葛贯亭罩在里头,令其无法脱身,失去自由。 第九十五章 破相 而身后传来得意叫嚣之声,让葛贯亭心中大感不妙,转身一看,眉头紧了几分,饶是那妖物幻成一团浓雾飘到了萧虹仙身后。 只见它五指尖长如剑的爪子死死地按在萧虹仙的香肩上,原本中毒无法动用内劲的萧虹仙只得束手就擒,毫无反击之机。 “胤哥哥,不要担心我,这些都是假的,你不必当真,也不必在乎。”萧虹仙似乎异常镇定,明亮的眸子透着坚毅与淡然。 葛贯亭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萧虹仙,双掌紧握成拳,恨不得被妖物挟持的人是自己,又苦于自己被这金丝罗网罩着,犹如禁锢于罗网的蛟龙,忿怒之心,亦不在话下。 他双目透着闪电般地光芒,恨恨地说:“若我不在乎你,又能在乎谁,不管真假与否,仙儿!贯亭必须救你护你。” 葛贯亭咬紧牙关,双掌死死拉扯住周身的泛着金芒的金丝罗网,运行周身十成的乾坤灵力与上善灵力,合并在一起,注入在双掌之上。 只听他大喝一声,金光从他身上爆射而出,犹如烈日放出耀眼的芒光般,彷佛自爆真元的他,已然用尽全身所有的气力。 “啊!” 他全身在燃烧,在沸腾,原来他用尽所有的灵力试图挣开这金丝罗网,却无端被自己的灵力所伤其肺腑。 金光充斥着他身躯每一个部分,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大火焚烧着,这种灼热感如猛虎般不停撞击着他的心肺,灼痛撕咬着他的经脉。 他猛得叫了一声,一口鲜红的血箭喷洒而出,脸色刷地苍白了下来,幸得他体内的乾坤石和上善灵力自动吸纳那源自自身的冲击力。 葛贯亭彷佛是泄气地皮球般跪坐在地上,精疲力尽的他依旧困在金丝罗网内,一团祥和的金光如光晕圈般在他周身迂回环转。 即使如此的精疲力尽,但是他的眉宇间依旧荡漾着让人骇然的不懈与不败的斗志。 “胤哥哥!傻木头,你这样子只会伤害你自己,金丝罗网是七重罗网幻化的真身罢了,而这兽妖是我们自己‘痴’念所衍生出的心魔,任你如何打击罗网与兽妖,也只是在伤害自己,放下‘痴’念,放下痴孝,放下痴爱,放下痴仁,心如止水,舍得就有所得!” 萧虹仙凝眸望向葛贯亭,目露祥和温润之色,正色道。 “咚咚咚!” 又是梵音之钟响起,这听者无厌的梵音顿时让人进入清静空明之境。 原来自己还是在原地,不是在蓝天上,不是在白上,这些全部都是自己痴念衍生的虚相。 葛贯亭卸去身上最后一道戾气,他端坐于地,抱元守一、调息凝神,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到遥远的地方,让自己的执着休憩在小桥流水人家,让自己的痴念放在潺潺河水的水面上,任由它们风吹雨打,任由它们淡风轻,任由它们渐行渐远,只留一心空明。 周身的痛楚停止了,心中的怨愤消失了,彷佛身躯静静躺在草地上,自由地呼吸着清晰的空气,听着那清静深满的梵音。 ※※※ “死木头!臭木头,比葛木头还硬是吧,嘿!看我一斧子抡倒你!” 狄印朝粗厚的两只手掌掌心啐了两口唾沫,抡起「死灵屠龙斧」,挥臂一砍,斧身血绿光大盛,斧光一荡,‘轰隆’一声,一棵大树拦腰斩下。 他看了一眼那砍断的树身,在看看手中斧子,只见斧子泛着缕缕血绿之芒,非常祥和听话的躺在自己手掌之上,并且血绿光晕徐徐渗透进他手臂贲张的血脉内,循着血脉汇入丹田中,顿感周身有使不完的气力。 黄昏时刻,狄印依如往常,肩扛四捆木柴,走在林间小道上,嘴里悠哉吹着哨子,时不时惊飞了几只鸟雀儿,忽想起了什么,停滞了步子,喃喃自语道:“要不砍些细竹子做成竹人给曦儿解闷。”想罢,疾步跑向竹林之处。 紫竹林,竹声涛涛,清风扫过,竹林轻轻摇曳,发出有节奏的鸣响,宛如自然界的饕餮乐宴。 竹影婆娑,每一根竹子通体透着紫色,但在夕阳的抚摸下内里映着翠晕,个个修长挺拔,身材婀娜,窈窕多姿,彷佛一群臂环着翠纱、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傲然屹立,嬉笑着不速之客闯入紫竹林内。 狄印将肩上的木柴卸下,放于一旁,环顾四周,宛如一只猛虎在猎寻着自己的口腹之食。 忽然身后阴风陡起,狄印双腿无故被柔软的竹鞭纠缠束缚,他双腿想使劲崩开这个禁锢,却只是蚍蜉撼树,徒劳无功,但是狄印又岂是束手就擒之人,身子后翻,一个筋斗,饶是将竹鞭缠绕在了几根竹子上,打了一个死结,饶是卸去了发功者的源源不断为之输送的真气。 狄印这才握起「死灵屠龙斧」,非常干脆地劈断两节束缚的竹鞭,双脚如蒙大赦般行动自如,转身一看,只见一只状如紫竹妖的怪物立在身后,只是这怪物一节粗大的紫色竹节之身,飘浮于半空,无腿脚,一个枯槁、满面皱容的头颅按在竹身上,长长的白胡子垂在竹身旁,胡子长度近乎超过竹身,黄白的头发劈头散发地垂了下来,那个头颅的面容慈祥和蔼,却也毫无戾气杀伐之色。 “小兄弟!你可不可以帮老翁个忙?”那个紫竹妖面带笑容说道,声音就如老者般低沉但不难听。 狄印哼了一声,将斧头插在腰间,这么一个简单而平凡的动作,却是被这紫竹妖看在眼里,他的眸子透着匪夷之色,只见狄印抱胸嘲讽道:“哎呦!我说紫竹妖求人方式就是和其他妖怪不同,你若是求人帮忙也该客客气气点,哪有用强挑衅的道理?” 紫竹妖‘哼’了一声,长须翻卷而出,如绸如丝绵绵长长如白线般迂回而来,几下子便将狄印双臂浮卷缚起,他的双臂顿时交缠在一起,狄印眼见紫竹妖浮于半空的竹身底下爬出无数条如蛇般得紫色竹鞭悉数游荡向自己的双足,狄印大感不妙,岂能甘于束缚,当即利索扭卷手腕,只待微微一松,嘴里默念晦涩法印,大喝道:“火遁术!” “嗖”地一声,狄印化身火焰,只见一团焰火将白须燃烧了起来,一瞬间眼看这火舌吞噬翻卷已然逼近自己,紫竹妖口中飙出一道蓝色光刃,直直斩断白胡子,心下才安心,只见那团火焰凝铸成人形,饶是那个洋洋自得的狄印,他双手叉着两腰,哈哈大笑。 第九十六章 竹魂 紫竹妖双瞳顿缩,啐道:“好小子,竟然会这邪门歪道的「五行遁术」。” 狄印冷冷一笑,讥讽道:“哟!这年头还有妖怪瞧不起邪门歪道,这世道真是变得有些不正常。” 紫竹妖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看着狄印,漆黑的眸子骤然灿若星辰,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恶犊子,要不咱们打个赌?怎样?” 狄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紧了紧腰间束带,颇有耐心地说道:“好啊这年头老头老怪都爱打赌,那赌吧,老子可是千年难遇的赌神!”顿了顿,斜睨了紫竹妖一眼,诡异笑了笑,匪然道:“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就必须叫我声爷爷,还有每天帮爷爷我砍柴伐树。” 紫竹妖眸子里透着浓浓地不屑与讥笑,频频点头,蔑然道:“老翁我倒是以为什么难事呢,到底是个实诚的孩子,这决非难事,若是你小子输得话,必须每天给老翁我打条鱼,来孝敬我,日日不辍。”顿了顿,正色道:“我们就赌赌谁伐竹的功夫了得,以半炷香为限,看谁伐得多?”话还未说罢,他口中迸射出一道蓝澜,扑打在地上后,凝成一个香炉,炉中央插着半截香。 狄印嘿然一笑,抡起斧子,麻利地砍起竹子来,即使如此神情依旧不专注,眼神一直瞄向紫竹妖,他一点动静都没有,饶有兴致地看着狄印,狄印顿生疑惑,心忖道:“这老儿搞什么鬼,当真那么希望叫老子爷爷吗?”说着他洒然一笑,自顾自地砍着竹子。 眼看这半炷香即将燃尽时,狄印已然砍了小山那么高的竹子,而紫竹妖却毫无行动,只是看着狄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面红满汗,嘴角逸出丝丝戏谑笑意,温然道:“小子你好了吗?”饶是狄印都累得口干舌燥,也懒得浪费口舌,只是应付性地点了点头。 只见紫竹妖双眸精光四射,湛湛蓝光环顾他四周,缕缕蓝波如流水般悉数涌出,风起,涌,竹子轻轻摇摆,蓝波如如彩带般萦绕在紫竹林半空中,散发着祥和的灵力,滋润每一节竹子,好像接收到这柔和的指令,每根粗大紫竹都‘呀吱呀’地自折分叉而出的小根紫竹。 细微的变化,让人万分诧异,是什么力量,可以让极为有气节的竹子而折腰。 又是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每一节断竹赋予了竹魂似的聚集在紫竹妖的脚下,且每一节竹子都完好无损,没有切口,它们排列整齐,如一座高大的竹山,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狄印张了张口,话在喉间又生生咽下去,似乎什么语言都无法表达他此刻诧异的心情,这是他平生见过最让他不可思议的奇迹。 这半炷香已燃尽,香灰随着风,起舞飞扬,仿佛在宣告最终的胜利者。 好一半会儿,狄印才缓过神来,拍打了几下由于张了太久而发酸的腮帮子,抱拳敬然道:“前辈!你这是如何能做到的,狄印真是心服口服了,真乃仙人啊!” 紫竹妖似乎不是很消受这马屁之言,语重心长道:“狄小友!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凡事不是靠武力靠野蛮能征服的,就论这万物都有各自的灵魂,水有水魂,竹有竹魂,你若不能以善心对待它,它岂能为你所用,既是不争便是一个胜。” 狄印挠了挠后脑勺,先是一知半解,懵懵懂懂,而后思考半会,眸子亮起嘚瑟笑意,哈哈笑道:“哎呀!哈哈!你说来说去就是和葛木头说得同个道理,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草木都有生命,就跟猪一样,会流泪会流血,会哭,而我们以拳头打它,用斧子砍它,它肯定不会心服口服,只会怨怼我们,若是我们以真心善待它,它就会听我们的话,并且为我们所用,这个我懂啦!不过你老前辈肯定是竹妖帝不!是竹仙。” 紫竹妖摇了摇脑袋,意味深长地说:“仙妖并不重要,若无慈悲之心,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无一颗怀仁怀物怀德之心,一切皆是徒然,所以老翁我是仙人抑或是妖孽,都不重要!” 狄印凝了凝发散的目光,点了点头,憨然一笑道:“嘿嘿!仙人说得在理,劳资最讨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坏心肠的好人,圣人有时候还不如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呢。”说着他浩然拍了拍胸脯,抱拳道:“我狄印堂堂七尺男儿,言出必行,说一不二,既然输了便是输了,除非我狄印死了,不然每日一条鱼,永远供奉你老人家。” 紫竹妖眯着老眼,缓缓点了点头颅,欣然道:“孺子可教也,狄小友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觉悟,实在难得难得。” 狄印见他夸奖自己,颇觉不好意思,他缓缓走到一旁,拾起两根模样好的紫竹,插在腰间,将几捆木柴扛上肩头,温然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啦,明日定会如约奉上烤鱼一只。”说罢狄印循着走来的道,疾步走回去。 不一会儿,狄印便走回了茅屋,茅屋袅袅炊烟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米饭的气息,直把狄印早已饿昏的馋虫勾起作怪,狄印卸下木柴后,洗了一把脸之后,走进茅屋内,只见淡一添和萧戊曦两个人,却不见苟一勃的踪影,狄印不禁问道:“咦!狗老儿哪去了?” 萧戊曦应声答道:“北苍派似乎出了点乱子,苟前辈双眼已然痊愈,又见你习得了「五行遁术」,就自行回北苍处理事务。”顿了顿,缓缓说道:“他临走前,说要你好好砍树,不得荒废了修行,好好习得淡前辈的「火六藏掌」。” 狄印心中顿生不忿,喃喃道:“又砍树,他脑子肯定被驴踢了,还是被斧子劈残了,貌似他苟爷爷的神功和砍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啊!” 即使声音极小,却被淡一添听得一清二楚,他责备道:“黑小子!我们让你砍树削苹果自有我们的道理,日后你定能明白,别总是唧唧歪歪个不停。”说着他拍了拍木桌,喝道:“快!还不来吃饭,不吃饭,哪有力气削苹果,你现在每晚都得给我削十个苹果。” “削那么多,又拿去喂猪啊,还是猪幸福。”他瞪大眼睛,依言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在饭碗里搅合了几下,喃喃道:“也对,竹有竹魂,猪有猪魂,这年头紫竹妖都那么厉害了,看来这猪苹果吃多了,也猪不可貌相咯!” 饭饱喝足后,幽静的河流旁坐着狄印一人,狄印拿着匕首,手腕托着苹身,徐徐在为苹果削去皮,由于利落的手法,不消一会儿,完好的果皮就如一条线般就悄然掉落在他膝盖上,狄印嘴角缓缓浮起嘚瑟的笑意,他将刚削好皮的苹果放在一旁的盘子上,那偌大的盘子已然堆放着五个苹果,然后他头也不转,右手就往后伸探到右后方端正的一篮子苹果里,欲再拿一个苹果继续削皮,等到手掌还未摸索到篮子里时已经触碰到一个圆形物品。 狄印些微诧异的转头望去,饶是嘴角泛起滋滋然的笑意,原本无神犯困的目光彷佛注入了两道强光般精神抖擞起来,他缓缓从萧戊曦手中接过那个苹果,放在手掌心里反复摩擦,萧戊曦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狄印将那个苹果塞进怀里,自己的手放进浅浅的河滩里搓洗了一番后,在自己胸口的衣服上,手心加手背的揉搓干,再徐徐拿起自己刚才削完皮的苹果递在萧戊曦眼前,笑道:“曦儿来一个吧。” 萧戊曦仔细详看着他方才的动作,嫣然一笑,接过苹果,凝眸于苹身,徐徐抬首,注视着眼前这个神情期许、行为可爱的大男孩,轻声细语道:“其实狄大哥,你别总把曦儿当成千金大小姐一样的捧着,曦儿不怕脏的。”说罢,她轻轻在苹果侧身咬了一口,嘴唇嚅动,好像正在细嚼慢咽,却缓缓从嘴角绽放出粲然如画如沐的笑顔。 是什么样的笑容在黑夜中如此醉人,是什么样的笑容足以让眼前这个朴实少年神情呆滞,陷入迷醉,又是什么样的笑容,为这黑夜多了一道永生难忘的风景线。 第九十七章 切肤 眼前这朴实少年的神色略显呆滞,俄而染上了羞涩与忸怩之色,他咽了一口唾沫,用朴实无华、发自内心的话语说道:“你在我眼里就是千金小姐,自然需要捧在手心轻轻呵护。”话语方出,狄印眼前这个美丽娇俏的女子的容颜上泛起酡红醉人的羞涩,她轻轻抿起嘴唇。 狄印这才发现自己实诚的有些过了,饶是把现在的气氛弄得僵硬,不知何时他黝黑的脸庞上铺起了樱桃色的红地毯,他又是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慌张失措的眼色不敢再张望着眼前的女子,生怕自己又口不择言,他拿出怀里的苹果,缓缓地揉搓起来,几欲要把这苹果皮搓成屑,他用略显失定慌张的语调仓促的转移话题,希望打破这种尴尬的境地。 “对了!听说力钦安然无恙,还帮六空派洗清冤屈。” 这个话题转得确实是极为巧妙,不显山不露水的,但饶是让萧戊曦陷入了隐隐忧虑之中,只见她蹙眉道:“若是如此,扈师兄他把自己推到了危险的境地,公然挑衅北苍派,北苍派岂能善罢甘休。” 狄印浮跳失定的心脏一瞬间沉了下来,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缓缓抬起头,观察萧戊曦的神色,这股忧虑的神情,似乎让他无意间有些嫉妒他的兄弟,他脱口道:“不会的,我师祖可是天大的好人,若是如此也是护子心切,哪个老子可以容忍自己的儿子出事,不管怎样,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是我师门,我决然都不想辜负。”说完这话,他不禁也暗暗苦笑,他纠结与为难的心情,又有谁知晓,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是深山老林的农夫,每天如此清闲,倒是乐得自在。 可惜他不是,这个尴尬的处境,只是没有将矛盾的烟硝火引在自己身上点燃罢了,如果点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这个问题恐怕纠缠了他许久,只是不想言明罢了。 萧戊曦知晓狄印心中的苦闷,她欣然转移话头道:“嗯淡前辈之所以让你削苹果,且果皮一次性削完不许断,只是希望锻炼你的耐力与手腕、手指的柔韧性、灵活性,绝无刁难之意。” “我也晓得,只是故意和他较劲罢了。”狄印有意无意的回答了一句,双手兀自行动,在缓缓削着苹果皮,而目光却呆呆地望着倒映皎月、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眼看这苹果皮已然缓缓削出半截,果真是达到了心手相连的境界。 萧戊曦亦然看着河面,缓缓勉励说道:“狄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淡前辈、苟前辈学本事,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他日助扈师兄一臂之力。” 一语惊人,这话彷佛回音一般在狄印心间迅猛回荡着,惊慌失措的神情,惊慌失措的举动。 断了,那个马上要削好的果皮断截了,小刀直直切进了大拇指肉里,殷虹的血毫无征兆的涌出来。 可是这切肤之痛,是远不及内心的痛楚,这看似寻常、不经意的一句话,就像一根针一样狠狠地插在心房上,无助的咆哮,无助的怒吼,也难以抒发胸臆中的压抑愤懑情绪。 狄印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的笑意,只是没有笑声,只是无声的笑意,他不敢笑出声来,只能咽进肚子里,因为他是开心果,他是纯爷们,笑声如何能笑得那么凄惨,笑得那么诡异呢。 “啊!”了一声,萧戊曦不经意间看到了狄印拇指上殷红的血一连串地滴进了河滩上,形成一朵动人心魄的水上红莲,她兀自将狄印手掌掰开,端放到自己的双腿上,她俯身将他的拇指伤口放到樱口里含着,希望能用唾液止血。 狄印失神的表情彷佛被这个举动触动了,他将目光凝视在了萧戊曦身上,嘴唇翻卷,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来,却始终不敢说,也没有任何必要,因为在他心里,这已经是无关痛痒的话了,就冲刚才那一句话,心中的热情与火焰就这么被浇灭了。 他强撑着心中的伤感,将手指抽了回来,手掌紧攥成拳,兀自起身,笑道:“我没事,就这点小伤,难不了我狄爷,先回屋了,明天好好练功,帮我哥们一臂之力。”他最后一句话微微带着点苦涩的哭腔,但是他一口气憋着硬是强撑着自己说下去,他加快步子往屋门走去。 萧戊曦望着狄印萧瑟匆忙的背影,似乎读懂了些什么,心中反复提醒自己:不可能!肯定是自己会错意了。 在她心里,狄印就是她的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保护着自己,而这个伟岸强大的哥哥又岂能生自己的气、吃兄弟醋呢。 狄印的心中一直回荡着这一句话:“狄大哥,你一定要好好跟着淡前辈、苟前辈学本事,这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他日助扈师兄一臂之力。” 如梦魇般在此刻缠绕在自己心里、脑海里,当迈进屋门那一刻,动作停顿了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转身。 忽然,他动作敏捷地跨进了屋门内,立即将门掩上,死死地倚靠在木门上,目光落在了今日在紫竹林拾来的两根竹子,他如饿狼般扑上去,抓握住一根竹子,狠狠地扔在地上,发疯地往竹子上踩了几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并且颓然坐在地上,双目不离地望着那静静躺在地上的紫竹,他忽然发出诡异的笑声,心中苦笑着:“我算什么呢?就只是个粗野的乡下人而已。” 狄印又将其中一根竹子紧紧攥在手里,不知是不是方才手劲用过头了,还是什么原因,拇指处的切口殷红鲜血如泉涌似的流淌在紫竹节上,通体透着紫色的竹子彷佛被注入了新的魂魄,泛着不起眼的红晕与本身的翠晕交汇着,紫竹仿佛在告诉他:“其实我也只是乡下的竹子,但是有了魂,才有了人生的色彩。” 第九十八章 石刻 梵音山,梵心崖洞府石壁外刻着这一首大气磅礴、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诗句字样,绿荫晦暗下,早已和这雕刻摩崖石刻字样融为一体,宛如浑然天成般,经过多少寒暑的雨雪洗礼,‘梵心’字样刻在洞口之上,譬如天然而生、非人工雕刻而成的石匾,在阳光照耀下字身通体散发着夺目的金光。 洞府之口青色光澜忽隐忽现,罩着洞口,彷佛不让任何人轻易靠近。 青衿少年默默吟道: “痴痴儿女为情故,伊人倾心不负道。 吾若得道情不到,千方百计付流水, 百世轮回亦惘然,笑看浮生几乾坤!” 葛贯亭昂首端详着几行石刻之字,细细品味其中的深意,不禁幽幽道:“若是得道已负情,乾坤几许都惘然。” 萧虹仙望着这几行熟悉的字眼,愣是说不出话来,思绪早已回到若干年前。 那是风雪交加的一天清晨,宛若在这个仙境佳地,人都显得都极为渺小,簌簌的雪花像雪白的白鹤羽毛纷扬而下,白雪皑皑,大雪搓绵扯絮,应和着冷冽的风呼啸着,一唱一和地阐释冬雪的定义。 天幕雪帘的高崖之上,这摩崖石壁洞府旁立着一大一小,青衫男子年逾五旬,他身披黑色大氅,面露风霜之色,但毫无老态,可见驻颜有术,上唇长着短细的泛黄胡须,丰神朗俊、浓眉炯目、眉宇之间透着儒雅睿智,骨骼清瘦,在大氅包裹之下略显单薄,他身旁站着九岁女孩,眸子清丽透亮、颇有灵气,小女孩穿着一袭绿裳,外披大红披肩,披风席地。 “爹!娘在里面吗?为什么她不出来?”那小女孩缩着脖子,打了一个寒颤,抬首看向身旁这个高瘦儒雅的男子,问道。 青衫男子置若罔闻,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了抚女孩的秀发,慈祥和蔼的眼神低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大喝道:“仙儿!你当真如此绝情,要抛弃我们父女俩吗。”语调宛如质问,声音随着这寒风撕裂拉扯着显得越发的凄厉与悲沧。 “萧尚奇!你又何苦为难杜师妹呢?她只是想找个栖身之所,安度余生,参佛悟道,修成正果,以摆脱这浊浊红尘的困扰。”忽然数道流光从天际划坠到洞口前,化为几名女子,为首一名女子,穿着海清尼姑长袍,广袖圆领,头戴藏蓝色布帽,布帽中央绣着‘佛’字,年约六十有四的模样,但是貌如童颜,清秀柳眉淡扫、白皙的脸庞上的那一双如电的眸子不怒自威,奕奕生辉,说不出的威仪,她缓缓说道。 萧尚奇手中忽然幻出一把泛着深绿波光的长剑,剑身中央明显刻有‘巽’字图案,此剑便是绿巽席镇席之宝「巽风剑」,他将那个小女孩缓缓推到一旁,径直走到那中年尼姑的面前,漠然道:“亦真师姐你是想为令弟抱不平是吗?妄图拆散我夫妇二人。” 原来这个尼姑便是梵音宫掌门人亦真师太,她双目微阖,双掌合什,念道:“阿弥陀佛!萧尚奇萧施主!你又何需此言呢,老尼十岁便皈依我佛,俗家的兄弟姐妹皆尘归尘、土归土、毫无牵绊,杜若仙师妹已经不再是当初带发修行的梵音俗家弟子,已然了却尘缘,削发为尼,法号:‘亦仙’,自然你们夫妻缘尽,又何以前来扰她修行,徒增罪孽!” 那个小女孩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跑到尼姑面前,不信置否道:“老尼姑你说谎,娘亲不会不要我和爹的,肯定是你逼着她的。” 亦真师太冷冷一笑,漠然道:“若是老尼能逼得了杜师妹,岂有她妄动红尘之念,违背宫规,更别谈有你的存在了。”说着她冷冷瞥了小女孩一眼。 当亦真师太要看向萧尚奇时,只见萧尚奇已然身若惊鸿般,浮在石壁上,用巽风剑在石壁上行流水的刻下几行字,只是这么一瞬间的电光火石,每刻每凿一个字,都激起了火光四溅,滋滋声作响,石屑乱飞,字体力度浑厚有劲,可见刻字之人修为了得且文字功底自然不凡。 时间过了若干年后,那几行诗文还刻在这石壁上,周遭环境依然没变,杜若仙依旧没有出来一步,而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当年的亦真师太已然退居二线,卸去梵音宫宫主之职,在一年前将梵音宫宫主之位传给自己未到十七岁的最为得意宠爱的弟子舒晴。 亦真师太无论修为造化都比之当年更增进不少,在等萧虹仙与葛贯亭依依不舍地离开梵心崖洞府时,亦真神尼孑然一人,从天际滑落,如阵风,悄无声息,身化流光。 她看着这少男少女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径直拂袖化去洞口如帘的青色光澜的结界,方要进洞府时。 洞府之内传来若远若近的声音:“师姐!我明白你要跟我说些什么?仙儿此刻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也少了一份牵挂,还需劳烦师姐多多照应我这个调皮的女儿引她向善。” 亦真神尼露出忧虑之色,愁道:“可是仙儿若是知道萧尚奇当年所作所为,又岂能认贼作父呢,仙儿好歹叫老尼一声姑姑,自然会严加教导,若是你当初一同带到梵音来,让她拜入我门下,岂不两全其美。” 那洞口遥远飘渺又细腻温柔的声音缓缓说道:“万万不可,仙儿秉性好动好斗,不予皈依。” 说着,声音嘎然而止,顿了顿,续道:“对了!与仙儿一起来梵音的那少年何许人也,总感觉与萧雁裘有定渊源,身怀两颗乾坤石与剑尊门绝学,腰佩橙坤席令牌,莫非是舒师姐的亲生儿子萧戊光吗?” 还不等亦真神尼回答,那声音又一次响起:“若是萧戊光更好了,他项上竟有仙儿的‘凰涅璎珞’,此乃我当年与舒师姐为我两儿女所结的娃娃亲的定情信物,当初所言,若是生一子一女,必要让两人结为夫妇,并且进行‘凰涅璎珞’与‘凤磐朱佩’两个定情信物的交换,约定让子女修行「乾坤禅道双修术」,携手化羽登仙,‘凤磐朱佩’定是在萧戊光手中” 亦真神尼截口道:“师妹!那少年姓葛名胤,字贯亭,并非萧戊光,他是萧雁裘的席下弟子不假,但骨骼惊奇,领悟之力惊为天人,若论入道入佛皆为不二人选。再则先师不是三令五申「乾坤禅道双修术」是淫邪媾术,破了佛门色戒,此乃有悖佛法禅意啊!” 那遥远飘渺的声音急切道:“可是当年创宫之祖梵音师祖亦是与逍遥门乾坤子同修过「乾坤禅道双修术」,斩妖除魔,功德深厚,造福八荒。” 亦真神尼似乎有些不耐烦,脸色骤变,声音低沉地说道:“那些都是千年以前之事,何需旧事重提呢,更何况当初梵音师祖尚未只是俗家弟子,亦没有遇到乾坤子始乱终弃之事。” 疾言厉色之下,又加快了语气,责备道:“师妹呀!师妹!本以为你削发入洞多年,早该心如止水,怎料你如今还相信这凡尘执迷不悟的情孽姻缘,世上男子十之八九都是自私自利之辈。当年的逍遥梵音禅道交流大会,若非这一情字,若非这些口蜜腹剑的男子,何需有我五师姐妹个个为情而死,也不至于活活气死先师二百古龄直接怀恨作古,唯独我没有落入情网,如今呢,你们四个师妹又在这情字上得到了什么正果,只有你一人早早回头是岸,否则你们四个为情所困的四名亦字辈的弟子早早就在地府相见感叹了。” 这话语中隐隐透着不忿,那洞中的杜若仙确实听得真切,却一时语塞,不敢再答。 “咚咚咚!” 梵音之中再次响起,似乎一切的怨怼与不忿都在这一刻烟消散了。 “仙儿!你身体感觉如何?”葛贯亭询问道。 萧虹仙微微一笑,摇头道:“没事了,可能这‘玉漯砂’很是惧怕梵音宫的钟声吧,况且我还服用了那亦真老尼姑给的「碧雪凝香丸」呢。” 葛萧二人置身于梵音山西北一隅的清心里,清心远离梵音宫正殿及各大偏殿,最为幽静,通常是招待远方的客人用的。 梵音山上有五殿四堂两筑一,五殿包括主殿:大梵殿,偏殿:小梵殿、妙音殿、梵呗殿、净心殿。四堂有:梵心堂、梵志堂、梵门堂、梵事堂。两筑有:梵姝水筑、琅琊竹筑、一自然是清心。 清心有一间主卧、三间客卧,较之其他地方,确实显得小了一点,但是幽静安逸,实在是养病的好住所,地势较之其他地方要高了许多。 因为清心建在高崖之上,一个溜索的尽头便是通往梵心崖洞府的最佳捷径。 “砰砰砰”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葛贯亭将萧虹仙扶到床榻上后,立即转身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将门打开,饶是从门外走进两名白衣女子,皆是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第九十九章 宋诗 为首一名年纪大约十九岁的白衣女子,温婉清秀、仪静体闲、只消一支玉钗束发,其余如瀑秀发舒展开来,饶是衬着玉骨削肌竟多了抹纤弱之意。 她轻启朱唇:“仙儿师妹!家师有请,还望你跟随阮敏移驾净心殿。” 萧虹仙瞥了阮敏一眼,微微点头,看了身后另一名女子,她大概刚刚十八来岁、柳叶弯眉、一对桃花眼随着眼波流转,不经意间透着些许妩媚。 她发现萧虹仙望向自己,目露凶色,目瞪如铃,恨不得让自己眼珠子挤出来一般,略带恐吓的语气道:“看什么看,小心眼珠子长疮。” 原来这语气颇凶的女子便是亦真神尼的三弟子宋诗,而那个温婉纤弱的便是二弟子,也是舒晴的二师姐阮敏。 不过萧虹仙素来不喜欢宋诗,五六年前曾来过梵音宫一回,就发生过口角,差点与宋诗拼个你死我活,幸而舒晴伸与援手,即使今日依旧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呵呵!若你承认你是蛇蝎贱女,那我生一下疮还是情有可原的嘛!” 萧虹仙不怒反笑,谈笑之间,倒是把宋诗气得暴跳如雷,就差没鼻歪嘴斜,宋诗知晓说不过萧虹仙,又有大师姐在场,饶是不敢动怒,宋诗只从牙缝中逼出一个‘你’字后,就不再多言。 葛贯亭见这尴尬的气氛,暗暗苦笑,温然道:“若是如此,还请阮师姐宋师姐带路。”说罢,躬身行了一个书生礼,这文质彬彬的模样,饶是惹来门后几名女弟子掩嘴偷笑,阮敏轻轻一咳,一下子鸦雀无声。 阮敏神色凝然,瞪了一眼身后的宋诗,回过脸来,温然道:“葛公子客气了!” 这葛萧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阮敏宋诗后头,身后还有三四个年纪稍轻的女弟子跟着,葛贯亭倒是有些浑身不自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一群女子围绕走着,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萧虹仙声如蚊喃道:“胤哥哥!那个宋诗可是个狠角,你日后看到她,一定要绕道而行。” 葛贯亭疑惑道:“为何如此,出家人不都是慈悲为怀吗?仙儿你是不是想多了?” 由于葛贯亭声调没有压低,反而连连走高,萧虹仙大感不妙,灵机一动之下踮起脚尖,用手掌遮盖住葛贯亭的嘴,希望足以让声音小一点,可惜太晚了,早已被周围女子听得一清二楚。 这话一出,便足以联想到萧虹仙前句所对答之言,宋诗最先停下步子,神色犀利地望向萧虹仙。 萧虹仙立即负手于背,先是嘻嘻一笑,减轻众人的嗔怒之心,然后转移话头道:“对了!阮师姐!为什么没有看到舒晴师姐还有小蔓啊!听说舒师姐如今是梵音宫新任宫主了。” 这话头转得确实巧妙,只听阮敏应和道:“舒晴师妹天资超凡、佛缘深厚,家师应由为此重任,近日与杜蔓师妹去往辽国追查「九天魔叉」,想必不日就会归来吧。” 梵音山,净心殿。 入殿正大门往里望去,一尊汉白玉雕成的观音菩萨像尊严肃穆高立在最中央,显得这个净心殿越发的小,虽说不及大雄宝殿的气势恢宏,但总算得上精致,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净心殿后堂也是简单不能再简单的陈设与构造,一张行流水挥毫泼墨‘佛’字的字幅挂在精致小巧的后堂正中央。 一个老尼姑端坐在蒲团上,静心凝神,制心一处,忽而耳垂颤动了一下,微阖的眸子轻轻张开。 “师父!葛胤公子!萧虹仙师妹到了。” 亦真神尼寂空的目光投向了萧虹仙身上,缓缓道:“仙儿小施主听闻你擅闯本门梵心崖洞府,不知你可见着杜师妹。”说着得同时,手中不停扳动着念珠。 而阮敏与宋诗两人立在亦真神尼左右两旁,手中的佩剑从未离手过。 萧虹仙略带失望地摇了摇螓首,一双清丽眸子流转之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温然道:“久闻亦真神尼佛法高深,何以对‘玉漯砂’之毒却束手无策呢。” 亦真神尼淡淡一笑,缓缓说道:“‘玉漯砂’亦非什么难解之毒,但是目前药石难寻,若非此刻小施主身处梵音宫之内,日月耳闻梵音,自是能震慑住这毒性,至少保你半年生命无虞。”说罢之后,又阖上双眸,念了一句法号。 葛贯亭躬身作揖道:“亦真前辈,若是要解此毒,那要哪些药石呢?” “先寻得唐门特有解药‘落沙酒’再从长计议,只有这唐门现任少主‘辣心毒手鬼面公子’唐柯手中才有这‘落沙酒&039;。” 亦真神尼语气平淡地说着,似乎这件事不与她有任何干戈,忽然她的目光落到了葛贯亭脖项上的那一圈闪着金色光纹的璎珞,漆黑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葛贯亭听罢,往后退了几步,走到萧虹仙身旁,抱拳道:“前辈,若是没有什么吩咐,那我二人就退下了。” 亦真神尼点了点头,目送葛萧二人离开后,睨了一眼阮敏,问道:“敏儿!五玄子走了吗?” 还不待阮敏回答,宋诗再也忍不住,截口道:“师父!定是萧虹仙那臭丫头破了七七生相道,才助得那妖道闯入梵音佛门清净之地,为何你不处置那丫头和那个书呆子呢?”说着还想再说下去,无意中望见阮敏对她使劲使眼色,再看了看亦真神尼越发难看的脸色,才把到嗓子眼的话语咽了下去。 亦真神尼抬首深深地望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佛’字幅,缓缓道:“敏儿你明日与诗儿带余下弟子去将晴儿急召回来,切不可让这五玄子以「媾术」淫乱众生。”说着摆了摆手,示意让其余人等皆退下。 ‘嘎吱’一声,门扉掩了起来,一瞬间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陷入一片晦暗与寂静之中。 第一百章 闯境 亦真神尼盘膝坐在蒲团上,眸子微微阖起,脑海里回想到若干天前的记忆。 梵音宫,大梵殿的白玉石堆砌而成的广场上一群白衣女弟子正在习剑,排得整整齐齐,四四方方,而庄严雄伟的梵音宫大殿门口站着两人,正是阮敏与宋诗。 广场边上有一道深蓝色光柱穿透层,抵着白玉石地,隐约变化中,那白玉地时而是一块平整的平地,时而便是一个黑潭,是望不清底的黑潭,那蓝色光柱犹如擎天大柱般下抵黑潭,上顶天,犹然壮观肃穆,这便是进入梵音宫的传输法阵。 倏忽间,狂风席卷,风变色,怒号的苍天罩上了一抹黑幕,诡异正向着这个广场笼罩而来,每一名白衣女弟子手中都拿着把精致细长的银白长剑,剑柄上挂着金铜色的铃铛,每一只铃铛都不约而同的响了起来。 ‘嘀铃铃~嘀铃铃~嘀铃铃’,清脆悦耳的声音此刻显得异常刺耳。 “莫非又有人擅闯入梵音佛境。”阮敏神色诧异地望着结界入口的传输法阵,发现那传输法阵原本清辉如月的蓝光一下子气场被打得一阵混乱。 ‘嗞哧哧’的几缕电流,如白光闪电,撕裂开传输法阵的蓝罩,那传输法阵是连接山麓的通道,已然设了结界,不论何人都必须先过了七七生相道,抵达这蓝色光柱的黑潭中冒出来。 只是此次这恍若惊天动地的反响,不由地让人心中一凛,又是多么强大修为的妖或仙擅自闯入这梵音佛境呢,谁都不晓得。 正当大家的目光皆一炬,那变色且失控颤动的光柱上,它就像一根玻璃柱子,无意中受到外力的冲击,打乱了它所固有的磁场和气场,那几条状似闪电的电流又彷佛玻璃柱子身上的裂纹。 宋诗神色微变,随手指了指几名女弟子,喝令道:“你们几个且去看个究竟。” “遵命!” 几名年纪较轻的女弟子如受蒙圣谕,各自握紧手中银剑,缓缓走向蓝色光柱,还未走上几步,蓝色光柱里骤然浮现出一道黄影,还没等这几名女弟子看清身影,那道黄影张开手爪,爪心如附上了吸铁石般,便是朝那几名女子一探,饶是七八步远,也随着这爪起爪落。 一簇金束穿透这蓝色光柱,并与光柱上的电流形成交集电流,威力猛增数倍,几名女弟子如遭电击般,连声惨叫,虚魂腾起。 雷光一耀,一瞬间着实闪照出那几名女弟子的森然骨架,让四周众女子不禁愕然怯步。 ‘嗖’地一声,几件一尘不染的白衫轻飘飘落地,而身穿白衫的主人肉身都被黄影吸到口中。 黄影倏忽转瞬从光柱里飘然而出,这下可清楚看到那黄影模样,他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十许人的俊美男子,实则即将半百的年岁。 他披头散发,毫无束缚,一袭黑如芝麻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唯独那鬓角有几绦金丝发拂过深蓝色的眼眸。 细细的眉毛宛如女子淡眉般,不需要用任何眉笔对他加以抹画,双额上刺青似的刺有两抹变幻多端的岚,血黑色薄唇轻咧而浮笑,两只广袖随着他的身姿腾挪飘拂舞动。 一身黄衫飘逸浮动,彷如仙人,又是狂人,其实只是一个有点女气的男人罢了。 “果然还是梵音宫的纯阴女子味道不错。” 他声音阴柔但又无意中凸显男儿阳刚的腔调,说罢他夸张地舔了舔血黑色的两瓣双唇,双眸闪过一抹谄媚的笑意。 “你是何方妖孽,敢擅闯梵音佛境,又害我宫下弟子性命。” 阮敏抽出银剑来,抽剑‘哐啷‘声与剑柄挂着的铃铛声‘嘀铃铃’相互交响,她怒斥道。 俊美而略显妖艳的黄衫男子冷冷一笑,目露寒光藐视广场众人,悠然道:“鄙人紫阳派紫阳真人二弟子五玄子。” 说罢,他两指缓缓掐起一绺发丝缠绕在指上,道:“素闻梵音宫新任宫主舒晴不仅美貌绝伦、且天资非凡,仅以十五年的翩翩惊鸿之年臻至‘神盈’之境,乃是修道修佛两界千百余年不可多见的奇才,五玄子故而慕名而来,仰瞻姿容,尔等还不快快有请舒宫主佛驾。” 阮敏漠然说道:“舒师妹有要事出宫多日未归,你若是诚心相见,又何故伤害本宫弟子性命。” 五玄子颇有些不耐烦,他悻然摇了摇头,冷然道:“如若宫主不在,可有主事之人代为说话。” 宋诗手臂往阮敏一摆,昂然道:“这便是亦真神尼二弟子,舒晴舒师妹的二师姐阮敏,师傅闭关,宫主不在,自然由阮师姐代为掌宫主事,你若识趣,且言语之中客气点,不要嚣张跋扈、无的放矢。” 五玄子目透不屑之色,一字一顿道:“若然如此,尔等又奈我何?”此言一出,饶是气坏了当场众人。 宋诗与阮敏双双将长剑一挥,同声喝道:“妖道休要猖狂,看剑!” 话音未落,‘嘀铃铃’铃铛声剧烈狂响,且看阮敏宋诗两人一左一右,手持剑柄分刺开来。 银剑清辉而泻,两把银剑柔软如锦绸,倏忽间,花香扑鼻而来,如绢带的花穗萦绕在银剑剑锋四周,粘着着花瓣的剑气的气场。 空灵飘逸环着五玄子,却是不能在五玄子心中激起多大的惊天波澜,他单手缓缓而出,轻轻低喝道:“「妙法莲花剑法」原来是雕虫小技,且看「北斗归阳掌」。” 单手微伸,五指迸张,化手为掌,揽着蓄势难挡的金色狂澜一掌着实拍来,忽然它的手势在即将扑打宋诗面门时,引臂而上,五指向掌心微卷,犹如铁画银钩的一笔,几近阴柔舒缓。 那原本凌冽且咄咄逼人的金色狂澜忽而凝化分散成两道金色流波,似梦似幻,如水如光,他双掌忽起,右上左下,着实将这道金色狂澜拉扯成盈盈流波,宛如一条银河。 他双掌微微往两人剑尖一排,流波散落成星,尽是将宋诗与阮敏的两把银剑上的悬空萦绕的花瓣给凝固成晶,颗颗落地,如冰雹如雪沫。 这无形的一掌,忽而刚阳忽而阴柔,尽是把「妙法莲花剑法」的剑气气场打散了,眼看这一大漏空,阮敏与宋诗两人诧异的对望一眼,急急转换剑式,弥补漏洞,但是貌似有点迟了。 夜静星稀之后,必然是狂澜涌动,那如银河系般的盈盈流波作势一收,双掌交叠并吐,那道狂澜惊涛急驶而出,宋诗与阮敏步步而退。 罡风席卷,近乎粗暴的撕扯掉宋诗与阮敏身着的白衫,两个人同时露出了洁白裹胸,香肩坦露,白皙肌肤一展无遗。 五玄子双眸如注入两道流光,骤然亮起,嘴角留露出猥琐与狡黠的笑意。 那微笑忽然一凝,他双目圆睁,眸子里映着一个尼姑的身影,竟然是亦真神尼,她虚影一晃,饶是挡在了两个徒儿的跟前,她手掌合什,嘴里沉声念道:“阿弥陀佛!” 紧紧相贴的双掌的掌风中射出两抹光束,直直扑灭了这如狼似虎的罡风。 五玄子微微诧异,顿了顿,缓过神来,温然道:“亦真师姐恭喜你的修为更上一层楼,小弟远远不及,但是刚出关,若是劳损筋骨,岂不因小失大?” 宋诗与阮敏接过其他女弟子的外衫遮掩住白嫩细腻的肌肤,但心中仍旧对五玄子心怀忿恨。 亦真神尼手指不停扳动念珠,神情显得有些气定神闲,漠然道:“远来便是客,不管如何你也是逍遥门的二代弟子,佛道两派一向交情甚笃,前者你害老尼门下两名弟子在先,后者,老尼看在令师紫阳师伯的薄面,也看在五玄子师弟练功走火入魔,自是权当不计较,只是你后来有意侮辱老尼两个无能弱弟子在先。” 话说至此,她竟嘎然而止,两袖内浮涌真气,她语气隐隐透着咄人威势说道:“若是如此,必当小惩大诫。” 话音还未落下,两袖浮起,两道金色光飙倏然飞出,直直削割掉五玄子身上两块衣袂。 当然,对于一向自负的五玄子这相当于奇耻大辱,他双目闪过一丝杀伐,双掌腾起两簇淬火,打向亦真神尼。 亦真神尼自是不甘示弱,广袖金澜一扫后,双掌外翻,浑厚真气倏然凝于掌中,五玄子不躲也不避,傲然双掌相迎,同时祭起真元于灵台。 “噗”! 一记闷响,四掌相击,自然是进入了一番内劲真气比拼的龙争虎斗之中。 只见五玄子天灵盖上清烟袅袅,凝聚形成一支炉子,炉上飘着一个婴孩的投影,看来他是全力以赴,连「天魂地魄铜炉真法」这样自损真元的霸道真法都用上,还不吝祭起自己的真元对抗上亦真神尼的「小月尘心梵音功」。 这对持之下,自是有小半炷香的工夫,周围众人都不敢打扰,两人已然陷入了气竭力尽的地步。 五玄子脸上汗珠密布,脸色微微发白,当然亦真神尼出关始然,内息未定,真气未匀,随时都会出现真气乱窜,灵力经脉逆流的走火入魔之境,且见她白净的脸庞上时而闪过红光,时而闪光绿光。 第一百零一章 媾术 两个微微对视一眼,四眸顿缩,齐齐收掌散功,轰然炸开,泛起浓浓烟尘浊气。 亦真神尼一个趔趄,宋诗与阮敏一左一右搀扶住她,同声唤道:“师父!” 她只是微微一摆手,表示没有任何大碍后,微微阖上眸子,定了定体内混乱如麻的内息真气。 五玄子亦是内调真气,稳住真元,但在心中不禁暗叹亦真神尼功法深厚的同时,也不忘给自己一个稳当的退路,孜然道:“亦真师姐你如今修为正在至柔与善水之处徘徊,若是强行动用真气灵力,只怕会落个覆水难收的下场。” 早已穿好外裳的宋诗走到亦真神尼身旁,扶住她,愠然道:“你少危言耸听,我师傅修为了得,哪有那么容易走火入魔,我看是你自己不敌,便出言恐吓,以求自保吧。”说罢她手中长剑倒转竖立于背,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难道这就是梵音宫的待客之道吗?”五玄子冷冷一笑,质问道。 亦真神尼白净脸庞已然毫无血色,只有双唇愈发鲜红,她不屑地推开宋诗有意的搀扶,稳了稳步子,阖目道:“自然不会如此无礼,五玄子且移步大梵殿后堂说话。” 大梵殿,有三个后堂,最中间的后堂堪堪比之净心殿大上三倍有余,不愧是梵音宫的主殿,一切要事都是在大梵殿进行主持,后堂虽然宽敞,陈设也及其简单,一个小汉白玉观音像端放在正对大门的中央,案台上放着一个香炉,插着三炷已燃到一半的香火,烟雾绕。 亦真神尼避退所有弟子,故而偌大的大梵殿后堂只有亦真与五玄子两人罢了。 五玄子作揖抱拳,态度十分谦和,温然道:“其实小弟前来还有一事,便是受家师紫阳真人所托,与贵宫联盟,共创神举仙道。” 亦真神尼脸色铁青,一声苦笑道;“好个神举仙道。”说着她又是冷笑了三声,暂敛住笑容,问道:“呵呵!怎么个共创法?” 五玄子如受圣谕,欣然道:“家师紫阳真人素来推崇道禅双修媾术,自然与千年前贵宫祖师婆婆梵音神尼和逍遥门第二代仙人逍遥子的「乾坤禅道双修术」有异曲同工之妙,道文所曰:天地升降,日月运行,不失其时,万物化生,无有穷已。盖人与天地禀受一同,始因父母二气交感,混合成珠,内藏一点元阳真气,外包精血,与母命蒂相连。母受贻之后,自觉有物,一呼一吸,皆到彼处。与所受胎元之气相通。先生两肾,其余脏腑,次第相生,至十月胎圆气足。未生之前,在母腹中,双手掩其面,九窍未通,受母气滋长,混混沌沌,纯一不杂,是为先天之气。纔至气满、神具、精足,脐内不纳母之气血,与母命蒂相离,神气向上,头转向下降生。一出母腹,双手自开,其气散于九窍,呼吸从口鼻出入,是为后天也。脐内一寸三分所存元阳真气,更不曾相亲,迷忘本来面目,逐得耗散,以致病夭、忧愁、思虑、喜怒、哀乐” 正当他说到兴致上时,亦真神尼微阖的眸子缓缓张开,神色漠然,截口道:“说重点!” 五玄子就像是一股脑的热情与兴致都被她冷冷的一句话浇灭了,灰头土脸探了探脑袋,咽了一口唾沫,欣然道:“所谓交媾,只心肾二气,循环于心下肾上之间,玄门指为洞房。循环百遍,交媾数足,自然落于黄庭相迎。无夜不交媾,夜夜落黄庭,则夜夜元气凝聚,此为媾术。普天之下,只有舒晴舒宫主是纯阴仙胎,若是小弟与之携手双修,共成仙侣,成禅道双修之佳话,岂不是” 还未说罢,亦真神尼目露怒色,骤然起身,厉声喝道:“不可!此为淫邪妖术,我唐亦真断然不会同意,你不必言辞凿凿、浪费唇舌,以污言秽语污染我梵音佛门清静之地。” 声音铿锵有力,声音方止,正门兀自敞开,亦真神尼袖子轻拂遥指大门方向,傲然冷声道:“恕不远送!” 五玄子神色大变,原本俊美秀气的脸庞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连说几个‘好’之后,刚刚走到门口,猛一转身,愠然道:“亦真神尼,你若不允,鄙人自有办法,就算你保得了你爱徒一时,亦报不了一世,这双修之事,不成也得成,你等着瞧。”说罢,他‘哈哈哈’狞笑三声后,身化流光消失在门廊处。 亦真神尼惶然坐在蒲团上,嘴里念道:“晴儿!晴儿!” 言犹在耳,回想前日发生种种,就算亦真神尼如此高深的修为之人,都不由后怕,不禁脊梁骨一凉,她喃喃自语道:“晴儿虽修为不凡,但年纪尚轻,不谙世事,只怕容易吃亏,我唐亦真一生痴修禅学,亦能教出五大拔尖徒儿,晴儿乃我期望最高爱徒,岂能毁于那妖道之手。” “嘎吱’一声,紧闭的门扉被推敞开来,亦真闻声愕然起身,怔然道:“仙儿!” 原来萧虹仙与葛贯亭并未走开,只是躲在暗处,葛萧并肩入堂,对于这种无礼之事,萧虹仙自然得心易手,浑不在乎,但这可苦了出生于书香世家饱读诗书的葛贯亭,他微微怯步,萧虹仙索性挽着他的手臂,亦步亦怯地入内。 萧虹仙双手抱着酥胸,欣然道:“老尼姑,看在你是我娘的大师姐和晴姐姐也是个好女孩的份上,我萧虹仙会帮你保护她的。” 说这话时,萧虹仙清丽的眸子亮起了两簇明火,饶是自信满满,不由地让一旁的葛贯亭亦然挺起胸膛,豪情犹生。 亦真神尼听后,面露诧异之色,怔怔望着萧虹仙许久后,眸子骤然闭起,漠然道:“仙儿!作为你娘的师姐,老尼有义务保你周全,断不可为了爱徒,让你身陷险境,你也是个小女孩家的,根本毫不清楚何为媾术,那妖道是以吸收纯阴处女的精血为自己修炼元阳真气,采阴补阳此等媾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能懂得的吗?” 萧虹仙美眸流转,却毫无胆怯之色,依旧激射着自信傲然的光芒,不信置否道:“呵呵!我萧虹仙从未把自己当成纤弱女子,而当世称雄者亦不仅仅以修为取胜,空有匹夫之勇,若没奇谋术略,那些帝王又何以指点万里江山,翻转乾坤神州呢。” 亦真神尼微微一怔,似乎在萧虹仙的身上,看到曾经的身影,她定了定神色,眸子淡然如水,冷然道:“你说的奇谋术略并非毫无后顾之忧,也要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若是少了一样,你小命便是休矣。” 葛贯亭心中一凛,目光移到了身旁的萧虹仙,只见她美丽的脸庞上依旧是那股处处不输男子的倔强,只是此刻她撅着小嘴,示意着她心中的不忿与不满,显得她更加俏皮可爱,心中一暖,不觉得莞尔一笑。 他兀自向前迈了一步,厚厚的靴底拍打在地砖上,如惊堂木般铿然发出沉闷地‘啪&039;声。 这有力的一顿足,激起他心中的万丈豪情,他凛然道:“仙儿不必去了,在下也要去唐门寻‘落沙酒’,亦可先行那妖道一步找到舒宫主,以便于她及早防范。” “木头,你傻了,这可不是你能逞英雄的,你功力还未恢复,会被打死的。”萧虹仙欺身上前,双手拉住葛贯亭的手臂,蹙眉忧虑道。 葛贯亭淡然一笑,温软的手掌覆盖在萧虹仙的手上,拍了两下,亦不多言,似乎就这两下地拍打,彷佛在对她说:“仙儿!我是个木头,但我更是男子汉大丈夫,岂能畏畏缩缩地总是躲在女子的身后呢,不要担心我,我会处理好的。” 是啊!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第一百零二章 浮屠 亦真神尼用激赏的目光望向这个少年,温然道:“若是如此,那多谢葛施主的菩萨侠心了。”说着她双掌合什,念了一句佛号,续道:“葛施主你且与我门下阮宋两大弟子一起下山吧,互相也有个照应,至于施主体内的‘食蚁蛊’本是无解之蛊,但可能是因为施主福缘深厚,机缘巧合之下,以乾坤上善两大灵力降服炼化了此蛊的毒性,日后不再对你体内进行任何的抗争,相反在体内形成百毒不侵的抗体。” 说着她从袖里拿出一个精致玲珑的小瓷瓶和泛着金色祥光的印鉴,印章上身,刻有佛印,她缓缓道:“老尼送你「碧雪凝香丸」一瓶和佛门圣物「浮屠印」,「浮屠印」有降妖定身之法,若是有了它,任何妖孽都不敢欺身。” 葛贯亭向前迈了几步,接过两样法宝,「浮屠印」祥光的金光在他的手掌心里熠熠流转,一旁的萧虹仙睨了一眼葛贯亭手中的两大宝物,目透不屑之色,喃喃自语道:“降得了妖魔鬼怪,未必降得了假仁假义、道貌岸然之辈。” 亦真神尼平静的神色略露出骇然之色,恻然道:“此言有理,真小人,真君子,都是空相。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葛贯亭凝神细细体味其中的禅意,温然一笑道:“谢谢前辈指点!”说着抱拳鞠了一躬。 萧虹仙与葛贯亭出了净心殿,走在石板小道上,萧虹仙轻轻挽着葛贯亭的臂弯,关切道:“你傻啊,以你的智商不是去救别人,而是羊入虎口,那个五玄子是何等高人,他可不是我们这辈人物能惹得人,胤哥哥你此去一定要先保护住自己的性命,其他人都别管了。” 葛贯亭停下步子,转身凝望萧虹仙的玉容许久,默然,顿了顿,他灿然一笑,从自己脖项取下泛着金芒的璎珞,缓缓戴在萧虹仙脖子上,璎珞闪耀着柔光在萧虹仙白皙的颈上流转着。 他两手搭在萧虹仙肩上,柔声道:“仙儿!你不要担心我了,我死不了的,贯亭最担心的还是你,如今食蚁蛊已然在我体内炼化,已经不需要这法宝护身,但你体内残留剧毒,留在你身边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 萧虹仙虽然听着这柔声关切之语,心中暖意融融,但当听到后一句话之后,嗔道:“狗屁明智之举呢,我在梵音宫最安全不过了,倒是你去外面没有法宝护身,如何是好呢?” 葛贯亭从怀中拿出亦真神尼给的「浮屠印」,金光大盛,照亮了葛萧二人年轻稚嫩的脸庞,他一语成谶道:“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 太乙山,紫竹林。 亭亭玉立的紫竹,惊风乍起,一阵阵夹着自然清香的风肆意吹动紫竹,扬起一片片紫色竹叶,茂密的紫竹林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碰撞声,彷佛因缘际会中在和鸣齐奏出最动人心魄的自然乐宴。 满山的紫竹林中立着一个壮实少年,那少年皮肤黝黑,十九二十岁的年纪,他腰间插着一把三板斧,双手抱胸,笑道:“咋样?竹仙前辈!” 紫竹妖依旧是竹身人头,他竹身飘浮在半空之中,砸吧砸吧着舌头,几绺白须不知是被什么黏稠液粘成了一团,样子非常滑稽。 他意未兴然道:“狄小友能不能别每天都拿些活鱼给老夫吃,稍微加工一下,味道会不一样的。”说着他双眼眯成一条线,活脱脱的不老顽童的模样。 狄印搓了搓下巴,百无聊赖地睨了睨紫竹妖,调侃道:“嘿嘿!这年头仙人都不吃活物,都爱吃煎炒蒸炸的死物,貌似竹仙前辈的「辟谷术」有些不到家哈!” 紫竹妖轻咳一声,装出一副长辈严肃的仪容,道:“怎么说话呐,老夫修炼这「辟谷术」已有三百多年的光景,其造诣自然是出神入化。” 说着他挑了挑白眉眉锋,露出一口白牙,续道:“只是这修仙修道之路路漫且闷,苦修不如乐修,何必难为自己不是吗?” “这话我爱听,赶明儿给你弄几样地道鲜美小菜来,是我们家曦儿做得,手艺自是连我隔壁家的厨娘王婆都顶着大拇指叫好呢。” 狄印说话时都不忘记手舞足蹈地抒发着自己的情感,时而鼓掌、时而竖起大拇指,活脱脱一个大活宝。 紫竹妖发出‘咯咯’的诡异笑声,问道:“曦儿肯定是个好姑娘,不然你会对她情有独钟吗?总是闭口张口都念着她的名字。” 说着双眸落到狄印的怀里,又是白眉一挑,颇有恶趣味地说道:“你成天编制的竹人不是给你的曦儿,难道给老夫我啊!” 这话说得,直给狄印黝黑的脸庞上添了两抹胭脂红,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编制而成的小人儿,细看这小竹人。 一根通体紫色的竹身,左右两边嫁接着四个修长笔直的圆筒竹臂竹腿,竹身上方点着两个用笔毫描黑描圆的墨点,看这架势就是长在身上的的两只眼睛。 狄印轻轻将这个做工颇为粗糙拙劣的小竹人放立在手掌心上,这远望过去,倒也是似模似样,大抵能瞧出是个高瘦的竹人,只是一个没有头颅、没有嘴巴鼻子耳朵的只有两只眼睛的小竹人罢了。 “这做得真不是一般地难看。”紫竹妖定睛看着这小竹人许久,满脸尽透嫌弃之色,不禁揶揄道。 狄印从鼻腔中‘哼’了一声,瘪着嘴,不耐道:“不用你说,我也晓得,早打算去城里找个专搞细活的师傅做一个,然后我在一旁偷偷师。”顿了顿,喃喃自语:“即使曦儿不嫌弃我做的好或坏,我也不能打马虎眼应承一下对吧,这有损我男子汉大丈夫的本色。” 紫竹妖用激赏的目光望向狄印,道:“狄小友还是比较实诚的,若有此心何愁不得抱得美人归。” “我不要抱美人归,我要抱得曦儿心归。” 狄印突然迸出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语,似乎不只是对紫竹妖赌气一说,而是在自己内心暗暗发誓,他舒缓语气,喃喃自语:“曦儿是个好女孩,温柔体贴,能吃苦,脾气温顺,贤惠,娶回家做媳妇,我老爹肯定乐开花。”说着说着,脑海不禁浮现这萧戊曦的音容笑貌,他心中此刻已是暖意泛滥。 他想罢,将那个小竹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兀自蹲坐在地上,将一根细长的紫竹夹在胳肢窝下,手拿小刀机械化地在紫竹管上来回削磨,一时间竹屑纷飞。 紫竹妖自是知道他是又想重做一个小竹人了,所以才事先削好,以备日后之用,他目光移到狄印腰间的那把徜徉着暗红色光晕的三板斧,心下一咯噔,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你这斧子学得咋样?” 狄印自顾自地不停歇手中的活计,随口报怨了一句:“还能咋样,学个屁,除了削苹果就是砍树,一招半式都没学成。” 第一百零三章 打虎 “你错了孩子,淡老朽种的苹果树绝不一般,又注入他体内魔功真气,日月以兽血浇灌而成,苹果皮硬且薄,断不是你一次就能削皮而不断截的,你这每日削上几十个苹果,那苹果本身的兽血魔意也被你吸收到体内,当然你亦可以一次次的炼化它,也可锤炼你臂力与手腕的灵活度,长此以往你臂力自是非凡,以便你日后习得「火六藏掌」打下坚实基础,且有利于你「北影神拳」更为精进。” 紫竹妖顿了顿,蹙眉道:“但这魔意累计下来,自然容易迷乱心智。” 狄印不由一怔,停下手中刀子,怔然望向紫竹妖,啐道:“我就知道苟老头哪有这么好心,原来是想控制我,做他的扯线木偶啊!”说着化拳为掌,‘噼啪’一声,以掌缘截断了紫竹管。 紫竹妖神情淡然瞥了他一眼,温然一笑,道:“不过,苟老怪虽为魔界四大长老之一,亦非全无人性,他让你砍树所为何故?” “不就是练臂力嘛!” 紫竹妖摇了摇脑袋,淡淡然道:“不仅如此,若老夫没猜错的话,这太乙山下的一片树林紫竹都日月汲取太乙宫道颂仙咒,正所谓万物皆有情有魂,况且每一根草木都是当年太乙真人亲手栽下,几千年的传承下去,自有仙魂道根,你这每日砍上几根,无意中由手臂吸收而得的仙魂还不算少许,这魔意仙魂两相抵消下,不是有阴阳相融、造化乾坤之功吗?” 狄印恍然大悟,嘿然道:“看来我这次真是以小人之心偷了君子的肚肠啦!” 紫竹妖捋须一笑,温然道:“狄小友肚子虽无墨水,但一身英雄虎胆,是凡夫所不能及也。” 狄印挠了挠耳朵,不耐烦道:“哎你们这些仙人啊书生半句不离酸个掉牙的诗文,真让老子有些反胃。”说着做出一副欲呕的样子。 紫竹妖自是不在乎,缓缓问道:“对了,老夫前些日子教你的「御魂要诀」可要勤加练习,这有利于你修炼真元成仙成妖。” “我呸什么成仙?成妖才差不多。”狄印啐了一句,顿了顿,眉锋轻挑,揶揄道:“不过我看你是练了这「御魂妖诀」才练得这人头竹身的吧。” 狄印一边哈哈嘲笑,一边摆出十分狡黠的表情,霎时变成一个古惑少年,紫竹妖耳垂动了动,笑容暂敛,心下一咯噔,白胡子猛地滋生延长冷不防地在狄印的虎腰上缠绕了几圈后,整个人随着他的竹身飘移,躲到了竹林数丈远的大石墩后。 不明所以然的狄印还因为脖子伸得老长,还被紫竹妖用竹身顶了一下后脑勺,他火气噌地便是冒了上来,抱怨道:“躲啥躲,见鬼了。”说着摸了摸发麻发木的后脑勺,嘴巴撅得老高,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狄小友,这莫不是你们家的曦儿吧?”紫竹妖指着前方,揶揄道。 狄印闻声循指望了过去,果真有一名身着青靛色衣裳的少女身后背着一个竹篓,只见那偌大的竹篓里除了装了一些普通的草药以外,还有就是紫竹叶,她俯身全神关注地捡着紫竹叶子,此女容貌清丽秀美,不是萧戊曦又是何人呢。 “曦儿!捡竹叶干嘛?难道给猪圈那几头猪搅成饲料吃不成?”狄印诧异地望着远处的萧戊曦的身影,张了张口,自问自答道,忽然挠了挠头皮,“不对吧,那几头猪最近嘴很叼,只想吃苹果,哪会吃竹叶啊?”低首百思不得其解下,找不到思绪,便作罢了。 当又抬头望了两眼那婀娜的身姿,心头一热,笑意酣然,不由站起身打算出去问个究竟时,肩上彷佛被枷锁扣住似的,周身不得脱离,扭头转身,看了一眼。 饶是紫竹妖舌吐一团光丸,爆成一只无形大手掐住他的锁骨,狄印本想开口责怪,只听紫竹妖温然道:“你出去干嘛?得沉住气。想知道缘由,老夫自有办法。” 说着周身流光一闪,转眼间,竹身人头的紫竹妖变成了一头白发的山野老叟。 狄印目瞪如铃,黝黑的面容上写满了诧异与惊讶,指着他鼻尖,呐呐道:“你你想用老男计搭讪曦” 还未等他说完后,变成山野老叟捋了捋白须,啐道:“去去小子切勿诋毁老夫的人格。”说罢兀自走上前去,狄印下意识想跟上前去时,忽然想到了紫竹妖的话,才蹲回原地,仔细在一旁看着远处的状况。 “呵呵!小姑娘怎么在此捡落叶,这叶子可不值几个钱。”紫竹妖一脸粗鄙的山野老叟形象,他装作疑惑的表情问道。 萧戊曦似乎没有对这幽静无人的紫竹林里突然就冒出一个老叟产生任何的疑惑,随手捡了一片紫竹叶,温然答道:“老人家,紫竹叶虽然不值钱,但是它有清烦解乏、清心利窍、解渴平喘的药效。” 紫竹妖不假思索地笑道:“你家郎君真是走大运了,能娶得你这么乖巧体贴贤惠的媳妇真是几百世修得的福份啊。” 这话一说得不由有些尴尬,萧戊曦只觉得面颊滚烫,早已染上了两片绯红,她缓缓摇头道:“老人家你误会了,晚辈还英未嫁,哪里的郎君一说啊?” 紫竹妖‘哦’了一声,问道:“原来如此,那又有谁有这福份呢?” 萧戊曦略为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是我家的狄大哥最近练功疲倦,夏初之交,想给他调理身子呢。” “你那狄大哥若是知道你有这份心思,肯定高兴不得了。”紫竹妖说话间瞥了一眼石墩方向,恻然道。 而躲在石墩后头的狄印却是心中一暖,笑意不由泛上心头,更是竖起双耳,等待下文。 萧戊曦被这一问一说,甚感尴尬,又是捡了几片竹叶放到背篓上,温然道:“老人家,那晚辈先告辞了。”说罢,便往来时之路走去。 躲在石墩后头的狄印疾步而出,看着萧戊曦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由心驰神往,紫竹妖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哂道:“狄小友,既然想就去,何必犹豫?” 狄印重重地点了点头,双脚生风,循着伊人的足迹追了上去。 彷佛一切都融入这幽然清静的林间,萧戊曦兀自一人在前面走着,而狄印悄悄在后面跟着护着。 当走到山涧时,萧戊曦停下脚步,她静静凝望着山林间的小溪,它是多少的宁静,它的水婉转且清浅,默默倒映着她的秀美容颜。 此刻她的目光落到了那山涧另一侧的灌丛里的一朵白色的栀子花,倒披针形状、娇嫩可人的模样,花心呈黄、它有四片叠状花瓣,清新脱俗,不禁让观者驻足张望,当然萧戊曦也不例外,她腾身而起,双脚轻踏水面,宛如落英降落在这栀子花身旁。 她睫毛轻轻颤动,剪水的眸子缓缓阖起,她小心翼翼地摘下这栀子花,将花靠近自己的鼻尖浅浅一吸,用心感受这栀子花的美丽与醉人的芳香,这少女赏花的美丽画面深深地印刻在狄印眼眸里,狄印痴痴一笑,他不忍在走,停在那里,不想用仓促的步子打破这无与伦比的美好与和谐。 狄印欣然低首,当再次抬起头时,目露忧虑,原来萧戊曦身后缓缓走来一只硕大的老虎,它是失去眼珠子的残虎,空洞的眼眶里失去了虎虎生威的异彩,却多了狰狞而可怖的森然感,它张了张血盆大口,露出那尖锐的虎牙,彷佛在炫耀着它仅剩的资本,失去虎眼的老虎,它是怎么察觉到萧戊曦的? 难道是它是以动物本身敏锐的嗅觉发现了萧戊曦吗? “不好,这不是上次挖了它眼睛给苟老头换上的臭老虎吗?它是不是来寻仇的?”狄印心忖道。 原来这只老虎的眼睛是被狄印挖下来换给苟一勃,才使得苟一勃双目复明,而由于萧戊曦不愿杀生,才求得狄印放了它,或许这就是因果循环吧。 冥冥之中,这只老虎嗅到了仇人味道,所以它的原始兽性就是以眼还眼、有仇报仇吧,只是报应不爽,却阴差阳错地让萧戊曦成为了狄印的替死鬼。 “曦儿!” 狄印一声断喝,是为了让萧戊曦有了警觉,自己逃出虎口,而他默念法决,「雷遁术」一引而出,‘啪’了一声,紫色光澜瞬间吞没身躯,隐没消失,徒留一缕青烟。 一眼望去,就是刀起刀落的工夫,还没落地,便已然一记重拳凿在了虎腹,凝铸十成劲力,打得老虎一声凄厉地“嗷嗷”痛啸,‘噗嗵’然倒地,龇着牙涎流着一团血沫,受力的虎腹深深地凹了进去,可见这一记重拳的力道是何其强大。 瞎眼的老虎的尸身上荡起一缕紫雾,尽数被狄印腰间的三板斧吸纳去。 死灵屠龙斧兀自发出阵阵清鸣,是那么的哀怨与凄厉。 第一百零四章 辟谷 ※※※ 凤翔府,隶属剑尊门白兑席所辖的兑泽客栈,二楼临窗贵宾雅间。 精致雅间内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以楷书写的刚劲峻拔且字体圆润简爽的七个大字:“豫通而不失乎兑。” 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美食:温拌而成的凤翔府地道小菜‘羊皮花丝’、色泽呈金黄色的形似‘醉汉子铺红毡’的大夏国小点‘枣糕油饼子’、一碗名叫‘婆罗门轻高面’的蒸面、四碗素食甜品‘长生粥’、一盘实为红酥皮的‘贵妃红’、荤菜奶汁炖鸡雅称‘仙人脔’、用糯米做的“水晶龙凤糕”、普通的菜色的‘凉拌红萝卜豆腐丝’、一盘名为‘五色蔬菜塔’的素菜之王、一盘色泽艳丽的素菜‘松仁黄瓜拌紫甘蓝’,一桌子就只有两样荤菜。 这显然可以看出客人的口味与爱好,一坛西凤酒和杜康秫酒,还有一壶兴元府最具盛名的午子仙毫茶,可谓是佳肴盛宴。 剑尊门白兑席席主沈护身着白衫,手持一把通体如玉般晶莹剔透的雪白镇席之剑「兑泽剑」,剑柄系着一绦雪白玉帛丝线,随着沈护一举一动而飘逸飞扬。 沈护将手中兑泽剑往匾额方向一掷,准确无误地将剑身悬挂在匾额悬钩上,他翩翩然白袖一扬、打着官腔道:“舒宫主!扈掌门!杜师妹!三位莅临白兑席辖地自然由沈某坐庄,沈某早已准备好一顿家常便饭,还请三位入席!” 身着素灰衣衫的俊朗少年盖不需要说是何人,自是重整旗鼓的扈力钦,他身背‘宿铁刀’,客气道:“沈席主客气了,若非「九天魔叉」之事,决不叨唠沈席主。” 沈护爽朗一笑,温然道:“扈掌门这话有些见外了,同为神州正道之派,除魔卫道、保卫神兵之事自是责无旁贷。” 这话说得确实体面毫无破绽,只是这‘正道’二字入了扈力钦耳朵里,只感觉一瞬间地刺痛耳膜,他冷冷一笑,却是不再回答,而他的神情话语自然落到了身旁这一位白衣胜雪、绝尘冷艳、盛颜仙姿的女子眼里。 她虽只有十七八岁年龄的美丽冷艳的这么一个女子,比扈力钦略微大上快一岁,却有着一双望穿世事浮尘的冰冷眸子,冷冷的眸子就只需要往扈力钦脸上无意中轻轻一扫,扈力钦已然感觉到身旁这位梵音宫年轻美丽的宫主舒晴在看着自己,只是眼神没有任何的感情,冷冷的、冰冰的,仿佛自己脸颊被她这无意间的轻轻一瞥,半边脸颊兀自茸毛耸立。 扈力钦顿时收敛住笑容,蹙了蹙眉梢,凝眸望向这清冷的女子,舒晴察觉到身旁有个目光望向了自己,亦循着这目光迎了上去,两个年龄相若的男女四目相交,扈力钦只感觉不消多时,就会觉得自己双眼发酸发涩,这清冷的美丽眸子深深印刻着花开花落的淡然和不可读懂的冷漠。 他微微眨了眨自己酸涩的眼眸,避过这冷艳的目光,耳边只听到曼妙动听的少女声音:“师姐别傻傻地愣着了,我都快饿死了。”说话的人自是古灵精怪的杜蔓,她早已按耐不住自己的馋意,两步作一步跑到桌旁,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是先拿个‘枣糕油饼子’囫囵吞枣吃上了,活脱脱一个女饿鬼的模样。 这情景倒是让扈力钦想起了自己豪爽的生死与共兄弟狄印来了,杜蔓就是换上女装的狄印啊!扈力钦不禁咧嘴一笑,不经意间对这个小女孩多了些许好感。 舒晴轻叹了一声,不再说话,饶是她也拿这个小师妹没有法子。 “舒宫主为何迟迟还不入座。”沈护眼见扈力钦随便找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而舒晴依旧飘然立在临窗的位子上,远眺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清冷的玉颜上没有丝毫表情,依旧平静冰冷,直到听见沈护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来,漠然道:“不必了,舒晴自小修行「辟谷术」,不沾荤腥,不食五谷,你们先吃吧。” 寥寥几句话语,将个中缘由讲得通透,毫无给沈护留半句还口的余地,原来这样的素菜多于荤菜的搭配是专程为了舒晴准备,这下舒晴毫不领情,饶是让沈护挂不住面子。 沈护微蹙眉头,一眼扫过满桌菜色,自是把杜蔓弄得神魂颠倒,早已不成体统的开吃起来,而舒晴却是一眼都没看过,心中暗暗失落,目光停在了那壶兴元府午子仙毫茶,骤然一笑,道:“若是如此,自然不必勉强,舒宫主那你品茗一下,沈某专程差人从兴元府运来的午子仙毫茶吧。” 还不等舒晴回答,杜蔓欣然道:“师姐你就随意喝点茶,不要驳了人家沈席主的好意嘛!”说着她无意中瞧见那壶杜康秫酒,美眸大放异彩,就再也移不开了。 她熟络地拍开杜康秫酒的封泥,立时满上了一大碗,鼻子凑上去使劲闻了闻,笑道:“这是正宗的杜门仙庄酒窖酿得杜康秫酒,好有家的感觉哦!” 说罢就捧起大碗,干净利落地一滴不剩将碗中酒一饮而尽,豪爽大气的性格真是毫不逊色任何一名男子,真是看得扈力钦不由得心中佩服。 “小蔓禅宗弟子岂能饮酒,你”舒晴说到一半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硬生生得卡在了喉间,她心中暗暗苦笑,甚为无奈地摇了摇螓首。 杜蔓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酒嗝,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酒渍,悦然道:“好师姐!你可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就是躺在酒坛里长大的,难得能溜出来喝酒,你就成全我嘛!”这半嗔半娇的嗓音,着实让舒晴一脸的无奈。 沈护赞道:“杜师妹酒量海涵,一碗烧酒下肚却面不改色,不愧是杜门仙庄的大小姐!” 杜蔓被这一夸,心中一咯噔,走到沈护面前,附耳小声说道:“沈席主能不能给我打点到水囊里,在路上还可以解解馋。” 沈护捂嘴一笑,点了点头。 舒晴果断是拿这个小酒鬼师妹毫无办法,唯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一百零五章 御魂 忽然从门口走来一名身着白衫、风尘仆仆、容貌娇俏的女子,杜蔓唤道:“咦!邱荷你怎么从梵音宫来这啦?” 这人是梵音宫的二代记名女弟子邱荷,亦真神尼毕生最为出众的就只有五名入室弟子,其余的记名弟子甚至一辈子都无法收到亦真神尼的亲身指点,即使年华老去,而邱荷便是资质平庸的记名弟子。 邱荷哪里有空理会杜蔓,朝舒晴行礼道:“宫主!师傅有要事命你回宫,所以命二师姐和三师姐寻你回去。” 舒晴正色问道:“那阮师姐和宋师姐现在何处。” 邱荷当即应道:“在凤翔府秦风岭寻到魔界余孽及「九天魔叉」的下落,所以迟迟未到,还望宫主快快前去支援。” 舒晴默然点头,将清冷的眸子不由地望向了扈力钦,而此刻的扈力钦紧蹙眉头,细细苦想,当看到舒晴无意中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时,他心中不由一颤。 同一个城府,同一个街角,依旧是繁华热闹的街道,有两名少男少女穿梭其中,这两个人便是专程来凤翔府赶集的狄印与萧戊曦。 两个人并肩而行,走在这人头攒动的集市上,狄印背着竹篓大步流星地走着,但是一双虎目不停地四处张望。 饶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编竹摊位,眼前骤然一亮,见到萧戊曦兀自挑选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之后,便一声不吭地悄然走到了那摊位面前。 眼看那摊位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竹子编成的物品,有农具、有家用,有小孩玩意的、有鞋子服饰之类的,应有尽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狄印飞驰而来,一下子便锁定目标,拿起那个竹人摩搓了许久。 只是那个竹人是竹片削成丝编制而成的小竹人,所以细致圆润、拿着手里着实有手感,狄印从怀里拿出自己做工拙劣的小竹人,两个相互对比一下,不自禁自惭形秽。 挑好饰品、已经付好钱的萧戊曦转过头来,本想问问狄印的意见,却发现狄印不在自己身后,心中莫名急躁起来。 四下张望寻觅后,方才看到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站在那编竹摊上,兀自发神的看着自己双手掌心捧放着那两样小竹人。 萧戊曦的心没来由得抽痛起来,莫名涌上心头的酸涩,让她不敢再往前迈上一步,此刻的她忽然回想起了一系列关于小竹人的事情。 有一天夜里,这么一个直爽少年辗转难眠,兀自坐起,拿出自己的小竹人,喃喃自语道:“你就跟我一样,不入流的做工、不入流的地位,怎么配得上人家堂堂剑尊门的大小姐呢,你就算做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小竹人,她的心里也只有力钦,力钦是堂堂六空派的少年掌门人,而你算什么?说好听的,算是北苍派的三代弟子,其实你只是流水镇狄家猪肉铺的狄大仁臭小子狄印而已,你娘小时候就嫌你老爹穷改嫁了,如果让人家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嫁进来,不是咬舌自尽,就是活活累死。” 他深深一呼吸,又指又搓那个有两只眼睛、而没有嘴巴鼻子的小竹人,教训道:“没脸没皮只有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看一辈子,看穿了秋水,她都不会正眼瞧你一眼,有什么得意的,你这辈子就是这孬样。” 这些琐碎的痛骂呢喃,不仅让狄印陷入了无尽的愁苦与憋屈中,也让默默在暗处听得萧戊曦心生怜惜,似乎不知道在何时。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么一个高大壮实的身躯超过了翩翩少年扈力钦,只是她从来没有去承认过。 每次萧戊曦想到那个失眠的少年,她心中就觉得空荡荡的,一股莫名的酸涩感钻进鼻息。 “哎呦!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别又摸又比较的,你这竹人的做法牛头不对马嘴,还敢拿出来吓哄人。” 编竹摊主见狄印这几番的摆弄,毫无买的意思,不耐烦地嚷嚷道。 还不待狄印反唇相讥,狄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倒不觉得,你这竹人做的太好,却失去了生命力,就是一个死物,我觉得他的竹人比你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说话的人正是萧戊曦,她实在看不下去冲上前,将狄印做的竹人放在手掌心捧着,问道:“狄大哥!能把这竹人送给我吗?” 狄印先是被萧戊曦前面的举动为之一怔,几乎是傻了眼,后来缓缓回过神来,彷佛置身于梦中,听到萧戊曦无比喜欢这小竹人,心中甚是高兴,重重点头,笑道:“好啊好啊!别说竹人送给你了,就算把我自己送给你,我都愿意!” 这话听起来貌似是狄印的贫嘴之言,实则是狄印的心里话,萧戊曦听后不由双颊通红,露出女儿家的羞涩。 狄印心中只觉得吃了一块蜜糖一般的甜腻,连骂人都有底气来,啐道:“呸!你这竹人送给猪,猪都不鸟它,在本大爷面前显摆,我摸它算你家祖上烧高香,哼!” 说着,他转身对萧戊曦柔声说道:“我们走吧曦儿!” 萧戊曦点了点头,跟随狄印离开。 那摊主见这状况,没来由的憋气,盯着这一对男女的背影,抱怨道:“呦呵!今天忒倒霉,遇到两个疯子!” “狄大哥!我看见扈师兄了!” 萧戊曦遥指城门方向茫茫人海里那背着‘宿铁刀’的少年,眸子里逸出喜悦与惊诧,怔然说道。 狄印定睛看了数眼,喜道:“好像是力钦啊,那我们追上去看看。” 两个人追赶那个身影跑到了城墙门口后,已然不见那个少年的踪迹,萧戊曦似乎还是不放弃,喘着粗气,急道:“不可能,那肯定是扈师兄,他跟这一群女子去哪里啊?” 狄印原本平静的脸庞悄悄爬上了嫉妒羡慕之色,他默然无语,楞在当场。 “臭小子,果然是冤家路窄,还我三板斧来。” 狄印闻声看过去,说话的人正是大名双雄之首郭大成,他一身灰色武服,紧紧裹着身躯,那一段段的发达肌肉纹路,由于紧身的武服缘故,更加显露无疑。 眼皮上依旧是一道疤珈,浓眉入鬓,脸上除了一股草莽的匪气以外,还添上了几分风霜之色。 狄印心中暗叫不好,不由自主地站在萧戊曦的面前,厚大的手掌轻轻盖在了腰间那把三板斧,不知道是不是死灵屠龙斧感受到主人的忐忑心境,开始泛着血红色的光晕。 即使狄印心中没有任何决胜的把握,但是决不可以跑,更不可以认输,这是懦夫的行为,更何况在自己心爱的女子面前。 他必须像个男人堂堂正正的接受挑战,就算面对的是死亡,也毫不畏惧,他故作轻松,哈哈大笑:“哈哈!我倒是谁,原来是郭贼头,你偷我银子,我捡到你的斧子,貌似没有还不还的道理!” 郭大成手掌紧握成拳,发出咯咯作响的骨头声,他面部微露愠色,恨恨地说:“小子别强词夺理,这杀弟之仇和夺斧之恨,你都别想逃脱。” 狄印冷冷一笑,脸色顿刻肃然冰冷,正色道:“没错,这些都是我狄印干的,老子可没想过逃,你要报仇雪恨就别废话,是爷们就拿拳头说话。” 说着狄印缓缓抽出腰间的死灵屠龙斧,身后的萧戊曦徐徐退后,就算此时的狄印已经不是两个月前的那个修为低微的狄印,但是她心中仍忐忑揪心,不敢有一刻的轻松与安心。 郭大成早已按捺不住,双臂外翻一震,两股霸道的混元罡风将地上沙砾扫卷到一隅,伴随着郭大成一声断喝,双拳同出,打出一股暗黄色狂澜,那狂澜犹如沙粒堆砌而成的一条大气磅礴的沙龙翻卷呼啸。 看来郭大成是拼死一搏,几乎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本门绝招,处处毫不留情,狄印岂能惧怕,他早已将紫竹妖所教的「御魂要诀」第一域烂熟于心,他大喝道: “御魂斩妖出穷发,寸草不生以聚灵,不到肇判开鸿蒙,大椿扶摇万兽愁。” 呼啸着狂风席地,尽数吸到他的指缝内,双掌罩上两抹绿色光澜,狄印双腿微屈,周身流过一道暖流从掌心迸发而出如山洪爆发般汹汹的鸿蒙元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夹裹着两抹绿色光澜宛如猛虎出山,一点一滴的吞没来势凶猛的混元罡风。 彷佛一卷绿毯铺天盖地填平了寸草不生黄橙橙的沙漠,带来了希望与生机,瞬间臣服,似乎命运早已安排了,它的归宿是一片绿岸。 郭大成悻悻然收掌,貌似有点让自己难以置信,他来回打量眼前这个少年,怎么短短一两个月的工夫就变成了难以对付且如此棘手的绝世高手。 他双目尽赤,死都不信这个邪乎,双拳抡起分凿向他的两肋,狄印心中自有乾坤,自信满满的放弃了械斗,死灵屠龙斧腰间一插,双臂血管贲张,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拳风扫荡而出。 “嘭!” 四拳相击,卷起两飙劲力,分别斜扫两边草地,直是把两边草地连根拔起,一瞬间这两边草地终究成了秃顶荒地。 第一百零六章 竹人 郭大成宽额上已然布满汗珠,一向自恃臂力无敌的他,已经出现了体力透支的状况,在与狄印四拳相击相抵的过程中,好像从对方的拳劲飙出贪婪霸道的戾气。 这戾气恍若无形的漩涡在一点一滴吸纳自己体内的真气与戾气,显得有些力竭遽然收拳。 可惜游戏规则不是这么玩的,先撤拳的那一方,无形之中会受到强大的内劲宣泄,这无形的反击之力就像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郭大成的胸脯上,他连连趔趄退后数步,一阵阵撕裂般地痛楚从胸肺处传来,他剧烈咳嗽,气血被这一劲力激荡下,不停在胸口翻涌鼓捣,一声猛哼下,郭大成从嘴里呛出淤血来。 狄印缓缓收起拳势,嘴角逸着从未有过的得意之色,在从前,他可能是三个兄弟里最弱的,甚至也是北苍派修为最弱的小师弟,可如今他拥有势不可挡的力量,让他有了所向无敌的自豪感,此刻的他毫无顾忌的望向眼前这个手下败将。 而郭大成双目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狄印,丝毫不信前面所发生的一切,他竟然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身为沙鹰帮的前副帮主,他何以面对九泉之下的恩师,何以面对一直将自己奉为崇拜者和引以为傲的弟弟。 他双眼布满血丝,紧紧咬着钢牙,发出咯咯的愤懑之声,他豁出了最后一丝丝努力,宁愿战死,也不卑微的活着,他抽出了插在腰间的短刀。 白芒一闪,“嚯”的一声,那短刀随着他的厉啸之声,汹涌舞动,大开大阖直直劈砍向狄印脑门,恨不得像当初自己失手劈开自己弟弟一样将他劈成两半,可惜世事并非总是让人称心如意的,狄印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也会予以反击,并且非常迅猛的带着报复怨怼之气给敌人重创。 血红之芒大盛,“噼啪”一声,一个斧子不重也不轻地击打在那短刀之上,直直将它劈成两截,郭大成在那劈落一瞬间,手臂受其余力影响,霎时整条手臂如遭电击般一阵酸麻,他哐然丢弃剩下残余半截短刀刀柄,还不待他抬头。 狄印杀气大盛,一脚着实踢中郭大成的胸膛,郭大成一个仓然跪地。 “哈哈哈哈哈!” 一声得意狰狞狂笑响起,狄印恍然变成了嗜血之徒一般,戾气笼罩他的全身,形成如电的光罩,这连在一旁站着的萧戊曦都不由一怔,这个瞬间判若两人的狄印,彷佛迷失了曾经的憨厚与善良,一下子变成无情的死神,正在举起手中的死神斧头,朝那个早已无还击之力的郭大成砍向那一斧,她不禁轻轻低呼:“狄大哥!” “嗡”地一声斧鸣,斧子彷佛失去了控制,失去了血红之芒,瞬间黯淡无光,它在跟狄印进行殊死的较量,狄印只是觉得奇怪,原本充满力量的斧子,一瞬间变得柔和,变得软趴趴起来,彷佛一名及时回头是岸的边缘少年,忽然被自己的良心召唤回来。 狄印也出现了犹豫,顿时灵台一阵清明,正当他踟躇徘徊之际,郭大成毫不犹豫地拾起地上的半截短刀,没有任何阻挡的插进了狄印持斧的手臂肉里半寸,甚至连手臂骨头都森然暴露在外面。 “狄大哥!” 萧戊曦一声呼喊,他捂着嘴,彷佛对眼前发生的产生了质疑,她跑到狄印身旁,扶着他的另一个手臂,泪水好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动出。 狄印听到了伊人的呼喊,身子微微一颤,只是一声猛哼,紧紧咬着牙关,倔强地忍着切肤之痛,持斧的手臂瞬间垂到了他的裤管旁,殷红的血水涌了出来,顺着他手臂的垂放姿势,有的一滴一滴的溅落在草地上,染红了一片绿意,有的沾染了整个斧身斧臂。 原本暗淡的斧子瞬间激射着别样耀眼的血红光澜,莫名的魔意从绽放着血红光晕的斧身涌向自己的灵台,好像此刻的自己正在和死灵屠龙斧血肉相连。 萧戊曦从怀里拿出一瓶止血散,小心翼翼地洒在狄印的手臂血口上,生怕弄疼了狄印,此时的她根本不像当初看穿生死冷静的道医弟子,而只是一个心如刀割、惧怕死亡的小女子罢了,她两颊不禁滑过两串泪珠,她缓缓地包扎着伤口。 狄印即使此刻很痛,却心中生出暖暖的欣然之意,他畅然笑道:“我是狄印,这点疼痛不算什么?” 萧戊曦知道狄印在安慰自己,她缓缓摇了摇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狄印没有丝毫的杀伐之意,徜徉着无与伦比的满足感之中,甚至于短暂性忘记了前面发生了什么,似乎郭大成就是一个空气,他的眼里只有他的曦儿,什么报仇,什么还击,都没有她来得重要。 萧戊曦缓缓扶着狄印准备离开时,当走了十几步,萧戊曦一股莫名怅然若失感涌上心头,她摸了摸怀里的小竹人,极力回想下,原来刚才拿止血散时掉了,她慌张地往回跑。 它,静静地躺在草地上,等待它的主人。 那激动而兴奋喜悦的目光凝在了那小竹人上,萧戊曦欣喜若狂,带着失而复得的心情,缓缓蹲身捡起了那个小竹人,将它捧在手掌心轻轻爱抚着,嘴角瞬间凝固了这抹美丽幸福的笑容。 千金难买伊人一笑,狄印兀自站在远处,畅然一笑,那笑容是那么的灿烂、是那么的纯粹。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暗涌的杀伐悄然袭向萧戊曦,萧戊曦却毫无察觉。 一具尸体轰然倒在自己身旁,萧戊曦诧异地起身避开,那个尸体是郭大成,只见他尸身趴倒在地上,背部有一条可怖的狭长血口。 这血口深达五寸,几乎可以说是穿透了五脏,它依然激射着还未散去的血红光澜。 第一百零七章 邱荷 郭大成双目瞪圆,瞳孔放大,透着不甘与不服,似乎一点都死不瞑目。 萧戊曦似乎明白了他的死因,她螓首回望,一个壮实少年立在离自己五丈远的地方,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斧子,斧子不停流转着血红光晕,做出一个挥斧的姿势,饶是郭大成想对萧戊曦不利。 狄印盛怒之下,一斧子血红光弧飙中郭大成后背,他轻轻喘着粗气,双目激射着血红色的光芒,透着忿怒的戾气。 当这双充满杀伐而狰狞的眸子当中投射着萧戊曦的身影时,红芒尽散,恢复一如往常的憨厚与朴实,那干净的神情又看到了希冀之光回来了,他释然一笑,笑容干净而充满朝气,仿佛灿烂的阳光又占据了他的嘴角上。 “曦儿!你好傻,为了个小竹人连命都不要吗?”狄印缓缓走向萧戊曦,责备道,但言语中透着得意之色,仿佛很享受似的。 萧戊曦亦慢慢走向这个朴实少年,双手紧紧握住那个做工简陋的小竹人,嫣然一笑,灿如蕙兰,淡淡然道:“是啊!我好傻!我竟然会爱上一个普通的、臭臭的、平凡的小竹人,连命都不要了,真的好傻好傻。” 这话说得让狄印着实高兴,狄印忽然加快了步伐,难掩心中的喜悦,哂道:“真的吗?难道你真不嫌弃这个小竹人吗?它没有葛木头那般的超凡悟性、没有他满肚子的墨水、也不像扈狸头那样一出生就注定是未来六空派的掌门,你不怕爱上这个竹人,就得去养猪就得下田做农活,变成了一个黄脸婆吗?” 萧戊曦没有停下了这个步子,缓缓笑道:“当然不嫌弃,因为我喜欢它的朴实、它的纯粹、它的豪爽,就算变成黄脸婆,就算去养猪,就算下田,我也非常愿意的。” 狄印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涌来的那阵狂喜,他忽然丢下手中紧握的三板斧,跑上前去,将这个娇小美丽的青靛女子拥入怀里,他兴奋地眼眶都飙出热泪来,可能喜极而泣吧。 他根本不相信,上天一直都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而自己都一直不敢去追求,像被束缚的野马,而此刻这匹野马挣脱了桎梏,在自己心间那个美丽的草原潇潇洒洒、疯狂地奔跑着。 “曦儿!你别喜欢那个竹人,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做狄印的媳妇吧,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你、爱护你。” 萧戊曦没有任何犹豫,她重了重点头。 两瓣狂热的唇忽然封住自己的樱口,那种热恋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她的身体、让自己无法呼吸,她怔然挣开手中的小竹人,紧紧用自己的荑手将这个有着宽厚胸膛的大竹人抱紧,渐渐迷醉在这甜蜜炙热拥吻中。 那个小竹人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它笑了,原本只有一双墨点眸子的它,不知何时多了淡淡殷红色向上翘起的笑容弧线。 原来一位青靛色衣裙的少女为自己心爱的少年包扎伤口时,无意间手中染上一个殷红的印记,才使得这个小竹人无意中拾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夏风拂过,竹人的笑容是在为这一对男女的感情给予祝福和见证。 ※※※ 凤翔府辖地,秦风岭。 临近黄昏,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在蓝天里游荡的白,还替它们镶上了亮晶晶的花边,这几块白一会儿就幻成了玫瑰色的晚霞。 山岭地势不高,翠林叠障,但一眼望去,秦风岭边缘不高的山脉植被茂盛翠绿,而越靠近内部,植被越是稀疏,几乎都被土黄色的山岭所替代,莫非是外缘有河流经过,所以绿荫繁茂,彷佛一片绿带环围着一颗土黄色头颅的颈部。 天际划过四道流光,倏然降落,化为人身,是三女一男,只是三女皆身着如雪白裳,而那少年一袭素灰衣衫,背着一把‘宿铁刀’,目透谨然翼翼环顾四周陌生环境,紧抿薄唇,双瞳在一番巡视之下,瞳孔缓缓收缩,似乎心有所想,低首神游之中,这素灰少年正是扈力钦。 其中年龄最小的白衣少女便是杜蔓,只见她心系包裹里胀鼓鼓的水囊,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夷然道:“邱荷姐,二师姐和母狮子呢?” 邱荷环顾四周,却是不理会杜蔓之语,而杜蔓身旁立着一直缄默清冷的美丽女子,她纤细的五指包裹着一把亮起淡淡紫色光波的唤叫「梵姝」的仙剑,她抬起低首的眸子,缓缓将清冷的眸子扫向邱荷,漠然道:“下假扮本门弟子意欲何为?” 平淡冷冷的语调中隐隐透着咄咄逼人、毫不妥协的威慑之音,让听者不由肃然起敬。 这话一出,饶是把一旁的杜蔓弄得一头雾水,下意识地紧握手中的银白长剑,长剑剑柄系有紫色剑穗和铃铛,随着她的紧握剑柄这一举动,亦随之响起无规则的“嘀铃铃”的铃声,这天生训练而成的敏锐感有时候会认为她有些神经大条,但是这一个时机却尽显她机警、灵敏的一面。 “哈~哈~哈” 那个被称为下的‘邱荷’轰然发出诡异的笑声,声音忽如男音的低沉、又忽然变成女声尖锐细嗲,几个起起伏伏的变化之后,便没有任何转圜变化,定成带着嗲细腔调的男音,除了声音发生了变化以外,‘邱荷’周身被一团金色光雾笼罩,隐约间她的身材拔高扩大了一倍。 这团光雾俨然凝铸成身着广袖黄衫的相貌俊美男子,那双深蓝色的眼眸透着一股诡异,刺着波谲诡的两抹岚于两额,他的笑意彷佛在他两弯细细的淡眉上徜徉着,而血黑色的双唇逸出轻浮的笑意。 他目光不离舒晴,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颇为满意地鼓掌,道:“果然是梵音宫宫主舒晴,久闻作为神州第一大禅宗佛派,但凡宫主若过了二十岁,便要斩去三千烦恼丝,可舒仙子这般貌美,若是剃度入佛,岂不可惜了?” 舒晴冷冽的目光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涟漪与波澜,仿佛他说得跟自己无关似的,她轻轻一笑,冷如千年寒冰的笑意,让人不由肃然起敬,她浅浅一颦,冽似万年冰雪瞬间碎裂的锁眉。 她的目光缓缓移到了紧握的梵姝仙剑,感受着仙剑传来地细微颤动,冷然道:“舒晴只是佛门弟子,称不上仙子道号,只是五玄子道长,你贵为逍遥门第二代弟子,何以修习媾术淫乱佛仙鬼人四界?” 五玄子不怒反笑,温然道:“舒宫主何以如此绝断呢,不知令师亦真师姐又以什么陈词官调污蔑于我?”说着他缓缓垂首,一副大受委屈的模样。 杜蔓实在是受不了这副模样,心中气愤难平,啐道:“哼!有什么好委屈,我师傅从来都不会污蔑任何人,特别是你这个大淫魔,我舒师姐六根清净、心向我佛,你休想染指。”顿了顿,冷冷一笑,道:“呵呵!还好师傅托两位师姐前来告知,不然我们真会中了你这淫魔的诡计。” 这一语点明各中来龙去脉,五玄子半信半疑地说:“是吗?那为何不早早揭发我,何必跟我来此呢?” 扈力钦缓缓走上前,咧嘴笑道:“如果不这么做,怎能请君入瓮,这招叫‘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他顿了顿,温然道:“其实你这个假邱荷来得就稍晚那么几步,只是若干日前,我们已经和沈席主到处散布九天魔叉消息,而我们一直故意装作不知,并且在此设下天罗地网,希望引蛇出洞,我们没引出那个手持九天魔叉之人,却引出了你这只大淫蛇。” 舒晴缓缓看向扈力钦,回想半个多月前,离开辽国后,先后遇到沈护与扈力钦两人,几番打探九天魔叉无果,幸有扈力钦想此引蛇出洞之妙计,莫名之中对他增加了几分好感。 天际飘然降落两个人,正是邱荷与沈护,于此同时一批身着铁甲、手握铁剑的剑尊门白兑席弟子已经团团将此地围成一个圈,每一个白兑席弟子的白袍胸口上都绣着兑卦图标,周围树上潜伏着弓箭手,也箭矢搭在弓弩上,齐齐瞄准五玄子,彷佛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沈护手中‘兑泽剑’高高举过头顶,“哐啷”一声,四周剑尊门白兑席弟子手中铁剑齐齐出鞘,整齐划一的声音,不禁让观者闻者暗暗叫好,是经过多少年秘密训练的奇兵。 剑尊门作为神州第一大剑派,门下有八大席主,分布神州各地,真得可以说是“南临大理、东横宋海、西入夏国,北逼契丹”,同时每个席主的席下都培养了一批精兵强将,个个剑法超群、轻功了得,若是上阵杀敌,真可谓以一敌百,万夫莫敌。 第一百零八章 符阵 扈力钦心中暗暗勉励自己,若是将来重振六空派,他也要训练一批精锐的死士,在这个群雄并立、混乱江湖的大潮流时代,天下第一不是值得炫耀的本钱,而是成为天下第一的帅才,方是上上之策。 “呵呵!就凭你们区区白兑席的几十只虾兵蟹将,便能挡得了我五玄子吗?你们可别忘记我恩师是当世神州四大地仙之一的紫阳真人。” 五玄子张望周围紧张局势,心中依旧平静如水,毫不惧怕,冷笑道,此言一出,尽透猖狂、嚣张之意,他长袖往后悻然一摆,自是冷眼望之愤然不语。 扈力钦漠然道:“是吗?若是对你实施太过简单的办法,岂不小瞧了自己?” 他眸子印刻深深的自信,微微翘起的嘴角逸着讥笑,一顿一字道:“八门五毒灵符阵!” 随着扈力钦双指轻轻向上一扬,指令一出,四周弓箭手颇有默契地射出手中箭矢,万箭齐发,犹如箭雨簌簌而下。 五玄子拂起双袖欲挡开箭雨,他大怔,那箭雨的目标竟然不是他自己,而是在他四周距离自己两丈远的每一个角落,斜斜地朝土地射向一箭,每一支箭在射出去的那一刹那间,在半空中爆开,升腾一团浓浓刺鼻难闻的青烟。 不由分说这青烟含有剧毒,除了五玄子以外,其余都好像做好了二手准备,都是一条绢帕包住口鼻,舒晴俨然清秀脱俗的脸庞上罩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 清风徐来,不经意间撩动那抹罩着绝美冷艳倾世容颜的舒晴,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美丽,细眉如画、凝眸剪水、朱唇外朗、皓齿內鲜、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阳映雪、颦眉之下,犹生爱慕之心。 若说萧音音美貌倾城倾国,她则是脱离浊世凡尘的一朵芙蕖,拥有着倾世绝尘的美丽,却冷眸澄澈投过轻纱,冷艳藐视凡尘一切污秽与不堪。 扈力钦原本镇定自若的眸子在舒晴面前停留了刹那间,仓促低首,眼中闪过莫名的惊慌与失措,他轻轻一抿唇,当抬首望向五玄子时,慌张的神色又被镇定自信给取代。 只见五玄子四周插着成千上百把箭,箭矢仍然弥漫着那团刺鼻的青烟,对于修道已达即将入人仙级别的五玄子,这一点毒气,似乎只是轻轻挠了挠喉咙,引起一阵短促的轻咳罢了。 可是,好戏还在后头。 扈力钦骤然阖目,身躯浮空而起,双手捏起法印,一团光花搓揉间惟妙惟肖地从指缝间凝铸飘浮于半空之中,“噼啪”一声,爆开成几十道光束坠下。 倏忽间那几十支冒着青烟的箭矢犹如注入一道灵符,不约而同齐齐铺展开几十面旗子,旗子上一道方形青纸灵符作为旗子,迎风而飘扬。 随着扈力钦手中法印散去,徐徐将双臂伸展开来,一泓蓝波舒张开来拉成一弯弧,分散成数十道流光散射如淬火般引燃了每一面方形青纸灵符的旗子,旗子上以草书行流水般地泼墨字号骤然亮起金芒,四面八方的灵符金芒射向半空,在半空中心聚集起来。 即将形成金色空罩将五玄子吞没时,五玄子旋身飞转,身化雷光疾速闪动,只是这灵符金芒仿佛预料到他有意寻找旁边的缺口逃离,颇有灵性地扩张开灵符金芒的范围丈许,这速度早已超过了五玄子如闪电般的身法,五玄子气急败坏之下,长袖袖口涌起一股劲流漩涡。 “呼哧”一声,一旁离他最近的杜蔓娇小身躯如飘浮的蒲公英,冷不防就被吸到了五玄子的手掌之下,五玄子单掌成爪,彷佛老鹰抓小鸡般死死地抓住她的肩头。 舒晴清喝一声:“小蔓!” 她不再多想,翩若惊鸿地一抹白影也吞没进这混沌的灵符空罩内。 扈力钦见状大感不妙,急急收住手中法印,停下灵符意念设阵,在最后即将收拢封闭的紧要关头,进入自己设的「八门五毒灵符阵」灵符金芒空罩之内。 灵符金芒空罩彷佛吃饱喝足了,光芒急剧收敛成一个星点掩埋进草地内,一切恢复了平静,什么都没有,地上没有插着射出的箭矢,没有灵符旗子,好像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寻的痕迹。 “糟了,都进入了「八门五毒灵符阵」内。” 沈护持剑跑上前,想抓出一丝丝可寻觅的痕迹,却也扑了一个空,他失落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草地,幽然道。 「八门五毒灵符阵」是解仙毒鹰邪王的得意阵法,近三十年的研究,将天巫番外门的灵符鬼阵与五行及五毒之术相结合而成的,并且参照了梵音宫的七七生相之道,形成的一个具有威吓群魔、震慑众仙之能的阵法,只是作为毒鹰邪王嫡传弟子还不到两个月的扈力钦来说,施行起来威力必然不及于毒鹰邪王,更别谈要充分发挥此阵法的精妙之处。 ※※※ 秦风岭,赤霞峰。 山体雄伟,势如屏壁,山腰处屹然而立着飘逸黄衫的五玄子,他单掌紧抓着杜蔓,小心翼翼地寻觅着前方的道路,毕竟整个秦风岭都已经设下了奇妙阵法,眼看这天色昏暗、暮色四合,惊起一片昏鸦‘呱呱’凄厉叫声。 “妖道,留下我师妹。” 舒晴与扈力钦紧随其后,舒晴冷眸中透着一丝忿怒之色,梵姝彷佛感受到主人的异样情绪,大放紫色光芒,照亮了舒晴与扈力钦两个人的身影,她冷冷清喝道。 声音冷冷如冰,隐隐透着切雪斩冰的干脆与决绝,毫无余地的语气,音色柔和清脆,若是这音色配上温然柔情,那是多么动听醉人的声音啊。 五玄子闻声转身,而杜蔓还不等他反口说话,不停抖动香肩,希望寻个机会挣脱他的魔爪,嘴里啐骂道:“快放开你的脏手,等你这厮何时落入本姑娘手里,我非得把你的手剁成稀巴烂不可。” “哼!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不过得等你有命再说吧。” 五玄子哼然说道,说罢之后,脸色骤变,双瞳顿缩,嘴角浮起一丝丝诡异妖魅笑意,甚是得意。 第一百零九章 梵姝 一束流光慢慢沿着他的肩臂瞬息间在五玄子五爪指缝爆射出数抹金澜,原先还要破口再骂几声的杜蔓彷佛被抽去体内活跃精力似的,弯翘的睫毛下倏然失神的双眸,小腹中一缕金波瞬间流过喉间,眼看着即将要从口舌中迸射而出时。 扈力钦大叫不好,原来五玄子在吸噬杜蔓的体内的真元与纯阴魂体,心中愤然而起的怒气,他以宛若踏浮空的神仙般地身法欺近前去,一记大喝:“七杀毒掌!” 挥掌拍出的掌风阴柔且诡异莫测,而后‘嗤嗤’作响的一股灼流随着扈力钦身子即将斩落于五玄子正在输功运劲不停绽放着金色流光的手臂。 五玄子虽然意犹未尽,但必须无奈收势撤掌,在杜蔓软绵无力的娇躯即将倒地时,扈力钦见状右臂臂弯一环,稳稳地揽过她的腰枝。 早已体内真元涣散、精气亏损的杜蔓,整个身躯的重心压在了扈力钦身上,螓首靠在他的胸膛上。 原本透着无奈与疲倦的眸子隐隐散发着别样的异彩,凝眸望着眼前这个素灰少年,说不尽、道不清的情愫如蚂蚁般在她心房钻爬,碍于略显沉重的眼皮再也守不住这排山倒海般地倦意,缓缓陷入昏睡之中。 舒晴见杜蔓安然无恙后,暂且舒了一口气,但想到方才五玄子毫无人性的手段去剥夺无辜性命,一股无名怒气涌上心头,手中梵姝仙剑早已按耐不住,发出阵阵颤鸣,紫色光华幽然从剑身绽出。 铿然出鞘的梵姝露出通体银白如雪的真身,即使通体银白如雪,却罩着紫色流光,紫波淡淡流转,隐隐蕴含着强大灵力,仙剑之威是不可小觑。 这是一把上千年前乾坤子留下的仙剑,一直在梵音宫历代掌门的手中传承下来,只是现在手持仙剑的是这个年轻冷艳的梵音宫新任掌门舒晴。 她手中不仅是一把撼天动地、辟魔斩神的千年神兵,还是一个千年禅宗佛派的责任与使命,她赫然举起神兵梵姝,淡紫色的光辉流转在她白皙的指缝掌心中。 她猛然握紧剑柄,白衣蹁跹,清冷的紫色光辉一瞬间照亮了逐渐昏暗的苍穹,神秘优雅的淡紫色光辉与舒晴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相互映衬,她修长的身姿立于石巅上,神秘中尽显优美动人。 高傲的梵姝随着主人的手昂然凝聚着无穷灵力,划破半空中肃穆的气场,斩下这势不可挡的巨剑之威。 五玄子自是晓得舒晴的修为虽不及亦真神尼,但有梵姝仙剑之威,十个他都不敢正面挡剑,否则必然会成为这摧枯拉朽的剑威之下的亡魂,他身形及时闪躲,隐没起来,不见他黄衫衣袂一角。 “轰隆” 一声惊天巨响,如山崩,如地裂,响彻整个幽静的秦风岭,烟尘滚滚,石屑纷飞。 这憾天劈地的一斩剑力,这呼之已出的剑威顷刻间将这些草木尽数分筋错骨,几乎毁之殆尽,余势之外犹在。 盖不说十几棵笔直修长的树木硬生生被斩成半截,余势依旧能够以摧枯拉朽、削峰劈岭之威将山壁劈出深达六丈多的鸿沟,但这剑锋之利却不留痕迹,宛如这鸿沟是千万年前地壳运动变化使然,真乃鬼斧神工,只有仙剑梵姝以它蕴含着千年的无穷灵力才有此移山造化之功。 五玄子身影如鬼魅般飘然而出,双目闪过一丝丝诧异,望着这山壁裂沟许久的双瞳,微微收缩,而后,移向了身后那个白衣如雪的只有十七八岁的美貌绝尘女子,他诧异,他瞠目,这一剑之威,于五玄子而言,恐怕只有逍遥门的祖师爷逍遥子这样的跳出三界五行、真身不灭、道行高深莫测、神通广大的神仙级别之仙人可以与之抗衡。 莫非这个绝尘少女已经将梵音宫的掌门级别方可修炼的「梵览摩无上心经」达到第八层,方有御神剑而不伤已之力。 他以神识一扫,此女确实已然臻至‘神盈’之境,假以时日,定能凌驾于‘地仙’级别的修道者。 舒晴挥出那一剑虽然不是很吃力,但清秀的玉容上流出晶莹剔透的香汗珠粒,毕竟以她如此年轻的修为能够驾驭梵姝仙剑已属万幸,御剑之人必须能承受住仙剑之威的同时,也要防止仙剑余势侵蚀自我灵台。 常言道,物极必反也! 而一旁站立观战的扈力钦更是惊讶与错愕,他蹙眉凝视眼前这美丽清冷的女子,只是她的眼眸里没有望向自己,只是低着螓首,端详看着彷佛与她血脉相连的梵姝仙剑。 梵姝剑尖轻轻靠在地上,幽幽的紫光依旧流转波动,那是一把通体银白如雪的仙剑,却罩着一层紫色光辉的灵芒,由于剑尖轻轻触靠在地上,它却如电焊般深深地给它烙开一条浅浅的裂缝。 扈力钦忽然想到了同为千年乾坤仙家神兵的‘琅琊仙刀’,若是自己能够找回这祖宗留下的仙刀,那么是否他也能够成为同舒晴这般让人羡慕不已的‘天之骄子’。 是的,何尝自己和舒晴没有相同之处,同是年纪轻轻便成为一派的掌门人,肩负着光复本派的重任,只是自己现下还是衰微之派的掌门,而舒晴却是神州第一大禅宗梵音宫最为年轻的掌门人,她的修为及其造诣已经远远高于自己。 半晌,扈力钦那羡艳的目光不知何时定格在舒晴绝美清冷的玉容之上,他心中惊叹着:“美丽就像一把神剑,毫不留情的斩下这倾城一剑。” 五玄子自此对舒晴刮目相看,再也不敢小觑这只有十七八岁且相貌极美的少女,不能再怜香惜玉、必须毫不留情以技巧性避过这仙剑之威、以修为抢先拿下她,想到此处,雄心滔滔挺起自己胸膛,双眸扬起汹汹的贪婪之色,他捻起鬓角一缕金发,诡异一笑,道:“好个美人如玉,剑如虹,这美人和仙剑,我都要定了。” “无耻妖道!” 舒晴冷冷骂了一句,眸子又是冷了几分,闪着一丝丝恚怒之色,握剑的五指又紧了几分,梵姝又是发出颤动清鸣,彷佛已然进入了备战之势。 扈力钦横抱起已经昏睡不醒的杜蔓,将她放置安全之处后,缓缓抽出身后的‘宿铁刀’,刀光一闪,喝道:“有本事别欺负女子,冲我扈力钦来。”说着他挺身站立在舒晴身前,身躯在风中屹立伟岸,素灰衣袂猎猎而动。 舒晴见状先是眸子闪过一抹惊愕,但很快就恢复了淡冷平静的神色,冷然道:“扈掌门不必如此,舒晴虽是一介女流,此番关乎本门声誉之事,断不可由外人袒护。”说着她缓缓持剑上前,与扈力钦并肩站成一排,停下了步子,轻轻望了他一眼,清眸中竟然闪过别样的欣然之色。 扈力钦却是微微一怔,眼看这白衣如雪的绝尘女子,轻轻往前跨了一步,俨然是不想让自己卷进这场无谓的争斗中,徒增伤亡,徒添是非,但是作为一个七尺男儿来说,躲在一个女子身后,成何体统。 他跨出了一大步,站在了舒晴的左前方,他手中宿铁刀一挥,刀鸣大作,凛然道:“扈力钦虽然修为不及舒宫主,但是好歹是乾坤一男儿,何惧生死,若是在一旁冷眼旁观,今生枉为七尺男儿。” 舒晴细细思索他话中之意,又是深深看了这素灰少年一眼,这个小自己几个月的少年,却是一身正义与男子气概,她不再多言,彷佛不再拒绝这个少年的助战。 第一百一十章 霸道 五玄子以不屑的眼神瞥了扈力钦一眼,又是低首扫了眼那把在神州毫无名声且是普通材质的‘宿铁刀’,眼眸透着轻蔑之色,冷冷笑道:“小伙子,你当你手上拿得是‘琅琊仙刀’吗?何敢与‘梵姝仙剑’并肩一战,真是自寻死路,自找羞辱。” 扈力钦一点都不受其冷嘲热讽的影响,摇头道:“你错了,刀之威,不再于何刀,而是在心。”说着他缓缓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正色道:“我有信心自己可以使出霸道的一刀,哪怕手中的刀只是废铜烂铁。” “霸道的一刀!” 舒晴玉唇嚅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或者是扈力钦的一句话轻轻撩起她沉闷平静许久的心弦,她心中默念了几句,脑海闪过一个曾经掩埋在自己心里有着深深质疑与浅浅震撼的画面。 “不过是你自己不放过自己,那我只能用霸道的一掌让你臣服。” 一个黑夜无人的街角,一个素灰少年一念之间放弃杀念,放下威猛的掌力,放下那霸道的刀势,淡然若定地说。 不知何时,舒晴向前迈出一步,不是超过扈力钦的一大步,而是小小的一步,与扈力钦齐肩站立的一步,一向孤傲、冷艳的舒晴还是第一次领情,第一次接受助战,她嘴角欣然轻轻咧着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的容颜上,除了清冷,又多了一抹别样的激赏之色。 五玄子已然早已不耐烦,两袖鼓胀而起,金芒随着他双掌往外一推,涣散的金色光芒在双掌掌心凝成一团阴阳太极金圈,金圈倏然转动,分射出千丝万缕的光飙,舒晴与扈力钦毫不惧怕,两人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各持刀剑,抵挡来势凶猛且激荡乱射的光飙。 宿铁刀刀光大盛,扈力钦全力以赴,使出「失魂刀决」,一记幽冥之声响起,他持刀斜劈,断喝之下,刀身染上了一抹血黑光澜,呼哧而出的多少抹血魂,这霸道的刀决,恍如捣乱过地府,因而无论中砍,斜劈,横削,激荡而出的刀光在半空中凝成几十道血魂,纠缠而上的血魂不但张开血口吞噬扑面而来的光飙,且徐徐逼近,如狗皮膏药般粘附在那阴阳太极金圈上。 五玄子孜然一笑,双指凝铸出两抹光澜注入阴阳太极金圈之中,而这阴阳太极金圈彷佛被打了一剂猪血之后,威力益盛,极速旋转起来,尽数碾碎粘附在表面的血魂,好个以霸道之轮转撵霸道血魂的气势。 扈力钦以‘宿铁刀’锵然一挥,血黑刀光大盛,刀光与迎面而来的光飙相互抵消殆尽,他继续挥舞刀身,刀尖毫无阻挡插向阴阳太极金圈中央,被这阴阳太极金圈放射而出的庞大灵力牵引住,无法动弹和左右宿铁刀。 忽然五玄子趁着这空档,单掌呼出一记狂澜,赫然是「北斗归阳掌」的掌风。 那缕狂澜如一卷狭长翻卷呈旋螺状的绳墨,直逼向扈力钦,紫色光波彷佛惊涛拍案的潮水,重重地斩断了这缕狂澜,那清冷的女子继而挥动手中神兵之器梵姝,梵姝如抽丝剥茧以紫色光辉刺穿阴阳太极金圈。 “阿啰跛者娜!” 舒晴陡转剑柄,换了攻势,口中诵咒,古老的五字真言响起。 白衣如雪,她手中梵姝向天一指,紫色光澜彷佛撕开了黑幕,天空惨然变色,一道金色光柱破而下,直泻向这清冷女子所站的方位,她身子轻轻浮在半空之中,双脚踏着一个飚射出金色光波的佛家法印“卍”,恍然凝成一朵青莲,祥和的金光罩在这美丽女子身上,宛如她就是天上甫降临人间的美丽仙女。 不!脚踏青莲,右手大拇指、食指、小指均竖立,俨然成了庄严肃穆的救世观音菩萨。 “这莫非是「文殊慧剑诀」和「小月尘心梵音功」最下阶吗?” 五玄子愕然望着这不可思议的画面,他猛一咬牙,下定必死的决心,念起道家法决,双掌注入十成道力,在头顶形成沛然莫御的庞大阴阳太极图作为光盾,用来抵挡来势汹汹的‘卍’字剑诀。 彷佛间,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斗,却俨然演化为声势浩大的佛道两派在修为上的战斗,到底哪一派的修为造诣更受一筹,或许结局不是所想所希望的,但是这位禅宗的新一代的年轻女俊彦的代表,是用心用尽全力,打出最美的一式,「文殊慧剑诀」。 这是曾经让梵音宫的创宫祖师婆婆最为骄傲的绝学,也是她能够以一介女流让梵音宫成为与逍遥门并驾齐驱的第一禅宗大派,而此刻酣畅淋漓的诠释这门绝学的是年轻的舒晴。 舒晴依旧脚踏青莲浮于半空,心神合一的她,以梵姝之剑向前倾力画出一个绽放无限金芒的‘卍’。 “轰” 那个充满神圣庄严、焕发着祥和的金光的佛门法印‘卍’如金色岚重重击拍着五玄子顶头的阴阳太极图,而五玄子双掌顶着头顶上的阴阳太极图,不停输送着涌动的真元。 “咄” 五玄子口中迸射出一个耀眼金色光辉的光球,他竟然不惜祭出真元与舒晴血拼,眼看这光球融入了这阴阳太极图上,瞬息间阴阳太极图又是扩大了数倍,与‘卍’光印。 两股力量相互冲击、相互挤压之下,顺着两边形成两股强大的冲击波,那两股冲击波如雄鹰的一对翅膀,顺着两边的方向,摧枯拉朽地横切两边的山峰,接连两声惊天动地轰然巨响,离山腰有万丈远的两边崖壁,轰然碎裂的巨石滚滚而下,可见着两股冲击波的波及面有多广。 同时,那两股冲击波将舒晴与五玄子死死圈在里面,即使是一旁的扈力钦也被隔绝在外面,无法入内,扈力钦急然之下,缓缓转身,横抱起依旧昏睡不醒的杜蔓,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望向那个清冷的女子,只见她保持着捻指的庄严姿势,以全身的灵力与之抵抗,香汗早已濡湿了她如墨的黑发发丝,她脸色早已惨白,显露出力竭之色。 “啊!” 一声闷喝,两股力量砰然幻灭,她被那撤退的冲击波重伤了五脏六腑,引起血气翻卷激荡,樱口喷出一支殷红的血箭,她毕竟太年轻了,输是必然的结果,但是眸子里毅然闪烁永不言败的孤傲之色。 她轻轻蹲在地上,嘴里默念着「梵音念」,周身浮起一抹淡淡金色祥和光辉,气色似乎调整了许多。 五玄子则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嘴角逸着盈盈轻浮的笑意,他轻迈步子,缓缓朝舒晴逼近,刹那间一抹身影挡在了舒晴的身前,一把泛着嗜杀之气的‘宿铁刀’死死地握在身上。 他一袭素灰衣衫,单臂扛着一个娇小的身躯,这身躯自然是依旧沉睡不醒的杜蔓,而那个身影正是桀骜凛然的扈力钦。 “小子,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多管闲事是要付出代价。”五玄子发出冷冷的笑意,颇不耐烦地翻了翻白眼,语气微愠色道。 扈力钦却是沉默不语,亦徐徐退后,直到退到舒晴身旁,舒晴缓缓起身,紧握依旧泛着优雅淡紫色清辉的梵姝,灵敏聪慧的她似乎察觉了什么。 对!是扈力钦的姿势,他不再横抱着杜蔓的娇躯,而是扛在肩头,得以空出一双手来握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死地 难道扈力钦是另有深意,或者想伺机逃之夭夭,她配合着他缓缓退后,似乎大有生命相托之意,只见扈力钦缓缓将手中的宿铁刀负有身后,徐徐抖动着刀身,似乎用刀尖缓慢写着一个字。 “坤!” 舒晴默念着,心中一时疑惑,她环顾四周环境,此时正处于赤霞峰山腰石壁处,四周皆是丛山峻岭,翠樟壁石,而自己身后便是深沟,对岸则是另一处岭峰,左方向是密林堆成的盘山小道,此处是上山的唯一通道。 而右方向则是茂密丛林,只是道路笔直,没有任何坡度,只是天色暗黑,眼前更是一片幽静,此处是穿峰而过的翠林吧,而五玄子身后正是下山的必经路径,石壁之后有一条蜿蜒石板路,当时正是沿着这条路上山追寻五玄子。 是的,五玄子所站五丈远的左方位正是八门中的死门的西南坤宫,目前自己和扈力钦所站的方位正是东北方艮宫的生门,在五行之中与死门同属土,相生亦相克,毕竟这个「八门五毒灵符阵」是自己亲眼看着扈力钦设下的,这个方位,天资聪颖的舒晴岂能不记得。 她原本迷茫的眸子刷地清亮起了,她终于明白了扈力钦的意思,扈力钦是希望舒晴以梵姝神剑之威毁掉下山去路,引五玄子躲避时,误中腹车,陷入死门坤宫之位,受困于他所设下的土行蛇阵,而他们便可以进入这右方茂密丛林之中。 果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险棋,就算进入右方茂密丛林生死未卜,但至少总比在此处坐以待毙、束手就擒的好。 舒晴轻轻咬唇,暗暗下定决心,她反手一翻,拔出了梵姝神剑。 “铮”然一声,通体雪白的梵姝神剑再次出鞘,划破天际黑幕的一缕璀璨的紫光, 梵姝神剑发出振聋发聩的清鸣,随着舒晴再次飘浮于半空中,它‘嗖’地脱离了主人的玉腕,如穿火箭般直上九天。 舒晴纤指捻起一记御剑法决,她用尽仅剩的灵力,不顾方才受得内伤,强行御起梵姝神剑,只为以命相搏,她清亮的眼眸里燃烧着不屈与决然的两淬火焰,在半空中,在黑夜中,在大风中,她彷佛坚贞不屈、孤傲美丽的芙蕖,任风吹,任黑暗掩盖她的一袭白衣,她飘浮在半空中,双手指引着早已与她生命相连的梵姝神剑。 “一方般若,三世诸佛。 仙姝彼岸,呗梵音灭虚相!” 她仿若九天仙姝站在风中,口中诵咒着梵姝神剑千年的御剑真言,声音清脆果决,回荡着整个山岭。 撕扯开天幕的梵姝神剑恍若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与真言的指引,它激射出耀眼的紫色光芒,挡开任何阻挡它前方的气波,若如洪荒盘古开天地地斩下那沛然莫御、灭相破神的霸道且温柔的一剑。 一片肃杀劈头盖脸向着五玄子的天灵盖,或者是以即将碾碎他的真身和覆灭他的灵魂的一剑袭来,他抬首,眼睛早已被这耀眼的紫色光芒刺痛,难以睁开,但是他明白这是梵姝神剑真正的剑威,向着自己逼来,如果不走,就即将面临身毁魂灭的下场。 毫不犹豫的他果然被逼以闪电飘逸般的身法躲向了死门所在的西南坤宫方位。 “轰” 一声惊天巨响,彷佛赤霞峰在凄厉地怒吼,超高分贝的吼声,刺痛着人类的耳膜,挑战着人类的极限。 山摇地动,如山洪爆发,乱石滚滚,如地震导致地土石松动,漫天呼啸的大风卷起巨浪般地漩涡,泥土飞扬而起。 扈力钦趁乱,掐起法决,启动「八门五毒灵符阵」,嘴里默念着振振有词的法决,捏指作乩而起,五玄子所站的方位地上俨然亮起一道血黑色的光柱,照向他全身,光柱四周亮起数张金黄灵符,异动飘浮的灵符如幽灵鬼魅般浮空闪动,散发着血色光波,在这黑暗的夜里彷如阴阴磷火。 忽地,他所站的泥土里突然变成柔软泥浆,逐渐凝铸成一个无面的泥人雕塑,它竟然会动,颇有灵性地将五玄子双足死死拉扯住,还不等五玄子发功,所站的泥浆变成了漩涡似的沼泽地,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将他整个身躯拉扯进了这沼泽漩涡中。 被淹没的五玄子也随着漩涡恢复了平静,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风停了,山静止了,一片烟尘消散后,留下的是残路断壁,一片颓败景象,唯一下山的路已经塌陷下去,无影无踪。 梵姝神剑以它无与伦比的巨大剑威,将整个山脊硬生生削出一道沟壑,松动的山体瞬间土崩瓦解,塌陷深凹,场面实在骇然听闻,难以置信。 兴致怡然的扈力钦,见这切峰移岭的变化,骤然收敛笑容,星目充斥着惊诧与怔然,他默然不语,仰望逐渐漆黑的天空,心中想起了那句童年时,父亲对自己说的话语: “两仪乾坤,四御天帝。 神将轮回,歌无极斩妖魔!” 这古老的真言,激荡着他儿时的满腔情怀,熟悉的声音肃然说道:“力钦,你的使命就如同这几句剑诀一般,你注定是‘琅琊仙刀’的主人,也如同你是六空派未来的掌门人,使命诚然,力钦,你能承受的住吗?” 一个稚嫩却坚毅的声音从口中迸发而出:“能!” 恍若昨日的记忆浮现在扈力钦的脑海里,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望着手中紧握的‘宿铁刀’,转而凝望向方才叱咤苍穹、颠倒乾坤的梵姝神剑,它静静地握在了舒晴的手中,流转着淡紫色光晕,忽然它灵动地颤鸣着,彷佛在呗念着属于它的使命: “一方般若,三世诸佛。 仙姝彼岸,呗梵音灭虚相!” 第一百一十二章 火攻 秦风岭,赤霞峰。 夜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点点繁星,宛若稀疏缀着璀璨宝石的星辰,它是在预示明天又是万里无的大晴天吗? 在这万里一碧的苍穹下,又有几个人彷徨无助地在黑夜中摸索着前方的道路,人生何尝不是这样苦苦地寻寻觅觅,却注定背负着冷冷清清的忧伤,而青衿少年,你的剑眉又是为了谁紧紧皱起,舒展不开的是愁,还有忧? “葛公子,你得小心点,时值夜晚,猛禽野兽随时都会出没。” 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衫,玉容温婉清秀,气质秀外慧中的女子说道,说罢,“嘎吱”一声,白鞋踩折了一地的枯枝。 是夜太静,还是这里太过静谧,连鸟兽飞禽的叫声都没有,这诡异的静,让人更加不敢松懈,紧绷的脑神经又旋成了圈。 葛贯亭温然道:“阮师姐,贯亭堂堂男儿,不需要担心,倒是你们女儿家的,千万要再三小心。” 阮敏身旁的宋诗瞄了葛贯亭一眼,喃喃自语道:“这个萧虹仙还真是好福气啊,找到这么一个青年才俊,真是走狗屎运了。” 忽地,葛贯亭怀里骤然爆开一团光球,耀眼夺目的金光穿透薄薄青衫,洒在一地的枯枝落叶,宛如无数点坠入凡尘的精灵,无忧无虑的享受着这大地这尘土厚重而又淳朴的气息。 倏忽间,从他怀里钻浮出一块泛着祥和金光的印鉴,那是佛门宝物「浮屠印」,它的出现,确实如暖暖阳光般照亮了整个林子。 “啊!” 右上角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饶是一旁原本安然无事的宋诗腰眼被一条又粗又壮的虬枝缠缚住,以至于动弹不得,她的身后站着一抹黑影。 这黑影随着「浮屠印」的光亮照到,黑影越来越清晰明显,它竟然是一棵庞大的树妖,树身必须是三个人合抱那样的宽度,没有脸。 盘根错节的枝干作为头发,但又当作手用,绿簇簇的虬枝死死地环住宋诗的细腰,发出‘呦呦’的怪叫。 寒光一亮,阮敏手中长剑随着剑身挥舞抖动发出‘嘀铃铃’的响声,剑光如霹雳雷电刷地砍断了那虬枝。 谁知一抹绿波沿着切面‘嗖’地窜出,灵活宛如竹叶青,俨然被切断的虬枝又藕断丝连,完好无损地重新束缚着宋诗,此外,又从底下窜出一条虬枝将她的两足缠裹在一起。 “好个猖狂的妖孽!” 阮敏杏目圆睁,怒不可遏地再次挥剑斩下去,身后阴风鼓荡而起,‘呦呦’声此起彼伏,一束金麦子色泽的剑气冲刷袭来,从她身后的那个树妖的上身穿透而过。 ‘咻’地掠过阮敏头顶,不留一星半点儿的痕迹,一股脑直直凿入远处无穷无尽的黑暗中,隐没而消失不见踪迹。 原来这束剑气是出自葛贯亭之手,他急道:“阮师姐,我们已经进入树妖的巢穴,万万不可轻敌。” 阮敏闻声点头,小心翼翼地持剑朝葛贯亭走去,一团肉球飞身拦在路边,定睛一瞧,饶是一只‘呱呱’直叫的大蟾蜍。 它的背部驼着一团土黄色大肉瘤,一双眼球有一半是露在外面,好像只要稍微挪动,就会掉了出来。 看来是来者不善,葛贯亭高举「浮屠印」,从印鉴口噌地亮起一抹金芒,焕然直照住大蟾蜍全身。惊诧地是,那大蟾蜍彷佛被这抹金芒打破了真身,它竟然从实物变成虚相泡影,而后瞬间支离破碎,碎成一地的枯枝残叶。 惊诧喜悦之余,松懈之心大涨,自然有了敌人的可乘之机,‘嗖’地一个鞭子狠狠拍击在他的手背上。 火辣辣的刺痛感倏然燃烧他的手背,下意识松开了那志得意满的「浮屠印」,虬枝灵动依然,发现了有可趁之机。 虬枝分叉生出五个枝节,俨然形成一个枯槁的手掌,一个猴子捞月,等葛贯亭转身发现之际,那「浮屠印」早已被牢牢抓在树妖怀里。 葛贯亭双掌紧握成拳,甫一抬臂,妄图射出两束剑气给予它重创,夺回「浮屠印」,拔地而起长成的树妖挡在了那个大树妖,接连异军突起的绿簇簇树妖。 十几个把中间那个大树妖围拱在一起,全部一致亮起一双绿熠熠的彷如猫眼一般透着丝丝诡异与阴凉的眼睛。 在这漆黑一片的夜晚,除了月光,除了流转在「浮屠印」的那抹金色光晕,就剩下了这无数点如绿色磷火的妖眼,盯着这两女一男,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颤和心寒。 “师姐,这些树妖是斩不断的,用火试试” 宋诗这一语确实是正中要害,但是还不由她说完,她身旁冒出一团绿雾,凝铸成一只背驮肉瘤的大蟾蜍。 它张开大口,喷出一缕绿色毒烟,弥漫迫来,三两下便钻进了宋诗的鼻孔里,她两眼一翻却是呛昏了过去。 “火!哪里来的火?” 阮敏一脸的疑惑,任她绞尽脑汁,也无计可寻,她四处张望之下,却不知葛贯亭捡起方才宋诗丢弃的那把长剑,再从阮敏手中拿过长剑,两剑分两手相握,他双掌蕴足了力道。 “呛啷!” 双剑嚯然相击,哧哧然火花四溅,葛贯亭猛地将上善灵力注入三成透过剑柄涌进剑身,剑身亮起两朵金色光花。 激射的火花如浇了机油似的,火舌拉长好几倍,彷如光花的花蕾,火花与光花交相辉映,逐渐溶炼成光球。 他只是重重用左手剑缘朝右手剑身一拨,光球被抛进了十几个树妖群中,犹如星星之光燎原起熊熊之火。 树妖本身就怕火,这小小火焰瞬间燃烧成一片火海,葛贯亭大感不对,蹙眉道:“不妙!「浮屠印」还在里面。” 正当他即将冲进树妖群中时,身后冒出十几团绿雾,尽数凝铸成奇丑无比的大蟾蜍,都伸出滑溜溜、沾着青色的黏稠液的长舌。 长舌‘咻’地翻卷过来,分别缠住了葛贯亭的手腕和双足,令其动弹不得,两把长剑“哐啷”落地。 阮敏见状,自然不会冷眼旁观,她迅速轻踩剑柄,长剑弹于半空,她反手一握,挥舞长剑。 ‘嘀铃铃’直响的长剑,彷佛被注入了一道灵力,翩翩舞动,如斩冰切雪,寒梅点点而落,凝成气场,数点梅花夹杂着凌冽逼人的剑气,顺着气场、顺着舞动的剑花,扫荡大蟾蜍群。 葛贯亭依旧被蟾蜍的长舌困住了四肢,毫无反击之力,眼看一只蟾蜍‘呱呱’直叫,肚皮来回蠕动着肉球,倏然从嘴里爆出一团青色粘液,在风中吹成一块圆盘,朝他的颈部飞扑而去,这眼看要身首异处的刹那间。 一束青色光飙,从黑暗中射来,断开束缚四肢的长舌,长舌切断,洒了一地的青色浓浆,冒出‘嗤嗤’青烟。 葛贯亭如蒙大赦,忽觉腰间一紧,蹙眉寻思,身子早已被腰间所缠的红绫带离原地,双脚浮空,飘然落到平地,饶是看清了那光飙是何物。 它斜插在地上,周身流转着青色光晕,震慑树妖,树妖及蟾蜍皆退避三舍,避而远之,正是千年灵剑青凝。 “喵呜~喵呜~喵呜” 树妖群燃烧成一场火海,熊熊烈火炙烤着,一只茂密金色毛发,身子瘦小、抻着尖长的耳朵的小猞猁从火海中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奇异的是肚皮上泛着金光,它猛然跳到葛贯亭跟前,张开禽口,呕出一块金芒大盛的「浮屠印」。 葛贯亭清瘦白净的脸庞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被喜悦之色给取代,他下意识转过身子,将寻找的目光投向无边的黑夜林中。 倾听之下,确实有徐徐地脚步声响起,缓缓向自己靠近,彷佛自己的心跳也随着这个节奏而跳动。 他腰间缠着的红绫,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召唤,闪着红光飞向黑暗深处。 一抹葡萄酒红色的身姿越来越清晰的从无尽黑暗中走来,一袭抹胸长裙曳地,红绫灵动飘逸,似乎晓得了主人的召唤,环肩而绕。 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幽雅深沉,黛眉巧化宫妆浅,妩媚动人。口若含珠丹,同簪系晶莹耳坠,明艳照人,彷佛在这个黑夜,这名美艳绝伦的女子成为了这黑夜里的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她,宛如这漆黑夜里绽放的芍药,夺目耀眼、艳压群芳。 两秀眉宇之间似嗔似痴,一对眸子流波倒转,若媚若妩,朱唇轻启,嘴角微扬,肌肤桃红春色,这倾城绝色,不是萧倾城萧音音,又是何人呢? 萧音音的出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或喜悦或惊诧,或疑惑 葛贯亭望着望着竟痴了,要不是小猞猁麻利地爬窜到她的香肩上,竖起它尾端纯黑色的修长尾巴,优哉游哉的摇晃着,和这美丽形成强烈的反差,也不至于让他缓缓咧开嘴角,揶揄一笑,恍然发觉自己方才的举止颇有些失态,白净的脸庞不知何时染上了两抹红晕。 “大师姐!” 阮敏见到萧音音,马上利索地斩灭几只大蟾蜍后,以飘逸惊鸿身法闪到萧音音身旁。 而葛贯亭又捡起失而复得的「浮屠印」,走到她的面前,抱拳道:“萧师姐许久不见,你可好。” 第一百一十三章 感应 不知为何,葛贯亭只要一望向萧音音那美丽迷人的双瞳,就不由舌头打结,断断续续地才把话说完,不敢再望向她,微微低下首,避开迎来的目光,却在心中倒是把自己骂了千句万句,默念了几百次:“非礼勿视!” 萧音音粲然一笑,看着这书呆子的窘样,只觉得好笑,再瞥见宋诗后,细眉微微一蹙,秀掌外翻,‘咻’地青凝如道青色闪电转眼间飞握到自己手掌心来。 她紧握剑柄,青光大盛的青凝朝着宋诗那个方向一荡,一层青色光澜如千层巨浪排山倒海似地荡开了树妖与蟾蜍,瞬间幻成一地的枯枝烂叶。 阮敏莲步轻踩,立时上前揽过宋诗的腰眼,将她带回萧音音身旁。 葛贯亭这时倒是挺灵活的,立即从袖口滑出一个精致小瓷瓶,靠着手掌心倾倒出一颗亦真神尼相赠的「碧雪凝香丸」,递给阮敏。 阮敏二话不说,塞进了宋诗嘴里,萧音音掌心猛地按在了宋诗的颈部,一掌运出金色光芒迫入体内,助她吐出体内的浊气。 果然效果极佳,宋诗骤然张开樱口,一口难闻的恶臭浊气‘嗤嗤’冒出,一下子气色骤然恢复了红润,不再是青灰之色。 她缓缓张开眸子,讶然道:“大师姐!你来啦。”说罢,一改以往嚣张狠辣的秉性,成了小女孩,钻进了萧音音的怀里。 萧音音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欣然道:“好了,小诗,现在我们还是破阵要紧。” “破阵?” 萧音音微微颔首,并且以自信的口吻回复了阮敏和葛贯亭二人的疑惑,道:“这是「八门五毒灵符阵」,我们现在陷入的是杜门巽宫蟾蜍阵,此阵最精妙之处,便是以灵符种下虚相浮生,难以歼灭,势必困死落阵之人,那些蟾蜍都有毒性,但是以火攻之,却也是唯一的破阵之法,毕竟此阵在五行为木。” “杜门巽宫蟾蜍阵!” 葛贯亭凝思喃喃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豁然笑道:“这八门破解之术,我曾也见到仙儿设过,这无非是换汤不换药的法门,幸而仙儿曾教过我,五行之中木生火,而景门居南方离宫,属火,若是在离宫位放一把火,那破解此阵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阮敏四下张望后,摇头惆然道:“现下黑不溜秋的,难以分辨南北。” 葛贯亭仰望天空那满天繁星,指着天空说道:“这有何难,天助我也啊,你们看那里有北斗七星。” 众人闻声抬头,望向黑夜的天空,确实有呈舀酒的斗形状的星星群,萧音音恍然明白了其中的奥秘,道:“葛师弟果然才高八斗、博学强记,音音知晓何处便是离宫。” 当下不由分说,红绫‘嗖’地脱肩而出,一阵阴风扬起,火星随之乱窜乱荡,将右下方的几棵草木点燃起来,火苗往上窜起。 一切的树妖与蟾蜍竟在弹指间灰飞烟灭,消失殆尽。 夜,深得静悄悄,挂满璀璨星辰的夜空,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凉意从夜空中划过,炽白的光亮又是那般凄凉惨然。 “咳咳~咳咳!” 杜蔓倏然张开美瞳,樱口呛出一口酒,流淌在她的脖颈,她剧烈咳嗽,喉咙除了火辣辣的感觉以外,还有一丝丝麻麻的、痒痒的,好似一根羽毛不停挠着她,致使她不停地咳嗽,一下子便咳得面红耳赤。 舒晴轻轻抚拍她的后背,温然道:“小蔓!” 杜蔓彷佛吃了一剂五石散似的,陡然起身,捡起草地上的一把长剑,‘哐啷’亮剑,四处张望,咋咋呼呼问道:“那个淫魔妖道呢,本小姐要剁碎他的手拿去喂猪。”说罢,转身瞧见舒晴一脸漠然,大窘之下,不敢多言。 舒晴摇了摇脑袋,举起手中的水囊,缓缓将木塞子塞好,揶揄道:“还是这壶杜康秫酒比任何灵丹妙药更有效果,不然你是不会醒来的。” 说罢,她清冷的脸庞却毫无任何责备之意,还将那盛满酒的水囊递给杜蔓。 “嘿嘿!我就知道师姐最疼我啦。” 杜蔓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嘻嘻巧笑,毫不掩饰得意之色,双眸透着一股痴迷的渴望,伸手欲接过水囊时。 谁知舒晴竟然在等到杜蔓要碰到水囊囊身时,急转方向,将水囊迅速地塞到了扈力钦手里,佯装惆然道:“喝酒误事,小蔓还是少喝为妙,扈掌门一路抱着你,肯定口渴了,还是借花献佛吧。” “呃~呃!” 杜蔓岂敢表达不愿之意,最多心里大呼可惜,一脸心疼的表情,但是隐隐脑海闪过一个素灰少年在自己昏倒之时,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揽到怀里,这一想,玉面不知怎地乍红,竟全无了争酒惜酒之念。 她瞥向扈力钦,上下打量之下,觉得这素灰少年,眉目清秀、生得俊朗不凡,修为也不是非常弱,心中不禁小鹿乱撞,暗暗自责自己在想什么东西啊! 扈力钦确实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水壶,抱拳道:“那力钦就却之不恭了。”说罢当即拔下木塞。 刚要唇贴壶口酣然一饮时,无意中鼻翼间嗅到如鸢尾花般淡淡清香,一犹豫下,才想到方才杜蔓刚刚饮过水囊,想罢,壶口悬空对准自己的嘴口,倾倒下来。 ‘哗啦~哗啦’地酒水洒满他的口中,有的流窜到咽喉里,有的溢洒到他的衣领口,湿哒哒的感觉透骨入内,却是一口火辣辣的酒劲顺着喉间流到心房,暖意横流。 杜蔓轻轻抿唇,傻傻地在一旁看着,双眸灿然亮起,赞道:“这酒喝得好爷们啊!” 扈力钦用袖口爽快地拭去沾满下巴、嘴角的酒渍,一脸大呼痛快的神情,随即将水囊系于腰间,温然道:“那我们还是赶路吧,早点寻到地灵窟才是。” 杜蔓一双美眸瞪大,毫无规则地眨了眨,俏皮的睫毛亦随之颤动,咦然道:“地灵窟?”嘻嘻一笑,自圆其说道:“嘻嘻!那里是不是种满了银条菜。” “银条菜?” 见扈力钦一脸疑惑,她解释道:“哎呀!银条菜俗称地灵,可好吃了。”说着她指向舒晴,道:“那!晴儿师姐从小就最爱吃啦,即使是练了「辟谷术」,依旧还是六根不净,心心念着地灵呢,只是自从当了宫主之后就得学会摆这个臭架子啦。” “杜蔓!” 舒晴强行掩饰自己的羞窘之色,冷冷地唤道,语气僵硬,语调略带责备,不乏恐吓之意,清冷的双颊悄然爬上淡淡的红霞。 杜蔓见好就收,摆了摆手,及时告饶道:“好啦,我的好师姐!你别动怒嘛,我不拿你打趣啦。” 话音方落,陷入了一片死寂,不知是尴尬呢,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舒晴不经意间察觉扈力钦正有恃无恐地凝视自己。 她双颊的红霞又是红了几分,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小蔓!地灵窟里可能有逍遥门丢失百年的「玄天幻镜」。” 杜蔓蹲坐于地,手掌支颐,细细聆听,疑惑道:“师姐你是怎么知道「玄天幻镜」在此呢?” 舒晴微蹙淡眉,幽幽的眸子凝视着身旁那把兀自流转着淡紫色光晕的梵姝神剑,缓缓道:“梵姝与「玄天幻镜」和「九天魔叉」同为乾坤奇兵,自然互相有着微妙的感应,是它以无穷的灵力在我脑子里浮现那个画面,经过描述下,问了沈席主,才知道秦风岭有一个地灵窟,只是每当想要进一步用梵姝去感应具体方位,却总是徒劳无功。” “莫非是有什么庞大的东西隔断了二者的灵动?”扈力钦蹙眉思索,徐徐然说道。 突然,“哐啷”一声,梵姝兀自倏然出鞘,掠起贯日长虹般地紫色光尾。 雪白的剑身,宛如透着冷冽的冰棱飘浮在半空,周身来回旋转,力度由大到小,旋成一道下尖上宽、呈半截菱形状的紫色漩涡,‘嗖’如颗摇摇坠下的星辰,隐没在黑暗中,只留下最后一刻的光点闪烁。 “「浮屠印」,它感应到了「浮屠印」的存在,就在这附近,快追。” 舒晴陡然睁开双眸,而脑海里闪过的「浮屠印」片段意犹未尽,蓦然开口道。 杜蔓与扈力钦二个人互相对看一眼,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与舒晴一起追寻着刚才梵姝消匿的足迹,被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一起吞噬进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枯井 “梵姝?” 阮敏与宋诗两个人蹲守在一个枯井口,阮敏看到远处飞驰而来的不明紫色光飙是梵音宫镇宫奇兵「梵姝神剑」,喜出望外,温然道:“看来舒师妹也来了。” 宋诗‘哼’了一声,讥讽道:“看来我们的舒师妹越来越有掌门的架子,人没到,倒让梵姝神剑先来吓唬人咯。” 三个翩若惊鸿的身影随即从黑暗中窜出来,正是舒晴、扈力钦、杜蔓三人。 杜蔓似乎听到了刚才宋诗的讥讽之言,轻咳了一声,漠然道:“两位师姐既然见到本门掌门,还不快快拜见,难道要让外人看我们梵音宫弟子是多么有失礼数的吗?” 这一语即出,立即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儿,一看这话中有话,这言语中所指的外人自然是扈力钦,扈力钦何尝不知,剑眉轻轻一皱,上下打量了宋诗与阮敏二人。 阮敏闻言当即捻指朝舒晴行了一个恭敬的礼,舒晴缓缓迎面点头,而宋诗见阮敏都行礼了,便随即不情不愿地行了一个比较敷衍的礼,舒晴看着也觉得马马虎虎,不想与她计较,立即拦住要上前训斥宋诗的杜蔓,朝她摇了摇脑袋,使了个眼色,杜蔓才强行压制住她怒不可遏的火气。 梵姝飘浮在枯井口徘徊不离,剑身的紫色光芒忽强忽弱,只见这枯井旁杂草丛生,若不是仔细查看,很难看出这满堆杂草里有一口枯井。 等到舒晴走到井口时,‘铿锵’一声响起,梵姝不需要任何召唤,乖乖地兀自入鞘,舒晴紧紧握住梵姝,颇有深意地凝眸望了不由泛着紫色流波的梵姝神剑,而后,将冰冷的目光投入这一片漆黑、亦望不见底的枯井,冷冷问道:“「浮屠印」是在井底吗?” 阮敏应声答道:“是的,当日恩师将「浮屠印」赠与葛贯亭葛公子予以防身,我们一行人来追寻持有「九天魔叉」的蒙面人误闯入了「八门五毒灵符阵」,幸得大师姐与葛公子破阵,几番寻觅” “葛木头!”扈力钦截口道:“那葛贯亭葛公子现在何处?” 当扈力钦听到了葛贯亭的名字心中不由得小小激动了一把,不禁截口询问,当听到是葛贯亭破了阵,俊朗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丝的惊诧,心忖道:“几日不见,葛木头就有了萧诸葛的破阵能耐了,看来葛木头他的悟性极高,都能比得上千年前的乾坤子了。” 说罢,他双掌紧握成拳,恨不得马上寻到他,与之较量一二,看看两人到底孰优孰劣。 阮敏见扈力钦急切问道,犹豫了一下,答复道:“葛公子和大师姐一起下井,留我二人在此守候。” “嘿!萧狐媚子也来啦,这下好玩。”杜蔓倒是自得其乐,喃喃自语,跑到井口旁,一股跃跃欲试的模样。 舒晴依旧镇定自若,再三思忖后,用命令地口吻说道:“小蔓,你与阮二师姐和宋三师姐还有扈掌门留在井口等候,师姐先下去与葛公子、大师姐汇合,寻个究竟再上来。” 这话说罢,阮敏与宋诗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 杜蔓却是一脸的不悦,抓住舒晴的白衣衣袂,央求起来:“不要嘛,好师姐,好掌门,你就让我去嘛。”拉完之后,竟然态度转变极快,不悦地说:“哼!师姐我就要去,这井下面才好玩呢,肯定有妖魔鬼怪,还有许多地灵呢,好吃的,我要多多采一点拿回宫去种。”这自顾自地浮想联翩起来。 舒晴深知杜蔓的小女孩儿的秉性,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井下危险难测,又不是闹着玩的。”说着一半,她轻轻‘咳’了一声,提高语调,肃然道:“杜蔓就留守在井口,若是违背本宫的命令,回宫后宫规处置。”这话里透着两层意思,一是以宫主身份打消杜蔓的玩念,二是在阮敏与宋诗面前,树立一个掌门人赏罚分明的威仪与形象。 这其中意思,和舒晴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杜蔓,何尝听不出来,她有气无力地应了声:“遵命!” 扈力钦将水囊递给杜蔓,温然道:“作为酒仙后人,无酒自然不可,这酒我也喝不惯,你且拿去解解乏也好。” 原本一脸垂头丧气、毫无精气神的杜蔓听后,眼前闪过两道精光,马上接过水囊,抱在怀里,嘻嘻笑道:“嘻嘻!谢谢扈大哥,你可真是大好人。” 扈力钦见杜蔓又重拾笑容,也替她高兴,温然一笑,望向舒晴,正色道:“舒宫主!力钦此次便是来寻找「九天魔叉」,况且井口凶险难测,若是让舒宫主贸贸然涉险,那力钦堂堂七尺男儿,岂不是让人笑掉了大牙,成了缩头乌龟了吗?”顿了顿,抱拳道:“力钦愿与舒宫主一同下井,还望舒宫主莫要怪罪力钦道法低微,拖累宫主就是。” 舒晴不善言辞,见扈力钦都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了,就不想再多说什么,缓缓点头。 两人纵身朝井口跳下去,黑压压的一片,只有一束来自于梵姝神剑的紫色光芒,照亮了井道,这口枯井就跟无底洞似的,半晌,都未到尽头。 隐约看见底下不远处有一个深蓝色的泉眼,一开一阖,彷佛人的眸子正在向着他们眨眼。 不知道是不是离得越来越近,看得越来越清晰,这分明就不是人的眼睛,也不是泉水的眼睛,是野兽的眼睛,晶莹剔透,却隐隐有着不可为人道的忧伤,婆娑的眼球、被润湿的眼眶,没有睫毛,形状像竖立起的橄榄球。 有着强大的魔力将两个身影吞没消匿。 灵台彷佛被一层厚厚的纱笼罩住,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空灵,好像灵魂离体,飘荡在九天之上,看得见,却无法触摸,不能够将它招呼回来。 沉淀,沉淀,继续沉淀下去。 “这是哪里?” 扈力钦张开眸子,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一束光亮,但是话音刚落,远处一簇紫光分两簇射入双瞳,令其马上闭上眼睛不敢再睁开,去直视这耀眼光芒,以免刺痛双瞳。 他用手背挡在眼前,徐徐让眼睛去接受这光线的亮度,等他再全然张开双瞳看清那抹紫光时,映入眼帘的是清丽无伦、肌肤晶莹如玉、神情清冷的少女,细长的纤指握着大放紫光的梵姝,她用一双亮若星辰、清澈如水的眸子望向扈力钦,这位天姿胜仙的女子身着如雪白衣,宛如窈窕清丽的芙蕖。 “舒宫主,这莫不是地灵窟?”扈力钦缓缓起身,按了按后背的‘宿铁刀’,张望四周说道。 第一百一十五章 地灵 舒晴缓缓从怀里拿出一株草,仔细瞧那草茎叶分明、节上呈紫红色且长满鳞片和须根,她看得更细致了,神色恍若失神,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游太虚之中。 而扈力钦从包袱里拿出两个小块火石,相互击打下‘噌’地一声,石屑脱落,溅出火花,摩擦而迸出火星,但是火星洒在地上,发出‘嗤嗤’响声,然后就息灭了,他试探性的踩踏了两下地面,竟有踩水声,看来此处湿气非常重。 扈力钦又拿出一根粗大的蜡烛,火石再次摩擦,迸出的火星点燃了烛芯,即使有了烛火,却也及不上梵姝散发出的光芒。 他见舒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陷入一阵沉默,她兀自看着手中那株紫红色的草,清冷的眸子里无端浮现出暖暖的喜悦,映衬着她的玉容却又多了股动人心魄的美丽。 是什么能让这么清冷的女子露出喜悦之色,是什么能让这么绝尘的女子失去了一往的冷静,流露出痴痴陶醉的神情。 原来她也可以不那么的清冷,也可以不那么的孤傲。 扈力钦心中暗想,他不敢也不忍心去打扰舒晴,怕那抹喜悦那抹迷人的眼神突然消失在她美瞳里,一望倾城,再望倾国。 “地灵?” 扈力钦突然想起了杜蔓的话语:“晴儿师姐从小就最爱吃啦,即使是练了「辟谷术」,依旧还是六根不净,心心念着地灵呢,只是自从当了宫主之后就得学会摆这个臭架子啦!” 他细细冥想之下,是啊,这么一个冷艳美丽的女子,是一派的掌门,她从小生活在佛门清净之地,已经隔绝了人间的烟火,就算沈护可以用一桌子的美食令杜蔓神魂颠倒,就算任何喜悦或是悲惨的事情出现,都不足以让她动容,不能够让她动容,她活在了一个清冷的世界太久了,早已慢慢掩埋了心中的火焰与热情。 难道地灵有这个让她点燃往日热情的能力吗? 许久许久。 他痴痴看了她许久,而她依旧沉浸在地灵草的无限遐想之中,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切就只能从她的那双原本清冷中的眸子里可以看到一股喜悦和满足。 舒晴彷佛已然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但是她并不在意,她将那地灵草小心翼翼地放到袖口内,淡淡然走着,走在这狭长的甬道里,湿哒哒的石地竟然没有濡湿她的白衣衣袂,她是轻轻浮走在半空中吗? 地灵窟是个溶洞吗?可能是吧,越往里走越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冷,侵袭而来,不自禁扈力钦打了一个寒颤,但是清冷惯的舒晴早已习惯了这种温度。 舒晴听到了身后扈力钦打了一个寒颤,她缓缓停了下来,冷冷地说:“你是普什宗的弟子?” 扈力钦却是一阵疑惑,这个身份他从未曾向别人提起,莫非是她从自己的身法看出了他施展的是「流凝气步」吗? “嗯!” 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他们一前一后,就这么走着,无言也无语,只是舒晴一直低着首,似乎在寻找些什么?又好像是在思索些什么? 石壁与石顶有或大或小的乳白色的钟乳石,倒垂下来,尖长的钟乳石上凝着水珠,悄然落下,‘滴答滴答!’这样的水滴声一直都是此起彼伏,有的甚至好几次砸中扈力钦的头皮,让他打了好几次的激灵。 舒晴突然停下了步子,扈力钦疑惑地走上前,与他并列,循着她冷冷的目光望了过去,原来出现了两个分叉洞口,此刻扈力钦也陷入了犹豫,扈力钦细细上前察看两个洞口,笑道:“我们往左边这个洞口走吧。”说着他指了指那那左边洞壁上刻着一个‘乾坤太极’,心中大喜,道:“这定是葛木头留下来指引我们的,她们选择了这个洞口。” “不!往右边走。” 舒晴斩钉截铁地说道,言语中透着自信与决然,但语调依旧清冷。 扈力钦恍然明白舒晴的大意,温然点头,心道:“也对,若是跟他们走同一个洞口,那就没有寻找「九天魔叉」的必要了。”说罢,悄然跟上舒晴的身后,走向洞口里去, “轰隆”一声,巨石轰然而下,死死地封住了洞口,两个闻言转身,眸子里闪过一丝丝惊诧,舒晴手中的梵姝不禁剧烈清鸣颤动,她感受了梵姝在指引她,让她继续往前走,不要理会这暂时的封闭。 当两个人一直往前走,走出了这比较短的甬道之后,走到了一个较为宽畅的地方,那里有一湾潭,潭里长满一片紫红色的地灵草,无风自摆。 ‘哐啷’一声,舒晴恍然失神,梵姝怔然脱手落地,她的眸子里逸出复杂的神色,是惊诧,是高兴,还是感伤。 曾经在西北一个小村庄,有这么一对青年男女,男的耕种,女的织布,这样田园的生活是多么惬意,他们有一个刚满三岁的可爱女儿,已经学会了走路,正值牙牙学语。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子旁吃饭,年轻的妇女一口一口地把饭喂到女童的嘴里,却被她一个劲地吐出来,惹得妇女一句责备:“小晴儿!真不乖,不可以只想着吃地灵,而不吃饭。” 说着她拿了一勺子的米粒,刚要伸到她嘴里时,小女童立即闭上嘴,大大的眼睛透着股倔傲,饶是跟妇女犟到底,一副不给吃地灵、就不吃饭的模样,妇女叹了口气,摇头道:“哎,真拿你没办法,和你爹一个牛脾气。” 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女童的发髻,问道:“晴儿!是不是娘亲种的地灵好吃啊?” 小女童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那男子望着美丽的妻子,恻然道:“让晴儿吃吧,以后在梵音宫恐怕就吃不到了。” 年轻的妇女听后,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忧伤,她举起筷子上雪白的银条菜丝,放到勺子上,塞到女童的嘴里,而那女童毫不理会父母的言语与伤感,只是细细咀嚼着唇齿之间美味的地灵和父母那意味深长的骨肉亲情。 舒晴想到这个依稀昨日的画面,冷冷的清眸不知何时充盈着泪珠,只是她强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背对着扈力钦,缓缓坐在地上,清喉吟唱起童谣来: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曲调平淡中带着点哀婉,哀婉中带着浓浓的炽热,朗朗上口的词写着一对情侣的缱绻,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优美的声线,随着她全心投入的情感,爆发,升华,歌声回荡整个地灵窟,似乎只剩下了她的声音,此刻,她宛如在水中孤独吟唱自己回忆的芙蕖。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诛心 秦风岭,地灵窟。 “嘀嗒~嘀嗒” 乳白、浅红、淡黄、红褐各种颜色且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挂在石顶上朝下面相互交错的滴着水,像是敲击瓷瓶清脆空灵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偌大的地灵窟溶洞内,没有一处是干燥的,都是湿哒哒、滑腻腻的,水渍无处不见。 地灵长满了整个水潭,而水潭对岸则是一处是以一根根悬浮在石顶上的乳白色钟乳石,它们倒垂形成一层晶莹剔透的珠帘。 淡紫色的光环时不时扫射向珠帘,珠帘随着光环的映照,投射出它本身的五光十色,就像立着的彩虹,闪烁着夺目的光彩。 投射在扈力钦瞳孔里不仅是这五光十色的炫彩,还有立在水潭旁静静地感受着自己发自内心清冷的白衣女子。 只见她缓缓转身,依旧冰冷的眸子里罩着一层朦胧的薄纱,他的心不知为何感觉沉甸甸的,刚要说的话语在嗓子眼打了两个跟斗后,又咽下去。 舒晴不知为何又将珍之重之的地灵草尽数掷到水潭上,或许是希望它落地归根,不要再跟着自己过着离家的日子。 扈力钦在一旁看得真切,却没有开口打扰舒晴,突然舒晴冷冷说道:“我娘亲是普什宗三清道医的大弟子,不过你的修为根基似乎打得没有那么踏实。” 这轻飘飘地一句话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话头。 “北冥葵北冥大师姐是你的娘亲吗?” 他微微一怔,脱口问道,见舒晴没有应他。 他语调恢复了平稳,缓缓道:“听三清师伯说,她在十五年前与‘清笛先生’舒若尘舒先生远遁西域,当时力钦年纪尚小,亦未拜入普什宗门下,但是从小耳濡目染下,早就听闻三十年前名动神州的乾坤三大诸葛:清笛先生、五毒公子、巽风儒士,没有想到舒宫主的父母竟然是清笛先生和葵仙子。” “既已皈依佛门,就为佛家弟子,过往一切俱不足以为道。” 真的不足以为道吗? 扈力钦无意间瞥见舒晴孤傲的目光闪着淡淡的泪光。 半晌后,她朱唇轻轻一抿,清冷的眸子定睛看向扈力钦,眸子里闪动着难以掩饰的聪慧,扈力钦微微一怔,只听她轻启樱唇,说道:“你和五毒公子又有何关系呢?” 说罢,她似乎有意无意地轻轻扫过扈力钦手中那把紧握的‘宿铁刀’,将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左方位那两根从地面凸出的石笋。 扈力钦脸色大变,他不明白舒晴是如何知道自己和毒鹰邪王的关系,难道是自己手中的‘宿铁刀’吗? 舒晴见扈力钦许久没有说话,缓缓道:“五毒公子与家父并无深交,只是正邪两道对当年的新一辈翘楚封了个诸葛智才的称呼罢了,虽然三十年前舒晴还未出生,不巧恩师亦真师太正是五毒公子的家姐,所以唐门不传绝学:失魂刀决与七杀毒掌,是非唐姓血脉所不能教授的,只能说明扈掌门与五毒公子关系匪浅,不是吗?” 最后那一句‘不是吗?’语调平淡,没有起伏,也毫无质问的气势,但是却在扈力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反复在心里疑惑道:“她,她是怎么知道的?” 扈力钦定了定自己的慌张失措的心神,尽力掩饰,他阖起眸子,抽搐的脸部肌肉也归于平静。 他没有任何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让心脏肆意的狂跳吧,必须保持冷静,保持态度的冷静,她是在用语言性的技巧在瓦解由自己良知筑起的那道心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日在大名府城郊灭镇惨案是出自五毒公子所为,只是妄图嫁祸给北苍派,而耶律俨本身就想除去辽邦毒瘤耶律乙辛,所以他和你合谋,扳倒北苍派,五毒公子与扈掌门先父有着深交,自然会对你倾囊相授,并且不惜出手设下这天衣无缝的计谋,目的是帮扈掌门你报灭门之仇,不是吗?” 舒晴不停地观察着扈力钦脸上的表情和一切的举止动作,似乎在捕捉她想要的答案。 又是一句‘不是吗?’语气比前面更加柔和,断然不像舒晴平时说话孤傲清冷的口吻,彷佛对着自己小师妹杜蔓诉说女儿家心事那般温和。 扈力钦忽然冷冷一笑,最后笑意僵在嘴角,漠然道:“既然知道,舒宫主当时为何不揭穿我,又何必陪我演下这场鸿门宴的好戏呢?” “我只能用霸道的一掌让你臣服!” 舒晴似乎没有明确回答,只是淡淡然地说了这一句曾经扈力钦对高沛风所说的话。 扈力钦一怔,愣在当场,他嘴唇嚅动,最后一道伪装的防线似乎在这最后一刻被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白衣女子一句又一句近乎平常的语言彻底粉碎。 惊慌失措的眸子里被镀上一抹淡淡晦涩的黯然,脸部上充斥着多种复杂的表情,是惊诧、是恐慌、还是无所畏惧。 “舒宫主你猜得分毫不差,灭镇惨案是我义父五毒公子所为,这无疑于是我扈力钦所为,父母之仇、灭派之恨,就算穷尽毕生、就算让正道所不齿,我扈力钦非如此不可。” 扈力钦昂首挺胸,目光炯炯锐利,一股誓不罢休的坚毅如精光从眼眸最深处激射而出。 舒晴掠过他的灼灼目光,动容道:“正与邪往往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如果正道容不下自己,又何必以正道身份自居呢,这个世界往往就喜欢维持那些虚假之物。” 这话中有话,她说这话时,亦不禁暗暗苦笑,自己又何尝不是苦苦的守着这‘梵音宫’这三个字,让自己活得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呢。 正当两人皆心猿意马时,水潭暗涌流动,铺天席地的水潮瞬间将整片地灵吞没,蠢蠢欲动的暗涌分叉成两股水劲。 一个漩涡顺时针转动,汩汩吸纳水流,直到吸干最后一滴水流时,从漩涡中爬出一朵由拳状堆积而成、状如珊瑚的奇异物。 ‘呿’地一声,并蒂莲的奇异物在类似脖颈的茎干处冒出一个花蕾,花蕾齐齐绽放出类似葡萄状地数个小头,这个刚刚长好,右边在茎干处“腾”地冒出一个状如菜花的奇异物种,这个奇异怪物“噌”地就长得快顶破石顶。 硕大的妖躯下长着无数只藻体鞭条,齐齐不规则的摇摆飘荡,就像它的腿一样,顺着这无数只藻体鞭条如幽魂邪灵般地在原地游荡。 这个诡异的奇异物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周身各处都在参差不齐地在流淌着水滴,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是它的头颅,是珊瑚头,是葡萄头、还是菜花头。 但是那个最中间的珊瑚头骤然亮起一朵青紫色的光花,那光花上缀着两个黑瓜子状的墨点,像极一双精光四射的妖瞳,而菜花头时不时吞吐出‘嘶嘶’紫红色的地灵草,莫非这怪物是由地灵草变异而成的地灵妖兽。 扈力钦与舒晴俱是一怔,齐齐后退数步,仰首望向那妖物,梵姝在舒晴手掌心不由剧烈颤动,发出清鸣之音,彷佛早已跃跃欲试,恨不得斩下这地灵妖兽。 “这难道就是困在地灵窟的地灵兽。” 扈力钦双眸仍瞪着这地灵兽,嘴里喃喃说道,手中不由紧握住‘宿铁刀’大有拦腰劈斩之势。 “咯咯” 从地灵妖兽的葡萄头发出沉闷涩哑的叫声,一抹光晕‘腾’地罩住了葡萄头,无形之中其中的葡萄头拔高膨胀于中央,越涨越大,形成一个光球。 光球中心射出一弧月牙弯弯的小船状的裂口,裂口绽出耀眼金芒,难道这就是地灵妖兽的口不成。 是的,‘咯咯’的叫声又浑厚有掷地从中传出,由沉闷涩哑到尖锐刺耳,彷佛一根针不停地刺痛薄薄的耳膜,时缓时急,时重时轻。 铿然一记,梵姝神剑宛如破日箭矢从剑鞘中抽出,夹带着一抹紫色霞彩,随着它主人的那抹白影率先且毫无预兆地浮于半空,指尖拈决,樱口吐出一句足以瞬息响彻地灵窟的古老灵异的诵咒: “一方般若,三世诸佛。 仙姝彼岸,呗梵音灭虚相!”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斗兽 炽烈紫光,耀眼夺目,梵姝神剑威力无穷,奈何困在这地灵窟,但是强大的剑势气场足以震慑地灵窟地脉。 地灵窟受着这强烈的剑冲之威,倒垂挂于窟顶上的每一根钟乳石光滑圆润的壁身处都发生或大或小的裂纹。 乳白的窟顶之上出现了无数条龟裂的纹路,齐刷刷而下的银白色石屑纷纷掉落下来,宛如下雪时的小小冰晶洒满舒晴的发髻上,又像几颗白色珍珠缀在发髻中,倒给她朴实单调的发髻无形之中增添了几抹高贵雅致。 地灵窟发生大规模的剧烈晃动,有几根生长在窟顶数千年的钟乳石难以顽强抵抗这强烈的震感,崩溃、瓦解、坠落。 “砰~砰” 此起彼伏的坠落撞击声,一时之间,原本平整的石地已经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小凹地。 随之狂卷的紫色光团变异成一团光柱高低的龙卷风,狂躁的风发疯似地刮卷着,那风心里有一抹雪白身影,美丽而高洁,彷佛有着上天赐予无穷神力的仙子在风中傲然屹立,寻着风翼狂舞的痕迹拂尘而来。 神圣不可侵犯的白衣女子,哪怕坠落的钟乳石如坚硬的冰凌摇摇砸下,她周身的风翼随着她拂袖翻卷,尽将偌大的钟乳石轰然粉碎成飞扬起舞的乱屑。 本要出手相救的扈力钦略一迟疑,似乎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白衣女子的修为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还需要自己搭救吗? 他心中暗暗发笑,在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还是在笑自己的狂妄自大。 ‘宿铁刀’骤然在他手中激射出无数道血红色的光束,狂热的杀意涌上心头,双眼倏然布满红血丝,他素灰衣袂迎着风猎猎舞动。 一瞬间,血红光束与紫色光团相得益彰,俨然是紫色花瓣映衬下的血红玫瑰,‘咻’一道白芒以沛然莫御的威势从这光团飞驰而出,宛如破蛹而出的白芯蕊,兀自旋转,连续发出‘叮叮’的谪鸣声,它不是乾坤神剑梵姝,又是何物? “卍”一记金光法印在梵姝神剑剑尖浮现,无名的力量在推移着这神圣莫犯的法印前行,梵姝银白如雪的剑身上乍然罩起一抹深紫色的光澜,神一般地速度,刺破截断并蒂莲的茎管,分崩离析的葡萄头、珊瑚头、菜花头摇摇而落,破管横流的深绿色黏稠液体井喷而出。 不消一刻,就流满了偌大的水潭,一团黏稠的液体成了一滩绿色沼泽,发出‘嗤嗤’的响声,一串串水蒸气随着那些液体倏然袅袅升腾,像是沸腾翻滚的蒸馏水再也忍受不住这居高临下的沸点,似乎要爆开一般。 逐渐暗淡的紫色光团包裹着那美丽的白衣女子缓缓落下,而那血红色光束却并未嘎然而止,一抹素灰身影惊鸿掠过。 “失魂刀决” 扈力钦狂舞宿铁刀,血黑色的光澜随着那一记哀嚎般幽冥之声响起,亦横刀斩向地灵兽下半截,似乎想彻底粉碎毁灭它,就像自己决心粉碎覆灭北苍派一样,这倾力的一斩,何止霸道,何止狂妄,何止疯魔。 这素灰少年是凝铸了全身真元,甚至不惜自毁元神、沦落这绝世刀决的奴役,也要斩向这个没有和他丝毫恩怨的地灵兽,只是因为他不服,他不愿输下这口气。 如果连这妖兽都击不败,那霸道的一刀何以霸道的击败他这辈子的仇怨,击垮他这辈子的仇敌。 通红的双眼如黑夜中的狼眼,凶残血腥,彷佛不见血就不痛快的那双充满戾气眼睛,如淬火般盯着那只即将被无数幽魂撕扯蚕食的地灵妖兽。 它游离的下半截那些藻体鞭条,被无数抹飘荡血黑色的光雾状幽灵撕扯截断,这聚集千年的怨怼戾气就在这一刻爆发,肆意,疯魔,猖狂。 扈力钦立于半空之中,脚踏空气,扶摇而下的凌冽刀锋,轰然拍下,那唯一残存的地灵兽半截躯体,竟这样被这霸道的一斩,震慑到慢慢被绿色沼泽吞没掩埋。 舒晴淡眉一蹙,暗叫:“不好!” 原来扈力钦的宿铁刀刀尖被绿色沼泽窜出的两根绿手指死死地嵌在其中,动弹不得,更别说脱身。 一股势如破竹的魔意从这两根绿手指中传到宿铁刀身上,继而作为介质,不停侵袭扈力钦的灵台,令得力钦失去了抵抗与反击的能力。 原本通红的双眸刹那间暗淡失神,他的手依旧死死地握住刀柄,任其摆布的身子像迎风飘展的旗帜,在两指环绕形成的罡风肆意刮击着扈力钦的身子。 无助的他只能紧闭双眸,满脸写满了痛苦与抓狂,两条青筋吊在他的两额上,由青变红。 他不住大喝直叫:“啊!啊!啊”。 一个虚影重在他身上,彷佛想走又走不开,回弹回来之后又被莫名的魔意强行撕扯出他的肉身,那是他的魂魄,遭受魔意摧残的魂灵,在挣扎,在摇摆,在斗争。 舒晴自是晓得这糟糕情况,哪里会有置之不理的道理,她手中梵姝神剑似乎听到了主人神识的召唤。 一抹紫色光澜瞬间染在了雪白的剑身上,她雪白的长袖一荡,瞬间聚集体内的「梵音贰垛功」劲力,祭出梵姝神剑,神剑脱手旋转于半空之中,犹如一把雷霆巨擘悬于绿色沼泽上空。 那剑尖上罩上一道金色光晕,直直对准着那片沼泽的那两根诡异而充满魔意的大手指,它在凝聚力量,在等候一声令下。 她冷艳白皙的玉颜上莫名染上了紫色与金色交相辉映的两抹霞光,白衣飘荡飞扬,双掌倏然外翻,十根纤指灵动,十抹清辉融成一堵无形金墙,但这堵金墙如同施功者一般阴柔软绵。 随着她双掌内合,金墙随之内翻包裹成一团金色圆柱,这顶天的金色光柱‘唰’地罩在了那偌大绿色沼泽的手指上。 “咯咯”怪叫声从其中传来,再次沸腾的绿沼泽命令那绿手指放弃对扈力钦灵台进行魔意的侵蚀行动。 此刻的扈力钦就彷佛一个不由自主受反击力拍压而反弹的弹簧,依旧死死握着那黯淡无光、失去锐气的宿铁刀,身子摇摇坠向那绿沼泽内。 冥冥之中,他恢复了意识,清明不少的灵台,睁开双眼时,他鼻尖弥漫着由远及近淡淡菡萏的清香,是那么沁人心脾,是那么纯洁干净,是那么给予人希望与美好,是出尘脱俗、洗涤污浊的菡萏。 手腕被一个温润纤细的手掌紧紧握住,他诧异地循着望了过去,映入眼帘是那冷艳美丽、绝世脱俗的玉容,是那抹纤尘不染的白衣,还有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 一眼望之,剪水眼波深处不仅仅是一口寒潭,还有寒潭里被一团火焰燃烧、渐渐融化的冰棱。 这清冷的女子不是舒晴,还会是谁呢? 只是那孤冷的白衣女子,此刻冰肌玉骨的五指紧紧地握在自己的手腕上,扈力钦心中就彷佛一口深深的井水,荡漾起一朵透明纯澈的水花。 “她明明知道我是个不择手段的复仇者,为何愿意救我。” 素灰少年感觉灵台一记‘嗡嗡’清鸣,宛如一口钟声蓦然敲响,响彻心间。 等到素灰少年再凝望那白衣女子时,手腕上的五指悄然松开,原来他和她已经飘然落定在安全的石地上。 但是有些东西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死灰足以复燃,更何况正处于它的地盘,等到梵姝神剑‘铿锵’回到剑鞘那刻,绿沼泽又故态复萌,倏然一个绿色巨爪伸向背对它的舒晴时,扈力钦兀自伸出臂弯拦腰抱住舒晴。 舒晴为之一怔,任由扈力钦旋转自己的身子、抱着自己的纤腰,彷佛一瞬间身子麻木了,变得僵硬,失去了知觉,只是觉得那强有力的手臂搂着自己好紧好紧。 曾几何时,也只有自己的父亲在小时候这么搂过自己的纤腰,这个素灰少年贴着自己好近好近,一口一口湿热的呼吸扑打在她诧异的脸庞上,好痒好痒,不经意间,两抹红晕早已印在了两瓣玉颊,好烫好烫,出水的菡萏瞬间流露出百年难遇的娇羞之态。 第一百一十八章 幻境 “轰隆” 一声巨响,水潭对岸的那由数根倒垂而下的乳白色钟乳石的珠帘被炸开一个圆洞,破入这圆洞的是一束青色光飙,细看这束光飙的前头夹杂着一撮金色光晕,忽然那金色光罩猛地爆开,从一撮金色光晕逐渐扩展开来,变成一道狭长的金色光弧,宛如神将后羿射日时的那把天弓。 金色光弧后缀着那束青色光飙飞驰而来,重重地、稳稳地撞击在那根原本从绿沼泽钻出伸向舒晴的绿色巨爪。 “噼啪” 两股力量撞在一起,从两侧外缘激射出的耀眼的金色光芒刺痛人的眼睛,让人无法睁开双眼。 许久许久。 地灵窟恢复了正常的乳白色调,素灰少年恍然收回他的手臂,他怔怔望着已然摊开的手掌,徐徐抬首看向眼前这白衣女子,她玉容的晕红早已褪去,依旧清冷美丽的脸庞,除了对他松开自己纤腰的那一刹那时,微微蹙了蹙淡眉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力钦!” 两个人对望不消一刻,目光立刻就被这熟悉的声音吸引过去,站在不远处的是那个儒雅清俊的青衿少年,他的笑容依旧灿烂无邪,他的眉宇依旧荡漾着浩然正气,他的瞳孔依旧纯澈干净,他就是自己许久不见的好兄弟葛木头葛贯亭。 扈力钦微微一怔,惊喜和诧异交织在自己心间,嘴角逸出的笑容是那么的真实,是那么的纯粹,是那么的发自内心,而这种笑容他似乎曾经拥有,而他暂时将它掩藏起来了,此刻的他终于可以发自内心的笑,因为内心真的好喜悦,自从井长田死后,他的笑一直是那么的敷衍,是那么的僵硬,是那么的虚假。 两兄弟紧紧相拥在一起,紧紧相拥。 这是两个饱受风霜的灵魂第一次找到了精神的依托,曾经青衿少年为了寻找素灰少年,执念北漂,一路上的艰辛,都是值得的,只是少了另一个壮实憨厚的少年,如果他在的话,是多么的美好,这仅仅只是两个人共同的期望。 站在葛扈二人身后的便是与之一同进入地灵窟的倾城女子萧音音,那束青色光飙完成了任务,又重新回到主人的手掌心,青凝灵剑轻轻发出‘嗡嗡’谪鸣,萧音音与对面的舒晴四目相望,这两位同门师姐妹,似乎没有任何像葛扈二人的亲昵举动,反而有一种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悻悻然。 当清冷、纯洁、孤傲的芙蕖与妩媚、高雅、美丽的芍药会面了,那是双花争艳,还是孤芳自赏,都将对于美丽赋予了新的定义,生命的美丽在于绽放,而这两位都具有倾国倾城美貌的女子拥有的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舒师妹!不!掌门师妹,数月不见,看来修为又增进了不少。” 舒晴似乎置若罔闻,不予任何回答,冷冷瞥了她一眼后,缓缓走到那个绿色沼泽地方向,绿色沼泽地消失了,水潭也消失了,变成了平坦湿嗒嗒的石地,石地上静静地躺着的是泛着金色光晕的「浮屠印」和流转着金色光波的一面镜子。 那镜子镜面光滑,镜框是翡翠,没有镜柄,只有一条金丝穗系在镜框正中央的一个小孔上,这镜子的大小就跟正常人的脸型,只是呈椭圆形,镜面倏然蒙上一股水蒸气,随着舒晴越走越近,那团蒸汽越来越浓,直到它兀自颤动,彷佛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正朝着自己缓缓逼近。 “玄天幻镜” 扈力钦怔然脱口念道,心中喃喃道:“这就是千年前逍遥子遗留下的乾坤至宝「玄天幻镜」,这就是具有感知过去未来,通晓前世今生记录片段的「玄天幻镜」,这就是具有修魂凝魄、养气固元、幻灭妖邪真身的「玄天幻镜」。” 他的目光依旧凝在这看起来极其普通的镜子上,看着舒晴缓缓蹲在一旁,刚要伸手拿起时,舒晴的荑手僵在了那,她的目光深深地定格在了「浮屠印」的印面底下那株青紫色的草上,那是地灵草。 她缓缓挪开「浮屠印」,那根地灵草竟然有三个头,一个是葡萄状,一个是菜花状,一个是珊瑚状,莫非这地灵兽是靠着「玄天幻镜」绝妙的修魂凝魄神力,吸收日月精华而炼成的吗? 在众人陷入迷惘时,「玄天幻镜」从轻微的颤动,变成了剧烈的晃动,‘咻’地浮于半空,兀自旋转起来,它后身镜片不可照人,却有着乾坤太极黑白阴阳的圆状图案,那个图案倏然亮起一层金色光雾,光雾又凝铸成光束投射在石壁上,那石壁显现的正是太极阴阳黑白的圆状图案。 哐然一声,那投影在石壁上的太极阴阳圈的黑白两半像两扇门似地兀自打开,那里面是金色的光幕,光幕逐渐凝结显现出一些文字,那些文字深深地震撼了舒晴,她缓缓起身,瘦弱的身子不禁兀自颤动,扈力钦凝眸望着这既美丽又让人心疼的女子,此刻的她心中正是狂风暴雨,难以平静。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葛贯亭循着光幕上的文字,依次读出来,细细咀嚼其中意思的同时,死寂的地灵窟骤然响起空灵悦耳的清笛之声。 原来那个光幕的字消失了,俨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个画面立着一个清俊儒雅的年轻男子,他立在他们此刻所站的地灵窟这个位置,六指指肚依次掐着一把翡翠玉雕成的笛身小孔里,随着曲调,灵活的收放着指头,他一边吹着这曾经舒晴吟唱过的歌谣曲调,一边神色喜然,眉飞色舞,双眸凝视着一旁年轻貌美、气质脱俗的女子。 这光幕里美丽脱俗的女子恰好与舒晴有几分相似,不禁引来了扈力钦、葛贯亭、萧音音的注目与猜测,没有错,那名女子正是舒晴的母亲北冥葵,而那儒雅清俊的抚笛男子必然是‘清笛先生’舒若尘。 众人一瞬间明白了些什么,扈力钦凝视着那个白衣女子兀自颤抖的单薄身子,终于明白了她为何如此的孤冷,彷佛那种孤冷曾经自己有过,就是因为曾经拥有过的父母之爱,一旦失去了,失去的不仅仅是爱,而是一片蔚蓝而让自己自由飞翔的天空,即使当年的舒晴还不到六岁,但是作为神州难得一见的仙胎灵童,早慧未必是件好事。 扈力钦心中莫名抽痛,他兀自捡起「浮屠印」交给葛贯亭,并且对葛贯亭附耳小声说着如斯话语,葛贯亭脸色蓦然沉重起来,他蹙眉瞥了那白衣女子一眼,转身走到萧音音面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光幕 根本不需要他开口解释什么,聪慧的萧音音早已明白了什么,她轻轻颔首,随着葛贯亭走出方才那个被青凝凿破的圆洞口里去。 现在只留下了扈力钦与舒晴二人,还有那个投射着幕幕触目惊心画面的光幕,扈力钦正犹豫了一会儿自己要不要也离开,但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留下来陪伴着这备受亲情煎熬孤冷的美丽女子,他悄然立在身后,顺着舒晴的目光望向那光幕,光幕依旧是舒若尘与北冥葵甜蜜幸福的画面。 这隐藏在舒晴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记忆、最深刻的痛,最不足以外人道的秘密瞬间瓦解了她最后一道心防,此刻的她就彷佛回到了当年只有五岁的小女孩,那个懵懵懂懂、聪慧灵动的小女孩,她怔然坐到地上,死死地望着光幕里的画面。 光幕闪动着画面是舒若尘手持「玄天幻镜」催动其焕发出祥和金光笼罩在一株紫红色的地灵草上,这个在三十年前,唯一一个能使用「玄天幻镜」的乾坤第一人。 此刻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心爱的女子,任由着她的螓首倚在自己肩头上,听着她嗔道:“好难看啊!亏你还是神州三大诸葛之一的‘清笛先生’呢,如何会想到用葡萄和西兰花、还有珊瑚拼凑炼御灵兽呢?这要是说出去肯定会笑掉世人的大牙。” 舒若尘摇了摇脑袋,否然道:“那些只是虚名,在这世人眼里我是魔教四大长老之一金发老魔舒一覃的儿子,说难听的就是净火魔教新一辈翘楚‘清笛魔人’,不过那些虚名,我舒若尘从未在乎过。” 说着缓缓握住了伊人的纤细手指,说道:“我舒若尘能娶到普什宗三清真人的嫡传大弟子,能娶到神州四大家族之首的北冥世家的大小姐,能娶到正道双骄仙子第一美人北冥葵,今生足矣,让那些正道的伪君子哭去笑去吧,哈哈,他们最美丽的第一仙子被我舒若尘娶走咯。” 北冥葵嫣然一笑,双颊灿然一红,扑倒在舒若尘怀里,嗔道:“什么啊?我哪里是正道第一美人了,柳师姐才是美人呢?” “梵音宫柳若音虽与葵你并称正道双骄仙子,但是在我舒若尘心里,你的美,她难及上你万分之一。”舒若尘柔然说道,宝蓝色的眸子投射着是眼前美丽羞涩的佳人,含情脉脉的眸子里也只能容纳下北冥葵含苞待放的绝世容颜。 北冥葵温然道:“好啦,你还没说为何炼御这么丑的地灵兽呢?” 舒若尘将伊人温柔地搂在怀里,恻然道:“葵!还记得我们是在南疆认识的吗?一串血葡萄,让我们打了一场足以让正道人士高兴的一架,所以我希望只属于我们的灵兽用葡萄做嘴,西兰花只有在万里之遥的欧罗巴罗马帝国才有,那边很美很美,没有正邪之分,有片海域,叫爱情海,那是我们向往的地方,所以我们的灵兽要用这个作为眼睛,让它永远有双能望见爱情海的眼睛,好吗?” 北冥葵早已徜徉在这甜蜜的幸福之中,清丽的眸子闪烁着对未来美好憧憬,她甜甜一笑,问道:“那为什么用珊瑚做脑袋呢,这珊瑚我们神州中原也有的啊!” 舒若尘略一迟疑,动容道:“曾经我在欧罗巴听说过关于珊瑚这么一个故事,那是珊瑚的来源,欧罗巴曾经出现过一个叫希腊的国家,它们的典籍记载着这么一个传说,有一个英雄叫波修斯,他为了所谓的正义和蛇发女妖进行战斗,结果这个蛇妖爱上了英雄波修斯,所以她选择让自己的英雄永远有着不败的战绩,最终女妖故意败给了英雄波修斯,女妖的鲜血染红了英雄波修斯身上的花饰,掉落的花饰变成了红色的宝石,沉没在海里就变成了珊瑚,情之一物,总是让世人痴狂,但可贵可叹的爱情就这么毁在了正邪的虚框里,所以我敬佩那蛇妖,爱情的头颅是灵兽必须有的。” 他拿起那株长相奇特的地灵草,柔声问道:“葵!你最喜欢的是地灵草,所以我就用地灵草作为嫁接体,用「玄天幻镜」炼御成地灵兽好吗?“ 北冥葵沉浸在那个美丽的爱情故事里,久久没有回答,她和舒若尘是正邪两道所不齿的爱情结合,但是他们执念如此,谁也无法动摇,她重重点头,笑道:“好!我们以后就生一对儿女,女孩叫舒晴,男孩叫舒朗,等到炼御成地灵兽后,让它保护我们的孩儿,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安心的去你曾经流浪过的地方欧罗巴的爱情海,远离一切的凡尘俗世。” 光幕瞬间僵在了这一刻,定格在北冥葵与舒若尘唯美动情深深相吻的画面。 舒晴已经几乎崩溃了,泪眼朦胧,只是她一直忍着,一直忍着不哭。 等到她抬首时,光幕闪到了她生活了十二年的梵音宫,那个画面是在梵音宫的净心殿门口,舒晴深深地记得这个画面,这个画面是她这辈子最难以忘记的记忆,那时她只有五岁,父母带着她来到这个桎梏她十二年的梵音宫,压抑,忿怒,记恨。 每一个夜晚她都做着被父母抛弃和父母双双惨死的噩梦,遁走西域的父母,是因为爱情抛弃了她,还是因为什么原因,她自己都不明白了。 “唐师姐!晴儿就麻烦你照顾了,不盼望她成为金仙级别的佛陀,只希望她在梵音宫这与世隔绝的清静之地平平安安的成长,远离那些喧嚣与争斗。”北冥葵眸子里闪着泪光,她不敢在看着自己只有五岁的女儿,而小舒晴一双大大圆圆水灵灵的清眸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小嘴嘟得圆圆的,以表达她的不满与不忿,只是她的母亲根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亦真神尼望了小舒晴一眼,疑惑道:“为何你不带舒晴一起去西域呢?何苦骨肉分离。” 北冥葵摇了摇螓首,难掩自己心中地不舍,带着鼻音的口吻:“唐师姐你也知道正邪不两立,不管怎样我爹是不可能会同意我和若尘的,所以这神州之地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只是可惜了晴儿这天资,晴儿聪慧伶俐,注定她便是修仙成佛的仙胎灵童,若是与我二人一起去往万里之遥的欧罗巴这异邦之地,少不得吃苦受累,况且我也不希望晴儿生长在异邦蛮族,所以还望唐师姐多加照顾。” 亦真神尼叹了一口气,颔首道:“放心吧,北冥师妹,亦真必定将舒晴当成亲女一般疼爱,教导她成才。” 这一语成谶的话语,足以给身心俱疲的舒晴重重打击,从那一刻后,舒晴就变得冷漠孤僻,但是唯一可以安慰的是她确实拥有超脱常人的仙姿佛胎,领悟力超然脱俗,可是她不愿意,她宁愿和父母流浪,就算真的死在路上,她也愿意和父母死在一起。 原本刚谢幕的光影骤然闪动着惊涛骇浪的画面,蔚蓝的大海深处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被那深蓝色的归墟漩涡吞没。 「玄天幻镜」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阴阳太极玄门一关,投影一收,「玄天幻镜」黯然躺在地面。 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那「玄天幻镜」最后的一个画面说明了什么,难道在十年前,父母就双双罹难了吗? 那自己呢?从头彻尾就是孤独一人,只是从弃童变成了孤儿罢了。 决堤的泪水狂涌而出,崩溃被强烈的哀伤给替代,十二年来,未曾流过一滴眼泪的她,这次终于卸下了自己的伪装,抽泣、痛哭,大恸。 她兀自觉得身上瑟瑟发抖,好冷好冷,精疲力尽的她,身子往后仰倒下去,倒在了温热坚实的胸膛上,那是扈力钦的胸膛,他双膝跪在地上,准确无误地做了一次人肉垫子,接住了这柔弱无骨、瑟瑟颤抖的娇躯。 他轻轻将这个娇躯揽在怀里,聆听她的哭泣声,前襟的衣服早已被泪水濡湿了,淡淡的清香从怀里这女子身上缕缕散发出来,他心中一恸,想到惨死的双亲,脸颊上不知何时流过两抹清冷的泪珠,那一丝丝凉意透到骨子里,渗进灵魂里。 第一百二十章 魔掌 秦风岭,赤霞峰。 偌大的地灵窟井口倏忽间腾起一团光球爆射出万丈光芒,“轰隆”一声巨响,沿着井口周边裂开,使得光芒波及面从小变大。 一阵地动山摇,渐渐地,刺眼的光芒瞬息消逝,而原来地灵窟的位置却出现四抹身影,至于那个井口也随之方才巨响将地灵窟的入口掩埋得一干二净。 “舒师妹,大师姐!” 一声清脆而略带焦急的女声呼唤着,此人正是梵音宫的阮敏,她随着声音疾步上前。 原来那四抹身影便是葛贯亭、扈力钦、舒晴、萧音音,只是舒晴秀颜上略显惨白,毫无血色,当听到阮敏呼叫她,闻声望去,美目向前一扫,阮敏、宋诗俱在,唯独缺了一个整天叽叽喳喳的杜蔓,本松懈的心又紧了紧,还没等她开口一问究竟。 宋诗仿佛察觉了什么似得,骤然变得一脸愁容,委屈地说:“掌门师姐,杜师妹被个修为极高的蒙面人劫走,我等修为低微,无力救助同门,还请掌门恕罪。” 这向来从不服软的宋诗此番姿态,着实让舒晴疑窦丛生,蛾眉轻蹙,美眸冷冷地注视着宋诗,似乎想从中发现些蛛丝马迹。 阮敏先是一愣,而后才缓过神来,附和道:“宋师妹所言极是,但那蒙面人劫走小师妹却有目的,并留话说:“中府华严塔以「玄天幻镜」换之,过时不候。” 扈力钦隐隐察觉此间非一般算计,忖道:“看来目的是以渔翁之利而夺得「玄天幻镜」,杜师妹应暂无生命之虞,只是中府乃辽国境内,这蒙面人恐怕与辽人有大大干系。” “扈掌门说得有理,若是辽国牵扯其中,却是棘手得很,需得从长计议。”说此话得却是萧音音。 舒晴本就清冷的秀颜又冷了几分,她何尝不知这位大师姐的第一次从长计议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她瞥了一眼「玄天幻镜」,理了理思绪,正色道:“萧师姐、宋师姐你等二人陪同葛公子且回梵音与师尊详禀,我与阮师姐前往中府搭救杜师妹,可否?” 还未等萧音音开口应允,扈力钦向前迈了一步,道:“舒宫主,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分外诧异,舒晴冰冷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恢复了清冷,她缓缓点了点头。 扈力钦走到这个刚刚重逢不到一个时辰又要离别的兄弟葛贯亭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这是唐门‘落沙酒&039;,你且带回去,希望能帮助萧姑娘解毒。” 看来这两兄弟已经聊了两人这段日子的境遇,葛贯亭接过小瓷瓶,抿了抿嘴,满目透着不舍,道:“我等仙儿好了,我会寻你的。” 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寥寥一句话将自己的兄弟之情展露无遗,旁人却不知二人之事,难免有些惊诧,或许觉得气氛有点暧昧。 这种暧昧让整个气氛陷入了寂静,随之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萧音音温柔地声音:“既然如此,那事不宜迟,贯葛公子我们返回梵音宫吧。” 温柔软骨的话语仿佛响彻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若有似无的疑惑就像不远处那一只拖着尾巴子的壁虎悄悄地爬上了树身,吐着细长的信子,悠哉悠哉。 ※※※ 太乙山下,岩峰茅屋。 清澈叮咚的河水轻快地流淌着,河岸上坐着一个身材健硕的青年,头戴斗笠,光着膀子的毛孔还能沁出几滴汗珠,两只黝黑黝黑的脚丫子淹没在河滩上,尽情感受着初夏流水的清凉。 他眯着眼睛,嘬拢着双唇,口里不时发出“咻-咻-咻”地声音,和着这悠扬地口哨声还有只立在树上的小鸟儿的“叽叽渣渣”地叫声,听得令人觉得好不和谐啊。 波光粼粼的水面倏然起了一圈圈涟漪,那一根原先笔直且细长的鱼竿骤然微弯,仿佛一股劲力从水下与之拉扯着,那头戴斗笠的青年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单臂将鱼竿猛地往上一提,一条湿身肥大的厚子鱼矫健地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三两下便溜进了岸边的一个用竹子编织而成的鱼篓里。 “哎呦!” 一声惨叫,正在拔饵钩的青年,匍匐于地,摸着被人敲红的脑门猛揉着。 “臭小子,快耍耍老朽教你的「火六藏魔掌」,不然那苟匹夫又说老朽不上心。” 说话地正是一头黄发、棕红色的长须无风飘逸的老者淡一添,他捋了捋红须,蹲坐在一旁,饶是自在惬意。 那光膀子的青年正是狄印,他气得涨红了脖子,啐道:“我呸,若是你俩有一个上心,也不会让我砍了快仨月的竹子吧,什么狗屁「火六藏魔掌」,没有啥用处,碾鱼肉可能会好一点。” 说罢,他朝着河面,内蕴劲力、两掌外翻,夹杂着血红色劲力的掌风席卷而去,呼哧一声,一团团血肉模糊的鱼肉块纷纷从河面飘洒而出,随之而来地是一缕缕沾着刺鼻血腥味的血水拍打到岸上,弄地狄印一身湿。 淡一添何等高人,自然以鬼魅般地身影躲过那血肉与血水,他看着那一地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鱼肉碾子,失望地摇了摇脑袋,指了指狄印的脑门,冷哼道:“哼,怪老朽咯,这是悟性问题,若换了他人,早已练成老朽这等绝学,你这小打小闹,千万不要跟外人说是老朽教的。”说着轻轻拍抚自己的脸颊,好似再跟狄印说丢人。 狄印自知自己悟性确实不行,他朝淡一添吐了吐舌头,拾起地上那团鱼肉碾子到鱼篓里,背起鱼篓径自走向茅屋里去,高声喝道:“曦儿,我们今天中午又可以吃“火鱼饼”咯!” 偌大的茅屋厨灶内,案板上躺着一团鱼肉碾子被撒上了颗粒大小不一的地瓜粉,随着狄印粗大的手掌揉搓着。 “你看你啊,都成大花猫了。” 一只纤细的柔荑伸了过来,肤如凝脂、指若美玉的手掌心里拖着一块淡青色绢帕,她轻轻擦拭着狄印脸颊上的粉末印迹,嘴角扬起一丝甜甜的笑意,她噗嗤一声,笑着说,那如花一般地笑容宛如高雅的铃兰拖着蕾绽放开来,淡淡的体香弥漫着狄印的鼻腔,此刻他的心中除了幸福便是幸福了,更是加快手里的力度,卖力地揉搓着那团肉沫。 不用说,能让大大咧咧的狄印变得腼腆且沉浸在幸福中的也只有萧戊曦了。 “咳咳!” 枯槁干瘪、瘦弱矮小的白髯老者走来,他微微合着双目,眼皮处依然泛着青绿的光泽,心中犹如一面明镜,他清了清嗓子,说:“小两口再这么腻味下去,老怪我估计到明儿都吃不了饭咯。” 第一百二十一章 鱼饼 满脸充斥着责怪之意的苟一勃一改以往凶狠冷漠之色,俨然成了顽皮可爱的小老头,顿时令人忍俊不禁。 饶是说得眼前这小男女面色羞红,尴尬至极,但各自心中一瓶瓶装满的蜂蜜被打翻似得,甜腻亦然。 随着“滋滋”声作响,一块又一块大小不一、和着地瓜粉的鱼饼小心翼翼地被萧戊曦送进了油锅内。不一会儿,成形的鱼饼伴随着炸出来的香味瞬间充斥整个厨灶内,狄印深深呼吸着这浓厚的香味,喜滋滋地赞道:“我平生第一佩服的是葛木头的厨艺,现在曦儿你是第二个啦。” 说着双掌朝自己的衣裙反复蹭着,将手掌黏粘着的地瓜粉蹭干净后,两根跃跃欲试地手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块刚出锅、热乎乎却香味扑鼻的鱼饼叼起来,忍着鱼饼残余的那股热劲,轻轻咬了一口,并且来回反复又舌头翻卷着,以抵消着那来自油锅的灼热。 简陋的茅屋里洋溢着午后的闲暇与温馨,时而传来阵阵欢笑声。 清风吹拂着那一片紫色竹海,竹林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宛如一段高山流水的乐曲盈盈飘来。 竹间小径,绿荫如盖,置身其中,一股沁人的凉意慢慢渗入毛孔。 阳光和煦,钻进茂密的紫竹林中,洒下千丝万缕的金线,为晦明晦暗的竹叶添上斑驳的光影。 那背着鱼篓的壮实青年,后腰插着一把三板斧,不时亮起血绿色的光波。 一袭土红色的粗衣短衫在林间穿行着,与之并肩走着的是一位穿着青靛色朴素衣裙、容貌秀美的少女,她腰间插着做工粗鄙却俏皮可爱、隐隐约约透着浓浓笑意的紫色竹人。 双手相牵,齐步并行,好似一对新人,接受着一排排紫色竹林礼宾的祝福,幸福地走向人生的彼岸。 执子于手,含情对视,一颦一笑间,嬉笑怒骂,这竹海都快被沉醉了。 忽起阴风,一道蓝色光刃风驰而来,那青年叫了一声:“曦儿,快让开。”他推开身旁的那女孩,扭身一避。 “小两口又来老翁这秀恩爱啦!” 话音甫落,狄印二人身前浮现一节竹身人头的模样,饶是那个紫竹妖。他嘿嘿一笑,长须如绸如丝翻卷而出,还未等狄印闪躲便已将狄印脖子缠住,扼得他呼吸不畅,这下手着实不轻。 “臭老头,快松开,要没气了,你真要老子命啊。” 青筋爬满额头、脖子通红、双目赤红、不时翻着白眼的狄印嗔骂道,左手使劲扯开那越缠越紧如麻绳般地须发,右手一拉负于背后的鱼篓肩带,重重往前一抛。 鱼篓被抛至半空,一块块鱼饼被抛散而出,随之而来得还有一个葫芦,由于葫芦过重,欲率先着地。紫竹妖哪能让美食美酒被糟蹋,一条蓝色光澜飙到半空,立即幻成一条柔软的紫色竹鞭将葫芦一引而回。 紫竹妖双眼早已被鱼饼所吸引,缠住狄印脖子的长须随着紫竹妖竹身一跃,狄印刚脱离长须的纠缠后,躬着腰在原地,贪婪地吸纳着清新的空气。 “狄大哥!” 一脸焦急的萧戊曦急声叫道,迅速跑到狄印身旁,轻轻拍抚着狄印背部。 又气又怒的狄印双眼瞪着正享受着鱼饼美味的紫竹妖,忿怒不已,腰间的「死灵屠龙斧」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愤怒,隐隐闪烁着血绿光波。 “苟老怪回来了吧,看来这世道不安定了。” 紫竹妖细细咀嚼着鱼饼,目光不离美食,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仿佛在说着非常琐碎而鸡毛蒜皮的事情。 狄印原本的怒气顿时烟消散,浓眉紧蹙,他复杂的表情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全部被一脸愁绪给覆盖,他诧异的是为什么紫竹妖会知道,他愁绪的是师恩与义气难以权衡。 心细如尘的萧戊曦完全懂读了他的愁绪,她柔声说道:“你师傅会没事的。” 狄印置若罔闻,蹲下身子,脑子陷入了一片回忆之中。 一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放置在狄印的手掌心,狄印疑惑的目光注视着那不起眼的药丸,刚要开口时,却被苟一勃截住了话语:“这是解药,可以救高长稼一命,这样一命换一命,你才能跟扈力钦交换你师傅。” “可是为什么不当面找力钦,他说不定会看在兄弟情份上放了”狄印明显不想被人利用和威胁他的好兄弟,他断断续续的说着,还没有说完,直接被苟一勃突如其来的阴冷笑声给呛了回去。 “呵呵!兄弟情份我的傻儿子,你太单纯了,扈力钦是什么样的人?他既然找机会给北苍派下套,你认为他会为了你轻易放弃杀死你师傅的机会吗?” 他说着说着将狄印摊开的手掌缓缓合了起来,语气从方才的讥讽嘲笑到平缓柔和:“你若是救了他的师叔,他可能会放了你师傅。再说他无非就是想复派,他现在势单力薄最需要的是力量与人脉,他此次利用龙潭论剑来吸引正道众派的支持,你师傅若死得不明不白,他势必会落人话柄,所以利弊权衡之下,他会选择复派增力,而不是私报仇怨。” 狄印虽然没有听懂那么多大道理,但是他明白他深信扈力钦是个以德报怨的君子,他犹豫片刻,才缓缓点头。 此时此刻的狄印想起与苟一勃的对话,心中更坚定了这个救人的决定,而紫竹妖是何许神人也,他早已读懂了这孩子的心思,他缓缓摇了摇脑袋,又叹了叹口气,不知是赞同还是阻止。 紫竹妖最后漆黑的眸子落到那把依旧散发着淡淡波光的「死灵屠龙斧」,心道:“看来这是天意。” 萧戊曦满脸忧虑,蹙眉道:“可是高前辈被关在太乙宫的太乙池玄天炼丹炉内,那里有神兽貔貅镇守,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所以曦儿你就不要去啊,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如果你跟我去,我反而会束手束脚,你相信我,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狄印了,我会很多本事。”狄印咽了咽唾沫,故作一副轻松状态,畅然一笑,说着双掌一挥,一淬火焰从双掌掌心“哧哧”冒出。 狄印对貔貅没有什么概念,在他眼里不就是救个人而已吗?只要能把这个人救出来,只有这样他才能有机会让自己的好兄弟扈力钦放了恩师郗天肃,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不会皱皱眉头的。 紫竹妖一脸鄙夷,不禁竖起紫竹,当做大拇指,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小子,淡一添的成名绝学「火六藏魔掌」被你使成这样,真的是辜负了他净火教四大长老之一的红须老朽威名啊,六十年前他可是用这个掌法让正魔两大高手闻风丧胆、俯首称臣。” 狄印听后大窘,一脸惭愧,抚了抚自己脑袋,干干发笑,道:“嘿嘿!悟性不好,悟性不好。” 紫竹妖捋了捋胡须,正色道:“你能在短短时间把老翁的「逍遥大翼臂功」练到第二式,已经很不错了。至于「火六藏魔掌」炼成如此地步,也不能怪你,此掌法本与老翁的「御魂要诀」非属同系,水火难容,相生相克。” 狄印听后,恍然大悟,本来大受打击的自信心,得到了慰藉,双手交叉抱胸,道:“我说呢,这么聪明的娃学那个什么魔掌学那么久还是那怂样,原来都是你的缘故,你说让淡老朽知道你的魔功克他魔掌,他会不会吐血而亡啊?”说罢,轻挑眉锋,等待紫竹妖的答复。 紫竹妖枝干猛地幻成一条可长可短的竹鞭,迅速地抽了抽狄印手臂,直抽得狄印呱呱大叫,一条火红的鞭痕在他的手臂上清晰可见。 疼得狄印龇牙咧嘴,眼泪直流,紫竹妖嘿然一笑道:“嘿,臭小子,欠抽吗?让你尝尝老翁的魔功厉害。” 紫竹妖周身蒙起湛湛蓝光,风起时,狂涌,天空骤然变色,清澈幽深的蓝波如旋风般从天空之心以雷霆之势而降,贯穿紫竹妖的紫竹之身。 他忽地扬起用竹子做成的手臂,那内蕴鸿蒙元气的蓝波崭然变成回旋地光波,蓝色光波本是一撮螺旋状,随着慢慢逼近狄印时,倏然转成羊角状,将径口大的方向回旋飞转过来。 四周紫竹林遭受波及而紫叶频落,羊角状的旋风突然开始席卷吞噬紫叶,达到一定量之后,那紫叶如飞镖般从径口飙射而出。 第一百二十二章 培风 狄印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试探,还是一次紫竹妖对他的磨砺,他岂能示弱呢。 他似乎没有想过要去躲避,因为他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神兽级的威力,若是他无法抵过这次的试探,他还有什么资格独闯太乙宫搭救他人呢? 狄印双袖抡起,展现出手臂纹路清晰的肌肉线条,尽透着阳刚之气。他忽然双臂外屈,臂劲溢出,双掌合拳。随之他一声大喝,拳锋间爆射起蓝色光澜。转瞬间,双臂乃至全身散发着蓝色幽波,鸿蒙元气充盈着整个丹田,汇聚成蓝色光丸。 眼看这蓝色光丸突然绽放出万丈光芒,狄印周身浮于半空,手臂伸展开来,隐约透着一双鹰的羽翼。翼张之下,狂风乍起,消弭被旋风裹夹席卷的落叶。 便在此时,紫竹妖冷漠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他竟然轻而易举的收功,以闪电般的身法飘到狄印后方,那根粗大的紫色竹节之身出现在萧戊曦和狄印身后。 只见一个枯槁、满面皱纹的头颅在咀嚼着鱼饼,那由竹枝幻化而成的手指沾满了油渍,长长的白胡须滑稽地粘黏着油渍和肉沫,他慈祥的面容浮现着满足与嘚瑟,时不时喵了一眼狄印,仿佛方才的斗法与他无关似得。 狄印更是愣住了,立马急急收势,眼看着双臂所幻出的一双羽翼随着蓝光消逝;丹田吸纳住那点本就绽放而出的光芒,一晃间变得黯淡无光。 他身子落到平地,额上偶尔闪烁着一青一蓝,但是很快就停止了,只是脸色明显变得苍白。 毕竟是新手,没有能够将鸿蒙元气收放自如的能力,难免肉身因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元气所反哺。 萧戊曦似乎看出了端倪,来到他身边,默念「普缘心法」,一股祥和的灵力随着她掌心慢慢透进他的体内。 紫竹妖默默摇头,口中飙出一股蓝色光团,光团幻出一只手掌,击透他的魂体。狄印受力猛地张开双臂,大喝一声后,反而脸色看上去红润了许多。 紫竹妖颇为满意地说:“好小子,「御魂要诀」你现已经突破到第二域-培风域。”说着他用竹枝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此去太乙池救人,不可力敌,只可智取,可知道太乙宫的青松真人还有他的那些弟子可不是好惹的货色。” 狄印与紫竹妖毕竟有了感情,深知他教自己虽然严厉了些,但是更多的是给予他慈爱与关怀,就跟自己的父亲和师傅一样;他心中无比感恩,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情感,他呐呐一笑,微微点头,用最朴实的笑容去回报这份情。 “曦儿你真的不要去了,危险的事情该是我们男人做的事情,你在家煮好夜宵等我回来就行了。” 狄印柔声对着眼前这个早已泪眼朦胧的少女说着、他微笑着,轻松淡定的脸庞不仅有棱角分明的五官,还散发着男人的血性与果敢。 萧戊曦知道狄印不想自己涉险,她与这个男子生活了这么多月,已经产生比爱情更强烈的感情,那就是亲情。 这种情感也只能由狄印能给予的爱,是包容,是宠溺,还是相濡以沫的过着平凡人家的生活。 冥冥之中,她从小所向往的田园生活,这些日子她都得到了。 对于她来说这种爱情与当初对扈力钦的单纯少女情怀的暗恋相比,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她心中在想,若是一辈子厮守在这里,也是幸福的。 她不语,但眼里的千言万语,笨拙的狄印仿佛都已然读懂了,狄印将小竹人放到她手心里,见到她如获至宝般将小竹人紧紧抱着时,心中莫名幸福感涌动。 他用厚黑的手背轻轻擦拭她不舍的泪水后,缓缓将她拥入怀里,拥进心里。 儿女柔肠,英雄气短,就是这双人影儿拥抱成一人的剪影罢了。 紫竹妖看着走远的狄印独自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酸涩,想想自己活了百余岁的非人类,竟然对一个小孩子产生了舐犊之情,真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看来不是自己没有到达仙与道、魔与妖的级别,而是草木本有情,只是不知情未谁生而已。 ※※※ 是夜。 太乙宫,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一抹黑影隐没于这个黑夜里,伺机而动。 来回巡走的太乙宫守夜弟子丝毫看不出疲惫之色,一列六人身着青色道袍、手持长剑在回廊内穿梭着,果然是一大修道剑派,训练有素、精神奕然。 可惜的是那抹黑影学会了一门来自普什宗的「流凝气步」,这是一种几乎于腾驾雾的高深轻功。 那抹黑影谨慎地寻觅着太乙池的具体方位,凌空一跃,飞至屋顶之上,俯览整个被黑夜笼罩下异常寂静的太乙宫,星星点点的道宇大殿还亮着灯,太乙池位于主殿太乙殿的东南一隅,依山而建。 眼看着就快寻到了太乙池,狄印由于大意,一脚用力,踩落了几块瓦当。 “何人敢闯本派,还不现身?” 一声沉稳的厉喝打破了寂静的夜空,也吸引了四周的守夜弟子,有序的跑步声向那抹黑影聚拢着。 心虚之下的狄印,不再凌空而立,准备隐没于绿植之内时,数把长剑浮空将他围住,寒光四射。 那数把长剑裹着清辉,轻灵跃动,长剑早已封死其后路,只要狄印擅自移动突破包围,就会数剑齐发。 这就是太乙宫的初阶剑阵,太乙宫在仙剑数派隐没多年,不问世事,甚至于六十年前的仙魔大战,也置身事外。 故而在正道人士眼中威名已不在,所以以逍遥门为首,与梵音宫、普什宗并称为正道三大仙派,其次是北冥宫等修仙派,太乙宫为仙派最末。虽口碑不佳,但是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十二名青色道袍的太乙宫弟子整齐划一的出现,并快速地将狄印围住,十二名弟子皆是双指凝气,举过头顶,指间沁出一点青芒,控制着各自浮空的佩剑。 狄印自然不敢小觑,心中即使惧怕,也早已有豁出去的心。 从这十二名青衣弟子中,走出一名与众弟子略有不同,身着的道袍颜色较深绿的男弟子。他剑眉星目,年约二十,与狄印年龄相仿,中等身高,可能常年吃素,身材略显单薄瘦小,又长又窄的脸形。 他持剑走了出来,面色严峻,冷冷地说:“小道谷灿,太乙宫戒律堂执法长老青柏真人门下二弟子,敢问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第一百二十三章 貔貅 谷灿顿了顿,犀利的目光轻扫狄印后腰不停闪烁着血绿光晕的「死灵屠龙斧」,紧了紧手中的剑柄,语气更冷冽了几分:“若是束手就擒,本派亦可从轻发落。” 狄印察觉到此人修为不低,不可力拼,他寻思着眼前这位叫谷灿的太乙宫弟子方才瞧自己腰间的三板斧,心中暗叫:“不好,看来他是把我当成邪魔妖道了,也罢,只要他不知道我是北苍派就行。” 狄印轻蔑一笑,讥讽道:“小爷我若是让你束手抓我,那就真傻了。” “那莫怪谷灿得罪了!” “铮”得一声,谷灿在说话间,不紧不慢地抽出手中长剑,饶有大将之风,只见他长剑脱手,由双指凝气而控,头顶剑,蕴着碧绿光晕的长剑,如行如水般,被凝气控着逼往狄印方向,十几把浮空长剑亦随之辐射而下。 眼看自己快要变成刺猬的狄印,由于苟一勃临走前叮嘱不允许使用北苍派的任何绝学,他唯有拔出腰间早已跃跃欲试的三板斧,「死灵屠龙斧」一下子爆射出血绿色光芒,仿佛蠢蠢欲动的嗜血之气在燃烧、在沸腾。 “吼吼” 低沉浑厚的叫声,从太乙池方向传来。 “是貔貅,是它在叫,醒了吗?这是怎么了?” 在场十二名弟子失去了原本的镇定,纷纷七嘴八舌、交头接耳起来,因为作为镇派神兽,它已经沉睡数年,从没有听过它这么惊天动地的叫声。 蒙着黑布的狄印收了收惊诧好奇的心情,他一斧子抡起,血碧之光横扫,卸去原本袭来又因这些弟子心念已乱而削弱力量的剑阵余威。 铿然数响,那十几把长剑抵不过三板斧的戾气皆黯淡失色而伏地。 狄印抓住此刻绝佳逃脱的机会,刚一准备腾身而起,寒剑冷不防飞射而来;狄印腾身闪躲,冷冽的剑气顺势扯掉了狄印蒙脸的黑布,狄印心中大叫不好,伸手接住摇摇欲坠的黑布。 便在这风驰电掣的瞬间,他又重新戴到脸上后,纵身翻一个跟斗,双脚踏步凝气结成朵,以「流凝气步」的身法腾跃飞起,如一颗耀眼流星扎进这无边的黑夜里,隐没于这黑暗的夜空中。 那把寒剑无功而返,回旋转回到了主人谷灿的手中,饶是刚才众人慌乱的时刻,谷灿依旧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他将狄印的相貌看得一清二楚,甚至于印刻于脑海里。 此刻,他不甘心,他双目微阖,凝神聚气,化身一缕剑光随着方才那抹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当谷灿追到太乙池之后,那抹黑影便毫无踪影,但是西北方一抹黑影闪过,他黯然的神色又重燃起了希望。 当一直追到太乙殿后的那一片竹林小院中时,便断了线索。 郁郁葱葱的竹林小院,在月光下,竹影婆娑,踌躇不前的谷灿紧缩剑眉,环顾四周。忽然,竹林深处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谷灿下意识拔出长剑,耳边却传来熟悉的声音:“谷师弟,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你方才追得蒙面人身材瘦小,明显是名女子。” 从竹林小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穿暗青色道袍的青年便是刚说话的人,这位青年英俊挺拔、长身玉立,他走到谷灿身边,拍了拍他肩膀。 “邱师兄!此人是普什宗弟子,他使得身法明显是「流凝气步」。”谷灿对着这青年讲出自己的猜测。 这位“大师兄”微微颔首,指了指东南一隅,正色道:“看来是为他而来。” 此言正中谷灿下怀,他和自己的“邱师兄”四目对视,互相默契点头后,带着众弟子化为数道剑光飞向那东南方向。 “吼吼” 神兽貔貅再次嘶吼起来,像是喜悦,像是兴奋,像是在对世人呼唤着它最渴望的美食到来了。 月下,斑驳竹影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窈窕身影。 那抹窈窕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袭黑色夜行衣,更显婀娜身姿。她摘下蒙脸黑纱露出清秀容颜,紫芝眉宇、颜如渥丹、樱口樊素,此女正是萧戊曦。 “竹仙前辈,我担心” 她身旁的一根紫色竹子幻化成竹身人头的模样,截口说道:“担心什么,我们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 那紫竹妖顿了顿,捋了捋发黄的白须,续道:“不过这二十年间,太乙宫新一代弟子真是人才辈出,青松老道的新收三代大弟子邱季伯沉稳冷静,青柏牛鼻子新收的二弟子谷灿机敏果敢,实在不可小觑。” 萧戊曦实在没有兴趣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满心担忧着狄印,默默叹了一口气后,从怀里拿出那个永远带着微笑的竹人,这是临走前狄印交给他唯一的念想。 紫竹妖摇了摇脑袋,化为一缕蓝色光华隐没于竹人之内,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黑夜依旧无言,无光,无色。 “吼吼” 太乙池,今夜已无眠,不再寂静。 这是山间袖珍湖泊,太乙池依山而居,四周高峰环列。 狄印已经走到了一块刻着:“太乙池”三字的风洞洞口,洞口外没有任何守卫,这是疏忽,还是多此一举呢。 他站在风洞口,四处张望,一脸狐疑的样子,担忧着是不是还有埋伏,难道真的是貔貅凶猛,无人匹敌? 狄印开始犹豫了,他握紧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咽了咽唾沫,「死灵屠龙斧」感应到主人的心思,突然泛起血绿光芒,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肌肤融入他骨髓里,一股莫名的杀意掩埋了人心的惧怕与软弱。 他坚定地走进了这个洞口,洞口里那具有强烈吸附性的气流笼罩住他全身,不停地朝阴暗处走下去,不回头,不迟疑。 “吼吼” 声声入耳的神兽之吼,反而让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发生不由自主地剧烈震动,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戾气仿佛被激发出来。 狄印的眸子突然变成了血绿色,一丝诡异的笑意慢慢爬上他的嘴角。 这个青年竟然期待与神兽貔貅的见面,甚至于挑战神兽的神威。 由于三板斧的光芒驱逐了整个风洞内的阴暗,他很快走出了风洞另一洞口,那又是一番别样的世界,甚至于说唯美梦幻。 不错,这一块天地便是太乙池,即使被群峰环列,它依然可以看得到星空。 它是太乙山上的一颗明珠,即使在黑夜里,池面也蒙着一层闪亮的蓝膜,这如蓝锦缎的池面美极了,蓝波荡漾,山光水影。 狄印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致给吸引了,原本血绿色的眸子恢复如常,他愣住了,他心想:“这梦境似得地方,如果曦儿看到了,该有多么欢喜呢? 唯独那「死灵屠龙斧」依然在悸动着。 池的中央悬空放着一个炉子,那炉子被四条沁染碧色清辉的玄铁链子锁着,玄铁链子的终点是四根山峰崖柱。 这炉子大约一千多公斤重,体积笨重而庞大,能容纳多人,这便是太乙宫制丹的铜炉:玄天炼丹炉。 “高前辈,高前辈。” 狄印摘下蒙脸的黑布放入怀中,竭力呐喊着,希望听到玄天炼丹炉里高长稼的回应。 喊声回荡着整个太乙池,不由响起悠长的回音。 没有丝毫的回应,正当狄印纳闷之时,太乙池剧烈震动,束缚着玄天炼丹炉的四条玄铁链子摇晃摆动,发出“呛呛呛”的金属敲击声。 整个地面亦随之晃荡,池面开始沸腾的池水,像烧开的水正翻滚冒泡。 “吼吼” 沉睡在太乙池底数年的神兽貔貅再也耐不住寂寞,要出世了! 一只庞然大物从太乙池水中飞出,它没有着地,而是浮于半空之中。 定睛一看,它长着一双翅膀,浑身毛色灰白,脊背上长着青麟,龙头龙角、马身麟脚、凶猛威武的身躯在张牙舞爪着。 它的牛鼻子不时喷出热气,那一双兽目赤红,目不转睛地盯着狄印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张了张两排尖利的白牙,这龇牙咧嘴的样子像极了贪婪的狮子。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貔貅。 狄印已然察觉来者不善,并且惦记着自己的三板斧,由不得自己多想,他只想速战速决,快点救出关在玄天炼丹炉里的高长稼。 因为,只要跟这神兽待在一起,哪怕一刻,狄印都会觉得浑身毛孔耸然,生怕饥不择食的它将自己当做成金银财宝一般,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双脚点地,流浮尘,他以闪电般地速度朝玄天炼丹炉方向飞去,貔貅微微扑打自己的翅膀,迎上它兽眼里的“金元宝”。 狄印运起鸿蒙元气,蓝色光晕瞬间笼罩双臂,他双臂交叠,蓝色光晕交融开来,形成巨大的蓝色光盾,抵住貔貅的两只尖锐的龙角。 貔貅一只麟脚向上一提,瞬间碾碎蓝色光盾。 狄印见状,瞠目结舌,他深知悬殊,自是不敢力拼。 第一百二十四章 胃液 但狄印知道此时凶险,只能顺势用「死灵屠龙斧」挡住来势凶猛的麟脚袭击。 狄印已然察觉来者不善,并且惦记着自己的三板斧,由不得自己多想,他只想速战速决,快点救出关在玄天炼丹炉里的高长稼。 因为,只要跟这神兽待在一起,哪怕一刻,狄印都会觉得浑身毛孔耸然,生怕饥不择食的它将自己当做成金银财宝一般,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双脚点地,流浮尘,他以闪电般地速度朝玄天炼丹炉方向飞去,貔貅微微扑打自己的翅膀,迎上它兽眼里的“金元宝”。 狄印运起鸿蒙元气,蓝色光晕瞬间笼罩双臂,他双臂交叠,蓝色光晕交融开来,形成巨大的蓝色光盾,抵住貔貅的两只尖锐的龙角。 貔貅一只麟脚向上一提,瞬间碾碎蓝色光盾。 狄印见状,深知悬殊,不可力拼,但此时凶险,只能顺势用「死灵屠龙斧」挡住来势凶猛的麟脚袭击。 眼看着自己被麟脚碾压到一步一步身子都没入池水之中,那「死灵屠龙斧」起初爆射而出的血绿色光芒被笼罩在麟脚上的白色巨光给慢慢吞噬。 “哔啵”一声,狄印化身一道闪电,以「雷遁术」凭空消失。 貔貅气得连嗷叫几声,无处发泄的戾气通过麟脚在池水踩踏,整个太乙池发生剧烈颤动,激起千层水花。 一抹蓝影挨着玄天炼丹炉,那鬼魅般地身影,是狄印。他脚跟勾着玄铁链子,随着晃动,身子靠着炉壁,内蕴鸿蒙元气,企图用双臂之力举起炉盖。 他双臂蒙着蓝色光晕,青筋暴起,随之大喝一声,他将重如泰山的炉盖硬生生的举起来,欣喜之余,炉盖朝貔貅方向一抛。 貔貅以青麟脊背一顶,炉盖被这一顶便沉入池底,水花四溅,已然不见貔貅庞大踪影,像是没入水底。 狄印见状,嘚瑟一笑,探头入炉口一望,满脸惊诧,玄天炼丹炉竟空无一物。 等他缓过神来时,水花激起,那庞然大物竟从他身后爬出,一张血盆大口将他整个人吞没。 太乙池恢复了平静,血绿色的光芒一下子被黑暗的夜色笼罩。 是生,或死,又有谁知晓? 一句熟悉的声音撩动着他的心弦。 “狄大哥,还睡呢?快起来啦,苟前辈在等你起来练功?” 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脸庞骤然清晰起来,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温柔的声音甜进心里,嫣然一笑,灿若铃兰。 他浅浅笑着,心中的一块蜜糖正融化着,轻轻揉着惺忪的双眼, 眼皮刚一开阖,不见佳人倩影,却换成满脸褶子、枯槁干瘪的苟一勃,他坏坏一笑,一碗粘稠的米粥不由分说地朝狄印的脸泼了过来。 “狗老头,你干啥玩意呢?” 狄印愤怒地骂着,一拳凿了过去,苟一勃的得意脸孔消失不见。 “哎呦!疼死我了。” 他拳面感到一阵痛彻心扉,再次睁开眸子时,面前是一堵岩壁。 原来只是一场梦,但是最后的一次出拳,却是真实发生的。 他四周观察,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不是岩壁茅屋内,而是一个类似于岩洞的地方,右手边有一个向上蜿蜒的黑暗甬道,他捡起已经黯淡无光的「死灵屠龙斧」插于腰间。 狄印“嗞”了一声,那股如针扎的痛楚从手背传来。 他瞧了瞧红肿的手背,轻轻将手掌握成拳状,隐约可见的创口滋溜着淌出血来。 狄印正准备将手背创口含到嘴里止止血时,才发现自己满脸沾着粘稠汁液,犹如唾液,下意思觉得一阵恶心,极力用手背抹了一把脸,方意识到自己手背还流着血呢,想像一下伤口碰到这恶心的粘稠汁液,岂不是 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满脸写着嫌弃。等他再瞧瞧自己的手背时,他双目圆瞪,满脸愕然,定睛一瞧,那原本手背的小创口竟然自愈了!!! 连红肿都消退了! 难道是那恶心的粘稠汁液有清创祛瘀的神奇功效。 狄印用怀里那块蒙脸的黑布使劲将脸上那粘稠汁液尽数抹到布里去,抬头仰望岩壁顶上那黏附着一团又一团的跟鼻涕虫似得汁液,嘿然一笑,心中的小算盘又开始打起来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用前牙咬开那封口的软囊,朝着小小的瓶口使劲拧着那块黑布。 黑布上的粘稠汁液才被拧出一串如鼻涕虫长短,且看它滑入瓷瓶口内,之后任凭他如何使劲费力都拧不出方才的战果。 狄印唯有放弃,他瓶口朝上,纵身跃起,脚尖轻点岩壁,奋力贴近岩顶,连转几个回合,多多少少将岩顶的粘稠汁液装满整个瓷瓶。 他心满意足地将瓷瓶封口,跟宝贝似得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喜滋滋道:“嘿嘿,拿回去给曦儿研究一下,她准高兴。” 可是怎么出去呢,自己连身处何处都不知,又谈何出去,他的心情跟坐山车似得,滋溜降下,他用手指关节轻磕脑门,双手叉腰,开始观察周遭环境与事物。 这无非是个岩洞,十几块不起眼的小岩石东一个、西一个毫无规则的摆放在地上,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走到了那个向上蜿蜒的黑暗甬道口,这是唯一的出口,其他都是闭合着,他探出脑袋向上眺望,惊奇地发现那个狭窄细长的甬道很深很长且垂直向上,漆黑一片,几乎望不到头。 如果以轻功身法往上冲,怕太长太深,自己的体力无法支撑,况且那么狭窄,只能容纳一人的密闭空间里,长时间待着,怕自己窒息。 “算了再找别的出口吧。” 狄印尝试着摸了摸甬道道壁,希望发现什么机关密道。 令他觉得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道壁竟然会扑哧扑哧地蠕动,而且非常有节奏感。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开始将目光注视着一块大岩石,它半躺在自己的左手边,那块岩石原来一直在跳动着,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幻觉,他一只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抵在那块岩石上,感受着这跳动的韵律。 “天哪,它跳动的节奏,竟然跟自己的心脏频率相差不多,难道这是人的心脏吗? 狄印回想昏迷前的种种,直到一张血盆大口把自己吞进去后,他就被一坨长满毛刺的不明物来回翻卷着,后来他被毛刺蛰得不行,眼前一黑就昏过去了。 “我竟然在貔貅肚子里,真是蠢到家了,现在才想起来这茬呢。” 他指了指那一个有心脏跳动频率的大岩石,笃定道:“这就是貔貅的心脏吧!” 原来那个甬道是貔貅的喉管,而那岩顶的粘稠汁液便是貔貅体内的胃液。 传说中貔貅浑身都是宝,是只吃不拉的怪物,喜好吸食魔怪的精血作为自己身体的养分,长此以往下去,自己非成为这貔貅的养分不可。 貔貅的肚子里充盈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灵力,狄印待久了,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只是不知为何他腰间的「死灵屠龙斧」一直黯淡无光、疲软无力呢。 狄印原地打坐,默念「御魂要诀」,开始调息凝气、聚神守一,吐纳间吸收着这充沛的灵力挪为己用。 此刻,阖目养神的狄印全身罩着碧色光晕,周身毛孔尽数打开,每一根毛孔处点缀着蓝色光斑,游走的灵气悉数涌入毛孔内。 碧蓝之光在他额间晦明晦暗,俄而,碧蓝之光融为一体,他陡然睁眼,拨出腰间的「死灵屠龙斧」,将体内的混元罡气和鸿蒙元气一一注入其中,才使得「死灵屠龙斧」有了勃勃生机,三板斧开始覆盖着蓝色光澜。 随着他的一声大喝,那三板斧斧面划出一弯蓝色光弧。 “轰隆”一声,那中等岩石被击得四分五裂,从岩石内爆射着耀眼的金色光芒,纷飞而出的不是其他,是珠圆玉润的珍珠,漂浮半空沉不下去。 而就在那三板斧劈开岩石的一刹那间,周遭“岩洞”发生了猛烈的挤压与变形,甬道深处出现了亮光,但是很快的恢复正常。 看来这一斧子下去,把貔貅肚子搅得着实天翻地覆、疼痛难忍。 狄印忽然对悬浮的那些珍珠感兴趣,充盈着灵力的珍珠像夜空的繁星闪烁着这肚子里的夜空,别有一番趣味。 “嘶啦”一声,狄印扯下自己衣袂上一大块布,连手带牙,左右开工,将黑布扎成一块布袋,他欣然一笑,颇为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飞身、旋转、跳跃、以猴子捞月的动作,将悬浮的珍珠悉数收入囊中。 “拿回去给曦儿做成项链,她一定会非常欢喜的。” 狄印平稳着地,抖了抖满载而归的一袋珍珠,脑海里憧憬着萧戊曦白颈上挂着这美丽的珍珠猎猎舞动的倩影。 不得不说,方才盗汁液,此刻偷珍珠,狄印真是持家好手。 狄印早已发现方才那甬道深处亮了一下,之所以为何一亮呢,他细细揣测着原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长稼 可能是因为貔貅在疼痛喊叫,口腔打开,外面光便透了进来。 狄印灵机一动,自言自语道:“若是打得它疼到嘴巴合不上时,我不就可以乘机逃跑了吗?” 说干便干,他朝两个手掌左右吐了一口唾沫,然后紧了紧手中的三板斧,将体内混元罡气和鸿蒙元气迫入斧身。 只见狄印旋身回转,碧蓝之芒大盛的「死灵屠龙斧」浮空一斩。 斧光猎影,碧蓝光弧击中最大一块的岩石,就是所谓的貔貅之心。 “吼吼” 一声神兽的惨痛吼叫随着巨大的轰鸣声一同响起,碎石乱飞,两边岩壁骤然互相贴近,迅速将整个岩洞的生存空间压缩起来。 狄印连连在地上翻滚,躲避碎石袭击的同时也在寻找不受岩壁挤压的安全之地。 少顷,两边岩壁恢复如常,碎石不再乱飞,伏地抱头的狄印拍了拍头发上的石灰,慢慢站起来。 他只是随意用目光扫了扫四周,突然目光在一处停留住,神情略微呆滞了,张了张口,惊诧不已。 那块大岩石的方向不知何时躺着一人,满地的碎石却没有一块砸到他,他便静静地躺着,沉睡着。 原来,那块大岩石的心跳不是貔貅的,而是这个沉睡很久的男子心跳。 狄印缓缓走上前去,想看看这个男子是否还活着。 那男子看上去四十几岁,身着一袭夜行衣,上唇一溜胡须,肤色白净。 他面容祥和,双手交叉于胸,依稀能听见他沉重有秩的呼吸声,睡得那么香,似乎外界发生任何惊天动地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高前辈您是六空派的高长稼前辈吗?” 狄印从他的衣着打扮看得出不是太乙宫弟子,倒像是和自己一样,是外来人员,不由试探性地问道。 但是不管如何呼喊,这名男子依旧雷打不动的睡着。 “阿印,他怕是伤得很重,你一定要记得,看到高长稼之后,让他服下这粒药丸,准保他长命百岁、龙精虎猛。” 狄印忽然想起了苟一勃临走前的嘱咐,从怀里掏出那一粒紫色小药丸,毫不犹豫地上前,硬塞进他的嘴里,只是他牙关紧咬,无法生咽。 “水这里哪有水啊?” 狄印心念一闪,突然想起那一个装满神奇胃液的瓷瓶,毫不吝啬地从怀里拿了出来,随着那男子喉结一动,一口胃液将紫色药丸送进肚里。 他掂量了一下那已经去了四分之一胃液的瓷瓶,这才觉得有些心疼,轻叹一口气,将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怀里。 那中年男子眼皮蠕动了一下,狄印欣然叫了一声:“高前辈。” “你你是力钦师父让你来救我吗?” 高长稼迷迷糊糊地看着狄印,脑子飞速转动着,呐呐地问。 狄印摇了摇脑袋,说:“前辈,我是来救你的,不过我是力钦的” 谁知高长稼还不等狄印说完,激动地将狄印紧紧抱住,道:“哈哈,我知道,是你爹让我来救我的吧,师傅肯定还生我气。” 说着说着他松开狄印,双手搭在狄印肩头,仔细打量着,高兴地说:“不错嘛,好小子,都长这么大了,我走得时候,你这小子才四岁呢,追着我后面跑着,一直叫着:“长稼叔、长稼叔,背我背我。” 高长稼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动作,极力还原当年的情景,狄印心里莫名感觉一阵温暖,想想当时的小男孩扈力钦是那么的幸福,他忽然不忍心去打破这温馨的场面。 狄印开怀笑着,这亲切和蔼的中年男子,不由得,他和自己,心与心,拉近了。 高长稼忽然脸色骤变,满面哀愁,匍匐跪地,反复磕头,一阵咆哮大叫着:“师傅,不要逐长稼出师门,我高长稼生是六空的人,死是六空的鬼。” 狄印被高长稼这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不希望他的脑门被磕破了。 谁知道高长稼突然站了起来,一脸狰狞、目露凶光,他迅速伸手锁住毫无防备的狄印脖颈,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全都是你,郗天肃你这狗贼,害得我师父误会我,我要掐死你。” 当他从牙缝间逼出“死”的那个字眼时,狄印非常明显感觉得到他开始加大手劲掐住自己的脖颈,甚至于狄印整个身子都被他拎了起来。 满脸发紫,几乎要窒息的狄印没有想过在这紧要关头,用自己的蛮力阻止他,他用尽全力,从喉咙中逼出几近沙哑失声的话语:“长稼叔!我是力钦啊!” 当听到这沙哑的声音时,高长稼的心突然软了下来,他不再用力,慢慢松开脖颈。 狄印得到了片刻的喘息,他捂着被掐得紫红并留有五指印的脖颈,拼命地深呼吸着。 “咳咳’ 因为呼吸太急促,他呛到了,产生了剧烈的咳嗽。 高长稼一改暴戾凶狠的模样,慈爱温和的拍打着狄印后背,起初狄印有些后怕,下意思地后退,但是他知道高长稼是神智错乱,才导致如此亦疯亦癫的状态。 但是,他依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傻孩子,让你慢点喝水,那么心急干嘛?你看呛着吧,让你娘知道该有多心疼。” 高长稼看来真的把狄印认作是扈力钦了,所以才会表露出他难得的慈爱。 狄印开始有些羡慕扈力钦,尽管他现在派毁人亡,但是,当初他有这么多的长辈疼爱,前面一个井长田为了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而这个高长稼更是把他当做亲子对待。 面对扈力钦这大起大落的境遇,狄印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他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个疑惑: 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师傅郗天肃做的吗? 他毁了一个天之骄子的家与梦。 狄印缓缓摇头,微微笑着,道:“没事,长稼叔,您不要担心我,我咳一会就好。”说着他站起来,一蹦一跳,摊了摊手,道:“您看,我这不没事了吗?” 高长稼轻轻抚摸着狄印的脑袋,笑道:“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这么壮了,还跟小孩子似得。” 狄印双手抱胸,嘿然一笑,道:“嘿嘿,不管十年二十年,那我在您眼里不就永远都是孩子嘛!” 他说着眉锋一挑,甚是可爱。 “你爷爷还有你爹娘这些年可好?” 狄印面对他的问答,顿了顿,随口说了一句:“好的不得了,正等着您回去呢。” 高长稼满意地颔首,从怀里拿出一个四方盒子,打开后,可以见到盒内放着一粒粗大的金色丹丸,哀叹道:“哎,我当年为了偷这颗仙丹才被太乙宫的人擒住,他们把我关在那玄天炼丹炉里,可是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时,却被那该死的貔貅吃进肚子里,日月靠得便是它体内特有的灵气和胃液作为养分,这一呆便是十三年。” 狄印一脸愕然,道:“那我们真的出不去吗?” 高长稼愁然道:“我也想过很多法子,也没有出去过,但凡被貔貅吃进的人都是出不去,因为它只吃不拉。” 狄印捡起地上的「死灵屠龙斧」,四处张望地说:“看来这些岩石都是它吃进来的金银财宝,我看看还有些什么?” 他举起「死灵屠龙斧」便朝小块的岩石,横纵劈了两斧子,对于貔貅来说,这与之前相比,只是挠挠痒罢了。 小岩石碎了一地,被从中刨开的则是十来锭金元宝,狄印饶是爱钱之人,看着这金元宝,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他拿了两锭金元宝在手心里反复掂量着,然后用后槽牙咬了咬,这是行家在验货啊。 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悉数都装进怀里,一下子他原本强壮的身子,胸膛又宽了一寸。 高长稼在一旁看得真是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自己的侄儿何时如此爱财如命了,摇了摇脑袋,道:“可是我们都出不去,拿这些金子也没机会花啊!” 狄印站在甬道口,抬头仰望着,颇为自信地说着:“不会的,长稼叔,您要相信侄儿,侄儿一定会救您出去的。” 高长稼点了点头,对狄印深信不疑,道:“不,我们要一起出去。” 狄印虽是贪生怕死之徒,但是如果只有一次逃生机会,他一定会让给高长稼,不只是他是扈力钦的师叔,可能跟自己有缘吧,他平生最敬重的就是这样重情义的性情中人。 俄而,思忖片刻的狄印心中早已打好了算盘,他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高长稼,高长稼早已把性命托付于他。 高长稼将注意力移到了狄印手中的死灵屠龙斧,忖道:“你之所以被它吃到肚子里,可能是因为这斧子,这斧子看起来绝非凡器,貔貅一向只爱吃金银珠宝和神兵利器。而我却是无意中被它吃到肚子里。” 狄印听后,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沉睡多年的貔貅会苏醒,原来都是因为这死灵屠龙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器奴 看来死灵屠龙斧与貔貅天生相克,这反而有利于狄印等人的逃脱。 高长稼依照狄印的逃脱计划,从背后紧紧抱住狄印的虎腰,而狄印此刻站得正是貔貅喉管通道口,他将死灵屠龙斧摊开,凝神聚气,双手开始涌动着跃跃欲试的鸿蒙元气。 他用力一挥,死灵屠龙斧裹夹着鸿蒙元气的蓝光,瞬时演变成一条狭长的蓝色斧形光飙,以势如破竹之势,强烈撞击岩壁。 “吼吼” 随着一声惨叫,那岩壁裂开一条狭长的血痕,喷射而出的是蓝色浓稠血液,狄印用死灵屠龙斧挡格住那如注的血液。 谁知那死灵屠龙斧竟然将飘洒而来的血液一一吸入,大放的蓝色光芒,蠢蠢悸动的死灵屠龙斧在发出鸣叫。 狄印哪里顾得上三板斧的异动,默念「雷遁术」咒语,与高长稼二人化成一道闪电之光,瞬间不见踪影。 太乙池旁一条闪电着地,化成两个人影,正是狄印和高长稼。 暴怒之下的貔貅陷入疯狂,它两只麟脚不由分说地碾压过来。 对于渺小的人类来说,只能逃离,可是此刻的狄印只是重重地将高长稼推到一旁,自己一人一斧去迎接这庞然大物的碾压。 他大喝一声,拿起戾气大盛、猎猎而鸣的死灵屠龙斧,狠狠劈砍着貔貅的脚板子,脚板子血口大开,依然无情地将渺小的狄印碾压下去。 高长稼大喝道:“力钦!” “不,狄大哥!” 这一声失声裂肺的喊叫是来自萧戊曦,她手中的黑布盘旋而下,她的心也随着这块黑布一落千丈、跌入谷底。 一层蓝血从那脚板子与地面缝隙渗透出来。 很难想像那有一点痞帅粗俗的平凡青年是否是血肉模糊了! 萧戊曦无法想像那个画面,她情绪一激动,眼前忽然一黑,直接昏了过去,可能昏了过去,一切都可以归咎为一个噩梦,当重新醒来时,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高长稼也是精神失常的摇了摇脑袋,他更是不信他的侄儿就这么走了,他颓然坐在地上。 萧戊曦怀里的那个竹人忽然冒出一缕蓝烟,蓝烟化为人头竹身的怪异模样,他一边给萧戊曦运气,一边喝道:“臭小子,你吓坏你媳妇了。” 本就一块平整土地突然凸起,形成一条土缝,从土里钻出一名壮实青年,他手拿斧子,浑身上下染满蓝血,像是掉进蓝色墨池里洗了一把澡似得。 他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小竹人,插到自己腰间,将萧戊曦横抱而起,放到一旁,令其半躺着,捋了捋她额前微乱的发丝,附耳呢喃道:“小傻瓜,我是狄印,我是坏人,好人不偿命,坏人可是贻害千年。” 狄印站了起来,手持死灵屠龙斧径自走向貔貅所在方位。 紫竹妖飘了过来,正色道:“你想干嘛,杀过瘾了吗,你可不是它的对手,快带着曦儿走,我来拦着这貔” “不,我要灭了它!” 狄印忽然狰狞狂笑起来,一团浓浓的戾气笼罩着他的全身,从而形成如电的光矢,他双眸亮起两淬血绿之焰,说话间,透着沙哑与狠劲,与平时完全判若两人。 而他手中紧握的死灵屠龙斧与他周身颜色融为一体,他浑身上下都是罩着血绿色的光矢,死灵屠龙斧在他手中从未停止颤动与谪鸣,死灵之气不时从斧中飘出,附在狄印身上,有的在肩上,有的在头上,霎是恐怖。 紫竹妖大骇,道:“糟糕,他最终还是成了死灵屠龙斧的器奴了!”顿了顿,自责道:“都怪我,明知危险,还不阻止,我只是想让那个貔貅吃了你这斧子,让你远离荼毒,谁知会适得其反。” 可惜这满满的自责与关怀,狄印都听不到了,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和人性,成了嗜血的器奴。 一场死灵屠龙斧和貔貅的大战开始了。 貔貅赤红的兽眼倒影的是器奴狄印的身影,对于它来说此刻,狄印不是人,是一把可口的魔器,它只想快速将他碾碎,然后吃掉。 腾空而起,狄印竟与死灵屠龙斧合为一体,不分你我,死灵屠龙斧变大了好几倍,带着它身后的一群死灵,与貔貅正面相抗。 貔貅哪肯示弱,笨重地走了几步后,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幻化成一条白色巨龙。 但是这个巨龙有麟脚,当巨龙的龙角触碰到斧面,貔貅张开血盆大口,一团蓝色光团吐出,蓝色光团与碧色光刃撞击在一起。 两股势力浮空夹击着,像两颗陨石相撞,摩擦生成的炎火坠入下方的太乙池。 斧兽之战,戾气甚浓,以死灵屠龙斧碧蓝色之势分庭对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貔貅咆哮一声,巨龙之身凝聚成一个蓝色大光球,是张着大嘴的光球,不由分说将幻化为碧色光刃的死灵屠龙斧死死咬住。 “咯吱”一声,死灵屠龙斧不敌其势,贬为原形,一个身影坠落,手中依旧死死拽着一把小小的死灵屠龙斧。 那抹身影是狄印。 狄印觉得全身疼痛不已,像身子被拆开之后又强行拼接在一起,没有任何气力,只是摇摇欲坠着。 忽然眼前蓝光大盛,一团巨大的蓝色光球再次袭来,是貔貅,它以胜利之姿再次发起猛烈进攻,势要将狄印挫骨扬灰。 狄印真的累了,就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而原本张牙舞爪的死灵屠龙斧极度疲倦、黯淡无光。 他慢慢阖上眼睛,来吧,让这耀眼的光芒吞噬自己吧。 “臭小子,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一根紫竹飞来,凌空开了一朵美丽的竹花,将狄印紧紧包住,护住。 高长稼只知道在那一刻,在他的视野里,是那一朵突然绽放的竹花阻挡住了蓝色光球的猛烈攻势。 竹与火的对抗,本来便是以卵击石。 它,燃烧自己,照亮了他人。 失去保护伞的狄印,眼球里那一朵竹花被点燃,再到燃烧成焰时,始终撩起了一条迷人的弧线,那就是火焰之笑。 狄印隐隐约约看到的是那紫竹妖的音容笑貌。 他尝试过使劲伸手去抓,想把那朵竹花救回来,可是太渺茫了。 “噗通”一声,他落入寒冷的池水中。 但是他的心,此刻比水还寒了几分。 死灵屠龙斧,我是你的器奴,而他却是我心中的竹花。 ※※※ 清幽竹廊,竹声涛涛,满目尽是苍翠。 一抹孑然孤影,土红如锈,衬着婆娑竹影,渐渐重影交叠。 风,拉扯着他的衣袂,亦吹干着他的泪珠。 紫竹迎风摇摆,多么熟悉的模样,多么亲切的笑容。 “小兄弟!你可不可以帮老翁个忙?” 人头竹身的紫竹妖在他身后,面带笑容地说道。 土红如锈的青年蓦然转身,通红的眼眶窄了下来,笑容如花般绽放开来,他重重点着脑袋,道:“好啊!” 紫竹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漆黑的眸子骤然灿若星辰,兴致勃勃地说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恶犊子,要不咱们打个赌?怎样?” 那青年的笑容僵在嘴角边,曾几何时,这熟悉的话语如今却反复在脑海回荡着。 他久久没有答复这如梦幻泡影似得模样,生怕他走了,散了。 那紫竹妖皱了皱眉,仿佛有些不耐烦,刚要开口时,不知何时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壮实青年,一把三板斧插在腰间。 他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衣衫,勒了勒腰间束带,颇有耐心地说道:“好啊这年头老头老怪都爱打赌,那赌吧,老子可是千年难遇的赌神!”顿了顿,斜睨了紫竹妖一眼,诡异笑了笑,匪然道:“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就必须叫我声爷爷,还有每天帮爷爷我砍柴伐树。” 谁知道紫竹妖脸色大变,幻出一条竹鞭出来,冷不防地抽打在那青年肩膀上,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叫你讨价还价,让你练功是为你好知道吗?” 那青年挨了一鞭子后,龇牙咧嘴,一溜烟地在原地跑着,让紫竹妖的第二鞭落了空,他边跑边举起手,投降道:“别打了,别打了,我练还不成吗?不就变成你这副模样吗?成啊!” “臭小子,还敢贫嘴!” 紫竹妖非但没有停止竹鞭追打紫竹妖,还又幻出一条竹鞭来互相夹攻。 那个叫狄印的臭小子浓眉一挑,默念口诀,周身被旋风裹夹,一眨眼地工夫便飘到紫竹妖的眼皮底下。 只看着那臭小子揪了根白须,洋洋自得地在他面前晃悠。 “臭小子,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看老翁我不教训你。” 一场你追我赶的画面,温馨而煽情。 那抹土红如锈的青年,早已热泪盈眶,哭笑不得。 忽然,一阵风吹来,将这画面碎成一片片的,而此刻,那憨实青年的心也如同这画面一般,碎成一块又一块。 支离破碎下的痛彻心扉几乎把他悲愤的情绪推到最高的燃点。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咆哮着,吼叫着。 第一百二十七章 竹花 “臭老头,死老头,干你屁事啊,要死,让我这人渣去死,你死什么?” 那青年几近癫狂,一拳一脚猛打猛踢着那一排又排的修长直挺的紫竹,一根又一根的紫竹倒下,他还不不甘心,挑着粗壮地紫竹,一拳一拳砸着,点点滴滴地鲜血滴着洒着。 “你威风了,你让我活着,活着让我下辈子欠着你,你得逞了,你这个混蛋,你得逞了!” “你不是很厉害吗,都活了三百多岁的人,怎么说死就死,给我滚出来,别以为你躲在里面,我就找不到。” 两只双手早已血肉模糊,他还不甘心,使劲捶打着,鲜血飞溅到他脸上、他眼里,融着泪,流淌着。 一点都感受不到疼,因为他的心更痛。 “狄大哥,求你了,不要这样对待自己。” 两只纤细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紧紧环抱住,他才停止住自己疯狂的举动。 身后那个女孩子很明显能感觉地到他的无助与愤懑。 这个青年正是狄印。 他浑身在瑟瑟发抖,一动不动地他竟无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无助的颤抖着,任由他深爱的女孩搂着他,抱着他。 清风徐来,置身竹海,夏日凉爽,只是在这两个人心里却是从心底涌出了一阵寒意。 狄印木然坐在地上,身子靠着紫竹上,仿佛在靠着他心中的那朵“竹花”,萧戊曦蹲在他身旁,为他包扎双手的伤口,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包裹着。 萧戊曦早知道他随时都会受伤,所以随身带着药品,没有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他看着萧戊曦细心温柔的样子,心中一股暖流正慢慢化解那些寒冰,他忽然有些惭愧,其实他一直都不是一个人,却唯独把自己当做一个人,想想这些日子,他独自忧伤,她默默难过。 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晚上。 她轻轻拍打着被子,拍打掉她自己的困意,想安抚他入睡。 他不言也不语,侧着身子背对着她。 她知道他的忧伤,她另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一只手为他轻掖被角。 他将头深埋进被窝里,蜷缩着身子,死死捂着嘴,啜泣着。 她知道他没有入睡,一直坐在床头,直到天亮。 又不知是哪个晚上。 他独自地站在岩峰茅屋的河边,望着河面上投射着那皎洁的月光,望着水里那颓废的自己。 她默默地躲在树后面,注视着他的背影。 只要他不动,她亦不动。 狄印内心何尝不知,他不想让她因自己而难过,可是总是把忧伤带给他,他心中无比内疚。 萧戊曦在他手上用纱布系上一个蝴蝶结后,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螓首枕着他宽厚坚实的肩膀上。 两人就这样一偎一依,一双人,直到黄昏与日落。 不知是不是心中那朵“竹花”的尽情绽放,让狄印对曾经那个老者的话语耿耿于怀言犹在耳的忠告,让狄印对手中的这把死灵屠龙斧感到一丝畏惧,,心生了放下与掩埋的念头。 “曦儿,把死灵屠龙斧埋这吧,它虽有威力,但是我无法控制,我不想再做它的奴隶。” “嗯!” 一个坑,一把斧,一堆土,渐渐掩埋。 死灵屠龙斧在土里谪鸣和颤动,仿佛在哀求主人不要丢弃自己。 那血绿光芒照着两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可是两人却默契地选择阖眼,带着微笑,掀土而埋。 “这傻小子,要埋了死灵屠龙斧,苟老怪,你咋不阻止啊?” 红须老朽淡一添与白髯老怪苟一勃不知何时躲在暗处,观察两人的举动,淡一添略显焦急地说。 “随他吧,阿印如今的能力不足以驾驭它,拿着容易吸引他人眼球反而不好。”苟一勃正色道。 淡一添哀叹道:“阿印这小子着实重情义,一个小小的紫竹妖,他也会如此失魂落魄,看来未来的路,他很难走了!” 苟一勃不置可否道:“你怎么知道他只是紫竹妖,这个老家伙可是大有来头。” 淡一添一脸狐疑,问了一句:“是吗?”顿了顿,道:“对了,那高长稼脑子真的有问题,该让这颗棋子上路了吧。” 苟一勃捋了捋白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不急,饭要慢慢吃,棋要一步一步下。” 这个白胡子老头双目注视着这对男女,思绪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太乙池的洞口,一个身子矮小,佝偻瘦弱的蒙面人领头,身后跟着高长稼,只见他横抱着昏迷的萧戊曦。 一个身材略显高大的蒙面人他断后,他的肩膀上扛着浑身湿透、遍体鳞伤、仅剩半条命的狄印,只是他满脸沾着蓝色泥垢,看不清脸。 但是刚刚出了太乙池,便被邱季伯与谷灿等太乙宫众弟子团团包围,其中最为年长的正是一名身着深绿色道袍、年逾六十的老道士。 那道士原本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道:“淡老朽,都这么大年纪了,遮遮掩掩岂不是让小辈们笑话。” 蒙面的淡一添将脸上黑布一扯,哈哈大笑道:“哈哈,青柏老小子,几十年不见,没想到还能认得老朽,不简单不简单啊!”说罢,他朝青柏竖了一个大拇指。 青柏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别沾亲带故的,我太乙宫虽未参与六十年前的灭魔大战,但你我正魔始终不两立。”语气更重了一分,质问道:“说,来本派欲意何为?” 高长稼早已不耐烦,喝道:“别和这群牛鼻子废话,你们把力钦带走,我断后。”说着准备把萧戊曦抱给苟一勃, 苟一勃先是愣了一愣,才缓过神来,对高长稼说:“年轻人不能太冲动,你若是他对手岂能囚了这么些年吗?放心,有我们俩个老家伙在,保你和力钦没事。” 高长稼冷静想了想后,不再意气用事,点了点头,跟着他们后面。 青柏当下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六空余孽来救人,就算你淡一添归顺了六空派,我太乙宫今夜也要把你们一网成擒。” 太乙宫众弟子持剑,纷纷找到各自方位,开始布剑阵,一个太极状的剑阵即将拉开。 但是苟一勃与淡一添对望一眼,默契十足,已然明白要做些什么,淡一添将肩上的狄印朝苟一勃方向一抛,苟一勃稳稳地接住,高大壮实的青年竟然被一个矮小瘦弱的老者夹在腋下,这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苟一勃的另一只手扣住高长稼的肩头。 说时迟,那时快,苟一勃和高长稼化为一堆土深埋于地里,消失不见。 青柏瞪眼大喝:“土遁术!” 淡一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掌交叠再摊开,两团火焰浮于两掌掌心,双掌掌心交叉,一层火如排山倒海般,打向剑阵一道口子。 那几名倒霉的太乙宫弟子被火吞没,整个剑阵陷入了一片大乱后,淡一添早已消失不见。 而那火击中之处,走出几具焦尸,众人骇然,纷纷退后,但那焦尸走了几步后,俱化为粉末。 青柏怒吼道:“好一个霸道的火六藏魔掌,我青柏要你们血债血偿!” 声音回荡着,至今苟一勃还记得那青柏的怨吼,他摇了摇头,不知怎得开始心疼那个壮实青年了。 竹林深处,那两个怪老头不知何时离去,而那一对男女,开始在刻碑立墓。 萧戊曦拿出怀里的小竹人,满脸愕然,那原本是嘴角上扬的弧线般地笑容变成了下垂的哭丧脸,她递给狄印看。 狄印瞥了一眼后,很久才缓过神来,搓了搓双眼,再定睛仔细瞅了瞅那小竹人,不可思议地说:“这见鬼了吧,怎么这个会变成那个?” 他边说,两根手指按在自己嘴角上下挪动比划。 狄印脊背顿觉一凉,将竹人往竹林里一丢,定了定魂,道:“还是不要了,曦儿,我改天给你做一个新的。”说完他继续埋头刻字。 “这个给我带来那么多回忆,我才舍不得扔呢!” 萧戊曦哪里舍得,说罢,径自走过去,想捡起来。 狄印自然知道她会不舍,坏坏一笑,然后便认真地用匕首在竹面上刻字,刚刻完一个竹字时,想刻“仙”字,竟然出现提笔忘字的情况,连头也懒得抬,问道:“曦儿,我那个仙字写不来,你过来教我怎么写?” “臭小子,连字都写不来,还学人家刻碑,真冲老翁我眉头啊!” 这是何其熟悉的声音。 狄印愣住了,他缓缓抬头,映入眼眸的是一袭纯蓝道袍,这穿着道袍的人分明就是紫竹妖,他一头白发披肩,俨然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你,你是人是鬼!”狄印下意识地往后跑,才发现后面一根直挺的竹子,冷不防就撞上了。 他“哎呦”一声,挠挠头发,自言自语道:“还真疼,这不是梦。”说着他咽了咽唾沫,扭身,上下打量着那抹蓝影。 萧戊曦手拿竹人,当看到这一抹鬼影时,她却是没有吓到,反而喜笑颜开地说道:“竹前辈,您真的没有死啊,太好啦!”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椿 当萧戊曦说完话语,刚想用手去拉他衣袂时,却发现扑了个空。 “不要害怕,这是老翁的魂魄,那副皮囊为了救这臭小子已被毁掉,所以老翁当时在救这小子之时,便金蝉脱壳,将自己的魂魄寄居到这个小竹人身上。” 那抹蓝影指了指萧戊曦手中的那个小竹人,斥责道:“臭小子,你要扔了它,那老翁真的做鬼也不放过你。” 平时话多的狄印,此刻却是沉默寡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张了张嘴,目视着那抹蓝影魂魄,眼眶微微发红。 “竹仙前辈,你的真身是道士啊,那为何会寄魂于竹子身上呢?”萧戊曦将心中的疑惑道出来。 那抹蓝影魂魄淡淡一笑,道:“老翁我确实是一个活了三百零三岁的老道士,道号木春,俗名叫大椿。” 这话一出,狄印与萧戊曦皆是目瞪口呆,两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对视了一下,终究还是萧戊曦先开了口:“您是北冥宫的木春仙翁,那您可是天仙级别的人物,听家师说,天仙即为上士可以举形升虚,差一点点便可以悟天道、跳出三界五行,成为真身不灭的神仙啦。” 木春仙翁捋了捋白须,哂道:“神仙之级,谈何容易,一念之差,便会功败垂成、万劫不复,老翁我从小便无父无母,不知所姓,浑浑噩噩地活到三十岁的时候便拜入北冥宫一心修道。” 狄印有些迫不及待,心急道:“你这么大本事,还有谁能让你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竹妖呢?” 木春仙翁神情黯然,叙道:“在老翁五十岁时,便开始游四海、道化众生、以积善缘,无意中救了一个三岁婴孩。老翁将这孩子带回北冥宫,师傅见这孩子可怜、但是天赋异禀、是修仙奇才,便收为最末的徒弟,并取道号为木雩。” 萧戊曦似乎已经猜测到结局了,脱口而出道:“难道木雩仙人便是” 木春仙翁微微颔首,见萧戊曦愕然张口不再继续说下去,便缓缓说道:“他二十岁之时,老翁我已然六十有九了,跟这个小师弟关系甚笃。看着他长大成人。但是后来一件事情,导致了我这个最亲近的小师弟记恨我整整两百三十四年。” 狄印张开地嘴,未曾阖上过,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样,道:“天哪,这也太小气了吧。” “当时的我,心比铁石还硬,但是我真心不希望他误入歧途,他真的是我非常疼爱的小师弟,可是他还是走了歪路” 两百多年前,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一颗有三千多年树龄的苍天大树下有一男一女,蓝衣青年与黄衣少女双双跪地,朝着这棵大树虔诚地磕头。 “师尊曾对我说,这棵树有三千多岁了,树名叫大椿,不但见证了北冥宫的兴盛,而且也通晓灵性,所以你我情缘以此树为证。” 说着那个蓝衣青年单掌举起,发誓道:“我木雩愿放弃长生之路,与小梅白头偕老,若违此誓言,一辈子生不如死”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身着蓝色道袍、年约六十、须发飘逸、精神抖擞,眉目英挺的中年道士走来,他截口道:“小师弟,不可,人妖殊途,你岂能与一只小小竹精结为连理呢。更何况修仙路漫漫,不可一时糊涂,而功败垂成。” 木雩不置可否,他摇了摇头,一语成谶道:“长生不知情愁,若把情尝了,此生亦无憾。”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牵着爱人的手消失在木春的眼里。 徒留大椿与木春在雪中对诉忧愁。 岁月流转到十五年前。 太乙山,紫色竹海。 少年已老,未见白首两人,独留木雩一人寻长生。 “人言草木无情,哪料人更无情。大师兄,我最敬爱的师兄,你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变成平生自己最轻贱的草木吧。当年,你将小梅真身关在大椿树根内炼化之时,我就在想,总有这么一天,我会为小梅报仇,让你尝尝做草木又是什么滋味?” 满头白发的木雩,狰狞地大笑着:“哈哈,如今,你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北冥仙翁,而是太乙山下一只只能靠竹林生存的小小紫竹妖。” 木春的真元被锁在紫竹内,只能变成人头竹身,他心中没有责怪之意,只是觉得心寒,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师弟你这记恨我两百年又是何苦呢,该放下了,不要这么折磨自己。若是让我变成这副模样,你能开心的话,我愿做紫竹妖,了此残生,只是你切不可因一时执念而毁了北冥宫千秋基业。” 随着木雩渐行渐远的背影,木春又回到了现实之中,那段回忆早已濡湿了那抹蓝魂的眼眶。 狄印与萧戊曦听后更是唏嘘不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木春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才开口打破这个场面:“我本只能在这片紫竹林活动,但是因为那个小竹人,所以我才能与曦儿前往太乙池去救你,其实那副皮囊坏了也好,我的灵魂至少得到了自由。” 这话语中明显是在安慰愧疚的狄印,狄印焉能不知呢,他噙泪颔首道:“老妖怪,你现在自由了,但是你失去了肉身,该怎么办?不可能一辈子将真元寄存在这小竹人里,那太委屈你了。” 一滴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狄印马上转身,用结实的手掌将那“逃离眼眶”的泪珠全部给捏掉后,转身,马上装出一副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模样。 木春忽然释然一笑,沉吟片刻,似有忧愁染上眉间,他犹豫了许久,然后正色道:“我的肉身在北冥宫,狄小友,你能帮老翁一个忙吗?” 这一句话的语气曾经他也有说过,何其耳熟,狄印不言不语,重重点头。 “北冥有鱼,龙潭论剑!大椿之身,木雩之恨,夺之胜之归之解之。” ※※※ 中府,又称辽国西京大同府,乃辽之陪都,亦为军事重城,无论辽或宋,俱为京师西北门户,但在汉人眼中,惯以五代的旧称-中府。 繁华的街市,游走着穿着各式各色服饰的老百姓,有翻领胡服的党项妇女、有圆领宽袖长袍的吐蕃大汉,当然缺不了盘领左衽窄袖袍的契丹人和圆领右衽单衫的汉人,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但看临街有一家门庭若市的酒楼,它的临窗子有一素灰少年,正眺望窗外,神色凝然,似是一副心思重重的模样。 少顷,他的目光又移向自己手里那掌酒杯,他一饮而尽,问道:“游兄,那这么说,你们龙泉山庄这些日子也不太平吗?” 坐在他对面的也是一位年约十九岁的少年,这少年虽俊俏不及那素灰少年,但自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他背负一把长剑,缓缓应道:“龙泉山庄这段时月银器生意不太好,倒不至于不太平,不过这次的龙潭论剑,三大世家都会参加,我们慕容世家自然也不会缺席。”顿了顿,问道:“力钦,你会去吗?这次可是六空复派的一次大时机。” 那素灰少年自然是扈力钦,他眸子里闪烁着别样光彩,颔首道:“会,还要给北苍一次迎头痛击。” 而这位游姓少年凛然附和道:“我虽长于慕容世家,但我游家世代受六空扈氏大恩,若是力钦你有需要,游溪必当效犬马之力。” 扈力钦向他投向感激目光,起身抱拳一躬礼,一切尽在不言中,游溪爽然一笑,按着他肩头,示意他坐下,愁容乍起,蹙眉道:“只怕六空与龙泉很难再做亲戚” 还未说罢,扈力钦身子如弹簧一般猛得一下子站了起来,截口道:“什么?这可是我爷爷与他慕容家定下的姻亲,难道我六空派没落了,他慕容水丞就可以否认了吗?” 让扈力钦愤愤不平地不是失去一段姻缘,而是气愤他慕容世家狗仗人势、背信弃义,这不仅令他感到耻辱,甚至于让祖辈蒙羞。这可把扈力钦气得几乎双掌捏成拳,大失分寸。 “叮铛” 雅珠帘无风自动,这琐碎的声音让沉浸于对话中的二人毫无察觉,但隐隐约约一抹窈窕白影站在帘后,不一会儿,白影兀自消失不见。 游溪见扈力钦如此生气,他甚是诧异,而后,反而轻舒了一口气,好似一个心头大石放下,他否然道:“非也,虽然师傅对这桩婚事比以前少了一份热心,但从没有拒绝过,只是”顿了顿,好像后面的话令他难以开口。 扈力钦则被他吊足胃口,心急如焚,问道:“只是什么?” 游溪憋着一口气,把话快速地讲完:“只是师妹与小师弟暗生情愫,私定了终生。” “陆子明!” 扈力钦闻言后眉头紧锁,他默念着这个名字,乌黑深邃的眼眸缓缓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仿佛蓝天白里出现了遥远而清晰的回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佛塔 荷花池塘的小院里,假山上下爬着三个小孩子,有两个爬得高高的小男孩站在假山上洋洋得意。 其中一个面容俊俏的男孩以胜利者的昂扬之姿挥舞着双手,呐喊道:“爷爷,慕容叔叔,我第一,我第一。” 紧随其后的是年龄略大、个儿较高的男孩,他扶着腰喘着粗气,佩服道:“力钦少爷真厉害!” 而爬到中间便开始使小性子的小女孩放弃了攀爬,粉嫩嫩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双手叉着小腰肢,嘟着嘴,哼道:“哼!坏力钦哥哥,爬那么快,都不等洛水!” 假山旁边的石桌上围坐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个中年男子,用慈祥和蔼的目光投射向那个叫“力钦”的小男孩,捋了捋黑白相间的长须,笑着满脸褶子,道:“呵呵!你看这小力钦真是处处都争第一。” 那站在中年男子一旁的青年男人,顺着他的目光,亦投向激赏的眼神,附和道:“力钦是个好孩子,将来必成大气。”说着他瞧了瞧自己的小女儿洛水,莫名的笑意浮在嘴角,道: “扈世伯,龙泉山庄与六空派世代交好,家父又与伯父有金兰之谊,侄儿想为家父完成临终之托,还望世伯成全。”说着朝这个中年男子,也就是朝扈相农抱拳躬身。 扈相农似乎猜到了什么,连忙扶起慕容水丞,佯装疑惑道:“哦!世侄莫要客气,慕容兄若有遗愿,老夫自当会不留余力相助世侄。” 慕容水丞听后,正色道:“家父希望龙泉六空孙辈结成姻亲。水丞不才,膝下有二女,小女洛水与力钦年龄相仿又自小要好,不如便让洛水成人以后嫁于力钦,亲上加亲,世伯意下如何?” “咳咳哈哈,甚好,甚好。”扈相农听后甚是高兴,一激动引起一阵急咳后,回答道。 那个洋洋得意的小男孩不知年迈的祖父为何时笑时咳,但他乌黑发亮的小眼珠被躲在角落的瘦小男孩所吸引,那个小男孩个子矮小、骨瘦如柴、相貌普通,但他又大又圆的眼睛也望向了自己,那个男孩在这双大大眼晴里,隐约看到了一淬羡妒的火焰。 至今,扈力钦都难以忘怀那双眼睛,那个瘦小的男孩,便是口中所说的慕容水丞的小徒弟陆子明。 “事后,要随你去辽阳府龙泉山庄拜访一下慕容伯父。”扈力钦目不对视游溪,幽幽地说着,仿佛对着窗外那朵缥缈的彩诉说。 华严寺,定昏亥时。 无人的街道,两个少年推着两咕噜的推车缓缓驶来。 “哐啷”一声,两把长刀碰撞交叉在一起, 少年们被华严寺的两名辽兵拦住,其中一位身着土灰色担夫衣衫的少年,这身衣服略大,显得他更加身子单薄。 他后背背着一个破斗笠,衣衫上几个补丁显而易见,那少年轻轻扬起头,炯炯有神的眼眸透着睿智,他正是乔装成担夫的扈力钦。 身旁的自然是游溪,他没有什么乔装,依旧是白日里的锦衣服饰。 只见扈力钦迅速地用目光扫了扫周遭的环境,除了这前面两名守卫以外,身后有十几名穿着盔甲的士兵来回巡逻。 他心忖着:“大同府乃赵王萧酬斡统辖之地,华严寺里外三层皆乃萧酬斡的耳目,看来此事与耶律乙辛这厮脱不了干系,只是为何要因此开罪梵音宫呢?” “来者何人?”一个略有军阶的辽国军官大步流星走来,用契丹语冷冷地问。 有两名士兵得到那军官脸色指示,上前对两名少年进行搜身,还有那一车装满银浆粘稠物的推车来回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兵器或异物。 游溪双手作揖,用契丹语赔笑应答道:“小的是辽阳府龙泉山庄的,与华严寺住持有买卖关系,这不今天送了几车银浆,就剩下这一车没有送完了。” 他边比划着这一车的银浆,边道说:“本来快送完的,但前些时间,这臭小子拉肚子,害小的多等了些工夫。”说着他重重地拍了拍扈力钦的脑门。 疼得扈力钦只得干瞪眼,痛往肚子里咽,一脸唯唯诺诺地用流利的契丹语,带着十足的契丹口音,应着:“是是,都是小的错,小的肚子太不争气,净添麻烦,还望掌柜地见谅。” 这戏太足了,看得几个士兵深信不疑,倒是那军官一脸狐疑地盯着这俩少年,道:“是吗?你们误了时辰,关俺们啥事?” 那军官说着双手往外推,不耐道:“滚滚,都这个点了,赵王有令,华严寺门禁,任何人不得擅入,违者格杀勿论。”说着朝天作揖,一脸严肃地样子。 游溪饶是死缠烂打上了,扯着他的衣服,苦口婆心地说:“如果等明儿再送,这工钱又得多垫一天,小的也是靠这糊口,哪有私钱垫这亏空啊。”说着一脸赔笑,边说边朝那个军官塞了一小锭银子。 军官见到这银子,啥都抛诸脑后,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埕亮了起来,脖子伸得老长,左顾右盼,见左右都是自己人,这才放下心,偷偷把银子藏到怀里。 他轻咳一声,佯装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两位少年频频弯腰答谢后,推着那装满一桶桶银浆的推车进入了华严寺。 刚进去,躲到一处角落后,准备分工行动之时,从漆黑的夜空中忽然飞来一刀一剑,两位少年各自接住横空出现的兵器。 却发现不知何时,对面站着一位绝美女子,只见她白衣翩迁,宛如芙蓉出水的雪中莲在夜空中傲然独立着,她不是舒晴,又是何人呢? 此刻,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正瞥向扈力钦,扈力钦手握宿铁刀,正迎向她清冷无比的目光。 可是不知怎地,她马上将清冷的目光投向了漆黑的夜空中,一刹那,她那抹白影消失在那高耸入的华严塔方向。 扈力钦愣住了,只感觉她的目光除了清冷,便透着隐隐地鄙夷。 “你何时得罪了舒宫主了?”游溪洞悉了一切,不由发问道。 扈力钦一脸苦笑,摇了摇脑袋,权当回应。 饶是机智如诸葛的扈力钦亦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暗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女子眸夜深尖。” ※※※ 华严宝塔,在黑夜中本不高的宝塔显得塔势如涌,高耸直入天宫,俯瞰而下,木塔呈方形,宝塔为三层四檐纯木榫卯结构。 两抹亮光划过,穿破塔窗入内,定睛一看,只是一灰一白的身影。 宝塔之内,四面设有佛龛,供奉着诸天神佛,其中最为庄严的观音菩萨像立于正中,令人肃然起敬。 “阿弥陀佛!” 一记佛号响起,声音悦耳清脆,那土灰少年轻轻凝望身旁那拥有倾城容颜的白衣女子,只见她白皙的双掌合十,阖着美目,虔诚地念着佛号。 那长长的睫毛在轻轻颤抖着,那纤细的柔眉是水墨也画不出的脱俗淡雅,那玲珑的琼鼻下微微张合地朱唇,玉容淡拂,少年这一凝望便痴了。 不知为何,此刻,他觉得这清冷的白衣女子美极了。 她毫无症状地睁开美目,自然而然地发现那痴愣的目光,只是这痴愣的目光撤得很快,佯装成那淡定的眼神在四周环视着。 舒晴浅浅咬着唇瓣,低下螓首,那种莫名的尴尬让人无语言说,清冷的目光又重新燃起,不知不觉地又开始捕捉着那素灰少年的一举一动。 只见那素灰少年两只无处安放的手僵在了半空,不一会儿才负于背后,他脑子在高速运转着,似乎仍在不停搜索着一个突破这种尴尬气氛的话题。 聪慧的舒晴洞悉了这少年的小心思,她四周观察,发现了一尊菩萨像非常独特,轻蹙蛾眉,认真地瞻望着那尊雕像。 扈力钦见她如此,甚是不解,亦端详起这尊雕像起来,恍然一笑,道:“这尊雕像确实与以往的有所不同,因为我白日里听那几个工匠说起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舒晴并不好奇他为何会知道,而是更想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故事? 她继续注视着这与众不同的雕像,侧耳等待着。 扈力钦缓缓说道:“华严寺本为辽国皇家寺院,而耶律皇族十分崇信佛,当时为了修建寺院,不惜征调各地的能工巧匠。据说有一位女子因惦念长期为了修建华严寺而不能归家的工匠父亲,所以决定女扮男装,前来照顾老父亲。可惜的是后来,这名女子被狠心的管事毒打,她竟然纵身跳入那沸腾的铁水之中。可是神奇地是,她竟化为一朵彩,飘向天空。之后的工匠记住了她临走前的模样,便照着她生前的样子雕成了一尊菩萨像,所以这一尊塑像才会与众不同。 舒晴听后,神情越发凝重,她的目光骤然灰冷下来,眼神出现了迟滞,仿佛是什么样的情感悄然击碎她原本冰冷沉稳的心壳。 第一百三十章 陷阱 舒晴依稀还记得在玄天幻境的光影里出现的那个一男一女手牵着手被那深蓝色的归墟漩涡吞没的画面,何其相似啊,这纵身一跳是多么需要勇气啊! “她不该如此,抛下自己的父亲,太冲动了。” 冰冷的话语中流露出叱责与扼腕,在她眼里这种行为是多么的自私与不负责任。 扈力钦察觉出了这清冷女子的异样,心中莫名涌出一股酸楚,他咬着后槽牙,感同身受着她此刻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清冷与孤傲。 玄天幻境兀自冒了出来,浮于空中,它浑身流转着金色光波,将这一男一女俊俏与美丽的面孔照得越来越清晰,只是此刻的气氛又陷入了一种凝重与死寂。 “走吧。” 两个字简单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偌大空间里片刻的寂静。 这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走在那圆弧似得楼梯上,静静地只听到单纯的脚步声,也是一前一后,颇有节奏地响着。 从第三层走到第一层,仍然没有看到第三个人的踪影,只有庄严的佛像眯着眼,俯视着他们。 第一层的的塔门从外面紧锁着,四壁皆是供奉佛像的佛龛,没有其他了,更别说什么地牢。 “可能有暗,只是机关不知在何处?” 扈力钦附耳于墙听着墙外的异动后,用宿铁刀刀尖挑断那些因长期没有打扫而衍生的蜘蛛网,继而单手遮住口鼻,皱着剑眉,无头绪地翻转佛龛前的烛台,那一个个烛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被这随意翻转,弄得一层层灰尘弥漫开来。 “咯吱”一声,一块地砖突然弹起,那地砖下是一个地道口,漆黑一片。 扈力钦循声扭头,但摸清这是暗道地宫时,不甚欢喜,但这机关是自己触碰到了吗? 他不禁望向舒晴,舒晴纤手已经松开那个没有一点灰尘的烛台,放下那用白衣袖口掩着口鼻的动作,她紧紧握住那泛着幽幽紫辉的梵姝神剑,兀自走到地道口。 扈力钦目光落到那个一尘不染的烛台,方才恍然大悟,自己方才像瞎猫似得寻找机关时,她在默默地观察,最后做出了冷静的判断。 他欣然一笑,鼓着掌,道:“漂亮!如果我扈力钦是靠着祖荫当了一派之掌的话,那舒姑娘你便是靠你自己的实力,领袖群芳。” 舒晴闻声望向这个素灰少年,他笑着,言语中没有一丝的虚假与奉承,可是她自己却觉得无比的刺耳。 她不置可否,幽幽地说着:“曾经他跟我说过,眼睛是来观察每一个真相的细节,头脑是拿来对细节做出初步的假设。”深邃幽黑的瞳孔散发着机敏与沉着。 “我只是爱干净而已。” 这清冷美丽的绝尘女子,忽然笑了,仿佛凝聚千年光华的水中灵芝在深夜里悄然盛开。 随后,那抹白影带着那散发着紫色的光华轻轻跃进那个漆黑无比的地道口。 扈力钦被那抹灿烂的笑容深深迷醉,良久之后,他竟粲然而笑,亦箭步徐来,随着心追逐那抹天地之间最艳丽的颜色。 又是一方天地,纯铜打造的地宫,金碧辉煌,让人眼前一亮。 壁画上、浮雕上、塔柱上、藻井上、地板上,甚至于通往第一层那幽暗的地道扶梯上,都精心雕凿着佛像图案,有多少经典的佛家传说在那一面面、那一道道、那一桩桩印刻着,深受佛门熏陶下成长的舒晴自然知道那些都讲述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这些如“树下诞生”“天人献衣”“得遇沙门”“妙转法轮”等传说,从小都是亦真师太在她失眠时惟妙惟肖、生动形象地讲述给她听,无数遍,无数个夜晚,她惊讶的是,这些图案竟会如此栩栩如生。 那令人目不暇接的千佛地宫上供奉着四尊主佛与三四百尊小供养佛,地宫中央有一个透明而晶莹剔透的水晶舍利宝塔闪烁着金色祥光,一颗一颗的高僧舍利飘浮在里面,让人不禁肃然起敬。 舒晴缓缓将梵姝神剑收起,虔诚地向着四周诸佛与舍利躬礼,然后阖眼默念着佛号。 一堵壁墙兀自翻转开来,一位容貌姣好、穿着一袭清丽白色衣裙的少女,她的四肢扣着铁腕被死死地钉在墙体。 只见她嘴里塞着白布,十分激动地发出吱吱呜呜的叫声,美目望着舒晴,瞪着又大又圆。 “小蔓!” 舒晴从杜蔓的眼眸中看到了期盼与痛苦,看着她被这么死死地扣在墙上,心中无比难过,冲动地拔出剑鞘里的梵姝剑。 但冷静下来,又无可奈何,这千佛地宫里的佛像,每一尊她都不可以刀剑相视,这是不可冒犯的清规戒律。 她咬了咬唇瓣,此刻真恨不得抓住这个抓杜蔓又让自己来此处而死死抓住自己的软肋的恶人,以解心头愤恨。 扈力钦见舒晴将梵姝剑拔了又阖的动作和那一副心神大乱、手足无措的神态,自是明了她的无奈与愤懑。 “舒宫主,你且退后,恐有埋伏。” 舒晴望着他大义凛凛的背影,心中暗暗感激,清冷的眼眸竟缓缓柔和了起来,那无端悸动的芳心此刻正在拍打着心房,莫名的感到不安与诡异。 这素灰少年正大步流星地靠近被钉在墙上而失去自由的杜蔓,杜蔓原本惊慌失色的目光骤然浮现着欣喜与兴奋。 “哐啷” 只见他边徐徐走着,边手拿宿铁刀,内蕴上善灵力,他挥动着宿铁刀,四弧凌冽的红色刀光尽数切断杜蔓四肢的铁腕。 杜蔓脚尖刚着地,由于很久都缚着手脚有点轻微麻木,她失去了平衡,几乎要摔倒,扈力钦见状不妙,一步作三步,用自己坚实的臂弯撑起她柔弱的身子。 “杜姑娘没事吧!” 扈力钦轻声对靠在自己怀里快酥软成一团的杜蔓说话,他不禁一瞥不远处站立着的那个清冷的白衣女子。 只见她蛾眉皱了又皱,唇瓣咬了又咬,原本清冷的目光似乎闪烁着别样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将杜蔓身子的重心推靠到墙体上。 小鹿乱撞的杜蔓哪知他这微妙的动作,反而非常享受着他臂弯搂着她的举动,更别谈去理会舒晴略显古怪的神色。 扈力钦见杜蔓慢慢站稳,轻轻用手臂撘扶着杜蔓,陪着她慢慢挪步到舒晴方向。 灵敏警惕的扈力钦察觉天灵盖一阵发亮,抬首猝然一望,那冰冷而巨大的铁牢架从天花板轰然而下,扈力钦情急之下,重重将杜蔓推离自己的范围之内。 “轰隆”一声,饶是想在最后一刻逃之夭夭的扈力钦也迟了一步,被关在这铁牢笼子里,而杜蔓被狠狠地摔在地上,舒晴上前扶起自己的小师妹,目光却不离那个困在里面的素灰少年。 杜蔓没有任何心情与自己的师姐叙旧,扭头看向为救自己而受困的大英雄,心急如焚,揪着舒晴的衣袂,使劲拽了拽,似乎希望自己的师姐去搭救他。 舒晴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轻轻拍打杜蔓的手背后,刚要迈步前去,不知何时身后响起一阵得意之声:“哈哈,舒宫主,既然已经救了自己的师妹,又何必管这六空余孽的死活呢?” 三人纷纷扭头望向那个人,只见那人长得貌寝身瘦,一双桃花眼环视众人,还不等此人说话。 扈力钦重重拍打铁笼牢壁,发出“嗡嗡”地沉闷之声,他目眦尽裂,愠道:“郗天肃,你这狗贼” 郗天肃反而全然不理会扈力钦,对着舒晴讥笑道:“舒宫主,北苍和六空的恩恩怨怨已经三代了,你梵音宫自然不会理会吧。” 杜蔓还未等舒晴开口,嗔骂道:“你抓了我,威胁我师姐,我们梵音宫与北苍派势不两立。” 郗天肃否然道:“误会,纯属误会啊,其实是五玄子道长绑了你,想要将舒宫主请来,郗某也只是成人之美罢了。” 杜蔓不停跺脚,几欲发狂,道:“一派胡言,明明就是你抓了我,我就见到那色鬼一面,不,就你们两抓我,都是一群豺狼虎豹。” 舒晴饶是弄明白如何回事,她朝杜蔓摇了摇螓首,示意她冷静,缓缓道:“不管如何?你们两派之事,我梵音宫的确无权干预,只是你与那妖道狼狈为奸并绑架梵音宫弟子,此事舒晴定当让乾坤众派知晓。” 三两句平淡的语气,却有很强的威慑力,郗天肃深知此女修为深不可测,万不可兵戈相见,又胡诌出了一个理由,以免让梵音宫与北苍派气氛愈加糟糕。 “舒宫主息怒啊,其实是胞妹玉娆得了很严重的心病,家父甚是担忧,只能用玄天幻境可治愈,无意间从五玄子道长那得知此神器被舒宫主所得,故而在此等候舒宫主,但是得知舒宫主与六空余孽一同前来,想与扈力钦理一理这笔账,所以干脆在此等待你们的大驾。” 郗天肃一双眼睛来回盯着扈力钦与舒晴打转,似是想从二人身上看出什么端倪,他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解释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银浆 扈力钦一阵冷笑,道:“不要瞎编了,想杀我就直说,反正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你们北苍不共戴天,只是让舒宫主和杜姑娘先离开吧,有账我们可以慢慢算。” 舒晴深知扈力钦的目的,将激动过头的杜蔓紧紧拽着,杜蔓饶是不解,急道:“师姐,你要救扈少侠,千万不能为了自保而将扈少侠” “我自有分寸。” 舒晴一眼都不看杜蔓,打断她的话头,语气冰冷,毫无任何情感。 杜蔓自是愣在当场,她不解,她摇晃着螓首,望着舒晴的眼神带着失望与不甘,她不明白自己的师姐怎么会变得如此自私无情。 这一切自然被郗天肃看在眼里,郗天肃原本以为舒晴与扈力钦会有什么私情,舒晴会不顾一切地去救扈力钦,怕此事非常棘手,没有想到,这位清冷女子,是如此六根清净,甚至于冷血。 梵音宫的威望仅次于逍遥门,他得罪不起,而这位年轻的梵音宫宫主有如此冷静沉着的头脑与大局观,让他着实诧异,因为对于他而言,舒晴也只是个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而已。 郗天肃咧嘴一笑,颔首道:“好,舒宫主如此识大体、顾大局,郗某由衷佩服,只是郗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舒宫主能否” “玄天幻境,我已赠予扈掌门,想要的话,还是问他吧。” 舒晴早已猜出其心思,马上截住话头。 她突然摊开掌心,掌心上飘浮着一颗金色光丸,如金色花苞缓缓吐出萌芽,那把玄天幻境由小变大,渐渐从金色光华腾起。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随着舒晴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它幻成一道金色闪电,飙到了扈力钦那儿。 扈力钦稳稳地接住那把玄天幻境,饶是郗天肃满脸诧异,嘴合了又张,只听舒晴冷冷地说:“那告辞。” 杜蔓满脸不悦,正呕着气,本不想离开,被舒晴一颦一睨后,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得,依依不舍地望了扈力钦一眼后,屁颠屁颠地跟着舒晴离开。 扈力钦站起身子,晃了晃手中的玄天幻境,狡黠一笑,道:“你很想要这个吗?可以啊!你将我放了,我肯定送你,反正给我也没有用。”扈力钦坐在地上,用玄天幻境盯着下巴,一副嘚瑟的模样。 郗天肃甚是愤怒,但仍定了定那沸腾的怒气,摇了摇脑袋,咬牙切齿地说:“可以啊,你的命与这乾坤至宝比起来,确实一文不值。” 他单掌紧握,怒目而视:“你这辈子就跟丧家之犬一样,永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说罢,他朝地砖猛一跺脚,困住扈力钦的那个牢笼腾地兀自拔高入顶。 扈力钦逃出升天,不由舒了一口气,但看着郗天肃阴鸷般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的玄天幻境,贪婪而邪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鬼主意,让自己中招。 此刻,扈力钦俊俏的脸庞上不是一脸的警惕,反而是一脸轻松,嬉笑间倒有点像那痞帅青年狄印的模样。 “接着。” 他轻轻将玄天幻境朝空中一抛,却没有想趁机会脱逃,而是眼睁睁地看着郗天肃凌空跃起,伸手欲夺玄天幻境。 扈力钦嘴角竟露出一丝丝得意的微笑,他微阖星目,双指内蕴上善灵力,催动着玄天幻境在凌空旋转着,覆盖在玄天幻境的金色光波随着这一旋转金色光波变成了金色旋风,从那金色旋风的顶端渐渐浮出一把龙须钢叉。 “九天魔叉!” 郗天肃怔然大愕,明明在自己这的九天魔叉何时落入他们手中,在愕然之余,只见那把九天魔叉罩着一波金光,而那尖锐的叉头直接朝郗天肃刺了过来,九天魔叉的另一端则是露着诡异笑意的扈力钦。 一片死寂的华严寺,只有两抹清丽的白影。 “师姐,你怎么可以不救扈少侠呢,他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杜蔓越想越气,停下了步子站在那,气鼓鼓地说着。 不善言辞的舒晴蹙眉道:“梵姝神剑不可在佛像面前出鞘,这是梵音宫世代定下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况且此事亦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此事说来话长,到时候师姐会跟你好好解释的。” 说着刚要牵起杜蔓的手时,周遭不知何时涌来一波又一波辽兵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再多的辽兵对于舒晴来说,都不是问题,只是她不想杀生,她的剑只能斩妖魔,未曾染过一条人命,望着这些辽兵,她开始担忧扈力钦了。 从这一群辽兵中走来一人,那人身着盘领左衽契丹服饰,穿着黑褐白花华服,身材高大强壮,相貌雄伟英挺,两撮八字胡挂在上唇之上,他天灵盖髡顶、两边垂发于耳畔。 他朝舒晴二人作揖,道:“本王乃辽国赵王萧酬斡,久闻梵音宫舒宫主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杜蔓虽然生舒晴的气,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肯定是一致对外,她迈前一步,漠然道:“既然知道,何必螳臂当车呢,快速速鸣金收兵吧。” 萧酬斡毫不理会杜蔓,注视着冷傲的舒晴,温然道:“舒宫主深夜造访,何必匆匆离去,且让本王一尽地主之谊。” 一句用流利的契丹语从人群之外响起:“萧酬斡,汉人有一句话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杜蔓冷漠的目光刷上了一抹欣喜之色,她不禁脱口喊道:“扈少侠你没事啊!” 原来那人正是扈力钦,只见他手臂掐着郗天肃的脖子,而手中的宿铁刀横在郗天肃颈部,颈部早已沁出一条红线来了。 扈力钦挟持着郗天肃小心翼翼地走到舒晴与杜蔓身旁,舒晴瞥了瞥扈力钦,见他安然无恙,檀口缓缓舒出一口气。 “让你的人全部给我退出五丈远,否则郗天肃的脑袋就只能当球踢了。” 萧酬斡双拳捏出‘咯咯’的关节声,他双额登时爬起两条宛如青色壁虎的青筋,目光透着杀气,恨不得将扈力钦杀之而后快,但是无奈,他必须救自己的人,拳变掌朝后扬了一扬,众士兵见后,整齐一致地往后退,但是他们的身子和长毛兵器一致对着扈舒杜三人。 扈力钦依照承诺,用力一推,将郗天肃重重推向萧酬斡。 谁知郗天肃刚一挣脱危险,便扭身一拳凿了过来,拳风猎猎,拳影重重,正是狄印常用的「北影神拳」。 “力钦!” 从屋顶传来一声呐喊,站在屋顶的是手捧着一桶银浆的游溪,他将那一桶银浆朝扈力钦方向一抛。 而此刻的扈力钦用「流凝气步」身法躲过那一拳,这时郗天肃一点都不死心,双腕相击,拳臂猛张,瞬间双拳幻成百拳,这百拳透着八成劲力席卷而来, 扈力钦凌空一脚,准确无误的踢中那即将坠地的那桶银浆,“哐”地一声,桶裂浆飞, 弄得郗天肃满身满脸的银浆,身后的辽兵也无辜溅了一身。 郗天肃用衣袖抹了抹数把脸上的银浆后,等他的视野从银色到透亮之色时,早已没有了他们任何人的踪影。 而那银浆在脸上火烧火燎地,弄得他生疼。 一名长着小眼睛、头束灰巾的青年一脸狼狈地从人群中跑来,正是高沛风,只见他按着自己的手臂,手臂上沁出血来,看来受了剑伤。 他好心好意地说道:“师傅,那魔叉被梵音宫的舒晴夺走了,我刚被打昏了,师傅你要小心他们” 郗天肃满脸愠色,一拳朝他脸部凿了一拳,截口道:“小心个屁,你现在才来,怎么不去死呢?” 高沛风被那一拳打得匍匐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郗天肃望着一片漆黑的天际,恨恨地说:“扈力钦,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等着吧。” ※※※ 辽国,吉屿洞村,古朴祥和的女真部落村子。 略显荒凉的集市,没有摆摊做买卖的、没有叫卖声、只有稀稀疏疏的三两个女真汉子疾步路过。 一个废弃的水果摊上,那些快坏掉的一篓苹果堆里有一条长长且毛绒绒的小尾巴,在自由摇摆。 转瞬间,从苹果堆里抛出一条弧线,那是一个被咬得干干净净地苹果核,它就这么躺在了地上。 接着也是一眨眼的工夫,那条活力四射的尾巴又在那个一篓烂香蕉堆里任性摆动着,又是一条弧线从其中划出,抛在大马路上的正是一根软趴趴、烂成泥的香蕉皮。 “哎呦,挨千刀的,哪个不得好死的,乱丢东西。”一个中年男子运气不顺,踩到香蕉皮,滑了一跤,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男孩,他上前将这不幸摔倒的男子扶起,只见这男孩身后背着一把猎弓和箭壶,穿着麇皮直领武服,足登高筒黑靴,脖颈围着肩,两耳垂着银环,发型较为奇特,是留着三塔头发辫,黝黑的长脸上有一双炯炯的大眼睛。 “就是那畜生,长得猫又像虎崽的怪物。”男孩说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干尸 只见男孩古铜色的手指朝前方一指,饶是一只浑身长满金色毛发,形如狮子的小猞猁动如脱兔似得急于从犯罪现场逃脱。 谁知那个小男孩拿出背后的弓,娴熟地搭上箭,将箭矢对着它,弓满放弦,“咻”地一声,竟是擦身而过,消掉了几根猞猁身上的金发。 小猞猁不再逃跑,马上调转方向,张牙舞爪的模样,向着小男孩扑来。 而原本中年男子胆小怕事,早就一溜烟地躲到某个角落里去了。 小男孩小小年纪,却是一身虎胆,毫不避让,又是趁着这分秒必争的时刻,利索地扣箭上弦朝着小猞猁迎面射去。 这只小猞猁早已张开长满锋利獠牙的嘴,两只幽蓝色诡异的眸子倒映着小男孩张弓射箭的潇洒姿态。 “啪”地一声,一条修长的尾巴竟是泛着绿光,伸过头顶,一个甩尾的动作,竟是将那把冲劲十足的箭矢折成两半。 小猞猁“嗷嗷”直叫,像是一只得意的野兽,张开嘴巴对着自己的猎物进行耀武扬威。 勇敢的小男孩倒是没有逃脱,拿起自己手上的弓进行挡格。 “梵儿!不许胡闹。” 小猞猁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呼唤,原本凶猛戾气的猫眼渐变柔和,它竟然从小男孩的头顶跃过。 只见它爬上一名美丽女子香肩上,一只猫眼尽透着宠溺之色,拉着冗长的耳朵在欢快地摇摆着。 那美丽的女子,一对眸子流转着尽是对爱宠的脉脉柔情,一袭酒红色的抹胸长裙,裙带无风摆动,妩媚动人,貌美倾城,美艳无人可及。 与之并立的是一位相貌清俊的青衿少年,他儒雅俊朗、鬓若刀裁、面如冠玉,与身旁倾城女子站在一起,真映衬了那个叫郎才女貌的词语。 “小弟弟,你没事吧?”青衿少年面露担忧之色,上前关切地问询。 男孩朝着青衿少年微笑摇头,用一句简单的汉语说了一声:“谢谢,哥哥。” “阿骨打,我们走吧。” 一群背着弓弩、手拿大刀长剑的穿着女真服饰的大汉走来,带头说话的是一个约十四岁、但身材高大壮实的少年。 那少年三塔头辫发披肩、腰间配着一把大刀,他朝着这个叫“阿骨打”的小男孩喊着。 阿骨打应了一声“哦”之后,朝着青衿少年灿烂一笑后,手握木弓往人群里跑。 那高大的女真少年将阿骨打抱上马背后,自己脚踩马鞍上背,他疑惑地问道:“那两个汉人欺负你了吗?” 阿骨打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他们是好人。” 少年听后,扭头瞅了一眼青衿少年后,调转马头,扯了扯缰绳,一群人有序地离开这个有些萧条的村落。 青衿少年望着这群人的身影许久才回过身,这时那个一直躲在角落窥探的中年男人灰溜溜地走来,由于摔了一跤,他一个手托着屁股,歪歪斜斜地走,动作特别滑稽。 “大爷,您慢点。” 青衿少年突然叫住了他,他停下了步子,心生忌惮,双脚不禁颤抖着,饶是把他当做坏人。 一锭银子塞在他手心里,那青衿少年温和的眼神带着浓浓笑意,他歉然道:“这点钱是给您瞧大夫的,实在不好意思,那小家伙太调皮了,我替它向您道歉。” 中年男子怔然望了望他,说着一通让人听不懂的话语,可能他不懂汉语,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少年是好人,所以本来非常惧怕到现在神色温然中透着感动。 那倾城女子突然也说了一句让青衿少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语,青衿少年不由问道:“萧师姐,你怎么会说女真部落的话。” 萧音音莞尔一笑,道:“别忘了我可是姓萧的哦,我自小随着父亲走南闯北,有什么语言能不懂的,其实女真的语言和契丹话相差无几。” 她顿了顿,嗔道:“贯亭!你看你又叫我师姐咯!” 葛贯亭挠了挠后脑勺,傻傻地笑着说:“嘿嘿!这个你确实是师姐,我还是不习惯叫你名字。”说着,望着她若媚若妩的眼眸,两腮不禁泛起潮红来。 萧音音望着葛贯亭这又呆萌又害羞的可爱模样,嫣然一笑,宛如夺目艳丽的芍药在花中盈盈笑着。 葛贯亭望着这萧条破败的村落,疑惑地问着中年男人:“这村子是怎么了,怎么大白天的都街集凋敝,一路上的人怎么人心惶惶、行色匆匆的?” 萧音音将葛贯亭的话语用女真话重复地说了一遍,中年男人这才听明白,并声情并茂地讲道:“这个村子大部分都是猎户,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很多男丁只要一出去打猎,就再也没回来,听我们族长说可能是这些年打死了太多狍子,鹿神发怒了,所以,很多人走的走,躲得躲。” 葛贯亭疑惑地念了一句:“狍子?鹿神?” “一派胡言,若是鹿神的话,那怎么连女子都遭了殃?”葛贯亭耳畔响起一声冷冷的质问声,他转身一看,是一位身材颀长、乌发束冠、一身雪白绸缎,腰缠白玉带的二十四五岁青年,举手投足间尽显贵公子的气质。 葛贯亭朝那锦衣白雪袍青年作揖道:“小生葛贯亭,大宋东平府人士,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雪袍青年躬身还礼,道:“辽国辽阳府龙泉山庄慕容流水,虽是胡人,但从小喜欢汉人文化,所以常着汉装。” 慕容流水无意间瞄了瞄萧音音,甚是被其绝世美貌给吸引了,不禁心中暗叹:“世间竟有如此绝世佳人!” 萧音音察觉了他的异样,巧然一笑,行了一个女子礼,道:“萧音音,剑尊门” 慕容流水还未等她说罢,怔然截口道:“一剑倾城萧音音!萧姑娘,久闻芳名,今日一见,果不出其然,美哉,美哉。” 葛贯亭自是知道萧音音美名远播,倾慕之人更是门庭若市,他也不好打搅这位贵公子,便四处张望,才发现那个中年男子早已无影无踪。 萧音音将心中疑窦问出:“慕容公子,难道何处还有女子遭受了鹿祸?” 慕容流水微微颔首,道:“不错,八乡村的女子有一大半都失踪了,在窟窿山附近找到的尸体都是干尸。” “干尸!” 葛贯亭在脑海想象那个干尸的画面,骇然道。 窟窿山,怪伟披离、崖壁峭峻,青峦翠蔽、岩石瑰诡,还有那如绿色地毯铺成的连绵南果梨树。 极目远望,满山开着雪白的梨花,俨然一片雪海,点缀着这茂林青山与蓝天白之间,朵朵梨花洁白似琼玉,青衿、酒红衣裙、雪袍,置身其中,相互映衬,别有一番意境。 深入梨海,时时有香气袭来,梨香还是花香。抬头一望,硕大的梨子挂满枝头,黄中泛红、斑驳黑点,满树尽是陆离。 斜阳西落,梨树西下,青衿少年,愁容难舒。 眼前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大雪梨子,原来是萧音音递过来的梨子,她关切地问:“你还担心仙儿吗?” 葛贯亭接过梨子,蹙眉道:“不知仙儿被那位毒鹰邪王带到何处?身上的毒还好吗?”他痴痴地说着,仿佛在对自己说话似的。 萧音音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酸楚,安慰道:“贯亭,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肯定会没事的,你不要太过担心,我们不追到这来了吗?看来他怕是也要参加龙潭论剑。” 葛贯亭深深呼了一口气,颔首:“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在自己的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啊!”一声惊呼,从密林深处传来,葛贯亭与萧音音神经骤然绷紧,而坐在一旁吃着梨子的慕容流水站了起来,与二人聚拢在一起。 当三人正准备走过去时,一个小男孩从里面仓皇跑出,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叫阿骨打的孩子,他膝盖似是被磕破了,正淌着血。他瞪得圆圆的眸子透着惊恐,神色慌张失措,浑身冷汗淋漓,当看到葛贯亭时,他惊慌害怕的表情才有了稍微的缓和。 他对于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哥哥,有着莫名的好感,等他要扑向葛贯亭怀里时,却被地上的突兀石头给绊倒,脑袋被磕出血来,但是他仿佛安然无恙似得站了起来,仍非常执着地靠近葛贯亭。 葛贯亭上前扶住这个身心受到莫名创伤的孩子,呐呐地问:“你没事吧!” 阿骨头一头忽然钻进葛贯亭怀里,小手指着刚自己跑出的方向,用蹩脚的汉语说着:“哥哥,那有鬼” 葛贯亭心中一暖,任由这孩子抱着自己,想到十岁的自己,也是这么抱着麟仙前辈,那个记忆此刻非常清晰,仿佛像刚刚发生似得。 “麟仙前辈,我看到了一只大妖怪,它的手抓着一个小女孩,我不想看到它残害无辜,我就用你的那把剑砍了它的手。” 一股脓血沾着那小男孩满脸都是,麟仙对他笑了笑,竖起大拇指,道:“好孩子,都懂得英雄救美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鹿祸 当年那个孩子眼眸里倒影着一个青年的俊俏脸庞,此刻这个男孩的眼眸里印刻着是一个青衿少年的模样。 莫非,这就是缘分吗? “铮”地一声,青凝仙剑倏然出鞘,罩起淡淡青光,跟着它美丽的主人走进那片林子里去,枝桠被随后的青衿少年一脚踩碎。 沿着走了十来丈路,发现了一把弓,阿骨打从葛贯亭背后跳下,捡起自己的弓,说道:“我刚去尿尿,发现了一只狍子,就拿起自己的弓想猎杀它,可是走到这边时,发现了一堆尸体,好可怕。” 气氛顿时凝重了,顺着阿骨打指引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个矮坡,矮坡下一具具被榨干似得尸体,就是一层皮粘着骨架,躺在那土堆里,堆成山的尸体,但是竟没有血?没有尸臭? 这是为什么?萧音音不由问着自己。 葛贯亭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尸体的画面,对于他来说这是多么残忍恐怖的事情,他惊讶之余,悲悯之心油然而生,看着这么多鲜活的生命变成了冰冷的干尸,他恨不得抓住这个恶魔,为这些生灵报仇。 他的眼眶发红,充塞着血丝,他咬着牙,愠道:“到底是什么,这么灭绝人性!” “阿骨打!” 不远处的呼喊声打断了这片刻的死寂与凝重的氛围,大家顺着目光望向那个呼喊方向,走来一群昨日在吉屿洞村街上的女真大汉们,发出喊声的正是阿骨打的哥哥。 他看到阿骨打被葛贯亭扶着,知道他不是恶人,但是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那一堆干尸时,他目光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顺着斜坡走到阿骨打面前,朝葛贯亭鞠躬,谢道:“谢谢恩公又一次搭救了我小弟,恩公如何称呼,在下乌雅束!” 葛贯亭良久才缓过神来,缓缓作揖道:“葛贯亭,没有搭救,只是缘分。”葛贯亭话语朴实中带着趣味性,令乌雅束不由一愣,与阿骨打面面相觑。 夜深人静的林子里,篝火摇曳着,熟睡的人渐渐进入梦香,未睡的人在想念着什么? 葛贯亭靠着树旁,望着篝火的焰影,无法入睡,脑海里不时闪过前几个时辰亲眼看到的那一堆干尸的可怖画面,就更加无法入眠了。 阿骨打坐到葛贯亭旁边,用蹩脚的汉语说:“葛大哥,能教我汉文吗?我非常喜欢你们那的文化。” 葛贯亭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烦恼与心悸都暂时抛诸脑后,他颔首道:“好啊,有机会我可以教你。” 阿骨打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抽了出来,用匕首对着树面,道:“我写不来汉字里我的名字,葛大哥能教我吗?” 葛贯亭手握着阿骨打的小手,教他一笔一划地写着“阿骨打”三个字,然后让阿骨打自己尝试着写,他尝试了三四次后,竟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开始毛躁地在树面上乱砍乱划。 任性的小孩是可爱的、是执着的,他赌着气说:“我的名字太长了,我想取一个汉名,就一个字就可以了,葛大哥能把我取一个吗?” 阿骨打凝视着葛贯亭的目光是充满着无限渴望的,就如那篝火的火焰炽热燃烧着。 他为之动容,颔首答应道:“可以,可是汉语的文字有很多意思,你喜欢什么呢?” 阿骨打一听这个问题,大大的眼珠机灵地转了转,似乎在思考,而后,他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天空,露出孩童天真的微笑,一字一顿地说:“天空,我想当自由翱翔的雄鹰。” 一句简单的话,听着是用蹩脚的汉语说着,但是每一个停顿,每一个字眼,在他心里都荡漾着无数次涟漪,那宛如一片汪洋大海的眼眸深深地盯着葛贯亭,天真期盼着。 “旻!天空的意思。” 他在树面上刻出一个“旻”字,字体刚劲飘逸、浑厚有力。 阿骨打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名字后,欢快地站起来,毫无顾忌地、开心地呐喊着:“那我以后叫阿旻,完颜旻啦!” 孩子爽朗的笑声把一些熟睡的人给吵醒了,有一个女真大汉一句听不懂的女真话立刻脱口而出,像是在说:臭小子,都不睡觉。” 那个女真大汉揉着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提着裤腰带,壮实的身子蹒跚地走着,本准备往林子里解手时,但是还没有走几步路,一只狍子从黑暗中冲了出来,两只狍角竟是硬生生地穿透了他宽厚的胸膛。 两个血窟窿坦露着,一串殷红的血顺着流出去,但不知怎地竟魔怔般地吸了回去,接着汇聚成一团的精血一眨眼被它尽数吸到了角眼之内。 女真大汉的尸首除了胸膛镂空以外,在精血被吸光的那一刹那变成一只干尸,朝着人群“咔擦咔擦”地走来。 青凝在夜空中绽放异彩,一道青色光刃飞出,将迎面而来的干尸截成两半,上半身倒地动弹不得了,下半身的脚骨头竟是向外踢了踢后才颓然散成一片。 大家都从睡梦中惊醒,都围成团,拿着武器和家伙朝着那个狍子攻击,拉弓射箭的射箭,扔石子的扔石子,只是这没有任何用处。 那个长得巨大的狍子,慢慢踏蹄而来,浑身上下只有红赭色的毛,除了屁股上有一块方形大小、长着毛绒绒的雪白色的毛发,像老者白花花的胡子,它的眼睛是幽蓝色的,像是可以摄魂,只要一瞥,就会产生幻觉,甚至失去了神智。 “鹿妖,来得正好,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葛贯亭厉喝一声,双手手指冲射出两道黄蓝剑气,两道剑气随着他指间相合,凝成一把巨剑,他扬手一挥,巨剑大开大阖地朝着狍子方向斩落。 狍子灵活地避过,那巨剑扑了一个空,余势顺延着身后几棵大树轰然倒地,狍子竟然没有想过逃跑,竟然朝着葛贯亭方向有恃无恐地冲来,而葛贯亭更是一颗虎胆提了上来,二话不说地夺过萧音音手中的青凝,冲上前去。 萧音音更是一愣,一直以防守避让为主的葛贯亭,第一次这么勇猛,像是鲜血沸腾的战士,拿着手中的仙剑,冲向敌人。 葛贯亭体内两颗乾坤石已经许久没有了动静,今天第一次发生了感应,被这个乾坤少年体内激起千层浪,在他体内沸腾、在他穴脉燃烧着。 他浑身上下爆射着黄蓝之光,将他笼罩着,迎着风,他大喝道:“坤生类行剑诀!” 葛胤如影,青凝随行,青蓝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坤字卦的图形,无数道剑光激射而出,如黑夜里的一道彩虹。 一道道剑影复叠成百成千,像彩虹的余光从旁分叉而出,那个青衿少年,又将体内的乾坤灵力,尽数注入其中。 一声“咔擦”,狍子头上的一根角竟硬生生地被葛贯亭用青凝仙剑削断了。 狍子见状不妙,趁着葛胤换招运气那一刹那,化成一片白光如流星掉进了那繁星点点的星空之内。 慕容流水从地上捡起那一根断截的鹿角,鹿角内冒着缕缕轻烟,在天空中幻化出一个个人形魂魄,幽怨哀嚎,似是在跟天与地诉说着这个村落的鹿祸之灾。 ※※※ 辽阳府,龙泉山庄。 荷花小院里的水池一片萧索,虽未到池干花枯的地步,但池水稀少,花茎微微泛黄的荷花花径一大半都露了出来。有的不够健壮,直接连同叶片萎缩一团成黄色状,有的仍顽强地像长颈鹿,驮着花苞,随风摇曳。 素灰少年缓缓踱步而来,望着那一池的旱荷衰败之象,内心莫名感觉空空荡荡的,顿感物是人非。 脑海里浮现的是十年前这个荷塘的模样,那是荷花池水绿幽幽的生机勃勃景象,一把把荷叶像撑开的绿伞,在碧波之上亭亭玉立,宛如挂着晶莹剔透水珠的翠玉盘。 一朵朵荷花像小女孩粉扑扑的小脸蛋,有的露出嫩黄的莲蓬,有的缀着金黄色的花蕊,还有的歪斜着脑袋儿,正害羞的看自己。 而此刻没有对自己害羞的荷花,只有一根根好像金银花花梗似得荷茎。 他脑海里充斥着记忆与幻觉,在那一片茂盛的荷塘旁,有一个圆形的石桌子,正坐着一位中年男子,他高兴地品着茶水,悠哉悠哉地捋着黑白相间的长须。 突然跑过来一个孩子,那孩子满头大汗、但长得面容清秀、扬起剑眉,对中年男子说:“爷爷,你说我厉害吧,游溪、流水、洛水他们都找不着我。” 中年男子注视着小男孩的神情温润如玉,慈祥和蔼的眼神几乎快将他含化了,一个粗糙的大拇指朝着他竖起来,小男孩的目光一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将一片星空都塞进了眼里。 此刻,这双闪亮的眼睛蜕变成了坚毅沉稳的眼神,素灰少年只是轻轻眨了眨泛酸的眼皮,石桌上的老与少消失了,石桌还是石桌,却已物是人非。 他被记忆牵引着,走到石桌子旁,坐在那个中年男子曾经坐过的石凳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境迁 “哗啦哗啦”地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握着茶杯,仿佛感受到当年中年男子手心的余温,他浅浅一茗,脑海里竟是中年男子的音容笑貌,直到那一把九天魔叉,将这模糊而熟悉的身影击得粉碎的那一刻,一滴泪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脸颊,润着他的唇,流进他的心房。 正当他沉浸在那个破碎而感伤的回忆中时,耳畔响起了稚嫩的呼唤:“扈力钦!” 扈力钦蓦然回首望向假山方向,只见三个孩子匆匆地跑来,将他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高个的孩子略大几岁,问道:“你躲哪了,我们三个都快把整个院子都翻个遍,还是没找着?” 在回忆里,这个小男孩机灵的两只大眼珠正在机灵地打转,他双手抱着胸,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道:“告诉你就不好玩了,流水你自个猜去!” 那个叫流水的小少年望着正走过来的小女孩,一个激灵来了,不解思索地说:“不会躲进我妹妹的裙子里了吧。”说罢,流水指着他,一个笑点被自己戳到,不禁捧腹“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女孩好像听到了似得,慢慢低下头,白净的瓜子脸染上了两片绯红,像极了荷塘里羞涩的荷花苞。 思绪穿越了无数道门后,还是要回到现实中。 扈力钦隐约察觉到一双温柔含水的眼眸正默默地凝视着自己,他回首一望,一位身披如轻烟地蓝色薄纱,衣着淡蓝色裹胸长裙,用雕刻雕花水晶叉盘着朝近香髻,这娉婷佳人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家闺秀,真乃明眸生晕、美玉莹光。 “你是秋水吗?” 娉婷佳人颔首巧笑,道:“力钦,七年不见,你可好呢?”顿了顿,又道:“可想我们呢。”说着最后一句话,听起来似乎她的气息混乱起来,但还是吞吞吐吐将它说完。 慕容秋水玉颜上不知何时抹上了两瓣红晕,眼前这女子此刻在扈力钦眼里又是当年那个莫名羞涩的小女孩,只是岁月流转,小姑娘变成了娉婷女子。 “想啊,我扈力钦儿时的玩伴也不多,不过,七年不见,秋水你更美丽动人了。” 扈力钦不假思索地说着,但是话一出,左右细想,尽管是儿时玩伴也隔了七年未见,方觉得懊悔自己话说太快,没有斟酌话语是否太过轻浮。 慕容秋水被后面一句话说得脸颊更加发烫,她轻轻用手背拭着滚烫的两颊,试图为它降一降温,但心里喜滋滋地像吃了一块蜜糖,她莞尔一笑,美艳动人。 “六空若是需要帮忙,我会让我爹” 慕容秋水呐呐地说出这话,看似暧昧不清的话语,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对于扈力钦而言,他是需要这股力量的协助,但是他的自尊心是拒绝的。 他本温润欣喜的神色突然被一团乌笼罩着,低着头,冷冷地截口道:“不用了,慕容伯父他以前是看在我爷爷的面上才与我扈家交好,现在的我,也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我,所以他也未必要卖个人情给我。” 扈力钦用非常快速的语气将这段话流利地说出口,但是语气基调变化明显,透着不屑与鄙夷。 慕容秋水先是愕然,但而后细想自己方才之话确实不妥当,她从扈力钦话语中听到了倔强与骨气。 她开始有些心疼这个素灰少年了,嘴角一抿,道:“力钦,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们两家还有婚约,如今你扈家如此,我爹虽对此事决口不提,但断然不会背信失诺的,只是洛水她”她话突然哽住了,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神色闪烁、欲说还休的表情被扈力钦看在眼中,扈力钦眉头轻蹙,恻然道:“陆子明!”这话一出,慕容秋水怔了一怔,缓缓回神,螓首示意。 “力钦哥,你来啦!” 一声熟悉的少女清脆的呼声,循声扭头望去只见有一男一女手牵着手正朝着他走来,那少女年芳十六岁、美艳不及慕容秋水,身着淡黄石榴裙,青丝散在肩头,眉宇间一颦一笑尽显俏皮可爱。 而身旁站着棕袍少年,面容稚气未脱、大约十六岁左右,身子偏瘦,印堂呈灰暗色,相貌普通,若是在人群中很快便被淹没,只是这少年望着扈力钦的眼神略显奇异,时缩时张的瞳孔放射着灼灼炙热的目光。 扈力钦迎着他的目光望去,四目相对的两位少年,四周氛围更显怪异,有两兵相遇、剑拔弩张之感。 那黄裙少女放开与棕袍少年十指紧握的手,以欢快轻盈的步伐走到扈力钦面前,她踮起脚尖,在他眼皮下挥了挥手,道:“力钦哥,你不认识子明啦,这啥眼神啊,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洛水,你和子明这几天去哪了?”慕容秋水知道扈力钦的尴尬与心境,随口找了一个话题,问道。 慕容洛水“哦”了一声,看向慕容秋水,应答道:“不就是爹让子明去窟窿山办事嘛,我在家反正无聊,后脚便跟着去啦!” 她说着满脸憧憬着一片好山好水的模样,赞叹地说:“那窟窿山的景致真的好好哦!以前老是以为太近了,肯定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呢,人还是要出去走走,才知道世界有多美。” 陆子明望着慕容洛水的目光与扈力钦相比之温柔了许多,他颔首道:“是的,三师姐,所以我想等什么时候,和洛四师姐去中原走走。” 说着,他缓缓走到慕容洛水身边,巧然牵起她的手,面容得意幸福之色,还不忘用余光轻轻瞥向扈力钦,似乎在向他示威。 扈力钦自是轻易察觉他的异动,脑海浮现的是当年那个在角落里内敛孤寂的小男孩,如今他的眼神复杂难懂,城府与心机非同岁少年能比之,难道真的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了? 在不远处的半山坡上凉亭内正立着两位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 “师姐,那个洛水长得也不过如此呢,怎么配得上英俊的扈大哥呢?” 这说话的少女姿容俏丽,弯眉下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明亮有神,肤色如雪、弹指可破,她嘟着嘴,不知是在生谁的气,只听她又讥笑一声,哼然道:“哼!不过她的眼光也只能看上她旁边又矮又丑的男子。”说着指了指陆长明方向。 身旁被她唤叫“师姐”的是一位容貌绝美的清冷女子,她一袭胜雪白衣立在风中,宛如九天仙子下凡,她望着不远的四名男女的身影,淡眉微微皱起,仿佛被一阵清风吹皱的平静湖面,手中紧握的一把梵音神剑,闪过一缕淡紫色波光。 “小蔓!” 只是轻轻一唤,杜蔓便已知晓这位最为亲近师姐的意思,此刻走来一位爽朗清举的少年,正是慕容水丞的二弟子,他作揖道:“家师于正厅设宴,特意让游溪有请舒宫主与杜大小姐。”说罢,非常恭敬地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杜蔓深深望了一眼远处扈力钦小小的身影,问道:“那扈大哥呢?” 游溪颇为诧异地打量了一下杜蔓,顿了顿,应道:“扈家与慕容家世代交好,此次不但是家宴,亦是为你们仨人不远千里到来的接风之宴。” “哦,那游大哥我们走吧。”杜蔓听后甚是高兴,马上催促起游溪。 龙泉山庄,正厅晚宴,宴席菜色自是丰富,五色俱全的珍馐美味、众人围坐在一起扈力钦与慕容秋水、慕容洛水、陆子明早已入席,只有空了四个客人尊位和靠门的两个位置。 而坐在主人正位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穿着臧绿色锦袍,两鬓泛着几根白发,一双漆黑的眼眸带着笑意。 他端坐在那儿,正当门口出现舒晴和杜蔓的身影后,马上站立起来,面带笑容,作揖道:“两位贵客今日来到龙泉山庄,真是让本庄蓬荜生辉。” 舒晴本不善于人际交谈,她微微颔首,温然道:“慕容庄主客气了,晚辈不请自来,还让庄主如此盛情款待,更是深表歉意。” 慕容水丞哂道:“哪里哪里,概不论舒宫主是乾坤一大禅宗梵音宫宫主,你母亲北冥葵仙子也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北冥世家的大小姐,四大世家一向相交甚笃,老夫当年也与北冥仙子有数面之缘,舒宫主也算老夫的世侄女了。” 说着他看向杜蔓,哦然道:“哦!对了,杜世侄女是杜康世家淳如兄的掌上明珠,那这么说这场家宴自是老夫这个做长辈牵头来款待两位世侄女,与我慕容世家的后辈交流,以续四大世家第二代的情谊。” 杜蔓跟着自己舒晴的后面缓缓坐下后,听到慕容水丞后面一句话,歪了歪嘴,面带着僵硬的笑容,道:“慕容世伯,虽然侄女是杜康世家的大小姐不假,但是十年前就被家父送往梵音宫求佛修身,现已潜心向佛,从未想过还俗之事,对于杜蔓而言,四大世家第二代情谊恐难再续,因为佛曰:“凡尘种种,皆乃梦幻泡影,应四大皆空,阿弥陀佛。”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亲事 说着杜蔓有模有样地微阖双眸,双掌合十,念起佛号,这让坐在旁边本来一直冰冷的玉颜上顿时乍现一丝丝笑意,但如昙花一现,很快便恢复了清冷。 那一刹那的美丽笑容,却是被扈力钦碰巧捕捉到,他几乎要被这绝美一笑融化了,他定了定微乱的心绪,低首侧耳倾听起他们的对话。 慕容水丞倒是被杜蔓这话说得甚是尴尬,但对这机灵可爱的小丫头片子有些许激赏,他一脸狐疑,道:“侄女真会说笑啊,前个月老夫还刚刚在杜门仙庄听淳如兄商量着怎么打算让你还俗回家,咋今日就正式皈依佛门了?” 杜蔓极力掩饰自己慌乱的情绪,一板一眼地应道:“皈依我佛,岂能随意还俗,况且师尊与众师姐妹都待杜蔓甚好,杜蔓早已决定一辈子常伴青灯、不问世事。”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扈力钦,似乎是想看看扈力钦有何异样,但失望地是扈力钦没有任何表情,坐在对面,低着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但这微妙的眼神变化,却被慕容秋水看在眼里,她的明眸上蓦然染上了一层忧虑。 “杜师妹,你何时想皈依我佛,此事师尊知道吗? 这时门口出现两男一女,说话得正是一剑倾城萧音音,杜蔓与扈力钦骇然,而舒晴冰冷的眼眸只是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失了。 萧音音身旁站着是青衿少年葛贯亭,当他看到扈力钦时,难以抑制的喜悦流露到清瘦的脸庞上。 扈力钦先是一怔,脑海闪过疑惑,而后欣然咧嘴笑着,两个少年的对视一笑,让周围的人们分外诧异,而陆子明的神情甚是古怪,原本深沉的眼眸开始飘浮闪烁,眉头紧蹙成一团。 慕容洛水察觉他的异样,伸手按住他的手背,好像摸到一块寒冰,怔然缩了回来,他的手却是冰冷刺骨,不时关切道:“子明,你怎么了?” 陆子明赔笑摇头道:“没事的,洛师姐。” 慕容水丞的眼神不知何时扫到了他这边,他不敢直视慕容水丞的双眼,缓缓低下头,梗在喉咙的话头又换了一个语气说完。 舒晴与萧音音竟然不由分说地注视起角落的陆子明,萧音音的美眸透着一抹别样的异彩,而舒晴的明眸清冷中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这时舒晴与萧音音二人如此聪慧的女子都察觉到两人的奇异目光,两位倾城倾国的美丽女子开始四目对视。 古怪地让杜蔓二丈和尚摸不上头脑,但是两位师姐一向面合心不合,她假意轻咳了一声,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与萧音音撕破脸皮,顾左右而言它道:“萧师姐不是在梵音宫吗?怎么有闲情逸致与葛公子来此呢?” 葛贯亭听后,马上澄清解释,道:“不,我萧姑娘只是陪我寻她的堂妹仙儿的,两人结伴在路上偶然遇到慕容公子。”说着用手掌摊了摊身旁的慕容流水。 此刻慕容流水早就来了两个下人为他解下披风,他颔首道:“所言极是,我在吉屿洞村遇到梵音宫的萧音音姑娘和葛贯亭葛公子,还一起在窟窿山击退了残害生灵的鹿妖。所以请两位来龙泉山庄做客。” 舒晴、扈力钦颇有默契地异口同声念叨道:“鹿妖?” 饶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了扫了这两位年龄相仿的俊郎美人,慕容洛水似乎想到了什么,喊道:“大哥你前几日也在窟窿山吗?我和子明去送银器的路上也遇到过窟窿山,怎么没有碰到你呢?” 慕容流水“哦”了一声,淡淡道:“碰不到也很正常,窟窿山很大,不过窟窿山最近不太平,这些日子少去那里,知道吗?” 慕容洛水附和道:“是的,那地方虽美,但是崎岖难行,猛兽太多了。” 说着她透着心疼的眼神看向陆子明,道:“子明的手臂还被可恶的狍子咬伤了!”说着直直跺脚,却没有意识到众人异样的目光。 饶是舒晴与萧音音望着陆子明的目光甚是古怪,这时扈力钦发觉二人的异样,兀自起身走上前去,道:“子明,力钦曾在家师三空道人那学得皮毛的歧黄之术,可以帮你查看一下伤口。” 慕容洛水高兴地点头,边将陆子明的袖口几乎粗暴地撸上去,边对扈力钦道:“太好啦,力钦哥你帮小师弟瞧瞧。” 扈力钦看到陆子明手臂上有乌黑一片的一排兽牙牙印,难怪他的印堂罩着一层灰暗色,初步判断是中了什么奇毒。 可是把手指搭到他脉搏上时,陆子明莫名恼怒急躁起来,用尽全力挣脱开慕容洛水与扈力钦,疾步走到角落,边将袖子放下,边冷冷地说:“不用了,子明命贱,不劳扈掌门费心。”说着眼神闪过一丝丝自卑。 他垂着首,正想走出门去时,身后传来了一声严厉的叫声:“站住。” 陆子明眉头紧了紧,他知道这是慕容水丞的声音,语气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气,陆子明滞住步子,听到慕容水丞冷冷地说:“今天是好日子,有什么脾气都给我收起来,子明你今儿也是龙泉山庄半个主人,这说走便走,想让别人说我慕容水丞不会管教徒弟吗?” 慕容水丞此话着实有用,陆子明满脸晦气地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慕容洛水心中过意不去,声如蚊喃地叫着:“子明”,但是陆子明充耳不闻,仿佛生着她的闷气。 这些都被旁眼人看在眼里,扈力钦与舒晴无意中在半空中眼神交汇了一下,扈力钦轻轻一笑,来回应这美丽女子清冷的目光,舒晴玉颜上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很快她低着螓首。 酒到三巡,舒晴筷子一动未动,杜蔓帮着解释她不食的原因,慕容水丞自是不好勉强于她,笑脸逢迎道:“各位来此,必是想参加此次三年一度的龙潭论剑吧。” 葛贯亭作揖应道:“晚辈初出茅庐,何敢言参加之,只是寻人至此恰巧去开开眼界。” 慕容水丞“哦”了一声,对葛贯亭虚怀若谷、彬彬有礼的态度,甚是喜欢,举杯向葛贯亭敬酒,葛贯亭更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举杯回敬之,将一杯烈酒饮下,火辣辣地感觉瞬间席卷了整个咽喉,直到胃里还在翻腾火燎着。 “此次龙潭论剑按老规矩,所有乾坤的正道仙派新一代杰出的弟子都会来,各派人才辈出,六年前的“北冥之鱼”被剑尊门的孟秦飞所得,此次的“北冥之鱼”不知会花落谁家?三年前舒宫主还未是梵音宫宫主之时,代表梵音宫出战,以未及十五岁之龄击败了各派一众优秀弟子,只是不知梵音宫此次出站的新一代弟子会是谁呢?” 舒晴对此褒奖不置可否,应道:“舒晴既为宫主,按规矩龙潭论剑只能由掌门下一辈弟子方可参与,才不失公允。那这新一代弟子自是舒晴之徒,只是舒晴刚临危受命,还未来得及收徒,所以此次梵音宫无人可派。” 萧音音听后心中一股怨气涌上来,甚是不悦,想想当年自己本与舒晴不分上下,只是一剑之差,青凝含恨败于梵姝,可出乎意料的是,亦真神尼竟然将宫主之位不传自己却传了自己的师妹,心中大大的不快,自然不言而喻。 慕容水丞轻叹一声,道:“那真是可惜了,若是音音姑娘出战,梵音宫必定蝉联魁首。”说着看了一下慕容流水,道:“此次龙潭论剑,我儿流水代表龙泉山庄出战。” 葛贯亭默念了一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是夜,慕容水丞书房,只有扈力钦与慕容水丞。 慕容水丞呷了一口茶水,道:“力钦,这几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吧。”顿了顿,恻然道:“你爷爷与父亲罹难之事,伯父也非常痛心,北苍如今势力不可小觑,六空式微,若要镇派,非琅琊仙刀不可,你可有仙刀下落?” 扈力钦答非所问,慨然道:“伯父,六空到了力钦之手,确实式微,力钦难辞其咎,此次龙潭论剑力钦在天下各派面前,给予北苍迎头痛击,望伯父予以支持。” 慕容水丞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是自然。”顿了顿,蹙眉道:“只是北苍与剑尊门等大派相互勾结,我们势单力薄,切不可意气用事,以卵击石啊。” 扈力钦冷冷一笑,神色漠然,道:“此事力钦定会权衡利弊,只是力钦来此还有另一件陈年旧事。” “世侄,但说无妨。” 扈力钦冷峻的脸庞上露着一丝苦涩,他耿然道:“父亲临终前对力钦说,希望力钦早日与洛水完成当年你我两家的亲事。” 他顿了顿,脑海闪过陆子明与慕容洛水亲密的样子,最后不知怎得脑子里竟飘过一抹清冷白衣的绝世笑颜,他咬了咬下唇,道:“今日一见,洛水却是到了待嫁之龄,那”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子明 慕容水丞脸色大变,截口为难道:“力钦,此事不是世伯不答应,只是这洛水与子明二人两情相悦,世伯焉能狠下心肠棒打鸳鸯,所以两家亲事尚需从长计议。” 扈力钦嘴角逸出讥讽之笑,漠然作揖道:“既是如此,那时候不早,力钦不再打扰。”说着他悻然离去。 游溪带着陆子明与慕容洛水走来,正好撞见扈力钦的背影,陆子明望着扈力钦孑然背影,唇边的笑意更浓了。 “师傅,按你的吩咐,把小师妹和小师弟叫来了!” 游溪作揖道,然后见慕容水丞点头摆手,示意让他退下,他便听话退出书房,并将门掩着,再望着已经走远的扈力钦身影,心中除了疑惑,更是觉得难过,连连叹息起来。 慕容水丞绷着一张脸,冷冷盯着两人,许久开口道:“你们两个不合适,别再纠缠,当断则断。” 陆子明听后,只是紧了紧眉头,而慕容洛水激动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子明配不上你。”慕容水丞毫不留情地说道,陆子明双拳突然握紧,发出咯咯的关节声音。 此刻的慕容洛水眼眶通红,质问道:“难道只有力钦哥这样的名门子弟我才能嫁吗?” 慕容水丞狰狞一笑,啐道:“扈力钦现在是丧家之犬,他更妄想。”顿了顿,劝道:“子明是我的小徒弟,也算半子,洛水你是我疼爱的宝贝女儿,又是他师姐,你们岂能结合,我也给你定了另一门亲事,北冥世家的大公子北冥冶无论家世都” 慕容洛水的眼泪哗啦啦地夺哐而出,嗔道:“我只是你拉拢关系、扬眉吐气的宝贝工具,要嫁你嫁去吧。”说着掩面夺门而出,陆子明亦是二话不说跟着去。 此刻一抹淡蓝色娉婷少女正立在门前,望着这一男一女的背影,再回过神看向这个机关算尽的父亲慕容水丞,慕容秋水思绪万千,按着门柱的柔荑兀自颤抖,一幅深藏在脑海里的画面再次浮现。 树荫之下,男孩女孩的脸上闪着叶子与阳光交织下婆娑的光斑,那只有十岁的男孩蹲下身子,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女孩坐在地上,揉着脚踝,满脸写着痛楚,还咬着牙龈,摇头道:“我没事,力钦你快走,不然就输给他们了。” “输就输吧,你有事,我这个男子汉怎么可以弃你而不顾呢?”这个叫力钦的男孩半蹲着身子,将背留给了她:“秋水,我背你吧。” 那个叫“秋水”的文静女孩,心下一阵感动,仍摇头道:“我很重的,我可是你姐姐呢,我背你差不多。” 这个叫力钦的男孩起身,将自己的细小胳臂举了起来,道:“无论多重,弟弟也可以背姐姐啊,你看,我很结实的。” 男孩的笑容与倔强此刻在脑海里印刻着,而她耳边又响起了振聋发聩的声音:“扈力钦现在是丧家之犬,他更妄想。” 而在她身后一直默默地站着一名少年,正是没有走远的游溪,他凝视着佳人如此,心乱如麻,刚伸出去想安抚的手,又缩了回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翌日,清晨。 “哇-哇-哇!” 乌鸦粗劣嘶哑的叫声打破了这山庄的宁静。 “爹,不好了。” 慕容流水边叫喊,边急匆匆地正向大厅跑来,人未到声已至。 整个大院交织着这乌鸦的声音与慕容流水的喊声,饶是把正端坐在大厅内看书的慕容水丞弄得坐立难安,刚举起的一盏茶,早已茶水四溢。 “小妹她和小师弟私奔了。”慕容流水将手里的那封写着“慕容水丞亲启”字样的信递给慕容流水。 慕容流水大怔,吓得站了起来,一丝不安感从脊梁骨涌上骨髓,脸色顿时惨白,手捧的那盏茶“哐啷”一声杯碎水流一地。 “爹,洛水不孝,与子明天涯海角、长相厮守,从此与龙泉山庄、慕容世家山水不相逢。” 远隔百里,窟窿山,林间郊处。 林间的一匹马早已疲惫不堪,身上坐着一男一女更是幸福与疲态交融。 几只乌鸦低飞盘旋在半空,但奇怪地是乌鸦没有发出它那难听的叫声。 一男一女坐在高大直挺茂密成荫的水曲柳下休憩,正是私奔的慕容洛水与陆子明。 陆子明将马鞍上的一袋水囊解了下来,递给慕容洛水,温然道:“跑了一晚上,歇歇吧,他们再快也得今早发现我们走了,就算追来也不知道我们去何处。” 慕容洛水饮了一口水后,疑惑道:“那我们为何要来窟窿山?” 陆子明神色微微迟疑了一下,柔声道:“你不是说窟窿山景致不错嘛,那我们先在这躲几天,不是更好吗?”说罢,方觉口干舌燥,拿起水囊大口大口的狂饮起来。 慕容洛水见他喝得满脖子湿透,她开始心疼起来,用责怪的语气说道:“你看你。”拿起绣帕,轻轻拭了拭他下巴和嘴角的水渍。 当触碰到他嘴角时,两人四目含情脉脉尽显柔情,陆子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丢下水囊,紧握住慕容洛水的柔荑。 慕容洛水怔住了,只觉得一条电流从那握手的一瞬间通往她全身,宛如含羞草般,脸上染着两片滚烫的火,她带着少女的羞涩想要挣脱这一握时,陆子明的臂弯兀自将她腰枝环住,仿佛干柴烈火在那一刻点燃。 他低下首,用自己的嘴封住她的檀口,四片温润炽热的唇瓣紧紧贴着,他几近粗暴地用舌尖强行撬开她的贝齿,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玉津。 “这是我的小师弟子明吗?” 这一吻下去,让慕容洛水都开始质疑这还是自己那个温柔胆小自卑的小师弟吗? 他现在非常用力、甚至说贪婪地索取这个吻,起初从吻的炽烈,到现在吻的狂热,慕容洛水只感觉体内的一股劲被他慢慢吸走。 此刻的她尽显疲态,想挣脱他时,发现他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从环抱着变成了死死地箍住,仿佛一只野兽抓住了自己的猎物死都不放手。 慕容洛水的纯阴精元不断在流失,在被他吞入口中,她猛得牙齿重重咬住他的舌头,陆子明疼得只能松口,两人都从嘴里溢出血来。 “你到底是谁,你把子明怎样了?”慕容洛水半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似得,她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陆子明完全与之前判若两人,面目狰狞,发黑的印堂冒着黑气,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陆子明这懦夫,活着也没有用。” 说着,贪婪地盯着慕容洛水,用蘸着猩红鲜血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的血渍,道:“若是你肯把你一身的纯阴精血给我,我保证还他肉身。” 慕容洛水眼眶噙着泪,咬着唇,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陆子明一团黑气笼罩全身,睁大的眼睛,点头道:“若是得你这种上品纯阴精血,我要他平庸肉身又有何用呢,当然是真的。” 慕容洛水缓缓起身,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于度外,她阖上双眸,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决然道:“好,若你食言,我慕容洛水做鬼也决计不放过你。” “不” 一声嘶吼竟从陆子明口中喊出,此刻的陆子明身子覆着两团黑气形成一条人影,正是陆子明真身的元神,他激动地从中肉身弹出,可是一下子又被一团鹿影硬塞回肉身内。 四抹身影凌空降下,翩然灵动,正是葛贯亭、扈力钦、舒晴、萧音音。 扈力钦跑到慕容洛水面前,扶着面容惨白如纸的慕容洛水,关切道:“洛水,你还好吗?” 舒晴走了过来,将慕容洛水轻轻扶到一旁坐下,合掌一凝,一淬金色光焰,随着她的手掌心抵在慕容洛水的背部,慢慢融进她体内,顿刻间,一朵莲花浮在慕容洛水头顶上盘旋着,不时倾泻着金色光辉。 “妖孽,斩你一只鹿角,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向善,还到处作孽。”葛贯亭怒喝道。 附在陆子明这只鹿妖真元正是从葛贯亭与萧音音剑下逃脱的。 可是不知怎得它身负重伤后,寻到恰巧路过的陆子明,陆子明为它包扎伤口,它却咬伤了陆子明,侵占了陆子明的肉身,不但养好了伤,方才吸走了慕容洛水的真元后,再加上这几日伺机夺了多条人命精血,实力大增。 陆子明一怔,问道:“你们怎知我藏在这懦夫体内。” 萧音音缓缓抽出青凝仙剑,漠然道:“陆子明手臂上的伤疤,你当我们看不出来吗?与所有干尸的身上的创口完全吻合,只是你念在陆子明还有一点利用价值,所以对他手下留情。” 陆子明阴沉的脸冷然一笑,道:“人类未必都是愚蠢的。” 说着他朝扈力钦喊道:“扈力钦,陆子明这家伙就是不想抢你女人,才犹豫了这么久,太幼稚了,这种懦夫有什么资格活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溪 扈力钦缓缓站起身子,脑海里浮现儿时陆子明的音容笑貌,那个在角落自卑的陆子明,但是他善良,他单纯,心中一暖,否然道:“你错了,陆子明不是懦夫,他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救了忘恩负义的鹿妖,他太善良了,总想着别人,才不敢正视自己的情感。”说着他望着慕容洛水,露出灿烂一笑。 被鹿妖附身的陆子明像是魔怔了一般,发出沙哑晦涩的笑声:“哈哈哈。”说着幻成一只独角狍子往林内跑去。 葛贯亭与萧音音两人二话不说疾步追去。 追到了密林深处时,萧音音凌空跃起飞到狍子前方,封住了它的前路,独角狍子又变回了陆子明的模样。 他隐约察觉到葛贯亭体内的两颗乾坤石正在不时闪动着,他竟幻作两只狍子分一左一右跑开。 葛贯亭蹙眉道:“萧师姐,它是看上我体内乾坤石了,我们分开追击,这样,我必能逼出他的真身,牵制住他。” 萧音音手中青芒一闪,飙到葛贯亭手中,葛贯亭握住那缕青芒之光,知道这便是青凝,只听萧音音关切道:“你以身诱敌,青凝在你手中,我我会安心一点。” 葛贯亭凝视着这美艳女子,心下一暖,颔首道:“嗯,你也小心点。” 一青一红左右分道而行。 少顷,追了一路,果真前方陆子明正在等待葛贯亭,葛贯亭果然没有猜错,这时候鹿妖的目的不是逃命,而是竭尽全力夺取葛贯亭体内的乾坤石和他全身被乾坤石浸透着的纯阳精血。 葛贯亭紧握青凝,毫不畏惧,而青凝仙剑似乎早已习惯被他这么一握,泛着淡淡清辉,好像已经将他当做第二个主人。葛贯亭凝神运气,默念「上善九道」口诀。 忽起,大风猎猎,葛贯亭周身运起上善灵力,金色光华随着他手指划动,凝气随走,在等到双指金色光华凝铸成两撮金色光丸后,当即横胸岔开,光丸分离出两道如彩虹的光澜,随着他朝天一指,在半空画出一个坤卦图案。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他默念「至哉坤元剑气」口诀,他剑气一引,青凝推着金色坤卦冲向陆子明,旋转的坤卦图案分射出无数道光刃,宛如一层剑墙朝他拍去。 鹿妖自然不敢懈怠,它竟然又幻成庞大的狍子真身,一团光丸从它口中弹出,竟是鹿妖的千年真元,光丸幻成一团光盾,抵住了无数道光刃的袭击,青凝剑尖凝在光盾上,停滞不前。 它牵制住了青凝仙剑,鹿妖一跃而来,兽口一吐,一个巨大的鹿角缺口朝葛贯亭头顶覆盖下来。 葛贯亭被鹿角压在底下,眼前一片黑暗,但他冷静沉着,端坐在地上,抱元守一,双指凝在太阳穴上,用「幻心禅」让神智陷入幻境之内。 一道光幕闪过,一字一句写的正是「上善九道」第五境界“知溪”的无上真法。看来葛贯亭决定孤注一掷,将自己苦苦挣扎的第五境界强行突破,并且将自己体内修炼真法多日的真元破出,与鹿妖拼死一搏。 他默念:“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陷入空明之域,坐下兀自浮现八卦图案,一团光柱从八卦图案喷出,将葛贯亭全身笼罩其中,随之旋转。 葛贯亭天灵盖之处升腾起袅袅轻烟,氤氲汇聚成一个赤裸的婴孩模样,那婴孩浑身散发着金光竟然离开了葛贯亭。 而那金光婴孩双手虚捧着「浮屠印」,不但将鹿角击溃,还如光速般挪步到鹿妖头顶,只见金色婴孩虚掷「浮屠印」,「浮屠印」幻出的金光大盘中刻着佛印,佛印瞬间变大,随着金光大盘将鹿妖硬生生地压下去。 鹿妖光影与陆子明肉身分开,鹿妖光影却隐没在空气之中。 一抹白衣闪过,捡起地上的浮屠印,那抹白衣正是舒晴,她掌心拖着浮屠印,浮屠印的散发的金光照亮她绝美的容颜。 而此刻那个金色的婴孩却漂浮在葛贯亭天灵盖之处,一把把金色水剑在葛贯亭周身环飞着。 “遭了,知溪之境祭出的真元回不去了。” 萧音音惊骇道,话音方落,她盘膝坐在她身旁,此刻她发现舒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也如她一样开始禅定。 两团由她们掌心汇出的金光凝结成巨大的莲花座在葛贯亭天灵盖之上盘旋着,那金色婴孩便被夹在天灵盖与莲花座中间,一点一滴地被吸纳到天灵盖之内,葛贯亭此刻肉体与真元正处于知溪之境的瓶颈时刻。 葛贯亭神识顿刻浮现出那一句真言:“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扈力钦扶着慕容洛水缓缓走来,身后还跟着骑马赶来的杜蔓、慕容秋水与慕容流水两兄妹。 “子明,子明。” 那个单纯的少年完全恢复了神智,印堂的灰暗色渐渐褪去。 他听到自己最钟爱的小师姐呼唤,阳光抚摸的脸庞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他缓缓起身,张开不算宽敞的胸膛,拥抱住不顾一切奔跑过来的师姐,紧紧抱住这个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性命的慕容洛水。 这一刻,多么希望就这样静止了。 当初的他们,从未这么狂热的去表达爱,只是单纯的微笑,羞涩地牵着对方的手,望着夕阳,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誓言。 舒晴与扈力钦二人望着相拥的两人皆同一时间转身,不经意间双方的目光相互交织在一起。 她凝视着他坚毅而又释然的眼眸,他注视着她清冷中带着些许复杂情绪的明眸,就那么一刻间,他捕捉到了她渐渐流露出来少女应有的羞涩。 不言不语,四目不谋而分开,颇为默契地两人同时间粲然一笑。 萧音音没有顾忌周边的微妙变化,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了忧虑,徐徐搀扶着葛贯亭转身之时。 “洛水。” “子明。” 几乎在同一时刻,不同的声音焦急的呼唤着这两个年轻的名字,此起彼伏,葛贯亭与萧音音扭头望去,双目愕然。 雷霆风驰的这一刹那间,陆子明狠心将慕容洛水推到扈力钦方向,毫不畏惧地张开怀抱,坦然地为爱献出生命的代价。 凌冽的鹿角刺透陆子明胸口,一个尖尖角挂着血珠露在他的背后,慕容洛水竭尽全力站起来,向着那一个被刺痛的背影,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向着那张开怀抱的胸膛靠近,靠近。 一个身躯仰面而倒,止不住的血染红了慕容洛水的衣裙,他依偎在她怀里,嘴里的血不停地呕出来。 满脸的鲜血已经将他白净的脸庞染红,但是他依然面带微笑地说着:“没事,没事小师姐你没事就好。” 慕容洛水已经哭成泪人,声音梗在咽喉里,几乎要失声,但用尽气力将那一个名字,从嗓子里逼出来:“子明” 慕容秋水靠在自己的哥哥慕容流水怀里掩面哭泣着,慕容流水使劲强忍着泪水,却还是挨不住悲痛的情绪,大怮着,泪水与鼻涕已经融在一起。 扈力钦跪在陆子明身旁,整张俊脸涨得通红,双目尽赤,就是没有一滴泪水。 一只手突然抓住扈力钦的衣袖,用尽气力扯着,是陆子明,他放大的瞳孔倒映着扈力钦的影子,这个场景多么熟悉,若干年前,自己和这个少年,也是如此。 一个八岁小男孩跑了出来,倔强地抓住自己的衣袖,扈力钦低首望着比自己矮的小男孩,听着他说:“能教我画画吗?我把小师姐的裙子弄坏了,我缝了上去,却还是回到原来的模样,怕小师姐不开心,想画个荷花在上面。”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那个已经被自己弄脏的袖子,将沾着墨汁的双手负在背后,歉然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抢走了洛水。” 扈力钦愣了一愣,那个衣袖的手死死地拽着,他缓缓摇了摇头,还没等他说完:“没关系。”三个字时,抓着袖子的手无力松开,无助地垂在地上。 “子明,不,子明。” 扈力钦颓然起身,背对着他们,一声声哭泣、一声声呼唤,不停地冲击着自己的耳膜,他愤然捂住双耳,两串泪飙了出来。 “嘿嘿嘿!” 一抹诡异的笑声响了起来。 扈力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怒,抽出宿铁刀如疯魔般劈砍向时隐没时浮现的鹿妖,怒喝道:“滚出来,滚出来。” 舒晴望着扈力钦悲痛而无助的模样,她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似得,只是一瞬间,幸福的两人却走向了生死别离的地步。 她玉指一凝,祭起浮屠印,浮屠印兀自旋转飞至半空,印面朝下大放异彩,如一层祥笼罩了整个林子。 光波流转着这朵祥,每一束金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面庞,甚至透进毛孔。 第一百三十八章 洛水 在舒晴的左前方出现了一只狍子的真身。 舒晴白衣翩然飞起,凌空而独立,她盈盈拔出梵姝神剑,仿佛九天仙女下凡仗剑除妖。 淡紫色的剑芒迎着鹿妖刺去,持剑的正是清冷决然的舒晴,鹿妖见无处躲藏,便放手一搏,兽口一张,吐出千年真元,光丸凌空与飞掷而出的鹿角一罩,鹿角带着强大的力量、拖着光尾,如陨石坠来。 梵姝神剑剑芒凝在剑尖,剑尖与鹿角相抵,两股势力冲击在一起,左右两边各自向内形成两道光弧。 白衣女子正用自己十七年的修为与鹿妖千年真元在对抗。 “失魂刀决。” 素灰少年持刀而来,内蕴上道灵力,挥掌幻出一层八卦图形,化成一缕金澜沁入宿铁刀,挥刀之间,一记幽冥之声响起,刀身沁染着数抹金黑相间的光澜,在他挥刀狂舞之际,无数道血魂凝形而成,朝狍子扑来。 “上善九道。”葛贯亭怔然脱口,心下一咯噔,“好霸道的刀法,力钦何时学得的?” 在他苦思冥想之时,身旁一阵风拂过,熟悉的淡淡体香钻入鼻孔,那一抹倾城妩媚的身影悄然捡起青凝仙剑飞身而去。 正是萧音音,她实在看不过鹿妖的所作所为,欲助扈舒二人除之而后快。 惊鸿一瞥,她凌空而立,左手掐着剑诀,右手用青凝仙剑画出“乾”卦图案,随后,脱手放开青凝,青凝宛如火剑飞射而出,夹杂着强大光波,冲击而去。 舒晴见两人相助,眼神交汇间,气运丹田,单掌覆着「梵览摩无上心经」灵力注入梵姝神剑之内,但觉得脚下输入源源不断的真气,原来正是葛贯亭、杜蔓、慕容流水、慕容秋水四人分别将体内灵力汇入自己体内,希望以此彻底灭了鹿妖。 白衣女子此刻浑身绽放出七彩光芒,她将所有的灵力尽数注向剑柄,放手一推,梵姝剑气彻底刺破光丸,继而与扈力钦、萧音音一左一右夹击之力。 “轰隆”巨响,一切都结束了。 罪恶的鹿妖真身彻底幻灭,一根根鹿毛在空中弥漫着,无数怨灵得到了慰藉。 响声形成的光波冲击到天上形成蘑菇,又沉寂下来,只是在半空中,下起了血雨来,一滴滴雨珠上浮现的正是或老或少的笑脸,都是那些被鹿妖吸干精血的无辜之人,此刻他们得到了解脱,得到了释放。 “遭了,洛水带着子明的尸身骑马离开。” 慕容秋水发现了不对劲,刚想起前面自己的妹妹慕容洛水抱着自己,附着耳朵悄悄跟自己说些什么,一开始没有明白其中之意,现在恍然大悟。 “姐姐,洛水没有了没有了子明,你替我嫁给力钦哥,妹妹会让你如愿的。” 扈力钦侧身上马,慕容秋水执意要去,扈力钦伸手一扶,慕容秋水坐在他前面,两人共乘一匹马,向着马蹄脚印寻去。 纵马驰骋在林间的慕容洛水,怀里躺着已经毫无气息的陆子明,只是他脸上依然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在爱人的怀里,一人一马踏进河里。 当骑到河中央时,水没过马腿,到了马身部位,任凭慕容洛水如何拍打马身,马僵在那里执意不肯向前。 慕容洛水翻身下马,水一下子淹没到她腰部,她拼劲气力,想要将陆子明尸身搬下来。 此刻的慕容洛水小小的身子竟然拥有强大的力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 “噗通”一声,陆子明的尸身落入水中,浮躺在水中央,鲜血一刻间染红了河水。 慕容洛水没有挣扎,紧紧握住陆子明冰冷的手掌,仰面倒入水中,阖上双眸,笑着说道:“别怕,子明,师姐落水陪你了。” 河水推着他们走着,直到最深处,两人紧握的手一起渐渐沉入水中,慕容洛水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甚至不害怕,嘴里不时吐出水泡,但脸庞上依旧挂着笑容。 窒息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能与他同呼吸一片天地。 在逼近死亡的那一刹那,脑海里全是陆子明的身影。 十岁的时候,雷雨交加的夜里,一个叫“子明”的男孩躲在床脚,望着窗外那一方天地电闪雷鸣,他恐惧,他害怕。 清香入鼻,柔软的身躯将他紧紧抱住,念着:“别怕,有小师姐呢。” 十二岁的那年深秋,有一个叫洛水的少女落水了,不慎掉进冰冷的荷塘里,她在荷塘水面起起伏伏,挣扎着,呼唤着,一个少年奋不顾身跃进水里,那一刻,他双手划开水,划破恐惧,来到她身边。 “小师姐,以后你落水了,有子明在,不怕。” “可是陆子明你不在了,洛水该怎么办?” 慕容洛水最后一刻,却苦涩地说着这一句话,可惜岸边的身影一个又一个跃下来的少年,却没有陆子明。 原来陆子明一直在自己身边,陪着自己一起落水,那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扈力钦与慕容流水将慕容洛水与陆子明的尸身拖上岸来。 慕容秋水冲上前,跪在地上哭泣着,呼唤着:“洛水,你太傻了。” 扈力钦亦然半跪于地,慕容秋水的螓首靠在他怀里,他浑身上下都淌着水,但心里却滴着血。 舒晴步伐滞住了,停在林处,望着平躺在河滩上还依然紧紧十指相握的一对爱人,不禁质问道:“师傅说情为孽,可怎会有情人执念求死?” 葛贯亭闻言,长舒一口气,扼腕叹息道:“君问慕容落黄泉,落水只为陆子明。” ※※※ 星空璀璨,晓风拂袖,荷花小院的石桌上正坐着葛贯亭与扈力钦两人。 满上浊酒,扈力钦一饮而尽,又用酒壶斟满一杯,他幽幽地说:“真不该来此,怎么一日的工夫,我儿时的伙伴就这么走了两个。”他竖着两根手指在眼前晃悠。 “我没有想过要娶洛水,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慕容水丞瞧不起我们扈家,他瞧不起我扈力钦没事,他不能连我死去的爷爷遗愿都可以不管不顾吧。” 许是醉了,才可以这么放松,这么的多言,一直压抑自己的扈力钦,此刻在自己的好兄弟面前、加上酒精麻醉之下,一下子宣泄出来:“好,你既然背信弃义,那我非要让你女儿嫁给我,嫁我怎么了?我扈力钦有那么差吗?” 他缓缓站了起来,一杯酒豪迈地倾倒在肚子里,葛贯亭夺过他的酒杯,劝道:“好了再喝就醉了。” 神志恍惚的扈力钦频频点头,应道:“不喝了,明日我们便离去,龙潭论剑也将至了。”说着他拍了拍葛贯亭的肩头,认真地说:“贯亭以你的实力一定会夺得北冥之鱼的。” “北冥之鱼?” 葛贯亭没有察觉神色恍惚的扈力钦,问出心中的疑惑:“力钦,慕容庄主所说的北冥之鱼是何物啊?为何众人皆趋之若鹜?” 扈力钦摇了摇脑,许久才缓过神来,沉吟片刻,方应道:“北冥之鱼和乾坤石并称为乾坤至宝,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更别说什么解百毒、起死回生之类的,但是此物太过珍贵,它其实是冥海里的一只活了三万年多年的仙鱼:鲲,它产下来的鱼卵。” 葛贯亭仔细地听着,恍然道:“原来如此,但为何要通过龙潭论剑才能拿到这个北冥之鱼呢?” 扈力钦正色道:“因为只有北冥宫的两大仙人木春、木雩方能驱动这只仙鱼产卵,龙潭论剑也首创于木春、木雩两位仙人之手,已经有两百年的历史,希望以此方法激励乾坤新一辈刻苦练剑修道成为佼佼者,说它是论剑,还不如说是论道,但赢得北冥之鱼的人,三年后不可参与,我叔父曾经赢得一次,可惜拿到的是废卵。” 葛贯亭疑惑道:“何为废卵?” 扈力钦剑眉一皱,见葛贯亭不注意,又倒了一杯酒,并回答道:“就是没有任何功效的卵,这鲲每隔三年一次产卵,但是此卵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是产出废卵的。尽管如此,乾坤中人依然还是趋之若鹜。” 葛贯亭星目骤然亮了起来,欣然道:“若是我赢得了此次比赛,那我就可以拿这个北冥之鱼为仙儿解毒啦。” 扈力钦望着他那装满浩瀚星辰的眼眸,轻轻一叹,幽幽道:“情之一物,北冥之鱼、乾坤之石何足挂齿。” 更深露重,扈力钦整个人趴在石桌上半睡半醒的,葛贯亭起身准备扶着他回房时,谁知扈力钦闹起脾气来,挥了挥手,说道:“贯亭你回去吧,我想在这吹一会风,晚些我自个回去。” 葛贯亭担忧道:“你都喝成这样了,等会还怎么走回去啊?” 扈力钦忽然抬首,眯着眼睛,朝葛贯亭一笑,道:“不用担心,我小时候经常在龙泉山庄瞎转,这里哪个门哪个坎,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说着脑袋又趴到桌上了。 葛贯亭轻叹一声,瞥了他一眼,转身默默离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交易 过了许久许久,扈力钦睡了一圈又一圈,一段轻盈的脚步悄然走来,一袭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到一件披风轻轻盖在自己身上。 耳畔响起温柔的声音:“慕容姑娘走了,你竟这般难过,看来真是情痴。”这语气带着些许冰冷,但语调上透着关怀与感慨。 但随着一声幽幽长叹声,脚步声嘎然而止,淡淡散开的清香烟消散。 少顷,扈力钦迷糊间挪了挪身子,那披风倏然掉在地上。 又是一缕香味袭来,只是这体香较之前更加浓郁了,混着脂粉味,本来透着凉的脊背又被披风遮住,严严实实的。 扈力钦醉眼朦胧时,伸手一探,稳稳抓住温软如玉的手腕,他缓缓抬头,叫道:“秋水。” 慕容秋水顾盼生辉的双眸闪过了一丝诧异,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唇,扈力钦只是凝神一望,便觉得浑身火辣辣的,酒精冲上头顶,撩人迷醉的女子,此刻确实一种诱惑。 扈力钦慢慢将头贴近慕容秋水的玉颜,感觉到扑面而来湿热湿热的檀口热气,他的唇刚碰到她的脸颊时,又微微一侧,他的侧脸贴着她的侧脸,扈力钦的头靠在她香肩上便不动了。 慕容秋水眼眸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她定了定狂跳的芳心,轻轻扶着扈力钦的背部,幽幽道:“洛水走了,是不是由我来嫁给你扈力钦,完成我们两家上一辈定下的婚约呢?” 说着她贴着扈力钦的耳畔,轻轻说道:“你愿意吗?” 扈力钦低低地点着头,如梦呓地说道:“好!” 她灿然一笑,不管是真心还是梦话,她只觉得这一刻万分的幸福。 角落站着一袭白衣少女,俏丽可人,只是此刻她心里满不是滋味,将手上捧着的一大碗水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全喝到了肚子里,气得直跺脚,嗔道:“师姐真是的,让我来送水,可人家现在温香软玉入怀,正美着呢。” 醋意十足的白衣少女正是杜蔓,她“哼”了一声后,转身快步离开。 此刻的星空依然璀璨,不会因为一人一心发生似乎变化。 转瞬间,一夜星辰换了蓝天烈日,又是新的一天。 书房内,慕容水丞独自寂寥坐着,丧女之痛给他平添了更多白发,扈力钦敲门而入,慕容水丞理了理思绪,淡淡道:“力钦,此次龙潭论剑,老夫便不去了。”说着他眼眶乍红。 扈力钦明白他是为了洛水而难过,本已经调整好的情绪又袭来了莫名的忧伤,他深深呼吸,牙龈一咬,恳然道:“伯父,那你能写三封信给三大世家,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吗?” 慕容水丞蹙眉沉吟片刻,一脸愁容道:“可是这以何等名义助你呢,若换了从前,以未来的女婿之名,现在洛水走了,这个婚约也” “当时相农爷爷说得是慕容家与扈家亲上加亲,只要是慕容家的女儿都可以嫁于力钦,爹,你忘了我这个女儿吗?”秋水不请自来,语气带着质问地说。 扈力钦着实愣住了,慕容秋水明眸奕奕然,似乎说得不是玩笑话,可还没有缓过神来,又听慕容秋水正色道:“爹,秋水愿意代妹妹嫁于力钦,希望爹能够坚守往昔约定。” 这语气咄咄逼人,让慕容水丞甚是为难,冷冷地说:“秋水,婚姻大事怎可儿戏” 慕容秋水截口道:“绝无儿戏,秋水早已倾慕力钦,认定他为夫婿,只是碍于洛水才隐藏情愫,爹你若执迷拆散女儿的好姻缘,那别怪女儿重蹈小妹的覆辙。” 此言大有威逼之意,慕容水丞大愕,一屁股慌张坐了下去,闪过当时慕容洛水掩面夺门而出的画面,这无非是他心内的一个伤疤。 这几个日夜他自责内疚,女儿的死他要负责,此刻大女儿这么一句话,按照她要强的性格,决计不是一句玩笑话或恐吓之语,他咽了咽唾沫,慌张失措的神色被扈力钦看在眼里。 扈力钦听到慕容秋水这句话,不由心中一暖,感激的目光投射向慕容秋水,慕容秋水没有用眼神回应,但是她非常能明显感受到扈力钦的眼神,她嘴角轻抿,示意扈力钦。 慕容水丞顿刻心力交瘁,但是仍执着坚持自己的想法,道:“罢了罢了,女儿终究是泼出去的水,留不住的,既然这样,力钦你可愿意娶秋水?” 还未等扈力钦回答,续道:“不过,力钦,你要娶我女儿,总不能空手而来吧,若是你能将琅琊仙刀寻来给老夫一览,老夫绝无二话,毕竟你要复派才有能力给予秋水幸福,若你只是阿斗末朝之君的二世祖之流,那你焉能对得起你爷爷?” 扈力钦蹙眉,细细推敲他的话语,心道:“这言下之意无非是觊觎琅琊仙刀,果然是只老狐狸。” 慕容水丞当下想自己说得话有所不妥,马上解释道:“力钦,你且不要误会,老夫不是觊觎琅琊仙刀,只是想激励你快点寻回你六空世代相传之宝,以便你早日复派,才出此条件,你且要体谅老夫的良苦用心啊。” 扈力钦目视着慕容水丞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心中暗暗冷笑道:“好个阳奉阴违的老狐狸,我且应允你又如何?既然你想利用我寻得琅琊仙刀,那我亦可利用你助我复派,兵不厌诈。” 慕容水丞见扈力钦一言不发,但深邃的瞳孔里闪烁着睿智之光,赔笑道:“这样吧,我这就写三封信,你到时候交给北冥、皇甫、杜康三大世家,自然会襄助于你。” 扈力钦颔首道:“好,那就多谢伯父了。”说着躬身作揖,道:“他日寻到琅琊仙刀定会给未来岳父大人一览。” “哈哈哈。”慕容水丞拍了拍他的肩头,连笑三声,佯装高兴开怀。 慕容秋水自然不知慕容水丞与扈力钦多少城府与心机,正甜蜜于“岳父大人”四个字,只是当他应允了。 扈力钦与慕容秋水一起走出书房,走在长廊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此刻却离得远远的,似乎很陌生。 慕容秋水打破这个尴尬,开口道:“力钦,我刚才只是想逼爹就范,爹他太过势利,我不想看他老糊涂了,所以出此下策。” “我懂,谢谢你,秋水。”他停下步子,转身注视着她,双眼含笑道。 两个年轻人便继续走在这悠长的回廊内,静静地,只听到对方的脚步与心跳。 ※※※ 太白山下,溟海之域,有一座凌空而立的冰城,环视于十六山峰之间,世人称之为北冥宫。 俯瞰溟海之域,有大小不一的蓝色湖泊,宛如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刻在溟海之域内,十六玉峰终年积雪,连绵起伏,形成太白山脉。 夏之溟海,生机勃勃,莽苍绿甸、铺展开来,大鹏低飞,蓝天异彩。 北冥宫以北,有一块蔚蓝色的龙潭,又称龙之眼,它被太白山群峰围绕,仿佛一块瑰丽的蓝玉镶嵌其中,蔚为壮观。 湖水清澈透蓝、群峰投影入池,宛如十六位窈窕美丽的女子对镜凝眸,长天一色,泾渭难分,海之色、天之色、潭之色,蓝也。 远远眺望,晶莹剔透的冰阶直插霄,祥遮蔽着冰雪宫殿,巍峨壮阔、雪白无暇,仿佛一朵祥包裹着另一朵祥,反而正映衬着蔚蓝的天空,太阳透过祥照向这座城,在阳光照耀下的冰墙墙体折射出一抹霞光异彩。 这仿佛千年寒冰堆砌地一座城,便是辽北第一仙道派北冥宫。 “百余年来,神州共有五大仙道派:逍遥门、梵音宫、普什门、北冥宫、太乙宫。逍遥广收仙根道骨、修道问长生之路,梵音宫以清规律己、以佛禅论道,普什门以医入道、悬壶济世,北冥宫久居溟海之域,北冥之鱼以龙潭问剑、求心之剑矣,太乙宫修炼丹药玄术,不问世事。尽管北冥、太乙仙派之名式微,但实力不可小觑。” 素灰少年抬头望着那绕冰殿的壮丽之景,他不由赞叹道。 “力钦,你六空派与北冥宫也算是一衣带水的邻派关系,这样也有利于你问道求学,可以取长补短。”青衿少年侃侃而谈道。 扈力钦冷然一笑,恻然道:“贯亭你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比邻和睦,北冥宫为何会见死不救,害得我堂堂六空派孤立无援,惨遭贼派围攻呢。” 身旁穿着一袭飘逸白衣的俏丽少女眨了眨大大的眸子,思索了一会,欣然道:“扈大哥,不要太难过,我晴儿师姐常常对我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肚子” 出尘绝世的清冷女子轻咳一声,冷冷地说:“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小蔓读书是修身,不是出丑的。”说着冰冷的玉颜上闪过一丝揶揄。 “师姐,你要么不说话,要说话就喜欢扯我的丑,真是有点塑料姐妹的感觉,哼。” 杜蔓又羞又气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嘟着嘴,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但她的眼角偷偷地斜睨着舒晴,想看看舒晴的表情,可惜的是舒晴却没有任何要安慰她或愧疚的表情,依然风轻淡、沉静如水。 第一百四十章 北冥 葛贯亭听后,笑道:“杜姑娘虽心中无一点墨,但纯真敢言,着实可爱啊!”葛贯亭此言非夸即贬,说得杜蔓脸庞又更红润了些,双手抱胸,从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萧音音掩面而笑,倒是让杜蔓瞄到了,只见杜蔓朝她做了一个鬼脸,饶是让萧音音哭笑不得。 这两男三女有说有笑,倒也其乐融融,不一会儿,便走到一个挂着用楷书字正方圆写着“北冥之境”冰蓝色匾额的拱门前,他们停下来了。 拱门梯阶上两列而立的十名穿着淡蓝色道袍的北冥弟子,他们蓝色乐天巾遮发,道袍上广袖绣着八卦图案,衣袂绣有深黑色的“冥”字。 但除了这两列昂扬挺直身板的十名弟子除外,还有五名弟子游走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之中,估计是为了招呼这几天来访的各大门派的弟子们。 有一位长相平平、身材微微发胖、但呆萌可爱的北冥弟子走上前来,肉嘟嘟的脸庞写满了认真与严肃、大约十八岁左右,腰间插着一把精致、如玉雕琢而成的毛笔,手中拿着一本玉册,拦住四人。 他作揖道:“在下周文成,乃掌宫仙人木雩第三代嫡传最末弟子,四位若是前来参与龙潭论剑的其他门派弟子,请报上哪门哪派,容文成登记入册,谢谢配合。” 杜蔓走上前去,应道:“我等梵音宫弟子前来参加龙潭论剑。”说着摊手摆了摆清冷视人的舒晴,正要介绍时,周文成的目光早就扫到冷艳的舒晴,马上态度变得温和赔笑,道:“哦,原来是舒晴舒宫主。” “咦,你如何得知?”杜蔓疑惑道。 周文成解释道:“三年前舒宫主可是龙潭剑魁,虽然当时文成才十五岁,但此事乾坤之内、神州之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说着指了指萧音音,作揖道:“这一位是一剑倾城萧音音师姐,上届龙潭四甲之一。”萧音音回礼示意。 杜蔓愕然,转了转美瞳,指了指自己,道:“那你知道我吗?” “请恕文成孤陋寡闻。”这位北冥弟子倒也实诚,一副茫然的表情,摇了摇胖胖的脑袋。 杜蔓白了他一眼,饶是不愿搭理人家。 周文成看向葛贯亭与扈力钦,蹙眉道:“梵音宫应该只收女子吧,请问两位是何门何派?” 葛贯亭闻声应道:“剑尊门橙坤席葛贯亭。” 周文成上下打量了葛贯亭,礼貌性地对葛贯亭微笑,但低首马上变成了一脸狐疑的样子,拿起玉笔,用玉笔的笔头掐了掐自己胖脸颊,一下子笔头便塌陷下去了,心道:“奇怪,前面来的几个剑尊门橙坤席弟子服饰不都是橙色嘛,咋就他是青色的呢?”百思不得其解下,兀自摇头。 但他还是用笔尖对着玉册浮空写下“葛贯亭”三个字,笔尖丝毫没有触碰到玉册上,泛着蓝光凝成飘逸洒脱的字样,让葛贯亭看后都不由心生赞叹:“若是此人读书学文的话,定能成为书圣之贤。” 周文成瞅了瞅扈力钦,扈力钦满脸犹豫,顿了顿,作揖道:“六空派,扈力钦。” “什么?六空” 周文成愣住了,连玉笔都没拿住,都慌张失手坠地。 幸而灵敏沉稳的扈力钦,脚尖一勾,将玉笔往上一提,稳稳用单手接住,并递给周文成。 周文成呐呐地说:“谢谢。”接过玉笔插于腰间,奇道:“六空不是覆派了吗?这扈扈掌门不扈少侠。”一句话饶是说不清楚。 “哪有啊,人家掌门还活着呢,就没有覆派,这位周师兄说话可不能如此刻薄啊。”杜蔓向前迈了一步,嗔道。 扈力钦注视着秀美可爱的杜蔓,方觉心中一暖。 而这时拱门北冥弟子中领头的一名男弟子,蓝色乐天巾遮发,道袍服饰与他们无异,但腰间配有暗蓝色绣有北字图案的腰带,脚納黑筒道靴。 他飘逸凌然,年约二十有四,相貌非凡,轮廓棱角分明,英俊绝伦的他微笑待人,躬身摊手迎客。 等目光扫到杜蔓等五人时,直接将目光停在了舒晴玉容上,他的笑容骤然僵住了,星眸闪过诧异,但很快被喜悦给代替和填满。 他与身旁弟子侧耳呢喃了几句后,三步作一步地小跑过去,周文成本就毫无头绪,手足无措的样子,但看到那名北冥弟子往这边跑来,原本慌张的脸色都淡风轻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得,问道:“北冥师兄,这位扈力钦扈少侠该如何” 这位姓北冥的男弟子还不等他说完,便朝扈力钦躬身作揖道:“在下北冥冶。” 扈力钦朝北冥冶回礼作揖颔首,只听北冥冶扭头对周文成说:“六空派也是乾坤一大剑派,岂可怠慢!” 周文成听后,连忙点头,忙不迭地拿起玉笔记录。 北冥冶望向舒晴的目光温柔如水,唤道:“表晴儿,你怎么” 原本清冷的舒晴反而更加冰冷,寒眸如剑扫过北冥冶,冷冷地说:“北冥师兄,请不要如此唤本宫闺名,免得让人误会。” 她说罢,仿佛有着深仇大恨似得,冷漠到连看都不看北冥冶一眼,径自走向北冥宫天梯冰阶,葛贯亭与扈力钦皆怔然不知其缘由,对望一眼,与其他人跟了上去。 北冥冶面如土色,低着头,星眸顿刻黯然,周文成扯了扯他衣袖,见他不理会自己,便兀自跟上那五人的步伐,并带着他们上天梯冰阶。 这一段又一段的冰阶似乎走得很久,但舒晴脑海里却有一段挥之不去的冰冷记忆,仿佛就在刚才看到北冥冶那一刻,记忆再次出现。 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它的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北冥府’。 正大门的石阶上正站着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只有三岁、但容貌清秀可爱的小丫头,那年轻貌美、气质脱俗的女子正与一位相貌堂堂但面容冷峻的英俊男子交谈着。 那男子上唇长着短须,双手紧握成拳负于背后,他剑眉紧蹙,为难道:“不行,葵儿,你也知道这孩子是你与魔人舒若尘生得孽种,若是留在北冥世家,这北冥百年的颜面又该何存呢?” 那女子美眸圆铮,嗔道:“北冥泰,你口口声声说着北冥世家的颜面,难道我北冥葵真的就是北冥世家不可磨灭的污点吗? 北冥泰双目尽赤,微微颔首,道:“总之,在你嫁给舒若尘那一刻,北冥世家便与你北冥葵再无瓜葛,那这小丫头自然不能在北冥世家长大。” 小舒晴似乎听得一清二楚,但是她不是很明白,这时候从那高门大院跑出一个七岁的小男孩,双目圆瞪的样子,看着小舒晴,疑惑地问:“你是何人啊?” “我叫舒晴,我娘亲说,我从此以后便是北冥家的孩子了!”小舒晴缓缓说道。 小男孩听后,提高嗓门,口不择言地说道:“哦,姑母家的孩子,那你就是魔人之女了,爷爷就是被那魔人给气死的。”说着重重朝小舒晴小小身躯一推,喝道:“你走,快走,北冥世家不欢迎你。” 北冥泰瞪了瞪那小男孩,用责备地语气念道:“北冥冶!” 那个叫北冥冶的小男孩听后,便乖乖躲在北冥泰的背后,像是做了坏事的人找个地方躲起来逃避责任。 娇小的身躯哪里受得了这重重地一推,小舒晴被这一推一屁股直接摔在地上,但是她没有哭,清眸里透着倔强与执着。 这小小的清眸长大成人了,变成了美丽的瞳孔,而此刻她的眼眸除了冰冷便是冰冷,似乎其他的异彩在她眼里都是多余的。 但是只要她一瞥见迎面而来穿着北冥字样服饰的北冥弟子,她心中莫名激荡着异样的情绪。 少顷,走过多少冰阶后,来到一个可以容纳千人的广场,用玉石铺地而成的广场上人头攒动,让人目不暇接。 周文成非常有耐心地跟了一路,而后面不远处正默默跟着一人,正是北冥冶,只是当舒晴望向自己这个方向时,他便会刻意回避其清冷的眼神。 “葛木头,扈狸头!” 多么熟悉的呼唤声,让葛贯亭和扈力钦心神荡漾开来,不约而同地循声转头。 映入眼帘地是一位穿着一身土红色衣袍、嘴角扬起坏坏的笑意、眉宇之间透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豪气干、一双虎目眯成一条线,不正是那一位许久不见的痞帅青年狄印吗? “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少年阔别重逢,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拍打着各自的肩头,开怀地大笑着。 蓝天烈日之下,一青一灰一红,形成了这北冥宫内最绚烂的颜色。 但不知土红青年腰间的竹人正焕发着金色流光,仿佛受到了远古时代仙鱼的召唤。 而正当此时北冥以北的溟海之域-龙潭,正划过优美的弧线,那不正是传说中诗文所描绘的:“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论剑 太白山,天豁峰,危峰兀立,峰起双尖,中辟一线,这峰体有狭长的缝隙,仿佛被巨斧劈开过,但不影响其峰高耸入,一眼望去,顿觉豁然开朗。 峰顶端正站着两人,身长玉立,一青一紫,如两块缀峰宝石,清波浩渺间,金光流彩。 晕染着金辉的长剑宛如金蛇吐信,发出“嘶嘶破风”的破风声,少年舞剑,青衿浮动,潇洒飘逸、轻盈灵动、时而抽剑如丝,时而骤如闪电,时而横扫千军。 “剑练得确实比以前进步很多咯,但是”黄袍青年捏了捏自己上唇小胡子,否然道:“想赢得这次的“北冥之鱼”,难啊!难于上青天。” 青衿少年听后,目光黯淡下来,但黄袍青年见状,嘴角扬起戏谑笑意,思忖道:“不过你这木头若是把我教你的「雷厉乘刚决」和「震来九陵剑诀」练得炉火纯青的话,尚有一线希望。” 葛贯亭定睛端详手中的洊雷剑,谢道:“麟仙前辈,贯亭感激前辈的借剑授决之恩,论剑结束后,必定宝剑归还。” 麟仙哂道:“此剑与你有缘,送你又何妨。” “这如何”葛贯亭犹豫道。 麟仙截口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假客气。” 此话一出,葛贯亭蹙眉准备开口时,他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过你这书呆子也是痴情种,为了那个小诸葛千里迢迢来求药,情之一物,向来如此。”说着他后面的话语竟凝在笑容之间,而后僵在嘴角。 葛贯亭白俊的脸庞微微泛着红,心下一咯噔,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前辈来此,莫非也有意于这北冥之鱼吗?” 麟仙星目透着不屑,质疑道:“笑话,在比你小两岁时我一不小心就得了这剑魁,你说我现如今这一大把年纪还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比吗?” 葛贯亭一怔,耿然道:“前辈果真了得,虽说贯亭经常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唤,也只是一个尊称,前辈老哥还是很年轻的。”说着,朴实一笑,温润自然。 麟仙双指回胸一凝,葛贯亭手中洊雷剑兀自脱手离去,罩着金辉如一团熊熊火焰在半空跳跃,他肃然道:“呆子也学会了油嘴滑舌,但这条鱼,你若想吃,就必须知晓龙潭论剑之深意。” “是论道吗?” 葛贯亭脑海浮现的一个词,便不假思考地脱口而出。 麟仙轻轻颔首道:“对,是论道,所以龙潭论剑从不限定论剑之器,无论何门何派何种武器都可参与,曾经的琅琊仙刀便因六空扈家而连夺三届剑魁。当然你是用剑之人,你更要明白何为:“剑”之意、“剑”之道、“剑”之魂。” “剑”之意、“剑”之道、“剑”之魂。” 葛贯亭反复在嘴里琢磨着这一句话,双指兀自比划着,那团金色火焰竟不由自主地随之跃动。 麟仙正色道:“不过,每个人的理解都有异同,所以这也没有绝对的答案,在我看来,剑之意是形神合一、与剑相融、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而你所练的那本剑谱便是剑意的最高诠释,至于剑之道,便是从剑意超脱而出,从剑道之境到天道之界,那就是从剑圣到剑仙的级别。” 他见葛贯亭两眼茫然的模样,便摇了摇头,叹息道:“算了,你年纪还小,跟你说也不明白。其实你只需掌握剑之意,便可让你受益终生了。” 葛贯亭抖抖睫毛,忍不住问道:“那剑魄又是何意?” 麟仙遥望远方,缓缓说道:“剑灵,有灵气的仙剑,譬如逍遥门的朱天雷剑、梵音宫的梵姝神剑、萧音音的青凝仙剑。” 听着麟仙的言语,葛贯亭的脑海闪过泛着青光、灵动机敏的青凝仙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放空的眼神横扫四周,竟隐约看到远处山峰出现的那一抹似曾相识的水绿色身影,等他定睛想看仔细时,明明是覆盖着一层白雪的山峰,何来一片绿,只当自己产生幻觉,黯淡的眼眸骤然闪烁着一丝坚毅,不禁暗下决心:“仙儿,我一定会赢得北冥之鱼的。” 少顷,天豁峰只留青衿少年独自舞剑,金光熠熠,孤影摇曳。 殊不知,太白有双峰对峙、两两相望。 天豁峰不远处有一山峰与之对峙,宛如二龙盘踞于群峰之间,像极了相望不得相守的一对璧人,这座山峰唤作:“神碑峰。” 这神碑峰峰顶,立着一抹清丽身影,她眺望着天豁峰的那淡淡的金光,如远山的蛾眉微微一颦,惨白的唇瓣被皓齿咬得毫无血色。 “好个葛胤,好个痴情儿。” 被一件血黑披风包裹着全身,只露着丑恶阴暗的脸庞,他冰寒的眸光扫向那抹清丽身影,森森然说道:“你的确如你奸诈阴险的父亲一样聪明绝顶,竟然能在我手里逃脱八次,但你与你父亲相比,更重情了些,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得去护他救他,哈哈,若是萧尚奇那厮知晓,是不是该惭愧呢。” 那水绿色衣裳少女的娇躯微微一颤,但没有转身,冷哼一声,嗔道:“可笑,丑恶妖人竟然还会反说他人奸诈阴险,真的是黑白倒置,呵呵”纤瘦的娇躯随着她骤然发笑,竟也随之颤动。 “小丫头就知道逞口舌之快,若不是看在你娘的份上,你早就不知命丧何处,还敢在此叫嚣吗?” 这浑身上下散发着嗜血味道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他身后立着一只大金雕,正用一双犀利的鹰眼盯着水绿少女。 水绿少女蓦然转身,此女虽玉容惨白无色,娇躯病怏无力、玉唇之上隐约浮着青黑色,但依旧窈窕俏丽、姣花照人,她杏目圆睁,冷笑道:“呵,呵,呵,有种便杀了本小姐,不然总有一天,定让你死在本小姐手中。” “哇哇” 大金雕扑打着尖长庞大的翅膀,雄赳赳地啸叫着,张着尖尖的鹰嘴,大有想吞食她的意思,但水绿少女突然将带有肃杀嗔怒之气的明眸瞪向大金雕时,这千年妖兽竟然发出有气无力的“呜呜”叫声。 ※※※ 北冥宫,神碑小院。 屋舍内,有两个人围方桌而坐,桌上放着几盘简单的小菜。 有一位皮肤黝黑成炭的青年,身穿锈铁红袍、左手臂上戴着一个银臂钏,俨然是北苍派服饰。 只见此人从里屋提着两坛酒,哂道:“幸好那狗老头有好酒,所以从他那偷了两坛酒来,来,咱们兄弟仨人得好好喝一场。” “苟一勃,这魔人是怎么混进这号称门庭森严的仙道大派之中,真是可笑。”素灰少年悻然站起,冷笑道。 锈红青年不置可否,拍开酒坛子的封泥,说道:“力钦,我知道你非常恨狗老头,可是不管咋样,他现在教我助我,待我有恩” 扈力钦从鼻子中哼出了一声,以咄咄逼人的口吻截口道:“然后不找他麻烦是吗?哼,不可能的事情,他杀了我叔父井长田,此仇不共戴天,更何况不是我要找他麻烦,是他从未放过我。”他怒目而视,把锈红青年愣是吓到了。 锈红青年不由地咽了一口唾沫,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被扈力钦抢住话头,质问道:“狄印,你的授业恩师是我杀父灭祖仇人,你的义父更是死咬着我不放、想置我于死地的苟一勃,你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劝我放过他们,还不如去求他们放过我扈力钦。” 说着他夺过狄印的酒坛子,豪饮一大口,弄得前襟沾洒了大片酒渍,他拂袖擦去,径自转身即走。 青衿少年立时起身,唤道:“力钦!” 扈力钦突然步子一滞,而后,他又重新迈开脚步,正要开门离开时,一名容貌秀美的少女端着一盘青菜差点与之迎面撞上,少女被扈力钦愤怒的眼神怔然吓到,呐呐地喊道:“师兄!” 谁知扈力钦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狄印缓缓坐下,举坛一阵牛饮后,用手背拭去嘴角酒渍,尴尬一笑,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道:“曦儿,葛木头,来来,咱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说着接过萧戊曦手捧的盘子,抓起筷子便是一通猛夹,一股脑地塞进口中,塞得两腮帮子胀鼓鼓的,笑道:“曦儿你这菜煮得真的太好吃啦,你看,傻木头,我媳妇是不是倍棒啊?”说着对葛贯亭竖起拇指,说着。 葛贯亭没有缓过神来,呆呆地望着窗户,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情景之中,当听到狄印叫自己,呐呐地问道:“阿印,你刚说什么?” 狄印白了他一眼,啐道:“木头你是不是又满脑子想你媳妇儿了,放心,我保证不打你,但是两天后,比试若是不幸遇到,可别怪我把你打得哭爹喊娘啊。”说着手掌举起作吓唬拍打之势。 葛贯亭心下一咯噔,似乎想起什么,蹙眉道:“差点忘了,我约了萧师姐练剑呢,先走了啊阿印。”说着一脸苦笑,开门而出。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承诺 狄印原先满面笑容突然变得紧绷起来,幽幽地说:“难道我真如他所说得,就这么对他狼心狗肺了吗?” 萧戊曦摇着螓首,否然道:“当然不啊,若是师兄他知道你奋不顾身地去救长稼前辈,他就不会这么说的。” 狄印脑子闪过高长稼痴傻的模样,冷笑道:“呵,可是我也有我的私心,如果力钦知道我会拿长稼叔要挟他放过我师傅,他非恨死我不可。” “力钦,有好酒喝,竟然还藏起来,算我白疼你了啊。”一个长得面相白净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冷不防地抱住酒坛子就是不撒手,仰首张口接住倾倒的酒水。 萧戊曦一怔,问道:“高前辈,你不是和苟前辈去外面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说罢,不禁望了望半开着的门。 还未等高长稼开口,从门口推门入内来了一人,雪鬓霜鬟、佝偻身小,一双浑浊的目鱼眼令人望而生畏,这不正是白髯老怪苟一勃吗。 “无需担忧,老怪我是看到你那两个好兄弟走远了才进来。”苟一勃冷冷说道。 高长稼似懂非懂地思忖道:“好兄弟,力钦啊别乱交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你可是六空派未来的继承人,切不可让人利用了。” 狄印听后,不禁暗暗苦笑,刚要开口时,推门而入进来两人,正是郗天肃与高沛风。 狄印微怔道:“师傅。”说着慢半拍抱拳躬身一鞠。 郗天肃眼角瞥过一旁的萧戊曦,不理会狄印,反而对萧戊曦哂道:“萧姑娘,也在此啊,郗某恰巧碰到萧雁枳萧席主,还小酌了几杯,听闻萧姑娘蕙质兰心、妙手仁心,今日有缘一见,真是当得上“娴雅”一词。” 萧戊曦微微一笑,谦然道:“郗少掌门过誉了。”说着恭敬行了一礼。 “阿印,你出来一下。” 郗天肃冷冷地说了一句话,便与高沛风一起走到四下无人的后院。 呼地一拳冷不防地凿了过来,狄印还来不及躲避,竟整个身子狠狠地撞击到墙上,反弹跪地,胸口被这一拳打得,生生发疼,胸口不时翻涌的血液几欲冲到喉间。 他按着胸口,涨着发紫的黑脸,强撑着那口血液不吐出来,但是实在顶不住,嘴角滋溜出一条血缝,给这个原本黑紫色的脸庞增加了别样的妖冶之色。 郗天肃回身收拳,质问道:“狄印,你屡次坏北苍大事,阻止苟老先生除掉那六空余孽,你可知六空扈家与北苍郗氏有血海深仇,竟还与这厮称兄道弟,你还当不当我郗天肃是你师傅?你还认不认你是北苍派的弟子了。” 狄印还是没有忍住,一激动之下,呛出一口粘稠的鲜血,他蹙眉跪地道:“当然认,师傅教导之恩,狄印怎么敢忘记,生是北苍之人,死是北苍之鬼,只是扈力钦”后面一句话越说越小声。 他也不知道该站在什么立场去说话,难道言语之中偏帮扈力钦,让郗天肃与之化解仇恨吗?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抑或是,为博郗天肃原谅,昧着良心一味指责扈力钦的不是吗?这更做不到了,他现在陷入师恩与情义的两难之中。 可能遇到这个时候,学着葛贯亭不说话,是最好的法子了吧。 狄印缄默不言,让郗天肃着实不爽,漠然道:“怎么,不说了吗?只是扈力钦什么?” 高沛风与狄印素来不和,本就瞧不上这个小师弟,这时候不添油加醋,更待何时呢。 他阴鸷的眼神睨着狄印,嘴角露出得意之色,道:“狄师弟你此次回乡探亲,没有想到却探出了一个兄弟来,还是我们北苍派的死对头,你真是没有把师傅放在眼里。” 说着朝郗天肃赔笑作揖,转头看向狄印,又是一副师弟师兄的训斥态度,一耳光子就朝狄印黑脸上毫不留情地拍过去。 “啪”地一声,狄印侧脸登时红起一片手掌的印迹,他憋着气,切齿咬牙,双目如两个铜铃似得死死瞪着高沛风。 “怎么?师兄教你尊师重道,你就开始想对大师兄不敬了是吗?”高沛风又是一巴掌刚要掴起来时,被郗天肃一手抓住。 高沛风回首望着郗天肃,却是一愣,呐呐道:“师傅!” 郗天肃摇头晃脑,松开高沛风浮空的手掌,道:“罢了罢了,北苍派一定要齐心协力,况且两日之后便是龙潭论剑初试,虽然北苍派此次参与的弟子众多,但嫡传弟子也只有你们二人,你们必须团结一致,靠你和阿印给北苍派争光。”说着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狄印重重双拳交握,下定决心道:“师傅,阿印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声音沉着有力,对于狄印来说,这不仅是对北苍派的承诺,更是对他怀里躺着的那一个小竹人的诺言。 ※※※ 北冥宫,青天殿前的白玉砌成的广场上站着百余名人。 青天峰,为北冥十三峰之首,此峰高耸巍峨,像一根擎天之柱,顶天立地,不禁让人高山仰止。 这里也是北冥宫主殿青天殿所在之地。 几个少年在交头接耳着,其中有两人便是狄印与葛贯亭,且听狄印四处张望,疑惑道:“怎么没有看到力钦,难道力钦还生我气?” 葛贯亭蹙眉道:“这两日未曾见到力钦。” 狄印一双虎目在人群中扫了又扫,碰巧望见正前方有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梵音宫的杜蔓。 她一袭白衣俏丽迷人、但愁容满面,柳眉紧锁,似是满腹心事,而身旁站着地却是一位丰采高雅、风度翩翩的蓝衣青年,刚满二十,腰间系着一个紫葫芦,身穿冰蓝缎衣、腰束月白祥纹锦带。 但这青年也在东张西望,戳一戳杜蔓的香肩,疑惑道:“小蔓,怎么今儿大日子没有看到舒师妹啊。” 杜蔓嘟着樱桃小嘴,调侃道:“大哥,三年前晴儿师姐在时你不参加,非得等三年后师姐不参加龙潭论剑了你才瞎凑热闹,哎!” 这蓝衣青年否然道:“你错了哦,三年前,你哥那三脚猫功夫会在佳人面前丢人的,今年不是咱爹硬逼着你哥来吗,要不是听说舒晴会代表梵音宫宫主身份列席,我才没工夫又重回这穷山恶水之地呢。” 杜蔓见这青年昂首挺胸、洋洋自得的欠揍模样,不禁噗嗤一笑,揶揄道:“哈哈,大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就算你不丢脸,我师姐也不会看你半眼呢。” 蓝衣青年原本春风得意的表情突然阴冷下来,两颗闪亮的眸子都快掉下来,刚要训斥她时,狄印爽朗的声音响起:“杜姑娘,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家扈狸头?” 杜蔓美目闪过一丝慌张之色,而后转身,发现是狄印与葛贯亭两人,立时定了定神色,语气惫懒地说:“一个找我家的晴儿师姐,一个找他们家的弟弟,难道我这里是寻人搜物的衙门吗?”说罢重重哼了一声。 狄印眉锋一挑,调侃道:“这不,他们两个跟你关系好嘛,你那么关心我们家阿钦,不找你找谁啊。” 杜蔓耳根乍红,玉容泛起红潮,仿佛被人说穿了心思似得,流露出羞赧之色,嗔道:“本姑娘关心谁,你管得着吗,市井无赖就是市井无赖,哼。”说完扭头,抱胸不再理会狄印。 狄印吐了吐舌头,葛贯亭一脸苦笑,瞥见蓝衣青年,恭敬作揖道:“小生葛贯亭,请问下是?” 蓝衣青年作揖还礼道:“杜藤,表字木壹,北冥宫木雩仙人门下第三代嫡传弟子,也是杜蔓的大哥,两位既是舍妹的朋友,那以后不妨来杜门仙庄作客。” 葛贯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禁莞尔道:“藤蔓相连,自是一家,想必令尊取名定有一番深意。” 杜藤摇头揶揄道:“何来一番深意,家父懒得紧,本想取名让我一辈子如藤顺顺利利且坚韧不拔,但没想到后面又多生了舍妹,就更加懒得动脑子,只好随着藤蔓二字念着顺溜了。” “哈哈哈。”狄印听后不禁捧腹大笑,引起周围人的异样眼光,但他也是厚脸皮的人儿,瞥了一眼杜蔓,笑道:“哈哈你爹也够懒的,是不是酿酒的人都把心思钻进酒水里了啊。” 杜藤摸了摸脑门,不假思考地说:“那倒不是,作为酿酒世家的后人,我爹爹的心思全部都放在花花草草里去了,少年时还有一个外号:‘拈花怪。’ 狄印更是笑个不停,连一旁一本正经的葛贯亭不禁捂嘴揶揄,狄印笑咧咧地说:“哈哈,肚子疼兄,你太有趣了,我狄印交定你这个朋友。”说着拍了拍杜藤的肩头。 杜藤干干发笑,抱拳道:“狄少侠豪爽不羁、葛少侠文质彬彬,若能与两位称兄道弟,实乃杜藤的荣幸啊。” 旁边的杜蔓一直处在一个沉闷无语的低气压中,她白了白狄印杜藤两眼,伸出荑手扯了扯杜藤的袖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金兰 可是半天得不到杜藤回应,杜蔓重重咳了一声,嗔怪道:“杜藤杜藤,你再和这无赖瞎聊,我就让师姐讨厌你。” 杜藤置若罔闻,依旧和狄印唠嗑着,杜蔓提高分贝,朝右边喊道:“晴儿师姐,你可算来啦。” “舒师妹,在下杜藤,三年不见,不知可好。”杜藤乍然变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朝着右边作揖行礼,寒暄道。 人群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骚动声,几个其他门派的青年才俊七嘴八舌起来。 “哪里哪里?” “听说梵音宫冰雪美人来了,在哪啊?” “没看到啊,看来这丫头在骗人。” 杜蔓环视四周,这些青年人将色眯眯的眼神悉数投向她时,转眼间变成了恶狠狠的目光,奇奇怪怪地正盯着自己,杜蔓感觉浑身上下都不感到舒服,刚要转头离开时,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杜蔓” “臭丫头,你敢骗我,看我不抽你。” 杜藤带着怨念的语气,刚要举起手掌准备扑打过去时,从青殿响起了一阵沛然有力的声音:“庄子曰: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 众人循声望去,青殿坐着一排人,其中正中央坐着三人,只见中间一位年过百岁、白发老者站起来,细看这仙风道骨的老者穿着飘逸灵动的蔚蓝色道袍,胸口里衬绣有八卦图案,左袖子绣着北字,右袖子绣着冥字,他正是北冥宫的代宫主木雩仙人。 他正色说道:“诸位,三年一届的龙潭论剑今日正式开始,欢迎各大门派的优秀俊彦前来北冥,让此次论剑愈加热闹非凡。” 木雩仙人的一番话引来了在场众人的雷霆掌声,而木雩仙人慈祥和蔼的模样在狄印看来反而是嗤之以鼻,他摸了摸怀里在兀自阵阵颤动的小竹人,他对怀里低声呢喃道:“你的师弟真的是仙面狼心,太让人恶心了。” 狄印怒目远眺前方,只见这木雩仙人缓缓坐了下来,立于一旁的身着淡蓝色道袍、蓝色乐天巾遮发的英俊青年迈步站在最前面,中气十足地说道:“各位,接下来由北冥冶为大家主持此次龙潭论剑,这次龙潭论剑到场来的乾坤各大门派,他们有逍遥门的炎钰真人。” 说着摊手摆了摆木雩仙人左手边的一位黑发白鬓的老者,然后摆了摆右边的一位老者,说道:“太乙宫的青柏真人,以及上届龙潭论剑的剑魁、新任梵音宫宫主舒”还未说完,发现右手边的位置竟然是空的,台下一片哗然。 北冥冶不由定了定愕然的神色,解释道:“舒晴宫主可能要晚一些到” “梵音宫舒宫主今日不巧有要事未能列席,让萧音音前来向诸位代为致歉。” 还未等他说罢,一位倾城绝世的美丽女子款款走来,她一袭赤红色长裙曳地、白纱环肩,秀发轻挽美人舘,斜插单只玉簪,清秀典雅,让整个台上台下的目光都汇聚在她一人之中,这宛如艳丽的牡丹在巅之上炫目绽放。 台下此刻像是炸开锅似得,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沸腾高涨,许是对这一位有乾坤第一美人之称的萧音音有滔滔不绝的言语上赞叹。 高沛风侧目望之,怔怔出神,愕然道:“果真是倾城绝代啊。”说罢,但难以抑制住内心无数只蚂蚁在挠痒抓弄着。 萧音音朝前面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微微一躬。 只听木雩仙人哂道:“萧师侄不必多礼,且替舒师侄入座即可。” 北冥冶见萧音音入座,但心中的疑惑却挥之不去,心道:“晴儿到底去哪里了?” 杜藤瞪了一眼杜蔓,逼问道:“快说,舒师妹去哪了,这么大场合她不可能不到是吧。” 杜蔓明眸转动一圈,摇首道:“师姐她是掌门人,要去哪,我怎么拦得住啊?” “大家肃静!”北冥冶振臂喊道,接下来介绍了左右两边的人:“还有远道而来的剑尊门萧雁裘、萧雁枳席主和北苍派郗天肃郗少掌门以及四大世家” 介绍了一番后,北冥冶话锋一转,正色道:“大家都知道龙潭论剑实为论道,那么第一次初试,虽有三十八名各派弟子参加,但是我们的初试不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而是一次剑品的考验。请三十八位进入北冥十三峰中的紫霞峰内,为了考验大家的修为与能力,我派特意在紫霞峰设下结界,若是能在今日黄昏之时从紫霞迷境中走出来,到达孤隼峰的仙人岛,就算成功进入五日以后的二试。不参与或中途放弃者就当弃权。” “在比试过程中,会分给这三十八名弟子一个有编号的手环,可别小看这个手环,因为它被施过仙术,在你们遇到最危险时会自爆,救你们一命,但也是考核是否成功通过第一关的重要凭证,若是手环丢失或自爆,那么就算你到了仙人岛,也不作数了。” 一阵介绍之后,北冥冶与几个弟子开始给参与论剑的三十八名弟子依次点名戴上编号的手环,一段紧凑的呐喊声:“第十六北冥宫杜藤、第十七北苍派高沛风、第十八北苍派狄印。” 三人闻声上前接住属于自己编号的手环,小心翼翼地将手环戴在自己手腕上。 “第十九剑尊门橙坤席葛贯亭、第二十普什宗扈力钦。”北冥弟子喊完这句话之后,只有葛贯亭一人上前领取手环,没有见到扈力钦身影。 “第二十普什宗扈力钦。”那位北冥弟子毫无感情地重复了这一句话。 狄印走到葛贯亭身旁,担忧道:“力钦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啊?” 葛贯亭茫然摇首,北冥弟子见许久无人前来,不耐烦地说道:“普什宗扈力钦弃” “且慢,扈力钦来啦。”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大家循声望去,竟然是杜蔓,杜蔓身旁站着一位肤色白净的少年,这少年身材比杜蔓略高,身子显得单薄些,用黑布紧紧蒙着面,穿着素灰衣袍,这分明便是扈力钦的打扮,身后背着一把刀。 这位蒙面少年上前作揖行礼,北冥弟子上下打量着他,一脸狐疑地说:“你便是扈力钦。” 杜蔓急道:“千真万确,他前几天脸上长了一些疹子,声音也哑了,所以才不能示人。” 身后何时站着两个人,正是慕容流水与游溪。 游溪颔首道:“此言确实不假。” 北冥弟子将手环递给蒙面的扈力钦,应了一声:“拿着手环去紫霞峰吧。” 蒙面扈力钦颔首,接过写着二十的手环,珍之重之地看着手环,许久之后才缓缓将手环戴到手腕中。 狄印在葛贯亭面前比划了一下蒙面扈力钦身高,单挑眉锋,说道:“力钦怎么矮了这么多?” 葛贯亭自然是想不明白,摇首追上蒙面扈力钦,问道:“力钦,你身体可好些?” 杜蔓伸出手臂拦住葛贯亭与狄印,漠然说道:“别追啦,扈大哥这几天不想见你们,好好比试,不要烦着他。” 葛贯亭黯然失色,杜蔓与蒙面扈力钦走远了都不知道,而后,他幽幽说道:“难道力钦还在生你的气吗?” 狄印双臂环胸,慧黠一笑:“我们家的扈狸头是不会嫌我们烦的。” ※※※ 紫霞峰林中,烟萦绕、紫气弥漫、迷雾重重,隐隐约约可见紫色沙石堆积成大大小小的形状,怪石嶙峋,奇异多变。 三十八人持剑小心谨慎地迈入迷雾之中,每一个人的脚程有快有慢,所以三十八人都分散而行,唯有葛贯亭与狄印两人相依相伴。 不知走了多久,迷雾未曾消散,反而愈加浓烈。 “贯亭,如果哪天我们也要决斗的话,你会不会心软?”狄印低首观路,脱口问道。 葛贯亭手握洊雷剑,与之并肩前行着,淡淡地说道:“会心软,但是不会有心相让,因为这是对对手的蔑视。” 狄印欣然点头,附和道:“说得好,既然比试了就不能蔑视对手。”顿了顿,笑容暂敛,幽幽地说道:“只是不知道力钦会不会心软?” 葛贯亭无需多想,脱口道:“会的,我们可是金兰之交。” 狄印喟叹道:“哎,希望力钦还记得我们是金子与兰花的交情。” 葛贯亭无奈苦笑,道:“是金兰之交。” 狄印加快步子向前走,笑道:“得,不管金子银子,都是兄弟,哈哈,那我们去找他吧。” 葛贯亭粲然一笑,重重点头,两人刚一迈步,紫色砂石翻卷临空,拼凑成一道有稀稀疏疏、多有缝隙的紫色石墙,阻隔住两人的去路。 狄印一脚腾空飞踢,到半空之中停住了,缓缓收腿,啐道:“提了金子和银子,不提石子,也难怪它不答应。” 拥有缝隙的紫色石墙巍然不动,但阳光从这些缝隙中透射而出,星星点点的洒在地上、树上、他们年轻的脸庞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迷境 狄印迈步朝左突袭,随之这紫色石墙也随之移动,死死封住狄印的去路,狄印大喝道:“贯亭,你快走。” 葛贯亭所在的左前方确实露出一条康庄大道,谁知葛贯亭并没有一人独走的打算,他纵身后仰,将洊雷剑向前抛去。 洊雷剑在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当剑尖触碰到原来紫色石墙所在的位置时,“铿”然作响,电光火石“噗哧”亮起,强大的威压之力将洊雷剑反弹回去。 “叮叮”谪鸣,葛贯亭一跃而起,接住洊雷剑,剑尖如煅烧许久达到沸点的木炭,亮着火光。 “没用的,既然考验的是剑品,没有理由让你一人牺牲换我一人自由,我们还是需要同进同退。”葛贯亭思忖道。 狄印火冒三丈,捡起地上十个紫色石子,大喝道:“老子就不信这个邪。”单臂一挥,五颗紫色石子如弹珠飞掷而出,他探身右转,长臂一甩,又是五记“紫色弹珠。” “哧啦”一声,那五记紫色弹珠与紫色石墙发生了剧烈的碰撞,摩擦出五淬火焰,又反弹飞凿向抛物者方向。 那这么说就是十记紫色火焰石子左右夹击朝狄印扑来,这一颗的冲击力便足以给人身体凿出一个石子大小的小窟窿,更何况是十颗! 狄印腾身翻转,打了几个漂亮的后空翻,巧妙地躲过四颗紫色火焰石子,而葛贯亭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不敢迎剑相击,只得暗运乾坤灵力注入洊雷剑之中。 洊雷剑被一层薄薄的黄蓝之光罩着,随着葛贯亭一挥、斜撩、横击、顺着方向,借力打力地将石子飞击的方向带偏一点点,就足够削弱了石子对狄印的威胁。 狄印讥笑一声:“贯亭现在打弹弓的准头跟小时候比起来真没话说啊!哈哈。” 葛贯亭被这一句话给逗乐了,回想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此刻心中温暖如初,他学着狄印以往挑眉的动作,滑稽地挑了挑剑眉,笑道:“还不是你这个师傅教的好嘛。” 一瞬间,一阵欢声笑语在两人耳畔响起。 “呵呵阿印,你教我玩弹弓吧。” “阿印,你别跑那么快。” 一个六岁的孩童,追着一个九岁的壮实男孩背后跑着。 那个壮实男孩边跑着,边扭着脖子,吐了吐猩红的舌头,道:“才不呢,你追上我,再说。” “哈哈,看我不抓住你。” “来呀来呀,不多跑跑,腿脚可跟脑袋一样呆住了喽!” “好啊,你敢骂我是呆子,我要把你这只猴子抓住,打你的屁屁。” 壮实的小男孩停住步子,将屁股对着六岁孩童,用尽浑身解数扭动起来,大有挑衅之意。 “我要打烂你的屁屁,哈哈。” “好吧,被你抓住了,那教你玩。” 壮实的小男孩环着六岁孩童的脖颈,教他如何拉弓对靶,教他如何恰如其分地握住石子。 “哇哦,我厉害吧,中了中了。”六岁孩童幸福地原地跳起,满意的笑容洋溢在嘴边,蔓延到眼角。 回想如初的天真无邪岁月,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童年记忆,现在想起,心内正慢慢散开浓浓的幸福与满足之意。 葛贯亭与狄印盘腿坐在地上,惬意地享受着那一束束从紫色石墙缝隙中钻出的光,如一道道光之路,飘浮着无数个连肉眼原本都无法看清的粉尘颗粒,而此刻,却成为了两个年轻人闲暇之余欣赏的光影饕餮。 “原来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葛贯亭不禁感叹道。 一道光芒毫无阻挡地射在狄印的眉宇间,更显得硬朗的黝黑脸庞却微蹙着眉头,但嘴角洋溢着悠然的笑意,他举起手掌,挡住那束强光,道:“何止这么多年,是一辈子,不管未来我是谁,我就算死在力钦刀下,我也是你兄弟。” 葛贯亭知道他在开玩笑,便不放在心上,抿着嘴,恻然道:“不会的,力钦和我们两个虽然不是一起长大,但我们说好同生共死,他不会忘记的。” “可是哎,他终究还是要报仇,他肯定迈不过这个坎的,我狄印又他妈的是他扈力钦仇家的弟子,老天爷就是不想让我们好过。”说着狄印缓缓站起,仰首望着天空,此刻的天空蔚蓝成海,飘着几朵白,而那浓浓的紫雾完全无法阻挡住它的美,仿佛一缕紫色的轻纱,若隐若现地罩住它白净的容颜。 狄印心下一咯噔,越想越不对劲地说:“不对!” 他兀自伸手遮住自己口鼻,只留下一双虎目,续道:“遮住了嘴和鼻子,那个蒙面人的眼睛不是力钦的。” 葛贯亭极力回想当时见到蒙面扈力钦的那双眼眸,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不是炯炯有神,不是坚毅隐忍,而是充满着忧虑与无奈。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难道力钦出事了!” “不行,我们一定要出去,一定要从这个迷境里出去,找他问个清楚。” 狄印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心急如焚,碎碎念着说:“哎呦,我们就是倒霉,怎么人家就没有被困在这个鬼地方,我们一进来就掉到这个迷局里。” 葛贯亭站在一旁,低首在思索着什么。 他摊着手掌,在那一道道光束面前似是在比划着什么,但缄默不语,对狄印更是充耳不闻,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葛贯亭顿在地上,捡起几颗石子,不停地在摆动着,异常冷静的他,缓缓说道:“剑品之上便是剑道,既然我们兄弟二人不舍对方,那接下来考验的就是:“道”。 “道。” 狄印一脸茫然,摇晃着黝黑的脑袋。 葛贯亭手上不停地摆放着石子,正色道:“对,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那这万物之母、乾坤之始便是阴与阳,也就是八卦!” 狄印听后更是茫然不懂,不耐烦地说:“听不懂你这些劳什子的拗口令,赶紧告诉我,我需要做些什么?” 葛贯亭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圈上因为光束投射在地上无数个星星点点的光斑,他两颗石子放在圆圈内的右上左下,他扭头对狄印说道:“除了这两个位置的光,其他的都给我挡住。” 狄印没有问任何原因,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脱下外衫,光着黝黑但健硕的膀子,站在葛贯亭身前,扭着头,寻着光,将一道道光路用衣服遮挡住。 他摊着衣袍,接住了那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之斑,等到后面没有任何物件可以阻挡时,直接用四肢以及身躯尽全力挡住光。 狄印抬高长腿,用牙齿咬着衣服,使劲张开手臂,挥动手掌切断一道道光束。 葛贯亭粲然一笑,他画的那一个圆圈里,除了右上左下的光斑以外就剩下一个光斑在婆娑跳动,他用手背截断这一个光斑的光源。 扑面而来的金色强光毫无症状地射进葛贯亭眼眶里,他微阖双眸,等慢慢适应了耀眼的强光后,才缓缓睁开,看到的是自己画的那一个圆圈竟然兀自形成一个太极,右上左下的两点光斑化作两道金光倏然射入天际。 整个太极圈子汇聚成一道金柱顶着天、立着地。 紫色石墙碎成一颗颗石子,平整地铺设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一道来自天边、久违的阳光刺破那紫色迷雾,洒在两个年轻人喜悦的脸庞上。 这一幕幕竟然投射在青殿前列席而坐的那一排德高望重的老者面前,如一道流动的水幕正倒映着这两个年轻人的画面。 木雩仙人掐着指肚收回射向光幕的那缕金芒,欣然一笑道:“此子天资聪颖,竟然能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老道多年研究的紫雾迷境,不得了,不得了啊!假以时日必能看破天道。” 说着他看向一侧坐在轮椅上陷入沉思的中年男子,哂道:“雁裘师侄能收得如此灵儿,实乃剑尊门之大幸啊!” 端坐一旁的萧音音听后,倾城的容颜不知为何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萧雁裘谦然道:“师伯过奖了,此子虽然聪慧,但就算璞玉也尚需打磨。” “大哥何须过谦呢,此子不仅是剑尊门之幸,还是逍遥门之幸,乾坤之大幸也。”一袭飘逸黄衫踱步而来,那青年眉宇间潇洒自得,嘴角逸出得意之色,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场不必言语,此人正是麟仙。 木雩仙人见状,欣然大笑,瞥了一眼北冥冶,笑道:“哈哈,稀客啊,“乾坤之子”炎灵师侄能来观看此次的龙潭论剑,真是难得呀,快快,冶儿!看座。” 北冥冶作揖应道:“是!” 不一会儿一把靠背木椅放在太乙宫的青柏真人身旁,这在木雩仙人心中的地位与器重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在场众人不知情地,都在心里嘀咕着:“这人是谁?能让木雩仙人如此看重?” 周围有几个弟子正在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第一百四十五章 手环 “乾坤之子,这帽子太高了吧。” “你这都不知道,乾坤之子是逍遥门门主道阳真人对他的称呼,自古以来能称得上乾坤之子也就他一人,乾坤子仙人一直是修仙中人的神话与传奇,虽然不知道这个叫炎灵的本事有多大,但据说当年道阳真人收了这个徒弟时,甚是喜爱他,他小小年纪便极具慧根仙 灵。” “就这么说吧,乾坤第一具有灵根佛性的女子是梵音的舒宫主舒大美人,那乾坤第一具有仙灵道骨的男子便是这位炎灵真人了。” 这些话语都进入一人耳里。 萧雁裘听得真真切切地,不由嘴角逸着不屑之色,缓缓问道:“雁麟,你怎么有空来此?”心下一咯噔,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贯亭手中的那把洊雷剑是你给他的吗?” 麟仙悠然应道:“大哥,你既然有闲暇时间来此,那三弟自然也有空,至于洊雷剑嘛,反正放在我这也没有用,不如给年轻人防身吧,既然他师傅舍不得他的地坤剑,那只有我这个做师叔的忍痛割爱咯!”说罢他旁若无事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萧雁裘被这含沙射影之言说得,竟然不怒也不气,扭头附耳对身后的冷御臣说道:“等这一结束,你把他带过来。” 冷御臣漠然颔首,但想到这个小师弟,他的心田仿佛吹过一阵清风。 紫霞峰,清溪沟谷,紫色乱石堆砌而成,与蜿蜒起伏的滚石坡一气呵成,暗藏着危险。 “大哥呢?” 蒙面扈力钦坐在大石上,望着四下无人,便摘掉脸上黑布,露出的不是一张英俊的脸庞,却是美丽清秀的女子容颜。 一双明眸清澈明亮宛如一泓碧水,被香汗濡湿的发丝粘在脸庞两鬓间,尽显疲惫之色,但是在身旁的少年看来,却是楚楚动人,不禁一望痴痴然。 这秀美的女子竟然是龙泉山庄的大小姐慕容秋水。 她颦眉,问道:“游师兄,你怎么了?” 游溪望着她的眼眸似乎被着了魔怔似得,不愿离开,即使听到慕容秋水唤他,只是将目光移到别处,但余光依旧停留在慕容秋水的容颜上,慕容秋水刚好一个回眸,与他四目相视,并且发现了他异样的神色,玉容上不由染上两抹红。 两人陷入莫名的尴尬。 少顷,慕容秋水缓缓问道:“师兄,你不是和我大哥在一起吗?” 游溪一直处于作贼被逮住的尴尬状态,呐呐地说:“大师兄,他”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只见慕容秋水柳眉锁得更紧,他咽了一口唾液,用快速的话语说:“他被迷境困住了,让我先来找你,叫我一定要护住你。” 这语速时快时慢,让慕容秋水不禁灿然一笑,游溪紧张的神色又陷入了一阵痴迷,但这一笑也只是一瞬间,很快,慕容秋水明眸闪烁着担忧之色,道:“不知,力钦是否安全?” 游溪只感觉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从脑门浇了下来,给了他一个激灵,心里拔凉拔凉的,他还依旧安慰着说:“没事的,杜姑娘不是说了吗?舒宫主估计和他在一起,舒晴宫主修为莫测,力钦智谋无双,肯定不会出事的。” 这不说倒好,一说着实给了慕容秋水另一重打击,明眸流转间露出一点点醋意,心道:“若是在他身边的是我,那即使是死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慕容秋水脱下脚上一双黑靴,将黑靴里的垫脚木屑拿出来后,又重新穿了回去,本该如释重负的玉容却闪过一丝痛楚。 游溪将一个水袋递给慕容秋水,慕容秋水许久才接过,只听他说:“师妹你也是的,就算你再怎么对力钦情深义重,你也不能假扮他,让自己陷入如此险境之中,龙潭论剑不是闹着玩的。” 慕容秋水杏目含怒,瞪了他一眼,将水袋几近粗鲁地扔到他怀里,嗔道:“还不是你,你要是答应假扮力钦,那我也不用这么辛苦啊。”顿了顿,啐道:“原来你自己想参加。”说着起身颇为吃力地背起一把沉甸甸的大刀,不再理会他。 游溪焦急地望着慕容秋水的背影,不假思索地说道:“那还不是担心你?” 可是慕容秋水越走越远,不知是否听到这个少年的心声。 慕容秋水正蹙眉生着闷气,一边不忘记给自己戴上黑罩。 谁知道身后响起一声大喝:“小心!” 两个蒙面人翻身跃到慕容秋水的背后,手中双刀朝她斩去,游溪腾身飞起,双脚踏点两人肩头,跃到慕容秋水的背后。 他横剑当胸,凛然道:“你赶紧走。” 慕容秋水犹豫不决,几番思考下,荑手捂着腕上的手环,紧咬唇瓣,当即便转身离开。 倒石堆上磐石杂乱无章的四处堆放着,但也在这个沟谷里形成了一条勉强能够行走的石路。 一抹锈红身影如鬼魅地速度,紧随其后。 慕容秋水只觉后脑掠着一阵阴风,转身快如穿花蛱蝶般避过袭来拳劲,那握拳之人,正是高沛风。 他不怀好意一笑,道:“嘿嘿,扈力钦,上回没死成,还敢来参加论剑,好!那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高沛风双腕相击,拳臂猛张,大有施展「北影神拳」的打算。 慕容秋水自然不敢硬拼,在他还没有发力时,先发制人,单腿斜踢他的腰眼,提掌朝他面门死死拍去。 高沛风微蹲,顺势抓住她的脚踝,歪着脖子,避过她扑面而来的掌风。 慕容秋水顺着他抓踝之势,轻盈一跃,娇躯腾空后翻,挣脱他的控制,但高沛风便在这后翻站立的瞬间,对准她大开的后背,把「北影神拳」的招式化繁就简,拳风猎猎凶猛地锤打向慕容秋水的后背,慕容秋水转身之际,面对这如虎如狼的拳劲,她不畏惧,没有想过要躲开,她也来不及与之力拼。 这一刹那间,她竟然将不知何时解掉的手环,朝空中一抛,抛掉了这可能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的明眸随着手环落地的方向,望下去。 笑了,她笑了,她竟然在这最凶险万分、生死一线的时刻灿然一笑,仿佛浩风里那孤独的花苞傲然绽放。 剧痛在她胸口蔓延开来,鲜血在唇边荡漾。 “噗通”一声,她落入清澈的溪水之中,水花四溅。 她罩面的黑布也被风扯掉了,露出她秀美的脸庞,露出她凄美的笑容。 “什么?扈力钦呢?” 高沛风怔然怒视,心中杀念大起,纵身跳下,在溪滩边,他双腕相击,拳臂猛张,瞬间双拳幻成百拳,拳影相叠,悉数朝慕容秋水的方向打去。 “铿锵”一声,一记宝刀出鞘的清脆声音。 一抹冰蓝色刀刃之光沛然御卷,与百拳拳影正面相抗,刀刃之光宛如猛虎张口,一口吞没拳影。 高沛风愣在当场,愕然道:“不可能,不可能。” 到底什么样的刀光可以将「北影神拳」轻而易举地打败。 高沛风望向刀刃之光飞来的方向,一位素灰少年迎风立在磐石之上,他灰巾随风飘扬、英气十足、俊朗不凡,手握着一把通体乌黑如炭、正泛着淡淡冰蓝光辉的的宝刀。 不,它有一个古老的名字:琅琊! 琅琊,让人听而闻风丧胆的名字。 此刻,它就像沉寂十年刚刚出鞘的贪婪孩童,迫不及待地去吸取这天地之灵。 细看这把仙刀,它刀长三尺三寸,刀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金色龙纹,刀身虽乌黑如炭,但刀面有一缕金丝成线,随着湛湛刀光不时荡漾着一种凌然威慑之气。 高沛风已经不知所踪,但握着「琅琊仙刀」的素灰少年,已经无暇再管他的去向。 “哐啷”猛响,仙刀入鞘,素灰少年踩着溪水,涉水走向躺在水里的秀美少女。 慕容秋水的娇躯在溯溪飘飘荡荡载沉载浮,但她的柔荑仍用全身气力在溪水里不知在摸索着什么。 一个强而有力的臂弯将她拦腰抱起,她抬首望去,多么熟悉而英俊的脸庞,他紧蹙着剑眉,星目写满着担忧与心疼,还有愧疚。 “力钦,手环还在,你你没有输” 她摊开手掌,手掌心的手环被她高高举起,沾着水珠的手环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一颗颗镶在手环上发光发亮、晶莹剔透的珍珠。 微笑。 这位受了重伤的女子,露出满足与幸福的笑容。 那抹笑容几乎要将素灰少年冷漠的心融化,素灰少年恻然呢喃道:“我没输给他们,但我真的败给你了。” “秋水” 一声大喝响彻在整个沟谷之中,也回荡在孑然立于他们身前的白衣女子心间。 这清冷的女子,白皙的葱指紧紧包裹着那把泛着淡淡紫色光晕的梵姝仙剑,仙剑兀自颤动着,仿佛映衬着主人忐忑心境的写照。 如果时间倒退回两日前的一天安静而美好的晚上,不知是好抑或是坏。 第一百四十六章 龙潭 太白山,织梦峰。 一个孤独的素灰少年兀自站在山峰之巅,他心思凝重,任由着山风撕扯着他的衣袂。 他不禁俯视着身前那碧波浩渺的龙潭,跫然足音从身后渐渐逼近、渐渐靠近,忽远忽近,宛如心跳滴答滴答有序的频率。 素灰少年连头都没转,恻然道:“不管你是秋水,还是杜姑娘都回去吧,我真的没事,只是想静一静。” “静一静,那好!” 一句清冷的话语,那冰冷的气息就如这寒夜里骤降的温度。 但是素灰少年闻言怔然回首,这映入眼帘的竟是永远冷傲冰霜、清冷入骨、白衣胜雪的绝美女子,她如瀑的秀发在风中飞舞着,明眸中透着一股寒意,可那眸深之处却有一丝难以言语的怒意。 扈力钦此刻心境甚是很复杂,仍却微微一笑,问道:“舒宫主,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杜姑娘与你说我要寻死,让你来劝我吗?” 舒晴捋了捋贴在玉容上的发丝,轻轻迈着莲步,与素灰少年并肩而立,极目远望,饱览着这峰巅上的龙潭夜色。 许久,她冷冷地说:“这里真的很静,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一句似有若无的冷漠问话,全然不顾身旁扈力钦的话语,仿佛在自己问着自己。 但是扈力钦也不在乎她的漠视,深深呼吸,与这清冷女子一起感受着这安静如水的夜色,应道:“是啊,这里没有选择,不需要为难,也不需要和自己的好兄弟剑拔弩张,如果人这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的世外桃源里,那该有多好。” 舒晴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惊诧,问道:“放下责任,放弃覆派,你可愿意?” 这一句话其实不仅是在问扈力钦,还在问心内的自己,如果能活在这样的世界,放弃责任,放弃梵音宫,她能做到吗? 但她看似平淡无奇的问话,却在扈力钦心里激起千层浪,他苦笑道:“呵呵,这不是我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当你父母祖父都惨死在你眼前时,你能忘记吗?” “既然忘不了,就跟他们一起去死吧。” 还未等舒晴答复时,登峰之处来了两个人,说话得是郗天肃,而站在郗天肃旁边的正是苟一勃。 “呛” 舒晴闷声不响地拔出梵姝神剑,淡紫色的剑光在黑夜里照亮了这清冷女子的美丽脸庞,清晰可见,她的玉容上、眉宇间、明眸中透着决然之色。 郗天肃微怔,但很快恢复了镇定的神色,反问道:“看来舒宫主下定决心要和这六空余孽同我北苍派作对了吗?” 舒晴漠然道:“我不知道什么六空余孽,只是看不惯你们以二欺一罢了。” 扈力钦听后,心中为之一暖,不由地凝眸望着那清冷的女子,缓缓拔出宿铁刀,冷笑道:“呵呵,以二欺一,果真是名门大派的作风,若是说出去,真打脸。”他轻轻拍打自己的侧脸,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苟一勃不耐烦道:“少说废话,老怪我可是你们口中邪魔歪道出身。”还未说罢,他用枯槁的手指朝舒晴一指,劝道:“你,丫头,你是舒老魔的嫡亲孙女,老怪我和你爷爷几十年的老交情,我不杀你,你快闪开。” 舒晴冷眸一凝,毫不领情,决然道:“如果我不呢!” 苟一勃嘿然一笑道:“嘿,那这么说舒丫头,你是要让你爷爷招他扈力钦做你们舒家的上门女婿是吧。” “休得胡言” 梵姝神剑兀自发出剧烈颤动,紫光大盛,随着舒晴一句啐话,梵姝神剑脱手而出,直接飞到半空之中,竟然转瞬间缩小了一整圈。 一抹亮光划破这一个寂静的黑夜,是流星还是陨石,紫色的光澜为一片漆黑的夜色增添了绚烂的色彩。 她白衣飘荡飞扬,葱白玉指轻轻朝着苟一勃一点。 那罩着紫色光澜的梵姝神剑“嗖”地一声,如一道闪电窜向苟一勃。 苟一勃甚是镇定泰然,他不躲也不避,两只广袖各自一拂,袖口旋即成黑色漩涡,从漩涡处还不时飘浮着黑色雾气,那些雾气凝住成两只手掌。 这两只大手掌竟浑然不怕地徒手掐住了缩小一圈的梵姝仙剑。 “铮~铮” 神剑梵姝为了摆脱这两只大手掌的控制,飞速旋转,配合着绽放出的紫色光芒,形成螺旋状耀眼的紫色旋风,同时发出铮铮的谪鸣。 扈力钦还是第一次看到素有天之骄女之称的舒晴遇到如此吃力的对手,完全让她败于下风,眼看着舒晴玉容上香汗淋漓、脸色惨白,渐露难以遇敌的疲惫之态。 他心想舒晴正在为自己涉险,心中感激之余更加感到过意不去,他疾步上前,挥动着宿铁刀砍向苟一勃的手臂。 郗天肃眼疾手快,踢腿拂袖而来,这瞬息之间,拳劲击出,拳风挥斥着金色光锥,封住扈力钦的落刀之处。 挥斥着金色光锥的拳风登时幻成金色大拳头,往上一撩。 只听“呛”地一声,宿铁刀刀面竟受重力影响而向外弯曲了一百三十度,扈力钦持刀手臂倏然感到一阵的酥麻,他银牙一咬,大喝一声,抽刀回半之后,又反复抖刀虚晃而出,灵动轻盈如乱窜的银蛇。 双拳拳影夹击宿铁刀,可惜宿铁刀灵活敏捷,挣开了它的控制。 郗天肃与扈力钦竟在这短时间过了三四招,就连郗天肃也难以置信,不禁脱口道:“士别三日,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修为增进了不少,看来你下了黄泉,也该无愧扈氏祖宗了。” 他双袖袖口抽出两把长剑,凝着金光,双剑交叠,竟然划出一道又一道凌冽的金飙剑澜。 扈力钦星目乍红,大喝一声,狂舞宿铁刀,一道道刀光凝成无数只血魂。 金与火的交织。 而舒晴这一边,僵持了一会,但聪慧的舒晴深知苟一勃修为极深,若这样耗下去,自己将再无还击之力,唯有奇招而出,重击求赢。 梵姝神剑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招呼,便恢复原来的尺度,并刺破虚掌控制,直冲霄。 黑夜里,寂静中。 舒晴玉颜若霜,阖眸凝神,捻起一记御剑法决,脚踩起,浮空独立,长风猎猎,拉扯着这风姿绰约的白衣女子的衣袂。 “一方般若,三世诸佛。 仙姝彼岸,呗梵音灭虚相。” 传承千年的古老御剑真言又一次在这世间清脆响起。 这个夜晚、这片宁静,再次被撕破。 天地浩渺,夜空繁星竟然在苍穹中回旋凝住,点点金斑被天际袭空的紫光蚕食殆尽。 寰宇之内、浩瀚星空瞬间亮如白昼。 将夜幕撕扯掉的那一把绽放曜曜紫光的撼天神剑与白衣女子融为一体,擎天巨剑沛然斩下。 山咆地哮、撼天揭地。 龙潭深处,不再平静,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在翻滚、在涌动。 湖水成浪,如峰之高的水幕无情地拍打着峰巅之壁。 是末日降临,让山峦颠倒、天地为之变色吗? 抑或是龙潭湖神动怒,肆意寻仇? 织梦峰峰壁碎石乱坠,峰巅之上,裂痕累累,不安的剧烈晃动,让人无法为之岿然不动。 一条裂痕在脚下蔓延。 素灰少年专心比斗,竟不知自己身处绝境。 “轰隆” 一声天与地之间的鼓掌。 梵姝神剑犹如猛兽狂吼,斩下那天地都为之动容而悲鸣的一剑。 “舒老魔的孙女真不得了了。” 那一团瘦骨如柴的黑雾竟然钻进脚下的裂缝之间,躲过这一剑的势头。 地动山摇,裂缝绵延,山体裂开了一个缺口,素灰少年无处立足,坠峰直下。 素灰少年不甘心就这么被无情的湖水吞没,可是这狂坠之势,却已无法阻挡。 凝眸远望,愕然发现,那被紫光照亮的黑幕苍穹竟然缩成一点,不,是一束光,在这束光即将被无边的黑夜蚕食。 他的星目倒映着紫光之容。 倾城绝世、傲然如霜的容颜,灿若星辰、坚毅不屈的眸,淡粉轻抹、不需修饰的唇。 “是她,她竟不顾一切地来救我。” 素灰少年的心田里,此时一路繁花,灿烂美好。 哪怕冰冷刺骨的湖水一步一步地将他吞没,他也感受不到寒冷,有一种情愫之火在心间燃烧,温暖炙热,无惧冰霜。 柔软嫩滑的手掌紧紧包住他的手心。 在素灰少年的眼里,她一直寒若冰霜、清冷孤傲,永远沉浸在她的冰冷世界里,哪怕是为了幻境的世界里,她的眼泪,都是清冷无情的。 但此刻,从没有感受到这么温暖的她。 一双来自阴与阳的手紧紧握着,不管日后,现在不愿分离。 两个年轻的身躯在这千年寒潭里载浮载沉。 幽明晦暗、水波潋滟,水潭里的世界亦幻亦真。 口吐水泡,反复吐纳的两个人,不能言语,但相视一望,齐绽笑顔。 许久许久。 这两只小鱼儿,被忽如其来的一团紫光包裹着。 一抹紫光在水中变成微弱的冲击波,为他们开辟一条耀眼夺目的水光之路。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琅琊 ※※※ 黑夜转白昼。 乘槎河,川流不息,白练汩汩。 高崖行进的河流飞泻,五彩之虹横亘交接,形成绝美的虹霓霞雾,勃勃生机的草甸铺地,仿佛万草生翠的绿毯。 山隘之口,狭长飞瀑如银河倒挂,蔚为壮观。 侧看像两条通透清澈的玉龙从天而将,冲入谷底,溅起数丈高的白浪,这美景可以称得上飞燕吻瀑,绝无仅有的胜景奇观。 “谢谢!” 一句发自肺腑的答谢之言。 “不用谢,我只是不想半途而废。” 扈力钦疑窦陡生:“什么半途而废?” 清冷女子身上一袭白衫差不多干了,她理了理半干的发髻,不再理会他。 扈力钦细想之下,恍然大悟:“就算救人救到底,也得道声谢。” 舒晴并未言语,而是独自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白衫,背起梵姝神剑刚想离开,却见扈力钦坐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星目正灼灼盯着自己藕臂,而后他的目光顺着向上移动,落到了自己的发髻上。 “舒宫主,能把你头发上的簪子借我吗?” 扈力钦缓缓起身,朝舒晴摊开手掌,温润一笑。 舒晴明眸略过一丝惊诧,螓首微颔,荑手一捏簪尾,顺势一抽,如瀑秀发披散开来,落在香肩,垂于腰间,乌黑发亮,柔软浓密。 她把簪子轻轻放在他手掌心上,一双明眸默默注视着扈力钦,似是好奇他想做些什么? 扈力钦手掌一握簪子,另一只手将自己散落在后面的头发捋到前面来,倏然一扯,一根长长的发丝被他咬在门齿上,他细心地将发丝一端朝簪子镂空处一穿、回引、打结。 忽然,素灰少年身躯紧紧靠近舒晴,几乎可以说面面相觑,他身上男儿阳刚体气迅速钻入她的鼻尖。 清冷的她蹙着蛾眉,甚是不悦,紧咬贝齿逼出一个字:“你” 谁知道他却是莫名一笑后,突然低首,舒晴藕臂只觉一紧,耳畔响起略带着命令的口吻:“别动。” 舒晴听后,耳垂发酥,孤傲的她竟然乖乖地将藕臂一僵,不再动弹。 这素灰少年的手抓着穿有发丝的簪子忽上忽下,一穿一引,饶是有序。 她颔首细看,原来扈力钦正在认真而细心地为自己藕臂上被勾破的衣袖缝上撕口。 白衫衣袖何时破了呢。 舒晴冥想回忆着。 多少个时辰前 寒潭深处,素灰少年脚踝无意卡在石缝间,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是一位白衣女子在水中游动时,依然拼劲气力挪开水中乱石,得以让素灰少年单脚恢复自由,在搬移石块时,被石壁不小心蹭破了衣袖,使得藕臂露出了一块白皙的冰肤雪肌。 舒晴回想的瞬息间。 扈力钦早已缝好了,他俯身贴袖咬断发丝,然后用分外娴熟的手法给缝口打了一个死结。 她望着衣袖处多了块以发丝为线、素灰布块为底的补丁,她竟笑了,宛若傲雪寒梅在冰雪间悄然绽放,清雅美秀。 扈力钦缓缓将簪子摊放在手掌心,递给她时,抬首一望,被她嫣然一笑,愣住了。 她伸手去拿时,指缝无意间划过他的肌肤,竟然有一种被触电的感觉,让她异常惊讶,只是喜怒不形于色,掩于心间。 “你竟会女红?” 舒晴与扈力钦一前一后走在这草甸上,忍不住问道。 扈力钦望着这美丽女子的倩影,心中莫名一暖,应道:“嗯,自从父母家人都走了之后,也不得不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他语气平淡无奇、没有丝毫感怀悲伤,可前面那美丽的女子娇躯竟顿住了,他怕冲撞了这圣洁高贵的女子,也停住了脚步。 舒晴似乎被他方才那一句话触动了内心深处的哀愁。 “是啊,孤儿不都是要学会照顾自己吗?” 她神色一黯,心思一沉,在心里幽幽地想起这句话,此刻的她更深刻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和背后这个少年有如此的相似之处。 都在偷偷隐藏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与脆弱,都在默默坚守着自己内心的孤傲与倔强。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理解,也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怜悯,宁愿冷傲地将最好的自己呈现在别人脑海里,也不愿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弱势。 可是背后这个少年竟是唯一看到自己最懦弱最无助一面的人。 素灰少年的心不知为何像是被一根针刺痛了,他恻然道:“孤儿不是应该要学会照顾自己吗?” 何其相似的话语,何其相投的心境。 两个年轻人此刻怔在当场,互不言语。 “铿锵铿锵” 紫光湛湛的梵姝不安的悸动着,时进时出于剑鞘之间。 舒晴神色乍然从黯然之色回归到了冷若冰霜。 一记“呛”声,梵姝再也按耐不住,冲出剑鞘,如一刹那间的虹飞入山腰瀑布之内,隐没不见踪迹。 舒晴想起当年亦真说得一句话:“梵姝铿锵其鸣,琅琊砉铛作响。” “琅琊?” 舒晴似是想到了什么,与扈力钦一同怔然说道。 这就是他们的默契,还是梵姝与琅琊天生的宿命,让宿命之主相遇,有着不需言语的默契。 她刚要抬首望向扈力钦时,正巧扈力钦也望向自己,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两人竟默契地朝双方微微颔首。 这一灰一白的两抹身影竟几乎同时间穿入这倾斜而下的层层白练之内。 瀑布水帘之内,竟然还有洞天。 狭长的洞道内,一灰一白几乎走了一日一夜,还是没有走出洞道,可是想找回进入洞内的瀑布水帘之口,但徒劳无功,竟然已经消失不见。 迂回游走,两人渐渐露出疲惫之色。 “又走回来了,看来这里被人设下迷阵。” 白衣女子摸着冰冷结霜的雪白墙体,晶莹透透、光滑如镜的冰墙墙面还倒影着她美丽的容颜,只是这容颜染着一夜未眠的疲色。 除此之外,渗着冰水的冰墙有一个小小的凹孔。 饶是聪慧的舒晴在来之前,便已用自己的簪子在墙体上抠出了一个小孔,作为小小的记号。 可是已经是第九次看到这个记号了,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苦思冥想的她蹙眉不展,似是在想着应对之策。 扈力钦心中默默算着时辰,这似乎是第二天的午时了,他微微抿嘴,幽幽道:“明日便是龙潭论剑的初试,看来我与之无缘。” 梵姝,从一开始大放紫光,变成现在泛着微弱的紫光,可见这把神剑被困在这冰雪之境之中的不悦与无奈。 “这并非很难的迷阵,只是破解之法有些棘手罢了,但此下若无破阵的把握,不如剑走偏锋、引蛇出洞,何如?”扈力钦思索再三,不禁脱口说道。 舒晴只是朝扈力钦微微一颔螓首,好像很期待扈力钦的破阵方法。 扈力钦并没有明说,而是神神叨叨了几句:“梵姝铿锵其鸣,宿铁砉铛作响,琅琊奈何情难控,玄天幻境照真身。” 梵姝神剑骤然入鞘,舒晴一手握剑,一手持玄天幻境,两样千年神兵竟在这白衣女子手中乖乖臣服,任凭她左右。 玄天幻境流转着的金色光波与梵姝神剑晕染着的淡紫色流光交相辉映,亦幻亦真。 “铿” 舒晴抽剑出鞘一半便曳然而止,又响起“锵”地一声猛响,梵姝被送入鞘内。 “铿锵铿锵” 她掐指一凝,梵音神剑兀自加快了频率与速度。 “砉铛” 扈力钦快速拔出背后的宿铁刀,用刀身敲击着冰墙。 “铿锵铿锵” “砉铛” 刀与剑,出与入,反反复复,这刺耳尖锐的金属声,交织着,似是一对情侣在互诉衷肠,此起彼伏,源源不断。 金色光芒骤然亮起,玄天幻境悬于半空,兀自旋转着,挥洒着金光,仿佛发现了什么? “砉铛” 不远处的洞道内响起一阵又一阵的金属声,声音悠长回响,急促中带着些亢奋,像极了一个正赌气但又难以掩饰内心兴奋的孩子。 玄天幻境寻着声音追了上去,扈力钦与舒晴各自手持刀与剑,紧随玄天幻境尾部所拖着那一道耀眼的金光。 “琅琊仙刀” 扈力钦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惊呼喜道。 玄天幻境完成自己的使命又回到了舒晴手中,舒晴异常镇定,凝眸一望,只见左面冰墙上竟然有一把三尺三寸的宝刀正罩着幽幽冰蓝光晕,它发疯似地敲打着粼粼波光的隐形冰墙,似乎极其渴望冲破这一冰墙,与多年不见的那个“她”相拥。 梵姝神剑难以自持,紫色华光乍然亮起,并剧烈颤鸣,连舒晴都无法控制这相知相伴多年的小伙伴。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二叔 “呛” 梵姝出鞘,划出一道紫色弧线后,竟然毫不顾忌地冲向将琅琊仙刀困住的那道透明却隐隐闪烁着青色波纹的冰墙结界。 琅琊与梵姝双尖不停地向各自的方向撞击着这道坚固却无形的冰墙,可是得到的回应只是青色波纹在时现时没。 千年前,琅琊与梵姝是相偎相依,共斩妖魔,此刻它们咫尺在前,却被一道无形的冰墙无情地拦在两边,阻隔了它们的相聚。 舒晴与扈力钦站在一处静静地望着这神兵利器“真情流露”。 “还是第一次看到梵姝如此执迷。”舒晴用淡淡的语气说着这动容的话语。 扈力钦望了这清冷女子一眼,一语成谶:“情之一物,足以让人癫狂,更何况是纠缠了千年的两大乾坤神兵呢。” “呼哧”一声。 盛怒下的神剑与仙刀,再也按耐不住,刀与剑猛烈撞击,冲击反向飙出紫蓝相间的光弧,打在对面的冰墙,裂痕乍现。 这一猛烈重击,撕裂了这道无形的冰墙。 琅琊仙刀挣脱牢笼,与梵姝神剑刀剑之面相贴,特别亲昵。 舒晴玉颜忽然染着一抹红霞,她明眸一寒,柔荑一摊,冷冷唤道:“梵姝!” 梵姝神剑只是迟疑了一会儿后,便还是乖乖回到了舒晴的手中,她将梵姝呛然送入剑鞘中。 浮于半空的琅琊仙刀在这清冷女子面前,悬浮流转,似是非常畏惧于她。 舒晴微微一颦,这傲世神兵竟然失去了它冰蓝光泽,像一块废铁似得铿然坠地,再也动弹不得。 扈力钦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子,星目注视着这一把代表着六空派百年荣耀的仙刀,竟慢慢地眼眶发红,耳边回荡着一句沧桑沉稳的话语: “两仪乾坤,四御天帝。 神将轮回,歌无极斩妖魔。” 多么古老的誓言,这声音忽远忽近,入耳之后在心田里回荡着,这说得就是他扈力钦一辈子的使命,也是六空派创派祖先扈六空对后世子孙的传承。 他伸手想握住这把琅琊仙刀,但是手兀自颤抖着,似乎在怕些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将刀柄握住了。 扈力钦摩挲着刀柄上刻着的金色龙纹,用心感受着这把仙刀传递到他全身的那一种力量,冰蓝色的光泽晕在刀身,沾染在他的手指上。 忽地,他手持琅琊仙刀朝上一指。 “嗖”地一声,刀鞘从冰墙吐了出来,将仙刀刀面包裹在里面,扈力钦转身之际,竟然发现了刀鞘吐出方向竟困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身躯,他蜷缩在一个水滴状的波纹流光里面,安详地合着眼睛。 这中年男人五十有四左右,相貌英俊,脸部轮廓分明,仿佛是从木刻版画里雕刻出的美男子。 太像了,像极了自己的父亲,他尝试着把自己心里最佳的考量叫出来:“您是二叔扈长耘” 阖目不睁的中年男子陡然张开双眸,凌冽漠然的眼神扫向扈力钦,怒喝道:“我乃六空派未来掌门人扈长耘,小贼放下琅琊,不然让你死无全尸。” “你真是二叔,二叔,我是你侄儿扈力钦,我是扈长耕的独子扈力钦啊。”扈力钦星眸饱含喜悦的热泪,激动地说着。 扈长耘蹙眉不语,冷眸仔细打量着扈力钦,似是在审视着什么。 可当扈长耘瞥见他腰间的那一块刻着“六空”的玉璜时,不禁怔住了,试探性的语气问道:“你叫扈力钦,你爹是我大哥吗?” 扈力钦重重点头。 “都三十年不见大哥,他也该娶妻生子。”扈长耘思考了许久,长叹一声说。 扈力钦疑惑道:“二叔你怎么会被困在此处啊?” 由于扈长耘站起,将他困于其中的水滴状波纹流光随着他身子拔高变方变长,这流光隐隐约约在闪烁流动着,扈长耘冷然一笑:“十五年了,我被木雩这道貌岸然的牛鼻子困在这个鬼地方整整十五年。” 舒晴与扈力钦一怔,不敢相信是木雩仙人将扈长耘困在此处,二人心中产生了疑惑,不禁异口同声问道:“为何”还未说完,两个人对望一眼,如此的默契竟让二人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一股暧昧的气息被扈长耘嗅到了。 扈长耘虽未一语点破尴尬,只是深深一笑,当即想到木雩仙人,更是咬牙切齿,冷笑道:“想不到吧,如此德高望重的前辈竟然会下手困住自己的师侄,木雩他丧心病狂到连我授业恩师木春仙翁都敢伤害,更何况他的徒弟呢。” “什么?” 舒晴与扈力钦仿佛听到了惊天骇闻,不禁脱口问道。 扈长耘不置可否,饱含沧桑的眼眸透着不屑,缓缓说道:“你们口中的木雩仙人为了夺得北冥宫宫主之位,暗算了我师傅,还强行把他元神从肉身打出。手段残忍,令人发指,是不是很可笑?” 说着他不禁感叹道:“真是报应啊,三十年前,我恨自己的父亲为何偏爱自己的大哥,生怕这个掌门之位与我失之交臂,所以把琅琊仙刀偷走,在太白山这一躲便是十五年,可没想到我的下一个十五年也被一个与我一样因嫉妒之心而蒙蔽做出师门同戮的疯狂行径,就是木雩这个疯老头将我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话语竟然哽咽住了,热泪盈眶的眸忽然上下打量着扈力钦,似是想到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孩子,你父亲、你爷爷可还好吗?可还记恨于我?” 扈力钦想到了父亲与爷爷惨死的画面,心中大怮,浑然也不在乎舒晴在身旁,流露悲伤是否恰当,他身上的最后一道倔强的防线,被扈长耘悄悄瓦解。 这个从未有一面之缘的亲叔叔,却不知为何,此刻让他感到分外的亲切,在他的脸上眼里仿佛看到了爷爷与父亲的影子。 他的泪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大怮道:“二叔,他们全都死了,力钦无能,作为新任的六空派掌门人没能保住六空一派,力钦真的该死。” “什么,不可能,爹他何等修为,乾坤上下又有几人是他的对手,大哥也不可能”扈长耘噙着泪珠,惊愕怔然说到一半便哽住了,看着扈力钦如此悲伤颓然的状态,所言非虚,竟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舒晴闻言见状,不由一愣,清冷的明眸闪烁着别样的色彩,内心竟对这跪在地上不停自责的扈力钦感到一丝丝同情与不忍,她轻抿着唇瓣,神色越来越凝重。 空气中弥漫着忧伤与悲痛,此刻就连呼吸都带着咸咸的苦涩味道。 少顷。 扈长耘异常冷静,额前的青筋顺着他吐纳,缓缓蠕动,他冷冷问道:“是谁,是谁胆敢与我六空扈氏作对。”还未等扈力钦开口,他心下一咯噔,目瞪似铜铃,从牙缝间逼出一句话:“北苍” 素灰少年跪在地上的身躯缓缓抖了抖,他重重点头,泪珠成串的摔在地上,一颗颗像透明弹珠碎成一地。 七年前,有一个小孩躲在墙角,被一个目小神炯、扁鼻阔嘴的灰衣青年死死地抱住,被厚大的手掌捂住了嘴的他,泣不成声,连呼吸都非常困难。 通红的大眼睛正倒映着这样悲痛的画面:一位双鬓泛白的中年男子的背部透出一角叉状尖部,尖头还挂着浓浓的血珠,一滴又一滴洒在地板上。 中年男子屹立而不倒的身躯,一直等到那手持九天魔叉的红衫男子走远了之后,才重重倒下,倒在地上。 “啊!” 抱着小孩的灰衣青年一阵痛呼,从虎口隐隐传来一丝丝痛楚,饶是死死抱在怀里的孩子狠狠地用牙齿咬了他手掌虎口一下,让他下意识松开了对这孩子的束缚。 这个十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倒地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呼唤道:“爷爷!爷爷!” 一位蓝衣的英俊青年也疾步跑到他身旁,泣道:“爹” “长耘没有琅琊的六空恐怕风雨飘摇”在弥留之际,这位慈祥的中年男子死死抓着他大儿子的手,却喊得是小儿子的名字。 扈长耕沉沉地跪在地上,悲怮道:“爹,长耕会把长耘找回来的,守住祖业。” 十岁的孩子趴在扈相农的怀里大哭,撕声裂肺地哭喊着:“爷爷,不要离开力钦,不要走。力钦还没长大您答应过要看着力钦长大成人的” 往事回忆又是何其相似。 一年前,大火熏天的不眠之夜。 一片火海把父与子远远地阻隔开,这个叫扈力钦的少年跪在火海前,无助感笼罩心头,他声泪俱下,大声哭喊着:“爹” 那俊俏的脸庞在火海里没有丝毫惧怕,释然微笑着,温然说道:“力钦,爹要随你娘而去,你一定要撑下去,六空靠你了,一定要找回你二叔与琅琊,一定要” 第一百四十九章 耕耘 临终的嘱咐,火海的笑容,此刻通过扈力钦寥寥数语道出来,却仿佛让扈力钦又在经历了两次生死别离。 扈力钦举起不可一世的琅琊仙刀,怒喝道:“二叔,出来,我们一起灭了北苍,为他们报仇。” 上砍、下撩、横劈、斜削,一遍又一遍,倾尽全力想摧毁这波纹流光,但是对它没有任何伤害。 “啪啪啪” 琅琊仙刀本身的灵力没有被驱动,而是用尽了扈力钦的所有蛮力,当最后举刀重重砍中流光时,从流光外扩一圈金色光波,朝扈力钦扑来,扈力钦下意识将琅琊仙刀横挡在胸口,挡中了这狠狠地回环一击。 扈力钦胸口阵阵刺痛,喉间一甜,呛出一口淤血,饶是琅琊仙刀挡住了一重致命回击,但因没有激发其本身灵力,反而让琅琊仙刀因受力过足而使得刀面重重拍打在扈力钦胸口上。 刚要起身再还击的扈力钦倏然手臂一紧,他愕然望去,竟是舒晴闷不吭声地用一只修长白皙的五根手指掐住他的手臂,让扈力钦不可思议地是,他竟然无意间捕捉到舒晴清冷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忧虑。 这个清冷的女子,她,是在担心自己吗? “没用的,孩子,别白费力气了,只有木雩才能打开这流光困境。”扈长耘摇首劝着,但他又低首恍惚沉浸在当年的青葱记忆里。 隐约记得是三十八年前的春天。 有一位温润如玉的中年男子,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走在一片刚开垦的农田间,他把大儿子的手放在了小儿子的手背上,语重心长地说:“长耕、长耘,我儿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六空掌门的位置只有一个,但扈家的天要你们兄弟二人齐心协力才能接得住。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你们取名一个耕一个耘吗?” 扈长耘笑道:“爹爹素来好农事,自然想让我们也勤快点吧。” 这个中年男子摇首一笑,面上浮现几条岁月留下的褶子,一根手指敲打在他脑门上,哂道:“臭小子,就知道开你爹的玩笑,要正经点。” 一旁稳重冷静、沉默寡言的扈长耕竟捂嘴偷笑,扈长耘自然站立如松,不敢随意开玩笑和插科打诨。 扈相农拾起镰刀与锄头分别递给扈长耕与扈长耘两兄弟,正色说道:“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 两兄弟各自接过镰刀与锄头,面面相视,一副懵然不知的模样,只听扈相农缓缓说道:“我扈相农老了,再也干不动,从今天开始扈家这片田地要靠你们兄弟俩,好好干,就当孝顺我吧。” 岁月流转到三十年前的冬天。 一片纯白的冰雪世界里,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一人握刀、一人持剑,相对而峙,互不相让。 “快让开,你想死吗,琅琊仙刀不斩扈家人。”扈长耘手持泛着冰蓝色光辉的琅琊仙刀,喝道。 扈长耕皱眉劝道:“爹让我劝你回去,长耘我知道你气我抢了六空派掌门之位,所以” 持刀青年面色一冷,截口道:“你若是知道抢了我的掌门之位,那还不还我,爹他偏心你,我就是不服,你要么就杀了我,把我尸首带回去,要么就把掌门之位给我,你选一个吧。” 扈长耕英俊的脸庞露出了为难之色,耳畔响起父亲之语:“长耘冲动倔强、不够稳重,所以爹希望让你接掌六空,可是这孩子不懂事,你切莫为了他而推辞。” “我能都不选吗?”扈长耕犹豫许久,反问道。 扈长耘突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耕耘耕耘,就是想让我辅佐你是吧,哈哈哈,凭什么让我屈居你之下。” “哐”地一声,持剑青年突然将长剑掷地,漠然转身,说道:“你走吧,好好保重。” 两个青年的背影在雪地里分道而行,渐行渐远。 雪一直下着,两颗心一直冻着。 直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当年的持刀青年已经年华不再,他泪眼婆娑,嘴里念着一句话:“夙兴夜寐,耕耘树艺,手足胼胝,以养其亲。” ※※※ 北冥宫,神碑小院,丙字号房。 秀美的女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上,沉重的吐纳,微弱的呼吸。 嘎吱一声,门被一位婉恬碧玉、穿着青靛色衣裙的女子打开,她端着一盆水,幽幽的眼神朝床上那沉睡的女子一扫,轻叹一声。 当即转身,那盆水没有稳稳端住,差点撞到迎门而入的素灰少年,水溅洒了出来,弄得素灰少年前襟湿漉漉的。 “师兄你”青靛少女秀容露出一丝惭愧之色,边说边准备拿手绢为他擦擦前襟的水渍。 扈力钦浑不在意,径自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戊曦师妹,秋水她怎么样?” 萧戊曦望着这少年的背影,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已经吃了药,养上几日便没事了。”说罢见扈力钦没有任何回应,兀自走出门。 黝黑壮实的青年一见到青靛色衣裙女子正端着一盆水,马上一步作两步,上前接过那盆水,然后灵活地用脚将门虚掩上后,笑道:“辛苦啦,辛苦啦!” 萧戊曦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噗嗤一笑,摇着螓首示意不辛苦。 一位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独自站在不远处,见这一男一女幸福的背影从拐角处消失不见后,才鼓起勇气,缓缓走向前。 但走到门口终究还是停下来,她透过那虚掩着门缝里清晰可见屋内的情景。 “你真傻,为了一个一文不值的比赛,为了一个没有你重要的手环,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让我扈力钦情何以堪呐?” 素灰少年将背影留给了门,两只手紧紧抓着被角不放,头靠在手关节处,不停地敲打着自己的脑门,嘴巴张了又张,似乎有很多话都说不出口,抑或是不知如何说,愧疚,愧疚,满满的愧疚,是他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差点把命都丢掉了。 门外,那一位清冷的女子刚抬起要扣门的修长白皙手指,又颓然缓缓放下,此刻她内心正在煎熬着,连开个门,都觉得非常吃力,犹豫,疑惑,不该,多种情感交织在她心间,反反复复。 “噫” 一直处于沉睡状态的慕容秋水清喉间发出了声音,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她缓缓张开美目,胸脯一阵撕裂的痛隐隐传来,蛾眉忍不住微微蹙起。 可是,当看到守在自己身旁的竟是让自己牵肠挂肚的扈力钦时,她早已忘记了身上的痛楚,艰难爬起,钻进他的怀里,担忧道:“力钦你真的没事吗?好担心,怕你出了危险。” 扈力钦无处安放的两只手臂,本想将慕容秋水缓缓推开的,可听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的安危,他的心就算再想打破这暧昧不清的关系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用两只手掌轻轻抚拍着慕容秋水的背部,温然道:“我没事了,倒是你,被高沛风那混蛋打成重伤。” 慕容秋水心下一咯噔,惊慌失措地下床,连鞋子都不穿,光着白皙的脚丫子踩在湿冷的地上,她拖着娇躯四周翻找着,急道:“手环呢,你一定要拿着去仙人岛,别管我。” 扈力钦摇首道:“不用,已经去过仙人岛,幸亏有你,让我入选二试,谢谢你,秋水!” 他无意间瞥见慕容脚跟被磨破了皮,双脚脚趾又红又肿,不禁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慕容秋水甚是大窘,快速爬到床上用被子捂住玉足,否然道:“没有关系的,就是平时走路不小心被咯着。” 她闪烁其词的眼神被扈力钦看在眼里,自是知道她在说谎。 扈力钦四下张望,刻意想捕捉些什么线索,脑子一机灵,想到了床底下的靴子, 他伸手将靴子拎出来,放在腿上。 这很明显是一双男人脚码的靴子,女子是如何能合脚呢。 扈力钦不由心生疑惑,他将靴子倒立朝下,一串水渍从靴筒内流出来,还掉出小块的木屑。 他捡起地上的木屑,面色一沉,神情异常凝重,仔细察看,陷入了沉思之中。 慕容秋水咬着唇,低着螓首,缓缓说道:“假扮你身高总得跟上,可是你又那么高,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矮上半截。” 扈力钦陡然握住那一块木屑,木屑上的尖刺只稍稍一用力,便扎进他的手掌心肉里。 慕容秋水发现了他的举动,连忙握住他的手,心疼地说:“不要,你会受伤的。” 可是来不及了,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摊开掌心,几根尖刺扎在手指心里最脆弱最薄的皮肤上,几个细小的血洞正往外嗞出鲜红的血珠来。 “本来手掌上的皮就薄,你还以卵击石,我脚上的反正都是骨头,硬碰硬也就蹭破皮不碍事的。”慕容秋水蛾眉紧蹙,美目写满了心疼,樱口吹着扈力钦的手掌心,若无其事的说着。 第一百五十章 喜欢 扈力钦的眼眶微微发红,他抽回自己的手,用嘴含掉手掌心的血珠,那只受伤的手掌负于背后,另一只手扣住慕容秋水躲在被窝里的脚踝,放在自己腿上,从怀里拿出活络祛瘀的药水,轻轻用单手抹搓着脚趾上的淤青。 看着那原本白皙无痕的玉足,现如今左一块青右一块肿,脚跟部还有早已风干结痂的血洞,他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缓缓说道:“你都不怕疼,我个大男人怕什么流血啊。” 门外,那清冷的白衣女子渐渐离开。 她,走在回廊小径中,玉颜如霜,没有丝毫表情,永远都看不清她的愁,望不穿她的情。 “师姐,玄天幻境送到扈大哥手中了吗?”杜蔓笑靥如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与白衣女子并肩走着。 少顷,白衣女子才缓缓开口问道:“小蔓!你说只有爱你的人才会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吗?” 杜蔓没有多想,随口应道:“对啊,如果不爱你,干嘛对你好呢?” 白衣女子娇躯一颤,她从袖中抽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镜子,倏然幻大,那便是闪着金色异彩的玄天幻境,她将玄天幻境递到杜蔓手掌心,冷冷地说:“你给他吧。” 杜蔓接过玄天幻境,望着白衣女子清冷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自语地说:“除了爱人,还有亲人、还有朋友,都能对你好啊!我不就对你这个冷面佛心的师姐好吗?” 当杜蔓走到门口时,想推门而入,却隐约从门缝间看到扈力钦与慕容秋水独处一室,一股醋意涌上心头。 “秋水,我们自小青梅竹马,我心里有一句话,想了很久,但还是想告诉你。”扈力钦站在一旁,注视着半躺在床上的慕容秋水,踌躇道。 慕容秋水温婉一笑,一双烟波浩渺的眼眸透着满满期许,颔首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待的话吗?” 扈力钦天人交战了一番,面色一凝,正色说道:“当初,我想娶你为妻,全因我们两家的婚约,爷爷是我最尊重的人,我不想爷爷魂归九天之后,有人不守诺言。但我不能拖累了你,让你痴心错付。你对我的种种付出,我扈力钦铭记于心,但我不能因为歉疚而糟蹋或利用你的真心。所以就算婚约要履行,也是权宜之计,你我还是可以各自嫁娶。” 慕容秋水瞬间泪眼婆娑,凝泪望着扈力钦不言不语的她,不知是悲,还是痛。 她抿着唇,泫然一笑地说:“力钦,你真的比小时候成熟了,我真的很开心,你说这一番为我好、对我负责的话,但是名节、真心、那都是我的,不需要你负责,我只想做我认为对的事情,你不要内疚。”她眼眸透着雷打不动的决然之色,带着非常任性的口吻说着。 一字一句敲打在扈力钦的心房里,他为难地说:“可是可是” “你真的不要为难,力钦,你知道吗?儿时我就把你当弟弟一样爱护,可等你十三岁的时候,我发现你这个弟弟长大了,你可以奋不顾身地保护我,在我最伤心的时候逗我笑,关心我,我知道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就是慢慢的,我的眼里不知不觉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男孩子。” 慕容秋水似乎是在叙说着往事,语气平缓,玉容溢出幸福之色,缓缓说着她的心声。 扈力钦的思绪陷入杂乱,蹙眉道:“可是我做的这些,其他人都能做得到,而且你是我儿时最好的伙伴,最知心的姐姐,我对你好,那是应该的。” 慕容秋水浑然不在意,一语成谶地说:“喜欢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一瞬间的事情又有谁能明白,不管以后别人做了一辈子让我感动的事情,但我就只在乎你为我做的那一瞬间。” “嘎吱”一声,大门被在门外听得入神、不能自已、竟然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门上的杜蔓推开了,由于虚掩的门支撑不住这重量,门就这么打开了。 杜蔓满脸尴尬,像做贼被抓住似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而慕容秋水自是明白一直在门外偷听的人是杜蔓,不由玉颜乍红,羞涩不已。 扈力钦原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尴尬的情景,反而杜蔓这不请自来,让他轻松了不少,他温然问道:“杜姑娘,你你是有事找我吗?” 这一问,倒是给慌乱无策的杜蔓有个台阶下,她举起玄天幻境,笑道:“对了,扈大哥,我师姐让我送东西给你。” 扈力钦微微颔首,正准备走出门时,身后响起慕容秋水的声音:“力钦,我们之间还是照常如旧,执念如此,无法改变。” 他转身,朝慕容秋水温然一笑,不言不语,走出门外,将门关紧了之后,走到杜蔓面前,问道:“杜姑娘,舒宫主是让你送玄天幻境给我吗?” 杜蔓点头应道:“是的,她自己专程把东西给你送来,可是不知怎么又回去了,刚一会路上碰到她,她叫我送过来给你。” 扈力钦接过玄天幻境,脑海闪过那抹白衣女子,心中像是被什么揪住似地,神情凝重,思索着什么。 “扈大哥,你既然不喜欢秋水姐姐,那你喜欢谁啊?”杜蔓灵机一动,脱口问道,但还没等扈力钦回答时,杜蔓鼓起勇气,不禁设问道:“难道喜欢我?” 扈力钦一番苦笑,不知如何回答,望着这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摇首说道:“喜欢,是没有负担的事情,我现在连家都没有,有资格说喜欢吗?”说着将玄天幻境放入怀中,径自快步走入回廊之中。 杜蔓当胸一抱,饶有兴致地望着这素灰少年英挺修长的身躯,不禁嫣然一笑,说道:“那我可以给你家嘛,这么简单的事情。” “杜丫头,又在做春梦啦,赶紧帮我把这饭菜端进去给慕容小姐。”狄印端着一盘装有饭菜的盘子,递给杜蔓。 狄印见杜蔓手足无措地接下来后,才安下心来,马上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着:“我先走啦,我家曦儿正等着给我下面吃呢。” 杜蔓端着饭菜,气得直跺脚,啐道:“喂喂,你给我回来,本小姐还没吃呢,就开始使唤我了,哼哼。” ※※※ 辽国,宝马村村郊,露天食铺。 木桌上,茶舍伙计端了一壶茶水和一盘馒头,放在桌上,赔笑道:“慢用。” 青衿少年拿起一个馒头,拧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咀嚼着,问道:“阿印啊,为什么我们不叫上力钦,和咱们一起出来找人啊,搞得神神秘秘的。” 狄印一个大馒头都咬了只剩下一半,满口塞满馒头,鼓着嘴囫囵吞枣地说:“力钦他现在要照顾他未来媳妇,哪有空啊。”说着因为边说话边吃东西竟然被噎着。 葛贯亭“哦”了一声,看到狄印噎着了,马上倒满一碗水递给狄印,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劝道:“哎你啊,吃那么快干嘛,又没人跟你抢。” 狄印“咕隆咕隆”喝了两大碗水才舒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着实惹得这边的食客侧目。 “对了,木头,你觉得舒大宫主漂亮呢,还是你们家的萧倾城漂亮?”狄印闲来无事,开始打趣起葛贯亭。 葛贯亭当即不乐意了,急道:“不要胡说,怎么成我家的了,如果你这话让仙儿听到,那多不好,好像我和人家有什么似的。” 说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气得伸手抢过狄印手中的馒头,放在已有馒头的盘子上,把整个盘子都端到自己桌边,啐道:“吃多就又该胡说了,你还是别吃算了。” 狄印装出一副不爽的样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眯着眼睛,伸手一探,说道:“木头,你肚子里那饿死鬼又上脑了吧,快把馒头还我。” 他见葛贯亭不打算给,马上扑上去抢,两个人几乎快扭抱在一起,但笑容灿烂,活脱脱得像两个小孩子在打闹。 “别抢了,两位兄台,这盘肉包子,本我请你们。”一位十八岁的契丹族少年,端来一盘新鲜的肉包子放在木桌上。 葛贯亭与狄印闻声,怔在当场,不再打闹,上下打量这契丹族少年,少年身着契丹贵族服饰,身高体健,高额饱满,用流利的契丹语言朝身后两个随从附耳嘱咐了什么。 狄印看到肉包子,便伸手去拿,葛贯亭很是无奈,起身朝这少年躬身行礼,作揖道:“谢谢公子的赠包之情。” 契丹族少年微笑道:“就一盘包子,举手之劳。”说着缓缓坐回对面的木桌上,木桌盘站着七八个持刀契丹随从。 狄印嘴里叼着包子,手上可没有闲着,打开自己的包裹,拿出一块干净的灰布,把剩下的包子都放到灰布里,只留一个放在盘子上,然后再那将装满的包子好好绑起来。 葛贯亭被狄印的举动给惊呆了,怔然道:“阿印你这也太简朴了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赠包 狄印安顿好包子后,黝黑的脸露出满足之色,道:“这你就不懂啦,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啊,出门什么都可以不省,唯独这盘缠。”说着从怀里拿出一袋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葛贯亭恍然一笑,揶揄道:“难怪仙儿说你小气,果然如此,哈哈。” “吁” 一群蒙面人骑着马风风火火而来,拉僵勒住,马蹄卷起烟尘,蒙面武士们齐齐翻身下马,将整个食铺团团围住,吓得几个食客灰溜溜地跑走。 “哐”一声,契丹族少年周围的随从知道来者不善,齐齐拔出钢刀,以少年为中心,将他围住护住。 一个蒙面人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契丹话,好像是在说:“闲杂人等赶紧滚。” 葛贯亭与狄印自是没有听明白,两人面面相觑。 蒙面武士拔出刀子,走到两人面前,又说了一通的契丹话。 狄印白了他一眼,倒了一碗水,自己喝着,啐道:“说人话。” 契丹族少年站起来,忧然道:“他是在叫你们走,两位兄台赶紧撤吧,此地不宜久留。” 狄印摇首道:“撤了,让他们伤害你吗?好歹你送了一盘包子给我们。” 两个蒙面武士早已不耐烦,抡刀砍来,葛贯亭手中洊雷剑还未出鞘,便接上去挡格。 “锵”地一声闷响,两把刀敲击在剑鞘之上,狄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双拳如猛虎出洞,冷不防击打在两位武士的腋下。 两位武士庞大的身躯竟然飞到对面桌子上,木桌承受不了重力,使得木桌四根脚断成两截,整张好端端的桌子变得支离破碎。 七八个武士怒不可遏,持刀冲上前来,葛贯亭本就不想动手,见狄印朝自己使了一个眼神,无奈之下,将洊雷剑迎面敲打蒙面武士肩头,身子向后仰,指间凝起一缕黄蓝剑气,朝身后偷袭的两名武士横削过去。 虽然只用半成功力,但也达到削铁如泥的效果,那两名武士手中长刀断成两半,余势还在他们胸口护心镜上削开一处可见胸脯之肉的缝隙。 狄印出手比之葛贯亭要狠一些,他一鼓作气,百拳幻出,三四个前仆后继的武士被打成一团,胸脯塌陷下去,纷纷倒地,当即吐血身亡。 剩下的武士见状生了畏惧之心,都不敢上前,随着步步逼近而来的狄印,一个个踉跄后退,像是吓破胆子的老虎。 “阿印,不可下手过重。”葛贯亭余光瞥见狄印这边,不禁劝道。 那几个武士闻声纷纷朝葛贯亭下手,至少与葛贯亭打斗还不至于丢了小命。 狄印黑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应道:“知道咯,那我就陪他们玩玩。” 说时迟那时快,狄印踢腿上前,两腿劈叉开来分别架在两个武士肩头上,但身子往后一仰,将两个武士的腰带裤子快速解掉,这两名武士无心恋战,提着裤子仓皇而逃。 狄印又是飞跃到一个人脑袋之上,单脚而立,威风凛凛,他弹腿一踢,迎面一个武士被他踢中,连带那武士身后三名武士被一起摔得人仰马翻。 一群蒙面武士被打得死的死,逃的逃,残的残。 狄印牵起两匹马,得意道:“哈哈,我们赚了两匹马,这样好去东丹府找人啦。” 契丹族少年满脸佩服地望着这两个救命恩人,心中无限感激,作揖道:“谢谢两位救命恩人。” 葛贯亭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吓唬吓唬他们。” 狄印笑道:“木头,不能这么说,嘿嘿,其实应该说,包子兄台送了一盘包子给我们,那就是衣食父母啊,有我们在,怎么可能让人欺负包子兄台呢。哈哈。” 契丹族少年粲然一笑,道:“哈哈,两位恩公果然是风趣幽默,在下耶律浚,两位恩公如何称呼。” 葛贯亭抱拳应道:“真不敢以恩公当之,况且耶律兄台有赠包之谊,我等岂能言恩呢。小生葛贯亭,这位是我大哥狄印。” 听着葛贯亭称自己是大哥,狄印马上雄赳赳气昂昂的,挺起胸脯,威风一笑,重复道:“对,我狄印,他是我二弟小木头。” 耶律浚问道:“听方才狄义士说要去东丹府寻人,在下也正要前往东丹府看我一位好友。” 狄印上下打量了这个叫耶律浚的契丹贵族少年,心下一咯噔,试探性地问道:“听说辽国的耶律俨耶律丞相也在东丹府,所以有事想去请教一下他。” 耶律浚一怔,笑道:“那太巧了,耶律将军与我关系甚好,我可为两位义士引见引见。” 葛贯亭与狄印两人惊愕万分,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只听狄印喃喃自语道:“一个包子,竟然不用吹灰之力就寻到了人,那以后要多去蹭人家的包子了哈哈。” ※※※ 太白山,仙人岛。 紫霞峰不远处有一小岛,岛上铺满紫色鹅卵石,时不时冒着腾腾紫色烟气。 此岛袖珍巧小,清早,晨雾氤氲,黄昏,晚霞旖旎,入夜,烟弥漫,犹如仙气环绕,让人不由生出置身仙境之感。 清晨时分,一袭白衣胜雪、宛如九天玄女的美丽女子飘然而独立,清冷的眼眸眺望远方。 而后,她蓦然转身,朦胧清雾中飞来一位素灰少年,少年背负琅琊仙刀。 她的思绪也顺着这朦胧的幻影回到了几天前。 仙人岛的一个紫色磐石上站着乾坤各派的掌门及代表,为首的老者正是北冥宫代宫主木雩仙人,他的目光被那素灰少年所吸引,没有丝毫异样的表情,只是最后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背后的琅琊仙刀。 “琅琊仙刀!” “什么,琅琊仙刀不是消失几十年了吗?” “这少年怎会有琅琊仙刀?” 在场像炸开锅似得、此起彼伏的讨论声、惊讶声、质疑声,都纷纷对这个素灰少年的琅琊仙刀产生了万分惊诧。 素灰少年身后还有两个年轻人紧随而来,这不正是扈力钦、葛贯亭、狄印三位异姓兄弟吗? 扈力钦完全不在意众人的惊诧与异样眼光,他的俊俏脸庞上毫无喜悦之色,反而神色凝重,疲惫的眼眸不时溢出忧虑之色,手里紧紧攥着手环。 北冥冶见这三人安然无恙并准时到达目的地,欣然一笑,他望着渐渐昏暗下来的天空,掐指估算下时间,心中有了数后。 “此次龙潭论剑初试,按规定回到仙人岛有十三人,但手环无损者,只有九人,其中天武剑派的施之度师兄伤势过重,经天武剑派落烟掌门商量下,不参与五日后的二试,那么,入试八人有:太乙宫谷灿、北冥宫杜藤、周文成、慕容世家慕容流水、北苍派高沛风、狄印、剑尊门葛贯亭、以及六空派扈力钦。”北冥冶缓缓说着,正公布着初试的结果。 突然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道:“慢着,既然是要门派所属方可参与比赛,那六空派都彻底覆派了,扈力钦有什么资格参加。” 说话的人正是面露阴鸷之色的郗天肃,他的话刚落下,又有人附和道:“没有错,这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坐在精致轮椅上的萧雁裘也不放过这次落井下石的机会,慢条斯理地说道:“郗少掌门所言有理,若以后无门无派的人都可以参加龙潭论剑,那岂不更容易混入些龙蛇鼠辈吗?” 听着这话,葛扈狄三人皆心中愤然难平,葛贯亭循声望向那人,目瞪口呆,心道:“这萧夫子他竟也来了但为何要恶语中伤力钦?” “龙蛇鼠辈?名门正派的子弟未必就没有心术不正、蝇营狗苟之徒,大哥说这话未免有些迂腐了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这说话之人的语气淡然如风中带着一丝丝戏谑。 葛贯亭又惊又喜,不禁喃喃自语:“麟仙前辈怎么也会来此?”揣摩话中之意,心生疑窦:“咦,为何麟仙前辈叫萧夫子叫大哥呢?” 萧雁裘听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阴冷一笑,道:“三弟那你的意思是认为覆派之人可参加比试是吗?” 麟仙把双掌一摊,用惫懒的语气说道:“既然都让他参加初试了,何必在讨论参加初试的资格呢,这不是自打耳光吗?”说着朝木雩仙人望去,续道:“木雩师伯,你说炎灵说得可有道理。” 木雩仙人面无表情,闭目养神,只是白眉毛微微一颤。 扈力钦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早就心寒下万分,上前迈了一步,昂然说道:“各位前辈,六空派掌门尚在,何以覆之。”说着他定睛朝郗天肃一望,倒是把郗天肃弄得心神不定、神色慌张起来。 他朝郗天肃邪魅一笑,肃然道:“谁都可以说我扈力钦覆派,唯独你,郗天肃,你没有资格,我们的那一笔账等论剑结束,我们慢慢算,正巧这里集了乾坤各派德高望重的前辈,还望众位前辈为我六空主持公道。”说着朝众人作揖长躬。 第一百五十二章 抽签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又陷入了窃窃私语的嘈杂状态。 此时,高沛风站了出来,作揖道:“各位掌门、各位师伯师叔、北苍派有一事不知当说不说?” 木雩仙人一直处于凝神守一的状态,忽然他睁开眼眸,说道:“呵呵,但说无妨。”说着捋了捋白须,做好倾听的准备。 高沛风指着扈力钦,说道:“大家可记得当时拿手环时的扈力钦是蒙着面,以脸上起疹子为由不能以脸面世人,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顶包替试之事刚好被我撞见,沛风发现当时蒙面的扈力钦竟是一名女子,此事事关重大,沛风不敢妄言。” 见众人表情凝重,他说话的声音出现了颤音,显得有气无力,他深深呼吸,大声说道:“故而沛风认为扈力钦此种欺世盗名行径尚没有资格进入二次比试。” 扈力钦双拳紧握,怒火中烧,恨不得此刻把这个反咬一口的小人撕成一半,他定了定神色,竟哈哈大笑起来:“哈哈,高师兄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的本事果然是一脉相承啊,你在比试中找我寻仇,七八个北苍派弟子对我一人,你怎不说此事呢?” 一名北冥宫弟子正扶着受伤的少年缓缓走来,这少年正是游溪。 此刻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上有两处刀伤,整个身子重量依靠在北冥宫弟子身上,非常吃力地说:“扈掌门所言非虚,我刚巧碰到高师兄以多欺少,便上去帮忙,结果被他们的人打伤,以至于耽搁了比赛。” 慕容流水见游溪受了重伤,马上去搀扶游溪,而游溪早已精疲力尽、吐出一口血,两眼一翻就倒在慕容流水的身上,慕容流水焦急喊着:“二师弟,二师弟。” 北冥冶缓缓上前,详细查看游溪身上的的伤口,之后就叫来两个北冥弟子帮助慕容流水将身受重伤的游溪带回北冥宫养伤。 他心中有了自己的打算后,朝木雩仙人等人作揖道:“这位慕容世家的游师弟背部和肩膀分别有两处刀伤,但最为致命的还是胸口的拳伤,这拳伤” 北冥冶顿了一下,瞥了一眼在场的郗天肃,缓缓说道:“这拳伤是北影神拳打出的两成功力,估计他肋骨要断上两根。” 郗天肃不顾众人的质疑,依然紧咬扈力钦不放,诡辩道:“初试之中,有点打斗是很正常的,但这也不能洗清扈力力钦找人顶包替试之嫌。” “剑尊门葛贯亭见过扈力钦,愿以性命作保。” “北苍派狄印见过扈力钦,愿以性命担保。” 这时葛贯亭与扈力钦皆站了出来,异口同声说道。 一直不言不语的炎钰真人扑哧一笑,捋须说道:“既然都有两个孩子以性命担保,何必纠结此事呢,木雩师伯,您看就此作罢何如?” 木雩仙人朝炎钰真人温然一笑,缓缓说道:“炎钰师侄,你莫要心急,此事尚有可疑之处,不可如此草率一了白了。” 炎钰真人见木雩仙人话已至此,便不再多言,只见木雩仙人一直注视着扈力钦背负那把琅琊仙刀,脱口问道:“扈掌门,若老道没记错,你参加初试之前未有此刀,怎么比试一完你就背着你们六空派的镇宝之刀出来了呢?” 他顿了顿,又说道:“依老道所知此刀在三十年前被你叔父扈长耘偷走,而扈长耘又为我木春师兄的弟子,一直游四海,十五年不见踪迹,你又是在何处找到?” 这一问确实正中要点,扈力钦镇定自若,哂道:“真人有所不知,师叔其实在十八年前就把刀还于家祖,当年乾坤上下不少人对琅琊仙刀存有歹心,所以家祖仿制了一把琅琊仙刀,交给叔父。而家祖为了保护琅琊仙刀,便将仙刀藏于隐蔽之处。哎谁知道六空扈氏接二连三遭受歹人所害,家祖家父相继死于非命。力钦无能,根据家父临终遗言,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找到。” 木雩仙人好像有些不耐烦了,截口说道:“扈掌门似乎还未说到正题,老道现在只有两个疑惑,你既然初试当天因疹子蒙面,那不消一日便痊愈了吗?还有当日的琅琊仙刀是自己去迷境之中寻你不成?” 扈力钦绷着一张脸,僵硬一笑,极力保持镇定的神态,刚要开口胡诌一二时,听到有一女声传来,声音清澈动听、刚柔并济,她在说:“木雩师伯,此事若要怪罪便怪罪舒晴好了。” 当场众人哗然一片,交头接耳起来,并且都望向盈盈走来的这名美丽的女子。 这女子清逸脱俗、绝尘冷艳,但玉容异常清冷,仿佛习惯了成为众人的焦点,她手持梵姝神剑,走到扈力钦身旁后,才停了下来,这不是空灵澄澈的舒晴,又是何人呢。 木雩微蹙白眉,上下打量舒晴,问道:“此话怎讲?” 郗天肃倒是手心里捏着一把汗,附耳对萧雁裘说道:“看来这梵音宫的心是完全偏向扈力钦,以后想再杀他就难了。” 萧雁裘冷眸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哂道:“舒家的女儿果然一代比一代清雅美艳。” 说着此话时,他忽然抬头望着天,冷眸中荡漾着脉脉柔情,心道:“若芙,当年的你,就像你侄女现在一样,冷艳而无惧。” 原本冷着脸的北冥泰此刻看到自己的外甥女出来,忽然身躯一震,北冥冶见状上前扶住北冥泰,关切道:“爹,你怎么了?” 北冥泰晃了晃手,望着舒晴,心中开始产生剧烈的忐忑感。 这一位白衣少女,妹妹的女儿为一个素灰少年脱罪,他们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关系。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仿佛想到了让自己终生难忘的情景。 “大哥,求你放过我们,放过若尘。” 一位美丽动人的紫裙女子护在一位英俊青年面前,苦苦央求着。 这多么熟悉的画面,难道要在此刻重演了吗? 白衣少女依然美丽无双,她站在扈力钦面前,歉然道:“舒晴想一览琅琊之容,便向扈掌门借刀,并将琅琊带到不远处的山谷试试其威力,到底与梵姝有何不同,谁知这一试就耽搁了时间,所以初试当天,情急之下擅闯迷境,还于此刀。还请木雩师伯切莫见怪。”说着舒晴朝木雩仙人微微行礼。 木雩仙人无奈一笑,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刚要开口时,舒晴抢住话头,缓缓说道:“今天发现扈掌门脸上长疹子,就将本门的药膏赠予扈掌门,权当答谢借刀之谊。” 有不少人听了舒晴的话,发出“哦”地一声,对这美丽女子的话深信不疑。 木雩仙人面部抽搐了一下,赔笑道:“舒师侄果真是菩萨心肠,亦真师妹能收此徒,甚是梵音之幸。” 扈力钦斜睨着身旁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绝美女子,心中为之一暖,是她用一两句话化解了这场僵局。 他更是在细数每一次,都是这冷艳女子有意无意地拯救和帮助了自己,这种恩情,恐怕不知该如何回报。 但对于她来说,任何回报她都不稀罕吧。 清冷女子的眼眸从逸着释然之色衍变为忧郁之色。 仙人岛上的一群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一人的清冷与梵姝的“无情”。 ※※※ 北冥宫,青天殿,白玉广场。 殿前坐着一排人,正中央的自然是北冥宫木雩仙人、依次是梵音宫舒晴、太乙宫青柏真人、逍遥门炎钰真人、麟仙、剑尊门萧雁裘、萧雁枳、北苍派郗天肃以及四大世家中的北冥世家北冥泰、杜康世家杜淳如、皇甫世家的皇甫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门派的掌门人坐在第二排的位置。 由于殿前的这一排位置是在高台阶上,所以视野可以看得更远。至于其他辈分低的弟子要么站在长老身后,要么各自找高台去看比试。 白玉广场上设有两个比试高台,但与殿前的席位高台还是矮上一小截,估计这样便于席位高台的各大掌门观看台上比试的具体情况。 北冥冶维持秩序,高声说道:“二试开始,接下来请入选的八名弟子来抽取手环,手环上有对应的数字,如果抽到一样数字的弟子便是要进行比试的对手。” 此话刚落,就有八人按着顺序,依次伸手从方块的黑盒子里抽取手环。 狄印抽到一个标有四的手环,他开始好奇葛贯亭与扈力钦二人的手环数字,葛贯亭抽到三,扈力钦抽到一。 “幸好咱们不是对手。”狄印轻舒一口气,释然说道。 北冥冶上前依次一览八个人手环上的数字后,嘹亮的声音开始公布着抽取手环的结果:“一:六空派扈力钦对北苍派高沛风、二:北冥宫杜藤对慕容世家慕容流水、三、北冥宫周文成对剑尊门葛贯亭、四、太乙宫谷灿对北苍派狄印,先由抽到一和三的选手进行比试,然后到二和四进行比试。” 第一百五十三章 贰试 狄印心下一摒,咽下一唾沫,附耳对葛贯亭小声说:“如果我败给太乙宫的这冷面小子,葛木头你能答应我赢得比赛,把那个什么鱼分我一半去救小竹人吗?” 葛贯亭思考了一会,为难道:“木春仙翁也是好人,但是仙儿也要靠这个救命,若是可以分一半,我自然愿意。” 狄印白了他一眼,啐道:“你这木头都学会打太极,好吧,反正到时候我跟你要定这一半了。” 葛贯亭挠了挠后脑勺,问道:“还未开始比试,你就有了怯敌之心,此乃兵家大忌也。” 狄印笑道:“兵家那么多计,肯定有一计叫自知之明吧,谷灿可不是好对付的家伙啊。” 葛贯亭闻言,转身上下打量起谷灿,这位太乙宫的谷灿神色冷峻、不言不语,一双深邃的眼眸让人望不穿底。 “手环完好无损者方为取胜,手环会在最危险时刻会救你们,比试点到为止,切记伤人性命。”北冥冶得到了木雩仙人的叮嘱,便当众喊道。 有一位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对木雩仙人说道:“师叔,这场比赛的剑魁早已立竿见影,试问,还有谁能胜得了琅琊之威呢?” 太乙宫的青柏真人否然道:“耶律丞相不耶律师侄言之过早了,就算琅琊仙刀威力无人可挡,可扈力钦年纪尚轻未必能驾驭得了琅琊之威。” 耶律俨不与之反驳,反而淡淡一笑,望着台上,不说话。 木雩仙人试探性地问道:“耶律师侄三年前为了萧倾城回到北冥宫,此次又缘何回到北冥宫呢?” 耶律俨漆黑有神的眸朝坐在舒晴身边的萧音音望去,饶有兴致的注视着,似乎不想离开,嘴里应道:“师父海四海,反正耶律俨也是闲散惯得了,只是不巧听人说到这次萧倾城萧大美人也有来龙潭论剑,那舔为北冥宫弟子的耶律俨自然非到不可。” 木雩仙人以鄙夷之色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耶律俨。 而青殿的屋檐上正立着两人,正眺望全局。 屋檐上的一抹血黑之影冷眸一寒,淡淡地说:“小丫头,走吧。” 那抹黑影旁正坐着一位水绿色衣裳少女,她美目一直不离台下背负一把长剑的青衿少年,嗔道:“要走你走,比赛才刚开始呢。” 那抹黑影冷笑道:“这种比赛结果早已注定,拥有琅琊的扈力钦谁还能匹敌。” 水绿色衣裳少女哼然说道:“哼,谁看那小狐狸啊,况且这胜负还不一定呢,本小姐就是觉得那傻木头会赢,不过就算知道他会赢,我也要看着他赢的全过程。”说着她浅浅一笑,宛如昙花悄然绽放,娇艳欲滴、清丽无双。 ※※※ “咚” 鸣啰一响,两场比试同时开始。 两大高台扈力钦对高沛风,葛贯亭对周文成纷纷亮出自己兵器。 青衿少年葛贯亭手持洊雷剑向周文成一躬,作揖道:“周师兄,我们公平较量,不必谦让。” “好,那文成得罪了。” 周文成应了一声,抽出腰间的玉笔,肥胖的身躯灵活挪动,肉嘟嘟的胖手外翻,掌心生出濛濛蓝色光澜,随着他手势一翻,蓝色光澜瞬间朝笔尖汇聚成蓝点。 “哔!” 他将玉笔朝葛贯亭一指,蓝色光波从笔尖飙出。 葛贯亭神色一凛,不敢松懈,催动体内乾坤灵力与上善灵力,二力凝聚于胸,他向天一指,黄蓝流波从胸口瞬间贯彻手臂,迫于指缝之间。 他向天虚空一划,流波随之跃动,画出一个规规矩矩的上下坤相叠的坤图案,虚空竟镂刻出坤圈图案,闪闪发亮的黄蓝之光,被他手掌一翻。 黄蓝坤圈与蓝点正面相迎。 那道锐利的蓝色光束像进入了无底吸洞,泥牛入海毫无声息,突然被坤圈消弭殆尽。 周文成不弃不馁、不急不躁,在流波出尖之际,便准备好下一招攻势,看来是想用最凌冽最迅速的攻势将葛贯亭打得措手不及,他开始念起「大椿日月扶摇经」:“御魂妖斩出穷发,寸草不生以聚灵。不到肇判干鸿蒙,大椿扶摇万兽灭。” 天地变色,风卷涌,呼啸的狂风从他手掌心内席卷翻腾而出,如排山倒海、如万马奔腾,浩浩荡荡的鸿蒙元气,顺着狂风汹汹而来。 “这胖子「御魂要诀」的威力竟然这么大,果然有肉的人也有实力。”在看台下瞧得目瞪口呆的狄印不由发出赞叹。 在狄印赞叹之际,高台的木制地板,被这莫御的狂风掀开,悉数朝葛贯亭拍来。 葛贯亭洊雷剑朝空中一丢,手掌合什,双掌掌心摩擦间渗透出黄蓝流光,他张开手掌,向天外翻,嘴里默念着「雷厉乘刚决」的剑诀:“震来厉,乘刚也。” 黄蓝流光迅速包裹着洊雷剑,剑尖朝天一指,天空瞬间乌密布,从间撕开一条裂缝,滚雷巨响,火花四射。 萧雁裘一怔,瞥了一眼麟仙,得意一笑道:“三弟竟然都将你们黄震席的霸道剑诀教于我徒儿,岂不吃亏?” 麟仙却是连看都不看他,注视着高台上的精彩比试,讥讽道:“还有什么吃亏的,都是一家人,别那么小气嘛!” 倏然,数道闪电划破天际,霹雳而下。 周文成大吃一惊,不得不转移方向,迅速聚集掌心中的鸿蒙元气向空中一顶,似有女娲补天之意。 他脚下乘风一起,扭动肥胖的身躯躲过一道道霹雳闪电。 霹雳闪电在高台所经之处,皆留下焦黑残破、大小不一的窟窿。 由于葛贯亭使用了一招声东击西的战术,让周文成临时撤回不少的鸿蒙运气,而此刻的鸿蒙元气虽没有刚开始的浩荡汹涌,但依旧不可小觑。 他瞬间凝起黄蓝剑气于指间,顺势横扫,那几块飞来的木板被剑气倏然削成两半,只见他微阖双眸,气沉丹田,内聚乾坤灵力与上善灵力,登时,滔滔不绝的两股强大灵力凝铸成两团黄蓝光球,随着他大喝一声:“拙!” 黄蓝光球流幻变形,在半空铺展开来,形成一朵开花的光苞,扶摇而下,将青衿少年周身笼罩起来,这一个黄蓝色的剑罩外延飞舞着一把把如梦如幻的流剑,像是在守护自己主人的卫兵。 “起!” 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葛贯亭还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带着包裹自己的剑罩飞入半空之中。 “轰隆!” 冰蓝色的光芒如洪水汹涌滚来,掠过葛贯亭浮空的脚尖,竟然抓住最恰当的时间与余下的鸿蒙元气所翻卷而来的狂风形成一个巨大的蓝色冲击波。 烟尘、碎屑、浮空飘洒。 “琅琊!” 坐在青殿屋檐上水绿衣裳的女孩一怔,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没有想到这臭狐狸还会来救场,看来这呆子没有认错兄弟。” 当空喷洒着一滩鲜血,是高沛风的。 高沛风被琅琊仙刀重重一击,腕中手环在最后关键时刻,幻成金色光盾,抵了抵,但是琅琊仙刀如猛虎般的刀威,又岂是如此简单就可以抵御的了呢。 高沛风整个身子从高台远远飞出,而台下的人群当即让开一条路,让高沛风倒在了地上,手环早已消失,他与扈力钦的比试,以他失败而告终。 “五招,扈力钦竟然在五招之内,用琅琊打败沛风!”郗天肃面色铁青,冷眸中闪过不甘,而后被惊骇之色所占据,他怔然说道。 葛贯亭浮空落地,收起笼罩在身上的剑罩,转身望向隔壁高台的扈力钦,本来呆愕的神情一瞬间演变成恍然一笑。 扈力钦手持不可一世的琅琊仙刀与葛贯亭四目相视,两位少年相视而笑,如沐春风。 北冥冶高声喝道:“扈力钦胜,接下来太乙宫谷灿对北苍派狄印。” 萧戊曦站在狄印身旁,凝眸一望,掩饰不去的忧虑之色,狄印举起手臂,朝腕上手环一指,笑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这个吗?” 话音方落,狄印几近宠溺地摸了摸萧戊曦的脸颊,之后凌空一跃,稳稳地站在高台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轩 太乙宮的谷灿一身暗青色道袍在风中猎猎而动,确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柄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旋风图案,他轻轻一抖,“铮”地一声,长剑出鞘,此剑通体碧青之色,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莹莹剑光。 谷灿上下打量着狄印,总觉得狄印有似曾相识,见他赤手无械,不禁疑惑道:“你的兵器呢?” 狄印双手一摊,揶揄道:“常言道,杀猪不用剑,徒手套白虎,狄印想试试徒手可以套得住谷师兄不?” 谷灿冷冷一笑,手中碧青之剑朝着剑鞘一送,剑入鞘后,他凝指一勾,碧青之剑罩上濛濛的暗青之光,“嗖”地一声,快如闪电飞入同门弟子的怀中。 狄印一惊,只听谷灿凛然说道:“这样我们就可以公平的较量,看看是谁先做了白虎被套中。” “呵呵,够胆量。”狄印干干发笑,不由心下一凛。 萧音音不知何时站在萧戊曦身旁,寒眸凝于那把碧青之剑上,怔然道:“风轩剑,乾坤四剑之一,昆仑玉石所铸,锋利无比,看来这位谷灿深受太乙宫的真人们重视。” 此刻的萧戊曦明眸中不知缘何多了一份忧虑之色。 “风轩、青凝、越、龙渊、乾坤四剑,虽不及梵音宫的梵姝神剑、逍遥门的朱天雷剑,但与“剑尊八脉”确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木雩仙人不禁赞叹着,并注视着太乙宫的青柏真人,温然道:“青柏师弟,你竟然将本门的宝剑传于这名新弟子,看来对他寄予厚望。” 青柏真人目光透着笑意,谦然道:“虽寄有厚望,但小徒尚需磨砺。” 木雩仙人捋了捋白须,问道:“几位觉得谁有望成为此次的魁首?”说着望向舒晴,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舒晴清冷的眼眸一直停留在扈力钦身上,当余光发现木雩仙人正注视着自己,刻意地将目光移到了葛贯亭所处的高台上,应道:“剑尊门葛贯亭,出招仁德,出剑有心,出掌浑厚,不可小觑。” 萧雁裘掴掌调侃道:“还是第一次听晴儿夸奖他人,莫不成看上了我这不争气的徒儿,要不要让姑父找你爷爷说说这门亲事?” 舒晴玉容一寒,一言不发,不愿再理会他人,认真地注视着台下台上的一举一动。 葛贯亭所站之高台,竟然与周文成连续过了二十来招,依然不分胜负,眼看着两人都纷纷露出疲态,这着实急坏了坐在青殿上的水绿衫女孩。 “这呆子,只守不攻,好几次都有机会把那胖子杀个片甲不留,哎!性格使然,奈何天啊!” 身旁那抹黑影冷冷说道:“如果他有你一半心狠,假以时日,此子在乾坤之中,平辈之间,恐怕再无敌手。” 水绿裳女孩朝他吐了吐舌头,白眼一翻,说道:“可惜,他就是宁愿做一辈子烂好人,也不愿心狠手辣地活在高手的巅峰上,孤独寂寞冷。” 台下扈力钦露出焦急之色,朝葛贯亭一喊:“贯亭,你要出奇制胜,难道你不想得到北冥之鱼救仙儿?” 葛贯亭闻言身躯一震,脑海里浮现那抹绿影,心头暖暖的,星目仿佛注入一道光,他向扈力钦重重一颔首,朝蹲在地上休憩的周文成说道:“对不起了,文成师兄,我要用剑迅速赢得比赛。” 他手中洊雷剑重重一抖,一边暗运乾坤灵力与上善灵力,将它们从天池穴逼出,一边洊雷剑往前一送,并左右一引,无数道黄蓝光束遽然飙出。 他手腕翻转着剑柄舞出一朵光花,光花在虚空中如莲花绽放,吐出无数抹黄蓝剑气,浩浩荡荡地朝周文成席卷而来。 周文成站直腰板,他双臂一张,罩在双臂上的蓝色流光竟然在手臂臂肘处幻出两翼蓝色翅膀。 蓝色之翼张翅挥斥出两卷蓝色旋风,正面迎击无数抹黄蓝剑气。 一抹青衿如鬼魅般飘到周文成的背后,浮空独立,他眼眸闪过一丝不忍,深吸一口气,单指点在右臂的腕心上,聚合五层灵力贯通九穴一脉,右指上突然幻出一道狭长剑气,凛冽锋利。 他将这黄蓝剑气朝前面那肥胖的身子斩下的那一刻之后,开始后悔了,开始动摇了。 尽管来不及收回这千钧斩落之势,可是他依然倔强地冲上前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竟然如一道电光快速地出现在周文成旁边,朝他用力一推。 原以为这就让他避过了后面那斩向周文成的狭长剑气。 没有想到周文成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当他竭力爬起的时刻,那无数抹黄蓝剑气竟然奇迹般拐个弯避过葛贯亭,悉数朝周文成扑来。 “噗嗤”一声,周文成手环自爆,形成一个光盾,截住了这无数抹凌冽的黄蓝剑气。 台下突然响起了掌声,大家都为这场仁义的论剑比试鼓掌,青衿少年为之一愣,原以为是自己输了,可那无数抹剑气为何会倒转方向呢? 胸口“噗通噗通”地狂跳,还浮现着时没时闪的黄蓝交织之光,他心道:“难道是乾坤石。” 青柏真人一怔,说:“原以为他使得是逍遥门的上善九道真法,未曾想到他体内竟然还有两颗乾坤石。” 炎钰摇首道:“非也,这少年是同时使用本门的上道九道与乾坤灵力,只是他一念之仁,若是换了急功近利、眼里只有杀伐的邪佞,那这位北冥宫弟子,不出八招必败无疑。” 木雩听后心中大为不悦,哼然道:“哼,炎钰师侄有些言过其实了吧,我大椿日月扶摇经焉能如此不堪一击。” 炎钰一窘,便不再多言,但又想到了些什么,扭头问道:“炎丘师弟,你是怎么收到如此佳徒?” 萧雁裘被这一说,心中满满的得意,开始卖关子:“有缘即可寻到佳徒。” 北冥冶喊道:“剑尊门葛贯亭胜,接下来北冥宫杜藤对慕容世家慕容流水。” 台下的葛贯亭伸手搀扶着周文成,歉然道:“贯亭无意伤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周师兄见谅。” 周文成拍了一下他肩头,笑道:“没事的,拳脚无眼,而比试本来就要分一个输赢。” 葛贯亭朝他颔首一笑后,站到一旁开始观看狄印与谷灿的比试,却发现狄印正好分神看向自己。 狄印的轻功着实了得,起初连躲十招,只攻了两次,但一一被谷灿化解,谷灿自然也不着急,这时候刚巧发现狄印出现分神的状况。 他见狄印傻傻地站那,毫无戒备地正朝台下的葛贯亭打招呼,谷灿岂能放过这绝佳的攻击机会。 只见他星目一寒,双指指尖掐成一个菱形,他默念「太乙金华道」法决,背后幻出由青光凝结而成的太极光幕,兀自旋转,大放光芒,像极了太上老君身后的太极八卦圈,给人一种神圣不可犯的威仪。 第一百五十五章 轮空 倏地,谷灿手中掐的菱形口内飙出无数颗青色光丸。 “阿印,心。” 狄印听到葛贯亭的提醒后,骇然转头,向后迅速翻了一个跟头,双脚虚踏数下,脚下踏步凝气结成云朵,以轻盈的身法躲过青色光丸的突袭。 谷灿看后,为之一怔,记忆深处出现一抹黑影也是用如此身法躲过了他的围追堵截,他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当晚潜入太乙池的黑衣人。” 狄印闻言大怔,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竹人,才发现自己摸了个空,原来自己早上把竹人交于萧戊曦。 他心神一荡,双拳一紧,双臂外屈,臂劲溢出,双掌合拳,朝着谷灿方向猛击,拳缝间打出一抹混着汹汹罡风的蓝色光矢,朝谷灿射向的同时,狄印又双臂一振,浑身立时散发着蓝色幽波。 随着他昂然一挺,一双蓝色翅膀从他双臂弹出,如幻如梦的隐形之翼迎风飞翔。 “逍遥大翼臂功!” 木雩仙人心中惊愕万分,不禁心道。 “哐”地一声,手中茶杯竟然被木雩仙人用指力拧碎,茶水四溢,但他肃穆冷峻的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 说时迟那时快,谷灿泰然处之,兀自阖目凝神,盘膝而坐,原地盘旋形成一抹青色光锥,而蓝色光矢箭头正触及他眉宇间时,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纳进去。 他掐着法令朝天一指,青色光锥直冲云霄,刺穿云层,在云巅之上,打开一个巨大的光门,光门自上而下贯倾泻出耀眼青芒。 在凌空汇聚成一口炼丹炉,炉口朝下,瞬间将狄印那一双隐形之翼吸入炼丹炉口之内。 谷灿陡然睁眼,他大喝一声,双指朝天一点,再顺势而下,光门内瞬间如山洪爆发,青色流水仿佛万马奔跑,一眨眼间便将狄印淹没。 狄印猝不及防,心中歉然道:“对不起,我最终还是要让你失望了。”说着虎目一闭,手环爆开射出一团光盾挡住了这势如破竹的青色流水侵袭。 即便手环可以挡上一重流水,但狄印还是要承受这流水的二重三重及无数重的流水侵袭。 “哐啷”一声,琅琊仙刀出鞘,冰蓝之光划破天际。 一抹冰蓝色的刀光之弧抵消了几乎所有的青色流水,可也有一缕青色流水突破防线,冷不防打在狄印的肩上。 狄印受力身子后仰倒地,青色流光如火焰腐烧蚕食,一道裂缝撕开了狄印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狄印古铜色且非常健硕强壮的膀子与胸膛。 他缓缓爬起 ,那灼烧的疼痛感仿若燎原之火在肩头蔓延整个胸口,狄印支撑不住,单腿沉沉跪地,青筋蠕动在他额角,混乱的气息让他呕出一口鲜血,洒在地上,宛如一朵娇艳的玫瑰花,火红鲜艳。 “阿印” 耳畔交错着许多人的呼唤,或男或女,有沉稳中带着一分焦急、有焦急带着一分忧虑、有关切中带着一丝鼓励。 他只觉得眼皮一沉,竟昏倒当场。 狄印这一昏迷便是两天两夜,中间又迷迷糊糊醒来几次,喊过很多人的名字,有叫曦儿的,有叫葛木头的,有叫力钦的,更多的是叫臭老头。 “臭老头,对不起,对不起” 惊醒的狄印喊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萧戊曦手中的竹人颤动了一下,从竹人身上冒出一团雾气,雾气在床头幻成一个人形,他正是一袭蓝色道袍、白发披肩的木春仙翁元神。 木春仙翁轻飘飘的身影在狄印眼前一晃,笑道:“嘿嘿,臭子,不要说对不起,就算没有北冥之鱼,我也能恢复人身。”说着搓了搓下巴,像是在思考的模样,思忖道:“不过谷灿这子确实厉害,你要好好地把我教你的「御魂要诀」学好。” 狄印一脸苦笑:“怎么急得说遗言啊,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不还有两个兄弟嘛,总有一个会幸运地夺魁。”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门声。 警惕性极高的木春仙翁化作一缕淡淡轻烟“嗖”地钻进竹人之中,竹人瞬间黯淡无光,恢复普通的色泽。 从门外走入两个少年,正是葛贯亭与扈力钦。 “阿印,你醒了啊,身体感觉如何?”葛贯亭关切地问道。 狄印注视着葛贯亭与扈力钦,神色一黯,哀叹道:“哎,我真没用,二试就败了,还是你们两个厉害,都闯进三试。” “何止三试,你这睡了两天两夜,倒是错过了不少好戏,他们两个已经进入决赛。”杜蔓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哂道。 狄印一惊,愕然道:“什么,那这么说,你们成了竞争对手,那谷灿、杜藤、慕容流水呢?” 葛贯亭淡淡一笑道:“谷灿被力钦打败,杜藤肚子疼弃权,所以我轮空直接进入决赛。” 狄印张着嘴,迟迟不愿阖上,一双虎目瞪若铜铃,写满着惊诧之色,他呐呐地说:“轮空什么是轮空?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还有弃权这种从天上掉下馅饼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快说啊。” 葛贯亭听后,没有回答,一声苦笑,幽幽的眼神望向门缝间洒入的 一方狭窄月光,高高挂在上面的那一轮月,是那么的皎洁。 他的思绪慢慢进入了昨夜皓月当空的画面。 似乎就在昨夜,开始发生神奇的事情。 ※※※ 夜深,月照孑影。 青衿少年独自走在幽深回廊中,他瞥见虬枝树垭狰狞的姿态倒影在白墙之上,轻叹之余,发现回廊深处黑幕之中有一抹窈窕白影翩然灵动。 出于好奇心,他疾步上前,这落落大方的一袭白衣,清新脱俗,俨如九天玄女的背影在黑幕中轻盈款款。 “杜舒宫主” 反复思量之后,他喊出声来。 本想只是打个招呼,以示礼貌,可是那抹白影闻声后,加快了莲步,越走越急,很快便隐没在黑幕之内。 青衿少年一怔,愣住步子,但越想越不对,快步追了上去。 空荡荡的回廊里,只残留一缕白桑的幽香。 “葛师弟,夜色已深,为何还不睡?” 回廊的深处走出一位黑衣青年,这青年一身黑色武服、更显得强壮威武。 葛贯亭一怔,之后欣然笑道:“冷师兄,你怎么来了?” 冷御臣冷面稍缓,不正面回答反夸赞道:“二试之中,葛师弟剑招较之以往更精进不少,师兄真心为师弟高兴。” 葛贯亭摇首谦然道:“师兄过奖了,贯亭” “你这孩子就是谦虚啊,不过这次比试太过优柔果断,长此以往恐怕会误人误己。”一个橙衣青年低着头推着轮椅上的中年男子迎面而来,这中年男子温然道。 葛贯亭怔然抱拳一躬道:“萧夫子。” 萧雁裘拂袖一摆,哂道:“你我师徒无需太多礼数,为师此次前来只是想告诫于你在明日之战中放手一搏,不要束手束脚。” 他捋着清须,侃侃而谈道:“你明日对手是北冥宫杜藤,杜藤的修为虽不可觑,但此子骄躁轻敌,你定要抓住他的弱点,佯装不敌,等他尝尽甜头后再伺机反击,切记再不可心存妇人之仁。” 葛贯亭倾听受教,颔首道:“贯亭自当谨记。” 他说罢,望着头顶上那轮明月,心道:“仙儿,你总说我为了不相干的人、为了仁爱之心、为了兄弟情义,甚至不牺舍下我与你,但这次,我不会了,我一定会为了你夺得北冥之鱼,就算接下是和力钦刀剑相向,我亦不会相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失魂 多少个时辰的流转,星辰皓月换成蓝天白云。 同样还是青云殿前的白玉广场,比试进入三试之中,依旧热闹非凡。 广场上原本的两座高台,只剩下一座,但面积和场地是三座高台的大,高台下围着里外三四圈的各派弟子,纷纷翘首期待接下来的龙争虎斗。 北冥冶高声一喝:“三试比试开始,请太乙宫的谷灿与六空派的扈力钦两位上台。” 青云殿前列席的一众“前辈”都将目光投向高台上。 耶律俨眼眸掠过几个人的存在,注视着萧音音,大有深意的说:“萧姑娘,你觉得此次比试,是琅琊胜还是谷灿赢?”说着将目光移到了萧音音手中的青凝仙剑,那淡淡的青辉与比邻而坐的舒晴的梵姝神剑上湛湛紫光交相辉映。 萧音音闻言,将青凝仙剑朝耶律俨一指,啐道:“那你倒不如问青凝与梵姝,谁会赢”说着美目一冷,道:“这个结果在三年前,你不已经知道吗?又为何明知故问?” 语气中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狠劲,倒让周围的人不禁脊背一凉。 耶律俨却满不在意,目光含着笑意望向高台上。 此刻,高台上正站着素灰少年与暗青青年,两人各自一躬。 谷灿缓缓抽出风轩剑,试探性地问道:“上次让你在太乙宫救走高长稼,这次太乙宫谷灿要好好领教琅琊传人的高招。” 话音方落,青光亮起,他风轩剑迅猛地朝扈力钦刺去。 “什么?” 当扈力钦听到“高长稼”这三个字之时,心头不觉一紧,惊愕不已,还未来得及拔刀,谷灿迫不及待地持剑刺来。 “哧” 这是金属与布料的摩擦声音。 由于扈力钦怔然分神,让风轩剑轻而易举地刺进扈力钦脖颈的围领。 舒晴冷眸之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很快恢复了清冷,这却被心思缜密、观人入微的萧音音看在眼里。 杜蔓诧异中带着担忧地说:“这谷灿的剑好快,扈大哥好危险。”说着用手掌捂住自己的美目,但指缝大开,让美目方便偷看高台上的一举一动,此动作俏皮可爱。 舒晴冷冷地说:“这不是剑快,是他分心了。” “哐当”一声。 台下的扈力钦自然不敢轻易用手指弹开风轩仙剑,但他有琅琊仙刀,他伶俐地翻转琅琊仙刀,用刀身重重撞击风轩仙剑。 蓝青之色交织在一起,风轩剑被琅琊仙刀猛烈地撞开。 谷灿手中一阵发麻,他咬着牙紧紧抓住风轩剑,踉跄退后数步,稳稳定住,心道:“果然,果然那晚的他不是这个他。” 他心神一凝,打算在扈力钦琅琊仙刀未出鞘前,将他击败,他浮于空中,脚踏七星,祭起风轩剑,青色之芒匀剑而上,风轩剑幻出十二抹青色幻剑,将扈力钦围成一圈,剑影宛如十二颗夜空中的十二主星,摆出的方正位置正是紫微斗数的布局。 扈力钦怔然脱口道:“不好,他要使出太乙紫微剑法。” 这心念之际,十二抹青色幻剑纷纷狂爆出青色星耀,当这十二星耀从一锥之光演化成狭长的光路,互相连结贯通时。 扈力钦脚踏数步,脚上生成一朵云气,浮光掠影的身法,逃脱了太乙紫微剑法的正面攻击。 他长风曳立中,傲然拔出琅琊仙刀。 琅琊,铿然出鞘。 耀眼的冰蓝之光将整个高台照亮,如阳光、如火焰,燃烧着,仿佛太阳之神绽放出万丈光芒,普照大地。 与琅琊仙刀的冰蓝之光相比,幽幽的风轩之青好像就是湖泊遇到汪洋一般的渺。 扈力钦运起上善灵力,琅琊仙刀以横扫千军之势,拦腰扫向谷灿。 冰蓝之光点缀着稀稀疏疏的金色光斑扑腰而来。 谷灿深知琅琊仙刀的威力,不敢正面力拼,他身若翩鸿,竟然躲过了琅琊仙刀的扫荡。 “轰隆” 临近高台的两大白玉石柱顷刻间截成两半,全场众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眼前这素灰少年,竟然挥斥出琅琊仙刀的威力,纷纷惊呼:“天哪!” 偏安一隅的青云殿屋檐上,一老一少,饶有兴致地看着比试。 那抹血黑之影得意一笑:“不亏是琅琊之子,六空后人,竟然在几天时间,发挥出琅琊仙刀的威力。” 水绿衣裳少女不屑地说:“这有什么?这狐狸就算靠这把刀取胜,也胜之不武,还是需要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话之间,她美丽动人的明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下那青衿少年。 谷灿为之一凛,对他来说,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他不甘心,不想就这么败在琅琊仙刀的威力之下。 他要绝地反击,以快取胜。 谷灿凝神守一,他默念「逍遥决」的口诀:“玉清留下逍遥诀,四字凝神入旡穴。六月俄看白雪飞,三更又见日轮赫。水中吹起藉巽风,天上游归食坤德。更有一句玄中玄,无何有乡是真宅。” 翻云覆雨的口诀开始了。 果然,天空变了颜色,乌云笼罩着,大雨倾盆降下,只在高台范畴之内,狂风暴雨,黑云压顶,恐怖骇然。 奇怪的是大雨宣泄而来,还未落到敌人的头顶,便化成一道道灵动的水剑,在盘旋,在飞舞。 像众星拱月,围着风轩之剑,不,是巨剑,巨剑剑柄上隐隐约约出现一个魁梧的武士,那武士额中间有一个太阳状的圆记。 “杀!”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吼,几乎快穿透扈力钦的耳膜,但他毫不畏惧,虚空独立地他,“嚯”地一声,手持琅琊仙刀穿云而入。 乌云被穿透一个窟窿,窟窿向着高台,向着这广场,倾泻出破晓之光,这光辉灿烂的冰蓝之光,随着这素灰少年一声断喝,琅琊仙刀幻成一把擎天巨刀,刀萦绕着无数抹血黑色雾气。 斩落而下的琅琊巨刀,呼哧出无数抹血色魂魄。 素灰少年幻成一个、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在砍劈削之间,琅琊仙刀的破晓之光在凝结,一张张血骷髅的血盆大口,像阴域中的恶鬼,将那巨大的武士幻影一点一滴的包裹,蚕食,消弭。 无数道水剑,被一波波血黑雾气纠缠,撕咬。 高台的天与地,成了一方炼狱,这宛如正与邪的较量,不知谁胜谁负。 “失魂刀决!” 青柏真人杯盏失手坠地,愕然说道,像是被一通电流击到似得。 无数个素灰少年像失魂的嗜血狂徒,挥舞着刀,朝谷灿聚来。 那一双双红色的眼睛,如夜里的秃鹰,明亮却诡异。 哪个是他,他是哪个。 手环自爆,一团光盾挡住一重的厮杀,幻成一片泡影后,泡影浮沉之中乍然出现一抹素灰少年的真身像中了魔怔似得朝谷灿冲来。 素灰少年没有刀,他的手掌迅猛地朝谷灿胸口重重一击。 黄蓝之光与血色之芒相互交织着。 谷灿放声大叫“啊!” 那种感觉就像一股强大的势力即将穿透他五脏六腑,一抹祥和温暖的灵力将这股势力慢慢逼退出体内。 “力钦,快住手!” 素灰少年的眸子褪去血红之色,恢复了正常。 谷灿白牙一咬,一口血染红白牙,抵挡不住还是流了出来,他筋疲力尽身子后仰,倒在身后那股灵力的发力者怀中。 这是一位青衿少年,他正保持着击掌而出的姿态,掌心聚集着一团黄蓝之焰,他慌张收掌,愕然蹲下身子,抱住谷灿的疲倦身体。 第一百五十七章 输赢 北冥冶脸上露出了一丝钦佩之色,大喝一声道:“六空派扈力钦胜。” 扈力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台下的人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声、只有鄙夷的目光,把自己当怪物似得看着。 甚至有人在嘀咕着:“不就是琅琊仙刀才能让他赢嘛?若没有刀,他又能威风到哪里去?” 反反复复的声音在扈力钦耳边回荡,他神色开始呆滞,竟然愣在当场,北冥冶叫了好几次,他都置之不理,没有下台。 葛贯亭将谷灿交给太乙宫的弟子后,上前拍打扈力钦的肩头,呼唤道:“力钦,你赢啦,你怎么了?没事吧?” 扈力钦缓缓回过身来,略显疲态,摇首与葛贯亭一起下台。 谁知道青柏真人怒然离席,关心爱徒伤势,走到高台旁,察看正昏迷不醒的谷灿伤势,啐道:“呵,好个六空掌门,依仗仙刀、暗练魔功,心狠手辣,那又能逞几日的威风。” 青柏真人之言分外刺耳,他狠狠瞥过扈力钦,这目光里有隐隐透着剜心之恨。 这被扈力钦看在眼里,扈力钦低着首,淡然一笑,兀自走出人群。 葛贯亭本想追上去时,游溪将他拦住,劝说:“你还要比试,我去看看他吧。” 青衿少年犹豫一会,方才颔首,望着这素灰少年孤独的背影,他心中不由地开始担心起来。 突然葛贯亭背后有人公布一个让人分外吃惊的结果:“北冥宫杜藤身体不适,决定弃权,剑尊门葛贯亭轮空,顺延决赛,与六空派扈力钦于三日后在龙潭论剑比试,分出剑魁之首。” 葛贯亭听后为之一愣,没有喜悦,只是惊讶于自己为何轮空了,这是自己走了狗屎运吗? 不管了,他跑上前去,准备追上那渐行渐远的素灰少年。 空无一人的院落一隅,一个素灰少年坐在地上,怅然若失,他摸着黯淡无光的琅琊仙刀,无神地注视着,突然一抹黑影降下。 “鹰师,下一场比试,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不想” 眼前站着地那抹黑影冷笑道:“堂堂正正用琅琊仙刀和我的失魂刀决就不堂堂正正吗?那是正道人士接受不了失败而寻找的借口,力钦,你不能如此。” “力钦,力钦” 葛贯亭与游溪一边往这里跑来一边喊着。 扈力钦眼前的那抹黑影消失了,他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缓缓站起身子,收起琅琊仙刀,转身朝葛贯亭与游溪微微一笑。 慕容秋水与慕容流水、甚至于杜蔓都赶来了。 看着这么多人关心自己,他的心里为之一暖,他摇首笑道:“没事的,我只是好 累,想一个人走走,你们都回去吧。”说着他看向葛贯亭,劝道:“贯亭你还要比试,快回去。” 葛贯亭苦笑道:“不用比试,由于杜藤兄身体不适,所以我轮空了,你是我接下来的对手。” 扈力钦心头一震,笑道:“来吧,对手,我不会心慈手软的。”说着张开手掌,等待葛贯亭的交握。 葛贯亭欣然点头,伸手与扈力钦手掌相握。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两个少年轻然一笑。 扈力钦望着众人的离开,独自在细雨中站着。 许久许久之后,他在雨中孤独地走着,头发上、脸上、身上都沾着湿哒哒的雨丝,但是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雨让他感觉分外清爽。 一位清冷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前方。 那玉容上淡淡的哀愁,让人动容。 素灰少年嘴角释然一咧,正朝这女子淡淡一笑。 雨淅沥沥地下着,但两人之间却总是有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阻挡着两人慢慢靠近。 一段段思绪,在葛贯亭脑海里充斥着,在扈力钦眼眸间闪过。 刚苏醒的狄印张着大大的虎目,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 翌日,午后。 神碑院,葛贯亭与扈力钦两人走到狄印房外时,发现狄印和萧戊曦和一位中年男子交谈。 “力钦,你怎么还不好好给我练剑,又想偷懒。”那中年男子严肃地对着狄印说,由于他背对着葛贯亭与扈力钦二人,所以瞧不清这中年男子的长相。 狄印笑道:“好啦,长稼叔,我会好好练剑的,我有一点事情要去忙,晚点回来跟你说好吗?”说完朝萧戊曦挤眉弄眼,似是在使眼色。 萧戊曦领会狄印的意思,搀住高长稼的手臂,劝道:“长稼叔,您就让他去吧,曦儿现在带您去弄点好吃的给你尝尝鲜。” 高长稼任由萧戊曦扶着自己走,满脸笑意地说:“哈哈,好,还是曦儿懂事。” “阿印。” 葛贯亭忙不迭地叫了一声狄印。 狄印望着高长稼与萧戊曦的身影正出神时,听到葛贯亭的声音,循声发现葛贯亭与扈力钦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之间乍然惊慌失措。 这微妙的表情尽收扈力钦眼底,扈力钦紧蹙眉头,望着萧戊曦与高长稼的背影,怔怔出神,这似曾相识的身影,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极力回想脑海里的思路,联想到谷灿对自己说得一句话:“上次让你在太乙宫救走高长稼,这次太乙宫谷灿要好好领教琅琊传人的高招。” 扈力钦陷入了沉思,这林林总总好似有所牵连,还未等他想通透时,葛贯亭随口问道:“阿印,曦儿姑娘在和谁离开?” 狄印神色中开始流露出心虚与慌张,略一迟疑,佯装轻松随意地说:“哦,他啊,就一个问路的,这曦儿太好心了,换了是我,早就打发他了事。” 扈力钦虽不相问,但满脸透着质疑,灼热的目光把狄印盯着,让他后脊背开始发麻,顾左右而言他道:“赶紧我们去找肚子疼师兄问清楚。” 三人走到杜藤所住的居所时,刚好碰到木雩仙人和北冥冶两人在屋内,三人便不方便进去,只是在门外等候。 只听屋内气氛极其不对。 “杜藤,我的好徒儿,你果然很好啊,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你竟给为师掉链子。”木雩仙人厉声说道。 杜藤一脸惭愧,跪在地上,窘然道:“师尊,徒儿也不想如此,不知怎得肚子疼的要命,拉得我死去活来。” 木雩仙人面色铁青,满脸写着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愠道:“若知如此,就该让你师兄去参加,真是丢进我北冥宫的脸,这杜淳如果然给儿子取了个好名字,肚子疼,杜藤,杜藤,呵呵。”他一脸冷笑,悻然拂袖出门,刚好碰见葛扈狄三人,冷冷望着这三位年轻人一眼后,便转头离去。 北冥冶一脸苦笑,用手指指着杜藤,说了一个“你”字后,无奈摇摇头,他自然不敢逗留,马上跟随木雩仙人离开。 杜蔓刚好走到门口,见到三人正在门外一直不愿入内,笑道:“你们仨大男人杵这干嘛,快快进来,看看里头这个病号。”说着瞥一眼杜藤,戏谑一笑。 “臭丫头别再拿你哥打趣了,我都被师傅和爹骂得狗血淋头,这下我成了北冥宫众师兄弟们眼里头号大笑话。”杜藤无奈地说着他的心酸。 葛贯亭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走上前去,问道:“杜兄,为何你会腹泻不止,甚至于弃权,让我轮空比试呢。” 杜藤轻叹一声,一语成谶道:“这都是应了那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谁知最后掉到自己亲表妹的陷阱去。” 扈力钦一怔,问道:“杜兄的表妹是” 杜蔓欣然道:“我这表妹比我还调皮呢,她就是剑尊门萧尚奇的独女萧虹仙!” 三人齐声大喝:“什么,竟然是她?” 杜藤应了一声,开始口述起当时发生的情景。 第一百五十八章 腹泻 那天夜里,杜藤正准备宽衣入睡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敲门声:“咚咚” “谁啊?” 杜藤用慵懒的口吻问道,还将脱掉的外衣重新披起,慢吞吞地挪步至门前。 当门“咯吱”一声时,门外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清丽女子,让杜藤的心开始狂跳不止,他睁大的双眼仿佛透着两道光,又怔又喜道:“舒师妹深夜找杜某”他心中狂喜,但不知用语言如何表达,竟咔在喉间,吐不出来。 眼前被杜藤叫做舒师妹的女子竟捂嘴一笑,娇俏可人,杜藤不禁神色痴痴、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她一双白皙的荑手捧着一碗莲藕玉米汤,嗔道:“怎么,杜师兄的待客之道是让我站在门外与你交流吗?” 杜藤闻声摇首否然道:“不不,舒师妹有请。”说着手臂往里恭敬一摆。 她莲步昂然上前,将捧着的莲藕玉米汤放在桌上,道:“杜师兄,听蔓说你爱喝莲藕玉米汤,就顺便留一碗给你送来。” 杜藤欣喜若狂,端起那碗汤,谢道:“舒师妹真是有心人,那那杜某就不客气啦。”说着浅尝起汤的味道,吃相彬彬有礼,但还是让人不由揶揄而笑。 那被他唤作舒晴的女子掩口巧笑道:“那杜师兄慢用,明日比试一定要赢哦。”说着十分满足地走到门外,关上门。 杜藤擦掉嘴角的汤渍,紧跟着她的步子走到门前,恭敬有礼地说:“多谢师妹,师妹慢走啊。” 他见门关上后,分外激动的他不顾吃相,开始胡喝海饮起来。 不一会儿,便将汤饮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越想越不对劲,疑惑道:“不对啊,平时冷若冰霜的舒晴师妹,怎今日换了个模样。”心下一咯噔,自说自话道:“对,蔓常说她外冷心热,女儿家对自己心爱之人可不是判若两人嘛。”说罢一脸傻笑。 隔日清晨。 一排茅房外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满脸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 这时茅房木门打开,杜藤捂着腹部,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虚弱地说:“爹,孩儿恐怕参加不了比试,肚子疼到没歇过,也不知为何如此。” 杜淳如轻叹一声:“哎,也只能如此,藤儿你下次可不能再乱吃脏东西,这太过误事啊。”说着,从远处走来一位仆人,他附耳对那仆人呢喃几句后,仆人颔首离开。 “哎呦,不行了,又得去拉。” 杜藤按耐不住汹涌而来的便意,又冲进茅房内。 这反反复复,一个早上就过去。 杜藤油米未进,躺在床上摆出一副快奄奄一息的模样。 “呵呵” 门外交织着女孩的欢笑声,缓缓靠近,直到门被推开,门口走进两位一青一白的秀美少女。 那水绿色衣裳的少女揶揄一笑:“杜师兄,我的莲藕玉米汤味道如何?” 杜藤脑袋像炸开似得,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萧虹仙你太过分了。”说着刚要起床,捏拳朝她方向虚晃一下,竟软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站在萧虹仙旁的白衣少女是杜蔓,她快步走到杜藤面前,讥笑道:“哈哈,好啦,哥不气啊,命都拉得只剩半条命了,还逞能啊,仙儿也不是故意要整你的。”说着将手里的药丸几乎粗野地塞进他嘴里,道:“这是解药,吃了就不会再肚子疼啦!” 萧虹仙捂嘴笑道:“表哥,肚疼表哥,这次真的得感谢你啊。” 杜藤吞下那一颗药丸,指着杜蔓,怒道:“你,你这臭丫头,联合萧虹仙整你亲哥,真好啊你。”说着,朝萧虹仙摆一张冷脸,道:“别叫我表哥,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的表妹。” 萧虹仙倒是满不在乎,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兀自喝起来,杜藤也不领杜蔓的情自己艰难地爬上床,气鼓鼓地躺着。 在杜藤的声情并茂倾诉下,在场的人都了解这事情的各种缘由。 杜蔓对葛贯亭说:“葛大哥,我和仙儿自便非常要好,看得出来她对你的一片真心,为了你能顺利进入决赛,她都对她表哥下手你可不要辜负她的期望。”说着她又看向扈力钦,莞尔一笑:“不过,我还是希望扈大哥能赢。”说着含情脉脉地凝望着扈力钦。 扈力钦自然避其眼光,低着首,温然道:“看来,萧姑娘智谋和痴情程度旗鼓相当啊。” 葛贯亭心内感动万分,恻然道:“仙儿如此护我为我,我真是无以为报,一定要赢得北冥之鱼,救她性命。” 他似乎想起什么,对杜蔓急切地说:“对了,仙儿她的毒解了吗?身体可好。” 杜蔓正色道:“应该暂时不危及生命,那个毒老头好像也不想伤她性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她抓到这里来,却又不限制仙儿的自由。” 狄印蹙 眉道:“还真有这种怪人啊。” 是夜。 三位年轻人坐在屋外的台阶上。 “明日,你们要公平一战,不管谁赢,我们都是兄弟。”狄印正色地说,但正经不过一秒,又露出狡黠的笑容:“不过,那条北冥之鱼,一定要分我一半,我要救木春老头儿。” 葛贯亭应道:“会的,木春仙翁是好人,不可能不救他。” 扈力钦淡淡然道:“阿印大哥你能认识到如此前辈,也是你的机缘。”说着试探性问道:“只是不知道,你认识那么多人中可有遇到我叔叔他们,像游长植、高长稼” 狄印干干一笑:“呵呵,能遇到就好了,遇到肯定带他们来找你啊。” 扈力钦自是不言,陷入一阵沉默,许久,他注视着葛贯亭,拍着他的肩头,问道:“明天,我一定要和你好好打一场,你不要让我,我也不会让你,可以吗?” 葛贯亭毫不犹豫地颔首:“自然,尊重对手的做法就是全力一战,对于周师兄我确实太过不敬。”说着他目光幽幽地望着漆黑的天空。 时间像细沙慢慢从指缝间流逝,原本地上倒影着三个人影,可是不知怎得就剩下一条孤影在月光下轻轻摇摆。 他轻轻叹息,守着月光,心里无比惦记着那抹绿裳。 当他将略带忧郁的眼眸从夜幕移到地上时,怔然发现地上多了一抹影子。 还未等他转身时,只觉得手臂一紧,一双柔弱的芊芊细手环住他的手臂。 等他转头时,不知何时出现的水绿衣裳少女也坐在台阶上,她将整个娇躯靠在他的肩上,像是依赖着自己最信任的人。 “臭木头,我走了这么久。你有想我吗?”她在抱怨,但口气中带着些许期望。 葛贯亭喜出望外,他激动地反手攥住她的两条胳膊,一副不可思议地样子:“仙儿,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是仙儿吗?” 萧虹仙微蹙蛾眉,怪道:“好痛,你要捏死我啊。” 葛贯亭闻言松手,关切道:“对不起,仙儿,我不是故意的,你身体痊愈了吗?” 萧虹仙搓着自己被捏疼的手臂,温然道:“不算好,但也死不了。” 葛贯亭忧虑之色消退后,蹙眉道:“那就好,对了仙儿其实你不用那么对待杜藤师兄的,我也可以打败他,这样反而不够堂堂正正” 第一百五十九章 龙潭 萧虹仙截口道:“你又来了,这天底下不是什么都可以堂堂正正地去解决,要靠计谋和手段,哎,算啦,榆木脑袋,不跟你说,免得你又拿出你那些仁义道德的废话训我啦。” 葛贯亭柔声说:“没有想训你,你为我好,我知道。” 萧虹仙缓缓倚靠在葛贯亭肩上,恻然道:“亏你还有良心,不枉我为你做的那些,明天你可不能输给那只狐狸,不然我可真就不理你了。” 葛贯亭一动不动,任由着她靠在自己身上,颔首道:“好,我会的。” “可以不离开我吗?” “你以为我想离开你啊!” “那就好。” 月色如华,依偎在一起的少年男女,就像倒映在月光下的两抹重叠的人影。 相依相偎。 今夜,永不分离。 ※※※ 太白山,龙潭。 群峰环绕的龙潭,蔚蓝色的湖水在太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在龙潭南北东西各方向互相联接的四条结冰的铁链,粗大结实、白色的冰块附在铁链上面,巍然不动。 冰链的东西南北终端各有搭建临时由冰雪堆砌而成的高台,四座冰雪高台上站满各派长老及弟子。 有一蓝袍青年飞于四条铁链的中央交叉连接处,他正色道:“各位,龙潭论剑的最后一轮比试即将开始,是由剑尊门葛贯亭对六空派扈力钦。比试规则是两人只能在这四条冰链之间活动,但落水者输。” 北冥冶说罢,手中长剑祭空一引,纵身飞回一座放有桌椅的高台上,这座高台都是各派掌门及长老所坐的地方。 狄印双臂搭在葛贯亭与扈力钦肩头,道:“加油,好兄弟。” 葛贯亭与扈力钦齐臂一振,同时颔首。 一旁围观的各派弟子纷纷侧目。 慕容秋水关切地问道:“力钦你的琅琊仙刀呢?” 扈力钦不置可否:“此事等下你就知道了。” 慕容秋水目露忧色:“一切要以性命为重,小心,小心。” 扈力钦微一颔首,纵身一跃,脚踏数步后,脚下浮空凝成一朵祥云,将他带到冰链连接处的另一端。 他稳稳站在那,屏气凝神,不 敢往下望之,冰链之下龙潭粼粼,一个不小心便会失去平衡,掉入冰冷的潭水之中。 扈力钦拔出负于背后的宿铁刀,刀光一亮,他高声喝道:“以往比试,大家都有微词,都说我扈力钦以琅琊仙刀之威赢得比试。好,今日之决赛,扈力钦便不用琅琊仙刀,战胜他人。让世人知道,六空扈家琅琊传人公正秉心、光明磊若、无愧于天地之间。” 众人骇然,不由将钦佩的目光投向这素灰少年。 掌门列席的高台上,各派掌门开始交头接耳,但更多地是对扈力钦的称赞之词,慕容流水代表其父慕容水丞列席于四大世家之中,听着北冥泰与杜淳如交谈着。 杜淳如一阵开怀大笑:“哈哈哈,好个琅琊传人,生子莫过如此,长耕有子如此,也该无憾。” 北冥泰附和道:“淳如兄所言有理,此子出身名门,但命运多舛,少年先后经历祖父、父母遇害亡故、六空覆派,还未成年便一力承担镇派之责,实属不易啊,若是假以时日,此子必有一定作为。只是我北冥世家无女,不然也愿联为姻亲。” 说着他一瞥望向慕容流水后,不由冷笑一声,注视着杜淳如问道:“淳如兄听说你有一女还待字闺中,若是慕容家要与我北冥家结为姻亲,那你切记不可失去这未来能担大任的好女婿人选。” “呵呵,北冥兄,你是想与我结亲,还是故意损我慕容水丞背信弃义。”慕容水丞不知何时出现,面露愠色说道。 慕容流水怔然起身,呐呐道:“爹,您不是不来吗?” 慕容水丞坐在列席之位上,哼然道:“哼,若我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北冥兄的肺腑之言?” 北冥泰笑容暂敛,不再多言,只听杜淳如笑道:“你们都不知啊,我这女儿虽从小送入梵音宫静心学艺,但还是太过顽皮,怕是这琅琊传人瞧不上我的女儿。” “爹,你胡说什么呢,只要小蔓看上的,哪有人家瞧不上的道理啊。”杜蔓站在杜淳如身边,嘟嘴不服气地说。 杜蔓顿了顿,嗔道:“力钦大哥是宝玉,爹啊你可不能有眼无珠而不识玉啊。”说着冷冷瞥了一眼慕容水丞。 慕容水丞面色铁青,从鼻子中重重地“哼”出一声。 四大世家中比较年轻的皇甫世家掌门人皇甫仁笑道:“哈哈,真羡慕你们,我皇甫仁看来也该快快娶妻生子,还可以早早觅得良才女婿。” 当场众人听之哄堂大笑起来。 四条冰链玉立着两位少年,一青一灰,各执刀与剑,相视对峙 。 葛贯亭双臂伸平,稳住身体在冰链上的平衡,缓缓拔出洊雷剑,喝道:“力钦,看剑!”葛贯亭竟然是第一个出招,这让在场众人意想不到。 随着葛贯亭抽动长剑,不停踩踏冰链,冰链开始剧烈的颤动。 洊雷剑迎面相刺,扈力钦竖刀胸前,侧身准备躲避,身躯微微后仰,单脚脚踝勾住冰链,稳重重心。 刀剑相触,一声铮鸣。 “哧” 剑与刀碰撞间火花亮起,两道交叉的光芒与扈力钦面门和喉间近在咫尺距离,他的脸庞被光芒照亮,连双目都被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 他微阖双眸,耳畔听风,宿铁刀身重重朝柔软的洊雷剑剑身拍打过去,洊雷剑剑身受力向外弯整整九十度。 等它再回弹时,扈力钦蹲下身子,用笨重的刀身朝葛贯亭腹部拍去。 葛贯亭倒是灵活机敏,他当即抖剑回抽,脚尖向冰链借力猛点,半身浮空而起,整个身子带着洊雷剑与冰链形成两条平行线。 周身旋转成风,黄蓝之辉向外倾泻,剑尖成锥如火如荼地朝扈力钦面门扎来。 扈力钦两脚紧紧勾住冰链,全身往下一荡,从冰链自上而下的荡了一圈。 这分秒之间,黄蓝旋风已移到扈力钦身后两米开外,扈力钦又荡回原点,他单手抓住冰链,两腿猛踢向已恢复如常的葛贯亭。 葛贯亭大怔,转身当即单拳猛击,拳劲间夹杂着上善灵力,以卸去扈力钦强劲的腿劲。 谁知扈力钦弹指间运起上善灵力聚于腿部,加快腿部狂踢的攻势,踢扫之间双腿交叠成影,金辉罩在腿部,凌冽成风。 葛贯亭虽然嘴上说想放手与之决斗,但仍然不愿倾尽全力与之拼死相搏,也怕一不小心伤害到他的性命。 他横剑当胸,凝神运气,洊雷剑乍然染上一抹黄蓝之辉,他将剑向后往回一丢,纯蓝的天空划过一抹半弧形的黄蓝之光。 等剑飞到半中央时,他单手掐着一记剑诀,断喝道:“坤生类行剑诀。” 浮于半空的洊雷剑,乍起耀眼剑光,登时从那道剑光中幻出无数道剑影,成百上千的剑影交叠扑朔,但随之青衿少年手势一引,无数道剑影映射出坤字图案,像浩浩大军朝扈力钦奔涌袭来。 扈力钦不躲不避,暗运体内上善灵力,浑身罩着金色光辉,他宿铁刀在冰链快速奔跑起来,如一道移动的强光。 第一百六十章 剑魁 “嘤” 一记幽冥之声悄然响起。 而扈力钦这道强光此刻在冰链上、狂风中、金辉里,挥舞着宿铁刀,斜砍、横切,直削,人刀重影,难分难舍,无数道刀光凝结在挥斥间凝结成狰狞的骷髅头,可怖的模样朝葛贯亭扑来。 葛贯亭毫不畏惧,再一引剑光之影时,双手双指再催动数倍乾坤灵力,暴涨的黄蓝之光悉数注入到无数道剑影之中,加快它们的速度之余,还加强它们更猛烈的攻势。 当骷髅头遇到凌冽的剑影,撞击、火花、四溅、消弭。 失魂刀决竟然与坤生类行剑诀打平。 围观众人皆骇然。 葛贯亭犹豫之下,当即喝道:“震来九陵剑诀。” 他竖剑于胸,双掌打旋转动着剑柄,洊雷剑抽离成风飞到天际之中。 蔚蓝天空骤然变色,乌云密布的天空映射出一大光盘,光盘正是震卦状图案,盘旋转动间,胸口大的滚石纷纷从光盘吐出,齐刷刷毫无症状地落下,仿佛陨石坠落。 “噼啪” 扈力钦抡起宿铁刀,朝天空狂舞,一颗颗扑面而来的巨石被猎猎的刀锋劈成粉碎。 葛贯亭发觉情形不妙,大喝一声:“心。” 当扈力钦察觉时已经太迟,一块大石炸中他的后背,一口血毫无症状地喷涌而出,被风撕扯开。 他身体失去平衡,在身子即将落入龙潭时,单手像抓住一根救命草死死拽着冰链不放。 葛贯亭却愣在当场,迟迟不动手,因为只要他轻轻一拨,他就可以赢得这场比赛。 “对不起,力钦,不是我不尊重你,是我不能赢,我要救仙儿。” 青衿少年的思绪回到今晨。 屋檐下他独自一人靠在木柱上,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许久,等他被一缕耀眼的阳光刺亮了双眼后,他手掌挡住那缕可恶的强光,他凭感觉摸着侧旁,冰冷的台阶上没有留下伊人的温度。 “仙儿,你不是说再也不离开我吗?” 他落寞的眼神无意间瞥见自己身后放着两样东西,竟然是泛着金色祥光的凰涅璎珞,一张有着墨水味道的信纸被压在底下。 葛贯亭心中开始产生一种后怕感,他捡起凰涅璎珞和那张纸,纸上写着:“若明日故意败于扈力钦,便还你余毒已清的萧虹仙。” 落款写着的是“鹰王”二字。 每一个字在他脑海掠过,对于葛贯亭而言,此刻最重要的不是剑魁,而是萧虹仙。 葛贯亭大喝一声,他指头往前一送,手指指间射出一道道黄蓝剑气,打破正朝岌岌可危的扈力钦迎头坠落的巨石。 扈力钦危机解除,用尽全力弹身跃起,他轻咳一声,朝葛贯亭欣然一笑后,俊脸马上严肃阴沉下来,立刻抡刀砍来,葛贯亭一个闪躲,安全避过。 “水穿天明处大哀,首空善行无辙迹。楚棘生之不道蚤,善言仲空无暇谪。有物昆成天地生,善果而已哀三空。” 这是六空决的剑诀,他要用宿铁刀打出六空剑诀。 宿铁刀像一把长剑似得,在周围飞舞,飙射出一缕缕金色光波。 葛贯亭心道:“能输在六空决下,也值得。”说完此话时,一缕光波滑出一把金色光剑,划破他的手臂。 扈力钦双指掐成一个圈,这绽放着金色光芒的圈子内不断激射出一抹抹金色流光。 葛贯亭为了躲避流光的激射,故意一脚踏空,坠向龙潭。 扈力钦看出了端倪,吼道:“贯亭。” 在即将坠入龙潭之中时,一抹红绫灵动飘逸,如雨后彩虹横跨东西,将他稳稳地接住,并且困住他的腰眼,将他带回高台之上。 这乾坤锦绫“嗖”地一声飞到萧音音长袖之内。 北冥冶见状,喊道:“本次龙潭论剑,剑魁是六空派扈力钦。” 太白山,龙潭。 一场比试,刚结束,青衿少年竟然是第一个当场离开。 锈红少年挠了挠脑门,疑惑道:“葛木头急啥呢,忙活这么久不想看看北冥之鱼长啥样吗” 木雩仙人缓缓起身,正色道:“各位,本届的龙潭论剑四甲分别是六空派扈力钦、剑尊门葛贯亭、太乙宫谷灿、北冥宫杜藤,接下来便是有请北冥之鱼产卵。” 他如一抹虹飞到冰链之上,与扈力钦并立,温然道:“六空一门,后继有人。” 扈力钦恭敬地抱拳一躬,别无话语。 木雩仙人爬满褶子的手一摊,一道金辉洒在他手掌心上,凝聚成一把短笛,他用指肚捏孔,袅袅笛音响彻龙潭。 龙潭随着笛音开始水波荡漾,湖面卷起一个深蓝色的漩涡,从漩涡中心跃出一只巨鱼,这条大鱼相当于龙潭三分之一的大,还长着一双红色的翅膀,击打水面,激起千层水浪。 这只“溟鱼”张口一吐,吐出一颗大方耀眼金芒的圆球,圆球本是两个人的头部大,飞到木雩仙人手掌心时,就变一大圈,足够可以躺在他的手掌心。 木雩仙人将圆球递向扈力钦,道:“年轻人你很幸运,这次拿到的不是废卵,拿去吧。” 扈力钦深吸一口气后,缓缓接过那一颗会滑动的圆球,望着这圆球,不禁想到了那青衿少年相救自己,有心相让的情景,让他不禁惭愧一笑。 ※※※ 北冥宫,神碑院。 当青衿少年匆匆跑回自己所住的客房门前。 屋檐下,大门外,正立着一位水绿色衣裳少女,容貌俏艳、肌肤晶莹如玉、绛唇樱口一扬,眼颦秋水,似笑非笑。 她正恨恨地盯着青衿少年,玉容闪过一丝薄怒,嗔道:“哼,不就认输嘛,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青衿少年一怔,停住步子,挠挠后脑勺,木讷地说:“我我我” 水绿裳少女“噗哧”一笑,宛如昙花绽放,清丽无双,她温然道:“好啦,不逗你玩啦。” 青衿少年清俊的脸庞露出微笑:“仙儿,这下真的再也别离开我了。”说罢他缓缓牵起她的荑手。 萧虹仙摇着螓首道:“你这呆子脸皮没有狄印厚,脑子没有扈力钦灵活,好吧,那我只能留在你身边咯。” 葛贯亭憨憨一笑,疑惑道:“对了,那个鹰王真的把你的毒解了吗?” 萧虹仙思忖道:“虽然已解毒,但我不相信这毒鬼有那么好心,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阴谋,只是不知扈力钦和那唐义林有何瓜葛,让这毒鬼白白送了这么大便宜给他。”说话间瞥见葛贯亭手臂被割破留下的一道刀伤。 她蹙眉道:“这是扈力钦那臭狐狸下的手?” 葛贯亭疼得剑眉拧成一团,强颜欢笑道:“没事,不怪力钦,我也把他打伤,再说比武拳脚本无眼。” 萧虹仙哼然道:“就你会说好话。” 许久许久。 萧虹仙早已为葛贯亭手臂的伤口细心上了药,并包扎好。 两人相互依偎坐在门外巧笑闲聊着。 “贯亭,你为何让我?” 素灰少年从院子里冲了过来,见到萧虹仙与葛贯亭没有丝毫动容,质问道。 葛贯亭缓缓起身,犹豫地说:“力钦,我我没有相让” 萧虹仙早已按耐不住情绪,嗔道:“让就让了,你委屈啥,”说着杏目圆瞪,盯着扈力钦,语气咄咄道:“还不是要拜唐义林所赐,你怎么不怪他去,是他拿我来要挟贯亭,现在你赢得剑魁,反而过来质问起贯亭,这就是你们男人之间的兄弟情义吗?哼,好个得了便宜又卖乖的琅琊传人,不过尔尔。” 扈力钦大愕,接过葛贯亭正准备递给他的那一张鹰王留的纸条,大致一扫,恍然大悟,他将整张纸条揉成一团,怒而不语。 狄印与萧戊曦后脚也跟来了,只听狄印笑道:“哎哟,好久不见啊,美丽的弟媳妇,真是一别无数日就刮开眼睛看瞎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玉璜 萧虹仙闻言怒色全消,打趣道:“狄猪头你这士别三日,肚里墨水不涨反跌啊,没事一边玩去,别磕碜本小姐。”说罢,狠狠瞪了他一眼。 狄印被这一瞪,心中一个激灵,不敢多言,饶是萧戊曦兀自上前拉着萧虹仙,关心道:“仙儿,看你气色不错,应该病全好了吗?”说着搭起她的细腕开始把脉。 扈力钦手中幻出一颗萦绕着金色光波的圆球递到葛贯亭面前,歉然道:“对不起,唐义林是我的义父,那他所作所为我有一定责任,就当是我以不正义的手段抢走你的剑魁荣耀,那这一颗北冥之鱼就由你处置吧。” 葛贯亭迟迟未接过扈力钦手中的圆球,他忽地望向萧虹仙,满足一笑,道:“我参加龙潭论剑,不是为了荣耀,只是想为仙儿赢得解毒之法,如今,仙儿都安然无恙,那我拿这个圆球也毫无用处。”说着他将目光移到狄印上,续道:“阿印,拿去救木春仙人吧。” 狄印缓缓接过圆球,欣然道:“谢谢两位好兄弟,我狄印这辈子没有交错兄弟。” 扈力钦心中幽幽地说:“兄弟?明日之后,我们可还是兄弟吗?” ※※※ 翌日,北冥宫,青云大殿。 庄严肃穆的大殿内,宽敞明亮足够容纳千人席地而坐,但此刻只有百余人在大殿之内。 天花板雕刻着恢弘霸气的太极图案,让人仰首一望,不禁肃然起敬,青云殿两排各有桌椅,中间铺着一条天蓝色地毯直到上首正位。 一张木制蓝色的太师椅上端坐北冥宫代宫主木雩仙人,而左右两边则坐着各派德高望重的掌门人及其长老。 木雩仙人注视着炎钰真人,问道:“不知炎钰师侄此次论剑的乾坤大会是想谈论什么呢?” 炎钰真人正色道:“正是在幽都府长乐台时,郗天肃师弟承认自己私藏‘九天魔叉’,在宋庭构陷六空谋反,并勾结魔教四大长老之一的苟一勃,先后残害六空扈氏相农一家,此等罪名,炎树师弟供认不讳,只是今日受六空派扈力钦掌门之情,想借此机会,让大家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纷纷骇然,将质疑的目光聚焦在郗天肃一人之上。 谁知郗天肃镇定自若,浑然不怕,冷笑道:“炎钰师兄,此事尚有隐情,你岂可听六空小儿一面之词,便将这些罪名私加到我头上呢。” 炎钰淡淡地说:“师弟言重了,炎钰岂会私加罪名于你,你且道出个中缘由,公道自在人心,绝不冤枉任何人。” 郗天肃露出一丝狡黠之笑,道:“九天魔叉当初在北苍派不假,但之后被扈力钦夺走,他自己杀了宋辽两镇的百姓,却污蔑于我,扈力钦,你可承认?”说着他缓缓走到扈力钦面前,手中一块半片玉璜故意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这是一块刻着空字的碧色玉璜,比自己的那一块小很多。 多少年前,也有这么一块玉璜被自己摔成两半,蹲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四岁孩童,哭个不停。 “力钦,不要哭,长稼叔没有怪你摔坏玉璜,坏就坏了吧。” 一位青年缓缓走过来,蹲下身子捡起摔成两半的玉璜,把刻着六字的玉璜递到他面前,温然道:“你一块,我一块,这样你就不会天天向长稼叔要玉璜啦。” 孩童破涕而笑:“嘻嘻,谢谢长稼叔。” 十三年后,这个孩童已经长成英俊少年,他心道:“看来他是想拿长稼叔让我就范。”他不禁冷冷一笑:“好,九天魔叉确实在我手中,可以了吗,郗少掌门。” 郗天肃不怀好意的微笑,朝他有目的性地微微颔首,对众人说道:“各位,真相已经明了,是他扈力钦要想报仇,所以构陷于我,当日在长乐台扈力钦的一切言语都是子虚乌有。” 这一言既出,当场众人纷纷陷入一阵激烈的讨论中。 扈力钦身后包裹着一样长棍类东西,斜背在身后,八尺长,高出扈力钦个头一点点,只见扈力钦解开包裹,露出这包裹的庐山真面目,竟然是“九天魔叉”。 全场几乎沸腾了,纷纷起身,观望着这一柄乾坤至宝,九天神兵。 扈力钦将九天魔叉横放在自己的双手间,兀自走到炎钰真人面前,单膝跪地,诚然道:“九天魔叉本就该物归原主,今日扈力钦将此神兵还于逍遥门。” 炎钰真人怔然接过九天魔叉,流露出一丝的不忍,问道:“孩子,你当日在长乐台的所言当真如炎树所言,捏造出来的吗?” 扈力钦杵在那,不言不语,只是一日之间,他从乾坤剑魁变成了一个机关算尽的小人,他心中有苦难言,但他实在开不了口。 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舒晴冷眸中闪过一丝忧虑。 葛贯亭满脸担忧喊道:“力钦,你快说出实情,我们大家都会为你主持公道。” 郗天肃得意一笑,含沙射影道:“这位葛少侠说得很对,在场都是乾坤之中德高望重的前辈,都会秉公处理,我郗天肃也威胁不得你,扈力钦,你且快说,别让人等急了,你心爱的人和心爱你的人都在等待你的回答,时间不等人。” 扈力钦双 掌捏成拳,骨关节“咯咯”作响,一滴汗,两滴汗涔涔而落,但他是在思索着什么? 站在杜淳如身后的杜蔓急道:“力钦大哥你别怕,这么多人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我杜门仙庄,还有三大世家的掌门人都会支持你。”说着她看向那一排四大世家的掌门人一眼。 杜淳如一脸酱红,狠狠瞥了杜蔓一眼,干笑道:“若有冤屈,杜门仙庄自然会支持。” 慕容秋水拍了拍慕容水丞的肩膀,慕容水丞轻咳一声:“对,我们四大世家定不会袖手旁观,让你蒙冤。” 坐在郗天肃旁边的萧雁裘,早已洞悉一切,附耳对郗天肃道:“看来扈力钦收买了四大世家,若你今日真被他抓住什么把柄,你恐怕要被关在逍遥门洗尘崖洞禁闭三年。” 郗天肃否然道:“放心,就算他手里有什么证据,也不如将他的尾巴死死地被我踩在脚下更来得有效。” 站在郗天肃身后的狄印一脸惭愧,缓缓摇首。 高沛风对狄印说:“你就当没有认这兄弟得了。” 木雩仙人目光如火一般灼灼地注视着扈力钦,道:“年轻人,你说吧。” 扈力钦黯淡失色眸子逸出悲沧笑意,一字一顿道:“对!”但说话语气中总有意犹未尽之感。 青柏真人怒然站起,厉声道:“好你个扈力钦,小小余孽还想将乾坤正道搅得天翻地覆吗?你除了这些捏造之罪以外,你还擅闯太乙宫太乙池,掳走你六空门的高长稼,这笔账我太乙宫决不会善罢甘休。” 炎钰真人与木雩仙人大骇,异口同声问道:“此事当真。” 青柏真人面色铁青,肯定地应道:“老道亲眼所见,毫无半点虚假。” 木雩怒然道:“好个竖子,如此机关算尽,岂能让他逍遥法外,文成速速将此人拿下,听后处置。” 周文成举起玉笔,面露难色应了一声“是”。 葛贯亭焦急万分,但萧虹仙颇为淡然,思忖道:“别急啦,这是一只小狐狸,北苍派的狼怎么斗得过狐狸呢,你先静观其变。” 殿内众人皆屏住呼吸、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声响。 只见周文成走到扈力钦面前,刚要对他动手负之时。 “慢着!” 一声清脆冷漠的声音响起,打破这殿内的肃穆之静。 众人闻声望去,说话得人竟然是一直默不吭声、清冷美丽的梵音宫宫主舒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将军 木雩仙人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舒晴,问道:“舒宫主有何话要说?” 舒晴冷冷地说:“九天魔叉是在华严寺我与扈扈掌门联手从北苍派郗天肃手中夺来,在这之前,一直都在郗天肃手中。” 她望着扈力钦一眼,切冰断雪地说:“扈掌门多次救我及同门,舒晴愿以性命担保他的人格。” 此言一出,全场众人心中纷纷卷起惊涛骇浪,异样的眼光皆投向这清冷的白衣女子,只见她独自一人站在那承受着现在甚至于未来将要面对的流言蜚语,但是她坦然而无惧。 北冥冶与北冥泰更是看不透这白衣女子与素灰少年的关系。 杜藤张开的口又阖上了,看了看扈力钦,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这白衣女子冰霜如雪的玉容上。 扈力钦原本闪过的一丝惊诧早已被欣然喜色给取代,他心中莫名温暖,凝望着这看似清冷的美丽女子的绝世容颜,但其实更看到她实则内心世界的那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一片赤诚。 杜蔓脱口附和道:“对,我师姐说得对,当时我被郗天肃这狗贼囚于华严寺内的地宫中,师姐和扈大哥一起来救我,这事情,我杜蔓可以作证。” 郗天肃哄然讥笑道:“哈哈哈,好个梵音宫,好个清纯女子,我说舒宫主,你们梵音宫守了一辈子的清规戒律,难道就要在你这一代掌门人破掉了吗?” 木雩仙人怔然问道:“此话怎讲?” 郗天肃面露嘲笑之色,道:“哈哈,你们都不知道吧,舒晴舒宫主已经不止一次与扈掌门私自相会,更曾在龙潭论剑比试当日与扈力钦孤男寡女在织梦峰过了一夜。” 这一桩桩一件件耸人听闻的事情,让整个殿内像炸开锅似得,陷入一片嘈杂与混乱之中。 舒晴强忍住心中的怒意,紧紧握住梵姝神剑的跃跃欲试。 杜藤开口骂道:“放你的狗臭屁,别胡说八道,不要随意污蔑舒宫主,若真有此事,请拿出证据,否则我杜藤第一个不答应。”说着他举起手中长剑,有力拼之意。 萧虹仙啐道:“郗天肃,你这话说得真是破洞百出,若是舒晴舒姐姐与狐狸扈掌门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私情,你若撞见了,你还能活在这个世上吗?你当梵姝神剑是吃素的吗?” 她连声几句质问后,嗔怒道:“况且女儿家的名节,不是你能玷污 的,还不把你刚刚说得污言秽语全部给我舔回去,若你再胡言乱语几句,你就是与我天巫番外门作对,就是和我们女子作对,我萧虹仙要替全天下的女子将你碎尸万段。” 一声声咄咄气势,倒是让郗天肃脊背一凉,不知再怎么说下去。 在众人屏息以待时,舒晴淡定自若,冷冷地道:“梵音宫弟子入门之前都会在手臂上点有守宫砂,以示贞洁犹在。若有人觉得我舒晴与扈力钦有苟且之事,我舒晴自会挽袖以示清白。” 她清冷的眸光如点点寒星扫向郗天肃,决然道:“只是,今日之事,不但辱我一人,更是辱我梵音宫千年清誉,从即日起,我梵音宫与北苍派势不两立,再无半点正道互助之谊。” 决然的一句话,被这清冷的女子口中说出,透着坚贞与冷傲。 郗天肃更是愣在当场,懊悔不已,不由呐呐地劝道:“这舒” 梵音宫与逍遥门同属乾坤仙派,威望甚高,一旦失去其中一派支持,就等于断了日后遇险得援的一臂。 这时一抹暗青色道袍的青年走到青柏真人后面,他正是太乙宫的谷灿,手持风轩剑,朝扈力钦轻轻颔首。 扈力钦仿佛放下心头大石,缓缓起身,准备绝地反击,更为舒晴报侮辱之仇,他干干发笑:“哈哈哈,可笑之极,真是可笑之极,郗天肃,你有什么不痛快可以对我,不要牵扯女子。” 郗天肃被扈力钦脸上狡黠的笑容吓到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道:“扈力钦,你到底想怎么样?” 扈力钦不理会,他朝着各派掌门说道:“各位,方才力钦受制于人,才无奈欲言而止,说了一些违心之语。” 沸腾的全场又开始七嘴八舌的了。 郗天肃竖起手中玉璜,可是扈力钦毫不理会,更是向前走到郗天肃面前,伸手夺过郗天肃手中的半块玉璜,举起来让大家看得更清楚,并正色道:“这一块玉璜是我那失踪十三余年的高长稼叔父的,郗天肃抓了他,一直在我面前相要挟,所以力钦担忧叔父的安危,一直都不敢说出实情。” “力钦,力钦” 门外跑来一位神志不清的中年男子,这中年男子不是冲到扈力钦方向,而是冲向狄印那边。 耶律俨走在这中年男子身后,与扈力钦眼神交触一下后,欣然一笑,抱拳道:“我是在北苍派暂住的房 间里找到高长稼,当时看守高长稼的是苟一勃,我与太乙宫谷灿,还有我辽国几位修真高手联合击退苟一勃,才救出他,只可惜他被他们折磨的神志不清。” 原来那中年男子正是高长稼,他竟然拦腰抱住高沛风,将高沛风误认为扈力钦,嘴里说着:“力钦,力钦,你别打我,我丢下我,那个老头太可怕,别丢下我,长稼叔会乖乖的。” 扈力钦想起当年那一位意气风华的青年,他心中就像被一把匕首剜了一刀又一刀,好疼好疼,眼眶乍然发红,可是在这关键时刻,他不能哭,他现在要把这一盘棋下完,等将了军,一切都还来得及。 谷灿突然走到大殿之上,抱拳道:“师尊,此事确实是北苍派所为,那日太乙池的黑衣人,我有见到他的真面貌,其实就是这高沛风,高长稼定是被吓了什么药,才变得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所以我越想越不对,这几日都在暗中调查此事,只是怕打草惊蛇,才没有向师尊禀告。” 青柏真人恍然大悟,不怒反笑道:“好好好,哈哈,灿儿你做得很对,为师又岂能怪罪?”说着他望向扈力钦,歉然道:“扈掌门,此事确实是老道怪错人了,还请见谅。” 扈力钦欣然摇首,道:“青柏真人客气。” 炎钰真人自然明白了一切,怒目而视之,道:“炎树师弟,你还有什么可说得?” 郗天肃失魂落魄地瘫坐在椅子上,苦笑道:“呵呵,事已至此,我已无话可说。” 炎钰真人捋须道:“好,那明日启程,与我回逍遥门,听候师尊处置。” 北冥宫,神碑院。 “将军啦,葛兄,哈哈我终于赢咯。” 一位身穿冰蓝缎衣、风度翩翩的青年由于赢得一场象棋,兴奋至极,甚至于开始手舞足蹈。 葛贯亭作揖道:“杜兄果然棋高一筹,佩服佩服。” 一旁坐在水绿裳少女啐道:“什么嘛,表兄都输了七八局了,这次肯定是侥幸。” 杜藤白了她一眼,嘿然道:“嘿嘿,果然是睡一张床的,你就这么损你亲表哥是吧。”只见萧虹仙自然而然地点头,他续道:“哎,看来姑母白生了一个女儿给别人咯。” “棋艺最高的恐怕要算力钦,今日轻而易举便化解这一场危局,还给予北苍派迎头痛击。”一位少年缓缓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仙 葛贯亭颔首道:“游兄所言极是,只是高前辈神智不清,眼下力钦怕是要回普什宗让他师傅为高前辈治病。” 游溪担忧道:“难道萧戊曦姑娘都没有办法吗?” 萧虹仙旁边的白衣少女摇首道:“如果有那么容易就好啦,游大哥,听说你们慕容世家准备打道回府。” 游溪不假思索,应道:“是的,很多门派都准备离开了,只是秋水她执意想留下来陪力钦。” 晌午时分,明亮的房屋内,一老一少,如父如子,温情甚浓。 “力钦,我是不是很聪明,有一个伙子叫我抱住那个人,我就这么做啦。”中年男子对素灰少年缓缓说道。 扈力钦缓温然一笑,捋了捋高长稼两鬓微乱的发丝,道:“长稼叔,没有想到你还记得我。” 高长稼解释道:“其实是那个叫阿印的伙子,他和曦儿对我很好,在我神志清醒的时候就会告诉我,你和他的事情。” 此时门外正站着一男一女。 高长稼看到后,立刻喊道:“阿印、曦儿。” 狄印忽然转身,正准备快速离开时。 扈力钦追了出来,说道:“谢谢你,阿印。” 狄印并没有转身,只是因为郗天肃之事不知如何面对扈力钦,他差点就成了自己师傅的帮凶,差点伤害到自己的好兄弟,但是自己的师傅现在落了一个不好的下场,他现在的思绪是极其复杂和凌乱的。 过了许久,他恻然道:“别谢我,我差点害死你,长稼叔是好人,你的叔父也是我的叔父,照顾他保护他是我应该做的。” 这位锈红青年说罢,转身快步走到拐角之处,消失不见。 萧戊曦望着那青年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抽痛,对扈力钦道:“扈师兄,狄大哥真的是好人,好几次高沛风他们虐打高前辈时,他都会挺身而出保护高前辈。” 扈力钦颔首道:“我都明白,我没有怪他,你们瞒我也有苦衷,我很早就知道你们藏了长稼叔,没有刻意拆穿,就是想知道郗天肃到底想玩什么把戏,于是找个机会将计就计。” 素灰少年谈话间思绪回到了前几日的一个夜里。 他悄悄躲在屋顶透过摘开瓦片的缝隙中,观察屋内的一切。 在屋内,高长稼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神情呆滞,然而,这只是片刻的宁静,接下来他像是在热锅里的蚂蚁,激动万分,噗通跪地,朝着狄印又跪又拜,大声咆哮道:“师傅,长稼错了,求您原谅我。” 狄印扶住他,劝道:“没事的,长稼叔,爷爷他已经原谅你了。” 高长稼忽然面露狰狞,恶狠狠地在狄印手臂上咬了一口。 “啊!” 狄印实在没忍住叫出声来,后面咬紧牙关,倒吸一口凉气,任由着高长稼抓狂似得疯咬。 一旁的萧戊曦看得很是心疼,劝道:“高前辈不能再咬了,乖,松口,乖。”这温柔的话语,似乎对高长稼起到一定的作用。 高长稼变得极其乖巧,立刻松开嘴,又变成一副极其害怕的模样,死死地抱住狄印,泣道:“我怕,我怕,力钦,你求你爷爷让我回六空吧。” 狄印任由着高长稼搂抱着自己,抚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会的,力钦会劝爷爷让你回家的,我们会回得了家里的。” 看到这一切的扈力钦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出来,他用手背狠狠刮掉脸上的泪花,心道:“长稼叔,力钦总有一天把我们六空所拥有的都拿回来,一点一滴、一砖一瓦,都要跟从前一样,没有变化。” 扈力钦的思绪又转换到另一个画面,还是黑夜。 素灰少年与暗青色青年并立,只听素灰少年说道:“明日便麻烦谷师兄出手相助,此恩力钦将铭记于心。” 谷灿摇首道:“不必言谢,我只是不希望有奸人作祟,颠倒黑白罢了,另外,你放心,这事情,我知道怎么跟我师尊解释。我会劝师尊放过高长稼,毕竟他犯的错,已经用他十三年的自由赎罪了,如今他神志不清,也需要回到家人身边。” 扈力钦朝谷灿躬身一礼,谷灿怔然扶住扈力钦,只听扈力钦谢道:“此恩此德,来日必报。” 不管飞到哪里的思绪,都会像高飞的风筝,一扯丝线就会回到现实之中。 萧戊曦注视着怔怔出神的扈力钦,恻然道:“这段日子我都有给高前辈扎针,会比以前好很多,至少他现在会记得你,但若要痊愈,只怕要去找师傅师伯他们。” 扈力钦闻言颔首:“恩,等完成这边的事情之后,就启程去南疆吧。” “秋水也想一同前往。”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娉婷女子,她美丽端庄、出尘绝俗,脉脉含情的眼眸里透着一股决然之色。 萧戊曦见状,朝那女子礼貌性一笑后,缓缓离开。 扈力钦柔声对高长稼说:“长稼叔,你先去睡觉,我有点事情处理一下,等完事之后就回来陪你好吗?” 高长稼像一个孩童般听话,乖巧的点头。 扈力钦走到门外,轻轻掩上门,转身之际,一双柔软的手臂猝不及防地环住他的腰部,他惊愕万分,不知所措。 “带我去好吗?” 怀里的女子放下高贵的自尊心用哀求的语气说。 扈力钦缓缓挣开她的藕臂,正色道:“不行,路途遥远,我怕照顾不了你,秋水,回龙泉山庄好吗?” 慕容秋水不愿放弃,蹙起蛾眉,试探性地问:“你真的喜欢上舒宫主吗?” 扈力钦转身要走的身躯突然定住,他不置可否:“谈喜欢太遥远了,我现在连家都还没有,还谈什么感情呢,更何况你说的舒宫主,人家是出家之人,不要胡说。”说完,他缓缓离开。 慕容秋水朝着扈力钦那孤单的背影清叱道:“我会在六空谷,你原来的家,等你回来,陪你建造属于我们的家。” 扈力钦身躯一震,他真的很需要一个家,而这个家的女主人离自己真的好遥远,就像天边那抹缥缈无形的白云。 他一直走下去,没有停下脚步。 院一处,一张圆桌,一把石椅坐着一位中年男子,此人正是萧戊曦的父亲萧雁枳,萧戊曦与狄印正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突然他严肃的俊脸露出一丝嘲讽笑意,道:“好个乡野子,你凭什么娶我女儿,曦儿是剑尊门嫡系大姐,门主唯一的掌上明珠,你以为你个阿猫阿狗就可以这么随便就摘走这一颗明珠吗?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狄印强制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与不甘,自嘲道:“萧席主,不管我狄印是阿猫阿狗还是癞蛤蟆,我都会好好爱曦儿的,求你成全。” 萧雁枳嗤之以鼻,决然道:“妄想,曦儿明日便和我回剑尊门,子你还是回屋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爹爹,爹爹。” 他说完便强迫地拉着萧戊曦离开,毫不理会萧戊曦的呼喊。 这声音随着时间与距离的推移渐渐消失。 狄印兀自坐在那许久许久。 他怀里忽然濛起金辉,胀鼓鼓的胸口飞出一根竹人,这竹人兀自旋转着,一抹蓝影幻出,正是木春仙翁。 “狄友可千万别气馁,你还年轻,路还长着,总有一日会说服萧雁枳。”木春仙翁劝道。 狄印白了他一眼,漠然道:“若我像你活个三百岁,没有曦儿在身边陪着的话,那我还不如趁早死掉算了。” 木春仙翁淡然一笑道:“老翁与你不同,已到天仙这个地步就会变得无欲无求。” 狄印嘴里嘟囔着几句:“天仙天仙” 木春仙翁解释道:“天仙是仅次于神仙级别的修仙第二层,上士举形升虚,是为大罗天仙,这种仙道极品是永生不死,永不轮回,虽然我失去肉身,但我不死也不灭。” 狄印骇然道:“哇,这么厉害,那你把北冥之鱼还我就好了,反正待在竹人里也是自由自在的。” 木春仙翁不置可否,幽幽道:“一切的恩恩怨怨要在大椿树下做个了结。”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木雩 ※※※ 北冥宫,青云殿后,万年古树大椿下。 正站着一老者,这老者一袭蔚蓝色道袍,显得仙风道骨,他对着空气念着:“梅,梅” 这声音哀怨孤寂,充斥着浓浓回忆。 “师叔,你为了一个百余年前的树妖梅,不顾师兄弟情义,强行毁掉我师傅肉身,这事情若是让天下人知道,那真的是贻笑大方。” 耶律俨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他责怪道。 木雩仙人目露怒色,转身发现身后除了耶律俨以外,还有葛贯亭、扈力钦、狄印、萧虹仙、舒晴、萧音音这些年轻人,他们站成一排,各自手持兵器,仿佛已经做好同仇敌忾的准备。 “你以为老道活了两百余岁,乾坤绝无仅有的天仙会怕你们这些娃娃吗?来一百个一千个,老道又有何惧?”木雩睥睨众人冷冷笑道:“既然你们都知道这事情,那你们就通通都得死。” 后面一个“死”字从口中迸射出一团圆球。 这圆球登时变大,将他罩在其中,形成一个隐形的光罩。 扈力钦与舒晴俩俩默契对望,一颦一眸间,琅琊仙刀、梵姝神剑将主人的俊脸与玉容纷纷照亮。 两道紫与蓝的剑影刀光,在同时刻落在光罩之上,与光罩内所产生的黏附力相融,仿佛一个铁块遇到吸铁之石,相吸相绊,难分难舍,不易分离。 光罩附带的两股莫名的力量贯彻着手持刀与剑的男女,让他们无法运功反抗,只能束手就擒。 耶律俨自然不会在一旁观之,双掌拍来,两股沛然汹涌的金流打在光罩上,金流被光罩上浮现出的漩涡引力吸纳进去,俨然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葛贯亭、萧虹仙、狄印、萧音音不禁一诧,纷纷不信这个邪乎,各自展现本事朝光罩攻之。 木雩仙人似乎想速战速决,丝毫不隐藏自己天仙那莫测的道行,双手十指外翻,光罩蔓延出十抹金藤,灵动如蟒,悉数裹缚住在场众人的身体,特别是舒晴、扈力钦被覆着双倍的金藤,看来木雩仙人还是有些忌惮琅琊梵姝两大神兵的力量。 “都是些不自量力的人儿,那你们就去死吧。” 木雩仙人轻而易举地在两招之内,牢牢地将他们控制在自己的鼓掌之间,不禁得意发笑道。 眼看着众人轻易被他受牵制着,看似全无转机之时。 “木遁术。” 同样被受制于金藤的锈铁少年一声大喝,周身俨如闪电化成一束流光,飙在金藤上,铁锈少年消失不见。 金藤从裹缚着铁锈少年到变成了一根木头,这就是以物易物的「木遁术」,神奇的魔教之术,成了这铁锈少年挣脱困境的绝妙方法。 与此同时,葛贯亭与扈力钦见狄印脱身,心中暗暗喜道:“阿印,太好了。” 木雩仙人微微一怔,开始谨慎起来,陡然狡黠一笑,他单手一探。 一抹锈红身影乍然闪现,可惜死死地被木雩仙人扣住喉管。 “阿印!” 葛扈两少年大骇,异口同声叫道。 狄印黝黑的脸又酱又紫,青筋挤在双额旁,被木雩仙人苍老却有力的手扼住喉管,几欲要窒息。 当狄印双脚离地的时刻,怀里悄然滑落于地的竹人澄亮起来,一缕白烟袅袅从中升腾而起。 他在一刹那间化成飘忽虚化的人影。 “是你。” 金芒大绽,让在场中人无法睁开眼睛,也让木雩仙人的曈孔映射着不可抵挡的两束光。 弹指间,木雩仙人被这道金光带入大椿树身之内,金光从面到线,最后聚成一点,融进树中。 光瞬间黯淡下来,金藤失去了力量,颓然坠地,钻进土里,这些年轻人们从桎梏中挣脱出来,恢复了自由。 狄印站在大椿树旁发呆思考着,心中隐隐产生不好的预感,蹙眉道:“木春老头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一面镜子浮于半空,一道华光倏然亮起。 玄天幻境光华的镜面上,清晰可见大椿树内的状况。 大椿树内,圆弧碧墙。 白发变青丝的蓝衫青年,怒吼着:“木春,你出来,既然来了,好歹也是天仙级别的人物,何必装神弄鬼?” 嘹亮的嗓音,年轻的发声,回荡在树内,仿佛他是在与自己对话,静悄悄的碧墙树身,再也寻不到多余的声音。 而后,或远或近地幽幽女声悄然响起。 “雩,你可如愿长生,你可思念梅?” 一袭黄衣少女在他眼前浮现,容貌清艳,妩媚动人,她幽怨的一双眸正深深望着,望着她的雩。 不知是热泪盈眶、还是老泪纵横,这恍惚交替着的是一双年轻奕奕的眸,抑或是一双饱经沧桑的眼。 看不清,摸不透,只能倾听着属于他内心深处最刻骨铭心的誓言。 “我木雩愿放弃长生之路,与梅白头偕老,若违此誓言,一辈子生不如死”那天的雪夜,他举掌盟誓着。 蓝衫青年含着泪,柔声道:“梅,我活了多少个甲子,哪怕真要长生,也如当年誓言所言,生-不-如-死。” 惦念着快两百年,原来她一直活在这树里,伊人容颜,魂魄犹存,浑噩百年,生不如死。 “既如此,你可愿放弃长生,放弃天仙贵体,与我魂归九天,你敢吗?”那抹黄衫少女质问道。 蓝衫青年冷笑道:“天仙贵体,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梅若让我放弃,雩缘何不敢呢。” 话音方落,蓝衫青年凝神静气,手掌交叠于胸,一团金辉倾泻在胸口,恍如要爆开的天边烈日,正熊熊燃烧着金光,炙烤着碧墙。 一头白发,一双慈目,一声叹息,这老者在呼唤着:“不要,师弟,那是妖孽,是你的魔障,不可不可。” 蓝衫青年瞥见这百岁老者的魂体在自己面前飘荡着,一双沧桑的手扑抱住他时,却发现那魂体扑了一个空,万分失望,极力喊道:“不要,不要。” “若不是你,梅就不会离开我,若不是你,我就不会生不如死长达百年,若不是你,我就不会活在对你的仇恨中度日,你凭什么管我?”蓝衫青年愠道。 他蓝袖轻浮,一抹金色透明墙体阻隔在他与木春中间,师兄弟之情就这么产生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蓝衫青年体内的天仙真元破体而出,失去魂的肉身之壳如泄气的皮球软趴趴的躺在地上,变成了一个白发老者的模样,那是蓝衫青年木雩两百年以后的模样。 金光如悄然绽开的花瓣正托着圆球,那圆球浮动在半空,光滑灵动。 黄衫少女露出狰狞贪婪的丑恶模样,张开口,两排獠牙,正迫不及待地想将这拥有两百多年的修为与道行的天仙魂元吞入肚子里时。 说时迟那时快,十道金色闪电从透明的金色墙体穿行而来,是木春先自散魂元,将魂元分成十份。 十位木春仙翁乍然将蓝衫青年的圆球围在中央后,十抹金色狂澜风驰电掣间将丑恶的黄衫少女幻影击碎。 合十为一的木春仙翁,手掌轻轻拖着圆球,那是他最疼爱的师弟魂元,珍之重之,哪怕自己片体鳞伤、支离破碎。 在三百多年的天仙魂元一招散之前,他一手托着木雩魂元,一手控制着北冥之鱼,将两股金色势力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慢慢送进那瘫在地上苍老而黯淡的躯壳里,等着它慢慢臌胀浑厚起来,等着它慢慢光泽澄亮起来,而自己的身躯快速地粉碎成一片片金块,自己的魂元快速地揉碎在木雩骤然有神的眼眶里,如泪珠,一颗颗像大珠珠落眸中。 不管是年轻的蓝衫青年,亦或是老迈的白发老者,他的记忆里,自己还是十六岁时那个叫木雩的少年。 是一位叫木春的中年男人,教会自己剑术,教会自己仁德,教会自己爱人,可他还来不及教自己兄弟同心时,他走了,彻底消失了。 天仙,有何用,爱自己的人护不住,疼自己的人救不了,不死不灭,他也会化成天边的一道祥云,慈祥微笑着。 “不,木春老头儿,不” 玄天幻境外。 失声痛苦着、捶胸顿足、颓然跪地的锈红青年。 此刻他很无助,他很无力,他很无能,泪哭不出他的不舍,泪流不干他的心痛,泪尝不到他的苦涩。 因为他留不住自己的忘年之交,哪怕多少次欢笑离别,如今已成殇。 还记得,白墙屋内,那只竹人在对自己说着一个关于兄弟之情的故事。 “阿印,活到天仙,木雩割舍不了情,反目了师兄弟情义,希望未来你们仨能够看透情与爱,无论苦难,都兄弟同心连着筋,这长生之路就不会形单影只。” 第一百六十五章 沙海 西北沙海,荒无人烟。 极目远望,漫漫黄沙,单调的黄,一直延伸到天边的地平线,无边无际。 烈日炙烤着黄沙,一重又一重热浪在沙丘之中,置身其中,不禁酷热难耐,这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滴水难寻。 黄沙千漠,有四匹骆驼载着人有序地行走在其中,宽大的蹄子深踩在沙土里,然后又拔蹄而起,反复反复,在沙漠中形成一条错落有致的蹄印,别有一番景致。 “这荒漠之景,平生还是第一次见到,果然真如诗文所云:‘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马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真是一饱眼福。” 一袭黄赤长衫、头戴纱罩斗笠、清俊儒雅的少年骑在骆驼上,不禁赞叹道。 与之并肩骑行、年若相仿的少年,只见他身着素灰色的劲装、脖间围着松软灰巾,头戴斗笠,背负一把泛着冰蓝流波的仙刀。 这少年闻言缓缓撩起遮挡住视线的纱罩,露出俊俏的脸庞,两绺青丝从发鬓中偷偷溜出,垂在鬓前,随风飘动,为这俊朗少年平添了抹潇洒不羁之色。 他温然一笑,道:“贯亭,这万里大好山河,壮丽美景比比皆是,若日后没有了牵挂,我们兄弟俩可仗剑天涯,行走山河之间,岂不美哉,壮哉。” 葛贯亭心花怒放,附和道:“哈哈,好啊,也叫上阿印,等他从北苍回来之后,咱们兄弟仨人可以游走乾坤之间,仗剑山河之中。” 素灰少年欣然一笑,颔首道:“好个游走乾坤之间,仗剑山河之中,我扈力钦愿倾力赴之。” “两位少侠能不能先走出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再做你们的大侠梦呢。” 一只骆驼上正驮着水绿裳少女,这少女一头轻纱斗笠遮住脸庞还不够,一条长长的纱巾把白颈与半张脸都给罩得严严实实,只有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灵眸,灵眸清丽透亮,仿佛两颗久浸在智慧深海里的稀世珍珠。 她缓缓拉下罩着玉容上的纱巾,蛾眉紧蹙,双袖拂煽,抱怨道:“好热好热,这太阳好毒啊,都快晒死本姐了。” 葛贯亭骑着骆驼,等着骆驼靠近这水绿裳少女后,才缓缓停下来,他利索地将附在驼峰上的牛 皮水囊解下,并细心打开囊口,递给她,安抚道:“仙儿让你一个女孩子家陪我们受苦,辛苦了,沙漠里喝点水吧,等我们在落日前赶到和杨村就会好点。” 萧虹仙心下一暖,接过这少年递过来的水囊,毫不顾忌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一口豪饮,原本干涸的喉间仿佛浸润着一股清流,好不清爽舒服。 一串串逸出的水珠,滴到沙土里,瞬间被蒸发掉,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贯亭哥哥,你也喝点,别总把水省给我喝。” 萧虹仙将水囊重新递给葛贯亭面前,见葛贯亭迟迟不愿接过水囊,她将水囊微微倾斜着,用略带威胁的口吻说:“好吧,你若是不喝,那我就全部倒给这沙土喝算了,那你我也都喝不着,你是想自己喝一半,剩余的都给我喝呢,还是白白便宜这嗜水的黄沙呢。” 葛贯亭注视着这只有十五岁芳龄的少女,她嘴角充斥着满满的自信之色,明亮的灵眸正映着自己的犹豫模样,但仿佛已经把自己看穿吃透似得,这哪里还像天真无邪的及笄少女。 这水绿裳少女外表纤弱稚嫩,但一颦一笑间无不在算计着什么?其心智成熟,又何止十五六岁呢。 她总会用属于自己的方式去照料着仁厚少年,有时候这种看似粗鲁的关心方式,却让他感叹望之而不及也。 葛贯亭当下接过水囊,饮了一大口,笑道:“这样可以不?” 萧虹仙这精明的脑袋瓜子可不容易蒙骗,她又夺过水囊,在手心掂量一二后,思忖道:“你再喝三大口,一口之量较之你第一口即可,若你再少饮半分,让我发现的话。”她瞪着明眸,在锱铢必较中算计着水量的多少。 忽地顿了顿,眯着眼睛,冷冷发笑道:“嘿嘿,那不好意思,这剩下的都得丢掉。” 她话语一落,骤敛笑容,双指掐拎着水囊浮空,等待他接过的同时,还目不转睛直视着葛贯亭。 葛贯亭的心思自然逃不过她的明眸,无奈接过水囊,一点都不敢含糊地,连续三大口饮下,只会比第一口的量多,绝对不会少。 萧虹仙盯着他喉结蠕动的次数,知道葛贯亭生怕饮量达不到自己的标准,还偷偷多饮一口。 等葛贯亭边用手背擦去嘴角的水 渍,边将水囊递给萧虹仙检查时。 谁知萧虹仙兀自藕臂环胸,甜甜一笑,调侃道:“你真是个书呆子,总想着别人的傻瓜,行啦,这水囊一看就达到标准,何须检测呢。” 葛贯亭呆萌地眨眨眼皮,将水囊封口塞紧,一脸懊恼的模样,嘀咕着:“早知如此,就不多喝那么一口,好浪费。” “你们两个这一路上秀得恩爱,足够将我淹没。”扈力钦瞥了几下葛萧二人,心知肚明两人又在互相关怀互相谦让。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啐道:“你要这么羡慕,赶紧找个白兔吧,狐狸陪白兔再般配不过啦。” 在羡慕之余,他心中不禁隐隐闪过一丝苦涩心酸,抿着嘴,心神暂敛,接过身边中年男子的水囊后,柔声道:“长稼叔,身体若有不适之处,一定要跟力钦说,我们马上就休息,知道吗?” 高长稼呆呆的神色亮起两淬希望之光,颔首道:“好好好,力钦,我们回六空咯。”他骑在骆驼上,高举起手臂,兴高采烈的说着。 扈力钦神色微微一黯,附和道:“好,力钦这就带你回家,回六空见爷爷和爹爹去,好吗?” 葛贯亭思索着萧虹仙方才的比喻之言,疑惑道:“咦!仙儿,为什么狐狸和白兔般配呢?” 萧虹仙无奈解释道:“哎呀!真是笨哥哥,白兔单纯,刚好与狐狸的狡猾相配,若是两只聪明的狐狸在一起,岂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嘛?” “哦,懂啦,我和仙儿比,我就是白兔,需要狐狸的保护。”葛贯亭恍然大悟,笑道。 萧虹仙颔首道:“好吧,也差不多是这个理儿,你若这么比喻,我也无话可说。” 葛贯亭心生疑惑,呢喃道:“可是舒宫主那么聪明,与秋水姑娘相比,倒是秋水姑娘像白兔啊。” 萧虹仙噗嗤一笑:“呵呵,没想到书呆子也有想当媒婆的心。”说着她笑容暂敛,恻然道:“秋水姑娘是不是白兔,这个我不知道,但晴儿姐姐决计不是白兔,她聪明、她智慧、她圣洁,跟雪莲花似得。” 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她这一番话倒是说进扈力钦的心坎里,他心道:“她是雪莲花,我是泥垢土,也只会污染她的圣洁。” 第一百六十六章 泪泉 四人行走在这茫茫的荒漠之中,不知走过多少个时辰,太阳从他们身后缓缓移到他们身前,也不再那么遥远,一路向西,向着天边的日暮,寻找他们可以栖息的角落。 “力钦,长耘前辈为何不与我们一同来呢?”葛贯亭骑着骆驼,不禁问道。 扈力钦应道:“二叔他自从被木雩仙人救了后,知道恩师木春仙翁为了救木雩仙人而往生,心里很难过,执意留在北冥宫守丧,等我回来之后,再一同前往六空谷,重振六空派。” 高长稼原本疲惫的双目乍然有神起来,喜道:“力钦,你们看,前面有湖,有水啦!” 其余三人循声望向远方,原来广袤的沙漠里,竟然还有一片绿洲,绿洲上散落着六眼的泉湖,波光粼粼的六个泉湖旁长满茂盛芦苇,随风飘荡着。 湖汊间、芦荡里,十几只鱼虾禽鸟在其中畅游翔飞,两两成双成对的鹤群立在芦苇荡中,似乎是在等待、在翘首着什么,总之有鱼鸟之乐、有绿洲活水、环境幽雅秀丽,水波荡漾、草木葱茏,一片生机盎然。 若是乘船游荡在芦荡之间,定是别有一番趣味。 两个少年看到晶莹的活水绿洲,早已按捺不住,从驼峰上翻身而下,边跑着边摘掉各自防风防阳的斗笠,先用双手鞠起,捧起一湖水,扑打在脸上,让干燥的面孔瞬间润泽了许多。 他们马上挽起双袖、别起裤腿,兀自走进湖中,湖水不深,只是没过他们的大腿根部,两个好兄弟放肆地在湖水间戏嬉玩水,互相朝对方鞠水扑打而来,弄得双方浑身湿透,依旧乐此不疲,仿佛回到了孩提时光,欢声笑语中,放下负担与忧愁。 萧虹仙见两人玩得这么欢,纤手环在樱口顺着风喊道:“你们玩得这么开心,我也要玩,等着啊!” 两个少年闻言停下戏耍的举动,异口同声道:“好啊,快来快来。” 水绿裳少女扎起裙摆,正准备脱鞋涉水时,听到耳边有人在说:“呸,这水太咸了,简直难喝。” 原来是趴在湖边鞠水畅饮的高长稼抱怨着说。 萧虹仙停止涉水的动作,低首嘀咕着:“咸水?” 她说罢,兀自并掌鞠水淘来,润唇浅尝之下,眉头紧锁,刚要抬首喊道:“这湖水是咸的,你们要” 还未等她说完,六眼泉湖水发生异动,每一眼泉水兀自向着天空喷涌出垂直的水柱,宛如六根擎天之柱,冲刷天际间几乎要捅破天上的云彩。 萧虹仙在风驰电掣的一瞬间,将高长稼推到一旁,才阻止了他不被水柱冲刷到柱面上。 葛扈两人自然早已分别巍然立在两根水柱柱面上,受着柱水冲刷之下,已然全身湿透,两人本就刀剑不离身,缓缓拔出刀与剑,正在筹谋如何下去时。 六眼泉柱间,正盘旋着一只赤颈巨鹤,雪白的羽毛、血红的长颈伸得老长。这只赤颈巨鹤与其他鹤相比大了足足两倍,俨然是鹤群中的首领。 赤颈巨鹤缩了缩双翅,两只细长的脚撑在离葛贯亭较近的水柱柱面上,一双如缀着棕色宝石的鸟目盯着葛贯亭。 一滴泪,悄然从赤颈巨鹤的眸滑落,滴到芦苇荡中,芦苇被泪水的滋养后,奇迹般快速生长起来,它勃勃正向上蔓延着。 葛贯亭被这惊奇的一幕愣住了,他瞠目结舌道:“泪,鹤也会流泪?” “贯亭哥哥,你要小心,不可轻敌。”萧虹仙搀扶着高长稼,自下而上的仰首观望着半空发生的一切,分外心悸,甚至对这只流泪的赤颈巨鹤莫名生出强烈的醋意,这种第六感却是女子最深信不疑的感觉,她朝葛贯亭喊道。 可是等葛贯亭听到萧虹仙的提醒时,漫天的芦苇将他紧紧包裹在其中,形成一个绿色芦苇球。 在芦苇球中,葛贯亭抽出洊雷剑,用力猛砍芦苇球壁,但这芦苇却是坚固无比,没有丝毫破碎之处。 “哐啷”一声,冰蓝之光骤然亮起,扈力钦朝着芦苇球面斜削过去,蓝色凌冽刀光弧形沉沉击在芦苇球面上,一条明显的裂痕爬在球面上。 赤颈巨鹤“唳唳”凄厉地长鸣而叫,挥动着雪白的羽翼,两股沛然劲风分成两翼左右朝扈力钦夹之,狂飙席卷而来。 扈力钦手持琅琊仙刀横扫斜砍竖劈之下,冰蓝刀光呼之而出。 这看似威力巨大的琅琊仙刀之力,也仅仅与它的羽翼劲风打个平手,相扑相散,宛如一抹蓝光寂灭成灰。 扈力钦眨眼睁眼的一瞬间,赤颈巨鹤右翼羽翅沉沉刮拍而来,扈力钦猝不及防当下将琅琊仙刀横胸,幸好格挡这一重重击。 赤颈巨鹤沉沉刮拍重击,扈力钦连人带刀竟然蚂蚁撼树般整个飞起来,重重飞到不远处的黄沙之中,吃了一嘴沙土。 “贯亭哥哥!” 萧虹仙见状不妙,一声疾呼。 只见赤颈巨鹤一双翅膀圈住芦苇球,飞身斜掠,击水湖中。 “轰隆” 一声巨响,犹如雷霆巨击,黄沙狂舞,飞石乱走,让人无法睁眼直视。 而后,风停了,声响小了,沙静了,六眼泉湖消失不见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出现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只是海市蜃楼,只有一片金灿灿的黄沙,苍茫寂寥。 时值黄昏,荒漠中走着一群骑着骆驼的商人旅队。 “滴铃铃”的骆驼脖上的铃铛声响起。 水绿裳少女清丽的脸庞露出疲惫之态,荒漠中任她寻找多久,那六眼泉湖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难道葛贯亭就这么消失在这世间了吗? 萧虹仙本就倔强,她不相信,当听到这骆驼商队的铃铛,她的双耳灵敏异动,水绿裳轻盈一掠,挡住商队的前进方向。 骑在骆驼上的领队拉着缰绳,急道:“姑娘,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再不赶路,只怕天就黑了。” 萧虹仙不置可否,问道:“请问你们经常途径此地吗?” 领队商人应道:“是的,姑娘你们不走吗?夜间在沙漠里可不安全啊。” 萧虹仙全然不理会他的焦急,问道:“那你们曾经是否看到过这里有六个泉眼样的湖呢?” 领队商人不假思索地说道:“有啊,那叫泪泉湖,应该还没到吧,就在前面,这泪泉湖是有这么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咦你们路过时没有看到了吗?” 扈力钦截口问道:“是什么爱情故事?” 领队商人缓缓说道:“这是大夏国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在四十年前,有一个汉人书生科举落榜,在沙漠里巧遇鹤仙,不食人间烟火的鹤仙竟然爱上这书生,可这书生早已看破红尘,立志出家,鹤仙留不住自己所爱之人,从未流泪的鹤仙,竟然流下六滴仙泪,泪水滴到荒漠里,竟然变成六眼泉湖。” 萧虹仙对这个故事本身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想从中探寻些线索,问道:“那这汉人书生在哪里出家呢?可还活于世上?” 领队商人思忖片刻,回答道:“他好像在兴庆府承天皇寺出家,离这不远,你们若是要寻他,可以去那瞧瞧。” 萧虹仙喃喃自语道:“兴庆府承天皇寺!” 天边的夕阳渐渐沉下,换上一轮弯月,遥遥挂在夜幕西头,苍茫黄沙便靠这无边的月光才有了金麦的颜色。 月光之下,泪泉湖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像六颗碧绿的明珠点缀着这一片荒芜的沙漠。 “呜呜” 一阵女子哀怨的哭泣之声,悄然响起。 “秦郎,秦郎,你还是回来寻我啦!” ※※※ 大夏国,兴庆府。 繁华的街市,市肆稠密,百货俱集、车马如龙、人头攒动、各种服饰的平头百姓、贩夫走卒、形形色色的人群在街市中川流不息,这赫然是大夏国都兼容并蓄、繁华昌盛的一派景象。 一座临街府邸,装饰雅致、别具一格。 门外高悬大匾竟然是用笔精墨妙的汉文写着:“慕儒馆”。 这倒与沿街两排店铺牌匾与摊位锦旗清一色的河西文不同,更显得特殊和醒目、吸引眼球。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灵棋 大门敞开的慕儒馆门外围着一群又一群书生装扮的汉族年轻人。 “李公子,你已经思考许久,不知这棋局,还要落子吗?” 慕儒馆内的四方之地,正坐着两位少年,他们在聚精会神地进行对弈,开口言语的正是其中一位身穿素灰长袍的少年,这少年清秀俊朗、肤白皓齿、他两片薄唇微微向外一扯,扬起自信睿达而邪魅莫测的笑意。 这个被称之为‘李公子’的少年,虽然骨骼精壮,但是脸庞消瘦且皮燥黝黑,身着淡黄锦衣华服,衣服上绣有日月纹边图案,精巧细致。 他一副认真专注的神情,双眼注视着布满黑白棋子的棋盘,粗瘦的手指捏着一颗玛瑙材质凿磨而成的黑色棋子,缓缓说道:“傅兄莫急,容我再思索一二。” 李公子将捏在指肚中的黑色棋子放在下颚反复摩挲,自叹不如道:“这棋局着实不易破解,黑子上首已被白子并走无路,而后首,黑子则被白子象步飞的困局给堵死,看来黑子无论落下何处,都是骑虎难下,败局已定,何不早早收官。” 他缓缓站起,作揖抱拳道:“傅兄棋艺精湛,李某人输得心服口服。” 那傅姓公子突然站起,还礼一躬道:“李公子谬奖,在下恰逢如此机缘,献丑拙艺,实在荣幸之至。” 李公子摊手一举馆内正堂中央挂着两条红纸墨字楹联,写着“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解释道:“李某虽然是大夏人,但自小仰慕中原文化,对于黑白对弈更是痴迷,而这慕儒馆也是李某为了结交和招揽文人雅客而开的。” 他注视着眼前的傅姓公子侃侃而谈:“李某这棋局已经在这慕儒馆摆了三天三夜,也未见破局之人。傅兄棋艺高超,还不到半柱香的时辰竟轻而易举地破解此局。我慕儒馆求才若渴,仰慕才华横溢、身负绝学的一辈青年,若傅兄愿意留下,李某决不敢怠慢,定当以礼待之。” 傅姓公子并未被这真诚相邀所打动,心怀虚谷,摇首拒绝道:“李公子惜才爱才之心,就像这棋局一样,汉人有一句话叫:世事如棋局,李公子如骏马陷于流沙,处处遭到牵制。尽管步营分寸间,但依然束手束脚、如这黑棋棋子一般受困迷局中,而在下只想展翅高飞、不愿受制于人,人各有志,请公子莫要强求。”说罢,他朝李公子礼貌一躬后,迈步准备离开此地。 但此话正中李公子下怀,他不顾周围人的脸色与疑惑,对这傅姓公子投向钦佩之意,急忙问道:“傅兄慢走,兄台慧眼独到,一言一语中便可轻而易举说透李某烦心之事,只是李某不知该如何破解自己这一棋局,还请傅兄指点一二。” 傅姓公子没有转身,背对于他,讳莫如深道:“咫尺三里有智囊,欲问今生前世孽,灵棋一掷定乾坤。” 话音方落,这神秘的傅姓公子早已隐没在人群之中。 “咫尺三里有智囊,欲问今生前世孽,灵棋一掷定乾坤。” 李公子在反复揣测他所留下的话语之际时,身后一侍从附和道:“公子,刚那位傅姓公子忘记将破棋赏金领走。” 说罢他瞥了一眼侍从手中捧着那装满一盒子银锭,急道:“愣着作甚,快去追。” 凭着直觉挤出人群中,四处张望,人来人往,仆仆风尘。 “公子何事匆匆,匆匆归何处?” 身后传来一句话语,这声音老沉稳重中透着一丝柔和绵软的音质,但又不会晦涩难听,反之让人感觉悦耳舒适。 李公子滞住步子,转身凝眸横扫,寻找说话之人,左右侍从颇懂主人的心思,走进人群中,开始驱散挡路的百姓。 一个看似普通的摊位被侍从们找到,通往摊位的路通畅无阻,路人纷纷退避三舍、不敢招惹他们。 摊位旁立着一面锦旗,旗面上用汉文写着‘灵棋占卜’,土黄布铺成的木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占卜所用的器物,比如龟甲、铜钱、竹签,最引人注意的则是檀香木材质的棋子。 李公子先是看见‘灵棋’二字后,心头为之一震,腮边的肌肉微微颤动,神色闪过一丝惊诧。 他兀自走上前,掐住一枚棋子,圆形棋面上刻着一个‘中’字,他怔怔盯着手中棋子出了神。 而后,李公子咕哝了一句:“咫尺三里有智囊,欲问今生前世孽,灵棋一掷定乾坤。” “公子河渎小长、双目秀而明亮,实乃大富大贵之相,但人中短缩,恐有英年命短之悲。”一位身着青色道袍的 术士先生正注视着李公子,侃侃而谈。 最后一句,着实让李公子身后的两个随从火冒三丈,摩拳擦掌,欲教训这口出恶言的术士,啐道:“放肆!江湖术士休得胡言乱语。” 李公子饶是不怒不气,瞪了两个随从一眼后,摊手一摆,举手回眸间示意随从休得无礼,随从领会主人的意思,马上低首缄默不语。 这李公子对眼前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的术士先生产生了兴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而这术士先生上唇长着两撇小胡子,头戴翡翠色纯阳巾,容貌干净、五官玲珑精巧,一双灵眸大眼灰溜溜地直打转,让人望之不禁有摄人心魄之感。 只见术士先生迎上李公子锐利的灼灼目光,昂然道:“但细看之,公子右额月角呈青黑之色,看来公子定是与母亲不和。” 李公子瞳仁一缩,并未言明态度,不置可否,指着旗面上的字,念道:“灵棋占卜真是闻所未闻,实在少见,先生,可否给本公子占上一卦?” 术士先生手心托着几颗灵棋,纤细小巧的手指,倒是引起了李公子的侧目,只听他颔首应道:“当然,集灵棋而掷之。” 李公子依言,双手手掌摊开,术士先生将灵棋倾倒于他手掌之中,李公子双掌合拢,虔诚阖目,凝神默言几句后,将灵棋聚拢朝空中一掷。 灵棋散落一桌,有的落于钵中,响起‘叮咚’清脆之音,有的掉在木桌上,有的坠落于地。 落地声响嘎然而止。 青衣术士凝眸思索片刻后,问道:“公子所求是日后事运顺否,但这灵棋三上一中四,卦象实为宜祷卦。” 李公子心好像揪了起来,开始忐忑不安,疑惑道:“何为宜祷卦?” 青衣术士侃侃而谈:“积阴克阳、巽风东南、为天赉之象。也就是说阻碍公子的前程命途的灾星应在兴庆府东南方,若不除之,必有大祸。” 李公子闻言反复沉吟:“东南方向,积阴克阳。”思忖片刻后,又问:“那先生有何破解之法?” 青衣术士犹豫了一会,卖起关子道:“既然有缘,贫道可为公子破解此祸。只是这东南一阴,需有系铃人方可解。” 第一百六十八章 秦郎 李公子深信不疑,抱拳朝青衣术士一躬,道:“多谢先生,若能破解此祸,李某定当以千金答谢。只是这东南一阴所指何物?可否详细说明?” 青衣术士摇首哀叹道:“东南方向有一泪泉湖,大夏国有传闻,此乃鹤仙痴恋流泪所致,但奇景所在,却给来往年轻男子增添不少麻烦,和杨村因此接到几处年轻男子失踪的奇谈,若公子能断鹤仙执念,造就一方百姓,岂不是功德一件,此功德自然能抵消公子 命格之祸。” 李公子恍然明白,思忖道:“听闻这鹤仙神通法力,我等凡人又何能对付呢?难道是要请承天皇寺的法师” 青衣术士不言详细,应道:“正是,既是秦郎所系,必由秦郎可解。” 李公子一字一顿道:“秦郎” ※※※ 大夏国,承天皇寺。 大雄宝殿内匆匆走来一位老和尚,这和尚身穿黄衣僧袍,脖颈挂有一串佛珠,他合十双掌,念起佛号:“阿弥陀佛,参加陛下!” 几个年轻的僧人迎着一人缓缓走来,此人头戴白鹿皮弁、穿皂地圆领窄袖团龙纹袍,腰束白革带、脚登白毡靴、浑身散发着帝王贵胄之气,此人正是那街头的李公子,也是西夏之王李秉常。 他长袖轻拂,谦和道:“如镜国师,无须多礼。” 如镜国师朝左右两个和尚眼神示意后,对李秉常道:“还请陛下移步后殿。”说罢手臂向后一摆。 李秉常自是没有拒绝,与之走到后殿。 大雄宝殿所处的后殿,殿内层设简单、座椅摆放整齐,一进去便可嗅到扑鼻而来的檀木焚香气味,清香袅袅、沁人心脾。 李秉常端坐在正位上,如镜国师坐于下首的偏位上,苍老的手不停转动着佛珠,问:“不知陛下亲自驾临承天皇寺,是有何吩咐吗?” “听闻承天皇寺有一位如是大师,佛法高深,朕想见一见。”李秉常阐明来意,时不时留意着如镜国师的脸色。 如镜国师饱满的脸庞几乎快缩成一团,声音含着喉咙里闷声地说:“这陛下,如是师弟却在寺内,只是他独居一处,清修参佛,不问世事许久,前些日子有几个汉人登门寻他,老衲亦回绝谢客,陛下怎么缘何想见师弟呢?” 李秉常一声轻笑,淡淡地说:“汉人寻他,朕亦召见于他,莫非,国师连朕都要推辞吗?” 如镜国师闻言更觉惶恐,匍匐于地,呐呐道:“老衲怎敢陛下息怒。” 李秉常起身上前搀扶如镜国师,温然道:“国师何惧于此,朕并无动怒,平身平身。 ” 如镜国师忧容暂缓,心中思忖这皇帝也非常人所言喜怒不形于色、杀伐决断一意孤行的暴君,倒是颇有仁爱谦厚的帝王之风,便如实应道:“若是陛下真想召见如是师弟,那请稍等片刻,容老衲唤他出来。” 李秉常沉思片刻,颔首缄默,望着如镜国师及其弟子离开的背影,捧起一杯清茶,轻抿一口,对身旁侍从冷冷一说:“赏东哲,可查清那术士真实身份?” 这个被唤作“赏东哲”的侍从身材魁梧健硕,腰间配着一把九环刀,刀背上串着九个铁环,由于他走出来的动作,发出“叮咚”的声响,他半跪于地,作揖应道:“那术士面生,周遭百姓都不识此人,今日才在慕儒观外摆摊营生,恐怕是宋国派来的细作。” “细作,若是宋国细作,朕又何惧之,只是”李秉常细声思忖道。 门外侍从高声喝道:“报,陛下,门外有一位姓杜的江湖术士求见。” 李秉常摆手一摊,赏东哲自是明白主上的意思,冷冷一道:“有请。”侍从闻言应了一声:“喏!”便躬身退走。 不一会儿,后殿大门敞开,青衣术士缓缓入内,他朝李秉常抱拳道:“李公子不皇帝陛下。” 李秉常面含微笑,探手准备扶起他,当双手一触到青衣术士的手肘时,青衣术士如遭了魔怔似乎,甩开他的手,将手缩了回去。 “哐啷”连声数响,门外的随从武士闷不吭声地全部拔出佩刀,齐齐对着青衣术士,而拔刀相向的原因也只是青衣术士潜意识的微妙举动,却引来了如此巨大的反响。 青衣术士临危不惧,凛然道:“陛下的随从出刀迅速,真让贫道佩服。”一句避重就轻的话语,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当场的尴尬气氛。 李秉常将僵在当场的双手负于背后,尴尬一笑:“呵呵,过奖过奖。” “呛呛呛” 两边武士察言观色之下,俱回刀入鞘,动作一致,整齐划一,让人不禁赞叹这是如此训练有素、严明纪律的贴身护卫。 后殿内渐渐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能听见,忽然李秉常安然坐下,注视着青衣术士,道:“先生,果真是神人也,竟能知道朕的真实身份,佩服佩服。” 青衣术士哂道:“陛下九五之气,难以掩饰,若这等事贫道都无法察觉,那还有何面目行走江湖,靠看相占卜做营生呢。” 话音甫落,门外走来几个和尚,走在最前方的便是如镜国师,如镜国师身侧并立而行的是一位穿着绯衣僧袍的僧人,他头顶平坦光滑、未留一根黑发,前额宽阔、天仓饱满,相貌平实,和蔼亲切,留着黑白相间的清须无风自荡。 “陛下,这位正是如是师弟!”如镜国师摊手一迎身侧的绯衣僧人,介绍道。 如是大师朝李秉常微一躬身,手掌合十,道:“如是,参见陛下。” 李秉常手臂一扬,道:“大师不必多礼,大师俗名可姓秦?” 如是大师蹙眉应道:“正是,只是前程往事已如烟散去,如是已然皈依我佛,还望陛下能够体谅。”如是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似乎自己内心深处最尘封的往事即将被人唤醒。 青衣术士闻言默然摇首,道:“我佛慈悲,如是大师虔诚苦修,是清净了自己,可是却苦了泪泉湖来往的百姓,也误了鹤仙千年修行。” 此言一出,倒是吸引了如镜国师与如是大师的注目,他们上下打量着青衣术士,如镜国师生出疑窦:“这位是” 还未等李秉常开口,青衣术士开口应道:“一介江湖术士,不足挂齿。” 如是大师面色一沉,漠然道:“施主到底与鹤仙有何瓜葛?处处为难贫僧呢。”伸手朝青衣术士拂面一扫,术士嘴唇上的假胡子硬是被他扯了下来。 而在如是此间话完,破门而入的两个持棍和尚将青衣术士围住。 如镜国师对李秉常解释道:“陛下,此人今日扣门求见如是师弟不成,唯有设计利用陛下,陛下万万不能听信此等江湖术士的诳语。” 青衣术士怔然捂唇,二话不说,回身一探,动作轻盈,拂袖拍来,一左一后的和尚作势抡棍斜扫。 但青衣术士往后一仰,柔韧的身躯就在一瞬间形成一个拱形状,两个和尚手中棍子一翻,齐齐突棍朝地面一铲,青衣术士旋即单掌支地,弹身跃起。 两个和尚持棍迎面横扫,青衣术士不再纠缠,掌缝间藏针,双掌朝眼前拦路的两个和尚纷至沓来。 鬼魅的身影破门而出,两个持棍和尚早已仰面倒地,齐齐双眼翻白,胸口显而预见的针孔逸出黑血来,如镜国师望见这情景,手心冷汗一捏,方觉此人出手狠辣,绝不可视。 李秉常淡然自若,瞳孔一紧,瞥了一眼赏东哲。 赏东哲心领神会,默默颔首,夺门而出。 偌大的墙院已经被李秉常的大夏武士围个水泻不通,一排排一圈圈的骑射手埋伏在屋顶上搭弦满弓,箭头直对青衣术士。 青衣术士少了两撇胡须,倒是清秀干净许多,虽然失策被围在其中,但他面色沉着冷静,没有半点胆怯之色。 刀光一闪,一抹身影持刀砍来,冷冽的刀风荡起青衣术士披肩长发,青衣术士腾身躲过,迎着侧面,挥掌相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斗刀 “叮叮”闷声数响,三枚银针被赏东哲横刀挡格,隔住了去路,赏东哲大喝一声,单臂持刀挥去。 青衣术士空无兵器,不敢相迎,屈身一躲,却不料赏东哲方才权当虚晃一招,刀挥出一半反而折了回来,目标正是青衣术士的面门。 他缩紧脖颈,矮身半截,由于这灵活的举动,倒是躲过一劫,可是戴在头上的纯阳巾早已被刀面送走,不翼而飞。 如瀑秀发如山泉倾泻,飘然落下。 随着青衣术士轻盈的步子回眸一转,千绦万絮的青丝柔软飘逸地在半空中一掠,散落在脊背上、香肩上、玉颈上。 青衣术士竟是一名容貌秀美的清丽女子。 李秉常眼前恍然一亮,惊愕道:“是你” 轻盈的步调、优美的转身、倾城的回眸,这青衣女子,却是如此的似曾相识,仿佛在哪里见过,只是一眼,却足以用千年甚至于万年镌刻在记忆深处。 一间客栈,一张木桌,一壶酒,一口杯。 少年单手握着酒杯,浅尝之间,眼眸不离眼前那舞剑的绿裳少女,犹如一只美丽的亥鸟轻灵地林间飞舞。 那翩翩舞动的绿影,那曼妙绝伦的身段,那清新飒爽的英姿,长剑猎猎其鸣,剑影森森,让人舍不得阖眼。 忽然,惊鸿一瞥的绿影飘然跃至自己的眼前,狂跳的心再也停不下来,只见她手中长剑迎着面朝自己眼前送来,一壶酒巍然立在剑尖上。 她巧笑嫣然、明眸皓齿、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恍如昨日,深深印刻在自己眼眸里。 魂牵梦绕的身影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后,此刻从脑海里、从记忆中、从眼眸间走出来,站在自己眼前。 她俨然如梦中仙子盈盈走来,乔装成青衣术士的模样,发丝倾泻之时,便是在那一刹那,露出与秀发相得益彰的美丽脸庞,颜如舜华、修项秀颈、蛾眉淡扫、清波流盼的眼眸,柔软的青丝随风拂过玉面,平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这真的是只有十五岁的少女萧虹仙吗? 不是她,又会是谁呢。 此刻在暖阳清辉下,她美得动人心魄,美得惊艳妩媚。 她明眸一凝,透着一丝丝肃杀寒意,葱白玉指在半空中迂回婉转间,拖曳出淡淡的紫色尾辉,旋即间,指尖猛弹迎面而来的九环刀的刀面。 “叮”地一声响,她纤细的五指化掌一张,掌沿挨着另一掌掌沿,双掌齐出,随着两腕并转,宛如并蒂莲托着花瓣,将花苞高高举起,向上伸展着。陡然双掌掌式变化莫测,似水花飞溅,粉蝶飞舞。 幽柔的掌风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飘洒着淡淡紫辉朝赏东哲粗短的脖颈抹来,赏东哲大怔,一手持刀,一手捏成拳,一拳狠狠朝掌风击打出去,拳劲刚猛,赫然是狄印击 出的北影神拳拳劲十倍左右。 凿拳出击时,一缕青光亮起,青光中现出百个拳影,裹夹着诡异的锐啸之声,霎是惊悚可怖。 萧虹仙不知为何猛收掌式,只是掌风一拂,并且另一只秀掌化拳成指,气息一引,两股气流荡然从中指和无名指凝集而出,一缕茉莉花的清香飘荡而起,尖锐难挡的紫色剑气划出一声破空之音,朝赏东哲侧脸射去。 赏东哲草草挥拳击打出去的同时,微微一侧,避过紫色剑气后,右拳拳面却传来一阵针刺般地疼痛感。 血丝密布在眼眶内的赏东哲狠狠瞪着萧虹仙,萧虹仙此刻早已在他三丈开外,藕臂环胸,单手悠然把玩旋转着她青色道袍下垂着地打蝴蝶结的细带。 萧虹仙见他一脸怒气、但仍然透着痛苦的神色时。 她心中好不痛快,但依然装出一副无辜的可爱表情,调皮地吐了吐粉舌,露出八颗白色贝齿,朝他盈盈一笑,这俨然是十四五岁稚气未脱、纯真少女做了坏事却又得意的模样。 萧虹仙她那至真至邪的浓浓笑意,透着得意与自信,还有一些狠毒,萧虹仙用虚招打出暗器,暗算了赏东哲。 而她这抹笑意却被一旁的李秉常深深看在眼里,李秉常莫名其妙地莞尔一笑,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发笑,只觉得眼前这少女机智中带着些许可爱,狠毒中带着些许俏皮,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 可萧虹仙这得意一笑,却是给赏东哲带来深深的羞耻感,在他心中倏忽间点燃了一团熊熊怒火。 赏东哲用银牙一咬,不顾疼痛地用嘴扯出深陷手背肉里面的一枚淬着血的银针,他吐出在地上,擦掉嗞在嘴里的血珠,死死盯着眼前这洋洋得意、满满笑意的少女,若不是主公要留其活口,他此刻真得恨不得当场将她生吞活剥了。 “就只会使阴招,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赏东哲紧握刀柄,嗤之以鼻地说。 萧虹仙不怒反笑,讥讽道:“呵呵,孔老爷子有云,唯女子与人难养也,那本姐自然也不屑当什么英雄好汉。” 赏东哲面颊肌肉一丝抽搐,拳面上钻心般地疼痛,让他不由龇牙咧嘴,而萧虹仙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气得他从牙缝间逼出一个字:“你”字。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啐道:“哼,好可笑,英雄好汉也不会欺负个他三十好几的姑娘吧。” 这冷嘲热讽的话语,在赏东哲看来就是一种侮辱,他怒道:“好个姑娘,若我不处处留情,你早已是我刀下亡魂,好,既然如此,让你知道‘大夏国第一刀’的厉害。” 如镜的刀身正倒影着那青衣少女的俏丽容颜,赏东哲反手抖刀,九环刀上的圆环互相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沉闷声响。 九环刀上瞬息凝结ass点寒光,在刀身来回流动着青辉,仿佛注入着主人的蠢蠢欲动的怒杀之气。 萧虹仙深知赏东哲‘大夏国第一刀’的外号绝非空有其名,如今他这种猛虎被自己彻底点燃了怒火,此时若不逃走,更待何时,只是她只恨自己的修为不济,无法将如是大师一起挟持走。 心神交战犹豫之后,她秀腿一纵踩在身后魁梧的武士肩头上,借力一点,飞身而起,屋顶上的弓弩手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齐齐将箭矢对准萧虹仙,萧虹仙指缝夹着四枚银针,随着她掌风一抖,悉数射中四名弓弩手的眉心,当场毙命并纷纷从屋檐栽倒坠地。 对面的弓弩手再也忍不住,松弦脱箭,一排冷箭骤然飞出。 “谁让你们射箭的,若有人再胆敢射箭伤这位姑娘性命,朕自当不会轻饶。”李秉常大惊失色,厉声怒喝道。 这一声厉喝,倒是让一群弓箭手失去了战斗之心,纷纷把弓都放下,大家齐声应道一声:“喏” 即使他们眼神中透着不甘与诧异,也不敢贸然触怒这位喜怒无常、严刑峻法的的皇帝之龙威。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支离弦的冷箭像极了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回头,朝萧虹仙的后背射去。 一弯冰蓝光弧凌空乍现,破空而来,毫无征兆地拦腰斩断凌空冷箭,折断两半的残箭掉落一地,冰蓝光弧余势未散。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一个个弓弩手要么胸膛、要么面庞、要么背部,被光弧刮到之处,身上无不出现一道道狭长深森的血窟窿。 一位素灰少年,手持琅琊仙刀从天边浮空飞来,稳稳落在地上,他注视着手握九环刀的赏东哲,抱拳道:“六空派扈力钦,愿领西夏第一刀的高招。” 李秉常瞳孔闪过一丝诧异,而后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傅兄,好个扈兄!”惜才爱才的他却对两人的双刀决斗产生了兴趣。 赏东哲目光停留在扈力钦的那一把泛着冰蓝清辉的琅琊仙刀上,怔然道:“你莫非是扈长耕的儿子,没有想到消失整整三十余年的琅琊仙刀竟然横空出世了,很好,那让我北苍派赏东哲领教琅琊仙刀的神威。” 冰蓝之光与青光瞬间暴涨,照亮持刀人的脸庞,一场大战呼之欲出。 “呛”。 双刀猛烈撞击,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晦涩,两股刀劲之光互相形成冰蓝与青色向外的光波,两种劲力的撕扯感贯彻两个持刀者的全身。 众人骇然,一次比试,一次出招,两人竟然浑然不惧地开始了力量的比拼,是刀的力量,还是内劲之力,抑或者是修为高深呢。 若论刀之威,自然是琅琊仙刀无所匹敌,而论刀劲与修为,扈力钦根本就无法相提并论,可是扈力钦的自信便来自这源源不断、几欲暴涨的冰蓝光芒。 这浩荡无穷的乾坤神兵,素有天下第一刀之称,它的灵气它的傲气,即使是它的主人不济,它也会自动绽放无穷力量。 第一百七十章 如是 扈力钦注入全身的上善灵力于琅琊仙刀之中,与之力拼,赏东哲从未遇到如此吃力的对手,浑身上下仿佛被侵蚀着一股劲力。 那股劲力化成一股撕扯感在体内翻江倒海,而他所有的劲力与灵力投入在九环刀之内,都好像泥牛入海,像是投入到一口深井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冰蓝之光源源不断蚕食而来,青光之芒呈现式微之势。 赏东哲一步一步被那股撕扯感吞没,五内翻腾,他青筋爆满额头,汗珠一颗颗沉沉而下。 他心知若是在不撤刀退势,恐怕便会被这琅琊仙刀的神威斩落,成为一缕孤魂。 “哇嗷”一声,赏东哲一口鲜血翻腾而出,从口中狂涌而出,他倒在地上,手持九背刀,刀背上的圆环竟然无一完整,出现了大大的缺口。 扈力钦志得意满,缓缓收回琅琊仙刀之威,可是这琅琊仙刀的冰蓝之光没有黯淡下去,反而开始暴涨,那股嗜血的快感开始吞噬持刀的主人。 无助颤抖的胳膊,扈力钦双手使劲全力竟然握不住琅琊仙刀之力。 发疯发狂的琅琊仙刀铮铮自鸣着,发出“铿铿”声响,好像在得意咆哮,笑得猖狂肆意。 扈力钦青筋暴跳,漆黑的眼眸赫然亮起两道蓝光,神台愈加不清晰,隐隐约约间耳畔反复回想着混世魔王不可一世的狂笑声。 他竟不能自持地握起琅琊仙刀向着赏东哲倒地的方向斩下。 萧虹仙察觉了异样,两枚无毒的银针随着掌风挥向扈力钦的手臂麻穴的位置,可异常诡异的琅琊仙刀陡然掉转方向,冰蓝之光还未等两枚银针欺身便把它消弭融化。 琅琊仙刀控制着扈力钦的手臂,高高举起,正要斩落向萧虹仙时。 一柄裹夹着淡紫色光芒的神剑划破天际,霹雳而下。 “呛哐” 一声刀剑相击之声,继而是 琅琊仙刀落地的声音。 结束了这一场危机。 那冰泛着紫芒的神剑在与冰蓝之刀相撞击的那一刻,仿佛被注入了一道莫名的电流,琅琊仙刀冰蓝之光渐渐黯淡下去,兀自挣脱扈力钦的手,平静乖巧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一缕蓝波在刀身来回流转罢了,没有暴戾之气,没有嗜血之欲,非常安详。 剑尖斜插地砖上的神剑,散发着紫色光辉正与琅琊仙刀交相呼应着。 琅琊、梵姝、这对纠缠千年的乾坤神兵,此刻在无声地倾诉着离别的衷肠与思念。 扈力钦神智开始恢复了清明,他怔然望着那两把刀与剑,目光缓缓柔和起来,他嘴角竟然泛起丝丝笑意。 “如镜大师,我佛慈悲,众生苦,皆可渡,你为何又苦苦阻碍两人赴泪泉湖点化鹤仙,放下执念呢。” 一抹清冷的白衣翩然落下,宛如遗世而独立的九天玄女,风姿绰约,她孤傲清冷地说着,玉掌一张,梵姝神剑好像感应到主人的招呼,‘嗖’地一声飞回白衣女子的手中。 如镜国师双掌合十念道:“阿弥陀佛,舒宫主菩萨心肠,所言在理,只是此事,老衲也做不得主,一切要看如是师弟的意愿。” 李秉常掴掌说道:“这位梵音宫的舒宫主是吧,早闻大名,你说此话,朕非常认同,只是一开始不知道这两位缘何蒙骗朕,所以想擒之问清楚,但现在好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萧虹仙先声夺人,道:“不错,骗你是我们不对,但若不是承天寺闭门谢客,我们何至于此。不过你这大夏国的皇帝倒也不昏庸,不过你一直以暴戾之君闻名于世,那我们更不敢实情以报,让你施压于承天皇寺吧。” 赏东哲闻言斥责道:“放肆,魔女,岂有如此说陛下的。” 李秉常自然不怒不威,双掌一摊,笑道:“这位姑娘说得确实有理,全都要怪朕的名声不雅,才导致姑娘设计相骗,可惜朕英明睿智,所以识破姑娘的计谋,才让姑娘周折盘旋一番苦战,是也不是呢。” 萧虹仙灵眸一转,颔首道:“嗯,看来你是个睿智之君,也罢,算我自讨苦吃了。” 李秉常缓缓走到萧虹仙面前,附耳声道:“姑娘,数月不见,至坤一别,可否还记得我。” 萧虹仙怔然一惊,好像这张黝黑的面孔似曾相识,却记不清在何处何地,被他这么一说,苦思冥想之下,倒是记起些什么。 她玉指指着李秉常,恍然道:“原来原来是你真没有想到一个食客竟然是大夏国的一国之君。” 李秉常轻轻一笑,问道:“那姑娘我们也算故交一场,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萧虹仙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担心着葛贯亭如何吃苦,哪有空搭理这一国之君的闲聊,哼然道:“哼,本姐从不和帝王将相做朋友。” 李秉常‘哦’了一声,但是没有在意,反而非常欣赏萧虹仙豪爽的个性,问道:“好啊,既然不愿做朋友,那有缘认识一场,不如留个姓名”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走到如是大师面前,蹙眉道:“如是大师,你愿意与我们劝服鹤仙,让她放心执念吗?” 如是大师心生疑窦,合十手掌念道:“阿弥陀佛,不知施主与鹤仙有何冤仇?” 扈力钦解释道:“无仇无怨,只是去路过泪泉湖时,那鹤仙二话不说便把我结义二哥掳走了,经沿途商旅及百姓才知道大师与鹤仙渊源颇深,所以才专程前来,望大师能够渡化鹤仙,让她放下执念。” 如是大师不言不语,似乎在思忖些什么? 舒晴冷眸一瞥如是大师,冷冷地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句话佛说意味深长、醍醐灌顶,仿佛一鸣钟声敲起如是大师的前尘过往,他失神无定的眼神,慌张失措,喃喃自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是大师瞳孔放大,瞳孔内倒影着一段画面,那是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种种往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渡己 那一段画面让如是大师终生难忘,也让他此刻心内有了片刻的宁静。 在清净的静室内,殿中央挂着一幅写着‘佛’字的卷轴,一个字,包罗万象、大千世界、因果轮回、贪嗔痴恶、魑魅魍魉。 “秦施主,你愿意放下尘世种种,皈依我佛吗?” 有一位老和尚手握剃刀,慈祥的眼眸眯成线,脱口问道。 “愿意。” 年轻时候的他,答应的如此果决,如此坚毅,没有负担,没有不舍,带着切冰断雪的语气说。 一刀,又一刀,三千烦恼丝,摇摇坠落。 “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凡尘事种种,应作如是观,用以教化于人,对于世间的一切事物,都要以如同梦幻和闪电一样虚幻和短暂的来看待。不要执着它实有而紧握不放,不要渴望它永远不会变动。从今日起,你便叫‘如是’!” 老和尚的一句“如是”仿佛在耳边响起一阵久久不停止的回声,振聋发聩。 如是大师宛如大梦初醒,恻然一笑:“应作如是观,教化于人,贫僧执念于清修苦禅,不愿见,不愿想,可它却依旧存在,教化他人,也是在教化自己,渡人亦为渡已,贫僧愿意前往泪泉湖。” 是夜,承天皇寺,后殿灯火通明。 一个个小沙弥端着一盘盘精美的素菜鱼贯而入,放满整个圆桌上,这估计也只有皇帝驾临才有如此规格的盛宴进行款待。 如镜国师恭敬地说:“陛下,佛门戒荤,所以没有准备荤菜,还请陛下体谅。”说着合十手掌,用低沉的声音念起佛号:“阿弥陀佛。” 李秉常毫不在意,灿然一笑道:“无碍,朕也只是作陪,今天有缘给四位接风洗尘,亦是朕之荣幸。” “呵~呵~” 一位身穿水绿衣裳的清丽少女捂嘴偷笑,引得在座众人的侧目。 李秉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疑惑道:“姑娘何故发笑呢?难道是朕说了些不对的地方吗” 这捂嘴偷笑的少女便是换回女装的萧虹仙,换去宽厚的青衣道袍,穿上自己的水绿色衣裙,更加明艳动人的她,犹为婀娜身姿。 只见她兀自坐下来,不愿搭理李秉常,而挨着她身旁坐着的白衣少女,开口调笑道:“这位皇帝陛下,我表妹她是觉得你作陪好好笑,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何必为了我们这些汉民而自贬身价呢。” 李秉常不置可否,坦然道:“你们汉人有一句话,朕甚爱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那朕还有何身价可言呢。” 说着他瞄了瞄众人的表情,最后将目光注视在扈力钦脸上,续道:“扈掌门天之骄子,棋艺高超,朕亦是惜才之 君,若他日辽宋两国亏待了六空派,那我大夏国的国门,永远向你敞开。” 白衣少女嘟着嘴,啐道:“皇帝陛下,扈大哥不仅只有棋艺好,还有文武双全,能谋善断,有大将之风,不过就算辽宋怎么着了,你这夏国在西北弹丸之地,怕是扈大哥也瞧不上。” 赏东哲面色铁青,冷冷道:“姑娘祸从口出,请三思而行。” 李秉常轻笑摇首,按着赏东哲的宽阔硬实的肩头,示意他入坐,赏东哲不敢违逆,缓缓坐下。 耳畔听到李秉常温然地说:“杜小姐快人快语,与令妹亦然。”说着缓缓端起茶杯,举过胸前,道:“今日大家不打不相识,朕能够认识诸位三生有幸,这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说罢,豪然饮尽,并空杯倒置以示诚意。 这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扈力钦看在眼里,他心中对这大夏国年轻君王产生了好感,眼前这未满十八、却深谙世故、老练稳重、杀伐决断间透着股狠劲,但在审时度势、识人用才方面独具慧眼,拥有超乎常人的沉稳冷静,与传闻中暴戾荒嬉、喜怒无常之君的形象大相径庭,不禁让人刮目相待。 扈力钦斟上一杯清水,迎面敬之,道:“陛下,扈某无意蒙骗隐瞒,只是因为心忧结义兄弟安危,才出此下策,还望见谅。”说罢清水倾倒喉间。 李秉常对眼前这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犹生钦赏之意,寒暄道:“扈掌门如今名声大噪啊,乾坤上下谁人不知北冥论剑魁首是扈力钦,虽然东哲是北苍派郗天肃的师弟,但他是已在大夏国已有二十年,亦是先皇的托孤重臣,所以扈掌门不必存有芥蒂。” 赏东哲阴冷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他用硬气的语言说:“陛下所言极是,你父亲扈长耕生前与我也有数面之缘,我只是一介武夫,不懂什么阴谋诡计,你父辈的恩怨,我也不懂,也是在今日才知道今届的北冥剑魁竟是扈长耕的儿子,果然是名门虎子。” 扈力钦面露歉然之意,起身作揖道:“赏前辈真是豪爽之人,今日失手伤了赏前辈,实属” 赏东哲亦然起身,截口道:“比试刀剑本就无言,况且你年纪轻轻能控制琅琊仙刀本就难得,但仙刀灵性难以控制,容易反噬,你要多多将修为与刀法提升,这样才更轻易驾驭仙刀之威。” 扈力钦大有英雄相惜之感,谢道:“多谢前辈关心,力钦自当勤练刀法、增长修为。” 这二人的对话被一旁坐着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听入耳里,她清冷的面色更冷了几分,还不时流露出忧虑之色,但她是个善于掌控自己表情与情感的人,很快,她玉容除了冷艳别无其他表情。 杜蔓察觉她神色的异动,担忧道:“师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舒晴抿嘴,放松表情,默然摇首。 杜蔓心中虽有疑惑,但见舒晴不愿告诉,便不再相问下去。 斋过半巡,李秉常突然脱口问道:“对了 ,扈掌门的结义兄弟姓甚名谁,是哪门哪派的名门子弟?” 萧虹仙还未等扈力钦开口回应,马上抢住话头,道:“他并非什么名门子弟,只是宋国一介布衣书生,他叫葛贯亭,现在算是剑尊门的弟子还有不是跟六空掌门认识的人都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公子哥,都是些平凡草民罢了。” 如镜大师惊诧万分,道:“葛贯亭这不是今日乾坤上下所传闻的乾坤之子吗?” 赏东哲张了张疑惑的嘴,才开口问道:“是啊,听闻这位少年身怀两颗乾坤石,修为莫测,剑法精妙绝伦,还一战成名,在今届的北冥论剑名列第二,如此有本事的少年如何会轻而易举被那鹤仙掳走。” 萧虹仙白了他一眼,讥讽道:“既然都说是鹤仙,仙之神通,人怎么能匹敌呢。” 李秉常一直留意着萧虹仙的神色变化,只等斋宴上去之后,大家要各自回厢房休息时,才缓缓走到萧虹仙身旁,问道:“姑娘,明日你们便要去泪泉湖,难道还不肯透漏芳名吗?” 萧虹仙玉容透着焦躁之色,用惫懒的语气说:“那陛下都说明日便要分道扬镳,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说罢,她不再理会他,转身正准备离开。 李秉常冲着她姣好的背影,唤道:“虹仙姑娘!” 萧虹仙的背影怔然停住,但她没有转身,她心忖道:“这风流的小皇帝,装傻充愣,可本姑娘偏不吃这一套,哼!”想罢迈开莲步缓缓越走越远。 李秉常望着那抹绿影,怔怔出神。 赏东哲深知主上的心思,轻叹一声,小声道:“陛下,该回宫了。” 可是李秉常也不搭理赏东哲,一直等到那抹绿影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内时,嘴角洋溢着莫名的微笑。 承天皇寺,厢房小院。 “高前辈,赶紧把脸洗洗睡啦。” “可是,力钦,力钦没有回来。” “扈大哥他忙呢,乖啦,要做个乖叔叔哦。” “丫头,能不能帮我把力钦叫回来。” “为什么?” “没有力钦,我不敢睡” 透着木门的缝隙,素灰少年与白衣女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发生的一切。 一老一少,围着木桌子你追我赶,像极了一只调皮的猫正追逐着一只畏惧的老鼠,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很熟悉。 白衣女子清冷的目光多了一分柔和,她淡淡地说:“看来小蔓和高前辈很投缘,能够照顾好他。” 扈力钦眼神不离那门缝之隙,两腮的肌肉缓缓往外松弛张开,附和道:“ 是啊,梵音宫的女子都是这么富有爱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鹤仙 舒晴稍微柔和的目光骤然一黯,没有言语,只是将目光移到了扈力钦手中那把泛着冰蓝清辉的琅琊仙刀。 扈力钦漫不经心地问:“舒宫主为何会来大夏国?莫非发生了什么?” 舒晴听到他这么一问,微一犹豫,眼眸闪过一丝无奈,她的神色又一次阴冷下来,冷冷地说:“师尊想让我游历各地佛门寺院,学习更深厚的禅学法门。” 扈力钦虽然有一丝怀疑,但是不知怎的,只要凝望着这美丽的女子空灵绝俗的明眸,就会毫无原则、毫无保留地去信任她。 两人就这么立着,没有一句话,但却没有一丝尴尬的气氛,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这白衣女子终于开口了。 “以后非到万不得已,不要用琅琊仙刀,这威力你还无法驾驭。” 她的语气很冷,没有担忧、没有焦急、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就像对空气说一件不痛不痒的话语。 但是不知怎么得,在素灰少年心里,这一句话多么温暖,多么动听,甚至于超过了一万句溢美之词。 门‘咯吱’一声,被杜蔓缓缓推开。 “师姐,我们回房休息吧。”杜蔓欢快喜悦地拉住舒晴的手,笑着说。 舒晴玉容一敛,颔首道:“明日,小蔓,你便留下来照顾高前辈,等我们回来。” 杜蔓噘着嘴,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可是舒晴身后那素灰少年他的嘴角不知为何聚集着浓浓心满意足之色。 这是多么幸福的表情,几乎快将她融化,她柔软的心在这一刻膨胀着一股力量,为了这个表情,做什么,她都会愿意。 她欣然一笑,重重点头。 ※※※ 沙漠,无垠的荒芜,广袤苍茫,置身其中,显得自己非常渺小,人生就像这荒漠里的一粒沙子,止不住倾泻时光的流逝。 但这一点点的流逝感都转移到水绿少女的心田,满满的忧虑,就像远处起伏的沙包,堵在心口,无法推开。 炙烤在烈日下的沙漠,即便走了许久,就算已经走到了泪泉湖所在之地,但很不幸运,未见泪泉绿洲。 那日的泪泉湖,六眼泉水不知给多少风尘仆仆的过客带来了清爽与滋润,可是如今却消失不见。 “这一块沙漠总感觉有一点不对劲。” 舒晴在荒漠中清冷独立,望着一望极目的沙海缓缓说道。 扈力钦颔首,附和道:“确实,有一种很强的灵力控制着这一区域”说话间,他手中紧握的琅琊仙刀不停地颤动着,似乎有什么一直在撩拨它的情绪。 而被舒晴白皙的手掌包裹着的梵姝神剑却异常的冷静。 “找到啦,找到啦。” 一声喜悦的欢呼雀跃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萧虹仙蹲在地上,看着地上放着三颗石头的符号,这石头摆列方式很奇特,是个‘’字型状。 她指着前方,思忖道:“在沙漠了迷路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我在来沙漠之前便捡了几颗石头以防不测,但没有想到遇到泪泉湖鹤仙掳人的厄运,所以那天临走时怕自己忘记这个方位,故而做下这个记号。” 风吹散‘’字型上的沙粒,却吹不动‘’字的小石头。 他们的目光顺着‘’字型方向望着那一片平静的沙海,这里曾经是美丽富饶的绿洲,可现在只是一片黄土罢了。 如是大师重回这一片黄土,不禁喟叹道:“四十年了,当年贫僧也只是一介落榜书生,鹤仙子何辜你如此深情待我?” 一阵喟叹,沉稳有力,掷地有声。 沙海幻境中的另一番天地,开始蠢蠢异动。 “仙子,看来你的秦郎来寻你了。” 一位身着黄赤薄衫的清俊儒雅少年被一团流动无形的水绳裹住了四肢,只要稍稍一动,便会感受到这水绳紧绷压迫而来的酸痛。 他的周边,还有七八个如他一样年轻的少年郎,都是面容白净、容貌秀气的书生模样,他们都被水绳缚住了手脚,疲惫不堪的身子瘫软在地上,不想再动弹。 这是沙海下的世界,四周被一团灵动飘逸的流水包围着。 一袭赤红色留仙裙的九天仙子款款走来,她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端庄秀丽、容貌惊为天人、令人不敢直视。 可是黄赤少年漠然的目光坚定不移地迎上这如勾魂摄魄的明眸,她纤细的玉指轻轻触在这黄赤少年俊俏的面颊上,指甲在肌肤接触间,有一种瘙痒麻麻的感觉,可黄赤少年咬着牙关,倔强地望着她。 这女子的玉指缓缓滑落到脖颈的位置,停了下来,然后猛得用力微抬起他倔强的下颚,从他嘴里不时发出牙关紧扣的声音。 “少年郎,你便是我的秦郎,你寻到了我,我也寻到你了。” 鹤仙的美目饱含着热泪,泪眼中倒映着倔强少年的脸庞,冷不防地她微阖美目,极尽柔情地将她的烈焰红唇悄然向这少年毫无血色的唇瓣靠了过去。 这少年清俊的脸庞痛苦地皱成一团,注视着这鹤仙痴情而又陶醉的表情,他心中像是被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般地无奈与痛楚。 他紧紧咬着唇,用尽浑身气力强行脱离被这女子死死捏住下颚的手指,调动了全身解数,终于脖子僵硬地扭动到一边。 那凑上来的红唇在几乎要碰到他脸颊时,滞住了。 鹤仙陡然睁开美目,玉容乍然失色,激动地说:“为什么?秦郎,你不爱我了吗?” 说话间,她突然松开黄赤少年的下巴。 黄赤少年才感到了一丝的轻松和解脱,劝解道:“我不是秦郎,我叫葛贯亭,仙子你都抓错人了,不要执迷不悟。” 话音一落,流水包容的异形世界上倏然被一团金光玉盘笼罩着,无垠的金色祥光宣泄而下,波光流水之壁骤然开裂,像被燃到沸腾的玻璃水杯,“轰隆”巨响,爆裂开来。 被祥光撕扯掉的流水幻境消失了。 太阳之光洒满在这些清秀少年的脸庞上,光明与希望来得如此仓促,重获新生的他们喜出望外。 哪怕眼前只是无垠的荒漠,但总比活在狭窄的流水异境强。 金色祥光是从悬挂在半空中的一面镜子中辐射出来的,被水绳束缚手脚的少年都安详的睡了过去,水绳已经不复存在。 “贯亭贯亭哥哥” 水绿少女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情绪,呼唤着她思念爱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