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夫人好凶的》 第1章 行凶被抓 滂沱大雨过后,晴空万里。 踉跄的夏秋自深草丛爬出来,狼狈地倚在大树边喘息。 分岔路口走来的中年胖妇人匆匆收了伞,手悄然探出口袋,掂了掂沉甸甸的银袋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夏秋望向来人,眸光幽幽深不见底。 呵,想不到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人,竟然会是她。 习惯使然,妇人路过时不由瞥了夏秋一眼,诧异的神情跟看怪物似的。不过,她并没有多想,继续向前。 时近中午,路边空空无人。 夏秋从脚边摸起块石头,紧跟在妇人身后,抬手头朝她后脑勺毫不犹豫砸了下去。 “砰……”手起石落,连着三下,连眼都没眨。 血,汩汩淌了出来。 妇人骇然惨叫,尚未来得及回头,身体砰然倒地,顺着斜坡滚落下去,一头栽进半干涸的鱼塘里。 她倒在鱼塘里,一动也不动。 夏秋刚醒不久,很难驾驭这两百多斤的庞然身躯。跟契合太差,灵魂似要飘出来。她顺着满是碎石的斜坡,慢腾腾走下来。 妇人被冰凉的污水呛醒,猛地瞪大了眼珠子,刚要呼救却突然被揪住头发,往泥浆里狠狠摁下去…… 上天既然给了机会,她就不能让冯玉珠活着。 前一世,在她舌灿莲花的骗说下,爹娘将年仅七岁的病弱弟弟送给城里没有子嗣的大户人家收养。她拍着胸脯说,准保能让弟弟谋个好前途。在她口中,那户人家俨然成了行善积德的活菩萨。 当时,全家人还对她感恩戴德,盼着弟弟的病能早日治好。 可结果,惹人疼爱的弟弟没了。 尸体是在郊外发现的,衣不遮体浑身凌虐啃咬的痕迹,破败不堪的身体正被几条野狗撕扯…… 咕噜……咕噜…… 呼吸受阻,几近窒息的冯玉珠下意识挣扎起来。 幽冷的眸光,泛着蚀骨的怨恨,夏秋双手并用摁住她的脑袋,两百多斤的身体压了上去。 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彻底将冯玉珠死死压在污泥里,夏秋视线冰冷,神情麻木无波。 醒来后,她反复想着前世之事,弟弟的惨死,阿爹外出盗墓变成傀儡尸咬死娘亲,而大哥为救她而亡,乃至后来傀儡尸泛滥,整个东洲大陆都沦陷了……这一切始作俑者就是冯玉珠! 所以,夏秋告诉自己,冯玉珠该死! 水底的冯玉珠不停挣扎,求生的意识让她剧烈反抗,可刚一张嘴泥水不停灌进来…… 夏秋在泥里摸到块硬物,想送这个恶毒至极的女人上路。 唯有她死了,她所在乎的家人才不会死。 所以,乖乖的,去死吧! “救命啊,杀人了!” 本是安静的乡野僻地,响起了突兀的声音。 声音,夏秋再熟悉不过,听得她心里咯噔一下,噌地站了起来。 她看到了自己,骨弱如柴的自己,站在路边慌张地呼救着。 前一世,她是吴家村的吴渔,性格懦弱无能;而这一世,她是隔壁村的夏秋,爹娘早逝被无良祖母高价卖给大户人家配。 她就这样,跟前世的自己不期而遇。 夏秋没想到,要杀冯玉珠的是自己,可结果救冯玉珠的,也是自己。 这一刻,她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吴渔这一喊,让冯玉珠抓住了机会。 她从泥坑里爬起来,瞪圆双眼张开嘴巴拼命呼吸着,抬脚就要跑。 夏秋收回心神,扯住她的头发往水里拖,两人在鱼塘里厮打起来。 别看夏秋身宽体胖,那是天生带的胎毒,连喝口水都会胖。请了不少大夫,非但没治好她的病,反而越来越胖,而这肥胖也挤得器官变形,压重威胁了性命。 她连走路都带喘,又哪是冯玉珠的对手。 只是,这心底的恨意,让她支配着笨重的身体,非要撕了这恶人。 吴渔这一喊,在山上干活的大哥吴泽拎着锄头冲了下来,紧张道:“谁,谁杀人了?” 顺着妹妹的指向,眼尖的吴泽当即认出来冯玉珠。别看她蓬头垢面满身污泥,可这恶魔就是化成灰他也认得。 没有丝毫犹豫,吴泽手拿锄头飞快冲下斜坡往鱼塘跑,而此时发疯般的冯玉珠将夏秋推到,掐住脖子往水里摁…… 吴泽一锄头抡在她肚子上,将冯玉珠打跌在水里。 夏秋呛得面色赤紫,翻身扑过去掐冯玉珠。 怕误伤人,吴泽扔掉锄头,两人一并将她往水里摁,今天非得弄死她不可。 路边的吴渔傻眼了,大哥打错人了。 不过,她随即也认出了冯玉珠,想到弟弟的惨死,心底刚涌起的救人想法,瞬间浇灭了。 想归想,可毕竟杀人是犯法的,吴渔慌张地打量周遭。 然后,脸刹那间惨白了。 她不顾斜坡的危险,跌跌撞撞冲到鱼塘,死死拉住吴泽,“哥……有人……有人……” 吴泽连踢了冯玉珠好几下才停脚,当看到伫立在路边的人影时,愕然不已。 被妹妹扯着走,仗义的吴泽仍不忘拉了夏秋一把,提醒她快逃! 拉着哥哥跑进芦苇丛,吴渔不由回头望了眼夏秋,心莫名怦怦直跳。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芦苇丛窸窸窣窣,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冯玉珠终于不会动了,跟头死猪般倒在水里。 夏秋不停喘着粗气,只觉得后脖梗凉凉的,隐隐感觉自己被盯上了。 一种压迫的危险意识袭来,让她的身体下意识绷紧,猛然抬头望去。 漆黑的瞳眸,透出冷幽的杀意,就这样撞进一双震愕惊骇的凤目中。 路边的男子一身锦衣染满污泥水,却手执干净的油纸伞,就这样目瞪口呆地盯着她。 夏秋挺无语的,想不到自己重生后第一次作案,却接二连三给逮着了。 不过,她却并不惊慌,而是慢条斯理地将冯玉珠的钱袋子扯下来,沉甸甸的起码有十两左右。 她抬脚上了鱼塘,往男子的方向走去。 刚走没两步,死了的冯玉珠忽然坐了起来,身体扑过去抓住夏秋的脚踝,五爪紧紧箍住不放,“我的钱……我的……” 夏秋回头,反手将钱袋子往她脑袋上抡去。 遭到暴击的冯玉珠惨叫一声,血如泉涌却死死不肯松手,“我的……” 夏秋抬脚朝她面门踹去,生生将人给踹开。 罢,既然活过来了,暂且留她条狗命,让她再活几天也不迟。 “你……谁啊?”冯玉珠浑身鲜血,双手并用往前爬上鱼塘,满是不甘心,“我跟你无怨无仇,为什么……” 可惜,眼一黑栽了下去。 夏秋迈着灌铅的腿,挪着满身的肥肉爬上斜坡。 而那男子居然还没有走,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男子约十岁,同样是满身的污泥,脸颊深陷看不出模样,瘦削的能被风刮倒,肩上挎着包袱似长途赶路而来,整个人憔悴而狼狈。 夏秋抬手捋了捋凌乱的额前碎发,慢腾腾转身走了。 “你刚才是在杀人吧?”见她无所谓的模样,男子震愕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却让夏秋顿然一怔。 竟然是他? 第2章 不能怪他眼瞎 夏秋没想到,会遇上陆庭修。 想到前世他为救自己而惨死在傀儡尸手中,平静无澜的眼睛闪过丝激动,当即转身向陆庭修走来。 陆庭修惊骇,以为她要杀人灭口,不禁懊恼刚才没管住自己的嘴。 她动作一快,浑身的肉肉都抖了起来,陆庭修感觉地动山摇的,尤其是她伸手朝他脸上抓来。 胖到发肿的手,比他的脸还大。 陆庭修趔趄地往后退了两步,蓦地瞪圆了眼珠子,只见那巨掌“呼”一下扇了过来…… 受到惊吓的他,一口气没提上来,身体一软直接倒下了。 见他摔倒,夏秋忙不迭拉了一把。 毫无预期的,他就这样撞进她柔软温暖的怀中,晕死了。 夏秋在他脸上胡乱擦了几把,记忆中温润俊美的五官印入眼帘,只是现在的他脸色惨白嘴唇龟裂,额头烫得吓人。 怪不得这么虚弱,原来是染了风寒。 风寒不是重病,可医治不及时能要人命。 别看他瘦,可一身膘肉的她根本抱不住。 在路边休息片刻,等恢复了些体力,夏秋逞强地背起陆庭修,跌跌撞撞往前走。 荒凉之地,夏秋找了处年久失修的破屋栖身。陆庭修已经烧糊了,她从坍塌的灶房寻了厨具,煮开水喂他喝了几口。 见他冷热交替蜷缩成团,夏秋捡了柴火给他取暖,然后熬了从山上采回来的几味草药。 陆庭修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味,火堆旁蹲着个庞然大物,正咔擦咔擦地嚼着东西…… 脑子混沌,他半天才想来是谁。想到她杀人的血腥手段,陆庭修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会将自己红烧,清蒸,还是活剥生吞呢? 某人胡思乱想之际,夏秋已经缓缓回过头,正冷幽幽盯着他,手里拿着半根地瓜,嘴里还不停嚼着。 陆庭修这才松了口气,待看清四周环境才道:“大……大婶,是你救了我?” 不能怪他眼瞎,而是夏秋实在太过肥胖,脸上全是污垢看不清模样,他只能凭身形来判断。 他的话,让夏秋脸黑了,半晌才张嘴,“我……云英……未嫁……”身为一只飘荡的傀儡尸,她已经三年没有说话了。现在重生为人,她说话都不利索,结结巴巴的。 声音有些笨拙,但娇嫩清脆,轻柔甜美,确实是少女之音。 陆庭修尴尬了,“抱歉,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夏秋不说话,用勺子搅动着野菜汤。 “你既行善救我,为何又要杀人呢?”陆庭修不解道。 “人贩子。”嘴皮子不行,夏秋简而言之,“该死。” 对于她的私刑,陆庭修很不赞同,“人贩子固然可恨,但杀人是犯法的,你为何不报官处理呢?” 夏秋幽幽看着他,然后轻蔑地笑了。 陆庭修脸臊了。 果然,跟他猜的不差。 霖县地处边疆民风剽悍,朝廷虽设有官员管辖,实际是由各地世袭罔替的土官掌权。百姓纷争多半私下解决或由土官处理,衙门只是门面而已。 夏秋哼唧道:“等你上……上……上任,再审不迟。” 她怎么知道……陆庭修一惊,下意识摸向贴身内袋,官凭文书不见了! 他震愕地望着她,“你……”果然,穷山恶水出刁民。 “找这个?”夏秋晃了晃手指夹着的官凭文书,很是漫不经心。 陆庭修起身去抢,可奈何身体虚得厉害,这猛地一动只觉得天旋地转,顿时跌坐回地上。 夏秋当着他的面,淡定地拉开衣领,将官凭文书塞了进去…… 陆庭修羞得面红耳赤,“你是个姑娘家,怎能……怎能……” “如何?” “举动怎可如此轻浮。”他都替她害臊不已。 瞧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夏秋居然觉得轻松了。以前他总是官威森严,哪怕面对腥风血雨的傀儡尸,都不曾这般失态过,真是有趣极了。 “然后呢?”什么礼仪举止,在即将到来的灾难前面,连屁都不是。 陆庭修气得脑壳疼,但又耐她不何,只得忍怒道:“还请你把文书还我。” “还你可以。”夏秋捋了捋舌头,沉声道:“有条件。” 陆庭修郁闷,“什么条件?”丢了官凭文书,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缺个下人。”她想凭一己之力抵抗制造傀儡尸的神秘势力,无疑是以卵击石。霖县的官府虽形同虚设,不过以陆庭修之力,假以时日必然有番作为的。 有他做后盾,她行事会方便许多。 陆庭修直接摇头道:“我不需要。”书童离开京城不久染病身亡,他一路风霜雨雪已经习惯了。再者,霖县官场复杂,非自己人不敢擅用。 “不!”夏秋盯着他,神色幽幽道:“你需要。” 某人目露凶光,陆庭修不禁想她杀人时的狠戾,嘴巴就跟缝了线似的,再也说不出个“不”字来。 出门在外,要懂得变通。他不觉得自己是屈服,而是权宜之计。 夏秋很满意,将熬好的药汤递过去,“到了县城,文书自会还你。” 喝完药,在夏秋的强迫之下,勉强吃了碗野菜充饥,陆庭修晕乎乎睡了过去。 高烧反复不停,加上屋外大雨瓢泼,晕迷的陆庭修冷的瑟瑟发抖,呼吸粗重脸色发紫。 夏秋将人拖过来搂着,用自身的肥膘肉暖和他的身体。三年没合眼了,疲倦的她很快也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陆庭修是被呼噜声震醒的。那拉据般刺耳声音,连地板都在震,此时正在头顶此起彼伏。 陆庭修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但整个人都蜷缩在她怀里,双手还紧抱着她的水桶腰。 “……”我的个天啊,某人顿时退避三舍。男女授受不亲呀! 为尸三年,夏秋听力超乎常人,他稍有动作,她顿时惊醒了,抬眼斜了他一眼。 就这样抱着睡了一夜,还被抓了个正着,陆庭修尴尬极了,支吾道:“那个……我……” 此时天未亮,犯困的夏秋打了个哈欠倒在地上继续睡。瞧他吓得,她有这么可怕么?真是矫情! 见她睡得死,陆庭修想趁机将官凭文书拿回来,可想到文书藏放之处,脸再次绯色。 第3章 你到底是谁? 一觉到天亮,夏秋体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此时陆庭修换了身银色襕衫,他本就生得俊美无俦,再加上人靠衣装,顿显芝兰玉树气宇轩昂。 美,恍似水墨画中走来,干净透亮!夏秋有些收不回眼睛,可惜就是太瘦了,以后要养胖点,再调理好他病弱的身体,将来才能对抗那帮傀儡怪物。 经过她的特殊照顾,陆庭修临时改了主意,打算将她留在身边。霖县人生地不熟,他需要夏秋这种面冷心善的“地头蛇”。 差事成了,夏秋二话不说将文书还他。 两人出发没多久,碰到几名身穿浅青色皂役服的差役,打量了陆庭修穿着后,试探道:“请问公子可是从京城来的?” 陆庭修颔首。 皂役面露喜色,“你莫不是陆大人?” 陆庭修疑惑道:“你们是来接我的?”按行程本该半月前就到霖县的,可一场病给耽搁了,更倒霉的是连盘缠也被偷了。 “县丞大人见你逾期未到,担心是在路上遇到事了,所以特意派我等来迎接。” 双方互验过凭证,皂役们前呼后拥地迎陆庭修回县城,夏秋却顿住了脚步。此地离吴家村不过三里路,她已经三年多没回来了。 陆庭修以为她杀人之心不死,于是折回来低声道:“人贩案我会彻查的,你莫要再冲动。” “私事而已。”夏秋淡然瞅了他一眼,“这次不伤人。” 陆庭修:“……”他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夏秋带着满身膘肉往吴家村方向走了。 地头蛇走了,陆庭修心里怪怪的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一行人继续赶路,皂役刘通望着远去的人影,嘀咕道:“奇怪,她不是死了吗?” 陆庭修愣然,“你认识她?” 大人问话,刘通积极主动道:“同一个村的,听说许给一家有钱人配,昨天早上都强行塞棺材里了,没想到走半道上棺材杠断了,连人带棺材滚山下去了。大家都以为是诈尸了,没想到她还活着呢。。” “?”陆庭修震愕,忍怒道:“朝廷已明令禁止活人殉葬,百姓为何还敢知法犯法?” 被大人质问,刘通愣住了,“咱们这不算犯法,只要双方同意就行。” 闵朝边疆时有战乱,藩王辖治有功,只要不触犯闵朝大律法,是可以适当调整当地律法。霖县归属凉州管辖,而凉州多数土地贫瘠百姓贫困,管生不管养。 人一多,命就不值钱了。 赴任前,有提前了解过,可真当遇上时,心里仍不是滋味。但愿在任期之内,能杀杀这股歪风邪气! 见陆庭修面若冰霜,刘通当即意会过来,“请大人放心,夏秋的事属下绝不会多嘴的。”这胖子真走运,居然抱了县令的大腿,小命算是保住了。 提及夏秋,陆庭修敲打道:“她现在是我的人。” 刘通惊讶不已。不是吧,这种货色都能看上眼,陆大人真是生冷不忌呀。 陆庭修一记眼刀杀了过去,不怒而威。 刘通顿时不敢瞎想了,能跟县令攀交情,他自然不会错过机会。不等陆庭修发问,便将夏秋的事如竹筒倒豆子般吐了出来,“夏秋是我们村夏老五的独女,虽然长得……胖了点,可这两夫妻将她当宝来养,请人教她识字学医。可惜她命不好,前几年夫妻俩相继死了,她就天天受老夏家的欺负,日子过得那个惨哟……” 三里路,夏秋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刚摸到阔别已久的家门,屋里响起女人的惨叫声。 那声音,夏秋实在太熟悉了。她爹吴老三又发酒疯,在殴打娘亲锦氏。 “臭不要脸的,老子让你勾引男人。”吴老三在屋里骂骂咧咧,正对着锦氏拳打脚踢的。 锦氏痛叫不断,“你又发什么酒疯,我连门都没有出过。” 吴老三怒火中烧,“还她娘的嘴倔,看老子今天天不打死你!” “啊……” 隔着院墙,都能听到拳脚到肉的殴打声,以及女人凄厉的惨叫。 “爹,求求你别打娘了。”吴渔害怕的浑身颤抖,却不忍娘亲挨打,壮胆前来劝阻。 “小贱人,跟你娘一个德性。”吴老三扬手一巴掌将吴渔打翻在地。 酒气上头,吴老三将娘俩从屋内打到院里,一声声的凄厉似锋利的匕首捅进夏秋的心。 锦氏曾是大家闺秀,后家里落魄逃难到吴家村落脚,才让吴老三捡了便宜。她肤白貌美气质佳,村里不少男人都动了心思。 奈何锦氏洁身自爱,可吴老三的怀疑却从未打消过,更借酒劲经常殴打她泄愤。他不仅打锦氏,连带女儿也一块打。 夏秋记忆犹新,光是听到他的声音,都觉得浑身肉疼得厉害。 他再打,再打试试! 夏秋操起院外的砖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锦氏被打倒在台阶上,头发凌乱满脸鲜血,吴渔则被一脚踹中肚子倒在地上,却紧抱住吴老三的脚不放,苦苦哀求道:“爹,您再打娘就没命了……” 满身酒气的吴老三背对着院门,扬脚不停踹着女儿,没有丝毫的怜悯。 “啪!” 砖头拍下去时,夏秋没有半丝犹豫。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吴老三摇摇欲坠,尚未来得及转身,紧接着手臂粗的木棍不停捶落在身上。 他愣生生倒地,身体砸在女儿身上。 吴渔惊恐地瞪大了眼珠子,看着木棍在自己面前如雨点般落下。 砰砰的棍棒声,跟打肉丸似的,吴老三杀猪般的惨叫声不止。 吴渔完全怔住了,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音。她怎么会来? 还是倒地的锦氏率先缓过神来,趔趄着爬起来抓住夏秋的衣袖,“你……你是谁啊,为什么打我相公?” 听到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夏秋被闪电击了般,整个人都怔住了,眼角的酸意泛了出来。 她收了木棍,微抬头将眼角的湿意逼回去,继而冷然回头。 夏秋语气淡然,“路过,见不得男人打女人。您……还好吧?” 满脸乌青的锦氏擦掉嘴角的血,却担忧地望着地上的吴老三,神情复杂至极。 夏秋在心底悄然叹气,“放心,他死不了。”毕竟是亲爹,她下手时避开了要害,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而已,让他也尝尝肉痛是什么滋味。 吴老三没了动静,惊魂未定的吴渔将他推开,颤着手探向鼻间,谁知他突然坐了起来,反手就是一巴掌,骂道:“敢打老子,活腻歪你们两个。” 他以为,是锦氏朝自己动的手。 这贱人还敢还手,给她胆子了! 夏秋一箭步向前,又重踹了他几脚。 吴老三被揍得瘫在墙角,连话都说不出来。看清眼前杀气腾腾的胖子时,他惊愕的缓不过神前。这她娘的是谁啊?他打自家婆娘,关她屁事! 他啐掉嘴里的血,费力想爬起来却被她一脚踩住胸口。 “外头怂成狗,回家称霸王,你也不过是个只会欺负女人的窝囊废罢了。”夏秋居高临下,手中的棍子抵住他被敲破的脑壳,冷然道:“你以后再敢动她们一根手指头,我让你的脑袋开花。” 被痛打一顿,吴老三的酒醒了,魂也回来了。 那一刻,他从她通红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浑身散发出来肃杀之意,跟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般,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若不答应,会死! 当然,身为男人他有自己的尊严,愣是死都不吱声。 夏秋再清楚不过,他沉默便是认怂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锦氏见自家男人差点被打死,再次怒气冲冲道:“这是我家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让夏秋心脏骤停。 是啊,她是谁呀? 她的亲生女儿吴渔正站在旁边呢,而自己什么都不是。 心中百感交集,夏秋转身望着锦氏,只见她语带愤怒,却暗中使眼色让她快走。 自家男人酗酒成性,三天两头虐打她,有多少次都想逃走或一死了之,可每每想到三个受苦的孩子,愣是狠不下心。 求过神拜过佛,可谁也帮不了她。 如今有外人出手相救,感动之余不想让恩人受牵连,但也不能让吴老三觉得她偏袒外人,否则会遭来更严重的殴打。 此时吴渔也缓过神来,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并非偶尔路过,而是特意找上来的,而且多半是为了昨天的事。 莫非,她昨天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将大哥给卖了? 不行,弟弟已经没了,大哥不能再出事了。 吴渔不禁慌了,借着娘亲的话道:“没错,我家的事跟外人没有关系,你快给我走……否则我……我就喊人了。” 情急之下,吴渔推着夏秋往外走,谁知刚碰到她的手,瞬间被闪电触了般,身体被弹得退了两步。 夏秋亦是如此,四肢麻木心脏骤停。 两人惊骇是望着对方,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第4章 饶他一条狗命 吴渔震愕不解,夏秋虽不太清楚,但隐约能猜测到是两人同一个灵魂的缘故。 刚才急着揍吴老三,并没觉得身体有异样,如今才察觉到越是靠近吴渔,身体下意识会排斥,头痛欲裂难受至极。 两人触碰那一下,感觉魂魄都要被扯出身体。 夏秋退出一丈远,身体的不适才消失了些。 吴家村民风剽悍,确实不宜久留。 夏秋心情复杂地望向吴渔,半晌才道:“好好保护你娘,别再让她受伤了,或许……”不行,她不会让祸事再次发生的。 想到锦氏的惨死,夏秋对吴老三的恨意又深了几分,提醒吴渔道:“这种男人,不配为人夫为人父,你们越是忍着,他打的越是狠。以后他若再敢动手,你就杀了他!” 夏秋的话,吓得吴渔瞪大了眼珠子。弑父,她疯了吧! 无视她的骇然,夏秋继续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打不过他没关系,可以趁他喝醉酒,睡着了,或是病的时候,要了他命。” 吴渔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懵了。 “你们忍了十几年,换来他的体谅跟疼爱了吗?” 锦氏跟吴渔被她的悖论吓傻了,而夏秋说的却是掏心窝的话,“别妄想他会悔改,家暴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你们越是默默忍受,他越是嚣张。想要抵抗暴行,你只有反抗,再不济离开也行,我保证你们会活得比现在好。别等到失去了,你才来后悔。” 她以前只会逆来顺受,太过愚蠢才会家破人亡。如今有机会重来,只希望她们也能早日清醒过来。 吴渔已经彻底吓懵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临走前,夏秋再次瞪了眼被缩在角落里的吴老三,威胁道:“别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今天能打你,他日照样也能打你。你哪只手打她,我就剁了你哪只手。” “你……”吴老三气得吐血,心里恨不得将她剁成八块,可嘴上却不敢逞强。这个疯女人,她是真敢杀人呐。 夏秋深深望了眼受伤的锦氏,心中纵然万般不舍,可自己这陌生的身份根本找不到理由留下来。 但愿亲爹别辜负她对他仅剩的仁慈。 刚走到院门边,只听到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老三,你咋啦?” 来的,除了吴家人,还有附近种田的村民,都被他杀猪般的嚎叫声引过来了。 平日听惯了他打骂锦氏,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谁知今天倒是反常了。 “老二老五快来,有贼婆杀人啦。”听到自家兄弟的声音,被打怂的吴老三胆子顿时壮了。今天不弄死她,他不姓吴! 听到吴家来人,吴渔立即将锦氏护在身后,眼睛里的害怕是与生带来的。今天,怕是非但她跑不了,连自己跟娘亲都会遭殃。 吴家人的凉薄跟绝情,夏秋深有体会。 她顺手拿起柴堆上的镰刀,揪住吴老三的衣领拖了起来,刀架到他脖子上。 “你要干嘛?”吴老三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 锦氏惊呼,母女俩紧抱成团,害怕的瑟瑟发抖。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而已。”夏秋冷哼道:“今天我要有闪失,自然要你陪葬。” 吴老三快疯了,这婆疯子可别乱来。 吴家兄弟跟邻里闯进来时,见到吴老三被陌生女人挟持,愣然之后纷纷操起家伙将人围了起来。 吴老二操着扁担往夏秋砸来,“臭娘们,居然敢打我弟弟,今天别想迈出这门半步。” 夏秋将吴老三往前一推,扁担打在他身上,推搡中镰刀在脖子上划了道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吴老三痛嚎,吓得差点尿崩,哆嗦道:“别别别……别乱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面对凶神恶煞的吴家人,夏秋眼皮都不眨,“吴老三欠赌坊五十两银子,我今天是来讨债的。” 一提到钱,吴老三激动了,“胡说,我根本都不认识你,又怎么会欠你银子。” “你敢说,没欠长胜赌坊五十两?”前世被赌坊逼得没活路,她跟娘亲还差点被抓到窑子里抵债,而他这个便宜爹居然外逃躲债,受了别人蛊惑走上盗墓之路。 吴老三顿时蔫了,半晌才道:“你……你根本不是长胜赌坊的人。” “没错,赌坊忌讳女人出入,又怎么会派女人来讨债。”吴老五去过赌坊,有些规矩自然清楚,不由理直气壮道:“你根本就是冒充的,识相的快把我哥放了,我们还能放你一马。” “女人怎么了?”夏秋环视了眼众人,“总比欺儿虐女的男人强。” “你……”吴老三的恶行,吴家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有点理亏但不代表可以让外人欺负,这个人多半是锦氏私下请来教训自家男人的,于是凶狠道:“既然你是来讨债的,那把债条拿出来。如果没有,你就是冒充的,大家说是不是?” 围观的村民纷纷附和,“对啊,讨债就要拿债条出来。” “我拿不拿出来,关你们屁事?”夏秋瞪了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这么爱管闲事,吴老三殴打妻女,卖儿恶赌时,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怎么没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现在吴老三欠债不还,你们倒一个个出来瞎嚷嚷,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不如替他把赌债还了。别说放了他,让我喊他亲爹都行。否则,我今天若是在这伤了一根寒毛,信不信长胜赌坊的两百多名打手,将你们吴家村踏平了。” 她的话带了威慑跟嘲讽,村民本就来看热闹的,乡里乡亲的借势做做样子而已,如今被她臊了几句,不禁有些尴尬。她一个女人居然能将吴老三打成这样,看来也是有能耐的。 谁会无故上门闹事呢,肯定吴老三在外面干了不好的事。赌坊的打手可都是凶恶之徒,庄稼人哪惹得起呀。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也不好过问啊。哟,我家里还煮着粥呢,得回去看看火。” “我的菜苗还在地里头呢,再不浇水就死了。” 村民各有心思,谁也不想掺和吴家的烂事,一个个找理由走了。 夏秋盯着吴家兄弟,挑眉道:“你们替他还钱吗?” “我……我哪来的钱。”吴老二气死了,恨老三不争气。瞧他那死样,肯定又赌红眼了。 “你呢?”夏秋晃了晃手中的镰刀,瞥向吴老五,“还不还?” 吴老五郁闷道:“三哥,你是不是真欠钱了?” 吴老三既惊又怒,“我……我是欠了,但她不是长胜赌坊的。二哥,五弟,你们要相信我呀,她就是个疯婆子。” “我不但知道你欠了多少,还知道你哪天去赌了。”每次喝醉酒,他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那些破事她全都记着呢。 他何时赌的,赌了多少,夏秋毫无保留全说了出来。吴家兄弟听得心惊胆战,五十两呀,就是将吴家的田地全卖了都凑不出来。 她如果不是赌坊的,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这老三心黑啊,一人欠债想拖死全家。 屡教不改的烂赌鬼,他要死就死去好了,可不能再拖累吴家了。自己赚的血汗钱,可是要存起来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这种烂人,不打不长记性。最好剁了他那两只手,看他还怎么赌! “钱肯定会还的,但是现在没有。”想归想,吴老二不敢将心底话说出来,敷衍道:“你就是现在杀了他,也拿不出来呀。倒不如放了他,他会想办法尽快还的。” 夏秋嘲讽道:“我是想饶他一条狗命,是你们不让我走的。” 两人默默收回扁担,心有不甘地让道了。 夏秋一声冷笑,将吴老三踹在地上,拿着镰刀晃悠着步子,慢腾腾走了。 倒地上的吴老三急了,大喊道:“你们相信我呀,她根本不是赌坊的人,不能放她走呀。”他这顿打不是白挨了嘛! 吴家兄弟压根不想管他死活,生气道:“你快点想办法把赌债还了,别让他们来骚扰到爹娘。赌赌赌,你再赌就家破人亡了!” 夏秋捡小路离开吴家村,刚到村口却被人叫住了。 第5章 你可以去死了 干完活下山的吴泽,跟夏秋碰了个正着,高兴道:“你不是昨天那个……那个……” 再见大哥,夏秋心底一暖,“嗯。” 吴泽打量了她,“你昨天没被抓着吧?” 夏秋摇头,“没有。” “可惜没把她弄死。”吴泽想想都郁闷,恼火道:“下次有机会,绝不放过她。对了,你是哪个村的,下次有行动叫我,这个该死的人贩子不能再让她害人了。” 吴泽是自来熟,总爱笑脸迎人。 他的笑似冬日暖阳,给了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她一抹光。 “大哥……”夏秋胸腔干涩悲鸣,嘴里满是苦涩,“我已经报官了,她会被绳之以法的。你……好好活着,为了那种人把命豁出去多不值当。任何时候,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别随便糟蹋,不值得。” 她不希望,他再替她挡一回。 眼睛酸涩模糊,夏秋低着头匆匆离开。 她说的话莫名其妙,吴泽一头雾水,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很熟悉,似多年没见的亲人般。 “吴家老大,你爹被人打了。”远处有村民朝他大声喊,“要出人命了,你还不赶紧回去看看。” 吴泽一哆嗦,惊慌地往家飞奔而去。见鬼了,怎么每次见到她都出人命呢。 一路走走歇歇,到达县城时已是傍晚。夏秋不急着回县衙,而是到菜市买了蔬菜瓜果,再买了只活鸡跟药材,打算好好给陆庭修补补。 府衙有内院住,但伙食得自己解决。陆庭修病了没钱治,估计也是穷鬼,哪有余钱弄吃的。 未来有场硬仗要打,得把他养壮了才行。 冯玉珠的钱袋里有十二两银子,估计能花几天,她得赶紧想法子赚钱。 拎着大包小袋到了衙门,差役见她穿得破烂直接当乞丐打发,碰巧刘通听到动静,赶紧出来解释一番才给放行。 差役将她领进内院,叮嘱道:“陆大人病了,在里面休息呢,你好生照顾着。” 奇怪,他的风寒明明好了,怎么又病了? 唉,只怪他太虚,弱柳扶风的。 到厨房放下东西,夏秋敲门后直接进了陆庭修的房间,只见房间摆满了各种档案资料,而他正坐在桌案前,紧蹙着眉头翻看案宗。 “你不是病了吗?”该躺着好好休息。 “嗯,病入膏肓。”修长的指节揉着额头,陆庭修黑着脸将卷宗丢在桌上。 霖县的情况,远比他想象的严重许多。 夏秋给他斟了杯水,皮笑肉不笑道:“看来你也不笨,知道要装病扮弱。” “想来你知道的不少。”被人戳中心窝,陆庭修不由打量了她一眼,“既然有备而来,不如给我说说霖县的情况。”区区县衙,官吏却各存心思,而眼前这个女人,想来也不简单。 “如你在卷宗里看到的那般,霖县是蛮夷之邦,势力更是错综复杂,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衙门形同虚设,连街上卖肉的都敢拿刀砍衙役,只因他家有人是恶霸的小跟班,就敢如此放肆。” 陆庭修面沉如水,敏睿地盯着夏秋,“你是谁?”能说出这番话,不简单呀。 夏秋拿起桌上的卷宗看了几眼,嗤笑道:“这个吴同兴,便是霖县最大的恶霸,手下有二三百名流氓地痞,名下的赌坊、妓院、酒楼、田产等不计其数。上任知县在任三年,他及属下总犯案几十起,其中涉及奸淫、杀人放火、猥亵等,苦主告到衙门,不是被他威胁撤诉,就是买通目击者改口供,知县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些,都是他上任两个月,遭遇绑架威胁后仍不屈服,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换来的。 杀恶霸治贪官,还百姓以公道。他以一案名扬霖县,重拾县衙威风。假以时日,他必将在官场大放光采,只可惜…… 陆庭修眸光沉了下来,“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看来,之前是他想得太过简单了。 “吴同兴这人有特殊嗜好,喜欢玩弄良家妇女。我的弟弟,就是通过人贩子,被卖到他手上,最后抛尸郊外的。所以,我要他死!”夏秋直勾勾盯着他,冷冷道:“而陆大人你,想要在霖县有所作为,就必须要除地方恶霸,整贪官治污吏稳定民生,才会得到朝庭的重用。” “我问过刘通,你是独女,哪来的弟弟?” “是我认的义弟。”夏秋随口拈来,“义弟死后,我义父母受不住打击先后亡故。三条人命,你说我不该报仇吗?” “我观你言行举止,丝毫不像见识浅薄的乡野女子,反而更像步步算计的有心人。” “你没失去过亲人,自然无法体会仇恨的力量,它会让人变得很强大,甚至是脱胎换骨。” 她透亮的眸光,迸射出一闪而逝的恨意。 陆庭修觉得,她演技不错。 “贵为知县,你为了在霖县站稳脚,都不惜以装病自避锋芒,以时间换空间,更何况我是个孤立无援的女子,想借你之势报仇自然是要费些心思的,有何奇怪呢。” 这话没毛病,可听着让人不舒服。 “所以,你并非偶遇我,而是故意安排的?” “还真是偶遇。”夏秋挑了挑眉,“不过,即使没偶遇,我也会用别的办法认识你。” 地头蛇说话,都是这么拽吗? “与其怀疑我别有用心,你倒不如尽快想办法摆脱困局,别成为任人宰割的傀儡县令。”夏秋将卷宗扔了桌上,语气笃定道:“我会想办法,助你除掉吴同兴的。” 行吧,都招惹进来了,她是人是妖,迟早会露出真面目的。 “你暂且留下来吧,至于日常花销跟酬劳嘛……”陆庭修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她,言语窘迫却又带了不舍,“拿去当了吧,应该能值不少钱。” 玉佩光洁通透,材质绝佳,确是稀罕货。 不过……夏秋放在鼻间闻了闻,眉头紧蹙不舒,“这玉佩你佩戴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 夏秋冷言道:“你再佩戴个一两年,就可以去死了。” 陆庭修:“……”嘴这么损,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块玉佩是用乌头碱浸泡过,毒液已经涉进玉石内,怕是得经过十几年的挥发才能处理干净。虽然不会立即让人致命,但若长期佩戴吸收,会对五脏六腑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人会日渐虚弱,或失眠惊悸,最终死去。”夏秋冷哼一声,“下毒之人,可真是狠毒,将剧毒变成慢性毒,连大夫都查不出来。” “既然连大夫都查不出来,你是怎么知道的?”对于她的话,陆庭修压根不信。 “闻出来的。”夏秋直言道。 陆庭修取过玉佩闻了良久,脸黑道:“你耍我?” 夏秋眼都没眨,“你鼻子有问题。”乌头碱有种独特的辛辣之味,渗入玉佩的量少,寻常人的鼻子根本闻不到,但是她不同,即使是重生,仍然保留了傀儡尸独特的嗅觉。 陆庭修:”……” “你若不信,可想想佩带玉佩这几年来,身体有何变化?” 有些事不禁想,一想还真让陆庭修神色剧变。没错,他的身体就是在六年前坏的,他自幼习武身体比同龄人好上几倍,可自从娘临终时将玉佩传给他,不到半年他的身体便逐渐虚弱,久而久之别说练武了,连跑两步都带喘。 哪怕再小心保护,他仍在春闱前两日染了病,最终无缘殿试三甲。 细思极恐,他的母亲出身武侯之家,以武修身百病不侵,可莫名其妙日渐虚弱,没几年便撒手人寰了。 陆庭修的脸色很难看,夏秋便知自己猜对了。至于玉佩为何有毒,多半是高门大户里玩的腌臜手段罢了。 “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将你体内的毒化解掉,保你半年时间能壮的上山打老虎。”夏秋将玉佩收好,另外给了他五两银子傍身,“你初来乍到,需要添置些东西,钱先省着用,我会想办法赚的。” 玉佩之事,祸首远在京城,他纵有满腔忿怨,亦是鞭长莫及。 陆庭修收回心神,靠女人养确实挺丢人的,但他需要钱财接人待物。 收了银子,他脸色讪讪道:“待我领了俸禄,加倍还你。” 夏秋求之不得,“嗯,这生意我不亏。” 陆庭修:“……”感觉掉她坑里了。 第6章 酣战不休 药膳鸡汤,足足炖了一个时辰。夏秋的厨艺不差,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 一路雨露风餐的陆庭修,总算吃了顿饱饭,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吃吧,多吃点。”夏秋目光如老母亲般慈爱,对他的饭量很是满意,吃得多胖得快。 她眼睛里透出光,跟看头待宰的猪似的,不禁让陆庭修毛骨悚然。他是吃太多了? 别看她胖如山,却没怎么动筷子,这肥肉是怎么长得? 猜到他的疑惑,夏秋解释道:“我天生带胎毒,连喝水都胖,用了各种法子都瘦不不来。再胖下去,我也没两年活头了,所以……我才这么着急抱你大腿。” 两人境遇不同,陆庭修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得道:“跟了我,你会瘦的。” 她也觉得。 饭后,陆庭修继续挑灯看县衙各司券宗,夏秋则在庭院锻炼身体,她边减肥边琢磨着赚钱的法子。陆庭修的月俸不低,加上各种补贴约摸有七八两银子,但对她来说仍是杯水车薪。 住在内衙,不知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陆庭修想短时间内有作为比登天还难,她得想法买处宅院方便出入,囤积粮食跟药材。 犯法的事不能干,想暴富只能靠赌了。 所谓十赌九输,靠赌发财,是要有真本事的,而不是所谓的运气。 开赌坊只赢不输,只因他们拥有本事过人的庄荷。顶极的庄荷,需要炉火纯青的摇骰功夫。他们靠着绝佳的听力跟手感,能摇出精准的点数。 那些所谓的赌徒,又怎么可能赢得了庄荷呢。 骰子有六面,每一面刻了不同的点数。点的多少,又决定了每面骰子的重量,这个差距微乎其微,普通人根本感觉不出来,唯有常年跟骰子打交道的人,才会明白其中的道道。 夏秋觉得,她可以试试。 她坐在院子里,都能清楚听到陆庭修在屋里翻书的声音。翻卷皮跟卷纸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若摒弃杂念静心下来,她甚至可以听到他深浅不同的呼吸。 在院里锻炼到深夜,夏秋臭汗淋漓,整个人跟水里捞出来似的。不过让她惊喜的是,身体有股说不出的通畅之感,不似之前累赘不适。 看来,这肉身也在悄然变化。 见陆庭修房间还亮着灯,洗漱之后夏秋悄然进去,只见他已经累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夜凉如水,他衣衫单薄容易生病,但夏秋找遍了房间都没翻到可以披盖的外衣。 他,真是够穷的。 趴着睡对身体不好,夏秋思来想去,于是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 别看他虚,身体却是很有份量,差点没将夏秋的水桶腰给闪了。 摇摇晃晃的,夏秋好不容易挪到床边,谁知将他弄醒了。 陆修庭先是惊慌,然后是无助,再是挣扎,气急败坏道:“你要干嘛?”该不会是贪图他美色,想霸王硬上弓吧? 该死,他总是记吃不记打,出门在外忘了要保护自己。 他一挣扎,本是趔趄不稳的夏秋,身体往前一扑朝床上坠去…… 两个人加起来三百多斤,加上猛然坠落的冲击,足有四五百斤重,只听到“砰”地声响,恍若一座大山迎面砸下来,陆庭修只觉得心肝脾肺都要被挤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砰”然巨响,陆庭修再次坠落,五脏六腑再遭暴击…… 床塌了,而她则稳稳当当压在他身上…… 后背剧烈的疼痛,顿时让陆庭修晕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左右,陆庭修被移到厢房中,罪魁祸首则消失不见了。 他的腰撞到床板横栏上,给闪了。 送药汤的皂役,看他眼神很是与众不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衙门已经传开了,他跟夏胖胖连夜酣战不休,愣是把床给折腾垮了。 陆庭修郁忿不已,差点把牙都咬碎了。可这种事,越描越黑,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夏秋好心办坏事,心底却没多少内疚。闪了腰而已,又不会死! 一早出了门,抓了几副调理解毒的药材,她还买了副骰子才回内衙。 陆庭修正在气头上,她才不会傻傻的送上门讨骂呢,而是安分地留在屋里研究骰子大小点摇落的声音。 这一琢磨,便到了天黑,夏秋心中已经有数了。 受伤的陆庭修被晾了一天,满腔的郁忿在同僚反复关爱探望后,生生被磨没了。再见夏秋时,他都没精力唾弃她。 腰已经闪了,还能宰了她泄愤不成?再说,他躺床上稍微动弹下,都跟要了老命似的。 像这种厚颜无耻的地头蛇,动嘴皮子骂她,只会给自己添堵而已。 “误会,纯属误会。”在他用眼神杀她千百遍后,夏秋主动道歉,趁他没开口之际话锋一转,“作为补偿,我可以卖你些情报。” 他身残志坚,躺床上也不忘看案宗,短短时间已经将堆积的全部看完了,该给他爆点料了。 陆庭修黑着脸不说话,鄙视她。 他不眠不休看了两天案宗,早已从中摸出了各官吏的蛛丝马迹。 他们表面看似和平相处,实则波谲云诡,争权的谋利的混不吝的,各有各的道。上任知县被架空成傀儡,枉顾民生办了许多糊涂案;王县丞跟吴同兴互相勾结借势谋利;杨主簿被王县丞压着,喜欢和稀泥,实则暗中积势想扳倒县丞往上爬;许典史混不吝爱喝爱赌…… “上任知县刚来时挺爱民的,办过不少惠民的政事,却因此冲撞了吴同兴的利益。吴同兴派人绑架了他的夫人跟女儿,以女人名节为威胁,所以他夹着尾巴熬了三年,任期一到立即跑了。” 陆庭修知道吴王两人用了腌臜手段,却没想到是利用女人,真是卑鄙无耻。 夏秋打趣道:“好在你光棍一条,不怕他们用家眷威胁你。” 陆庭修送她一白眼,肤浅。 “许典史主管缉捕和监狱,手下掌握着几名捕快跟十几名皂役,只要你拿下他就可以成为最大的助力。”前世,他就是这么干的,她只是借花献佛卖弄一下。 哼,他正有此意,不用她来提醒,只是差了个让许典史不能拒绝的理由。 “我不是跟你说过吴同兴有特殊嗜好么。”夏秋将汤药端到他面前,放缓声音道:“来,把药喝了,我告诉你一个关于许典史的秘密,对你绝对有好处哦。” 她哄人的声音,跟哄小狗似的。 陆庭修很无语,但仍是将药喝了。 夏秋很满意,勾了勾嘴角,“许典史有个貌美如花的夫人,两人很是恩爱有加,三年前回娘家时偶遇吴同兴,吴同兴那畜生居然……毁了她的清白。典史夫人是个性烈的,回家就上吊死了。许典史曾数次拿刀上门讨公道,不但被打个半死还屡遭羞辱,而你前任也在王县丞的威慑之下,以证据不足为由,不了了之了。从那以后,许典史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浑浑噩噩过日子,整日借酒消愁。” 她顿了顿语气,又道:“你别看他现在是个废人,可辱妻之仇,是个男人都不会忘记的,他只是在等机会而已。” 陆庭修讶然,“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衙门所有的卷宗都没有提及。 这种丢人之事,谁会广而告之呢?之所以知道,也是在破城前夕,许典史跟陆庭修酒后吐真言,她无意间听到的。 她借机告诉他,只是不想他走弯路浪费时间。 陆庭修沉默,剑眉微蹙,已经在想应对之策。 “陆大人。”敲门声响起,皂役在门外喊道:“你睡前的出恭时间到了,有需要吗?” 伤了腰起床不便,王县丞便派了个皂役照顾他。而这皂役分外没有眼力劲,嗓门大还爱瞎嚷嚷。 陆庭修有理由怀疑,王县丞是故意的。 夏秋忍俊不禁,“不打扰大人你出恭了,咱明天见。” 陆庭修面红耳赤。滚! 某人尊严受辱,身体也在遭罪。哪怕隔了个房间,那海啸地震般的呼噜声,吵得陆庭修想上吊自杀。 他一夜无眠,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不停。说实在的,除了愤怒以外,他还真担心在她拉据般的爬坡呼吸中,给猝死掉了。 奈何,给他送早饭时,夏胖胖红光满面,而他则眼窝发黑深陷,憔悴地连胡渣子都冒了出来。 腰伤更严重了,卧床的陆庭修坐不起来,连饭都是夏胖胖喂的。 “来……啊……”满汤匙的白饭强行塞进他嘴里,汤洒的连嘴带脖子都是,末了她还拿布巾粗鲁地抹了两下。 若非不想让外人看笑话,陆庭修早让她滚蛋了! 偏偏,夏胖胖非但没有罪恶感,语气中带着不满,“你好好躺着别乱动,我出去弄点钱给你买药吃。” 陆庭修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也不看看是谁把他弄废的! 第一桶金 出了门,夏秋直奔鱼龙混杂的赌坊。 她也不着急出手,而是混在人群堆里观察着庄荷摇骰,静心摒弃掉赌徒亢奋而嘈杂的声音,竖起耳朵听着骰子不同的声音,再猜测着点数。 昨天的功夫没有白费,虽然她猜的点数准确率有待提升,但是普通赌客买大小,她连猜几局都是对的。 全部家当只剩三两,夏秋没有贪念,只拿出一两押大。 没错,她耳朵听得很清楚,庄荷摇的是大。不过,她看到这局买大的人很多,买小的却寥寥无几,可赌坊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她悄然看了下庄荷的眼神,相当的气定神闲。 莫非,有猫腻? 悄然伸出的手一顿,收了回去。 手刚收回,夏秋听到突然有道轻微的力量自桌底拍了下,骰筒内的一个骰子,翻面了。 果然,出老千了。 夏秋眼疾手快,投出二两银子押小。 庄荷吆喝道:“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大……大……大……” “小……小……小……” 赌客们都红了眼睛,个个磨拳擦拳,激动地喊着,仿若谁喊的声音大,谁就赢了。 喊破嗓子后,见庄荷开庄,众人又屏住呼吸,静得可以听到针落声。 “小!”雀跃声响起。 “唉呀……我就说要买小的嘛。” “怎么就会开小呢。” “啊哈哈,果然是小,我赢了我赢了!” 夏秋静静地看着众生百态,心底却是冷笑。愚蠢的人类呀,不输才怪呢。 一赔一,二两变四两,夏秋低调地将银子捏在手里,内心稳如老狗表面却似愣头青,这瞅瞅那瞧瞧的,下个赌注畏畏缩缩,押了又变卦。 不过,她总是赢的。 赌坊的手段层出不穷,哪个进去的不扒层皮出来,他们不光有庄荷,还有作弊高手混迹其中,二楼更有打手巡逻。 一旦发现出老千,闹事的,或是赌运旺赢大钱的,会有不同的法子对付,轻则受伤,重则连命都没了。 偏偏,那些赌徒们乐此不疲,真是要钱不要命。 长久生意长命做,在没找到新的赚钱方法,夏秋不会自寻死路。 她低调的赌了三把,总共赢了八两赢子,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霖县总共有七家赌坊,其中有家嫌女人晦气不让进,其余的她都光顾了。在摸清庄家套路后,夏秋才谨慎出手,小赢三把便走。 其中有两家是惯出老千的,骰子里灌了水银,但万变不离其宗,赌坊总是要赚钱的,买落定少的总是错不了。 一天忙活下来,总共赚了五十六两。 积少成多,她已经很满足了。 赚了钱,夏秋出手很大方,心思都花在陆庭修身上。 面对摆满桌的东西,陆庭修表面神情淡定,内心却是咆哮不停。这个地头蛇,多半是打家劫舍,或是杀人放火了。 用这种不义之财买的上等膏药,养生药材,衣服鞋袜,他才不屑用呢,鄙视她! “大人,你尝尝。”夏秋拿起块桂花糕塞到他嘴里,“刚新鲜出炉的,入口即化。” 点心塞到嘴里,桂花的香气泌入鼻间,舌尖不听使唤地舔了下。 嗯,真香!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皂役脑子不灵光,觉得知县大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生生饿了两顿,又拉不下面子让皂役去做饭。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 好在,夏秋忙着整理药材,他趁机将嘴里的糕点吞了,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巴,“咳!” 有什么能瞒得住地头蛇的眼睛呢。 夏秋佯装不知,随手将整盒桂花糕往他床头一放,漫不经心道:“你且吃着,我给你炖汤补补。” 饿得厉害,几百年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陆庭修也不装了,直接拿起来吃着,“你的钱哪里来的?” “赌来的。” “咳咳咳……”陆庭修呛到了,咳个不停。 “大人,我是替你打前哨呢。”夏秋说得理直气壮,“有几个赌坊用非法手段赚钱,搜刮民脂民膏,等你大权在握时,一锅端了他们,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陆庭修压根不信,“都说十赢九输,你是怎么赢的?” “哼哼……”夏秋从口袋掏出骰子,将赢钱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末了还大言不惭道:“谁赚不是赚,我从他们手里拿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你听力真异以常人?”她本事太多,陆庭修根本不信,以为是在胡诌。 肤浅的人类呀! “这有何难?”夏秋嗤鼻,“别说听骰子了,连大人你上茅厕尿尿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庭修的脸沉了下来。修养呢,修养呢! “你呢,先急后缓,完了还喜欢抖两下再提裤子……” 某人再也控制不住,手里的桂花糕砸了过去,“滚!” 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夏秋也不生气,抱着满桌东西走了。 喜欢他生气却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样的陆大人,接地气多了。 贵有贵的道理,贴了一晚上的膏药,腰伤好多了。 抱病卧床也有好处,不少官吏都会来探望,包括许典史许明亮。 夏秋出门时,跟许典史碰了个正着。行礼过后,见周遭没人在,低调提醒道:“恭喜许典史,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典史三十出头,身材魁梧满脸胡渣,皱巴巴的官服也不知几天没洗了,散发着脏臭的酒气。 他冷若冰霜,斜视了夏秋一眼,抬腿跨进了月亮门。哼,跟他玩这一套,这都是前任知县玩剩的,结果呢? 他的忽视,夏秋也没放在心上,“他是皇上钦点,京城侯门之后,你且把握住机会吧,过了这村没那店了。” 许典史一怔,稍顿了顿脚步,又继续往前。 夏秋是胡诌,但不是瞎编。衣着佩饰,谈吐气质,能供出新科进士,且热衷宅斗的,必是权贵一族。 她猜的,应该不离十。 逛完赌坊,手里多了六十两,加上昨天剩的已经过百两了。她留了些散银,其余存进钱庄了。 见时间还好,她便提前踩点想买座院子,不需要多讲究的,只要僻静便宜的,院子要够大。 南城够偏僻,且城墙高陡,傀儡尸不容易爬上来。可惜她人生地不熟,找不着门路,压根不知哪家有意愿出售。 不过,县衙的不少皂役跟杂役,他们对霖县再熟悉不过。县令想买坐宅院,他们应该会积极打听帮忙吧? 于是,她买了几斤花生跟零食,拎去皂班房。 刚好皂班房没多少公务,许多皂役乐得清闲,正聚一块侃聊的欢。话题嘛,正是新任知县口味特殊,连夜酣战胖家奴。 “我跟你们说呀,两个人得弄的多激烈呀,才能把那么厚的床板都弄塌了……哈哈……” “就那胖子的重量跟段位,咱们那可怜的大人肯定被榨干了啊。” “他怎么下得去嘴呢。” 都说女人八卦,殊不知男人嘴贱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秋压根没往心里去,反而探进脑袋去,笑道:“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瞬间,班房里鸦雀无声,众人脸上的神情莫不精彩纷呈。被抓个正着,他们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新官上任虽没权力,但处理他们这些低贱的杂役,还是分分钟的事。 千不该,万不该,嘴贱呀! “大人这几天身体不适,但心里挺挂念你们的,让我送点吃的过来。”夏秋大大方方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来,你们都尝尝。” “谢……谢谢陆大人。”刘通率先缓过神来,立即拍马屁道:“陆大人可真是好呀,生病都还记挂着我们。有事吩咐一声就行,我们随传随到的。” 其余的人,紧跟着附和,马屁拍的“啪啪”响。 夏秋也不戳人脸皮,笑嘻嘻地将花生等零嘴分给众人。 得知县令大人想买宅院,皂役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除了拍着胸脯要去打听之外,还真有人说出了南城有要出售的宅院。 “那我就替大人谢谢各位了,到时买成了请大伙吃酒。” “夏姑娘请放心,这事包在我们兄弟身上。”刚才还是死胖子,这会嘴就抹了蜜似的。 捕役房在隔壁,典史公办处就设在里面,夏秋前脚从皂役房出来,后脚就顺溜过去了。 捕役是县衙正经差役,无论本事或见识都比皂役高几个等级,善察言观色,嘴巴子也比较紧。 夏秋跟捕役们打了招呼后,直接进了内院,许明亮正在屋里喝得欢,桌上已经空了两个酒瓶了。 第8章 你还愣着干什么? 她将手里提的两坛花雕酒搁在桌上,“谢家酒铺的,买了才想起来陆大人身体不适得忌酒,正好借花献佛了。”前世冲锋杀尸时,他唯一的愿望便是再喝坛谢家酒铺的陈年花雕酒。可惜,再也没了机会。 许明亮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喝。 夏秋也不多言,转身离开。 许明亮焖了口烧刀子,眸光涣散而慵懒,“我查过你。” 夏秋不言,头也没回地走了。 县衙人多嘴杂,他的态度已然有试探之意。 许明亮冷哼,直接开了花雕口猛灌了一口。嗯……爽! 别看她胖,还真有些手段,不但在半路上抱了陆知县的大腿,甚至爬上他的床,如今更是俨然成了知县的行走。 回到内院,陆庭修已经将脑子被门夹的皂役赶走了,正挪着他那不经折腾的身体,在院子里散步呢。 见他神情痛苦,夏秋忙扶了他一把,“大人,小心。” 陆庭修脸色不佳,哼即着回屋了。 唉,陆大人真是爱记仇。 天色不早,夏秋在厨房忙活一通,做的菜色香味俱全。 饿了一天,陆庭修吃着香喷喷的排骨汤,俊美五官的阴郁总算挥散了些。 夏秋暗中琢磨他的脸色,沉稳而自信,看来许明亮投诚是迟早的事。 其实这事,她并不太上心,毕竟前世都能办成的事,没理由这世给黄了。 她满脑子,都想着他的身体。 咳,是想无微不至照顾他的身体。 收拾碗筷时,夏秋拭探道:“大人,要烧水给你沐浴吗?”他有洁癖,但已经两天没洗了,肯定忍不住。 自从被强抱之后,他对她满心戒备,可想想沐浴时的舒坦,禁不住哼唧了声,“嗯。” 夏秋烧了满大桶热水,卖力地提到冲凉房兑好冷水,请大人洗白白。 陆庭修早有提防,可看到她眼中贼溜的绿光时,顺手拄了根棍子慢腾腾扭到冲凉房。她要是敢,别怪他不客气! 进冲凉房脱衣前,陆庭修驱逐道:“你可以走了。” 瞧他神情戒备的样子,夏秋二话不说摸着鼻子走了。 陆庭修从头到脚洗到脚,整个人舒坦的要飞起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穿戴好后,他笨拙地推开门,走了出来。 这一瞧,不禁倒吸口凉气,差点摔倒了。 夏胖胖不知何时搬了张小板凳,正蹲在冲凉房门口等着呢。 她不该会……陆庭修下意识捉紧了自己的衣领,脸色僵了。 知道她对自己上心,应该也没有歹意,可那胖胖的大饼脸总爱对他泛光,他就会……忍不住多想。 “我怕有人对你不轨,所以替你守着。”夏秋也不多言,拎着板凳回屋了。 想对他不轨的,是她吧! 深夜,陆庭修静静在梳理思绪,想着趁病期先私服探查下民情,再接手县衙事务也不迟。院外,传来扑哧扑哧的声音,动静挺大的。 他挪着伤残的腰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只见夏胖胖在月色下折腾身体。她动作怪异,神情疲累而坚持,意在甩掉满身肥肉,弄得自己浑身臭汗。 这一动就是一个时辰,直到瘫坐在地上,累得如牛喘气般。 夏胖胖很固执的,只要认准的人或事,就会像狼咬住肉一样死死不撒手。 陆庭修悄然回屋,却没了睡意,直到隔壁的隔壁,传来雷打不动的鼾声。 夏秋连赌三天存了一百七十两,直到第四天出事了。 她胖的引人注目,赢而不贪,却又连续出现。不仅赌坊的探子察觉出异常,连几个老赌鬼也认出来了。 他们不动声色,果断跟着她下注,果然赢了几把。 夏秋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立即收了手要走。她怀里揣着其他赌坊赢来的五十多两,如果今天栽在长胜赌坊,那可亏大发了。 可惜,来不及了。 二楼的探子一个眼色,门口顿时有两大汉守着。 想走,怕是插翅也难飞。 二楼有三个打手,往楼下走来。 夏秋佯装淡然,环视着偌大的赌坊,无意间发现许明亮也在其中。 他正在远处的赌桌,激动地喊着,“大,大,大,哎哟……他娘的!” 他懊恼地揪了揪头发,两只眼睛通红,“连续八局都开小,老子还不信这邪了,大!” 夏秋当即走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不放,“许典史。” 许明亮正烦着,刚想一胳膊将人怼开,待看清是夏秋时,不由愣了下,“你怎么在这?” “呆的无聊出来玩玩,不如你带我玩两把?” 许明亮赌得只剩半两银子,正愁没钱呢,于是问道:“你有钱?” 夏秋掏出一把碎银,足足有五六两。 许明亮眼睛冒光,激动道:“来,我教你玩。” 在霖县混的,尤其是这种场合的,有谁不识许典史呢。下楼的打手走到一半,觉得不宜妄动,毕竟是衙门的人,闹大了不好收场。 坊主思量之下,转身进屋禀报少主人去了。 金碧辉煌的屋内,太师椅上坐着个庞然大物,嘴里正哼哼着曲子,旁边有俩胖婢女伺候,一个摇扇一个喂葡萄。 听完坊主的禀报,男子瞬间就炸了,猛得站了起来,身上的肉肉抖三抖,“老子管他是典史还是等屎,敢在我的地盘上捣乱,就让他有来无回!” 劈手夺过扇子,男子迈着大象腿,怒冲冲地跟着坊主往外走。 他站在二楼俯视巡场,“哪个龟孙?” 坊主准确无误地指向夏秋,“就是她,破坏规矩。” 男子眼皮都不眨,“弄死她,弄死了老子负责。” 语毕,他才循着坊主的手势望去。咦……饱满而发亮的五官,肉弹弹的手指,戳上去弹力十足的肌肤…… “怦……怦……” 男子只觉得呼吸困难,头晕目眩,眼前似闪起一片璀璨的烟花。 他一个踉跄,差点从粗厚的栏杆上翻下去。 一旁的坊主跟打手们七手八脚才拉住他,惊慌道:“少主,你……流鼻血了。” “没……没事。”男子胡乱地擦了把鼻子,眼睛紧紧盯着夏秋,咽了咽口水。 与此同时,十来个打手自二楼往下冲,他们手持棍棒凶神恶煞地冲向夏秋,场内的赌客吓得抱头鼠窜。 其中一打手动作快,几下冲蹿到了夏秋面前,挥棍照着她的天灵盖劈下去…… “住手!”男子一声大喝,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棍子要劈下来,许明亮一把拉开夏秋,伸脚将打手踹开。 可打手一窝蜂涌过来,许明亮双拳难敌四手,身上连挨了好几棍,而夏秋已经钻到桌底避险了。 娘的,这女人根本就是拿他当挡箭牌。胡明亮气得咬牙切齿,可人都打到面前了,他也不能认怂。好在他皮粗肉厚,加上有些脚拳功夫,一时间也吃不了亏。 赌坊太过嘈杂,男子的声音被淹没了。他蹬蹬蹬地往楼下冲,整座楼梯都轰轰作响。 别看他胖,却是个灵活的胖子。 坊主怕主子有闪失,率着一众属下紧跟其后。 男子冲向前,扬起巴掌“啪啪啪”连带着扇了一圈,将斗殴的打手们都扇懵了,“谁让你们动手的?聋了还是瞎了,老子说的话听不见吗!” 他不光力大,巴掌也比普通人的脸还大,好几个打手被扇得嘴角发肿鼻子流血,却委屈地敢怒而不敢言。 明明就是他下令往死里打的! “华少。”见长胜坊少主华挺出手教训手下,许明亮还挺意外的,莫非他是在卖自己面子? 毕竟,自己是堂堂一县典史,维持霖县的治安,城内多数的商贾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 不由的,他多了几分自信,能保住夏胖胖性命无虞。这女子也是胆子大,没点屁本事还敢来赌坊闹事,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刚这么想,华挺大巴掌呼过来,一把将他推搡开,怒喝道:“给老子滚开!” 许明亮趔趄几下才稳住身,只见华挺半跪在地上,脑袋往桌底下钻,平时爱喝来喝去的他连声音都透着羞涩,“这位姑娘,你没事吧?来来来,看是哪个人打得你,老子今天非剁了他不可!” 顿时,满堂鸦雀无声。 夏秋从桌底下出来,没有慌张失措,而是从容淡然。赢了点小钱而已,赌坊大不了将她痛殴一顿,倒也不会要了性命。 不过,如果有得选,她自然不想挨打。 华挺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三遍,眼睛笑得眯成条线,“刚才谁打了你?” “没有。”夏秋面瘫道:“许典史见义勇为,都帮我挡了。” 华挺仍是气不过,又扬掌将刚才那帮打手各扇了一巴掌,骂道:“都给老子瞪大点眼珠子,以后见到这位姑娘都要敬着,要叫姑奶奶,听懂了没有!” “听……听懂了。”打手们捂着脸,纷纷低下了头,“姑……奶奶……” 一转身,凶悍的华挺换上张温柔的脸,对夏秋轻声细语道:“一楼不好玩,你想赌来二楼,咱们玩猜点数哟,保准你能赢大钱。” 坊主倒吸了口冷气,少主莫不想作弊? “不了,我要回去了。”夏秋被他整有点懵,抬头问道:“可以吧?” “可以可以。”华挺连连点头,“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用。”夏秋冷静拒绝了,“许典史会送我的。”长胜赌坊财大势粗,前世她那赌鬼老爹被追债的差点剁了手脚扔河里喂王八。 本想低调的赚些钱,谁知还是被发现了。算了,这种穷凶极恶之人,她还是少接触为妙。 华挺瞥了许明亮一眼,脸沉了下来。 许明亮头皮一麻,有危险! “好啊。”华挺对着夏秋时,又是满脸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再来玩?” “有空就来。”淡定如夏秋,都觉得毛骨悚然,这人怕病得不轻。 某人开心得像五百斤的胖子,向她眨了眨眼,“说话算话哦,我等你哟。”。 在场的,知情的,鸡皮疙瘩全冒了出来。 夏秋拔腿就溜,许明亮紧跟其后。 人一走,见坊主杵着不动,华挺一脚踹了过去,怒道:“你还愣着干什么?” “啊?”坊主丈二摸不着头脑。 “还不赶紧派人盯着,看她住哪里,姓甚名谁,许了人家没有?”华挺拿扇子一把敲在坊主脑袋上,骂道:“蠢的跟猪一样,老是让我教你怎么做。” 坊主只得连连点头,“是是是,属下马上安排。”哎哟,做人怎么这么难呢! 等华挺上楼歇息了,坊主盯着一帮杵着跟木头似的打手,怒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盯着。老让我来吩咐,蠢的跟猪一样!” 顿时,有几个打手扔了棍子,尾随夏秋而去。 第9章 杀人还是放火 出了长胜赌坊,许明亮脸黑了,讽刺道:“夏姑娘好手段啊,把我推出去送死。” “你武功高强,那些人根本伤不了你。”夏秋打哈哈道:“再说,你是霖县典史,保百姓平安本来就是你的职责。退一步讲,你这么有正义感,肯定会救我这个弱女子的。” 许明亮吐血,她的脸真大! “对了,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有病?”想到华挺,夏秋浑身不自在。 许明亮也觉得奇怪,疑惑的目光落在夏秋身上时,半晌后才豁然顿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倒是走狗屎运了。” 夏秋不解。 “刚才那死胖子,是长胜赌坊的少主,霖县首富的儿子,全城的漂亮姑娘都排队等他挑,可他愣是一个都没瞧上。”许明亮实在忍不住,手搭在夏秋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道:“他啊,就喜欢你这样的。” 夏秋傻掉,有钱人真会玩! “你好好把握机会,争取嫁进华家,到时再生个大胖小子,别说一座赌坊了,连整个华家都是你的了。”许明亮想了想,忍笑道:“跟华少,比跟陆大人强百倍。不过……男人都喜欢处,但是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你蒙混过关,到时你别忘了给我点好处就行。” 夏秋:“……”这嘴损的油条痞子,都不知前世陆庭修是如何将他扳回正道的。 “阿亮……阿亮……” 远处,跌跌撞撞奔过来一老妇人,满是惊慌失措,她揪住许明亮扬手不停捶打着他,哭骂道:“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许明亮扶住她,“娘,我没赌。” “你还说没有。”妇人不停捶打他,气得浑身发抖,“又有人来家里要债,不但将家里东西砸了,还把你爹都气病了,你快筹钱请大夫啊……” 无助的老妇人蹲在地上,失声大哭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你爹要是有个闪失,我也不想活了……” 许明亮顿时怒了,“那帮畜生,我杀了他们!” “等等。”夏秋忙拉住冲动的许明亮,从口袋里掏了把碎银塞过去,“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快去请大夫,救人要紧。” 许明亮神色复杂,紧捏着手里的银子,咬牙道:“我会还你的。” 他匆匆跑去请大夫,夏秋扶起老妇人回家。 得知两人是同僚,许明亮的娘胡氏才算心安了些,连连道谢,“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大恩大德还不知何时能报。” 夏秋安抚道:“许大哥也是好人,平时对我很照顾的。” 送胡氏回家,夏秋才知道许明亮不仅嗜赌,还欠了多家赌坊总共三百多两的债务。讨债的经常上门打砸,两个老人家愣是没过一天安生的日子。许老头身体不好,气得三天两头生病,拖欠的医药费太多,大夫都不愿意上门了。 回到许家,大夫请来了,许老头也救过来了,但受的打击过大,憔悴的他满头白发,躺床上没精打采的。瞧他蔫蔫的神情,哀莫大过于心死。 看老头子病成这样,胡氏不停地抹眼,长吁短叹的,“这都造了什么孽啊。”。 许家都不能算家,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了,家徒四壁破烂不堪。 “你爹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是迟早的事。”大夫叹息的摇头,提着药箱走了。 胡氏又抓住许明亮,连骂带打的,良久才算消停下来。 夏秋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趁人不注意在许老头床边放了锭银子,便离开了。 刚走没多远,许明亮拿着银子追了出去。 许明亮脸色难堪,觉得夏秋是在套近乎,想要他倒戈帮陆庭修而已。 许家的事,不用她假惺惺。 “我不可怜你,而是心疼两位老人家。”夏秋懒得跟他废话,冷冷道:“这钱算借你的,以后有了记得还我。另外,别老卖弄你的伤痛,不想活了就快点去死,早死早超生,别再拉着两个老人家陪你受苦。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早知道你窝囊无能,你娘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 许明亮:“你……”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这么说他! 夏秋嘲讽道:“你喝酒赌钱糟践自己,你的仇人就会因此得到报应了?” 许明亮:“……” 夏秋头也不回地走了。这种人,多说他一句都浪费口水。 这种忽视轻贱,比被指着鼻子骂还伤人。偏偏,跟刀子般直戳心窝。 满腔愤怒无处发泄,许明亮恼得一拳头砸在墙上,“啊……啊……啊……” 夏秋说的没错。 他就不是个男人!这么多年了,他连辱妻之仇都无法报,还连累父母吃苦受累。 连砸了几拳,鲜血崩了出来。 许明亮蹲在地上,抱头闷哭。 刚哭了好一会,心情稍微平静的许明亮起身要回家,却发现不知何时跟前杵了个人。 “啊……”看清眼前人时,许明亮吓得整个人贴在墙上,继而恼羞成怒道:“你回来干什么!” 她是不是看见他哭了?好丢脸! 夏秋面无表情道:“找你谈生意。” 许明亮偷偷擦眼泪,“什么生意?” “一本万利的生意。” 许明亮愣了,“杀人还是放火?” “抢劫。” 许明亮:“……” 夏秋不语。 半晌,他张了张嘴,“我身为典史,不会知法犯法的。” 夏秋转身就走。 “等等。”许明亮叫住她,“抢谁?” “一个人贩子,卖了上百个孩子。” 许明亮愕然,“那确实该死!” 想想,又觉得不对,忙改口道:“空口无凭,我怎么能相信你?”万一,是陆大人故意派她来试探自己的呢? “你可以去查。”夏秋将冯玉珠的住址告诉了他。 许明亮仍不太放心,“这事,陆大人知道吗?” 夏秋挑眉,“你要告诉他吗?” 许明亮被噎了,“这个……” “事成之后,五五分,够你还赌债跟养家了。” 许明亮顿时心动了,却冷淡道:“等弄清楚了,我再找你。” 等夏秋走了,许明亮才明白过来。这是个狠人啊,不但抱了陆知县大腿,还要利用县衙来敛财。 这个人,还挺有趣的。 夏秋没回县衙,而是约了皂役刘通等人看房。 通过打听,城南有意出售的屋院有三座,夏秋都逐一前去看了。一座靠近热闹地段,宅院刚修葺过不久,家具也齐全,要二百两银子。另外一座比较偏僻,虽然是两进的,但太挤了点。 至于第三座,夏秋挺满意的,看着挺破烂的但实在够宽敞,随便挖几个地窖藏上万斤的粮不成问题。 因为太过破烂,主人家也没开高价,一百二十两银子。没等她还价,急于拍马屁的刘通等人,早已七嘴八舌砍价,加上各种挑刺等,最终以一百两成交了。 付完钱拿了地契,天已经快黑了。 夏秋找了个酒馆,点了一桌酒菜,“来,各位今天辛苦了,吃好喝好。” 酒肉管够,众人狠狠吃了顿,都觉得跟了个手出阔绰的陆大人,挺值当的。只要好好做事,以后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酒三巡菜过五味,刘通主动献殷勤,“夏姑娘,你买的院子大归大,就是太破了,估计要费不少钱修整呢。以后有用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像修屋顶之类的粗活,还是我们这帮大老粗才做得来。” “对对对,以后我们休沐了,就帮夏姑娘修房子。” 夏秋自是求之不得,除了白得的劳力,还能拉近他们的关系。到时打听些消息,自然方便很多。 “谢谢各位的美意,不过陆大人常训斥我,行事做人要低调……” “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付账时,夏秋另外打包一菜一汤带走。 踏进月亮门,夏秋摸着手里打包的饭菜,还是热气腾腾的,不禁有些期待。 “陆大人,这些吃食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 夏秋脸沉了下来。 她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钱,他躺床上都有女人送上门。 第10章 他不要面子的吗? “谢谢杨小姐美意,在下心领了。”面对杨绢儿的盛意,陆庭修消受不起,“天色不早了,怕路上不安全,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没事,有轿子送我回去。” 陆庭修不习惯女人太过主动,“那个……我已经吃过了。” “可是你的肚子还在咕噜叫呢?” 陆庭修:“……”她好像听不懂人话。 夏秋进来时,腿无意间碰到了门,“砰”了一下。 客厅的两人,望向门边。 陆庭修看到夏胖胖时,如释重负了。 杨绢儿面容普通,但胜在窈窕之姿,烟柳色襦裙,披粉色披肩。 夏秋见过她,杨主簿的女儿杨绢儿,长相普通但爱慕虚荣,时常会来县衙走动,享受糙男人们爱慕的目光。 “不知李小姐做的什么菜?”夏秋连眼末梢都没瞅李绢儿一眼,径直走到桌前瞅了瞅。 一份人参鸡汤,汤里还有只大鸡腿儿;一份清蒸排骨,还有份绿豆糕。 夏秋顺手拿起筷子,将汤里的大鸡腿捞了起来,张开嘴就啃,再顺手拿了块绿豆糕,塞得满嘴都是,“嗯……真好吃!” 陆庭修抚额,满脸黑线。 杨绢儿气得脸都绿了,豁一下站了起来,怒道:“你个狗奴才,真是大胆!”那可是她让厨房特意做的,岂是她这低贱的奴才配吃的。 夏秋囫囵几下吞了嘴里的肉,将鸡骨头扔在桌上,不咸不淡地瞥了杨绢儿一眼,“狗奴才,也是陆大人的狗奴才,莫非你还想教训不成?” “我今日就替陆大人教训你!”杨绢儿向来嚣张跋扈惯了,还真没见过夏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若是她家的,早就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她听过胖家奴酣战新县令的流言,之前还以为是那些皂役们闲聊的八卦而已,如今看来这个狗胆包天的胖女人,是真把陆大人给玷污了。 杨家不缺钱,大户人家规矩多,商人又利欲熏心,故而她一直想做官夫人,既不缺钱又受人尊重,可县衙那些有权势的都年过半百了,年轻的又全是打杂的磕碜货,好不容易来了个俊美未婚的,谁知还没等她出手,居然被这狗东西给糟蹋了。 杨绢儿真是恼极了,扬手就给夏秋一巴掌。 见巴掌拍过来,夏秋没有躲,而是用抓过鸡腿满是油腻的手,迎了上去。 身体庞大的夏秋,箍住她的手腕,就那么轻易的一拽一推,杨绢儿差点被甩了出去。 论体积,力量,都太过悬殊,跟蜉蝣撼大树似的。 杨绢儿趔趄几下,差点摔倒跌个狗吃屎。 毕竟是主簿的女儿,面子总是要给的,陆庭修喝止道:“夏秋,不得无礼。” 暗中,给她使了个眼色,赶紧麻溜的消失! 夏秋不溜,难不成还留着过年么? “大人,她……你给我站住!”杨绢儿气死了,怒得追了两步,可想到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跺跺脚又返回来,恼火道:“大人,一个奴才敢在你面前如此放肆,你也不管管?” “唉……”陆庭修悄然叹气,挪着伤残的老腰起身,朝杨绢儿鞠了下身,“本官,替夏秋向你道歉。” 他说的是本官而非在下,是在客气而委婉的提醒杨绢儿,知县家的奴才,自然由知县来教导,由不着他人插手。 可惜,杨绢儿没能明白过来,喋喋不休道:“跟大人没有关系,是这个狗奴才胆子太大了。明天我就让我爹找个由头把她乱棍打死!” “是本官教导不力,才让杨小姐受惊了。”陆庭修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笑,“夏秋是庄户人家出身,性格上难免不拘小节了些,等调教些时日便好了。” “这种奴才还要来干嘛?”杨绢儿一脸骄横道:“等明天我选几个中用的奴才,送过来伺候你。” “不用了。”陆庭修拒绝道:“夏秋于本官有救命之恩,本官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杨绢儿被他坚决的态度噎了下,待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逾矩了。听爹说,陆大人怕是个不简单的,要她说话做事注意分寸。 自己在他面前开口闭口狗奴才,岂不是在打他脸,说他连奴才都教不好。 杨绢儿这才冷静下来,行礼道:“刚才是我失礼了。” “是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陆庭修礼貌道:“杨小姐再不回去,杨主簿怕是要找上门来了。” 这是委婉的逐客令,杨绢儿即使不舍也没办法。哼,来日方长,迟早得收拾了那个胖丫头。 人一走,陆庭修才看到放在桌上打包好的饭菜。他也实在是饿了,拆开来吃。 夏秋劈手将筷子夺过来,“外面饭馆的菜,怕是不合陆大人的口味。” 陆庭修头痛,“又怎么了?”把杨绢儿欺负成那样,他不要面子的吗? 夏秋阴森道:“还是参汤,排骨之类的,适合大人。” 陆庭修取过另外一双筷子,默默吃饭。 “杨小姐貌美如花,还亲自给你下厨,你真的不尝尝?” 陆庭修:“……”她怕是对貌美如花有误解吧! “其实我觉得这是你难得的机会。”夏秋盯着他,幽幽道:“杨主簿跟王县丞是死对头,你若娶了他唯一的爱女,他肯定会倾尽全力助你,把王县丞拉下马的,到时你再收拾吴同兴也就容易多了。这样一来,大人你不但抱得美人归,还取得了一方政绩,实乃一箭双雕的妙计。” 陆庭修一眼刀杀过去,“知道她这么重要,你还敢打她?” “唉,其实我也是为大人好。”夏秋语重心长道:“这么嚣张跋扈的女子,想来大人你是驾驭不住的,我只是替你打压她的气势而已,以免等将来过门了把你吃的死死的。” 这话,陆庭修不爱听了,“想把我吃的死死的,是你才对吧。”简直是做梦,休想! “大人开玩笑了。”夏秋非但不承认,还顶嘴道:“我是你的佣人,哪里有这个胆子。”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奴才?”陆庭修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都已经骑到我头上了。” “我可不是你的奴才。”夏秋义正严词地纠正他,“你既没我的卖身契,也没付我月钱,我现在是自由身。” 世间,唯女子与狗难养也。陆庭修摇摇头,继续吃饭。 人长得俊美,连吃饭都好看,侧颜精雅韵致,既矜持又贵气。 夏秋觉得,他前世有恩于她,而今世自己有义务保护他,以免遭了杨绢儿的荼毒。 不过,他这人挺让人不爽的,说话总爱模棱两可。 杨绢儿都送上门来了,他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从他拒绝她的喂食来看,必然是不喜欢的。 可不喜欢,也不妨碍他会借着杨娟儿的亲近,与杨主簿拉近距离。 前世他是如何运作的,夏秋完全不知情,不觉间心生郁闷。 一生气,夏秋就暴饮暴食,将杨绢儿带来的饭菜吃了个精光。哪怕她吃撑了,都不能便宜他。 被她阴阳怪气的逼问了半天,陆庭修吃完饭反攻了,语气不善道:“你今天去哪了?” “去买了座院子。”夏秋将房契给他,“院子够大,就是破了点,等重新装好后就可以搬过去了,到时你办事会方便许多。” 买座院子,被她说的跟买把青菜似的。 陆庭修看了房契,又还给她。 夏秋不收,“给你买的,就是你的了。” 陆庭修:“……” 比起杨绢儿,夏胖胖才让人头痛。她到底对他有何企图,不但吃喝拉撒全包了,如今还带送房子的。 好可怕! 第11章 更屈辱的还在后头 被强塞了房契,陆庭修一夜都没睡安稳,梦到自己被夏秋控制了。她以他收受贿赂为威胁,强迫自己做了许多不喜欢的事。 比如……陆庭修捂脸,实在没勇气再回忆…… 连夜不休的噩梦,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衣衫黏糊的难受,陆庭修起床时精神恍惚,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换。 “啊……” 夏秋正在厨房做早饭,听到陆庭修突如其来的惊呼,拿着锅铲就冲了进去。 陆庭修穿着白色短内衫,而下半身只着了条红色裤衩,一只脚上还套了半截裤管,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夏秋扔了锅铲,急急忙忙向前扶他。 陆庭修羞愤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他不知先捂上面还是下面。 在夏秋的搀扶下,他踉跄着起到一半,隐约觉得有只手搁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 他顿时愤怒了,呵斥道:“放开我!” 莫名遭斥,夏秋一愣,手下意识松了。 伴随着再一声惨叫,陆庭修完美着地,痛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漓。他的腰! 夏秋一头雾水,可没等她帮忙,就被赶了出去。 半天后,陆庭修总算出来了,脸上乌云密布。 夏秋已经将早饭端上桌,盛了碗粥给他。 陆庭修将碗推到一旁,神情严肃道:“夏秋,我再三考虑过了,觉得你在我身边伺候屈才了,我也用不起你,从今天起你就自由了。” 夏秋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替自己再争取,而是向他伸出了手。 陆庭修不解。 夏秋淡然道:“三百两拿来,我们就此两清。” 陆庭修震愕,“三百两?你不去抢!” “大人几天吃喝穿用,我用的都是最好的,总两花了五十两银子,加上昨天买房子一百两。” 陆庭修脸青了,“……” “大人之前说过,日后会双倍还我,所以总共欠我三百两。”夏秋连眼都没眨,语气铿锵道:“只要银钱两清,我立马走人。” 陆庭修晕死,“……”果然,如昨晚的噩梦般,她是趁他病要他命。她下好大一盘棋,他就算不吃不喝,三五年的俸禄都还不清。 某人窘迫的,连一句都说不出来。 夏秋没在意,将热粥重新推到他面前,“吃吧,鱼翅燕窝粥,这碗就值一两银子,不吃就浪费了。” 陆庭修很屈辱,他从来没被人这般胁迫过。 可是没想到,更屈辱的还在后头。 一帮皂役,七手八脚不停往院里抬东西,光是红木箱子就有十几个,还有不少的布匹锦缎,糕点零食、珠钗首饰等不计其数,可谓是琳琅满目了。 夏秋也瞠舌了,“这都是谁送的?” “夏姐,这些都是华家少爷送你的东西,说是小小见面礼不成敬意,想约你出去喝茶呢。” 这帮人啊,以前叫她死肥猪,夏胖胖,夏姑娘,现在又叫人家夏姐,简直是一路高升啊。 夏秋很反感,“我不要,你们全部给我送回去!” 皂役们收了华挺的好处,做事自然要上心,哪管人家乐不乐意,扔下东西就溜。 夏秋将所有的箱子打开,差点晃瞎了眼,黄金珠宝、衣服鞋袜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送的。 折算下来,这是笔价值不菲的钱,或换成粮食足够霖县百姓一个月的口粮了。 她很想要,但是不敢要! 华家能成为霖县首富,自然不是简单的人,那华挺别看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却是喜怒无常手段阴毒。 夏秋的目光落在陆庭修身上,“让你们的人,把这些东西送回给华家行吗?” 陆庭修脾气虽好,却也是个记仇的人,压根没忘记她昨晚的冷嘲热讽。虽然病了几天,可他也没闲着,华家的事多少也知道点。 “这可是首富之子送你的礼物,你黑脸送回去岂不拂了人家一片心意?”陆庭修皮笑肉不笑,以牙还牙道:“难得华少爷慧眼识珠,对你一见钟情,你可得抓住机会嫁入华家。华少爷是独子,以后华家所有财产都是他的,待你当家做主之时,举华家之势对付吴同兴,报你养父母一家的仇,自然也就容易了。” 夏秋脸黑了,突然朝他伸手,“还钱!” 陆庭修:“……”只许她州官放火,不许他百姓点灯? 没这个道理! 到底谁才是主,谁才是仆?陆庭修内心抓狂,却神情淡定道:“咳,这事我来安排吧。” 夏秋脸色这才缓了点,她沉默了半晌又解释道:“我不喜欢华挺。” 其实,陆庭修觉得她没必要跟自己解释。不过,两人体形上虽然挺适合的,但夏胖胖出身乡野,没有规矩束缚活得自由自在,若是嫁入规矩繁杂的大户人家,倒未必真会快乐。 当然,这只是陆庭修的想法,他并没有说出口。 夏秋也不知为何要解释,反正不喜欢让别人猜来猜去,更不想他误会。 见他不当回事,她像一拳打在棉花里,闷闷的不舒服。 在屋里待不住,夏秋收拾了一番又出去了。兜里的钱不多了,而赌坊这条路又行不通了,她得另寻赚钱的办法。 刚出了县衙,只听到匆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她便被几个人架住了,往僻静的巷子里拖。 “好你个臭丫头,居然敢装死逃婚,是不是活腻了。”一中年妇人边打边骂,伸手掐住夏秋的胳膊狠狠拧着,“你个死肥猪,害得王老爷让我们交双倍的违约金,你怎么不去死呢!别以为你混进县衙做差使丫头,我们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 纵使夏秋身躯庞大,可架不住被三个大男人摁住,而妇人不停拧掐着她。她使的是暗劲,掐住肉狠狠拧着扭,动作又快又狠,痛得夏秋差点没死过去。 好在,活过来这几天,夏秋也没闲着,每天在几家赌坊连轴转,晚上还花一个多时辰减肉。这几天下来,她不但动作灵活了许多,力气也是今非昔比。 以前被欺负惯了,夏秋向来闷声挨打不反抗。三个伯伯一时疏于防备,大伯二伯各挨了个断子绝孙脚,三伯被她一手肘撞到鼻梁上。 “啊……” “啊……” “啊……” 第12章 把我的警告,当作耳边风? 伴随着惨叫声,趁着三人后退之际,夏秋捡起地上的砖头,往流鼻血的夏老大脑袋上招呼过去,先后又给另外两个伯伯补了几脚。 老大媳妇没想到夏秋敢还手,当即被她的狠劲恫吓住了,拔腿就要跑,“杀人了,杀人了……” 夏秋揪住她的头发拽回来,“砰”地往墙上一撞。 老大媳妇痛叫一声,捂住流血的额头,骂骂咧咧道:“死肥猪,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 话音未落,又被夏秋砸了几板砖。 夏秋两只眼珠子泛红,就是这帮给皮不要脸的,多年来一直讹骗欺负原主的娘,连她最后救命买药的钱都抢走了,否则原主的娘也不会这么快早逝。还有原主的爹,因为没有生出儿子,被爹嫌娘弃兄欺妹辱,一家人不但被光屁股赶了出去,还要负责赡养两个老人。 原主爹娘死后,夏家是将原主接了回去,可不是念亲情而是想多个免费的劳力。原主脏活累活没少干,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家里哪个看她不顺眼都能随意辱打,更可恨的是为了五十两谋害了原主的命,塞进棺材去配。 这帮人渣,下地狱都不够偿还。 巷子紧挨着县衙,加上夏家来拿人时架势过大,有不少人都目睹了。 华家的轿子停在县衙边,华挺一直在等夏秋喝茶呢。刚瞧着人出来,谁知就被捷足先登了。 呦呵,还是来者不善呢。 华挺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可以趁机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谁知当他带着家丁赶到时,却傻眼了。 没有英雄救美,只有犯罪现场……天啊,她怎么可以这么完美,既长得美又能打,下手那个狠准快啊,比他家养的打手不知强几倍。 华挺的心怦怦跳,华家就缺这样霸气的少夫人。 闻讯赶来的还有许明亮,他刚从家里回衙门办差,碰巧在对街看到了夏秋被劫持。 刁民,竟然敢在衙门口闹事,简直目无王法! 许明亮匆匆带着官差赶过来,然而看到的却是…… “我可以作证,他们恃强凌弱,光天化日公然殴打良家弱女子。”见众官差面面相觑,华挺脑子转得比陀螺快,语带愤怒道:“这帮刁民,该抓起来好好审。你们官府如果不管,那就由我华家来管!” “来人啊,都给我抓起来!”许明亮下了命令。 “哎呀哎呀……小夏你伤得不清呀,我带你去看大夫。”别看华挺胖但是手脚贼快,他挡在官差面前,一屁股将他们给怼开了,拉了夏秋就溜。 华家出手,官差们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 走没几步,被堵住了。 许明亮没有让道。他是典史,除暴安良是他的职责所在,不管如何夏秋确实伤人了,得先回衙门交代清楚。 “你……”华挺眼珠子一挑,语气嚣张道:“把这事办好了,欠我赌坊的债就不用还了。” 许明亮满脸正义凛然,脚却不听使唤地让道了。 就这样,夏秋被华挺拉去喝茶了。 夏家受伤不浅,但也要不了命。许明亮一声令下,四人生生被投到牢里,任是叫破喉咙都没有用。 狱役被吵得心烦,拿出杀威捧猛地敲了两下牢门,凶神恶煞道:“是不是皮痒了?都给老子安静点!” 夏家在村里横着走,可现在是在监牢里,听说监牢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跟他们对着干绝对是要吃苦头的,于是一时间被吓住了,张开嘴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许明亮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皂役刘通畏畏缩缩上门了,支吾道:“许…许典史,我做错事了,你可得帮帮我呀。” “怎么了?” 刘通满是懊恼,“都怪我,昨天夏姐请吃饭,我一高兴多喝了两杯黄汤,回家路上不巧就碰到夏家人,没成想把夏姐还活着的事给说漏嘴了……” 他边说边抽了自己两巴掌,将夏家的老黄历全翻了出来,语无伦次道:“许哥你说怎么办?陆大人还暗示过我,夏姐的事说不得。” 许明亮若有所思,“暗示?” 刘通忙里慌张地又将陆庭修当初隐晦叮嘱的话,毫无保留地说了。 “这事我来处理。”许明亮将他打发走了。 琢磨片刻,他叮嘱了差役们一番,把嘴皮子都收紧了,别整天跟老娘们似的嘴没把门。 训完下属,他抬脚去找了陆庭修。 得知夏家人来闹事,陆庭修微蹙着眉,“夏秋没事吧?” 许明亮想了想,“受了些皮外伤但无大碍,不过……精神受到惊吓,人没怎么缓过来,被华少带去安抚了。唉,小夏那无助的模样,看着实在是让人可怜啊,若非有华少相助,她今天都怕是被夏家人活活打死了。” 无助?可怜? 她哪里无助!哪里可怜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夏秋就不是吃亏的主。这收买人心的手段倒是厉害,短短几天连许明亮都睁眼说瞎话了。 不过,夏家人确实过分了。 “我朝律法严禁活人殉葬,而夏家罔顾他人性命,这事要严厉打击,否则日后老百姓都效仿该怎么办?”陆庭修顿了顿又道:“夏秋已成年,而夏家却不顾她的意愿,逼迫其做不愿之事,且当街殴打施暴,这属于治安案件,你酌情处理即可。” 严厉打击,酌情处理。 许明亮顿时心领神会,“属下明白了。” 话说华挺拉了夏秋要喝茶,夏秋很不乐意了,“我不喜欢喝茶。” “我带你赌吧,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的。”不到一天,华挺早已将她查了个底掉,哪里管她乐不乐意,直接塞进轿子抬走了。 一人一顶轿子,夏秋被强行带到了长胜赌坊。 到了长胜赌坊,爬楼梯爬到一半,眼尖的夏秋发现了老熟人。 她的亲爹吴老三,上次被她打的伤还没好,居然又忍不住来赌了。 真真是,不长记性啊。 夏秋折了下来,不动声色地走到吴老三身边。 吴老三浑然不知,正兴奋地把玩着手中的铜板,犹豫该如何下注。 夏秋在他耳边轻声道:“买大,保赢。” 吴老三刚想买大呢,听旁边有人这么说,毫不犹豫地下定,“大!” 果不其然,开出来的点数是大。 赢了钱的吴老三笑得见牙不见眼,扭头道:“姑娘说的可真准……” 话音未落,看清是夏秋这个疯婆子时,顿时脸都青了。 他马上开溜,却被夏秋一把揪住后衣领,“把我的警告,当作耳边风?” 第13章 这次她输定了 吴老三手痒,实在是忍不住才来偷玩两把的,打算玩完就走,谁知会被逮个正着。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这疯婆子还真是长胜赌坊的人,而且看这架势来头还不小。 “姑娘,有话好好说。”在别人的地盘上,吴老三也不敢横,只能认怂说好话,“之前欠的,我一有钱保证马上还,还请你宽限几天。” 夏秋却不理他,而是望向华挺,“你这里管得也不怎么样嘛,像这种欠债不还的,还能当没事人来玩。你这赌坊开下去,迟早都得关门吧?” 开赌坊的,最忌讳说关门。 坊主气得脸都青了,当即向打手使了个眼色。 少主的女人他不敢动,这个瘪三赌徒他还收拾不了吗? 打手跟拎小鸡似的,将吴老三拎了过来。 华挺非但不生气,反而开心地站她旁边,似乎很赞同她的说法,“小夏你说,要他一条腿,还是只胳膊?” 坊主算是看明白了,少主是玩真的了。 于是,他立即拍马屁道:“少主,这吴老狗欠了咱赌坊五十两,像他手气这么差的人,将他剁碎了都还不起。不过他家有一儿一女,长得都挺不赖的,还有他的老婆也是水嫩水嫩的,不如……嘿嘿……” “嗯。”华挺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女的拉去楼子里卖,男的签死契扔咱庄子里干活。” 夏秋冷冷剜了坊主一眼,“欠钱的是吴老三,跟他妻儿子女有什么关系?” “对。”华挺见风使坨,拿扇子敲了坊主一下,骂道:“一人欠债一欠当,债不及家人。瞧你出的馊主意,也太坏了。” 坊主:“……” 华挺下令道:“来人啊,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人财互抵。” “这位姑娘,你救救我啊。”吴老三吓得魂飞魄散,奋然挣脱打手的钳制,拉住夏秋哀求道:“我不赌了,再也不敢赌了,求你放过我一马吧。上次是我有眼不识珠,才会得罪你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我吧,我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见他拉着夏秋的手不放,华挺眼珠子都瞪圆了。 娘的,他都没敢碰她的小手手,这王八蛋居然敢…… 他怒得抬脚将吴老三踢出一半丈远,“拖出去,打死!” 夏秋知道,华挺不是开玩笑的。 “等等。”夏秋叫住将人往外拖的打手,郁闷道:“留他一条命,只要他不敢再赌就行,别剁手剁脚的。”唉,毕竟是亲爹,还能真剁了不成。 华挺无条件支持她,“听到没有,留他条狗命。” 打手们打人打习惯了,出手都有分寸,只要不把人打死打残就行。 得了少主的命令,二话不说将吴老三拖到无人的巷子,好一顿拳脚伺候。 夏秋被带到二楼的奢华包厢,赌的是精准点数,一赔四的概率,有极品美女摇骰。 美女环姿艳逸,媚于语言,看得夏秋直咽口水。 不得不承认,她都有将美女抱在怀里的冲动,而华挺不知是眼瞎还是看腻了,居然完全无视美女的魅惑之力。 他更热衷于指挥两个差使丫环端茶倒水送糕点。 起初,夏秋还以为他对自己是恶趣味,毕竟有钱人无聊时什么变态游戏都敢玩。可当看到他的两个胖丫环时,才相信华挺的爱好真挺特殊的。 华挺喜怒无常,可对着胖丫环时,态度明显好很多。 丫环是胖,可是她胖得更厉害。夏秋捂脸,一时间无所适从。 二楼是高级包厢,赌资向来以千两起算,当夏秋掏出把散碎银时,赌倌美女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一脸懵然地瞥了眼华挺。 少主做事,很少心血来潮的,这次是怎么了? 华挺倒是愿意给她钱,不过夏秋自尊心要强,他没必要自讨苦吃,于是暗中给赌倌美女使了眼色。 一会识相点,该输的就得输! 检查过骰子无异后,便开始博弈了,六颗连投。 经过四天的打磨,夏秋的听力又精进了不少,不过对面的是个极品高手,摇骰的本事很厉害,加上每副骰子都是轻微差异的,几轮下来夏秋输多赢少。 不过,她不是浮躁之人。 但是,华挺有些按捺不住了,“咳!” 夏秋瞥了他一眼。 “咳……”华挺揉了揉嗓子,掩饰道:“我嗓子不舒服。” 胖丫头赶紧将茶点奉上。 碍于少主的威慑,赌馆美女暗中叫苦不迭,她也想放点水,不过赌的猜点数,先摇后猜,她总不能直接将点数告诉夏秋吧,这作弊也太明显了。 不过,夏秋已经让她刮目相看了。没想到她也是个中高手,听力敏锐且沉着冷静,假以时日必将大放异彩。 她还真想瞧瞧,夏秋的本事到哪了。 于是,她摇骰的手速跟劲道,稍微慢了点。 夏秋知道她有意放水,却是看破不说破,加上听熟了骰子的声音,她很快就跟了上来,连赢几局。 送上门来的钱,哪有不要的道理。 夏秋跟上来了,赌倌自然也不再放水,手速跟暗劲都加快了。 几局下来,夏秋仍是赢多输少,堆在面前的筹码已值五六百两。 赌倌脸色沉了,自她在长胜赌坊起,就没有人能从她手里把钱赢走。这个胖女人,还真是有意思! 女人一激动,容易失去理智。 赌倌开始跳舞了。 她手腕脚腕都带了有机关的细铃铛,触动机关后,随着她旋转跳跃的舞姿,清脆悦耳的铃铛声音此起彼伏,干扰了骰子在筒里滚动的声音。 华挺满脸黑线,想让人把赌馆拖出去乱棍打死。他是差钱的人吗?让她好好赢钱不可以吗? 搔首弄姿摇了半天,骰子始终没有落下来。 这些,不过都是乱人心神的伎俩罢了。这招对男人很管用,可惜她是女人,而且是个只想挣钱的女人。 夏秋闭起眼睛,摒除其他杂音,集中精神听着…… 终于,尘埃落定,骰筒一把落在桌上。 这次赌的是,六骰最上面的点。 “十六点。” 见她神色肯定,赌馆面露诧异,“你确定?”自己数的,明明是十九个点。 夏秋坚持不改。 赌馆面露喜色,这次她输定了! 第14章 我的天啊……怎么可能? 确定无误后,赌倌开筒了。 随着筒子开,最面的是三点,然后依次是二,四,一,二,四…… 不多不少,刚好十六点。 赌倌脸色顿变,不可能!她明明数的就是十九个点。 夏秋好心道:“你喝点水吧,刚才跳得挺累的。” 赌倌觉得,这分明是羞辱她,嘲讽她刚才跳晕头了。 不识抬举的死胖子,这次她要放大招了。 赌倌将裹身的薄纱脱了,露了出美妙的腰肢,白洁似雪盈盈可握。 飞舞而落的薄纱,罩住了夏秋的脸,香气泌鼻,害得她的心怦怦跳了两下。 这种身材,怕是连陆大人都顶不住吧? 赌倌解开了腰肢上三排银铃串,开始了婀娜而又狂野的舞姿…… 跳着跳着,腿一抬还飞上桌子,犹如盘中飞燕,偏若惊鸿,满室银铃响不停。 夏秋耳朵吵得嗡嗡响,根本无法静心凝神,很快连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也不知她跳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夏秋被“砰”的落筒声惊醒,顿时整个人清醒过来。 她听到骰子掉落的声音,“嗖嗖嗖”的如银蛇出洞,转瞬即逝。 夏秋沉默了,这局她还没听出来,只听到了最上面的两个。 见她犹豫,扳回一局的赌倌更是自信满满。之前都是放水而已,这才是她的真本事。 夏秋一直盯着骰筒,然后将所有的筹码推了出去,“全押。” 赌倌震愕,随即冷静下来。这局她肯定输定了,若是全押,她之前的就白赌了。 糟,刚才好胜心被激了起来,一时忘记少主的叮嘱了。夏秋若是输光了,少主岂不是要收拾自己? 她暗中瞥了华挺一眼,不由打了个冷颤。 华挺岂止是要收拾她,将她扒皮抽筋的心都有。要赌就好好的赌,跳什么舞脱什么衣,勾引男人就算了,连他的女人都敢勾引。 “咳,你之前都玩得小,有必要全押么?”见华挺要吃人的眼神,赌倌提醒道:“若猜错了,可就全盘皆输了。” 瞧赌倌神色,华挺也觉得不妥,建议道:“小夏,要不留一半?” “不,这是今天最后一盘了。”夏秋幽幽望了赌倌一眼,勾了勾嘴角道:“这位美女的银铃有魔力,我再听下去就成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赌倌一震。 华挺愕然。 言下之意,赌倌是在借银铃声迷幻在场的人。这便是高级赌倌的秘密,无论多厉害的玩家,最终都逃不出赌坊的魔掌,让人输得倾家荡产。 被迷幻的感觉,夏秋再清楚不过了。刚做傀儡尸之时,她还是稍微有意识的,隐约中似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他们去撕咬人类。 赌坊的秘密被戳破,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华挺目露冷意,这个蠢货,压根将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对于夏秋,他则更是满意了。她不但人美,更是有深藏不露的本事,华家的少夫人,舍她其谁呢? 夏秋盯着赌倌,笑笑道:“我赌,一点。” 赌倌震住了。不可能,她怎么可能猜得到。” “小夏,你是不是说错了。”华挺好心提醒道:“最少都得六点啊。” “不,我赌一个点。”夏秋坚持道:“开吧。” 赌倌面色很难看,华挺似乎也猜到了,于是顺着夏秋的意,“开!” 纤纤玉手,握住骰筒,往上提…… 六个骰子,整整齐齐叠码成柱,最上面那个点数,是一点。 “这不是……”输了吗? 华挺语音未落,只见下面的几颗骰子,随着骰筒的撤走,筒外的空气涌了进来,缓缓化成了粉末。 随着粉末的撒落,桌面上的骰子,仅仅只有一个点。 没错,是赌倌暗中用了内力,隔筒击骰,将其他五颗骰子生生震碎了。 “你怎么猜到的?”赌倌不服,对着夏秋激动道:“你明明中了我的迷幻术,在落骰的短短一瞬间,根本听不出来。” “我确实是中了你的迷幻术,也确实没有听到所有骰子的点数,但是……”夏秋缓缓一笑,淡然道:“我听到了骰子碎裂的声音。” 赌倌愕然倒退两步,连连否认道:“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她用的是软绵力,而且这招她苦练了十几年,练到骰子碎粉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夏秋这个门外客怎么可能听得到呢。 “愿赌服输。”华挺不在意输赢,痛快地吩咐坊主,“快兑银票给小夏。” 这钱,是夏秋凭本事赚来的,足足两千一百六十两,哪有不要的道理。 数好银票,夏秋从中抽出张五十两的交给坊主,“吴老三的欠债我来还,你把欠条给我。” 坊主哪敢收呀,下意识望向华挺。少主,这可咋办? 华挺知道夏秋是讲规矩的人,于是使了个眼色让他收下。 夏秋又抽了十两的给坊主,“吴老三赌性难改,还请坊主费点心,以后他若是再敢来赌,你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不敢赌为止。” 坊主受宠若惊,更是不敢收啊。 华挺在一旁边道:“小夏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坊主这才有胆收,不忘拍马屁道:“请小夏姑娘放心,我会派人通知霖县的所有赌坊,以后绝对不准吴老三再赌一个铜板。” “如此最好,谢谢。” 赌完了,夏秋也打算离开。 华挺哪舍得她走,“都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夏秋想了想,“好。” 相处下来,夏秋不再反感华挺。他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做事全凭喜好。她对他没有那种喜欢,而且他的很多做法,她也不认同。不过,比起半年后发生的事,这些都是无关痛痒的。 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强,况且他还是首富之子呢。 饭要吃得奢侈,自然得选富贵楼,当然也是华家的产业。 长胜赌坊离富贵楼不远,华挺将轿夫打发走了,跟夏秋走过去的。 两只庞然大物,全霖县最胖的两只,并肩走在大街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哇……我的天啊……怎么可能? 首富之子的爱好,也太让人惊悚了吧! 第15章 她的裤头松了 进了富贵楼,又是最奢华的厢房,财大气粗的华挺开口就要满汉全席。 开玩笑么,正宗的满汉全席,足足一百零八道菜,她吃十天十夜也吃不完。 夏秋忙制止道:“够吃就行,别浪费。”将来,还不定要怎么饿肚子呢。 “好,听你的。”华挺也痛快,不多废话。 他越看夏秋,越是满意,简直跟他天生一对。 不过,他知道夏秋对自己没那个意思,但是他能等,所谓金诚所致,金石为开,他迟早能打动她的。 很快,酒菜就送了上来。不愧是霖县酒楼翘楚,除了摆盘好看,色香味更是一绝。 夏秋在减肉,严格控制自己的饮食,她吃得不多,但每道菜都尝了,还喝了杯酒。 华挺心有不满,“吃这么少,怪不得你又瘦了。” 提到瘦,夏秋还真有体会,她的裤头松了。 吃完饭,看着还剩了许多饭菜,夏秋又打了包,准备带回去给陆大人吃。 华挺心疼她的节省,“都是吃剩的了,我让厨子重做。” “不用,这些菜基本都没吃过的,扔了浪费。”华挺没挨过饿,不知道人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别说剩菜剩饭了,有树皮跟观音土啃就不错了。这些,她在前世都经历了,甚至还目睹过人吃人的恐怖场景。 见她执意如此,华挺也不再强求。 华挺有意送她回去,不过夏秋有自己的事,直接拒绝了。 华挺也不啰嗦,“那你走吧,早上那事如果衙门搞不定,你尽管来找我,我给你收拾。” 分别后,夏秋去药铺抓了几剂药,除了治腰伤的,还有排毒调理身体的。 回去时,她特意绕道去永成米铺,打算跟吴泽偶遇。 吴泽在永成米铺做伙计,每个月能拿一百文钱。拿得不多,但老板人好,家里农忙时可以回去帮忙。 见他在店里低头干活,夏秋开口道:“来两斤米。” 有生意上门,吴泽忙收了手里的活,跑过来称米。 见是夏秋时,吴泽惊讶道:“怎么是你?这也太巧了吧。” 刚一微笑,立刻疼得捂住了左脸。夏秋这才看到他居然鼻青脸肿,不由愕然道:“你的脸怎么了?” 他手脚麻利的装好米,解释道:“跟人起了口角,挨打了。” 吴家三个孩子的长相都随了锦氏,尤其是吴泽更是英俊不凡,在附近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他不仅长得俊,脾气更是温柔随和,见人都是笑脸相迎,从不与人发生龃龉。 若非得说有仇人,那便是冯玉珠了。 “是冯玉珠打的吧?”那个女人,让她多活两天都不得安宁。 吴泽尬笑,支吾道:“是她雇人打的,不过我也没有让他们讨着好处。” 夏秋眸光深幽,看不出波动。 吴泽好意提醒道:“你家住哪里?最近这段时间千万别到处乱跑,冯玉珠正四处打听你呢,若是被她查到你的下落可就麻烦了。”他一个大男人皮粗肉厚的,挨顿打没什么,一个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挨打了可不好……咦,她的肉好像比他厚。 “冯玉珠都找上你了,你就没将我供出来?” “我才不是那种人,他们就是将我打死了,我也不会说的。”吴泽想了想,憨厚地笑道::“再说,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家住哪里?你说对吧。” 夏秋没说话,拎了米走了。 “等等。”吴泽似突然想起什么事,追到店门口,“你前几天是不是把我爹打了?” 夏秋点头,“没错。” 吴泽一愣,有些生气道:“欠你们的钱,是我爹不对,但你们也不能随便打人。” “我打他,不是因为他欠债不还。” “那是为什么?”吴泽不解道:“除了欠债,我爹跟你们也没任何恩怨。” 夏秋盯着吴泽,冷言道:“我打他,是因为他打女人。” 吴泽脸臊,哑然的说不出话来。爹臭毛病难改,还是个欺软怕硬的,自己在家时不敢动手,可他得出来赚钱养家,没办法把娘跟妹妹接进城里。 “即使是我爹不对,你也不能对他动手。” “让我看着你娘跟你妹妹,被你那无良的爹打死?你爹的是命是命,难道你娘你妹的命就不是命?”对于大哥的愚孝,夏秋不敢苟同,冷笑道:“忘了告诉你,我今天又把他打了一顿。” 吴泽愣了,“你……”爹是有错,自己也一直都在劝他改,但这不代表她可以随意殴打。 “他欠我五十两赌债不还,又偷偷跑来赌了,你说他是不是皮痒欠揍?” 又赌?上次挨打后,爹还跪在娘面前乞求她原谅,说以后再也不赌了。 吴泽既愤怒又失望,可又不能在外人面前数落亲爹的不是。这种男人,若不是自个亲爹,他也想痛打一顿。 正在此时,走来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步履不稳的男人,“阿泽,哎哟……我今天又倒霉的碰到那个疯婆子了,她跟疯狗一样见我就咬,哎哟……阿泽啊,快……快给爹请个郎中啊,爹要死了……” 吴老三挪着被打残的身体,好不容易走到米铺,谁知被个胖女人给挡路了。 他痛得晕乎乎的,只觉得米店门口的胖女人,似乎有点眼熟啊。 定神一看,我的娘哟,这女人不就是在赌坊发号施令,让打手们将自己往死里打的疯婆子吗? 吴老三要疯了,怎么到哪都能碰到这个疯婆子,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他被打的很惨,鼻青脸肿满脸鲜血不说,满是补丁的衣服被撕烂了几处,脚也被打得流血,一瘸一拐的看着都痛。 吴泽整个人都是懵的,心中五味杂陈。爹死性不改活该被打,可看着他这么惨,自己又怎么忍心呢? “儿子,你可得救爹啊。”见着夏秋,吴老跟见着鬼似的,吓得躲在儿子身后,哽咽道:“我差点就被他们打死了。我真的只是去赌场过过眼瘾而已,没有赌啊……” 有个不成器的爹,吴泽深深的无力感,只得望向夏秋,“你想怎么样?” “五十两,打算什么时候还?”夏秋拿出吴老三的欠条,冷笑着晃了两下。 提及钱,吴老三顿时装死,躲在儿子身后不吱声。 第16章 跪着求原谅 被逼债逼成这样,吴泽觉得羞愧无奈,“……我会想办法,慢慢还的。” “慢慢还?”夏秋冷哼道:“你一个月才赚上百文钱,就算不吃不喝也得三十年才能还清,我可没那耐心。” “那是你们诱赌。”吴老三探个脑袋出来,郁闷道:“你们不诱赌,我怎么会输那么多钱。” “诱赌?”夏秋剜他一眼,“我还想诱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呢?” 吴老三被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吴泽心里不是滋味,却又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道:“钱我肯定会还,不知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吴老三支吾道:“赌坊的人,要逼你娘跟你妹为娼,再让你去庄园做苦力活。” 吴泽脸色乍变,对着夏秋怒道:“想动我娘跟我妹,我就跟你拼了。” “你们欠钱赖账还有理了?”夏秋挺无语,回怼道:“你爹打你娘跟你妹时,你怎么不跟他拼命?” 吴泽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头,吴老三还紧揪着他的衣服,着急道:“阿泽,我快不行了,你要不先给我请个大夫?” 吴老三总是这样,遇到事就会躲。现在讨债的上门了,都火烧眉毛了,他却压根不在意,还想着讹他的钱拿去买酒喝。 请什么大夫!从赌坊走到米铺,起码要半个时辰,他要死早死了。 “没钱!”吴泽正在气头上,一把将吴老三推开,怒道:“钱都被你赌光了,现在娘跟妹妹就要被卖掉了,你满意了?赌啊,继续赌!” 吴老三理亏,可被儿子这么骂,却是生平第一次。他不由得也生气了,“我可是你爹,你怎么能在外人面前对我这么说话?” “你还知道要面子?”吴泽气红了眼眶,口不择言道:“你这样的爹,我有不如没有。” “你……”吴老三怒了,扬手打了吴泽一巴掌,“你就这么跟老子说话的?是谁把你拉扯大的,现在翅膀硬了,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吴泽捂脸,恨恨道:“对,你当初就不该养我,小时候就该把我卖给冯玉珠,我就能像弟弟一样,死在山上连尸首都没人收。” “你胡说什么?”吴老三急火攻心,又打了吴泽一巴掌,“你弟弟的死,跟我有何关系?我们也是希望你弟弟有好日子过,才会将他送出去的。”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欠了很多赌债,在冯玉珠的怂恿下,不但将弟弟卖了,还合伙骗我们说是有大户人家要收养弟弟。”这些,都是爹在一次酩酊大醉说出来的。 吴泽都不敢想,娘如果知道这个事,怕是会痛不欲生。他还以为,弟弟的死会让爹内疚,会痛改前非,谁知他不但没悔改,甚至还变本加厉。 如今又欠了五十两还不起,得卖三个才能抵债。 心底最痛的伤被挖出来,吴泽绝望道:“卖吧,把我们仨都卖了,你也就安生了。” 这头的夏秋已悄然撇头,没让人瞧见她的眼泪。 原来,她那可爱的弟弟是被卖掉还赌债的。弟弟的死,不止是冯玉珠,还有她的亲爹。 她死死紧箍着手,忍住要弄死吴老三的冲动。 “阿泽,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卖你们呢。”吴老三闪烁其词,掩饰道:“我这不急着还钱嘛,才想再去碰碰运气,谁知运气会这么背呢。” “那钱是我跟掌柜的支了后两个月的钱,用来买种子种粮的,你要饿死全家吗?” “我也没想到会输啊。”吴老三低下头,嘟囔道:“谁知道运气会这么背呢。”都怪这个胖女人,本来都赢了一把了,如果她不出现,自己肯定能大杀四方的。 “够了!”夏秋隐藏好自己的情绪,冷冷打断他们,“别在这给我扯有得没得,说说怎么还钱!” 吴泽沉默半晌,悲愤道:“欠债是我们不对,只要不卖我娘跟我妹,你想怎么着都行。”她既然看不惯男人打女人,想来心中还是有善念的,应该不会将人逼上绝路。 夏秋还真认真想了想,吴老三是指定没救了,她得趁这次机会,将娘亲三人拉出火坑来。 “欠赌坊的钱,我替你爹还。”夏秋有自个的盘算,佯装语气不耐烦,“你跟你娘,还有你妹,得卖身给我为奴。你们给我干活,我给你们包吃包住,直到你们还完债为止。” “干什么活?”吴泽谨慎道:“我娘跟我妹,是绝不能干那种龌龊活的。” “暂时我还没想清楚,都是些普通的活,不会违法的。”夏秋趁热打铁道:“想清楚了,就把卖身契写好,我过两天来拿。至于这个……” 夏秋指向吴老三,厌恶道:“白送都不要,你们仨卖身给我,就跟吴家断绝了关系,不可以再跟他往来。” “不能卖啊。”见儿子动了真格,吴老三这会才真着急了,“你们走了,我怎么办?” 吴泽对亲爹,已经是完全失望透顶,“那你说,该怎么办?娘跟妹妹卖了做杂活,总比卖去楼子里强。” 吴老三低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实他想说,他今天赌运好,要不再借点钱搏一把。不过,儿子生气了,他还真不敢说。 老婆孩子热炕头,哪个男人不想呢。想到以后没有人伺候自己,吴老三又很后悔,不该去赌的。 他扬手,重重抽了自己几巴掌,哭道:“都怪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去赌的……可我舍不得你们啊……” 吴老三的忏悔,早已经见惯不怪,吴泽不信,夏秋更不信。 每次赌输了身家,或是酒后家暴锦氏,等他冷静下来时,都会跪下来扇自己耳光,哭着求原谅。 吴泽需要冷静,夏秋没再继续激他,而是转身离开了。 吴老三跪在地上,抱住儿子的腿哭求着,“不能卖啊,我不能没有你们。” 吴泽心灰意冷道:“你哪舍不得我们,是担心以后没钱去赌了吧?” 赢了两千两,本来是挺开心的,可是被吴老三一闹,夏秋心情很郁闷。想到弟弟的死,她已经等不下去了。 回到县衙,夏秋直接去找了许明亮。 第17章 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 许明亮心情倒不错,美滋滋的喝洒,嘴里还哼着小曲。 见到夏秋进来,许明亮主动打招呼,“夏姐,你来啦。” 夏秋顺手将门关上,在他对面坐下。 “夏家的人,已经在牢房里关着了。陆大人已经特意关照过了,你打算如何处理?” 瞧他说的什么话,夏秋顿时不乐意了,“典史大人,什么叫特意关照呀?陆大人那叫秉公办事,怎么到你嘴里,这意思就变了呢。” “逗你呢。”许明亮哈哈笑,“夏家的人怎么处置,全凭你一句话。” 夏秋心不在焉道:“你看着处理吧。”跟夏家的恩怨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开的,给个教训就行。 许明亮愕然,这不是夏秋的性格啊,像她这心狠手辣的人,照理应该会弄死夏家人。毕竟,夏家人除了长期虐待之外,还将她塞进棺材配,甚至她父母的死,都跟夏家脱不了关系。 对于夏秋,许明亮其实挺好奇的。据他的调查,夏秋性子柔弱,向来是逆来顺受,可自从跟了陆大人,简直就变了个人。 不知是陆大人的手段太厉害,还是夏秋死过一次彻底醒悟了。 “让我自行处理啊,那就挺棘手的。”许明亮眼珠子转了转,故作头痛道:“配这事,夏家人确实做得不对,但幸亏你也侥幸活了下来,加上夏家之前虐待你那些,都属于民事纠纷案,以凉州地方律法来判,也判不了刑,顶多是挨几十板子或关上几天,以儆效尤而已。” “夏家人蛮横不讲理是出了名的,纵然挨了板子也不会服。”夏秋想了想,“那就关着吧,关到服为止,夏家再有人来闹,一律抓起来。” “行,一切听夏姐的。”无关痛痒的事,她爱怎么弄都行。 夏秋浅笑,“我相信许典史,会做得很完美。” 许明亮是看明白了,夏秋已经吃定自己了。 唉,谁让他缺钱呢。 提到钱,许明亮想起正事了,“你说的那件事,可以做,但是有点麻烦。” “哪件事?”夏秋反问道。 许明亮低声道:“发财的那件事。” “有什么麻烦?” 许明亮凑近她,神秘道:“我找人查了她,确实有发现。” 夏秋竖起了耳朵。 “我的人发现,冯玉珠偷人。” “……”夏秋无语,没想到许明亮跟那些皂役一样八卦。 “听说她丈夫那方面不行,她耐不住寂寞就偷偷跟村里的屠夫好上了,两个人老趁着她丈夫不在就偷摸搞一起。” 夏秋眼睛一亮,“今晚她丈夫在吗?” “她丈夫前两天出门了,估计得过段时间才回来。” “屠夫今晚会来吗?” “估计不会,冯玉珠前几天好像不知被谁打了,听说伤得挺严重的,这会没空做那档子事。”所以,要尽快下手才行,以免拖久了夜长梦多。 夏秋想了想,“我觉得,屠夫可以来。”冯玉珠拐卖了那么多孩子,只是让她失财,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许明亮是在道上混的,夏秋的话他一点就明。 “还有另外一件事比较棘手。”许明亮想了想,有些头痛道:“冯玉珠家养了两条恶狗,不容易靠近。” 夏秋跟看智障般看着许明亮,嫌弃的很。 “咱们今晚见。”夏秋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冯玉珠在找她,那她只有送上门去了。 “不是……”许明亮有点着急,支吾道:“我……”怕狗啊! 回来时,陆庭修已经将摆满屋的礼品派人送回华家了。 见到夏秋回来,陆庭修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遍,并没有发现外伤。不过,夏秋买了两瓶活络油,给他一瓶自己留了瓶。 “你伤哪了?” “肉被掐伤了。”别看肉厚,却被掐得青紫不堪。这是夏家人的恶毒之处,虐待她都虐出经验来了,打人不打脸,专挑衣服底下的来。 陆庭修微蹙了下眉,“我让人请个大夫。” “不用,我自己都是大夫,这种伤死不了,擦点药煮几个鸡蛋热敷就行。”这算是关心她吗?夏秋面无表情,心底却涌出股异样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这种感觉,暖暖的。 陆庭修没再说话,起身去书房,夏秋问道:“李小姐给你送饭没?” 不懂她何意,不过陆庭修还是照实说了,“李小姐没来,李主簿倒来了。” 夏秋抬头望着他,“来提亲的?” 陆庭修用怪异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径直回书房了。他是越发看不懂夏秋了,说她贪财,华家送上门的大腿她不抱,说她攀附自己想报仇,却热衷杨绢儿有没有给他送饭? 她夹枪带炮的酸溜语气,倒是像极了父亲后院的那帮争风吃醋的姨娘们。 难道……莫非……陆庭修关上门,赶紧自抽屉里拿出铜镜将自己照了遍,不是他自我吹捧,撇去自己出身侯门的尊贵身份不谈,他光凭这张脸,曾让多少的姑娘趋之若鹜,相思成狂。 像夏秋这种,对他的执着会更深,如此她做出的种种夸张行为,也便解释的通了。 陆庭修有些愁,她这种极其偏执的性格,自尊心比常人还强几倍,一旦求而不得指不定会做出疯狂的事。 他在这头胡思乱想,而夏秋却在房间养精蓄锐。 到傍晚左右,夏秋来敲门了,“陆大人,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饭已经热在锅里了,你饿了就吃。药汤也煎好了,深色的饭前喝,浅色的饭后喝。” 到饭点还有半多时辰,她出去干什么? “你去跟华少爷吃饭?” “嗯。”夏秋应了句。 陆庭修不爽了,手中的书卷往桌上一丢。刚说她不贪财,这边让他退礼物,那边一天约两次,原来是欲擒故纵。 别看她长得胖,钓男人的手段却一流,他还真是看错人了。 夏秋一走,陆庭修到厨房揭开锅盖一看,脸色不好看了。一个人参鸡汤,一份清蒸排骨,还有一碟绿豆糕。 够了,这分明是在打他的脸,借杨绢儿的菜来讽刺了。 陆庭修在厨房找一通,发现跟她买的菜对不上。奇怪,他明明看到她提了两根大骨棒回来的,哪去了? 其实也不用多想,不是跟华少爷约吃饭么,估计是卖弄自己的厨艺,熬给他喝了。 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华挺又不是狗,她弄两根大骨棒给他啃,不怕弄巧成拙么? 第18章 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话说夏秋跟许明亮,赶在日落之前匆匆出了城门,往刘家村赶去。 夏秋准备的很充分,不但准备了大骨头,还有两个黑色头套。 到刘家村路口,已经有人来接应了。来人也不是啥好货色,是个劫富济贫的江湖混混,前几年曾在狱中时受到许明亮的关照,如今来报恩了。 恩怨两清,一笔勾销,无拖无欠。 屠夫已经被他弄晕了,藏在离冯玉珠家不远的枯草丛中。 冯玉珠家住村西头,较偏远了些,不过两人按着那混混的指点,很快摸了过去。 还隔了些距离,已经响起恶狗的低沉声,那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警告声。 许明亮懂拳脚手劲大,将大骨棒远远掷甩了过去。 听到声音,恶狗吠了两下,从狗洞钻了出来。凭着独特的嗅觉,两只狗很快找到了骨头,趴着美滋滋啃了起来…… 没一会,狗趴了。 许明亮用匕首,驾轻就熟的弄开大门的门闩,两个人摸了进去。 冯玉珠刚吃完饭不久,正在房里点灯抹药呢。她穿短衣短裤坐着,支起右脚踩在板凳上,拧着肥腻的水桶腰,正哼哼呀呀的低头抹药,时不时伴着龇牙声…… 窗户底下的许明亮实在辣眼睛,这猥琐婆娘……唉,怪不得她男人不行。 夏秋推了他一把,两人才悄然往屋里摸…… 地面不平,黑暗中的夏秋趔趄一下。 “谁啊?”听到响动的冯玉珠顿时警惕起来。 刚扭头,她就看到了半只脚踏进来的黑衣头罩人,手中的药掉地上,“啊……” 许明亮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捂住她的嘴巴。冯玉珠反坑中,张嘴咬住了他的手。 许明亮痛得龇牙,下意识松了手,冯玉珠慌张道:“救……” 夏秋冲了过来,用手帕捂住她的口鼻。急冲之下的力气很大,加上身躯太过庞大,两人“砰”地摔倒在地。 倒地时撞到了桌子,连带着茶壶等一并摔倒在地,发出巨响…… 吸了手帕中的药,冯玉珠挣扎数下后被夏秋弄晕了。 两人刚松了口气,谁知门外响起来声音,“刘大哥,玉珠嫂子……” 夜归的猎户,刚好碰巧路过,听到屋里的动静不小,不由生心疑惑。 糟糕!两人顿时面面相觑,心中一惊。 ”刘大哥,玉珠嫂……”察觉不太妥当,又见大门虚掩,猎户拔出腰间的猎刀,谨慎地推门跨了进去。 夏秋想到许明亮白天说过的八卦,不由急中生智,“啊……哎哟……” 许明亮懵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他跟着叫了几声。黑暗中的他羞涩地扭脸,夏姐威武,夏姐霸气! 屋里黑灯瞎火的,听到声音的猎户脸一臊,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等人走远了,许明亮取出火折子,将掉地熄灭的煤油灯重新点上。 夏秋二话不说,用手帕塞住冯玉珠的嘴,然后用被子一卷,“砰砰砰……” “唔……唔……唔……” 那打肉丸的声音,听着许明亮都心惊胆战。他管监狱数年,都不曾对穷凶极恶的犯人,使用过这种手段。 不知多久,夏秋累得够呛,许明亮顺手给她递了杯水。 他趁机掀开被褥一看,被痛醒的冯玉珠满是恐惧,裹着棉被看不出伤痕,不过看样子确实伤得不轻。 “钱在哪?”许明亮晃了晃刀子。 戴黑头套的男人,冯玉珠认不出来,可那个打她的胖女人,别说戴着头罩,就是化成灰她都认得。 夏秋戴头罩并非防她,而是防目击者。 冯玉珠是个爱财的,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做人贩子。这钱来得快,根本不用费心思。可来得快,不代表她愿意扔出去。 不管许明亮如何威胁,冯玉珠愣是不愿意透露。 夏秋敢来,就将黑心钱的下落大概猜了个遍,她让许明亮将屋院翻了遍,除了找到点闲散的碎银,除此再无其他。 庄户人家,没有将银子存进钱庄的习惯,放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安全的。昧良心赚的黑心钱,她肯定会放在最安全又能随时拿得到的地方。 可但凡有可能藏钱的地方,都被许明亮搜了遍,他甚至都拿竹篙到茅坑里捞,更别提灶房米缸床底暗格之类的,仍是一无所获。 冯玉珠慌归慌,却死猪不怕开水烫,要钱就等于要她的命。 夏秋冷冷一笑,拎着煤油灯出了屋。 约摸两刻钟左右,当夏秋抱着个土坛子回来时,冯玉珠脸色骤变,“唔……唔……” 夏姐果然是夏姐,许明亮不得不服,朝她竖大拇指。他没想到,冯玉珠会把钱埋到地下。 埋地下确实安全,可是她久了见不着钱又心痒痒,总爱挖出来看看。 翻过的土很明显,想找着是轻而易举的。 一两黄金十两银,土坛子沉甸甸的,足足有十来斤。一千两银子,按贩卖一个小孩赚十两银来算,就是一百多个孩子。 这一千两中,其实有一份是她弟弟的。 夏秋脸色深沉,将黄金装袋交给许明亮,她则一步步走近冯玉珠,眼珠泛红煞气难掩。 害死她弟弟,打伤她大哥,冯玉珠真的很能啊。 “唔……”冯玉珠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意,拼命挣扎反抗。 夏秋用手帕,再次呛住她的口鼻。 许明亮将藏在草丛中的屠夫拖进来,又扒了两人的衣服烧了,然后将门窗锁死。 临走之前,夏秋在前院放了把火。 黑暗中亮起火光,没过多久就被村民发现了,他们敲盆呐喊,不少村民带着灭火的家伙匆匆奔来。 昏迷的冯玉珠跟刘屠夫被浓烟呛醒,爬起来发现两人都光着,他们也顾不得穿衣服就往外跑,却发现门窗被锁死,而火苗逐渐扑了过来。 “来人啊,救命啊……”冯玉珠扯开嗓子呼喊,“救命啊……” “别喊。”刘屠夫着急骂道:“你疯了啊,要是被人发现我们……”这种事被发现,是要被浸猪笼的。 冯玉珠被呛得不停咳嗽,“可我们也不能在这等死。” 想想也对,刘屠夫拿起板凳,拼命砸门…… 浓烟呛进嗓子,冯玉珠拍打着窗户,“救命……救命啊……” 村民赶了过来,齐心协力救火,幸亏发现的及时,房子没有完全烧起来,他们将人从屋里救出来。 场面挺尴尬的,两人光溜溜地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没想到夫妻俩玩这么大,村长忙让人给了遮羞布,先将人抬出来救治再说。 “咦,这不是铁柱啊。”很快,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铁柱是冯玉珠的丈夫,而地上的男人是屠夫。 村长一看,脸都青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19章 陆大人,是玩家啊 回去的路上,许明亮忍不住好奇怪道:“这种丧尽天良的人贩子,为什么不杀了?” 夏秋没回答他,反而问道:“你说她卖了一百多个孩子,都卖到哪里去了?” 许明亮想了想,想不出来。 “听说,吴同兴有那种特殊爱好。” 许明亮一怔,瞬间有点明白了,可随即又道:“那也玩不了一百多个孩子。” “一个,跟一百有区别吗?”夏秋冷然,反问道:“待他落网之时,口供是由你们出的,冯玉珠说有一百个,那就是一百个。” 许明亮震惊了。从早上的严厉打击,再到现在的一百个,陆大人看着病弱不堪,可这手段跟智谋,远非上任知县能比的。 他不是故步自封,迂腐陈旧的命官,而是善于用计谋,用迂回之术在下棋。 陆大人,是玩家啊。 许明亮心情激动,同时在心中暗下了个决定。 夏秋说到做到,将金条分了许明亮一半,“这钱,你拿去还赌债,其他的全部换成粮食,买最便宜的那种,全部囤起来。” 许明亮不解。 半年后的大灾难,夏秋不能说实话,即使说了也没人相信。 “今年天气异常,不是干旱就是洪灾,极有可能会出现蝗灾,到时肯定会缺粮,你全部换成粮食囤起来。”夏秋停下脚步,严肃地望着许明亮,“这笔钱,是一百多个孩子的命,不是你用来喝酒或赌博的。等到真有灾之时,你要拿出来救济百姓的。” 许明亮完全懵了,这不是夏秋的风格啊。 “你若敢拿去赌或喝酒,别说我会对你不客气,那一百个孩子化成厉鬼都不会放过你。” “行行行,我囤粮还不行吗?”被她说得毛骨悚然,许明亮直发怵,顿时感觉抱着的不是金子,而是缠人的冤魂厉鬼。 两人摸黑回到城里,已经是深夜。作为男人,许明亮将夏秋送进衙门才走的。 书房的灯还亮着,夏秋不禁有些奇怪,以往这个时间,陆庭修早就已经睡了。 夏秋实在累了,匆匆洗漱完就睡了,没一会鼾声如雷。 书房的某人,听到这如雷的鼾声,肚子的无名火更旺了。 第二天,夏秋起了个早,想将金子给处理掉。谁知刚出月亮门,刘通已经徘徊不安地等候了。 见到夏秋出来,不安的刘通内疚地向前,“夏姐,都怪我喝醉酒没把门,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语毕,二话不说自扇了两巴掌。 “没事,即使你不说,他们迟早也会知道的。”刘通这种擅拍马屁嘴不牢的,还是少接触为妙。 见他支吾的不走,夏秋淡然道:“还有事?” 刘通僵笑两下,“夏家二老昨晚死活赖在我家不走,想问夏老大那几位什么时候能回家?” 见他言语闪烁,夏秋能想到向来强势的夏家二老必定在背后没少骂她,这次是借刘通的嘴来探风的。 “这个你得问许典史,朝廷律法不由我说了算。” 刘通赔笑道:“夏家做事是蛮横过分了些,不过你们到底是一家人,夏家也算对你有养育之恩,何况上嘴皮总有碰下嘴皮的时候,这事算家庭恩怨,他们再错也是长辈,没必要由衙门来处理吧?” 呵呵,原来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夏秋冷笑道:“夏家做过什么事,刘大哥你难道不清楚吗?他们三番四次置我于死地,你都看在眼里的,怎么当时不替我说句话呢?”说白了,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得了便宜就用伦理道德来绑架他人。 她的话太过直白,刘通被怼得很尴尬。 “夏家对我做的事,可不是血脉至亲能做得出来的。”夏秋也懒得给刘通脸,“你身为衙门差役,应该比我更懂律法才是。如果做错了事,都亲情长亲情短的,还要你们来干嘛?” 刘通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给面子,不过那又能怎么办?她现在可是找了几座大靠山,任何一座都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于是连连赔笑道:“夏姐说得有理,是我狭隘了。” 夏家再不收敛点,怕是要自寻死路了。 夏秋是从侧门出来,穿出巷子时发现夏家二老正勾头探脑往衙门口探。庄户人家没见识,哪怕平日蛮横惯了,到了威严的衙门前,总会心生出几分敬畏。 “那死丫头,真在里面做下人?”想到胖成猪的夏秋,夏老太气不打一处来,“狼心狗肺的丫头片子,白瞎我们的粮食将她喂这么胖,仗了官老爷的势都敢将亲伯伯打成重伤送进监牢,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嚷嚷嚷,你瞎嚷什么啊,怕她听不见吗?”夏老头呵责老伴,再三叮嘱道:“一会等那死丫头出来,咱们给她说两句软话,等把老大他们弄出来,再收拾她也不迟。”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夏老太憋了满肚子的火,继续发着牢骚,“都不知她着了什么邪,完全不像那死鬼老五的性格。” “听刘通这么一说,这丫头确实跟变了个人似的,不但讨得知县大人的欢心,听说最近还发了不少横财。” 夏老太眼睛一亮,“那我们赔王老爷那笔钱,不是有着落了?” “她还没嫁,挣的钱自然是咱家的。”夏老头的算盘打得响亮,“等她出来,咱们多说些好话,让她把钱交给我们保管。” 给皮不要脸的! 站侧巷的夏秋,幽幽冷笑一声,悄然离开了。 将金条兑换成银票,夏秋买了菜跟肉等,又特意绕路去买了陆庭修爱吃的糕点。 等到回去时,夏家老两口还在衙门口,正被许明亮派来的差役粗鲁地往外轰。老两口不死心,口口声称自己是夏秋的亲爷奶,奈何惹得差役更是大怒,差点没被抓起来扔牢里。 老两口吓得够呛,哆哆嗦嗦走了。不过,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蹲在不远处等着,玩守株待兔的把戏呢。 老两口刚蹲下没多久,又急匆匆跑来一帮人,直接拿起县衙门口的鼓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县衙前设的鼓,已经几年都没有击响过了。 差役们听到鼓声,跑出来问道:“何人击鼓?” 一中年男人着急解释道:“差老爷,我们是刘家村的,特意赶来报案的。” “为何击鼓?” “我们刘家村要发生命案了,还请官老爷赶紧去阻止吧,他们要把我弟弟沉河……” 差役问道:“谁要将你弟弟沉河?” 第20章 没看懂他的暗示吗? 来人说得十万火急,差役们问道:“谁要将你弟弟沉河?” “这……”中年男人有口难言,支吾道:“我弟弟是屠夫,跟另外一家人发生了口角,村长不分好赖偏袒那家人,抓了我弟就要沉河,哎呀官老呀,求你们快快救人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其他人在这等着,你跟我进去面见大人。” 中年男人忙不迭跟着差役,进了衙门 夏秋勾了勾嘴角,刘家村的人终于来了。 回到院子,陆庭修不在,夏秋放下东西往前院走去。 陆庭修果然在前院,刚跟王县丞接职知县的差务。得知刘家村人来的报案,关涉到人命,他立即命许明亮派捕快及差役前往刘家村,若纠纷无法调解则将双方带回来。 报案人没说实话,不过许明亮却是心知肚明的。这哪是口角纠纷案,分明是通奸败露案。 这种纠纷,其实差两个差役出面吓唬两句,不能罔顾律法草菅人命,也就解决了。 不过,许明亮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派了十几个差役,命令只要村民敢闹事,全部抓回来! 不少作风剽悍的村庄,特别是以宗族群居的,根本没把衙门当回事,他们奉祖宗家法为上。 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多时辰后,差役们带了刘家村的村民回来,其中有两个是被五花大绑回来的,正是刘屠夫跟冯玉珠。 推推搡搡进了衙门,两帮人差点在公堂上打起来。对于冯玉珠浸猪笼,双方都没有意见,可刘屠夫家的不承认屠夫有奸情,大呼冤枉,是有人蓄意报复打晕刘屠夫扔冯玉珠家里的。 衙门已经很久没升堂了,耳尖的百姓对于男女通奸异常感兴趣,将衙门口围了个水泄不涌。 堂内双方厮打,堂外百姓聒噪,王县丞杨主簿等一帮本地官员悉数到场,坐等新任知县审案。 陆庭修头戴乌纱帽,一身绿色官袍,正襟坐在公堂之上。他神情冷峻,眉头微蹙,“砰”地拍了惊堂木。 堂内厮打的双方,浑然不在意,拳来腿往的要弄死对方。公堂两侧坐着的官员各有心思,坐等着看陆庭修的笑话。 惊堂木再响,陆庭修冷冷道:“尔等草民,藐视公堂,杖十。” 杨主簿狡黠老沉的目光,跟着落在许明亮身上,透着些琢磨的意味。 许明亮稍作犹豫,望向顶头上峰王县丞。王县丞似乎嗓子不舒服,轻轻咳了下。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今天可不能让火烧起来。 许明亮自觉心神领会,喝道:“来人,拖下去杖责。” 命令一下,进来十几个差役,将两伙闹事的人拖出公堂外,强行摁在板凳上扬起木棍开打。 “砰砰砰……”差役们下手贼狠,打得惨叫声此起彼伏。 王县丞脸都气绿了,差点用眼神将许明亮戳死。他是长了猪脑,还是瞎了狗眼,没看懂他的暗示吗? 啊?许明亮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低下了头,而嘴角却勾起冷笑。一帮将公堂搞得乌烟瘴气的老畜生,百姓在官府面前敢如此儿戏,都因他们为了私利而内斗不止。 大打子打下来,两帮人也没有力气闹了,忍痛站着不敢坑声了。 陆庭修这才让人给刘屠夫跟冯玉珠松绑,惊堂木再次响起,“升堂。” “威……武……” 随着升堂仪式过后,堂内鸦雀无声,原被告双方依次进行辩诉。 以刘屠夫家为原告的不承认有苟且行为,称其是被人打晕送到冯玉珠家,二来是冯玉珠近日被莫名挨打受了重伤,根本无法行男女之事,再者两人醒来时房门是从外面锁住的,故而他是被冤枉的。 刘铁柱外出未归,但其父母兄弟有备而来,狠狠斥责了刘屠夫家。发生火灾时,他们是最快赶到的,房间根本就没锁,另外火灾是他们苟且打得火热导致烛台掉落地引起的,更重要的他们还有人证。 猎户深归路过,听到冯玉珠家有很大动静,两个人叫得格外欢。所谓的刘屠夫被人打晕送上门,根本就是睁眼说瞎话。 坐在公堂侧边的许明亮,差点没笑喷出来。 除了猎户,还有刘二狗也站出来作证了。他半个月前上山砍柴,亲眼看见两个人在山上野战。 刘铁柱他娘忍不住在公堂上哭诉,求青天大老爷作主持公道。冯玉珠自嫁进刘家,恶待公婆兄弟,还挑拨儿子分家,更是多年不曾赡养老人。 公堂之上,两方言辞激烈,用最不堪的话攻击对方。两家说话都有猫腻,但两人通奸是铁板钉钉的事。派去缉拿的差役,从光棍刘屠夫家的席子下,搜出了几套冯玉珠的贴身内衣裤。冯玉珠也跑不了,从她箱子里搜出来的银镯子,是刘屠夫他娘的陪嫁品,早年不少人都见过。 陆知县下判了,两人通奸证据确凿,按闵朝律法处两年刑期,至于刘铁柱是否休妻驱逐,属品德范畴,待刘铁柱回来后自行决定。 对于判决,刘屠夫算是比较满意的,坐两年牢起码比浸猪笼沉河淹死强。 冯玉珠则彻底懵了,虽然不用浸猪笼捡回条命,可她压根都没想到搞男女之事会坐牢。 她有大把好日子过,可不能坐牢啊,冲动之下喊冤道:“大人,不是我想通奸的,是刘铁柱他根本不行,他就不是个男人啊,我都是被他逼的……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可是他却让我守活寡……” 此话一出,全堂哗然,刘铁柱他娘发疯般冲向前厮打着冯玉珠,“你个不知检点的烂货,我儿子哪里对不住你,你居然还敢诬陷他……” 愤怒的铁柱一家冲上去,对着冯玉珠谩骂厮打,公堂之上再次乱轰轰。 陆庭修严肃道:“押下去。” 许明亮马上派衙役,将刘屠夫、冯玉珠押往监牢,其他人则被请了出去。 有史以来,霖县受理了通奸案并判刑的,围观的百姓热议不止。 冯玉珠被押下去时,身体都吓软了,嘴唇发紫脸色发青,任由差役们架着拖向牢里。 穿过围观的人群,百姓对她指指点点,甚至还有吐口水的。 人群中,有一个身躯庞然的,正对着死猪般冯玉珠勾嘴冷笑。 那人胖得实在太让人瞩目,望向冯玉珠的目光甚至带着挑衅跟嘲讽。 冯玉珠也看到了她,犹如斗败公鸡般的她,瞬间又充满斗志,猛地挣脱开差役的枷锁,扑向胖人儿,凄厉地喊道:“就是你,为什么要害我……” 围观人群尖叫,四下散开,只见夏秋被冯玉珠掐往脖子,两人滚在地上…… 第21章 有钱人真会玩 夏秋被压在地上,任由剽悍的冯玉珠欺负。 差役们冲向前,用佩刀柄重重撞向冯玉珠的肚子,又再加了几脚,七手八脚将人拎了起来。 夏秋惊慌失措,吓得浑身发抖。 “我跟你无冤无仇……”冯玉珠发疯般挣扎,歇斯底里地朝夏秋嘶吼,“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抢我的钱?为什么为什么……” 咦,有情况! 冯玉珠被带回公堂,夏秋也一并请了进去。 “大人,就是这个女人,她昨夜伙同一个男人冲进我家里,不但将我打晕还将刘屠夫塞进我房里,她栽赃陷害我通奸,还请大人明查啊……” 崩溃的冯玉珠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大人,你一定要还我清白,我是被冤枉的啊,那些证据都是这个女人陷害我的。” 知县大人的……通房婢女,传说因酣战而弄伤主人腰的夏胖胖,竟然伙同他人做局诬陷冯玉珠通奸? 属官们诧异不解,内心的八卦沸腾不止,莫不好奇地望向公堂上端坐的陆庭修,好戏来了! 对于冯玉珠语无伦次的控诉,陆庭修似乎并不惊讶,俊美的五官不苟言笑。 而被请进来的夏秋,一脸的茫然无助跟害怕,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陆庭修冷静道:“她为何要陷害你?” “为了钱!”冯玉珠愤怒的失控了,“昨天夜里她伙同他人闯进我家,偷走了我十斤金条。事后怕我报官,这才设局诬陷我通奸。” 陆庭修问道:“十斤金条怎么来的?” “……”过激的冯玉珠,被陆庭修这一质问,顿时愣住了。 不对啊,这不对啊! “大人,这是我夫妻俩一辈子辛苦攒下来的血汗钱,你可得帮我追回来啊。”冯玉珠揪住夏秋不放,满脸凶相,“快把我的钱拿出来……” 夏秋一把抡开冯玉珠,生气道:“莫名其妙,我根本就不知你在说什么。” 冯玉珠再次扑身向前揪住她不放,“别以为戴了头套我就不认得你,你胖成这样,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我胖怎么了?”夏秋喷她一脸,“吃你家粮食了?” “砰”地惊堂木响起,陆庭修喝道:“公堂之上,休得胡闹。” 之前尝过板子的厉害,冯玉珠这才收敛了些,压制住满腔的愤怒,规矩地跪着。 陆庭修严肃道:“冯氏,你的钱如何得来的?” 冯玉珠怔然,嗫嚅道:“大人,我刚才说了,是我夫妻俩一辈的血汗钱。” “简直一派胡言。”陆庭修沉声斥驳道:“庄户人家扣除家外,一年能剩余一两银子已经不错了,算你再加上些小本生意,年余不过五六两。十斤金条,是你两辈子都赚不来的。” 冯玉珠彻底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庭修神情严峻,不怒而威,“你让本官替你主持公道,本官就得先查清你的钱是如何来的。” “她的钱是卖肉换来的。”刘屠夫他娘挤了进来,添油加醋道:“大人,她哪会做小本生意,整日游手好闲,老爱勾引男人。” 刘屠夫家的纷纷声援,他们虽然拿不出证据,但钱肯定来路不正。 “咳……这姿色,倒贴还差不多吧。”公堂一侧的许明亮压着嗓子,阴阳怪气道:“这么多钱,怕是见不得光呀……” 这一煽动,连官员都低声议论不止。 冯玉珠惊出一身冷汗,悔不该一时冲动。她知道自己的钱见不得光,所以即使被人绑到公堂判了通奸罪,她死咬着没敢将昨晚的真相说出来,就是怕说不清楚。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叫夏秋的死丫头,不但三番两次想弄死自己,偷了金子不算,更将她的丑事抖露无遗。 冯玉珠这才猛然回神,她刚才的挑衅,分明就是故意的。 “大人,这笔钱是别人给我的。”冯玉珠忙里慌张地想了个理由,“半年前,我外出时救了位受伤的商人,他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就送了金子作为谢礼。” 围观人群中有人嘲讽道:“哟,这么好的事怎么我没赶上呢?” 陆庭修问道:“可有人证物证?” “那荒山僻野的,哪有人证。”冯玉珠答道:“那人给了我钱,也没留下姓名住址。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查,或许能查到一二。” 语毕,她似模似样的将商人的体貌特征等说了出来。 陆庭修须臾片刻,“你口口声声说她抢了你的银子,昨夜可是亲眼所见?” “没错,就是她。”冯玉珠语气笃定道:“化成灰我都认得。” 陆庭修望向跪在堂下的夏秋,“你可认识冯氏?” “民女压根不认识她,更不知金子的事。”夏秋揉着挨打的地方,扭头质问冯玉珠,“你既然说是我抢的,可有人证物证?别空口白牙冤枉人。” 冯玉珠吃瘪,她还真拿不出证据,除非找到夏秋的同伙。可那个人戴着头套,她根本没看清。 陆庭修的目光落在夏秋身上,“昨夜案发之时,你在哪?” “昨天我应华家公子华挺之约,在富贵楼吃了晚饭,大概是子时才回来的。”夏秋抬头望向陆庭修,嘴角有丝不易察觉的笑,“大人若是不信,尽可以去查。” 许明亮招来捕快,派人去请华挺。 “我在呢!”衙门外,响起洪亮的声音。 紧接着,围观的人群自动让道,身穿华服锦缎的华挺,手持玉扇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进了公堂,下人直接在旁边摆了张太师椅,华挺往椅子上一坐,气势汹汹道:“小夏,谁欺负你了?说,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许明亮将案情简要叙述了遍。 华挺眼珠子一瞪,“没错,昨晚我请小夏在富贵楼吃饭,然后花前月下的,很晚才分开的。” 众属官哗然,有钱人真会玩,都玩上县令家的通房丫头了。 玉扇一把怼在冯玉珠脸上,华挺将脑袋凑了过去,沉声道:“看着我,看着老子我,像缺十斤金子的人吗?我家小夏不缺钱,她要天上的月亮我都能摘给她,用得着抢你钱啊!” 第22章 人前官威森严,人后脱衣无力 华挺脾气暴,说着说着就要动起手来,“十斤金子,也不过是我的一顿饭钱而已。” 公堂上的陆庭修面沉如水,许明亮赶紧站起来打哈哈,低声提醒华挺,“华少,咱公堂上讲究威严,你这样对夏姑娘不好……” “威严?老子我……”发飙的华挺差点没一拳怼死他,但见夏秋脸色不佳,他这才偃旗息鼓,“你们要是不信,随时去富贵楼查。” 有霖县首富之子作证,情况对冯玉珠极其不利,一旦被判诬陷并殴打他人,她的刑期会加长。 她不甘不愿,恨得牙齿都咬碎了,当即也顾不上其他的,脱口道:“大人,我还有人证。” 案子本来尘埃落定,各位属官都撅起屁股打算走人了,听她这么一说又重新坐了下来。 “她不但想抢了我的金子,更想杀我……”冯玉珠将初见夏秋,却被她谋财害命的事和盘托出。这个疯丫头处心积虑害她,如今自己不但身败名裂,更是人财两失,而疯丫头却毫发未损。 现在的冯玉珠就像条疯狗,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她的后半生都被夏秋毁掉了,可她连个夏秋是谁,为什么要害她都不明白。 她被毁了,自然不能要夏秋好过,要拉她做垫背的。 按冯玉珠所言,吴家兄妹很快被请进了公堂。 初进公堂,吴泽跟吴渔都挺紧张的,不过看到冯玉珠跟夏秋跪在公堂之内,便猜了个大概。 经过问询后,吴泽回禀道:“大人,那日我跟妹妹确实是在山上干活,不过我们干完活就回家了,根本没有碰见冯氏。” “你撒谎。”见他否认,冯玉珠激动道:“你明明跟她联手殴打我,为什么不承认?” 面对她的质问,吴泽不解道:“说起你,你还有恩于我家,我为什么要撒谎帮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分明就是……”这是公报私仇! 冯玉珠欲哭无泪,激动地用手捶地,“大人,你相信我啊,他们真的联手来害我。” “冯婶子,如果没有你,我弟弟也不会被有钱人家收养。”有大哥打头阵,怯懦的吴渔也壮了胆子,“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因此来胁迫我们作假供,说我大哥殴打你呀。” “人在做,天在看,别忘了还有个目击者,那个人也看到你们了……”双膝跪地的冯玉珠爬向前,乞求地望向陆庭修,“大人,只要你找到那个执伞的人,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吴家兄妹一顿,暗中对望了眼。 陆庭修半信半疑,“执伞的人?” “对,一个路过,手执油纸伞,看着挺瘦的,应该是个姑娘……” 冯玉珠还在拼命回忆,陆庭修的惊堂木已经落下,“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再三胡闹。” “大人,我没有撒谎啊,只是那个人离得太远了,我没有看清楚,但肯定是个姑娘,只要找到她,就能证明我的清白了。” “冯氏,你满嘴胡说,将公堂当儿戏,再三戏弄本官。来人啊,杖二十。” “大人,我真是冤枉的,是他们三个人联手害我……” 所谓的证人,是冯玉珠自己提供的,如今证人供述与事实不符,又道他人冤枉自己,真是刁蛮无理。 公堂两侧的属官纷纷摇头,也就是新官上任急于想要政绩,才有这等耐心跟这种刁妇玩,要是换他们早就上大刑了,打到招供为止。 冯玉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拖出去杖二十,屁股上血红一片。板子打完了,人也晕死过去了。 吴泽低头沉思,突然跪行向前,“大人,我知道冯氏的钱是哪来的。” 陆庭修瞥了他一眼,“从实说来。” “那些脏钱,都是她贩卖孩子得来的。” 陆庭修严肃道:“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草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而已,不过大人可以派人去打听。”吴泽想了想,突然哽咽道:“草民的弟弟,就是经她的手被有钱人收养的,谁知没几个月我弟弟就莫名死在郊外了。如今想来,这一切都不简单,冯氏就是披着羊皮的狼,我弟弟极有可能就是被她害死的。” 说到伤心处,吴家兄妹悲泣不已。 这时,刘屠夫家人又站了出来,“大人,我们也听说过,冯氏好像是给一些无后的有钱人介绍小孩,没想到竟然是贩卖孩子,实在是可恶啊,希望大人能严惩。” 他们恨死了冯玉珠,不会放过任何踩她的机会。 陆庭修微蹙着眉,“吴泽,你弟既然惨死,当初为何不报案?” 伤心的吴泽擦干眼泪,“大人,我们报案了,可是官府不但没理,而将我们赶了出来。” 陆庭修环视着公堂两侧的属官,“这事可属实?” “有吗?”见他望向自己,王县承一脸茫然,“没有吧?我没听说过啊,你们听说了吗?” “没有啊。”众官员皆茫然,杨主簿咳了下,“当时……应该是柳知县在办生辰宴,没空吧……” “对对对,是柳知县没空。” 上任已经走了,推到他身上准错不了。 一公堂,官员众生百态,陆庭修又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心思,眼看着天快黑了,于是下令道:“将冯氏押入大牢,待本官查清贩卖孩童是否属实再审。” 终于退堂了,夏秋站在衙门口,伸了个懒腰。 吴泽悄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最终还是拉着吴渔走了。 华挺摇着玉扇,自然而又霸道的站在夏秋身边。 “今天的事,谢谢华少了。” “咱俩谁跟谁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华挺痞痞站着,手一伸指向站在对街徘徊的夏家二老,“听说那两个老家伙也找你麻烦,要不要一块收拾了?” “你吓唬老人家干嘛?”夏秋白了他一眼,“他们只要往地上一躺,都够你喝半壶的了。”这种人,你越是在意,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 “我堂堂华少,还怕他们不成?” “我怕他们,成了吧?”夏秋皮笑肉不笑,“这种欺软怕硬的人,还是先晾着吧,经过今天的事,他们也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这二老,一整天都在衙门看戏呢,她今日不同往日了,他们识趣的就该有所收敛。 华挺挺不舍的,“咱们不约饭么?” “下次吧。”今天是真累了。 华挺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还不忘凶神恶煞地扬起拳手恫吓夏家二老。老不死的,再敢闹事剁碎了扔河里喂王八。 夏秋冷冷瞅了眼二老,转身回内院了。 陆庭修腰伤没好,又在公堂上端坐了一天,腰痛的快要断掉了。 人前官威森严,人后脱衣无力。 夏秋赶忙向前,帮着他把官服脱了挂好。 陆修庭僵硬地躺在床上,痛苦的哼抽哼抽着。 夏秋揄揶道:“陆姑娘辛苦了,我来给你摁摁。” 第23章 等我收拾完她,再收拾你也不迟 陆庭修没好气道:“你才陆姑娘,你全家都陆姑娘。” 夏秋扑哧一笑,随即在床边坐下,给他按摩着腰部。冯玉珠也是瞎了眼,难怪陆大人生气了。 她学过医,按摩手法很专业。陆庭修本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可被按的实在太舒服了,再说两人再尴尬的姿势都经历过了。 这么一想,他就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 “哎呀……这里……嗯……深一点……再用力一点……啊……” 陆大人叫得很,殊不知有心人前来探望。 想到仪表堂堂的他,威严的呵斥犯人,以四两拨千斤之力斗智属官,双目含春的杨绢儿娇羞的脸都红了,陆大人就是她一直求而不得的男人啊。 这种男人,她必须得牢牢把握住了。 可谁知,刚踏进院里,就听到了房里奇怪的叫声,杨绢儿真是气得吐血了,夏秋这个贱人,竟然又勾引陆大人了。 “你们在干什么?”杨绢儿气得冲了进来,想当场抓住夏秋打几十巴掌。下贱的东西,陆大人岂是她能遐想的。 然而,她看到的,却跟想象的不一样。 杨绢儿有些尴尬,陆庭修更是尴尬,尤其是对这种不请自来,当自个家来去自如的。 “出去!”埋头在枕头内的陆庭修没有好脸色。霖县不仅民风剽悍,连姑娘们都如狼似虎。 第一次被男人怼,杨绢儿脸红了,支吾道:“陆大人,我……” 陆庭修想爬起来穿外套,可老腰实在动弹不了,只得依旧趴在床上。 “李小姐,你听不懂人话吗?我家主人让你滚出去。”夏秋哼即一声,狗仗人势道:“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动不动就擅闯男人的房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大人把你怎么样了!” 陆庭修翻白眼,这货分明是在落井下石。 杨绢儿气得咬牙,委屈地望着陆庭修。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贱丫头,他真不教训下么? 他能说什么呀?这事越解释越乱。 头痛,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总爱小题大做。 陆庭修侧脸,对着杨绢儿谦谦一笑,“抱歉,烦请李小姐先回避下。” 杨绢儿跺脚,提裙转身跑了。 夏秋笑了,还从鼻孔里冷哼了下。 陆庭修训斥道:“你也不是啥好东西。” 夏秋也不生气,“陆大人也不是啥好东西,披着官袍不干人事。” “我怎么不干人事了?” “你刚才若替冯玉珠作证,我现在可就在牢里呆着了。” 陆庭修剜了她一眼,“别急,我迟早把你弄进去。”她不就是掐准他不会揭穿她,才如此有恃无恐么。 夏秋撇嘴,压根没当回事。 “说吧,那晚跟你犯案的男人是谁?” 夏秋手探在他额头上,“奇怪,你没发烧啊,怎么会胡言乱语呢?” 陆庭一把打开她的手,“别侮辱本官的智商。” 夏秋压根不带怕的,“陆大人,我可是有不在场证据的,你可别乱咬人。” “哼。”愚蠢,真以为他这么好忽悠。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呀?”没错,她就是有恃无恐的,怎么滴! “本官是那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人吗?”陆庭修推开她,挣扎着起身穿上外衣,不忘送她个白眼,“万事皆有因果,冯玉珠贩卖孩童的事跑不了。至于你,等我收拾完她,再收拾你也不迟。” “哎呀,我好怕呀。”夏秋很配合他,做出怕怕的表情。 腰痛的某人有些悲戚,他是堂堂知县,怎么就被个奴才压得死死的。 让她再蹦跶几天,牢饭已经在向她招手了。 陆庭修总算开了个头,也给看扁他的属官们一个下马威。 他们眼中的病猫,今天露了爪子,自然会引起他们的防患,以后陆庭修得步步谨慎,以免走了前任的老路,成为只被架空的傀儡。 夏秋做了顿丰富的饭菜犒劳陆庭修,两人刚动筷子,许明亮摸黑上门了。 陆庭修瞥了他一眼,“被县丞大人训斥了?” 许明亮摸了摸鼻子,哑然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陆大人的眼睛。” 菜饭太香,挨饿的某人不停咽着口水,陆庭修让夏秋多备双碗筷,三人一块吃。 夏秋拎了坛女儿红出来,许明亮眼睛都亮堂了,二话不说立即入座。 陆庭修不宜饮酒,夏秋陪许明亮喝了几杯。 半坛酒下肚,往日的谨慎跟礼数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许明亮看陆庭修的眼神,就跟过命的兄弟似的,只差没勾肩搭背了。 “大人请放心,冯玉珠到底贩卖了多少孩子,我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许明亮夹起肉往嘴里塞,语气中透着些得意,“不瞒你说,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盯着姓吴的,还真发现他们家有孩子进出。冯玉珠再硬,我都能从她嘴里撬出姓吴的肮脏事……” 陆庭修搁下筷子,“冯氏到底贩卖多少孩子,就麻烦许典史彻查了。至于孩子被卖到哪了,这事你不用着急,更无须对冯氏用刑。” 许明亮一怔,不解他何出此言。 陆庭修并没解释,而是端起夏秋给他盛的补汤,细细静品。夏胖胖的嘴,何时才能跟她做的菜一样好? 许明亮本是一腔热血,可陆庭修的话却似迎面泼来的冷水,内心刚燃起的小火苗,瞬间浇透了。 气氛有些僵,许明亮抹了抹嘴,“谢大人款待,下官吃饱了,就不打扰二位了。” 夏秋将许明亮送到门口,他打着趔趄要走。 见他戏精上头,夏秋戳穿道:“行啦,我知道你没醉。” 许明亮望着她,满满的失落。 “多大年纪了,做事沉稳点行吗?”夏秋白了他一眼,“你不但没琢磨明白陆大人的话,更是弄不清现在的状况。即使你从冯玉珠嘴里撬出了吴同兴的名字,你又能怎么样呢?衙门有多少人,吴同兴手下又有多少人?” 许明亮恼火道:“那也不能任由他逍遥法外。” “吴同兴的手段,可比官府厉害多了,所以你是撬不开冯玉珠嘴巴的。”夏秋盯着焦躁的许明亮,语重心长道:“姓吴的这条毒蛇,要么不动他,动了就得卡死他的七寸,否则死的就是我们。” 许明亮沉默。大道理他都懂,可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几年磨砺下来,他已经稳重了许多,刚才对陆大人也只是试探而已。他只要有胆干,自己这条命可以豁出去。 夏秋拍拍他的肩膀,“想做陆大人的左膀右臂,你还得加些火候。这院子乃是非之地,你以后没事少来,省得坏了事。”不仅他在试探陆大人,陆大人也在考验他。 “放心吧,那帮老家伙我都防着呢。”想来,自己确实是心急了些。 第24章 她就是个疯子! 回到院子,陆庭修已经吃饱了,“你俩倒处得不错。” 瞧瞧,又给她上脸子了,夏秋回怼道:“唉,我这都是替大人操心的命。” 无论比脸皮还是嘴皮,陆庭修都不是夏秋的对手,给他郁闷的腰又疼了。 好在,陆大人不是爱计较的人,在夏秋给她煎了两碗药汤,还打了洗脚水的份上,一天的疲劳都扫光了。 夏秋给他把脉,“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 陆庭修想了想,“好像身体稍微轻快了些。”自己也是胆大,对于她的药汤来者不拒,不知哪天就栽她手里了。 泡完脚,夏秋又拿了药酒给他按摩,等他的小蛮腰好起来,就要干活了。 痛并着快乐,陆庭修忍不住又是一顿嗷叫。 这是赤果果的报复,真是惹猪惹狗都不能惹这个女人。 “能不能忍忍?”夏秋翻了个白眼,教训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怎么忍?他已经咬住枕头了。 想取证冯玉珠到底贩卖了多少孩子,是件漫长而艰巨的活。陆庭修没有明令,甚至第二天都没当回事,跟县丞下围棋,跟主簿聊京城贵家公子哥的趣事。 说着说着,不禁想念他养的蛐蛐跟斗鸡了。 衙门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夏秋抽空去了永成米铺,拿锦氏、吴泽跟吴渔的卖身契。 昨天退堂太晚,吴渔在米铺将就凑合了一晚。再见夏秋,她的情神很怪异,既好奇又不安,甚至多了几分戒备。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夏秋,很不喜欢。自从她出现以后,家里都乱翻天了,哥哥差点成了杀人犯,如今又做伪证。阿爹反复挨打就不说了,如今一家三口卖身为奴,生死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夏秋见到吴渔,也是浑身不舒服。那是过去的自己,懦弱而无助,胆小又怕事。 每每看到吴渔,她都会想到阿娘跟大哥的惨死。她恨自己,那样的渺小。 同时,她不知自己能活多久,半年后会不会死?如果死了,吴渔有没有能力保护她最爱的亲人? 她想要吴渔强大起来,可是要如何才能强大呢?自己根本都无法靠近她。 “大哥。”吴渔下意识抓住吴泽的胳膊,不希望他将卖身契交出去。阿爹欠的债,一定有别的办法可以还的。 吴泽却不为所动,直接给三份卖身契给了夏秋。 夏秋收下的那瞬间,他甚至浑身都放松了,终于摆脱了那个让人压抑而痛苦的家。 对于夏秋,他虽然并不了解,但却是她给了自己勇气。不论是杀冯玉珠,还是做伪证,他都不会后悔,反而是因为这些,才让他看到了希望。 如果没有遇到夏秋,除了伤心弟弟的死,他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要状告冯玉珠,替弟弟报仇。 夏秋取了张二十两的银票给吴泽,“拿这钱去租个院子,添置些家具,你们先在城里安定下来,以后有事方便联络。” 二十两,他多少年都挣不到的,吴泽压根不敢收。 “收了吧,你们值这些钱。”夏秋将银票塞到吴泽手里,“你娘跟你妹干什么活我还没想好,不过等你安定下来,得立即帮我找路子,我要买很多粮食,价格越便宜越好,还要买批药材,到时会给你单子。”大哥脑子活络,肯吃苦,嘴巴也紧,干这事再适合不过。 吴泽这才收了钱,讪讪道:“谢谢东家,以后我保证好好干活。” 夏秋心里不是滋味,“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以后叫我小夏就行。” 夏秋走后,吴渔神情复杂地望着吴泽,“大哥,我怎么觉得她不是好人呢?” 吴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瞎想,只要她不做犯法的事,我们就跟着她好好干。等我找到适合的院子,就把你跟娘接过来,到时你们就再也不用挨爹的打了。” 吴渔犹豫道:“那我们真不管爹了?” 吴泽沉默良久,苦涩道:“不管他了,他……不配做我们的爹。” “可是……”吴渔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 吴泽不解道:“难道你还想过以前的日子?”有多少次,爹都差点把她打死了。 吴渔脸瞬白,摇命地摇头。不,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她不要! “既来之,则安之。”吴泽浅浅一笑,“我觉得,小夏不是坏人,而是我们的恩人。” 午后,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一只罩着黑布的箱子,被抬进了牢房,放在冯玉珠的牢门前。 夏秋给看守牢房的塞了把银子,“两位大哥辛苦了。” 都是许明亮的心腹,两位狱吏悄然收了钱,带着她走了进去。 冯玉珠是单独关押的,在最里面的重刑犯牢房,阴暗又潮湿。 紧挨着冯玉珠的,是夏家的四个,以及前来探监的夏家二老。他们不知从哪摸的门道,塞了些钱就进来探望儿子们了。 狱吏态度恶劣,要赶夏家二老出去。 夏秋忙制止道:“两位差大哥,老人家来一趟不容易,你就让他们再多聚一下吧。” 狱吏向前,低声问道:“会不会坏了夏姐你的事?” 夏秋笑道:“没事,我心里有数呢。” 狱吏这才作罢,退了出去直接把门锁了。 重刑犯牢房共有三间,是单独隔开的,铁门厚重,门一关死寂无声。 经过两天的奔波,夏家二老憔悴了不少,加上昨天先是被官差粗鲁推搡,后又被华家的暗中威胁,往日在村里横着走的他们,如今更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鸡崽,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捏死。 见到夏秋,夏家人都哑然了,吃足了苦头的他们,虽然都恨死了她,却连一句嚣张的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可以,他们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牢里的四个不但挨了打,更是从关进来就断水断粮,人已经蔫掉了。连话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谩骂或是求情了。 儿子们被折腾成这样,夏老太急得直抹泪,只要夏秋愿意放他们一马,她愿意说些好话。 谁知,夏秋当两人是空气,熟视无睹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夏秋站在冯玉珠的牢房前,目光幽冷阴森。 冯玉珠趴在发臭的稻草上,恨恨得盯着夏秋。又来了,她又用这种眼神盯着自己,仿若是死神的凝视。 “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经过昨天的板子,高烧的冯玉珠精神恍惚,可对夏秋的怨恨却更深了。 夏秋没有说话,而是将箱子推进牢里,然后揭开了黑布罩。 “汪……汪……汪……”笼里子关着的,是条饿了三天的野狗,眼睛里发着幽绿的光,不停用身体冲撞着笼子。 她就是个疯子! 第25章 它啃咬你的时候,你害怕吗? 冯玉珠吓得脸色苍白,疯狂地大喊,“你要干嘛?来人啊,救命啊……” 可是,铜墙铁壁的重刑牢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笼子门被打开,只见一道迅猛的黑影冲了出去。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夏家二老吓得跌坐在地上,脑海“嗡”地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野狗被关回笼子内。 夏秋打开牢门,一步步走了进去。冯玉珠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身上血迹斑斑。 她突然伸出手,紧抓住夏秋的脚裸,“到底……为什么?” “痛吗?”夏秋蹲下身,语气关切道:“它啃咬你的时候,你害怕吗?” 冯玉珠慢腾腾抬起头,血红的眼珠子恨得快凸出来了,“你就是个疯子,疯子!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请大夫把你治好。”夏秋擦着她脸上的血,浅浅笑道:“一百多个孩子的性命都毁在你手里上,你怎么能这么轻易死去呢?” 冯玉珠愕然,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啊! “你还记得吴泓吗?”夏秋低头望着她,眼神空洞无神,“那么可爱的孩子,被人鞭打凌辱,浑身都是不堪的伤痕,连死了都要扔到郊外给野狗啃食。” “你……”冯玉珠目露恐慌,挪着伤重的身体往后退,“你跟吴家什么关系?” “像吴泓那样的,还有一百多个,他们都哪去了?”夏秋揪住冯玉珠的头上,将她的脸扯了起来,“他们是不是都死了?” 冯玉珠跟见鬼了般,惊悚地瞪着夏秋。原来,她是奔着那些孩子来的。 之前太过失策,才会上当中计。 身陷囹圄,冯玉珠才彻底清醒过来,自己不该说更不能说,说了只会死得更惨。 比起官府,那些人她更加惹不起。 冯玉珠突然间就释怀了,进了这牢门,她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呵呵……呵呵……”她突然大笑不止,笑容阴森渗人,“你不是很有本事么?你去查啊,呵呵……呵呵呵……” 得了失心疯般,冯玉珠一直笑个不停。 夏秋阴鸷道:“你且等着。” 走出牢房,受惊的夏家二老已经爬起来,正哆嗦在铁门处想要逃。 这丫头已经疯了,没有人性了。 铁门是焊死的,根本掰不开。 “爷,奶。”夏秋突然从后面搂住他们的肩,高兴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啊啊……”夏家二老失魂惊叫,浑身抖如糠筛,“阿阿阿……秋啊,以前爷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计较,爷奶都是为了你好,才管教你的……” 似被厉鬼纠缠,夏老太唇齿交战,哆嗦道:“你没了爹娘,爷奶跟伯伯们是真心疼你,才将你带回家里抚养,是怕你跟人学坏了,才会严厉的,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我知道,爷奶跟伯伯们打我骂我都是为了我好,哎哟……”夏秋揉了揉后脑勺,吃痛道:“这牢里潮湿,我头上的伤又疼了。对了,我的伤好像是两年前爷拿烧火棍砸的,到现在头上还有块疤,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 她说话绵里藏针,夏老头腿膝盖一软差点没给跪下。他确实是打过她几次,那是因为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这死丫头根本不像是老五的种。 确实,她哪哪都没有老五的影子。 夏家才不会替人养野种,但事关面子,他只能私下拿她出气。 谁也没有想到,胖成猪,被狗嫌的死丫头,会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爷,您是生病了么?抖的这么厉害?”夏秋明知故问,揄揶道:“我是跟您开玩笑的。爷奶是我的亲人,我怎么会跟您们计较呢?” “真……真的?”夏老头害怕地看了眼后面的箱子,怕她突然发疯将狗放出来。 他瘦,禁不住野狗啃。 夏秋笑道:“当然是真的啊,我孝敬你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你们不敬呢?” 见她语气坦诚,不像撒谎的样子,夏家二老这才松了口气。 夏老太见她笑容满面的,趁热打铁道:“那个……你伯伯他们也知道错了,要不你就把他们放了吧?” 她话音刚落,夏秋的笑容僵了,继而乌云密布,模样阴沉的似要吃人。 说翻脸就翻脸,夏家二老的心顿时揪了起来,紧张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我说了不算。”夏秋突然又换了张笑脸,亲切道:“这事归许典史管,他跟我有些交情,我去求他高抬贵手,保管伯伯他们在牢里吃好喝好,到该放的时候就放了。” 夏老头支吾道:“这……要关多久呀?” “我不知道啊。”夏秋的笑容又没了,语气透着暴躁,“我说了,这事归许大人管,你们是在怀疑我吗?” 夏老头脸都青了,连连罢手道:“不不不,我们只是问问,问问而已。” 夏秋这才满意,拍了拍铁门唤来狱吏。 她是大摇大摆走了,而惊吓过度的夏老太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手不停地揉着胸口,哀嚎道:“哎哟……哎哟……老头子,我怕是活不成了。” 气喘,胸闷,头晕,想吐…… 夏老头也好不在哪里去,一惊一乍之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死丫头岂止是疯子,简直是丧心病狂的。自己哪句话没顺她意,都没有好果子吃。 他们是尽力了,钱送了人求了,仍然是不管用。老大他们就在牢里好好呆着吧,指不定死丫头哪天高兴了,就把他们放出来了。 唉,自求多福吧。 两人相互搀扶着出了牢房,心有余悸道:“你说,她是疯了,还是中邪了?” “多半是中邪了。” “要不咱们去请神婆吧?”这臭丫头,跟以前比起来简直变了个人,除了那张脸跟满身的肥肉,没有一处是相似的。 “我看行,只要把邪祟赶出走,死丫头也就恢复正常了,到时她手里的钱都是我们的了。” 离开牢房,夏家二老胆子又大了。被孙女玩弄于鼓掌中,简真是奇耻大辱,若传回村子哪还有面子。 第26章 去找几条狗来,好好闻闻 如陆庭修所料,无论如何审讯,对于贩童之事,冯玉珠三缄其口,更别提孩子的下落了。 闻讯从外地赶回来的刘铁柱,特意来了趟县衙,他是来休妻的,不但承认了冯玉珠跟刘屠夫的通奸之事,连她贩卖孩子的事也供认不讳。 通奸之事,刘铁柱其实已经隐忍多年。他身患隐疾,那方面根本不行,可又不想休妻,只能对冯玉珠搞破鞋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常年外面做工的他,眼不见为净。 贩卖之事,虽然是经过孩子父母的同意,但他隐隐觉得不妥,也曾经劝她收手,可冯玉珠非但不听反而对他冷嘲热讽,所以他并没有参与其中。 十斤金子,刘铁柱推诿说不知情。其实刘家知道冯玉珠有钱,只是不知道藏在哪,故而才极力主张将她浸猪笼。只要冯玉珠一死,那钱就是自己的了,只是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不但金子被偷了,还牵扯出贩童案,真是倒霉死了。 贩童案实在太大,而金子的事又没实证,只能不了了之。 衙门发了,早年送养孩子的父母这才得知真相,不过取证仍然很难。衙门估计被贩卖的孩子有一百个左右,而实际来报案的父母才二十多个。 并非他们不知情,而是孩子被送养出去,每家都能得到三到五两银子。冯玉珠嘴上说是领养人家给的补济,但他们心底都清楚,自己是在卖孩子。 新任的知县,连通奸都判刑了,卖孩子估计也不是小事,他们怕被判刑,故而很多人都不敢来报案。 虽然只有二十多个,但已经够判冯玉珠死刑了。 她有权保持沉默,但这并不防碍陆庭修判案。 下判当天,很多人都来衙门观审了,当新县令判冯玉珠死刑的那瞬间,除了百姓的掌声之外,更有不少人的哭声。 虽判了死刑,但还要逐层送审,等待刑部回执。 如果一切顺利,冯玉珠的死刑应该在三个月后执行。 结案后,陆庭修并没有松口气,而是将所有报案人的资料重新翻看了两遍,果然发现了可疑之处。 有个乞丐来报案,短短一年左右,失踪了六个伙伴。 失踪的孩子,小的五六岁,大的十三岁左右。 冯玉珠是私下贩卖,没有同伙,想哄骗五六岁的孩子容易,但十二三岁的已经有明辨是非善恶的能力了,尤其是长期乞讨的人,警惕之心很强。 她即使有心贩卖,也未必带的走。 陆庭修单独将案卷抽了出来,打算再复查一下。 还没来得及展开,又有一家人来报案,自家孩子失踪了。 报案的,是城东士绅张家,张老板年仅七岁的宝贝儿子张天宝在五天前失踪了。 五天前,冯玉珠已经被抓了。 张家之前不信官府,自己派人到处寻找。听说官府抓了个人贩子判死刑,这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匆匆前来报案。 失踪五天,生还的可能已经很小了。 张老板老来得子,当心肝宝贝宠,如今儿子失踪了,愁的一夜白了头。 他发了悬赏令,不管是谁,只要能找到张天宝,张家愿意出五千两赏银。 五千两!夏秋眼珠子都绿了,当即拿过张天宝的画像,细细辨认起来。 张天宝长得很精致,跟个瓷娃娃似的,很讨人喜欢。 看着看着,夏秋鼻子有些酸,她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不过,细看之下,张天宝还真跟弟弟有几分相似。 “张老板,可有天宝的贴身之物?” 张老板也不管她为何这么问,忙命人回去取来张天宝的枕头,衣服等。 夏秋逐一拿起来,细细闻着,然后将这种味道记在脑子里。 对于她的办法,众衙役面面相觑,差点没喷笑出来。 倒是陆庭修灵机一动,吩咐许明亮,“去找几条狗来,好好闻闻。” 对于这对奇葩的主仆,许明亮忍俊不禁,不过还真让人弄来几条狗,闻味之后让张家仆人带着去张天宝经常出入的地方找。 用狗来破案,众属官热议不止。 没错,狗的鼻子是灵,但霖县这么大,而且孩子失踪五天了,只怕是天上的啸天犬都找不出来吧,何况是几条普通的狗而已。 吴泽租好院子,锦氏跟吴渔也进城了,夏秋打算过去一趟。 她跟许明亮一块出来的,到门口刚要分开,许明亮朝远处走来的两名民壮招手,“你们过来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位孩子?” 五千两银,谁不想要啊。张老板可是发话了,哪怕官府是职责所在,只要帮忙找到人,赏银一文不少。 许明亮干劲十足,他手下加起来几十号人,哪怕翻天入地,都要把孩子找出来。 民壮过来仔细瞧了良久,其中有位嘀咕道:“好像还真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什么?”许明亮眼珠子冒绿光,“你快想想,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夏秋将许明亮拉到一边,“他们是谁啊?” 许明亮低声道:“这两个是自己人,我给他们谋了个民壮的编制,平时只要没事,他们都会暗中帮我盯吴家的。” 夏秋若有所思,将两人招了过来,“你们是不是在吴家见过他?” 民壮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好像是他,两天前被一个大夫从后门带走的。” 夏秋一个踉跄,怪不得觉得张天宝跟弟弟有些像,敢情吴同兴还就好这口呢。 “带走?”许明亮急道:“带到哪去了?” 民状有些为难道:“我们当时也没在意,那孩子身上好像有伤,神情还挺恍惚的,任由那大夫揽着走。” “你们猪脑子啊,快点想。”许明亮急了,“全城那么多药铺跟医馆,我们去哪里找?” “那大夫隔段时间就会来吴家,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带孩子走了。” 全城最少得有几百个大夫,而且关系到吴同兴,许明亮很容易冲动,夏秋叮嘱道:“这事先不要声张,你私下进去跟陆大人商量,千万不能乱来。” 许明亮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依吴同兴的势力,即使真把张天宝怎么样了,张家只怕连个屁都不敢放。 第27章 说着说着,他还哭了起来 看着许明亮重新走进衙门,夏秋才放心去找吴泽。 吴泽租的房子在城东,是个二进的院子,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宽敞,每个月租金要一两银子。 是贵了些,但吴泽算过了,到时做米粮药材生意时,可以用来囤货周转,还能省一笔租金。 知道吴家穷得丁当响,一个子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夏秋特意买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其中有不少补品是给锦氏养身体的。锦氏本是大小姐出身,在吴家操持了十几年,早已落下浑身的病根。 好不容易脱离了吴家,夏秋暗下决心,要将她的身体调理好。 自己拎不动,她雇了人大包小包拎过去。 本该是高兴的事,可远远见到屋院前徘徊的人影时,夏秋的笑容僵了。 “媳妇,开门啊。”吴老三腆着脸皮拍门,见屋里的锦氏始终不搭理自己,于是又开始叫唤吴渔,“阿渔,我可是你亲爹啊,你们真的忍心这样抛下我?我想你们啊,你开门让我见见吧,以前是我错了,我发誓不会再犯了,如果再犯你们就跺了我的手脚……” 院门始终紧闭,吴老三不死心的继续拍门,“就让我再看你们一眼吧,我保证就看一眼,只要你们过得好好的,我保证不再来打扰你们。” 说着说着,他还哭了起来。堂堂一个大男人,“砰”地跪在院门前,边哭还边扇自己耳光,细数着自己过去的种种错误。 闹得太大,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有不少走出家门看热闹的,时不时议论着。 锦氏是个脸皮薄的,吴老三不顾脸面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她怕让邻里们看了笑话,百般无奈地让吴渔去开门,打算好言相劝,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吴泽不同意,“娘,我们已经签了卖身契,以后就是东家的人了,如果再跟爹扯不清,只怕东家会不高兴。” 锦氏很无奈,“可你爹这样闹不停,不也是丢了东家的脸面么?咱家一下子散了,你爹受不了这个刺激,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对他来硬的,还是好言劝走吧。” 娘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打开了紧闭的院门,让他别再丢人现眼了。 看到宽敞明亮的院子,吴老三眼睛直发亮,他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屋院的布置跟家具都比家里好上几倍。如果能留下来,他也算是城里人了。 进了院,吴老三抓住锦氏的手不放,哽咽道:“媳妇,我知道错了。没了你们,家也不成家了,我是吃不香睡不着,天天都梦到你跟孩子。” 锦氏抽回手,心死如灰道:“你现在才觉悟,已经太迟了。” “不迟不迟,我们还是一家人。”吴老三赶紧抹干眼泪,“我都已经想好了,你们给新东家做工,我在外面找活干,咱们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 “我们已经不是一家人,你做任何事都跟我们没关。”知道错了又如何,他永远都不会改,锦氏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怎么会没关系呢?”吴老三干笑了两下,“咱们是夫妻,还没有和离的,两个孩子身上流的是我的血,都上了族谱的。” 吴泽气得很,“爹,你果然是想赖在这里。” “瞧你说话没大没小的。”吴老三白了他一眼,径自在客厅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有你们在地方才是家,你们在哪我就在哪。” 吴泽脸黑了,“这是东家给的地方,不是我们的,你赶紧走吧。” “东家也不能这么没人性,不让人一家团聚啊。”好不容易进了来,吴老三哪里舍得走,这风水宝地可比乡下那鬼地方强百倍,“这事,就算告到官府,我也是占理的。” 锦氏这才看清吴老三的真面目,哭诉悔恨是假,想赖上娘仨才是真的。 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院子是偷偷租的,搬家也是趁他外出时搬的,可没想到他还是能找上门来。 这可怎么办啊?瞧那他样,是铁定不会走了。 在锦氏的教导下,两个儿女都是讲道理明是非的人,就算将他轰出去,他肯定也会在外面闹上十天半个月都不走。 烦了他的嘴脸,吴渔忍不住说了句,“爹,您刚才在外面说,向我们认完错就走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话刚落,吴渔就挨了一巴掌。 吴老三打的,连眼皮都没眨,“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你爹说话?死丫头,你娘就是被你蛊惑的,才敢背着我偷偷搬走。” 当初就不该卖小的,该把这个赔钱货卖了。 吴老三有自己的算盘,吴渔已经长成了,也算是十里八乡的小美人儿,娇娇嫩嫩的,已经有人来提亲了。那些穷乡僻壤的,根本拿不出多少彩礼,可城里人就不同了,把她卖给有钱人做小妾,肯定能换个几十两银子花花。 等赚了钱,他再给锦氏跟儿子赎身,一家人还是好好的。 不过,最近她有点不太对劲,已经敢偷偷反抗他了。这样下去不反了天了,得把她收拾服帖了。 想到这,他又要扬手打吴渔。 吴泽扫开他的巴掌,将吴渔护在身后,怒道:“爹,你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 吴老三脸一横,“我是你爹,你敢怎么样?”他进来了,就不会走! “我……”吴泽四下寻找,想找件称手的家伙将他赶出去。 可惜,刚搬进来的,屋里空荡荡的,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东西。 情急之下,吴泽去推搡吴老三,想把他轰出去。 两父子,便在屋里不停推搡着,谁也不服谁。 被吴老三一闹,虚弱的锦氏跌坐在椅子上,气促胸闷大汗淋漓。 正在此时,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几个脚夫,将大包小包的东西不停往院子搬,没一会就堆了半院子。 看到好东西,吴老三眼珠子冒绿光,更加坚定要赖在这里不走。夏秋是赌坊的人,财大气粗的,肯定给了吴泽不少好处。这不人刚搬进来,值钱的东西就不停往里送了,真是划算啊。 脚夫放完东西就离开,夏秋站在院外,给结算完工钱才进来的。 进来了,她也不说话,自顾地在一大堆物品寻找着什么。 吴泽脸色讪讪,忙向前帮忙,“东家,你找什么呢?” 夏秋朝他笑了笑,“吴大哥,以后叫我小夏就行了。” “你买这么多东西是……” “给你们添置的。”夏秋继续低头翻找。 吴泽局促不安道:“今天的事,真是让你看笑话了,我会处理好的。” “没事。”夏秋示意让他站远点。 吴泽不知她要干嘛,于是不安地退到一旁,不忘向吴老三使眼色,让他快点离开,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吴老三哪里肯啊,望着院里的东西,口水差点没流下来。这东西拿去卖,可值不少钱呢。 不过,被夏秋打过两次,如今再次看到她,心不由紧张起来。 可是,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他尽量往角落里缩,降低自己的存在,让夏秋忽视自己。 好一通翻找,总算是找到了。 是一套刀具,有菜刀,砍骨头,剔骨刀,水果刀,每一把都是全新打造的,锋利的闪闪发亮。 夏秋拿起水果刀,直接朝吴老三甩过去。 第28章 又家暴了 “啊……”吴老三正警惕着呢,见水果刀“嗖”地飞过来,当即吓得抱住脑袋蹲下。 水果刀从脑袋上飞过,若非他躲得快,只怕头皮都要被削掉。 被吓个半死的,不止是吴老三,其他人脸都发青。 见没戳到吴老三,夏秋顺手又拿起菜刀,迈步朝他走过来。 吴泽见此,忙扑向前紧紧拉住夏秋的手,“东家,有话好好说。” “撒开!”夏秋脸色阴沉,“我可没你们好脾气。” 吴老三吓得惊叫,哪里还敢多呆,立刻抱头鼠窜的逃出院子。这个疯婆子,她可不是开玩笑的! 命都要没了,他哪还敢惦记那些东西。 人一走,夏秋将菜刀放下,顺手将院门闩紧,对着紧张的三人道:“现在没事了,都收拾一下吧。这些都是我给你们添置的,一时没想周全,其余的等你们缺了再买。”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她意欲何为,紧绷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夏秋耸耸肩,“我早跟你们说过,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欺,像吴老三这种人,就是欠收拾。” 锦氏苦涩不已,不知该说什么。 吴泽忙将夏秋迎进屋里。 吴渔见她当这自个家似的,不禁心里有些不舒服,“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毕竟是我亲爹,东家你这样持刀行凶,万一伤了人呢?” 听到她的话,夏秋顿下步子,回头望着吴渔。 夏秋的目光很犀利,似一眼就能望进吴渔的心坎。 吴渔心怦怦跳,心里极其不舒服,忙别开脸不再看她。 锦氏忙打圆场,“阿渔,别瞎说话,东家是为了我们好。” 夏秋知道,自己这样对吴老三,锦氏跟吴泽心里肯定也不舒服,但她并不后悔,对于吴老三这种欺软怕硬的,还真得这办法才能奏效。 只是,她心里也隐隐不安,并非因为吴老三,而是因为吴渔。 吴渔,是前世的自己,按理自己应该很了解她才是,可是吴渔好像变了。对于吴老三的虐待跟毒打,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虽然心里有很多不满,但远远还没到爆发的地步。 可对于自己,吴渔的不满逐渐显露出来了,甚至是……有种她也说不出来的……嫉妒或是仇恨。 这点,夏秋没有把握。 不过,她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 “刚才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有把握不会伤到他,再者即使伤了他,也是因为他擅闯民宅,百般纠缠良民。即使到了公堂,理亏的也是他。” 见她舌灿莲花,吴渔忍不住说了句,“进了公堂又如何,还不是你说了算。”连冯玉珠这种人,她都有办法搞死,何况是她爹呢。 “阿渔,你不懂就别乱说。”吴泽忙打哈哈圆场,“快中午了,你去灶房弄些吃的,我们都饿了。”她以前有心事总爱藏着掖着,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唉,多半是卖身为奴,一时间适应不了新的身份,才会反常的吧。 吴渔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看夏秋不顺眼。没错,她是保护过自己,但她用的手段都是不对的,而且做事也不顾他人想法。若不是她用腌臜逼阿爹,自己也不会为奴为婢,成了最低贱的人。 她不懂,为什么像夏秋这种脾气不好,做事惯用黑心手段的人,反而会越混越好,而她明明没做错事,却要遭受他人白眼,任由亲爹毒打,如今还被卖身为奴。 吴渔满腹心事,闷声低着头去灶房干活。 “是我们想的不够周道,给东家你惹麻烦了。”锦氏再次向夏秋道歉,“今后我们一定注意,绝不再跟他有瓜葛。” 见她说话如此卑微,夏秋眼珠子一酸,紧握锦氏的手不放,“您可别这么说,我也是实在看不过眼,才自作主张的。” 夏秋将原主前身的遭遇,添油加醋往惨了说,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真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锦氏听的直落泪,反过来安慰夏秋,“没想到,小夏你也是可怜的孩子。” “我每次看到您都倍感亲切,就像自己的亲娘般,而吴大哥就像我亲大哥般,所以我才想帮帮你们。”终于亲人团聚,夏秋激动的哽咽了,“你们放心,那卖身契我只是暂时保管,等吴老三对你们死心了,我会把卖身契撕了。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若有人欺负你们,尽管告诉我便是。” 锦氏受惊道:“这可使不得,我们既然签了契约,就得按契约来。” 阿娘有自己的坚持,绝非三言两语能说服的,夏秋退让道:“那先这样,其他的等以后再说。” 锦氏脸上淤青不少,手上有新鲜的伤痕。不用猜,吴老三又家暴了。 见午饭还没做好,夏秋打算去趟药铺,给锦氏抓些药。 临走时,夏秋将吴泽叫到院门外,“吴大哥,你还得去找趟你爹,让他把和离书写了,并且将你们仨人从吴家族谱中除名,自此以后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今天吴老三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斩草得除根,不能再让吴老三有任何借口骚扰锦氏。 “这个……”吴泽有些犹豫道:“不太好吧?” “他的债条还在我手上呢。”夏秋沉下声音道:“如果他不同意,我随便可以再向他追债的。”吴泽交卖身契时,是向她讨要过债条,不过当时怕吴老三背手耍手段,才寻了由头暂时没给。 听了她的话,吴泽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我们已经将卖身契给你了,你可不能言而无信。”他深信她的为人,才会先将卖身契给了。 “我不会害你们的,只要吴老三按我说的做,债条我自然会销毁。”见他满是戒备跟怀疑,夏秋心头满是苦涩,“吴大哥,吴老三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保护你们。” 卖身契不给也给了,吴泽只能按她说的做,但心里多少还是不舒服的。 夏秋又给吴泽塞了十两银子,“你娘的底子太差,得时常进补。” 吴泽不肯再收,“说起来,你还是我家的大恩人,否则我弟弟的仇都没法报了,哪有收恩人钱的道理。” 夏秋强行将钱塞给他,“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人活着要多往前看,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过。”冯玉珠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 吴泽租的院子闹中取静,离城东的繁华地段并不远,夏秋出了巷子,就往街上走去。 约摸走了一刻钟,夏秋进了药铺,自己配了药方让伙计抓药。 她不但抓了祛瘀消肿的,还要了几剂调理气血两虚的,打算给锦氏好好补补。 “啊……救命……” 后堂,突然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第29章 你为何才来报案? 夏秋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门帘掀到一半,刚冒出小孩子的半边脸,就被一只手给捂住嘴,迅速抱回后院。 只是短短一瞥,夏秋却看到那孩子的脸乌青中透着紫色,这分明是中毒。 午饭时间,药店空荡荡的,只有夏秋一个客人。她坐在板凳上等,想到刚才的孩子,好奇地问了句,“那个小孩怎么啦?” 抓药的伙计抬头望了她一眼,“好像是得了癔症,昨天才被送我们医馆来治的,估计得花些时间才能治好。” “哦。”夏秋似并没在意,继续等药。 药很快就抓好,夏秋付完钱走出药铺,疾步往回赶。 走街串巷的,夏秋的脚步越来越快,可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她数次回头,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悄然拔下簪子,藏在衣袖之内。 那个孩子不对劲,他分明是中毒而非癔症,而且门帘掀开时,她闻到股熟悉的味道,虽然味道很淡而且杂夹了其他的味道,但她对自己的嗅觉很自信。 做了三年的傀儡尸,她的鼻子绝对不会错的。 刚这么想,只觉得身后突然有股凌厉的掌力袭来。 转身的同时,手中的簪子刺过去…… 与此同时,后脖子一麻,两眼一黑失了知觉。 陆庭修一直在衙门忙,人派出去不少,但都石沉大海。 民壮的记忆不清,按描述画出来的相,五官轮廓并不清晰,对查案没有多少帮助。 大夫每次都走后门,陆庭修猜测吴同兴得的病比较忌讳。如果猜得没错,极有可能是那方面的问题。 吴同兴不差钱,请大夫肯定请名医。陆庭修要许明亮查一下,城里有哪些大夫在那方面比较擅长。 寻了空刚要休息会,皂役带着乞丐进来了。 乞丐叫二狗,是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年,虽然蓬头垢面的,但双眼炯然有神,看着是个聪明的孩子,常年领着群孤儿以乞讨为生。 最后失踪的同伴叫小芋头,是在十天以前,当时有个伙伴生病了。尽管身无分文,可不忍伙伴难受,小芋头冒雨出去找大夫了。 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二狗的乞丐帮在城东一带活动,陆庭修细问了小芋头可能去的地方,然后在地图上用笔勾画出来。 许明亮对霖县再熟悉不过,很快将所标注地方的医馆、药铺筛了出来,总共有九家,打算派人去问问。 “这些地方,我们都逐一去找过了,他们都说没过小芋头。”二狗神色担忧,但语气却肯定无比,“我了解小芋头,哪怕是没请到大夫,他也肯定会回来的。” 似是想到不好的事,二狗红了眼眶,“大人,你说他是不是死了?还有我以前的那些兄弟,都死了吗?” “放心,官府会尽力寻找的。” 送走二狗,又匆匆跑来个报案的,也是失踪案。 来的人居然是吴泽,而失踪的是夏秋。陆庭修下意识觉得,多半又是她玩的把戏,挖好坑等自己跳呢。 还有谁像他这么悲催的吗?雇个佣人做饭,却经常让他饿肚子,还丝毫不顾他的颜面,老跑出去跟别的男人私会。 她将他放在眼里了吗? “大人,夏秋真的不见了。”吴泽急得脸色生变,拿出带血的簪子,“这是我在牛栏巷找到的,离我家只有一刻钟的路程。” 确实是夏秋的簪子,款式老土无比,却耐用而锋利,陆庭修还曾一度以为她是买来行凶的。 陆庭修唤来许明亮,“你查一下,夏秋跟华挺是不是在一起?” 许明亮直接道:“不在啊。” 陆庭修脸僵了。 “真没在一块。”许明亮以为他在吃醋,解释道:“华少的人,从中午起就蹲在对街,就等着逮夏姐约饭呢。” 陆庭修脸沉了下来,“杨主簿那边有异动吗?”夏秋三番两次得罪杨绢儿,而杨主簿又是个记仇的人,保不齐会为女儿出口气。 许明亮想了想,“跟往常一样,在衙门插科打诨呢。” 许明亮觉得夏秋的失踪不同寻常,压低声问道:“会不会因为冯玉珠案,被吴同兴牵连了?” 陆庭修摇头否了,“不可能,冯玉珠就是太清楚吴同兴的手段了,才硬扛着没将他供出来。依吴同兴的势力,即使冯玉珠供出他,我们也奈他不何,他根本无须多此一举。” 不过,夏秋做事太过招摇,被报复也是极有可能的。 但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将她找到。 陆庭修盘问之下,才得知夏秋是给锦氏买药时失踪的,而牛栏巷正好是在城东一带。 “她失踪了两个多时辰,你为何才来报案?” “我……”吴泽犹豫半晌,才支吾道:“我爹跟夏秋有些过节,我起初以为是我爹做的。我先去找了他,确定不是他做的,就马上来报案了。” 经过多番盘问,陆庭修将夏秋可能去的地方全部标了出来、 这一标,意外发现她的轨迹跟失踪的小芋头竟然有五个地方是重合的。 会不会是巧合呢? 陆庭修眉头紧蹙。 许明亮想的,倒是另外一回事,“大人,你说夏姐是不是发现了张天宝的线索,被他们给……”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许明亮的话,倒是给陆庭修提了个醒,“这五家,哪家的医术最好?” 这话还真把许明亮问住了,他唤来常在城东巡逻的捕快。 医术最好的是明家医铺,牛家跌打,药材质量最好的是胜记药铺。 牛家跌打也卖药,但主营跌打损伤,如果是三案合一,牛家跌打就淘汰了。吴同兴嗜武,练武之人受伤是常事,即使请大夫也不会偷偷摸摸的。 只剩明家跟胜记,一家在永安街街头,一家在街尾,隔得不算特别远。 许明亮着急道:“大人,这两家我们都派人去搜。”夏姐是摇钱树,他自然不希望她死。 陆庭修不同意,“如果搜错了,会打草惊蛇的。” “那怎么办?”许明亮急着团团转,“再拖下去,恐怕夏姐的脖子都被人剁了。” 吴泽一听,吓得脸色发白,“大人,你们快点想办法啊。” 明家跟胜记,各家都有五六个大夫,除了留一两个坐诊之外,基本都是出门外诊的,想拿之前描述的画像一个个对比,根本不现实。 陆庭修眉头深锁,低头思虑片刻之后直接走了。 许明亮不明所以,但立即跟上去。 第30章 跟她一比,那些都弱爆了 陆庭修回到内院,在厨房好一通翻找。 “大人,你找什么呢?”许明亮一头雾水。 陆庭修在橱柜顶上翻出两剂还未煎的药,将药倒地桌上,翻开包药的草纸。 草纸的右上角,赫然写着“胜记”两字。 胜记的药材确实好,他连吃几剂身体明显松快了。 药材出处不同,味道是有差别的,而他每次喝的味道都一样,足见夏秋是去同一家店抓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夏秋的性格他也了解不少,但凡是给他买的,都是上等货。 夏秋特意去给锦氏买药,足可见她对锦氏的关心,加上她懂医术,所以在挑选时,不会挑医术好的,而是挑药材好的。 胜记是她多次光顾的店,刚好又在城东,故而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胜记药铺。 而胜记药铺,碰巧又是离乞丐窝最近的一家药铺。小芋头着急求医,必然会求近舍远的,但二狗去找人时,胜记却说根本没见过。 若是普通人,伙计有可能记不住,但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不可能没有印象。 天马上就快黑了,陆庭修命许明亮马上调集衙役,直奔胜记药铺。 许明亮等人操齐家伙就要杀过去,陆庭修在他耳边附语几句。 许明亮眼睛一亮,然后带人去执行。 众人离开后,衙门总算冷清下来,陆庭修却愈发坐不住。 夏秋有时挺招人嫌的,但很多时候还是顾忌了他的感受,若是她像那些乞儿一样莫名消失,他还挺……对不起她的。 忙得滴水未进,饥饿困乏的他趴在桌上休憩,可刚一闭上眼,夏秋那张讨人厌的冷脸浮露出来。 她似孤魂野鬼般飘荡在他面前,“大人,我好冷好寂寞啊,你下来陪陪我呗。” 说完,她的脑袋“咔”一声掉了,滚到他脚边。 “啊……”陆庭修猛然坐了起来,惊出一身冷汗。 他再也坐不住,招来轿夫匆匆往胜记赶过去。 出门时,看到院里拴着条狗,他顺手就牵了过来,扔轿里一块抬走。 伸手不见五指,地上潮湿而阴冷,夏秋生生被冻醒,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嘴里塞了布团。 她费力挪动身体,遭袭的后脖梗疼得厉害。手在地上胡乱摸了几下,地是砖砌的,回潮水珠将衣服都润湿了。 周围死一般的沉寂,却弥漫着腐烂的臭味。 这味道,夏秋实在太熟悉了,那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吼……吼……”耳边传来低沉的,若有若无似野兽般低沉的声音,还有轻轻的走动声。 夏秋顿时咯噔一下,这是傀儡尸的声音。 傀儡尸听力敏锐,多半是她刚才的动作惊醒了他们。 前世被人制成傀儡尸,可她始终不知谁是罪魁祸首,没想到这次遇袭倒是给撞上了。 看来,再活一世,她还是难逃厄运,又要被制成杀人怪物。 正想着,突然响起机括运转声,石壁门被缓缓打开,刺眼的火光透进来。 进来一男一女,男的年过半百留着胡须,女的二十出头,一身黑色的劲装打扮,左脸有道狭长的刀疤。 不用怀疑,偷袭夏秋的人正是她。 女子冷冷问道:“徐大夫,她发现我们的秘密了,要杀了吗?” 姓徐的打量了夏秋一眼,对于她的形体倒是有些意外,“不用,留着试药吧。”以前试药的都是年幼体瘦的,难得碰上胖子,可以加重剂量试试。 女子打开石壁的暗格,从里面取出只红色的瓷瓶,倒出两颗黑色药丸。 夏秋暗觉不妙,咬紧牙关紧抿双唇。 女子掐住夏秋的下颌,别看人瘦削却是个练家子,轻松的捏开夏秋的嘴巴,药丸塞了进去。 夏秋将药卡在喉咙里不吞,那女子突然朝她胸口打了一掌。 胸口剧痛,堵在喉咙里的气一泄,药丸咕噜吞下去。 夏秋傻眼了。 想抠出来,但是双手被缚。 喂完药,两人没再管她,而是走向远处的铁笼子。 夏秋趁机悄然打量四周,发现这个密室很大,左则是炼药的丹炉,中间搭了几块铁板,铁板四个角栓着锁链。铁板上血迹斑斑,应该是用来锁人做试药的。 右侧巨大的铁笼子,被黑布罩住了,低吼跟恶臭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应该就是关押傀儡尸的地方。 两人捂住口鼻,轻轻掀开布罩,观察里面的怪物。 徐大夫的脸色不妥,失落的叹息,“还是不行。” 女子问道:“会不会药方出问题了?” 徐大夫沉默不语,药的炼制没有问题,到底差了什么呢? 女子着急道:“主上可是一直在催呢。” “这事急不得,你让主上再宽限些时日。” 两人低议着,而此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跌跌撞撞爬起个人,“救……救命……” 夏秋循声望去,正是失踪多日的张天宝。他脚上拴着铁链,像条狗般被固定了活动范围。 此时的他,浑身浮肿脸色发黑,呼吸断断续续的,脚步虚浮。 瞧他这样,已经离死不远了。 满腔愤怒被燃起,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浮露出来。她跟其他被抓的人一起,挤在狭窄的笼子里。那些人,每天都会从笼子里抓两个出去试药,而出去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两人见张天宝醒来,便拎了过来检查他的症状,似乎并不满意,又打算多喂颗药。 “别喂了。”夏秋佯装冷静道:“你炼的药不行,喂再多都是浪费而已。” 徐大夫阴沉的目光打在夏秋身上,怒道:“我的药哪不行?”他潜心修炼几十年,自问是个中翘楚。 夏秋嘴损道:“行不行,效果摆那里呢。” 徐大夫被激怒,向前就要打夏秋。 “你可住手吧。”夏秋白了他一眼,“我刚吃完药,你一打一骂的,我心情有起伏会影响药效。” 话糙理不糙,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 “给自己积点德吧,别再折腾他。”腹部隐隐刺痛,夏秋倚在石壁坐着,“我的药也已经吃了,你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我身上。” 徐大夫被她气得不轻,想结果了她,却又有些舍不得。毕竟,这个试药者有点特殊。 见她神情痛苦,他蹲下身给她把脉。她的脉象杂乱无章,体内有股澎湃之力不停冲撞筋脉,这跟之前所有的试药者都是不同的。 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就吐血而亡,而她仅仅是痛苦而已,足可见她对丹药的承受力远胜于常人。 跟她一比,铁笼子里那些都弱爆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绞痛越来越厉害,夏秋开始抽搐,不停翻着眼皮,然后开始吐白沫…… 第31章 陆庭修牵着狗来了 约摸半刻钟,夏秋倒在地上不会动弹。 徐大夫再次把脉,脉相很微弱,呼吸若有若无。 这就对了,她熬过药效最猛烈的时刻,之后只要逐天加大药量,不出十天就能养出毒王。 徐大夫欣喜万分。 密道传来匆匆脚步声,一伙计打扮的人走进来,“徐大夫,街上好像出事了。” “怎么了?”徐大夫顿时警惕起来。 “街上来了不少捕快。” 女子闻言拔出匕首,想结果了夏秋跟张天宝。 徐大夫忙喝止道:“等等。” 女子心有不甘,但也没再继续,两人齐齐望向报信的伙计。 伙计恭敬道:“听说是新任知县遇刺,他们正在全城搜捕刺客。” “抓到没有?” 伙计摇头道:“那刺客刚从我们这条街逃走呢,他身手很厉害,耍得一帮捕快团团转。” “那帮吃干饭的三脚猫,连个人都抓不到。”徐大夫骂了句,倒也没放在心上。 给夏秋塞上布条,三人一块离开。 “姐姐……姐姐……”张天宝意识模糊,却也知道是她救了自己,他虚弱地倒在地上,不停往夏秋的方向爬,“快……快醒醒……” 铁链很短,他怎么爬也爬不动,反倒是脚被勒破皮,流出黑臭的血液。 彼时已近黄昏,霖县沐在血色的夕阳中。 “站住……站住……” 城东热闹的街巷,有一人在逃窜狂奔,身后跟着一帮追得气喘吁吁的捕快。 贼人流窜的很快,捕快从东街追到西巷,再从西巷追集市。来来回回的,打翻不少摊档,引起很多民愤,他们谩骂捕快没鬼用,吃屎去吧! 捕快被贼人耍得转转团,然后溜脚钻进胜记药铺不见了。 累成狗的捕快们跟着冲进去,将胜记围起来。 “那贼人哪里去了?”捕快提刀发问。 伙计有点懵,“没有啊,我不知道啊。” 众目睽睽之下,贼人进了药铺,伙计竟然说没看到,捕快立即发飚,不但四下搜查,还拍桌子骂道:“他娘的,你们竟然敢包庇罪犯,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捕快一个反手,扣住伙计的胳膊押在桌上。 被贼人耍,捕快们满肚子气,搜查时很粗鲁,狂踢乱踹的。 掌柜的很头痛,忙出来应和,“各位官爷,我们真没有包庇罪犯啊,我们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良民。” “废话少说,大活人跑进你们店,还能消失不成?”周班头怒喝,刀架他脖子上,“肯定是你们窝藏起来了。” “大人,我们冤枉啊。” “把你所有人都叫出来。” 当差的来势汹汹,掌柜的不敢不听,只得将所有人唤到前院。 周班头一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个人,其中有个老者有点眼熟。 他一刀挥过去,恶狠狠道:“我看你长得有点像啊。” 老者吓得瑟瑟发抖,“官爷,你看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连路都跑不动,怎么可能是贼人啊。” 周班头才不管这么多,先命人将他押到一旁,然后命令道:“给老子搜,挖地三尺都要那贼人找出来。等找出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语毕,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喘粗气。 这时许明亮也赶了过来,指挥捕快们好好搜。 里里外外翻了几遍,连个影子都没有。 许明亮急得直挠头发,不应该啊,怎么就找不到呢? 正焦头烂额之时,陆庭修牵着狗来了。 除了狗,他还带了两块碎布,一块是张天宝的,一块是夏秋的。 被押的老者见到狗,脸上有过一闪而过的震愕,继而迸射出杀意,反手夺了捕快的刀。 他一动刀,其他的大夫跟伙计跟着反抗,好在捕快早有提防,且陆庭修又带了几十名皂役过来。 厮杀很激烈,好些衙差都受了伤,但好在有惊无险,药铺的人全部生擒。 被擒的人还不服,口口声声喊冤枉,被脾气暴躁的许明亮狠揍一顿,“他老娘的,老子陪你们演半天的戏,腿都快跑断了,你们还装,继续装……” 带头反抗的老者,正是从吴府带走张天宝的人,在跟捕快打斗时,胡子被一拳打歪,露出庐山真面目。 他年约四十多,看模样正是黑心药铺的真正主人。 他的嘴很硬,无论许明亮怎么审,愣是不肯承认抓了张天宝跟夏秋,其他的人亦是三缄其口。 陆庭修不怕他嘴硬,两块布条已经给猎狗闻过了。狗在院子转了几圈,然后对着储药房狂吠不止。 储药房放着各类药物,味道混杂在一起,根本分辨不出来。捕快们仔细翻了遍,并没有发现端倪,又回到内院。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再拖下去只怕生还的机率很小。 众人着急之时,陆庭修不由想到休憩时做的噩梦,夏胖胖说她好冷好寂寞…… 冷,寂寞,下去陪她? 现在这个天气,根本不会冷。寂寞……她哪天不寂寞呢?下去陪她……下去…… 陆庭修的目光不由落在院子一角的古井上,难不成她已经泡在里面了? 许明亮派了个捕快下井,古井很深,但里面除了阴凉的水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啊,夏胖胖既然托梦了,应该不会有假。 许明亮暴躁,又要去揍姓徐的,而此时狗突然吠个不停。 它围着古井不停吠着,着急地呜呜叫,甚至用爪子不停刨土。 狗不仅嗅觉灵敏,听力亦是远胜常人。 陆庭修立即下命,将储药房腾空。 人多干活快,储药房的东西很快被扔出去,除了一扇药柜,怎么挪都挪不开。 陆庭修早年阅书无数,略懂奇门遁甲术,他费了一刻钟左右,终于从几十个药格中找到了机关,药柜被缓缓打开,一条蜿蜒而下的秘道出现在眼前。 带了名捕快,陆庭修跟许明亮手持火把沿着密道一直往下,直到再次遇到石门机关。 这次的机关很简单,是石壁的铜烛台。陆庭修观察了半晌,然后向左扭三圈,再往右扭四圈,厚重的石头缓缓打开。 许明亮心服口服,陆大人真是博学多识,不简单呀。 门一开,密室内的灯随即亮起,异味扑鼻而来。 第32章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陆庭修抽了条干净的素帕,捂着口鼻走进去,只见脸色苍白的夏秋,不停用身体撞击着墙壁。 看来,正是她坚持不懈的撞击响动,引起了猎狗的注意。 见她还活着,某颗紧悬着的心,不由松懈下来。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夏秋的意识已经很模糊,只是这求生的意识,让她不断重复着机械的动作。 “夏胖胖。”陆庭修疾步向前,拔开她嘴里的布条,再解开绳索。 夏秋双眼迷离,头一歪倒在他身上。 陆庭修腰不好,承受不住她浑身的重量,两人倒在地上,引得腰伤更严重。 许明亮挥刀不停砍着铁链,将浮肿晕迷的张天宝抱起来。 三人刚打算把人救出去,却听到黑布罩里面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声。捕快持刀向前,挑开黑布帘子,火光照进笼子里,伴随恶臭而来的是激烈的惨叫声,好几只黑色的手突然伸出笼子,不停在空中胡乱挥爪。 捕快后退不及,衣摆被扯住,用力往笼子里拉。惊慌的他下意识拿刀刺过去。 “扑哧”一声,刀没入身体,黑色液体喷溅而来,可抓住他衣摆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疯狂地将他往笼子里拖…… 眼见着他要被好几只长着长指甲的黑手抓住,许明亮飞身扑过来,举刀便砍,生生将那些黑手剁掉。 黑手掉在地上,流出的液体恶心至极。 两人被眼前的景象震呆,铁笼子里关着十几只怪物,他们浑身浮肿发黑,脸面腐烂眼珠深陷,嘴里不停发出嘶吼之音。 怪物怕光,恐慌地撞击着笼子。 随着光线的照入,剧烈挣扎却又无处躲藏的他们,纷纷倒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而许明亮等人已经被吓得魂都没了。 那些笼子里死去的怪物,从模样来判断都是些孩子。 这个密室,称之为恶鬼炼狱都不为过。 这种惨状,陆庭修亦是第一次见。本该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却化身为地狱恶魔,催残毒害无辜的孩子。 为什么要抓孩子试毒? 他们将孩子变成怪物,想要干什么? 半炷香以后。 奄奄一息的张天宝,以及昏迷的夏秋被救了出来。 陆庭修下令封闭密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许明亮满身戾气,二话不说扬起拳头将徐大夫往死里打,打得他浑身鲜血,手脚骨折牙齿脱落。 畜生,没有人性的畜生! 陆庭修没有制止,也没人敢向前相劝。 一众犯人被押回衙门,张天宝被连夜送回张家。 陆庭修连请三个大夫,诊过脉相之后,皆纷纷摇头,“大人,她中毒太深,怕是熬不过今晚,还是早做准备吧。” 连大夫都束手无措,陆庭修命令严审胜记药铺那帮人,逼他们交出解药。 审了半天,各种极刑都用上了,并没有解药。 昏迷的夏秋浑身发抖抽搐,陆庭修顾不上腰伤,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她对他有救命之恩,希望这次他也能救她。 冷了加被,热了擦汗,夏秋脸上透着黑气,看情况很糟糕。 到了深夜,烧的口干舌燥的她醒了过来,陆庭修细心扶起她倚在床头,给喂了点水。 夏秋的意识稍微清醒些,无力地抓住陆庭修的衣袖,吃力道:“大人,让我师傅救我。” 陆庭修眼一亮,“你师傅在哪?” 夏秋坐不稳,身体歪倒在陆庭修怀中,虚弱地说出她师傅的住址。 陆庭修抱不起她,唤来许明亮,弄了担架将她抬进马车,连夜出城。 马车一路颠簸,夏秋连坐都坐不稳,整个人往陆庭修身上倒。 陆庭修很尴尬,推了她几下居然都没推动。 “咳。”许明亮摸摸鼻子,躲闪的眼神望向窗外,“大人,夏姐现在十分虚弱,任何磕碰都有可能要了她的命。” 陆庭修:“……” “夏姐算是因公受伤,是舍己为人的女中豪杰。”许明亮悲悯地叹息,“今晚都未必熬得过去,大人还是可怜可怜她吧,让她不留遗憾地走。”让她死在美男怀里,他许明亮也算还了她的恩了。 陆庭修:“……” 嫌弃归嫌弃,他好歹没再挪动了,让她安静地枕着他大腿。 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到了燕岭山脚。 燕岭山势崎岖,马车根本无法通行,而陆庭修有伤抬不住担架。许明亮没有办法,只得背着夏秋上山。 一路上,许明亮膝盖都差点抖伤。他背的哪里是人,分明背了一座燕岭山啊。 夏姐啊夏姐,女人真的不能太胖! 爬到山顶,已经是凌晨,许明亮直接累倒在茅屋门前。 幸好,夏秋还有口气吊着,陆庭修连忙拍门求救。 涂老头被吵醒,骂骂咧咧披着外衣开门,“叫叫叫,叫魂啊?” 开门,见到脸色发黑的夏秋,涂老头有些意外,“咦,这胖丫头还没死呀?” 有什么样的徒弟,就有什么样的师傅。 陆庭修内心腹诽,却恭谦行礼道:“还请涂前辈救救她。” “你是谁啊?”涂老头打量着他,“跟她什么关系?” “在下霖县县令,小夏是我的婢女。” “婢女而已,死了再换一个便是,至于这么大费周章吗?” 陆庭修震惊,提醒道:“涂前辈,小夏可是你的徒弟。” 涂老头有些不耐烦,“我桃李满天下,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的。” 有求于人,陆庭修耐着性子道:“可毕竟这是条人命,而且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涂老头又再次打量着他,“她救了你,你以身相许没有?” 陆庭修惊呆了。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哎呀,我这徒弟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男人啊。” 陆庭修:“……” 许明亮当时就震惊了,他总算知道夏秋为什么这么勇猛,敢情是名师出高徒啊。 “涂前辈,还是救人要紧。”陆庭修赶紧将他拉回正道。 涂老头嫌弃地瞥了眼夏秋,“行吧,抬进来。” 两人将夏秋搬进屋里,涂老头黑着脸道:“你们走远点,别妨碍我救人。” 语毕,“砰”地将门关上。 冷风中,两人站在院子里瑟瑟发抖。 许明亮郁闷地坐在凉厅石凳上,“你瞧他那样,分尸还差不多,哪像是救人的。” 第33章 你也会死,只是晚点而已 “自古高人脾气怪,夏秋既然让我们来找他,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陆庭修说这话,心里还真没底。夏秋周身都散发着死亡气息,整个人都变样了,想来是凶多吉少。 话说这头,徐老头关上门,一脚踹在夏秋身上,“起来,老子知道你没死。” 夏秋虚弱地睁开眼睛,头痛道:“师傅,你再踹两下,我就可以去见佛祖了。” “屁大点事,搞这么大阵仗干嘛?”涂老头白了她一眼,“再牛的毒,还能比你的胎毒厉害?” 夏秋吃力地坐起来,“不是呢,这次真的不行了。” 涂老头这才认真起来,给她望闻听切,然后两眉头拧成疙瘩状,“确实有点厉害,不过应该没事。” “应该?”夏秋呼吸急促,坐在床上直喘气,“我怎么觉得快不行了?” “这毒霸道,正在吞腐你的五脏,把你体内的胎毒激活了,现在这两股毒正在你体内打架,我估计再熬几天会有结果。” 老东西不着调,夏秋虚弱道:“若这毒赢了呢?” “那你就死了。” 头晕目眩,夏秋倒在床上残喘,“胎毒赢了呢?” “那你也会死,只是晚点而已。” “你能说点好听的吗?”中毒的夏秋很脆弱,“我可是你徒弟,你能不能对临终之人好点?” “放心吧,你暂时死不了。”涂老头挺不耐烦的,“瞧你还有心思占人便宜呢,等熬过这几天又生龙活虎的。” 夏秋五脏六腑都跟拧麻花似的,而这糟老头竟然压根不管她死活,“师傅,我爹娘好歹对您有恩,您老别光费嘴皮子,快给我弄点药啊。” 涂老头这才想起正事,给她喂了颗护心丹,然后用银针护住各大穴位。 夏秋呼吸稍微顺了些。 涂老头隔着窗帘,暗自打量着院子里的某人,揄揶道:“你这臭丫头的眼光不错,临死还这么会享受。”两年没见,这丫头倒是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她见着男人都会脸红,如今竟然连手段都用上了。 夏老五夫妻早年曾有恩于他,故而他才破例收夏秋为徒。这丫头确实聪明,对医术也有天分,可惜就是性格太过怯懦且愚孝。 夏老五夫妻身故后,听闻夏家对她苛刻,他曾有意收养她,谁知她却顾念亲情不愿跟他走。 如今她性格南辕北辙,应该是这几年尝遍人情冷暖,算是彻底顿悟了。 “你别老咒我死。”夏秋郁闷道:“你不是自称神医嘛,怎么研究个解药,十几年都没好?” 提及解药,涂老头这才严肃起来,“为师一生走遍东洲大陆,遇到的怪病不胜其数,可你的胎毒还真是棘手,我到现在都毫无头绪。你呢,也别太灰心,生死天注定的,该吃吃该喝喝该成婚生娃的,一样也别耽误,有空多出去走走,或许有奇遇也说不定。” 夏秋算是清楚了,涂老涂说的这么直接,原主这病多半是无药可治的。 苦涩涌上心头,拖着这个破败的身体,她都不知能不能再活半年。 如果活不成,那场灾难是否会卷土重来,不仅她的亲人会死,连陆庭修也难逃厄运。 她想活着,不想陆庭修死。 “师傅,我们碰到个很棘手的案子,有人用活人试毒,制出了咬人的怪物。”涂老头,应该会对这种毒感兴趣的。 果不其然,涂老头的眼睛亮了。 见她疲惫不堪,涂老头站起来道:“行,你好好休息,我找知县大人聊聊。” 夏秋叫住他,“我的事,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还没老糊涂呢。”涂老头剜了她一眼,走出房门。 身心俱疲的夏秋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见他出来,陆庭修起身相迎。 涂老头满是悲戚,眼泛泪意,“唉……你们送来的太迟,她已毒入五脏六腑,老夫也无能为力了。我会给她开些药,或许能多熬几天。剩下的日子,你们就多迁就她吧,助她完成未了的心愿。” 陆庭修石化,久久缓不过神来。 怎么会呢? 像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地头蛇,怎么会死呢? 许明亮也傻了,愤怒地一拳捶在石桌上,“那帮人渣,老子回去就弄死他们!” 涂老头盯着陆庭修,“那丫头记挂着你,说这案子相当棘手,让我助你排忧解难。” 陆庭修仍有些缓不过神。 许明亮将胜记药铺密室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涂老头。 涂老头听的眼珠子瞪圆,没想到这世间活死人的传说是真的。 “活死人?”陆庭修诧异。 “老夫曾在古籍中看过,说是一百多年前有人利用秘术,将活人制成会行走的尸体,那邪物不光力大无穷,除了不怕刀枪之外,还会吸血咬人。人一旦被它抓咬到,也毒发感染变成同样的怪物。” 许明亮脸色惨白,赶紧检查自己的手脚,完了拍拍胸脯压惊道:“还好,我没被那些怪物咬到。” 涂老头沉思道:“你说的那些怪物,应该还没有研制成功,否则不会见光死。” 想到密室的惨状,陆庭修后脖梗直发凉,“依涂前辈之见,那些尸体该如何处理?” “尸体放久容易生瘟,尤其是长期进行试毒的尸体,必须马上用火烧掉。”涂老头须臾片刻,叮嘱道:“但凡进入密室的人,要用罩巾掩住口鼻,而且不宜停留过久。” 瘟疫? 陆庭修觉得事情远比自己预估的严重。 “不行,我得跟你们走一趟。”想到密室的怪物在向自己招手,涂老头抑制不住亢奋道:“明天一早,咱们准时走。” 他给两人腾出间房,将就着凑合一晚。 习惯了夏秋海啸般的呼噜声,如今百籁俱寂,陆庭修非但没有睡意,反而格外清醒。 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妥当下山。 夏秋的气色相对好了些,但仍然没精打采的,进了马车便闭目养神。 许明亮弯腰往里钻,被涂老头扯住不放,“年轻人,沿途风景多好啊,你陪我这个老头唠唠嗑。” 某人意领神会,陪着涂老头天南海北的侃。 车厢内静瑟无声,车轱辘时不时颠簸一下。夏秋面无血色,脑袋无力地耸搭着,随着马车颠簸摇摇欲坠。 见她要倒,侧坐的陆庭修伸出手轻扶住她的肩。 时间一久,僵直的手臂发酸,而她丝毫没苏醒之意。 陆庭修挺纠结的,可想到她当初救自己时,也没顾忌男女授受不亲,于是挪过去跟她并排而坐。 虚弱的夏秋支撑不住,脑袋无力地搭在他肩膀上。 车厢内静瑟无声,陆庭修羞得面色绯红。糟糕,心跳也太快了吧? 中途停车休憩时,夏秋依旧没有苏醒的征兆。陆庭修以手触鼻,顿然脸色聚变,没……呼吸了。 第34章 杀鸡敬猴 涂老头闻讯钻进来给夏秋施针,破口骂道:“你怎么照顾她的?” 陆庭修:“……” 好在发现及时,夏秋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 涂老头才不管他是县令,劈头盖脸将陆庭修斥了一顿,“再不看紧点,明年这个时候你只能去割坟头草了。” 陆庭修冤。 不过,他也没计较涂老头的蛮不讲理,一路上冷了添衣,渴了喂水,别说肩膀给她靠,连人都挪到怀里了。 前面十几年,他都是被照顾的那个,实在没有经验照顾人。 虽然笨拙了点,但他会尽力的。 快到县城时,夏秋突然又发作了一次,呼吸急促大汗淋漓。陆庭修刚要叫涂老头,夏秋却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 她的力气很大,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陆庭修痛得脸抽筋,却愣是强忍着,“你怎么样了?” 夏秋痛得牙齿咯咯响,“有一千把刀子同时剜你的肉,你觉得会怎么样?” 脑袋一歪,又靠在他肩膀上。 感觉有他在,这些痛都能熬过去。 师傅说得对,她不知哪天就会突然死去,要及时行乐。 不过,她现在不能死,得起码把这场灾难的苗头找出来,让陆庭修有防备之心才行。 至于陆庭修,算提前补偿自己吧,反正自己迟早要死的,拉下手借个肩膀靠靠又不会少他块肉,也不会影响他日后成亲生子。 想到他结婚生子,夏秋不禁唏嘘。唉,吃不到嘴里的肉,总是格外的香。 回到县衙,夏秋吃完涂老头的药,沉沉地睡过去。 陆庭修马不停蹄处理政务,捕快那边下手狠,连夜逼供,有三个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 断手断脚的徐大夫倒是招供了,说抓人试药是为了练长生不老丹。至于残害多少人命,他只招认了密室那些,其余一概不认。 试药者,大部分抓的是流浪的乞儿,他们无父无母,即使失踪,也不会有人察觉。 当腐烂发臭的尸体,源源不断从胜记药铺抬出来时,远远围观的百姓莫不愤怒崩溃。那些大夫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却是吃人血馒头的恶魔。 尤其是那些曾带着孩子去看病的父母,想想都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纷纷上书官府,要求严惩凶手。 尸体火化之后,陆庭修重新将密室勘察了遍,找到剩余的毒丸。除此之外,药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 趁人不注意,陆庭修写了密条,放飞一只信鸽。 涂老头认真研究毒丸,然后脸色顿变,这根本不是长生不老丹。 这里面,是几十种含有剧毒的东西混合而成的,砒霜,断肠草,蛇蝎,蟾蜍,乌头,腐肉,蝙蝠等等。 吃了这玩意,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 可惜,无论怎么审,姓徐的只承认抓人试丹,而其他人则什么都不知,完全是听他吩咐做事的。 夜深人静,陆庭修在书房沉思,听到夏秋的咳嗽,当即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 有涂老头的妙手回春,夏秋好受了许多,倚在床头半躺着。 “这案子,你打算怎么结呢?”事关傀儡尸,夏秋打起十二分精神。 “胜记药铺残害人命,死罪无疑。” 咳得难受,夏秋气喘吁吁,“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些怪物不怕光,跑出来残害百姓会怎么样?” 陆庭修想想也后怕,“好在你发现的及时,制止了一场惨剧,霖县的百姓会感激你的。”所以,好好活下来! 夏秋皮笑肉不笑,“这事,可没完。” 陆庭修愕然。 “姓徐的只是傀儡而已,他背后另有其人。” “你怎么知道?” “是他们大意了,以为我不会活着出去。”夏秋取来笔墨,将刀疤女的模样画出来,“昨天打伤我的是她,而且听她说话的口气,背后的势力来头可不小。” 陆庭修细细看着画像,然后收了起来,“这事,你知我知便可。” 夏秋愕然,“为什么?” 陆庭修微蹙着眉,“我们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而且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如果传出来,造成百姓恐慌,岂不全乱套了?” “可如果你不查,一旦等他们将怪物研究出来,怎么办?” “不是不查,而是要暗中查。”陆庭修安慰道“这事急不得,你还是安心把病养好。” “可是……” 见他心不在焉的,夏秋还是忍住了,没有再往下说。现在的他,不知半年后发生的事,自然不会多上心。 经过胜记药铺的事,她愈发肯定傀儡尸肯定会爆发的。上辈子关押她的地方,是山洞而非密室。 炼制傀儡尸的,并不止一个地方。 开审那天,下着瓢泼大雨,但霖县许多百姓都来了,将县衙门前那条路围着水泄不通。 陆庭修一身官服,神情沉肃端坐在公堂之上。 各属官懒散惯了,再者也没参与抓人试药案,私以为并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是刚上任的知县大人为官威造势而已。 他们低声私议着,甚至还有面露微笑的。 “宋文书,你在笑什么?” 被县令大人点名,正在与人私议的宋文书一怔,立即坐正身体,“大人,下官没笑呀。” 陆庭修黑着脸环视众人,沉声道:“你们看到他笑了吗?” 众属官沉默不语,皆以为县令大人小题大做了。他有气,也不能撒在他们身上啊。 公堂之下,一片寂静。 陆庭修面沉如水,山雨欲来。 “大人,我看见他笑了。”许明亮突然站起来。 典史一开口,捕快跟衙役们相继道:“大人,我们都看见他笑了!” 这一回应,响彻公堂,久久不散。 众属官脸色“唰”一下变了,这帮杂衙是要造反吗?以前任由搓圆捏扁,他们从来都不敢多说一句,如今抱上知县这棵大树,胆子就大起来了。 “陆大人,宋文书他……” 宋文书是杨主簿的吏员,陆庭修公然指责他,分明是不给自己面子,于是他徐徐开口,想挽回些面子。 谁知,这才刚张嘴,就被陆庭修的惊堂木猛拍下来。 第35章 我这是回光返照,过几天就死了 “很好笑吗?”几天没休息好,陆庭修双眼布满血丝,喝怒之下戾气十足,“胜记药铺捉人试药长达一年之久,起码害死十几条人命,你觉得很好笑吗?” 面对人间惨剧,他们却心中跃然,面露微笑,当公堂是耍猴解闷之地? 身为父母官,若不能解百姓之忧,要官何用? 宋文书慌了神,忙起身解释道:“陆大人,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庭修反问道:“看我笑话,还是看那些无辜惨死者的笑话?” 宋文书惊得跪地,“下官不敢。” “拖出去,杖十。” 那帮衙差,早就忍这帮文吏很久了,之前老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他们,如果得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他们将宋文书拖出去,在雨中行刑,打板子时更是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十板不多,却把板子都打断了。 宋文书惨叫不断,血水渗着雨水和下。 这板子,打在宋文书屁股上,却甩在众属官脸上。 知县大人,分明是在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啊,这就过分了啊。 可恨的是,向来只敢在背地里嘲讽官府不作为的百姓,竟然纷纷叫好,“打得好,打死这帮吃屎不作为的狗吏。” 霖县百姓长期受剥削,本来早已对官府不抱任何希望,可新县令刚上任不到半个月,就连破两个大案,甚至没有包庇不作为的官吏。 他长那么好看,还不畏强权,肯定是个好官。 想到陆庭修的俊美,很多无脑少女激动了,抑制不住在人群中呼喊着,“陆大人,陆大人……” 言归正传,属官的脸不好看,可也没再多言。这个时候谁敢出头,是要挨棒子的。 公堂审讯很顺利,对于炼丹之事,胜记药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最后是签字画押。 死十次都不过分,陆庭修连夜上折子,加急催促刑部批文。 判决的那一刻,哭成泪人的张夫人跪在雨里,朝陆庭修重重磕头行礼,“谢陆大人,为我儿主持公道。” 她一跪,不少百姓也跟着跪下。 众属官错愕,而陆庭修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这一方百姓,都是他需要守护的。 连着下了几天雨,闲来无事的涂老头不但将夏秋治得红光满面,还将陆庭修的腰伤也治好了。 许明亮见他不是吹的,赶紧将自个老爹拉过来,不料被涂老头泼了盆冷水,“你爹是心病,我这治不好。” 这脸打的,许明亮哑口无言。 天刚放晴,张夫人带着老妈子过来了。 痛失幼子,张夫人神情憔悴消瘦,强打着精神过来的,还带了些点心。 生意人爱财,但老年丧子的张老爷心灰意冷,也不再将钱财当成命根子。他让夫人送五千两银票过来,说儿子虽然没了,但若非有官府的全力缉捕,他们连儿子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守护一方百姓,是官府的职责,陆庭修自然是不能收的。 张夫人语气诚恳道:“陆大人,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算是捐给衙门的,你们可以用作经费,或是奖励给这次案子有功的吏员,也可以用来帮助孤苦无依的孩子。”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见陆庭修满身正气清廉无私,说什么也不愿意收张家的钱,急得夏秋一屁股将他怼开,感激地将银票接过来,语气真挚道:“谢张夫人的慷慨美意,我替县衙上下感谢你们。你放心,这笔钱我们一定用在正道上。” “如此,就多谢夏姑娘了。”张夫人又拿出套面饰送她,“天宝说,是你在密室保护了他,否则他也没命回来见我们。” 想起儿子,她再次哽咽。 提起张天宝,夏秋不禁想到自己的弟弟,眼睛跟着酸了。 一套黄金面饰,值不少钱呢,夏秋没有拒绝的道理。 送走张夫人,许明亮就扑过来抢钱,激动道:“夏姐,这五千两我跟我下面的兄弟都是有份的,你可不能独吞啊。” 夏秋岂能让他抢,塞兜里不肯掏出来,“刚你家大人拒绝了,这钱自然就是我的。再说,这次能破案,我首当其功的。” 许明亮急了,向陆庭修发难,“大人,我手下兄弟为破这案子,可是把老命都豁出去了,有好几个都受了重伤,你可不能让他们流血又流泪啊。” 瞧瞧这帮见钱眼开的,粗俗。 陆庭明颇是头痛,但话糙理不糙,衙役因公受伤,官府自然要兜底的,可是衙门没钱啊。上面拨下来的,早就那帮人被瓜分干净,连衙门破破烂烂的也没钱修。 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望向夏秋,“咳,这钱是捐给衙门的,不是给你私人的。” “大人,你也太无耻了吧?”夏秋瞪大眼珠子,很是不服,“明明是你不要才轮到我的,你既然想要,刚才装什么清高啊?” 陆庭修被怼的脸色很难看,“咳,我说了不要吗?” “没有!”许明亮马上站队,“大人你绝对没说过这话,我可以作证。” 那些想钱想疯了的,也毫不犹豫地站队,“我也可以作证。” 陆庭修冷哼,理直气壮朝夏秋伸手,“把钱拿出来。” 夏秋肺都气炸了,“你们这帮不要脸的,休想。” 到嘴的肉,哪有不咬的道理,他们将夏秋团团围住。 陆庭修乐得在一旁喝茶,偷笑。 经过众人的唇枪舌剑,软磨硬泡,夏秋肉痛地拿四千两出来,其余的一千两死也不撒手,“这钱是我拿命换来的,谁敢打它的主意,我跟谁拼命。” 四千两到手,陆庭修仍是不太满意,“你要这么多钱干吗?” “给你存的行不行?”夏秋狠怼道:“你着什么急,我死了钱都是你的。” 陆庭修瞥了她一眼,“瞧你红光满面的,再活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夏秋剜了他一眼,“我这是回光返照,过几天就死了。” 论吵架,陆庭修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再说他也不屑跟女人吵。反正她说了,死了钱都是他的。 第36章 她要颜,还要钱,真是够无耻的! 四千两,陆庭修留了三千两当衙门公费,用来应急的。五百两修缮衙门破烂的地方,剩余的扣除衙差医药费外,当是参与这次案子的奖励金。 安排完后,陆庭修也挺期待的,按功劳大小分猪肉,他应该分的不少。 他已经很久没闻过银子的味道了。 以前,觉得钱就是一堆臭铜烂铁而已,直到遇到夏秋他才深切感受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各位,陆大人体恤你们辛苦,这次的奖励他就不要了,全分给你们。”夏秋深知他想存钱赎身,可她偏不会如他愿的,“等分了钱,拿回去好好孝敬你们的爹娘。以后大家努力干活,陆大人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衙差欣喜若狂,大呼道:“谢陆大人,陆大人真是菩萨心肠,我们的衣食父母。” 夏秋振臂高呼,“跟着陆大人,有肉吃!” 陆庭修脸都黑了,“……” 哼,想跟她斗,还早着呢! 夏秋冷哼,得瑟的昂头挺胸。 陆庭修杀了她的心都有。她怎么还不死! 瞧她刚才气吞山河的架势,陆庭修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掉她坑里了。 哪有什么命不久矣,分明是借机揩他油。 想到被她握过的手,借她靠过的肩,被她依偎过的胸怀,陆庭修气得把鞋都甩出去。 刁民,套路真深! 可惜,姓涂的早就跑回山上了,而姓夏的压根不怕他。 偏偏,他吃了亏,还无处诉说。 好不容易衙差散了,陆庭修着急回内院找夏胖胖算账,谁知被人叫住。 来的人是吴渔,给陆庭修跟夏秋送晚饭的。 自从夏秋中毒后,碍于陆庭修不会做饭,一日三餐就由吴家主动承包。锦氏心灵手巧,不但饭菜做得可口,还给夏秋做了两套衣服。 吴泽忙米铺的事,餐食多半是吴渔来送的。 能吃上亲娘煮的饭菜,夏秋自然满心欢喜,可陆庭修不太乐意,吴渔羞涩寡言,还没跟他说话脸先绯红,手紧张的不知往哪摆。 那样子,好像他把她欺负了。 拎了餐盒,陆庭修刚走几步又停下步子,想对吴渔说下次不用送了,夏秋牛强马壮的再活一千年都不成问题。 谁知刚一回头,竟然发现吴渔正一脸娇羞的回眸望着他。 这种目光,他实在太熟悉了。 秘密被发现,吴渔臊得满脸通红,低头转身就跑。 陆庭修心里嘀咕着,摸摸自己的脸庞。难不成,他更加貌美绝伦,出尘惊人了? 唉,人长得太好,真是件很麻烦的事。 回到内院,陆庭修将餐盒扔桌上,甩脸子道:“我请你来是干活的,以后三餐自己做。” “吃白食不好吗?”夏秋知道他还在计较钱的事,冷哼道:“有得你吃就行了,吴家人也是我花钱雇的,跟我做的有何区别?”娘做的饭菜,她怎么吃都不腻,就想吃一辈子。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见她还驳嘴,陆庭修瞪了她一眼,“我都要被人家吃了。” 现在做下人的,都这么拽吗?他说一句,她敢顶十句。 夏秋一怔,觉得他话里有话。 半晌后,她才恍然大悟,有些慌乱道:“那……那以后还是我做给你吃吧。” 陆庭修冷哼,这还差不多。 被他一说,夏秋也没心思吃吴渔送来的饭菜,自己动手去厨房重新做晚饭。 事来的太意外,说夏秋不慌是假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送个饭而已,吴渔怎么就瞧上陆庭修了? 可细想,她又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也……唉,她就是吴渔,吴渔就是她,看男人的眼光自然是一样。 可是,怎么办呢?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总不能对吴渔说,陆庭修让她玩几天再说,等她死了就轮到吴渔了吧? 真是疯了,夏秋最初的想法其实挺单纯的,只是想救自己的家人,报答他的恩情。 可是后来,走着走着就歪了,控制不住做了些出格的事。 都说女人红颜祸水,可现在看来,男人才是致命毒药。 夏秋很纠结,匆匆两世,前世惨死,这一世估计也是短命的,所以她才迫切希望能主宰命运。 有哪个女子,除了亲情之外,不期许自己能遇到一个爱的男人呢? 明知自己的结局,所以才会更加渴望,如果夏秋注定无望,那她希望吴渔能碰上。 可是……可是…… 陆庭修挺无语的,让她做个饭而已,手指被割伤,溅油烫手臂,如今还灵魂出窍。 “你吃不吃?”忍无可忍的他,拿筷头敲敲桌子。 神游的夏秋这才醒过来,发现碗里的米粒被她扒拉的满桌都是,糟心的她把筷子一放“不吃了。”烦躁! 陆庭修继续吃,“你是想去富贵楼吃吧?” 还是夏胖胖做的符合他胃口,吴家做得太清淡。庄户人家出来的,省油省盐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 他这么一说,夏秋还真挺怀念的。 瞧她的神色,陆庭修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几天,华少的人没少过来溜达,送吃送喝还请了不少郎中过来,都被他的人打发走了。 倒不是看不惯华家,而是身为一县之长,实在不想跟华家有过密的接触,而且是以自家奴仆跟人打情骂俏的方式。 她不要脸,他还是要的。 像夏秋这种人,最是贪得无厌,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 她要颜,还要钱,真是够无耻的! “你怕是吃不着了。”陆庭修有些幸灾乐祸,“听说华老爷回来了,得知华挺这段时间在外面跟某些人鬼混,气得火冒三丈,已经将他禁足在家,正安排门当户对的姑娘相亲呢。” 华挺相亲? 夏秋总算松口气,以后就没人缠着她了。 被试药闹的,夏秋都忘了夏家那四位还在牢里关着。等她想起来时,牢里也出事了。 冯玉珠死了! 经仵作验尸,冯玉珠是被撞死的。 鉴于她是单独关押在重犯监牢,而且从现场痕迹来看看,她是撞墙自杀无疑。 可夏秋觉得,冯玉珠死得太过巧合了。 第37章 你一个做饭的,问这么多做甚? 太过刻意的巧合,便是阴谋。要知道,关在重犯牢房的,除了她还有胜记的徐大夫。 那家伙会武功,悄无声息杀个人应该很简单。 “夏姐,你想多了吧?”对于她的猜测,许明亮压根没上心,“县衙的仵作,验尸手段还是挺高的,祖上三辈都干这个的,绝对错不了。” 许明亮辱妻之仇不得报,是有自身弊病的。他有勇无谋,脑子太过简单。 夏家那四只从重犯牢房拎出来时,人已经瘦脱相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哪还有半分往日的嚣张蛮横。 未等夏秋开口,老大媳妇柳氏就先哭上了,“小九啊,以前我们是对你不够好,可我们知错了,也受到教训了,你就往开一面把我们当屁一样放了吧。”牢里到处是蟑螂耗子,菜馊饭臭的,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只要能出去,别说是认错,给她下跪都行。 她一哭,三个大男人也低头,“小九,一家人总有矛盾的时候,咱们现在说开了就翻篇了。我们在这吃苦受罪,你爷奶都急生病了,家里地也荒了,还有十几张嘴等吃的呢,再不下地干活真会饿死人的。” 小九,是夏秋在夏家孙辈的排行。也亏得她现在抱上知县的大长腿,否则他们哪会改口叫她小九,以前都是小野种,死胖子,赔钱货…… 见他们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替原主打抱不平的夏秋总算气顺了些。 她其实也没打算跟夏家有过多接触,不过也不能便宜他们。这帮人,别看现在低声下气的,一出牢房准保又想着怎么弄死她。 “要放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夏秋打量着他们一眼,皮笑肉不笑的,“不过想替你们求情,你总得告诉我一些有价值的事,我才有理由去找上面的。” 夏老大一愣,不解道:“有价值的事?” 夏秋提醒道:“比如,你们这几天在牢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想了很久,老大茫然道:“没有啊,牢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哪有什么事。” 夏秋的笑容慢慢僵了,连虚情假意都懒得掩饰。 柳氏意识到不对,暗中戳了下丈夫。瞧这丫头的神色,今天若不说点事出来,他们压根别想出这牢房。 夏老大连忙改口,“有有有,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你让我们好好想想。” 夏秋爱答不理的,跟狱吏在一旁喝茶嗑瓜子,有说有笑的。 四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可还真是没想出什么来。隔壁刚死那个,除了整天发牢骚咒骂夏秋之外,也没说其他的。至于前几天扔进来的那个男人,更是一句话都没说过。 嗑完半堆瓜子,夏秋的耐心也没了,给狱吏使眼色,拖回去继续关着吧。 “别别别……”柳氏脸色顿变,她死也不要回去,前几天她来月事,厚着脸皮想跟狱吏讨斤香灰止血,谁知却被恶语羞辱。 她就这样流血流了五天,裤子都染透了,浑身腥臭味,引来了不少耗子。自家男人不安慰就算了,还跟其余两兄弟一块奚落嫌弃她。 夏家人,都是冷血凉薄的,她给夏家添了几个孩子,照样没换来高看一眼。再说,找夏秋晦气这事,本来就是他们几个男人的主意,谁知反被关进牢里,他们又把责任怪到她身上,各种冷嘲热讽的。 夏秋这么恨他们,她如今才感同身受。 “我知道是谁杀了冯玉珠。”只要能出去,管它是不是真的呢。 夏秋瞥了她一眼,“是谁?” 柳氏咽了咽口水,努力回忆道:“昨天夜里,我被耗子吵醒,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敲击声。” “什么样的敲击声?” “手指敲扣在牢栏上的声音。”柳氏想了半晌,不太确定道:“好像敲了十几下,冯玉珠就站起来,然后撞墙了。” 夏秋眸光溜转,“当场撞死了?” “好像……好像又撞了一下才死的了。” 对于夏家人,夏秋会自然会多留几个心眼,“你既然看到了她自尽,为什么当时不制止?” “我当时迷迷糊糊的,眼皮都睁不开,就跟做梦似的。” “那你如何知道冯玉珠是自杀的?” “晚上看不清楚,但是我听到声音了。” 昨天的事太过虚幻,柳氏一直以为自己是做梦,说出来也是想忽悠下夏秋,可她又觉得不太对劲,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夏秋没再追问,而是痛快地将人放了。 柳氏就这样,穿着血裤子跟在三个男人后面逃也似的离开牢房。 听完夏秋的叙述,陆庭修闭目沉思,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扣敲着桌案。 一下,一下,轻轻的,很有节凑。 “我刚才敲了多少下?”陆庭修突然问道。 夏秋一怔,“好像……十几下。” “那我眨了多少次眉?” 夏秋愕然,她哪知道啊,眼珠子都盯着他的手了。 陆庭修轻哼了声,须臾道:“如果你大伯母没有胡说,冯玉珠极有可能并非自杀,而是被催眠。” “催眠?”夏秋闻所未闻,诧异道:“是幻术吗?” “差不多,但比幻术深奥许多。”陆庭修解释道:“受害人被控制了意识,会毫不犹豫执行命令,除非施术人半途中止。” 夏秋仍是不解,徐大夫是穿着囚服进重犯牢房的,身上没有任何药物或凶器,他是如何催眠冯玉珠的? 这可是自杀,第一次没撞死,还撞了一次。 在她看来,所谓的催眠术,应该跟幻术差不多。即使是被人控制了,第一次撞击产生的疼痛,足以让冯玉珠清醒过来。 对于催眠术,陆庭修也是知之甚少,他只是曾在《西域诡术论》中看到过,当时还以为是谬论,没想到会真实出现。 至于柳氏意识模糊,应该是受催眠术的波及,才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实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如此一来,张天宝的混沌就解释的清了。自他解救后,无论官府还是张家人如何追问,他对被捉的事没有任何记忆。 不是他被吓傻,而是被催眠失忆了。 催眠太过深奥,夏秋一脸求知,眨巴着眼望向陆庭修。 美人撒娇是好看,夏秋撒娇……唔,某人不禁打了个哆嗦,这套不适合她好吗! 陆庭修给她泼了盆冷水,“你一个做饭的,问这么多做甚?” 他才是县令,她一个做饭还想牵着他的鼻子走? 第38章 骚首弄姿给谁看,他不吃这套! 被鄙视,夏秋顿时不乐意,“我是想助大人你一臂之力,好让你能早日破案,得到擢升跟奖励,早日还清欠我的钱。” 末了,她不忘友情提醒道:“忘了告诉大人,截止到今天为止,你已经欠我五百两银子。” 陆庭修剜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抢?”钱钱钱,就知道钱,真是肤浅! 夏秋嘿嘿笑,脸往他跟前凑,托腮道:“我这不正打劫你么,大人你说过的双倍奉还,我可是都拿小本子记着呢。” 她靠得很近,大饼脸都快怼上他俊美无俦的五官,温热的气息洒在他高挺的鼻间。 陆庭修打了个冷颤,一把将她推开,“走开点。”骚首弄姿给谁看,他不吃这套! “我不!”夏秋不但不走,还一屁股坐在案桌上。 她一坐,跟座山似的,陆庭修推了她几次都没推开,郁闷至极。 然后,他也没再赶她走。因为他一开口,她准保让他还钱。 这要挟的手段,真是百试百灵,县令大人怎么可以欠钱不还呢,他不会让她有机会嚷嚷的。 “冯玉珠被杀,能不能坐实是徐大夫干的?”调戏完,夏秋言归正传。 “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陆庭修微蹙着眉头,“我去看牢房了,找不到任何他杀的证据。” 夏秋郁闷,“难不成任由他逍遥法外?” “他已经被判死刑,死一百次跟死一次,有何区别?”陆庭修沉默片刻,又道:“不过,冯玉珠的死,倒证实了你之前的猜测是没错的。她的死,估计跟失踪的那帮孩子有关。” 她拐卖一百多个孩子,到底哪里去了?而且她跟徐大夫关押在隔壁好几天,期间并没有任何交谈,足可见她并不认识徐大夫,但是徐大夫却杀人灭口。 之所以杀人,是怕冯玉珠泄密? 可据他所知,冯玉珠是怕吴同兴报复才死守秘密的,可从审案的证据来看,徐大夫还真跟吴同兴没多大关系,他只是医治吴同兴的隐疾,孩子是顺手处理的,刚好可以用来试药,一举两得而已。 夏秋耸耸肩,“我倒觉得不是这么简单,有可能是徐大夫背后的势力,想拉拢吴同兴从而占据霖县也说不定呢。” 陆庭修不禁看了她一眼,目光看似随意,实则锋芒锐利,直戳人内心深处。 夏秋一怔,心里涌出股怪异。 她家大人好像……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待她再用目光回怼时,陆庭修早已恢复如常,一脸厌烦道:“你走开,别把我桌子坐烂了。” 夏秋心里嘀咕着,去厨房给他做饭。 她一走,陆庭修立即将房门关上,提笔疾书了封密信,再塞进衣袖中藏好。 休沐日,吃过午饭见天气晴好,夏秋打算去新买的院子看看。前段时间找人修葺,但因为中毒的事耽搁了没跟进,琢磨着也快修好了。 陆庭修刚上任,被腰伤跟案子折腾的够呛,见夏秋主动约他看房,很爽快的同意。 某人身娇肉贵的,夏秋体恤他的身体,好心雇了顶轿子。 夏秋刚弯腰要上轿,谁知被陆庭修一把推出来,“轿夫们挣点钱不容易,你还是体谅下他们吧。” 语毕,轿夫们抬着知县大人,轻快地往城南而去。 恶语伤人六月寒,夏秋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她已经瘦了啊,自从吃了试毒的丹药,吃不下睡不着的暴瘦了十多斤,裤腰带都松垮的不像样。 被抛弃,不过夏秋没放弃自己,愣是用两条腿生生走到城南,人都快废了。 而陆庭修早已进了陆府,坐在凉厅里悠闲的喝茶。 这个夏胖胖,还真是浪费奢侈。初还以为她是小打小闹,随意把房子翻新下而已,谁知却装饰的如此奢华。 黄花梨的上等桌椅,酸枝木的雕花大床,极品的锦缎帷幔,各种精致的摆件等。这规格装修,跟他家的侯府自然是无法比的,可没有五六千两也是拿不下来。 夏秋气喘吁吁上门时,也以为自己走错地方。 她退了出去,再三确定没错才走进来,而亭子里的陆庭修早已用眼神将她杀死一百遍。 这折算下来,他已经欠她上万两银子,即使在霖县做一辈子的官,不吃不喝也还不清。 看完房子后,夏秋脸都绿了,碍于陆庭修在,她将主事的张工匠叫到门外,满肚子的火气憋都憋不住,“张大哥,我之前再三说过,修缮房子的费用一百两封顶,你现在装成这样,我可没钱付你的。” 张工匠露出憨厚的笑容,“没错啊,我就是按你给的预算装的。” “这……”轮到夏秋傻眼,“你确定?” 见她一脸怀疑,张工匠解释道:“现在不刚好农闲么,我就叫村里懂手艺的人一块来干活。刚好有个邻居是干木匠的,年前有户人家付了定金要买家具,谁知等家具做好,那家人却有急事举家搬迁了。这不你刚好用得着,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拿过来,不过材料钱上家给过了,这次只是收你人工费,算减少点损失嘛。” 怕她不信,张工匠又把木匠找过来。 两世都是穷人,夏秋也不懂家具,不过看着款式不错,而且结实耐用,她也就没再说什么。 有便宜谁不捡,谁是傻瓜。 不过,地面上的无所谓,地底下的才是夏秋最关心的。 张工匠领着她去看地窖,地窖也远比她想的要好,不但挖的深且宽,而是防水做很不错,囤积量比她预算的还要多一倍。 修缮只剩收尾,夏秋很痛快把钱付了,还多给五两银,让张工匠打赏下干活的兄弟。 张工匠欢天喜地收了钱,又催促大伙收尾,麻溜干活走人。 夏秋对修缮一新的房子很满意,得瑟道:“陆大人,这房子配得起你的身份吧,我可是花了大价钱的。”他住好吃好,肯定会对她赞誉有加的。 陆庭修脸黑的吓人,“好得很!” 什么意思?他说翻脸就翻脸呀,夏秋一脸懵逼,不知自己又哪惹他不高兴了。 第39章 这个才是狠人啊 没有赞誉,还被怼的狗血淋头。 切,瞧他阴阳怪气的,夏秋暗中撇撇嘴,不过还是将最好的那间房分给他,还有特意打造的书房。 想到这些羊毛,都是从自个身上狠薅下来的,陆庭修的心在滴血,“你的钱能不能省点花?” “我已经很省了啊。”对于陆庭修莫名的脾气,夏秋很是不解,“每个铜板都是抠着花的。”为了省钱,她找了不下二十个工匠对比,最后才敲定张工匠,讨价还价的都快吵起来了。 省?呵呵,当他眼瞎吗?刚才她一出手就打赏人家五两银,这哪花的是银子,挥霍的是他的命啊! “你这样花法,我没法再双倍奉还了。”陆庭修已经无法淡定,冷着脸道:“以后花在我身上的,麻烦你事先告之我一下,等我同意了再花,行吗?” 一片丹心喂了狗,夏秋不由得也生气了,“不双倍就不双倍……小气鬼……”最后那三个字,她是嘟囔着的,没敢说出口。 “你说什么?”陆庭修没听太清楚,但他知道肯定不是好话。 真是笑话,他是那种小气的人吗?他以前出门也是前呼后拥的,随手打赏都不下十两,这不现在没钱嘛,他一个月俸禄才五六两。 她倒是好,不到一个月愣给他花了上万两,他到哪说理去? 他真的已经够忍了,她不要太过分。 “是,陆大人,我以后都听你的。”夏秋见他动真格,也不敢正面怼,“以后我就是买根绣花针,都会先问过你的,但凡你不同意的,我绝对不碰。” 别看她点头哈腰的,可陆庭修总觉得哪哪都不对呢。 夏秋扯着他的衣袖,“走啦,我带你去看你的屋子。” 房子差强人意,见夏秋满脸期待的等着被夸,陆庭修又岂会如她所愿呢,有些嫌弃道:“一般般吧。” 夏秋脸沉了,“哪里一般般,比你在内衙住的好一百倍都不止。” 陆庭修又看了其他的房间,“你住哪呢?” “我住后院呢。” 两进的大院子,前院是他的,东厢房办公,西厢房居住,后院由她说了算,还特意在两院之间设了道大门。 地窖入口都设在后院,到时只要把门一关,她在后院干点什么,陆庭修都别想知道。 “这么远?”陆庭修有些诧异,她以前不是削尖脑袋往他身边钻么? 话里有话,夏秋立即朝他眨巴眼,勾嘴唇笑道:“大人是想我住你隔壁么?” “想得美。”陆庭修白了她一眼,“我是想,吃饭怎么办?” 厨房在后院,还特意隔了扇大门,她该不会让他自个解决吧? “我做好饭叫你,你过来后院吃就行。”夏秋呵呵笑道:“或者,你饿了拍拍大门。” 陆庭修不太满意,“你这样搞,好像我跟要饭似的。” 夏秋微笑不语。难道不是吗?他吃喝拉撒穿用戴,哪样不是她的。 陆庭修气馁,他怎么就混成这样了 夏秋才没想那么多,她总算有自己的家了,不靠夏家人跟吴家人。等陆庭修搬过来,脱离那帮属官的眼线,就可以撸起袖子大干一场。 不觉间天已经黑,夏秋锁好院门,跟陆庭修回县衙。 拦不到轿子,两人走着回去的。 巷内百籁俱寂,银月洒照下来,将两人的身影拖曳的老长,鞋子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动。 夏秋特意慢一步,轻轻踩在他的影子上。 前世相遇时,城内已经大乱,都没有机会跟他好好说上两句话。如今岁月静好,让她愈发的不舍。 一前一后,刚走过两条街,隐隐传来打斗声。 陆庭修顿住脚,警惕地竖起耳朵。 夏秋一时没注意,直接撞上去。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陆庭修也顾不得斥夏秋的患得患失,下意识循着声音走过去。 夏秋紧跟其后。 寂静的交叉街口,有十几个人手持武器的人,正在围攻一个头戴斗笠,身披兽皮的少年。少年手持利剑,动作凌利武功高强,刚过十几招就已经杀了三四个人。 武器交锋,剑花翻飞,兽皮少年虽武功高,但架不住对方人多,身上挂了几处彩。 “是吴同兴的人。”躲在巷角的陆庭修冷不丁说了句。 夏秋一怔,没想到他把吴同兴的势力分析的这么透彻。没错,她也私下花了些钱,查过下吴同兴身边的几条恶狗。 这帮恃强凌弱的人中,带头的右腮长了颗指甲盖长大小的黑痣,绰号李黑子,在吴同兴养的恶狗中排行第五,欺男霸女作奸犯科的事没少干,连逛窑子都不带付钱的。 隔这么远,都能闻到浓臭的酒气,看来是刚喝完花酒出来的。 夏秋扯了他一把,将他护在身后,“我来保护你。”这一世,她不会让他再有性命之忧。 这话,陆庭修不乐意了。他才是男人,哪里轮得到女人来保护他。 他一个反身,将夏秋护在身后,不容置喙道:“你靠后,我来保护你。” 此时的他,身子仍然是单薄的,却义无反顾护住体积庞大的她,夏秋心里涌出股热流,有什么东西似要从胸膛里迸出来。 望着他的眼神,透亮透亮的,似天上的繁星。 再瘦弱的身躯,只要血是热的,也能长出撑天的气势。 夏秋轻轻抓住他的衣摆,紧张的心怦怦跳。 兽皮少年煞气太重,出招完全不顾忌生死,李黑子的人很快被团灭掉一半,而他自己也受了重伤。 当杀到最后一个人时,兽皮少年自己也被砍成血人,却是骨气不减,“你让姓吴的洗干净脖子等着!” 伴随着一声惨叫,他砍掉李黑子手下人的一条胳膊,让他滚去报信。 那人捂着断臂,仓皇而逃。 兽皮少年脚步踉跄地走到李黑子面前,此时的李黑子已经身中数剑,倒在血泊中不停抽搐。 无视李黑子瞳孔中的惊骇跟求饶,他剑起手落没有丝豪犹豫,将李黑子的头剁下来。 不但斩首,还戳尸,戳的到处血窟窿。 躲在远处的夏秋不禁倒吸口冷气,这个才是狠人啊! 身受重伤,兽皮少年踉跄着离开,鲜血随着走动不停流淌…… 第40章 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陆庭修跟夏秋一直躲在暗巷中,不是想袖手旁观,而是两人根本不会武功,冲出去逞一时英雄只怕小命不保。 再者,吴同兴的手下皆作恶累累,即使被砍死也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这种恶人,根本没必要冒风险去救。 不过,两人毕竟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心里紧张是难免的,也不知是谁先拉了谁的手,两只手自然而然紧紧握在一起,既是鼓励又是坚持。 待危险解除,陆庭修才缓过神来,尴尬的他立即甩开她的手。 也不知是谁紧张,出了一手心的汗。 远处,“砰”一声,兽皮少年再也支持不住,倒在街头不省人事。 两人立即向前查看,兽皮少年受了重伤,但还有微弱的呼吸。 陆庭修将人扶起来,救人要紧。 夏秋眉头紧蹙,“吴同兴死了这么多人,一定会挖地三尺把他找出来的,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庭修没有犹豫,背着他疾步往新屋而去。 这个时候救人,无疑是在跟吴同兴做对。夏秋有一瞬间的犹豫,本想劝陆庭修放弃的,可想到前世渺小如自己,他都豁出性命去救,她实在无法开口阻止他的行为。 他的羽翼还不够丰满,可那又如何呢?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是他的性格。 将人背回屋,夏秋取来毛巾手帕等,给他止血包扎。 费了半个时辰,总算将伤口处理好。夏秋将他脸上的血迹抹干净,待看清他的模样时,不由愕然。 居然是卫戈! 前世认识卫戈时,他已经是陆庭修的护卫。她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平时沉默寡言,却如影随形跟着陆庭修。若非傀儡尸汹如潮涌,把两人冲散,陆庭修或许就不会死。 再见卫戈,夏秋心情很挺激,陆庭修的守护神总算出现了。 “他伤这么重,晚上估计会高烧,不用药的话可能撑不过今晚。”既然他日后是陆庭修的人,就必须要将人救活,少受些折磨。 陆庭修问道:“药铺已经关门,你到哪里去找药?”吴同兴的人为抓到凶手,肯定会严加搜索,去药铺被发现的风险更大。 夏秋拾饬下自己,打算出门,“我在吴家备了些常用药,应该用得着。” “我陪你去。”大半夜的,路上不安全。 夏秋没拒绝,将院门锁好后,两人匆匆往吴家赶。 到了地方,夏秋不想让他跟吴渔过多接触,让他在巷子口等着就行。 陆庭修正有此意,让她快去快回。 拿药回来煎服,喂完已经是深夜,怕卫戈有危险,两人凑合着在新屋睡一晚。 到后半夜,卫戈高烧反复,但好在提前服了药,总算有惊无险熬过来。 陆庭修照顾卫戈一晚,直到凌晨才窝着睡了觉,醒来时已将近晌午。 卫戈命硬,已经苏醒过来,但对陆庭修跟夏秋抵触很深,跟个哑巴似的一问三不回。 陆庭修要回衙门公干,没时间跟他耗,夏秋做好早饭让他填肚子,再雇轿子送他回去。 卫戈杀气不减,陆庭修不放心夏秋单独留下,“他已没性命之忧,还是让他尽早离开。” “不行,现在吴同兴的人正满大街找他,他一旦现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夏秋有自个打算,搪塞道:“咱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 跟她相处久了,陆庭修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严肃提醒道:“他当街杀人,是犯法的。” “你还打算抓他判刑?”夏秋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庭修义正词严,“本官正有此意。” “你敢?”夏秋双眸如寒潭冷水,“吴同兴那帮恶狗杀人放火坏事做尽,你怎么不去抓他?” 哟,夏胖胖还敢顶嘴,陆庭修脸沉了下来,“谁说本官不抓的,只是还没到收网的时候。”他是县令,还需要她来教他怎么做吗?再说,他是看她一头栽进去不管不顾的,才提醒下而已,又没说现在就抓他去见官。 “那等你收网了,再来让捉卫戈也不迟。” 陆庭修敏锐道:“你怎么知道他叫卫戈?” 夏秋脑子转得快,“昨天他晕迷时说了胡话。” “昨夜是我在照顾他,他压根就没开过口。”这个夏胖胖,又在给他挖坑了。 “你今早睡得跟猪一样,肯定没听到了。”夏秋一把将他推出院门,警告道:“你不能动他一根寒毛,否则我们一拍两散,你得立刻马上还我钱!” 门,“砰”地关上。 陆庭修碰了满鼻子灰。什么玩意,她就是这样对付主子的吗? 正在气头上,陆庭修把轿夫打发走,打算四处走走散心。 刚出巷子,迎面走来个算命的半仙,他走路不长眼跟陆庭修撞上。 一封信,悄然塞在陆庭修衣袖之内。 与此同时,陆庭修也给他塞了张纸条,“查查这个人,要快。” “是,陆大人。”半仙压低声音,“霖县不太平,一切小心。” 道歉之后,半仙拿着算命的招幡继续赶路。 到霖县这么久,陆庭修还没好好逛过。难得独处,他悠闲地走走停停,体验当地民风。 轰走陆庭修之后,夏秋将屋门反锁,给卫戈煎好药并送上早饭。 卫戈倔强固执,手握着染血的剑不放,只要她妄动,他就摘了她的脑袋。 对于他的敌意,夏秋也不害怕,“想要害你的话,昨晚我们就不会救你。把药喝了,早日养好伤,姓吴的脖子还等你来砍呢。” 卫戈暗中打量她,依然沉默。 “知道昨晚救你的是谁吗?”夏秋自顾地在旁边坐下,“他是新任县令陆大人。” 不提还好,一听陆庭修是当官的,他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狗官!” 夏秋脸僵,然后推了他一把,“你再骂一句,马上给我走。”她都舍不得骂陆庭修一句,他居然敢这么诋毁。 这个护卫不合格,没必要强留,省得还留出仇恨来。 卫戈被她一推,扯到伤重的地方,眼皮一翻不停抽搐。 夏秋:“……”矫情啊! 第41章 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会持家了 及时给卫戈扎几针,救回来后人老实多了,杵在床上不动。 看来,小屁孩也知道外面危险,赖着不肯走。 夏秋趁机相劝,“你武功是不错,但姓吴的养了三百多个打手,你逞强无非是送死而已。” 卫戈满脸愤然,“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狗官强,总之姓吴的必须死。”哪怕豁出他的命。 “有勇无谋,是莽夫所为。”见他愿意开口,夏秋徇徇诱导,“没错,前几任知县受当地恶势力胁迫,没有尽到父母官的责任,寒了老百姓的心。不过,陆大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是真心为百姓做事的。” 卫戈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是他的人,自然替他说话。” “那你可就错了,我不是他的人。”夏秋神色黯然,眼眸闪过恨意,“姓吴的也是我的仇人,我之所以跟着陆大人,是相信他能替我报仇。” 卫戈冷哼,面露嘲讽。 “我这不是懦弱,而是借力打力,不像你只知道蛮干。” 卫戈不吭声,坐着跟石头似的。 “你还别看不起我,知道前段时间官府连破的两件大案吗?”夏秋浅哼了下,不忘吹捧道:“都是我的功劳,为的就是削弱姓吴的势力。你且等着看吧,姓吴的势力再大,我也会逐一砍下他的左膀右臂。” 某人仍是沉默是金。这两件案子,他近日也听说了,姓陆的现在愿意为老百姓做事,不代表日后不会像前几任那样鱼肉百姓。 夏秋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然后拿脚轻踹他一下,“你怎么回事?咱们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要懂得抱团取暖,自己胡干瞎干有屁用。” 卫戈看着比她还小两岁,被她咋呼的有些动摇。 “我……”卫戈想了想,神情愤怒而痛苦,“我一家人远居深山,以打猎为生……” 卫戈的爹是绿林人物,早年结了不少恩怨,为躲避仇家隐居深山,以打猎为生。三个月前,时逢吴同兴的生辰,李黑子不知从哪听说了卫家有块完整的虎皮,于是多次进山向卫家索取,想以一百文买虎皮,谁知都被卫家拒绝了。 打不过卫家,李黑子的人趁着卫家父子不在,往油米盐茶里下了蒙汗药。卫家夫妻不知,吃了饭浑身发软,卫母被李黑子一伙人凌辱至死,卫父则浑身挨千刀开膛破肚。 外出采药晚归的卫戈逃过一劫,回家发现爹娘的尸身被悬挂屋前。 官府非但不作为,还助纣为虐,卫戈进城为爹娘报仇,而吴家防卫太过森严,他尝试多次无法突破,只能阻杀落单的人。 如此杀了三十多个人,而他也遭到姓吴的全城搜捕,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光是听着,夏秋都满腔愤怒,吴同兴这帮人,早已丧尽天良。 沉默了良久,她才道:“你先把伤养好,愿意的话就留下来,不愿的话随时走也行……” 正说着,大门被捶的砰砰响。 卫戈戒备地拿起剑,杀气腾腾的。 “有我在呢,你着什么急。”按年纪算,小屁孩还得管她叫姐呢。 夏秋先将他藏好,再出去开门。 门一开,倚在门上的人趔趄两下,差点摔倒。 见到夏秋,华挺立即从地上蹦了起来,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小夏啊,我终于见到你了。” 夏秋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抽了手,“你怎么来了?” 几日不见,夏秋暴瘦的厉害,华挺心都疼了,“你怎么瘦成这样啊?”好在,他今天带了不少补品过来。 他一挥手,十几个红木箱子不停往院里抬,全是吃穿用的,以及些名贵的礼品,贺她乔迁新居的。 夏秋头痛,将华挺迎进前院厅子。华挺一直瞪大眼珠子,目光愣是没舍得从她脸上移开过。 “华少,这房子修缮你垫付了多少钱?” 华挺一脸迷糊,“你说什么?” “别装糊涂,除了你谁还会干这种事?”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捡了便宜,等张工匠拿钱走后,才越想越不对劲。 “啊哈哈,小夏你果然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华挺笑容满面,潇洒地摇着玉扇,“也没花几个钱,只是想让你住的舒服点。我华家有家具坊,木材跟人工都便宜,不值一提。” “到底多少钱呢?”夏秋有些执拗。 华挺故意板起脸,“都说没几个钱,还不够我吃顿早饭的。” “这房子若是我的,你的心意我绝对领了。”夏秋神情严肃道:“这可房子是陆大人的,你这样做会让人嚼舌根,说陆大人收受贿赂的。” “小夏你多心了。”华挺压根没当回事,笑的没心肺,“衙门那几个当官的,每年从我华家捞走多少,你这才哪到哪呢,我看谁敢说半句闲话,老子非弄死他们。” 夏秋不说话了。 见她动真格,华挺这才认真起来,沉思着算了下账,“我就怕你会不高兴,所以家具都是挑便宜的,真不值这几个钱,你实在要给的话,给个一百两吧。” 不止家具,还有修缮的很多材料,用的都是好东西。 不过,夏秋知道进退,这次只是给华挺敲个醒而已。房子才买了一百两,修缮用二百多两,真是割到她的肉了。 收下一百两,华挺兴致勃勃道:“走,我们喝酒去。” 屋里还藏着人,夏秋压根不想动。 见她意兴阑珊的样子,华挺又道:“小夏,你打算一辈子做下人吗?” “没呢,我最近琢磨着做些生意,又愁没经验怕亏了。”手上是捏着几千两,可实际也囤不了多少货,真到那一天也是杯水车薪的。 “我会做生意啊。”华挺豪迈地拍拍胸脯,“华家的生意,多半都是我在打理的。走,咱们喝酒去,我给你传授些经验。” 夏秋眼睛一亮,这个可以有。她必须要在短时间内钱生钱,才能囤积更多的货。 华挺盛意拳拳,若全部将礼物退回去,无非是打他的脸。夏秋留了些不太值钱的,其余的让他带回去。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华挺不乐意,气得腮帮子鼓鼓。 “你才关禁闭出来,若让你爹知道你偷溜将好东西送我,估计又得关你禁闭。” “小夏,我发现你真是……”华挺面露羞涩,笑得眼睛眯成条线,“好讨厌啊。”还没过门呢,就这么会持家了。 第42章 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她是不会给他 亲爹盯得紧,华挺这次没敢将人往富贵楼带,而是去打对头的天宝楼。 点好酒菜,趁着等吃的空闲,夏秋向华挺讨教做生意的门路。 得知夏秋想开米铺跟药铺,华挺脑瓜子转得飞快,猛地拍桌道:“刚好有个机会,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夏秋赶紧给他敬茶,一脸的虚心受教。 “这家酒楼的老板,前段时间死了儿子,算是断子绝孙,他现在无心做生意,正考虑变卖家产回老家,其名下刚好有粮店跟药铺,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华挺喝口茶,低调的泄秘,“我爹已经看中几个铺子,正打算出手呢。” 夏秋吃惊,“你说的可是张老板,他儿子叫张天宝?” “没错,这酒楼就是以他儿子命名的。” 这敢情好啊,因为张天宝的事,她跟张家夫妻有过几面之缘。 吃饭喝酒时,华挺又传授些许多做生意的要诀跟经验。严格来说,华挺是个纨绔子弟,顶着首富之子的头衔,没少干欺行霸市的事。可对做生意这块,他还真是有独到见解,不禁让夏秋大开眼界。 趁热打铁,吃完饭后,夏秋买了些礼品直接去张府。 丧子之痛,让张家没了往日的生息,整座府邸萧肃沉闷,张老板夫妻俩更是憔悴忧愁。 上过香,得知夏秋来意之后,张老板念其曾救子有恩,说话倒也是痛快,“没错,我名下的米铺跟药铺是有意变卖,正跟人谈着。夏姑娘若是有意接手,我可以在价格上再降一成。” 主动降价,那真是捡大便宜了,暗喜的夏秋忙问道:“不知需要多少银两,我好提前准备。” “两家店连带存货,二千两盘给你。”张老板稍作思虑,又道:“进货渠道,老主顾跟货源等,我会一并移交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店铺的伙计要一并留下,不能赶他们走。” 二千两,这是要连老本都折进去。卖米是薄利多销,撑死一年赚个三五百两,药铺也如此,这笔账算下来,她不但赚不到钱还要倒贴一千多两。 夏秋讪讪笑道:“张老板痛失爱子,无心经营生意,这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张老板您还年富力强,过个一年半载必然能再抱子,指不定还三年抱俩呢。你若现在将所有产业卖了,待日后想东山再起,可绝非容易之事。” “夏姑娘莫要笑话,我都快六十了,哪来的年富力强。”张老板愁容难舒,唏嘘道:“我现在只想回老家,忙时耕两亩田,闲时喝喝茶,了此残生而已。” “有人年过七旬还能得子呢,张老板身体康健,何患无后呢。” “老爷,我也觉得你的决定过于草率。”张夫人是商贾之女,自幼在城里长大的娇小姐,她打心底不想跟他回老家隐居。如今见夏秋起了头,忙附和道:“那些家业都是你一生的心血,若是真卖完了,等过两年我们想回来都没地落脚,我倒是觉得租出去比较划算,到时你想要随时都能收回来。” 登门前,夏秋还特意了解了下,张老板是身体出了问题,这几十年来一直在求医,后来才老来得子的。他的病应该挺难治的,但她师傅是神医啊,或许可以试试。 于是,她报出涂老头的名讳,如果张老板愿意试,她可以修书让师傅。 “原来你师傅是涂神医啊。”张夫人喜出望外,激动道:“我们早些年寻了他许久,没想他居然隐居在霖县。”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得知涂神医的下落,张老板也不禁蠢蠢欲动。 他还不到六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或许还有机会。 见张家夫妻重燃希望,夏秋不禁替他们高兴,提笔给涂老头修书一封。 离开时,张夫人送夏秋出府,说了许多感激的话。 出了府,华挺怒其不争,“你是不是脑子傻了,刚才多好的机会啊,再跟他杀下价,一千五百两拿下来,你捡大便宜了。是不是缺钱?缺钱我有啊,你不想要可以当是借的。” 夏秋有苦难言,“华少,你不懂。”她只管这半年,以后的事有命再说也不迟。 “让你花我的钱,有那么难吗?”华挺很郁闷,忍不住发牢骚道:“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吗?” 夏秋停下脚步,半晌后张嘴道:“……” “行行行,我错了。”华挺知道她要说什么,忙制止道:“我错了,以后再不说那句话了” 他心里有火,又发泄不出来。她病的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去探望,可陆庭修下黑手,他连衙门都进不去。好不容易等她好起来,谁知亲爹又回来了,不但将他关禁闭,还逼着去相亲。 她呢,一句体谅跟安慰的话都没有。 天色不早,夏秋赶着回去给陆庭修做饭。见他情绪不高,她安慰了几句,两人就各回各家。 散衙后,陆庭修叫了几名衙役,将内院的东西全部搬到新屋。 看到客厅摆的东西,俊朗的五官顿时不悦。等衙役离开后,他再一件件打开,然后看了眼自己买的糖炒栗子,默默丢到一旁。 或是夏秋的话起了效,卫戈没走,仍在房里养伤。他想看看,陆庭修会不会将他押送官府。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而两个男人坐在厅堂,谁也没开口说话,但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们两个,是有杀父之仇,还是灭门之恨?端脸给谁看!”夏秋放下手头东西,揶揄道:“好好聊啊,聊好了有饭吃,没聊好今晚吃西北风啊。” 打过招呼,夏秋去后院做饭,打算给卫戈做顿入伙饭,有酒有肉。 人为五斗米折腰,等她把饭菜好,两个家伙也不知谈了啥,满脸春风的。 上桌吃饭,卫戈没说留,也没要走的意思。 给陆庭修换完药,已经是深夜,夏秋才得空收拾摆在厅堂的礼物。看到扔一旁的唐炒栗子,夏秋有丝疑惑,这么廉价的零嘴,华挺是拿不出手的。 难道……莫非…… 夏秋笑嘻嘻进陆庭修的屋,晃了晃手中的栗子,“陆大人,是你买给我的吗?” 陆庭修正在看书,漫不经心道:“今天发了月俸,在路边随手买的,谁爱吃谁吃。” 哟,发了钱小尾巴就要翘上天喽。她管他吃喝住,他有钱孝敬一下也是应该的。 才不惯着他! 夏秋朝他伸手,“家用的钱,麻烦大人交一下。” “你不是有钱吗?”好不容易手里捏点钱,他哪里肯交出来。 “我有钱是我的事。”夏秋直勾勾盯着他,手伸到他跟前,“这个家,你得交钱养着。” 陆庭修郁闷,但碍于面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腰间的钱袋子扔给她。 没几个钱,不过夏秋挺高兴的,得瑟的转身就走。男人一有钱就变坏,她是不会给他机会的。 “站住。”陆庭修叫住她,“今天去哪了?” 夏秋敷衍道:“出去转了转。” 陆庭修放下书卷,“跟谁?” “跟……”夏秋瞥了他一眼,笑道:“华少啊。” 陆庭修脸沉了下来,“要不,我把你送给他得了,好天天腻在一起。” 夏秋明知故问,“为什么?” “是嫌家里活不够多吗?”陆庭脸面沉如水,呵斥道:“我给了你钱,你就得把家里收拾干净,天天往外跑是什么意思?” 正说着,院门响了。 夏秋欢快地跑出开门。 喂,他还没说完呢,她是什么态度? 第43章 你是在羞辱本官吗? 深夜到访的,是张老板俩夫妻。 夏秋忙将人迎进屋,泡了壶热茶招待。至于糖炒栗子嘛,她悄溜藏起来,打算独吞。 跟陆庭修寒暄几句,张老板开门见山道:“夏姑娘,我已经拜见过涂神医了,他说我的病能治,不过要花些时间慢养。” 他满是期许,跟白天判若两人,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一旁的张夫人也感动的直抹泪,恨不得将夏秋当菩萨供起来。 “夏姑娘白天的提议,也当真是为我们好。”张老板掏出两份写好的契约,摊在夏秋面前,“我想好了,铺子只卖一半,其余的过两年再说。米铺跟药铺,我想租给你,租金多少你说了算,铺里的存货你继续卖,等结了银子再给我也不迟。” 在商场打滚,张老板岂会看不出夏秋手头拮据。于情,她有恩于张家,于私,她是知县的人,帮衬一把拓宽人脉对自己没坏处。 夏秋受宠若惊,“这可使不得,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租金还是先谈好,存货也得白纸黑字写下来。” 得知抱孩子不成问题,张老板的心病去了大半,给夏秋的租金降了五成,“租金意思下就行,只要你帮我看好铺子。存货的事,等你有空咱们再现场清点,另签一份契约就行。” 天上掉馅饼,夏秋客套几句,很痛快地签了契约,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送走张老板夫妻,夏秋一个回头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陆庭修端坐在太师椅上,俊美的五官冷若冰霜,深邃的眸光锋利如刃,要将她一片片活剐下来。 夏秋干笑两下,赶紧端上热茶献殷勤,“来来来,陆大人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嗓子。” 陆庭修直勾勾盯着他,浑身散发着惩恶锄奸的气势。 夏秋被他盯着心里发毛,“哎呀,我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你着想。” 她将热茶放到一旁,苦口婆心道:“陆大人至少要在这为官五年,京城还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回,这都是两说的事。你扎根在霖县,造福百姓有政绩不假,可政绩不能当饭吃,你也得为自己打算,适当谋些产业,否则就凭每个月的俸银,连日常开销都不够……” 说得口干,她顺势将泡给陆庭修的茶喝了口,嘴巴子根本停不下来,“张老板将两家铺子廉价租给我,有黑白字据为证,这根本没有违法。当然,他肯定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如此爽快的。你放心,铺租便宜了,我卖的东西肯定也跟着便宜,让利给穷苦的老百姓,这惠民的声誉不都是陆大人你的嘛。” 她将茶全喝光了,“到时我赚了钱,你赢了名声,岂不两全其美。” 陆庭修冷哼,“你倒是一手好算计的,净说些虚的,本官不需要你狗尾续貂。” 这个陆大人,不好对付啊! 所谓吃独食死得快,想要在霖县站稳脚,必须得找颗大树靠。 夏秋凑向他跟前,压低声音道:“大人你放心,这两个铺子的收入,我会分你一成。” 陆庭修瞪眼珠子,呵斥道:“你是在羞辱本官吗?” “咱是一家人,你别这样嘛。”夏秋竖起二根手指头。 陆庭修气炸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牢里?” “别嚷嚷呀。”夏秋着急了,“三成,三成。”够狠的啊! 陆庭修猛地一拍桌子,“你钻钱眼里了?” 某人油盐不漫,夏秋真生气了,直接伸出五个手指头,“最多只能这个数,多了我也不干了。”榆木脑袋,他下面的属官,哪个不是吃的肥头油面的,就他爱面子假清高,等着被傀儡尸塞牙缝吧。 “按你说的办。”陆庭修起身伸了个懒腰。 夏秋:“……” 不是,他的清高呢,气节呢,廉政呢?她刚才只是一时气话啊。 她当牛做马挣的血汗钱,他凭什么分五成? 夏秋悔恨地看着自己的五爪,恨不得拿刀剁了。 挖这么大个坑活埋她,陆庭修够狠的啊! “等等……”夏秋哪肯放他走,抓住他的胳膊不放,粗鲁地拖回来,“大人,虽说利润分你五成,可你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就把钱赚了。店里若生意不好,你也拿不到多少,你说是不?” “你又打什么歪主意?”陆庭修有些不耐烦。 夏秋赶紧给他换杯新茶,“我想讨几件你的墨宝。” “休想。” “大人你可不能这么想,铺头挂上你的墨宝,自然是客似云来,而我们的货又物美价廉,这是双赢的事,你得好好考虑。” 陆庭修想了想,“你打算如何经营?” “吴泽之前在米铺做工,所以咱们的米铺交给他打理再好不过了,至于药铺嘛,我打算请师傅出山坐诊。” 陆庭修讶然,“你真能请他出山?”涂老头,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我可没这么大面子。”夏秋望着陆庭修,露出意味分明的笑容,“自然是陆大人心系看不起病的穷苦百姓,三顾茅庐才请得涂神医出山。” 陆庭修望着眼前的大饼脸,这个女人有意思呀。 “大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夏秋又忍不住往他跟前凑,笑得奸诈无比,“做人啊,千万别跟钱过不去。” 陆庭修仍有顾虑,“你做生意了,我一日三餐怎么办?” “自然是我亲手打理啊,中午热菜热汤送到衙门去,保证风雨无阻。”夏秋忙拍胸脯,满脸的忠诚,“生意都是次要的,照顾大人才是我的头等大事。” 算她识相,陆庭修挑不出错来。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手过招,兴致昂然,皆没睡意。 陆大人诗性大发,挥墨泼毫。不到半个时辰,诗画浑然天成,还带落款题字盖章。 夏秋掌灯执笔,洋洋洒洒十几页,威逼利诱坑蒙拐骗全都用上,誓要逼涂老头出山。 第二天一早,夏秋带着吴泽,约好张老板的管家,清点完库存货物,双方签字画押,店铺就此暂时归她。 将墨宝挂在铺子最显眼的地方,夏秋是越看越喜欢,字迹苍劲有力地,笔墨力透纸背,画境潇洒纵意。 所谓见字如人,诗意的豪迈,画意的抱负,足可见陆庭修的浩瀚。 她现在所认识的他,只不过是冰山棱角而已。 陆大人,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第44章 连她这种姿色的都不放过 交接完铺子以后,夏秋直接去了城东的城隍庙。在一众乞丐中,她很就找到二狗。 二狗很惊讶,“夏姐,你怎么来了?” “想让你替我办件事。”悄溜地,夏秋给他塞了把银子。 “只要是夏姐交代的事,我义不容辞。”二狗将银子推回去,“若不是你们,我那几位兄弟连枉死在哪都不知,你们替我报了仇,我正愁没机会报答你们呢。” “不是给你的。”夏秋将钱塞进他的烂口袋,“留着,等饿肚子或是生病的时候用。” 二狗这才千恩万谢,将银子藏好。 夏秋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二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夏姐你放心,我保证给你办漂亮了。” 傍晚回家,路过糕点铺时,夏秋提脚就进去。昨天陆庭修买了糖炒栗子,她得礼尚往来,买最贵的错不了。 尝了几款糕点,味道都挺不错,夏秋各要一份,打算让他尝尝味。 美滋滋走到一半,夏秋有些头晕,连脚步都跟着踉跄起来。 很快,她不仅呼吸粗重,连身体都滚烫不止。 夏秋这才意识到不对,加快脚步往家赶。 浑身热的难受,夏秋的意识愈发模糊,刚抄近道拐进条巷子,一帮老乞丐围上来。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发臭,将夏秋团团围住,笑容龌龊地不停朝夏秋摸来。 “滚开!”夏秋一声怒吼,威喝道:“我可是县令的人,你们敢动我试试!” “长得跟猪一样胖,亏你还有脸说是县令的人。”乞丐们手却不停,态度嚣张狂妄,“我今个儿就是县令爷,一会就让你尝尝爷的滋味……” 脏垢的手朝夏秋脸上摸来,她惊得一把扫开,“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不管他出多少钱,我出双倍给你们。” 夏秋将手中的糕点砸过去,趔趄着往后退。 “钱我要,人我也要。”几个乞丐乐得哈哈笑,“丑是丑了点,但总比没有好,我都十几年没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他们蜂拥而上,将夏秋拖进无人的街巷,夏秋挣扎间拔下头上的发簪,不停刺向伸过来的脏手…… 尽管她中了药,但论身形跟力气,都比普通的女子难招架,好几个人都手都被刺伤。 没想到她这么难搞,乞丐们不由恼火了,手中的打狗棍狠敲过去。 手臂剧痛,发簪掉落在地上,乞丐们了过去,不停撕她的衣服…… “啊……”夏秋手脚并用,不停踢打着他们。 “住手。”远处突然响起怒喝,“你们在干什么?” 有乞丐抬头,只见一名身穿锦衣,姿形挺拔的男子站在巷子里,正神色愤然地盯着他们。 乞丐扬扬打狗棍,恶语威胁道:“滚远点,逞什么英雄。” 还有几个压根没在意,不停撕扯夏秋的衣服。 夏秋抓起地上的泥沙,用力撒向他们。 泥沙入眼,猴急的乞丐捂住眼睛,嘴里骂着脏话。 夏秋趁机爬起来,劈手夺过一根打狗棍,好一通乱打。 男子见乞丐心怀歹念,操起巷子的竹棍冲过来,跟乞丐们打成团…… 一帮老乞丐,本就靠劳力混不上饭才做乞丐,坡脚的,断半掌的,老弱病残的,全是乌合之众,加上少年有武功底子,而被凌辱的夏秋跟疯婆子似的,见人就打。 两面受敌,乞丐们被打的惨,纷纷抱头鼠窜离去。 夏秋被吓傻,不停挥舞着棍子,男子挨了好几棍。 男子无语,用竹棍轻击她的手肘,打落她手中的棍子。 见她摇摇欲坠,男子向前一把扶住她,遭到她的激烈反抗。 男子猛地拍拍她红透的脸颊,厉喝道:“夏胖胖,醒醒。” 受惊的夏秋猛然清醒,只见陆庭修抱住了自己。 衣衫被撕烂,隐隐露出锁骨下的大片肌肤,狼狈的夏秋依在墙边,不停粗喘气,“你……怎么来了?” 陆庭修二话不说脱下外套,将她紧紧裹起来,沉声道:“我们回家。” 腿长的他脚步很快,被搂着走的夏秋跟不上,脚步趔趄不停。 陆庭修脸色阴沉的可怕,修长的手紧箍住她的肩膀,俊美的五官风雨欲来。 惊险过后,夏秋的意识逐渐清醒,而体内的火越烧越旺,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他搂住她肩膀的手,紧贴着她而行的身体…… 夏秋不停咽着口水,猛地推开陆庭修,慌张地往家里跑。 陆庭修一怔,忙跟上去。 好在离家不算远,而此时暮色朦胧,街巷基本没有行人。不堪的那一幕,并没有外人看见。 追着夏胖胖回到家,陆庭修从前院找到后院,然后在水缸里发现了她。 她整个人都泡在大水缸里,面色通红,神情迷离。陆庭修不热衷男女之事,但好歹也是京圈贵公子,跟那帮纨绔子弟喝过花酒。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夏胖胖这是遭人暗算了。 夏胖胖看他的眼神,似头饿狼般,随时要扑上来将人吃拆入腹,陆庭修心有余悸,“你没事吧?” “你走!”夏秋紧咬着唇,汗珠不停从额前渗出,身体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着。 陆庭修意识到有危险,走到门边又不放心道:“你确定不用帮忙?” “怎么帮?”夏秋咬牙切齿。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倒把陆庭修愣住了,“我……给你请个大夫吧?” “不用。”夏秋的忍耐力到了极限,不耐烦道:“你快走。” 陆庭修这才离开,越想越不对劲,心里窝着一团火。 今天如果他不是刚好散衙回家路过,夏胖胖的清白就没了。 到底是谁,连她这样的姿色都不放过? 陆庭修片刻也没等,叮嘱了养伤的卫戈两句,马不停蹄去许明亮家。 当夜,三班衙役出动,将霖县城内的乞丐,但凡四十岁以上的,全部抓进牢里。 衙役不明所以,但是典史下了死命令,一个人都不许漏掉。 陆庭修回来时,夏秋已经从水缸里爬出来,重新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她脸色阴沉的厉害,紧抿双唇一句话也不说,陆庭修不便多问,沉声道:“明天一早,跟我去衙门认人。” 当夜,没有人做饭,三个人都饿肚子。 一早,陆庭修带夏秋出门,“没人知道这个事,到了牢里你只管认人,其他的事许明亮会处理。” 第45章 你让我觉得恶心 当时中了药,夏秋意识不清醒,眼花缭乱的,根本记不得那帮乞丐长什么模样。 按密令,连夜抓了五十多个乞丐,分不同牢房关押着。 那些乞丐本就流露街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如今有瓦遮头有香喷喷的饭菜吃,简直跟神仙日子似的,他们倒是优哉自在,没几个闹事的。 见知县前来,牢头忙过来迎接,“大人,下官已按照吩咐,那些带头闹事的,吃不安睡不宁的,全部暗中记了下来。” 那帮人,很快就带到审讯房,一排排站好让夏秋指认。 夏秋实在没多少印象,只指认出三个。 陆庭修的记忆力倒不错,虽然案发时天黑,但他还是认出了六个。 还差几个,陆庭修倒也不急,将指认出来的人,让周班头带去审讯。 那帮老乞丐,哪是捕快的对手,连番威逼之下,很快供出同伙。 人犯找齐,其余的乞丐很快被放出去。走的时候,人手两个大馒头。或许是牢里的伙食太好,竟然有人赖着不想走。 审讯没有难度,几句威言而已,他们就供认不讳,确实是有人出钱羞辱夏胖胖,只不过那人头戴斗笠,浑身遮着严实。 乞丐们没有撒谎,想要抓到幕后黑手,只能从夏秋入手。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自己查。”那不堪的事,她不想一次次被揭出来。 陆庭修没得商量,“这事违法,我必须管。”欺负他的人,就不行! 他让她仔细想想,这段时间跟谁有恩怨。 “杨绢儿,夏家,吴家,刘铁柱家,冯玉珠家,胜记药铺……”夏秋想了想,又道:“华挺他爹,应该也不待见我。” 陆庭满脸黑线,还是她厉害。 “还有你的那些属官,也有可能利用我来敲山震虎,让你夹紧尾巴做人。”夏秋神情冷漠,幽幽道:“这事闹大了对我名声不好,你还是别管了,我自己会处理的。” “你是我的人,我怎么能不管。”陆庭修沉声道:“你放心,我会秘密调查,还你一个公道的。” 冷若冰霜的眼眸,这才有了丝暖意。他的人,他的人……呵呵…… 心意领了,不过也没打算完全指望他。离开县衙后,夏秋去找二狗。 陆庭修身负官职,想替她讨公道不难,但这种事根本无须浪费他的精力。只要他有这份心,她就已经心满意足。 没错,她是得罪了不少人,但不是人人都敢报复她的。吴老三没这个胆,首富华老爷是出了名的绅商,应该不会用这种腌臜的手段,像冯家刘家夏家这种阿猫阿狗,怕是想都不敢想。 除了,杨主簿家的官小姐,杨绢儿。 像这种辱人清白的下作手段,只有女人才会百用不腻。 虽然不知原因,但夏姐的事,就是他二狗的事,“查清后,你打算怎么做?” 夏秋冷笑道:“帮我盯紧了,其他的你知道太多,没有好处。” 回到家,刚踏进院子,一茶杯劈头盖脸砸过来。 亏了夏秋听觉过人,动作敏捷的避开了。 跟接着,紫砂茶壶砸过来,碎个稀巴烂。 夏秋生气了,无奈道:“师傅,您都一把年纪了,别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咱稳重点行吗?” “你这小白眼狼。”炸毛的涂老头冲过来,厚厚的十页书面摔她脸上,“我可是你恩师啊,你竟然敢威胁我,一页还嫌不够,你敢写十页,看看你写的什么狗屁东西……” “我不写十页,您怎么会下山呢?”早料到他会生气,夏秋将刚买的女儿红往他怀里一塞,“五十年陈酿,别摔了。” 涂老头就好这口,闻到香浓的酒味,顿时气消了大半。他扒开泥封,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坛才算解馋,“好几年都没喝了,真是爽啊。”死丫头,算她还有点良心。 “你老窝在燕岭山做什么?”夏秋白了他一眼,揶揄道:“山里头的西北风比较好喝吗?” 涂老头剜了她一眼,斥道:“你懂什么。” “您在山里已经住了五六年,这次必须在霖县呆半年,半年以后你爱去哪去哪。”把人骗下来的,就没打算放他回去。 这是什么态度?涂老头瞪眼,要发飙。 夏秋坐在他对面,痛快地开条件,“我每天好酒好菜伺候您,您高兴就去药铺指点下那群庸医,不高兴就在家里睡大觉,这样可以了吧?” 涂老头转转眼珠子,仍然不满意。 夏秋瞥了他一眼,“我胎毒的解药您制不出来,活死人的解药您也制不出来,怪不得您像缩头乌头一样缩在燕岭山不敢出山,是怕把神医的招牌砸了吧?” 涂老头被激怒,“你个死丫头,我可是你师傅,你就这样尊师重道的?” “你连为人师表都做不到,我为什么要尊重您?” 涂老头气得,起身就要回山。 夏秋见此,立即他拖回来,“您连东西都打包来了,还跑什么呀?” 激将之后,夏秋又改用哄的,“师傅呀,您可上点心吧。我有强烈的预感,那些怪物还会出现的,您如果研制不出解药,那整个霖县都沦陷了,到时您那远在天边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些亲戚,也不能免于其难的。” 涂老头满不在乎,“那些都是垄沟亲,死了也没什么。” 夏秋打感情牌,“那我死了,谁给你买酒喝?” 涂老头铁石心肠。该死的,迟早要死,强留不得。 “您还欠我爹娘一条命,别以为教我两年医术,就能抵消了,还差得远呢。” 涂老头:“……”好个不要脸的,老炒剩饭干嘛。 夏秋才不管是剩饭还是稀饭,只要炒得动的,都是好饭。 “师傅……”夏秋抓住他衣袖撒娇道:“算徒儿求您了,您就试试研究活死人的解药吧,反正我是毒皿,到时我来给您试药,准保没问题的。”她的医术差太多,如果搞不定涂老头,半年后的霖县会尸殍遍野。 “你别……”涂老头一把推开她,嫌弃道:“长这么丑还撒娇,你让我觉得恶心。” 夏秋:“……” 第46章 糟糕,反杀了 不管怎么说,被夏秋一闹,涂老头算是打消了回山的念头。反正才半年嘛,而且山里冷冷清清的,想斗嘴都找不到对手。再说了,如果过得不爽,他随时都可以走。 短短两天时间,新任的陆县令体恤百姓艰难,特意开平价的粮铺跟医馆,以惠民生。但凡进铺买米的,每斤便宜五厘钱,而悬壶馆的诊金减半不说,他更是三顾茅庐,请涂神医出山坐诊。 陆大人说,要让百姓吃得起饭,看得起病。 一时间,整个霖县都轰动了。粮铺前排满人,医馆求诊的人,足足排到两条街之外。 上当的涂老头,把夏秋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说好的好酒好菜呢,他连得中午饭都没得吃,上厕所都是跑的。 如果不是看在病人感恩涕零的份上,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夏秋没想到,不到半天时间,米铺会被一扫而光,连存货都被卖掉三分一,而之前移交的新货还在路上,照这样下去,粮铺很快就会青黄不接。 正在头痛之时,华挺带着贺礼前来。 见到百姓不停抢米,他忙将夏秋拉到一旁,“你是不是傻了?” 夏秋郁闷道:“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霖县最不缺的就是穷人,你那点粮哪里够他们搬的?”骂归骂,华挺还是挺高兴的,他家媳妇总算也有犯傻的时候了。 没有行商经验的夏秋,还真是着急了,“现在怎么办呀?” “每斤少卖五厘钱,你是不是疯了?”错失难得的机会,华挺继续骂道:“这穷人抢了米不说,你让别的米商怎么办?你这是要把同行都得罪光呀,远的不说,他们如果现在派人把你的米买走囤着,等你关门大吉了再拿出来卖,你说怎么弄?怎么弄!” 夏秋脸发青。 骂完,华挺爽了。求他,快求他,他会告诉她怎么做的! 夏秋脑子一团乱,着急地咬指头沉思。 华挺满心欢喜地摇着玉扇,坐等她开口。 夏秋急中生智,忙将吴泽叫过来,“吴大哥,马上安排,每个人限购三斤。” 华挺:“……”不是,这是他想的办法啊。 吴泽马上去办,将限购的牌子挂到店前,和风声细语地跟前来买米的百姓解释,每人每天限购三斤。 焦头烂额的夏秋也顾不上华挺,匆匆备了礼品又往张家跑一趟。 得知她的来意,张老板满口应承,“你放心,我去帮你协商调货,毕竟是知县大人开的铺子,同行多少会给点面子的。” 语毕,张老板欲言又止的,似有顾忌。 夏秋耿直道:“张老板不妨直言。” “你卖的米每斤便宜五厘钱,这不符合行规啊,若长此以往,肯定会得罪同行。”张老板委婉提醒道:“长久生意长久做,你还是要多留些神。”做生意就是如此,只要触碰到别人的利益,哪怕是顶着县令的招牌也不管用。 这利害关系,夏秋不是没想过,却是势在必行。 霖县偏安一隅,土地贫瘠收成很差,大半的粮食都是从外面运进来的,而路运又被两股势力把持住,一个是吴同兴,而另外一个就是华挺他爹。 霖县的粮价,比别的地方起码贵五成,倒不是粮商赚黑心钱,而是运费不断往上加,吃高价粮的百姓自然叫苦不迭。 “谢张老板提醒,我家米之所以卖的便宜,是真心实意想替百姓谋福祉。”在霖县,想要得民心,必从粮食下手。若民心齐了,将来祸乱之时,陆庭修才能将他们拧成一根绳,共同对付傀儡尸。 “我自然明白,所以才会降租给你,不过我怕你们……强龙拧不过地头蛇呀。”前任知县刚上任时,也是从治粮开始,结果却……如今陆县令又重蹈覆辙,甚是不妥啊。 不管如何,夏秋很感谢张老板的提醒,她拿出五百两的银票,“今天卖了不少存货,我怕你急用钱,先给一部分,其余的晚几天也能收回来。” 张老板将银票推回给夏秋,“这钱你先留着周转吧,等手头宽裕了再给我也不迟。”他担心同行会对付夏秋,却佩服她有这样的勇气。 夏秋不解。 张老板笑笑,“我家夫人最近沉迷佛道,讲究积德行善。我的财富取之于霖县,如今也该回馈些给老百姓。陆大人,是跟我认识的官员中最为特殊的,我也希望你们能真正给老百姓做些实事。” 儿子的死,让张老板大彻大悟,他不再执着于钱财,而是一心求神拜佛,想行善积福,盼望早日抱上孩子。 做了生意,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夏秋才知道想把生意做好有多难。 想要米价真正降下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夏秋没想到,她只是卖个米而已,居然会在霖县掀起场腥风血雨。 刚离开张府,吴泽慌慌张张跑来,“小夏,大事不好。” 夏秋愕然,“怎么了?” “全城四十五家粮铺,全部涨价了。” 夏秋震惊。 “他们同时涨价,翻一倍。” 好快的手脚,这是要搞死她啊。 夏秋眉头紧蹙,“华家的米铺涨价没有?” 吴泽着急道:“他们倒是没有涨价,但是关门不卖。” 果然是冲她来的,既然不是华家干的,那肯定就是吴同兴干的。也只有他,才能闪电般让全城的米铺涨价。 “我们把店里的卖完就先停,等晚点再说。” 她本想让利百姓,结果被吴同兴反杀,这下霖县的百姓估计会把她活撕了。 在夏秋火烧眉毛的同时,王县丞却悠闲地走进陆庭修办公的内衙,“陆大人,吴爷今晚在富贵楼设宴,想替你接风洗尘,不知你意下如何?” “吴爷?”陆庭修明知故问。 王县丞笑道:“本地的一个士绅,大伙都尊称他为吴爷,下官觉得陆大人你可以见见,对以后有好处。” “好处?”陆庭修佯装不懂,“不知有何好处呢?” “吴爷在当地很受人尊敬,为人更是一言九鼎,陆大人若是能跟他结交,以后做事必然事半功倍。”王丞县笑眯眯的,语气更是温和,“前几任知县,也是很仰慕他的。” 这话,既是牵线搭桥,也是温语恫吓。 陆庭修若是识趣,就该知道怎么做。 第47章 他不知肉痛的滋味 “谢王大人美意,本官心领了。” 这就对了嘛,做人就该识趣点,王县丞露出得意地笑容,“那么下官今晚就在富贵楼恭候……” “本官一向遵纪守法,做事但求问心无愧,至于好处什么的,从来不会遐想。” 说这话时,陆庭修一如以往的温和,却不止回绝了吴同兴的邀请,更是打脸王县丞,暗讽他攀附权贵,官商勾结。 王县丞脸色不太好看,“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去回绝了。” 语毕,甩袍而去。 陆庭修揉揉额,这个夏胖胖啊,净会给他找麻烦。 日落时分,富贵楼包厢内。 一名身穿墨色金丝绣袍,面露短须的中年男人,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姓陆的,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王县丞饮了口酒,心里有气,但也不想把事闹大,“算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年轻而已,血气方刚的,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你敲打敲打就行,可别搞出什么事来。” “不过是个从六品而已,还真以为自己有能耐了。”吴同兴脸黑,一生气跟煞面阎罗似的,“敢在我的地盘上生事,那就让他有命来没命回。” 王县丞一怔,马上道:“你可别乱来,敲敲打打的没什么,闹出人命可就不好。” “有我在,你还怕他不成?”吴同兴鄙视他,嘲讽道:“我把他宰了,你不刚好可以上位,到时咱兄弟联手还怕没钱赚?” “一个朝廷命官无故死在霖县,朝廷肯定会派人来彻查的,到时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同兴一愣,冷哼道:“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入夜,万家灯火。 城南暗巷之内,伴随着利刃入体的声音,鲜血喷涌而来,身体无力地滑落。 那人跌坐在地上,左手捂着汩汩流血的肚子,右手紧握着染血的匕首。 不远处,匍匐着两具尸体。 脸色苍白的他,吃力爬起来,跌跌撞撞离开…… 夏秋本想找陆庭修相商,可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她再也等不下去,决定连夜去趟华府。 谁知刚要开门,一道身体跌入怀中,血腥味扑鼻而来。 夏秋刚要惊叫,却闻到熟悉的味道。 是陆庭修! 她忙叫来涂老头,两人一起把陆庭修扶进房间。 陆庭修浑身都是伤,腹部被鲜血染湿,人已经昏迷过去。 夏秋慌神,倒是涂老头还清醒些,命她准备止血药跟绷带等。 卫戈也过来帮忙,给涂老头打下手。 好在陆庭修命大,避开了要害,加上有涂老头在,性命是保住了。 夏秋眼珠子冒血,双手攥得咯咯响。 涂老头拍拍她的肩,安慰道:“有师傅在,他没有大碍,养几天就好了。” “姓吴的!”夏秋银牙暗咬。 卫戈一愣,莫非这个陆庭修真有胆跟吴同兴做对? “他敢来霖县做官,就该料到迟早有这么一天。”见惯了生死,涂老头倒是很看得开。 刀没插在他身上,他不知肉痛的滋味。 夏秋一夜不眠,守在陆庭修床边。 卫戈也没睡意,抱着剑静静伫立。 麻药失效后,陆庭修的意识清醒了些,见夏秋一直守着自己,不禁有些意外,“你去休息吧,我命大死不了。” “发生什么事?”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陆庭修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吴同兴惯用的伎俩,不过这次倒是他大意了,否则我怕是没命回来。”欺负他病弱,殊不知他在夏胖胖的调理下,身体早已强健许多,荒废多年的武功也在逐渐恢复。 夏秋内疚自责,“都是我太鲁莽,连累了你。”如果不是自己急功近利,吴同兴或许不会这么快对他出手。 “跟你没关系,姓吴的迟早都要面对的,或许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伤口隐隐抽搐,陆庭修忍痛道:“你快去休息,明天一早我跟你去华家。” “我自己去就行。”他伤成这样,不养十天半个月哪能下床。 “你跟华挺是有交情,但商人重利,你出面的话华老爷未必给面子,反而会觉得我这个新任知县傲慢无礼。”碰巧华家前天送了请帖过来,他去拜访也无防。 夏秋不同意他重伤上火线。 “吴同兴既然出手,不把粮市搞得翻天覆地,他是不会罢手的。”痛得浑身出虚汗,陆庭修苍白无血色,“民以食为天,粮食这块如果生乱,霖县民生就不稳。我身为一县之长,必须稳定局面。” 夏秋心头苦涩,可她知道陆庭修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熬好安神汤端到床边,奈何陆庭修无法动弹,夏秋只能用汤羹喂他。 陆庭修很不自在,尴尬地张合着嘴巴。 唉,不曾想他竟沦落到这地步,好在夏胖胖没心思调戏他,否则真是糗大了。说来也奇怪,他一辈子的倒霉事,都给她碰上了。 真不知是他倒霉才碰上夏胖胖,还是碰上夏胖胖之后,他才倒霉的。 两人挨得很近,夏秋发胖的五官,在陆庭修的瞳孔中,无限放大…… 其实她的皮肤很好,白得毫无瑕疵,干净透亮。这段时间瘦了很多,五官逐渐凸显出来,不似之前跟张大饼似的糊在一起。 这一细看,其实她也不丑。 一失神,陆庭修忘了吞咽,黑色的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滑进细白的脖子内…… “大人,你在想什么呢?”夏秋放下药碗,取过手帕擦干净他的嘴角,然后扯开他的衣领,往脖子里探。 那略带冰凉的手指,在他脖子上摩擦着,陆庭修脑海“嗡”地一片空白。 他身体紧绷的,无法动弹。 好在,夏秋并没察觉,处理干净后继续喂药。 喝过安神汤,心烦如麻的陆庭修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卫戈在门外等夏秋,“我要留下来。” 对于他的决定,夏秋并不意外,“你以后就跟他在身边,护他周全。” “只要他敢跟姓吴的对着干,我用命护他!”卫戈年纪不大,血性不小。 夏秋担忧陆庭修,一夜都没睡好。 陆庭修倒是睡得稳,脸上总算有了点血色。 吃过早饭,怕伤口渗血,陆庭修特意多穿了件棉衣。 走出房门,锦衣附身的他,一如往日的气势,丝毫看不出是个大出血的病狗。 第48章 趁你病,要你命! 许明亮听说粮铺出事,一早就赶过来打探情况。 夏秋几句话应付过去,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许大人,我有个远房表哥,想在衙门谋个差事,你能安排下吗?他武功很好,就是嘴笨了些。” “夏姐的人,肯定没问题。”两人交情不浅,许明亮想都没想,满口应承下来,“身手不错的话,做个捕快应该没问题,你让他来找我就行。” 此时陆庭修挺直腰板,紧咬牙关忍痛走进轿内。 许明亮有急事禀报,想追上去。 不想宣扬遇刺之事,夏秋拉住他不让,“大人身体不适,没事就不要打扰他。” 许明亮拿不定主意,“昨晚在宝林街发生命案,死了两个人,经查是吴同兴的手下。” “你是典史,自己看着处理。”夏秋很是随意,满不在乎道:“那帮人到处害人,出事是迟早的。” 许明亮:“……” 望着官轿远去,许明亮不禁琢磨夏秋的话。嗯,她说的话,就是陆大人的立场。 就这么办,错不了! 听闻县令大人造访,华家阖府到大门前迎接。 首富果然不是吹得,整座府邸气势恢弘,屋檐雕龙画栋,门前两蹲石狮威武,沿着玉石彻的台阶而上,是两丈宽的金丝楠木大门,黑色镶金的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华府”。 与华府一比,县衙顿显破烂不堪,简直天下地下似的。 华锋很富态,峨冠博带,顶着滚圆的肚子,热情地恭请知县入府。 父子俩真的很像,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尤其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 华挺趁亲爹不备,悄溜蹭到夏秋身边,“小夏夏,你麻烦大了。” “我知道。”瞧他幸灾乐祸的样。 趁人不备,华挺快速往她衣袖塞了个东西,“我背着我爹走的私活,在城西永巷仓库。” 语毕,追着亲爹步伐而去。 嚣张如华挺,亦不敢在华锋面前造次,足可见此人远不如外表和善可亲。夏秋在记忆中搜寻一遍,前世并没有关于华老爷的任何传闻跟记忆,不由在心中多了份心思。 她用手一摸,是把钥匙。 华府占地极大,亭台楼阁,曲径环绕,很是奢华别致,每处都散发着银子的诱人香气。 商人擅察言观色,华锋说话圆滑而滴水不漏,马屁拍的肥而不腻。 寒暄过后,陆庭修便直奔主题。华家是霖县最大的粮商,陆庭修希望在困难当前,华家粮铺能正常售卖,不要造成百姓恐慌。 华锋听得连连点头,一脸惋惜道:“唉,怪我这两天生病卧床,也没顾得上粮铺的事,陆大人若是早些告之我就好了。都怪我那做事不带脑子的掌柜,昨天把粮全部卖完了,现在仓库里只剩几千斤。不过请大人放心,剩余的粮全听大人的安排,你说怎么卖,我就怎么卖,绝对不加价。” 陆庭修似早有预料,脸上并未有吃惊之色,须臾片刻又道:“不知华老爷都把粮卖给谁了?” “都是同行,特别是吴老板,每斤多加一厘钱,货又要的急,我那蠢掌柜都没来得及问我,自做主张把老底都卖了。”说起来,华锋很是肉痛,一脸的爱莫能助,“昨天夜里,他们连夜把粮全部拉走了。” 很好,把锅都甩给吴同兴,官府还不能埋怨。 都是千年的狐狸,聊斋玩的不亦乐乎。陆庭修没抱怨,甚至还赞赏华锋支持官府的义举。 全霖县的粮商,没有人敢得罪吴同兴,华锋敢挤出几千斤充门面,算是两边都不得罪。 缺粮只是暂时的,但霖县粮价高是不争的事实,陆庭修想跟华锋谈降运费的事。只要运费降下来,粮价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不提运费还好,一提运费,华锋又是叫苦连天,“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运费我做梦都想降,可实在没办法啊。咱霖县驿道不通,山路又崎岖,运个粮马拉人抬的,很耗费人力物力。若说这些倒也算了,那卧牛岭盘踞了不少土匪,专门打劫过往商人,我的粮队还被打劫过几次,后来交了保护费,日子才算好过些。我就是怕乡亲们骂我为富不仁,所以我的商队基本不接同行的货,多半是运回来自己卖的。” 末了,还来了句发自肺腑的建议,“若哪天官府把匪剿灭,运粮队一多,米价自然也就下来了。” 价钱没得谈,既诉了苦,又打了官府的脸。 面对这等老滑头,发牢骚耍官腔威逼是不管用的,陆庭修心平气和道:“剿匪是必然。” 官商晤谈,深入探讨民生,看似事无巨细,实则是打太极相互试探,什么都没有谈成。 离开时,华锋殷勤地送到府门前,并再三保证,只要路上的货一到,立即开仓卖粮,绝不让老百姓挨饿。 陆庭修人前无漾,一进轿子就撑不住了,衣衫已经被汗湿透。他特意穿玄色的外衣,可夏秋用手一摸,血水已渗透。 她忙给他喂了颗济心丹,吩咐轿夫,“马上回府。” 陆庭修阻止道:“不用,先去衙门。” 连华锋都不敢得罪吴同兴,其他的米商自然没得谈。 既然没得谈,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按蓄意囤积粮食,哄抬粮价,扰乱治安治罪。 虽然未必管用,但必须先发出去,让百姓看到官府的态度,以安民心。 “不好了,不好了……” 周班头带着两名捕快一路飞奔而来,跑得气喘吁吁的。 夏秋钻出轿子,低声斥道:“天塌下来了吗?大惊小怪干嘛。” 被她一斥,周班头神色讪讪,“夏姐,粮价又比昨天贵五成,现在有许多老百姓挤在你家粮店抢粮,快要打起来了。” 屋漏又逢连夜雨,吴同兴出招挺狠的。 “怎么了?”虚弱的陆庭修掀开轿子。 夏秋勉强撑出个笑容,“没事,这帮家伙遇点小事就爱嚷嚷。” 见陆庭修要回衙门,周班头硬着头皮道:“陆大人,你还是先别回去,现在衙门都炸开锅了,那帮属官落井下石,说什么难听的都有。”他怕县令大人听了会被活活气死。 夏秋正发愁如何说服他,如今周班头给了理由,她立即附合道:“你那帮属官都不是省油的灯,如果得知你遇刺受重伤,指不定出什么幺蛾子呢。你若不出面,他们心有顾忌,反倒会投鼠忌器。” 趁你病,要你命! 陆庭修深谙此理,稍作思虑就打消了去衙门的念头。他唤来周班头,将详文告之,由许明亮代为处理,万不可拖延。 担忧知县安危,周班头特意派两名捕快护送陆庭修回府,而他则匆匆赶回衙门去传信。 粮铺暂时不宜回去,夏秋匆匆赶去城西。按着华挺给的地扯,用钥匙打开仓库的门。 好家伙,仓库堆满粮食。 夏秋惊喜万分,细细一数,白米有五千担,小麦三千担,玉米面六千担。加上自己粮铺存的,差不多有两万担粮食。如果省得点吃,够城里的百姓撑十天的,而路上的粮估计还有五六天就能到,完全接的上。 “小夏夏……”华挺动作妖娆的倚在仓库门口,不停朝夏秋抛媚眼,“你是不是很激动啊,要不要以身相许?” 第49章 诈尸了 夏秋吓了一跳,忙跑去打量四周。 “放心吧,我都把人甩开了,我爹不会知道的。” 夏秋惊讶道:“你怎么会囤这么多粮食?” 华挺一脸傲娇,“吴姓的上两个月就在酝酿要涨运费,我自然是趁我爹进货时,暗中偷偷进了批货,打算等涨价再卖的。现在,都便宜你了。” 夏秋感动的说不出话,半晌才道:“谢谢,等这次的事过了,我再保证还你粮。” “你跟我客气什么。”华挺潇洒的扬扇,逗着满面愁容的她,“有在我,你发什么愁,别又把自己熬瘦了。” 夏秋暗舒口气,“你啊,真是我的福星。” “这货别让我爹知道就行,要不然他不打断我的腿才怪。” “欠你一顿饭。” 华挺眼睛一亮,“走,现在就吃。” “过几天吧,等我缓口气。”。 华挺撇嘴,锁好仓库送夏秋回去。 官府的贴到各街巷,很多百姓慌神,除了破口骂奸商无良,更多的是骂新上任的县令,骂他为官不仁,为谋利以低价粮为噱头,却害的穷人现在连粮都吃不上。 谣言发酵的很快,很快传遍街角,还越传越难听。 一路听来,夏秋的脸色阴沉骇人。 很明显,有人在以讹传讹,怂恿蛊惑无知的百姓。 “看到没有,这帮贱民就是吃太饱了,才会有闲功夫骂人的。”华挺啧啧摇头,替夏秋打抱不平,“你就别管他们了,饿死活该。霖县的粮食,只会越来越贵,不可能降下来的。” 夏秋冷笑,沉默不言。 粮商是无辜的,真正在里面赚钱的,是吴同兴的粮镖队。姓吴的狮子大开口,送粮的费用一涨再涨,粮商夹缝生存,百姓苦不堪言,冲动之下自然失去理智,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倒是华锋,挺让人意外的。 他是儒商,纵然是千年的狐狸,可遇上吴同兴这种简单粗暴而又实力强大的,按理说华锋应该被打压的很惨,可结果却出乎意料。 要知道的,在吴同兴的淫威之下,华锋的首富头衔已经屹立多年。 “不好了,不好了。”粮铺的伙计正满大街找夏秋,见到她人影时忙急促奔过来,慌张道:“夏姐,米铺有人来闹事,说我们卖的是毒米,现在吃死人了。” “毒米?”夏秋被气笑,怒火暗撺,“吃死谁了?” “一个妇人,说昨天在我们店买米,她丈夫吃完饭就死了,现在把尸体拉到店门口,还来了一大帮人要砸我们的店。” 夏秋闻言,立即跟伙计跑了,留下华挺独自在风中凌乱。 粮铺被围得水泄不通,店里的粮早日被一抢而空,撒得满地都是。一堆老百姓,除了买粮的,有骂娘的,有煽风点火的,还有看热闹的。 夏秋挤过人群,只见尸体停放在店门口,被破烂的草席盖着。 一妇人身穿麻衣,跪在尸体面前哭天抢地的,“大家都看看啊,我男人就是吃了这黑心米铺的米,才被毒死的。” 夏秋向前,蹲下身掀开草席。 妇人忙将她的手挥开,骂道:“你谁啊?凭什么动我男人?” “我路过的,看看而已。”夏秋瞥了妇人一眼,反问道:“这位大婶,你有什么证据说他就是吃了这家的米死的?” 尸体面色发紫,身体冰凉,乍看之下确实像中毒而死。 “我昨天来这买米,晚上他就毒发死了,怎么不是米有毒?” “或许是菜有毒,又或许是水有毒呢?”夏秋神情冷然,逼问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一定是米有问题呢?” 这时,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夏秋,嚷嚷道:“她就是这家米铺的老板。” 妇人一听,立即大叫起来,“好啊,原来就是你卖的毒米,你这个杀人凶手,快还我男人的命来……” 她揪住夏秋不放,扯着嗓子嚎哭不停,“大家快来看来,这就是黑心米铺的老板,她卖的米都是有毒的,你们吃了都会死。” 吴泽等人忙向前,七手八脚将妇人拉开,妇人却撒泼叫骂,“杀人了,杀人了,黑心米铺要灭口了。” 人群沸腾起来,莫不对着夏秋指指点点,还有不少骂得很难听。 此时,死者的家属已经跟米铺伙计打起来,场面混乱不堪。 夏秋再次蹲下,掀开尸体检查起来。 妇人哭得撕心裂肺,“真是没天理啊,我男人被毒死了,如今尸体还要遭人羞辱……” 夏秋拔出发簪,猛地朝尸体大腿上扎去。 “啊……”原本僵硬的尸体,突然惨叫一声猛地坐起来。 顿时,围观的群众都傻了,诈尸了! 夏秋的动作很快,又朝他腹部扎下去。 男尸腹部受伤,翻身捂住肚子,瘸着腿爬起来就跑。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吴泽大喊一声,率先追出去。 哭嚎的妇人被吓愣,紧接着推开他人就要跑,可夏秋岂会如她愿,直接拿胖身体撞上去,将她重重甩在地上。 论身形跟力气,妇人根本不是夏秋的对手,而其他的帮凶一见情况不对,当下拔腿就跑,哪还顾得上她。 诈尸的跑得快,吴泽一帮人没追上,回头把妇人给捆了。 妇人不服,嘴里不停叫嚣诅咒声,企图再次煽动百姓。 夏秋将妇人推到众人面前,抓起她涂着蔻丹的手,讽刺道:“各位瞧瞧,这位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可她所谓的丈夫呢,衣衫破烂不堪,脚上是穿洞的烂草鞋,这两人哪是夫妻,分明是戏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毒死人是假,砸人生意是真。 “所谓的毒米,不过是这帮跳梁小丑的把戏而已。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们低价卖粮让利给老百姓,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才玩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想整垮我的粮铺,让你们继续吃高价粮。” 墙头倒的百姓,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受骗,嚷嚷着要将妇人送官严惩。 正喧哗着,走过来巡街的衙役。其实他们一直都在附近打转,只是愚昧的百姓被有心人煽动,他们出现维持秩序的话,反而会被那帮人利用,说是滥用职权,局面只会更难收拾。 还以为事会闹的很大,要许典史出面才能平息,没想到反倒让她三下五除二搞定了。 衙役押着妇人离开,而许多百姓却围在铺子前不走。 第50章 你们,就该活活被饿死! 别的铺子已经涨价两倍,可夏家粮铺仍是原价,恐慌的百姓自然想囤粮。 “各位,我仓库的粮,足够城里的百姓吃一个月,大家没必要恐慌囤积。铺子被刚才那帮人砸了,我想卖粮也卖不了,容我们收拾好再卖。从今天下午起,每家限购一斤粮,保证大家不会饿肚子,好吧?” 才一斤米,百姓顿时怨声四起。 夏秋皮笑肉不笑,这帮人真是专挑软柿子捏。 好在,无脑百姓还算理智,在粮铺掌柜再三劝说下,慢慢散去。 关了店门,吴泽带着伙计收拾狼藉的铺子。 被诈尸的一闹,大家心里都有怨气。他们不明白,东家冒这么大风险卖低价粮给百姓,可他们非但不领情,反而还带头闹事,抢粮不说还把店砸了,想想都让人寒心。 替夏秋打抱不平的同时,他们也庆幸吴掌柜有先见之明,提前把粮食藏起来,减少了店里的损失。 夏秋将吴泽叫到一旁,叮嘱道:“吴大哥,这几天卖粮时,你让大伙都提点神,别让那些百姓或是其他人反复来买粮,否则我们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们搬的。” “东家,你还打算继续?”吴泽以为她是为了打发人,才用的缓兵之计,没想到她还要坚持。 吴泽很是不解,“今天这帮人的嘴脸你也看到了,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落井下石,你何必为了他们得罪那些恶势力呢?” “我不是为了他们,而是……” 夏秋苦涩地笑笑,没再往下说。 吴泽为难道:“可我们的粮不多了,即使限卖也撑不了两天。” “这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你今晚叫上伙计们,先把仓库的粮转到你家放着。” 吴泽愕然,“你是担心他们会打我们的主意?” “现在世道乱,防着点好。”眼皮隐隐跳,夏秋心头有点不安,总觉得要出事,“那帮人就是疯狗,他们今天没占到便宜,可能还会有更毒的招。” 吴泽跟着紧张起来,“行,我们收完工立即把仓库的粮转走。” 安排好铺子的活,夏秋打算赶回去看看陆庭修的情况,谁知刚出店门,跟二狗碰了个正着。 二狗特意过来找夏秋的,两个人边走边说。 “你让我打探的消息,有眉目了。”拿到一手好消息,二狗面露得瑟,“我的人一直在李记糕点铺门前蹲着,看到杨绢儿的丫头秋菊进去了。她找李二公子,在铺子里呆了好一会才离开的。” 夏秋微蹙着眉,但没说什么。 “李二公子是庶子,但心气特别高,一心想攀高枝,所以他一直对杨绢儿献殷勤,恨不得跪在地上舔她的脚,这才被杨绢儿利用,在你试吃的糕点下了药。” 哼,果然是杨娟儿搞的鬼。 夏秋冷哼一声,对二狗耳语两句。 二狗也不怕事大,“好,我听夏姐的。” “另外,我让兄弟查了杨绢儿的旧账,这个臭女人的前科可不少。”二狗面露嫌弃,“呸”地吐口水,讥讽道:“两年前,她看上做玉器生意的富家公子,谁知那公子却喜欢上开面档的商贩女,对杨绢儿不屑一顾。杨绢儿怀恨在心,就找了两个混混毁了商贩女的清白,那商贩女一气之下,悬梁自尽了。” 夏秋没想到杨绢儿仗着家势,会如此不堪。 “女儿死后,她爹娘到官府讨公道,谁知杨主簿从中做梗,她爹娘非但没讨到公道反而遭了重刑,回去没多久就相继病死。她哥哥找混混算账,差点被打死,一气之下上山当了土匪。” “土匪?”夏秋眼珠子一转,又给二狗一锭银子,“你把他再打听清楚一点。”她现在没空,等处理好粮乱的事再收拾杨绢儿也不迟。 二狗这次没推辞,痛快把钱收下,“姐,现在有不少人在诋毁陆大人,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兄弟们做事了,保准能把陆大人的名誉扳回来,绝不让那帮人得逞。”不是他自吹,自己在乞丐圈还是有些地位的,只要打声招呼不是难事。 夏秋匆匆赶回葫芦巷,却发现连整条巷子堵满人。 来者不善,全是受煽动的无脑百姓,骂得相当难听。现场有衙役维持秩序,却被起哄的地痞打伤。 瞧这架势,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呀。 陆府门口喧闹不停,夏秋竖起耳朵细听,竟然有两大帮人在不停互骂。 “我看你们就是吃饱了撑的,陆大人是好官,他为百姓做的事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们凭什么诋毁他?” “你他娘的是谁啊,被姓陆的买通了吧?他开铺卖粮是为了吸榨我们的血汗钱。说是卖低价粮,现在的粮比以前贵两倍,这狗官不除,我们都得饿死。” 两帮人谁也不服谁,吵着吵着还打起来,巷子内乱成一锅粥。 “姐,我把那些曾受过陆大人恩惠的人都找来了,给你们撑腰呢。”二狗护着夏秋,不停往巷子里钻,“那些被拐卖孩子的,试毒而亡的家人,还有些明事理的百姓也自行前来。” 二狗的聪明,让夏秋放心不少,不过听动静,明事理的那帮人人数不占优势,被逼得节节败退,快顶不住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到府门前,只见许明亮及几名捕快守在门前,不让闹事的往府里冲。 他是个爆脾气,见地痞流氓闹得厉害,直接抽出佩刀坐镇,哪个不怕死的敢上来,就剁了哪个。 “狗官,你们沆瀣一气欺压百姓,真是没天理。” 躲在人群中的地痞不停拱火,猛地往许明亮砸鸡蛋,恰巧夏秋此时挤进来,鸡蛋“啪叽”砸她身上。 其他收到暗号的流氓,顿时青菜跟鸡蛋齐飞…… 夏秋体积庞大,也没躲避,东西全往她身上招呼,瞬间被砸得脏污不堪,头顶的菜叶跟蛋液顺着脸淌下,腥臭无比。 许明亮气得跳起来,打算剁两个祭刀。 夏秋将他推回去,劈手夺过衙役手中的铜锣,“哐哐哐”狂敲一通。 铜锣洪亮刺耳,挨得近的闹事者捂住耳朵往后退。 夏秋站在石阶上,环视着那群乌泱泱前来闹事的人,阴沉的脸露出嘲讽的笑容,“你们,就该活活被饿死!” 他娘的,这胖女人是谁?竟然敢这么说话! 第51章 陆大人刨你家祖坟了 无脑百姓瞬间就炸裂,对着夏秋破口大骂,青菜跟鸡蛋又飞过来。 夏秋依旧没躲,再次狂敲铜锣,“我说的有错吗?你们缺粮吗?你们根本就不缺,拿来砸我的鸡蛋跟青菜,都够你们吃几顿的了。” 她的话,倒让无脑百姓一愣。对啊,他们可都是穷得揭不开锅的百姓,哪来的鸡蛋跟青菜? “你是谁啊?”人群中的地痞凶神恶煞,“自己吃的肥头大耳,有什么资格在这说风凉话?” 如果让闹事的知道,夏秋只是县令的丫头,他们会更加失去理智,以为知县压根就无视他们的生死,派丫头来打发人。 许明亮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她是知县夫人,特来解决问题的。” 夏秋一怔,随即意会道:“没错,我是知县夫人。” “你们看到了吗?”地痞马上跳出来,激动的口水满天飞,“她天天吃香喝辣的,长得比猪还胖,可我们呢?我们连米汤的喝不上,马上就要饿死了。姓陆的枉为父母官,假意低价卖粮,背地里让粮商抬价或停卖,他博了个爱民的名声,然后再提高自己的粮价。姓陆的,可真是好手段啊,玩名利双收的把戏。” 无脑的百姓,很快又被煽动起来。 力撑陆知县的百姓,见不得他们恶语相向,着急道:“你们胡说,陆大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一帮跳梁丑,夏秋突然狂笑不已,笑得眼泪都差点飚出来,“陆大人才上任不到一个月,而你们吃高价粮多久了?起码有二十年了吧,那时候陆大人还在娘胎里呢。你们脑子被屎糊了还是被驴踢了?都说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那些奸商恶霸把你们父母都杀了,你们怂的跟孙子似的连屁都不敢放,还被他们怂恿煽动找卖低价粮的麻烦,欺负老实人吗?活该你们一辈子吃高价粮……” 无脑百姓震惊,知县夫人说话怎么这么粗鲁? 骂人了,她凭什么骂人啊?哪个当官的不自吹自擂。她才被屎糊了被驴踢了! “你,你,你,还有你……”夏秋伸手一指,准确无误地指向藏在人群中的地痞,“是姓吴的手下吧,昨天还逛窑子呢,今天就没钱买粮了?” 许明亮手一挥,衙役立即向前将人揪出来,摔在地上狠踹几脚。 “你瞎说什么?”地痞们不服,叫嚣道:“我们凭本事赚的钱,逛窑子关你们什么事?逛窑子犯法啊!” 衙役揍了叫嚣的几拳,将他身上的银袋子抢过来。 夏秋拉开银袋,将半袋碎银一块块扔在地上,嘲讽地看着无脑百姓,“看到了吗?这些钱,都是从你们嘴里抠出来的。他们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家里妻妾成群,一个不高兴还天天涨粮价,你们又能怎么样?好不容易来了个肯替你们出头的,却要被你们逼死了。” 无脑百姓很憋屈,那吴爷是只手遮天的恶棍,他们哪里敢招惹。 夏秋换了口气,继续铿锵有力道:“你们就是群吃里爬外的白眼狼,那些粮商涨价,你们当缩头乌龟,而我每斤粮让利五厘给你们,你们非但不感恩还把粮铺砸了。出门不带脑子啊,好赖不分,他们说什么你们信什么,他们让你们去死,你们怎么不去死? 你们知道陆大人为了维护你们的利益,不惜跟恶势力对抗,昨天夜里被人报复了吗?他被捅了几刀,差点连命都没了。哪怕如此,他还不顾自己的伤,放下尊严去求那些人,借也好卖也好,总之不能让你们饿肚子,可那些人只认钱,你们的死活跟他们没关系!” 无脑百姓震惊,知县被人报复了?他们不知道啊。 说到陆大人的好,前来声援的人当中,有忍不住的已经在偷偷抹泪了。 “粮没有筹到,还把伤口弄裂了,差点性命不保。”夏秋红了眼睛,哽咽道:“我是他夫人,理应留在他身边照顾,可是他不同意,非让我出去继续筹粮。 哈哈,你们这群他心心念念想要守护的人,披着人皮却不干人事。 对,他就是犯贱,老婆孩子热炕头多好啊,他非要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请他吃饭喝酒不去,送他真金白银不收,非得操心你们饿着了冻着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啊,可惜你们没有,被别人咋呼几句,就上门打砸抢,他欠你们的吗?吃你们肉,喝你们血,还是刨你们祖坟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夏秋话糙理不糙,直戳人脊梁骨,让人无地自容。 无脑百姓起初不服,可越听越觉得有理,最后都纷纷低下头。起码,到目前为止,知县大人还没做对不起百姓的事,他们不该偏听偏信的。 万一陆大人真是为他们好,自己这么做不凉了他的心么? 混在人群中的漏之鱼,见无脑百姓被夏秋一顿狂奔怒骂熄了火,立即又开始挑拨,“你们别听这女人信口雌黄,是姓陆的威逼粮商涨价……” 好不容易将眼前的蠢货们骂服,衙役们哪会给他们机会,揪出来往死里打。 总算有几个眼没瞎,认出这帮带头闹事的正是吴同兴的手下,于是马上调转枪口,恨不得用唾沫星子喷死他们。 仗着有官府在,平日那帮受尽地痞流氓欺负的人,趁机还踹上几脚,狠狠出了口恶气。 望着这群墙头草,夏秋没有好脸色,“看在知县大人的份上,我豁出性命保你们十天内不缺粮,至于你们以后是死是活,我就可管不着了,也不敢管了。” 语毕,让许明亮开门,气愤地踏进院门。 不少无脑百姓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被利用了,再想起夏秋骂人的话,脸臊得厉害。 他们想说些道歉的话,并问候下陆大人的伤情,让自己的良心好过点,可陆夫人早已经走了。 许明亮吩咐衙役守好门,绝不许闹事的人闯进来。 “夏姐,想不到你这么厉害,都他们怼成哑巴了。” 夏秋脸臭,疾步往前院而去。 他匆匆跟上,“大人情况不妙,一直昏迷不醒。” 第52章 谁弄她的肉,她就要弄死谁 夏秋一言不发,脚步急促地走进陆庭修的房间。 卫戈双手抱剑,一直守在床边,见到她回来才松口气。 把过脉,又闻闻桌上的药汤,夏秋才算放心。陆庭修失血过多,涂老头怕他再胡来,直接给药剂中添了安神散。 夏秋洗去满身的污浊,换上套干净的衣服。 府外闹事的,已经全部离开,但许明亮怕他们杀个回马枪,仍然派人守着。 “你安排批可靠的人,晚上我要运批粮食进来,切忌不能让人发现。” 两人共过患难,加上她是知县的心腹,帮她做事少不了好处。不该知道的事,许明亮绝不多问,“放心,准保给你办妥。” 无脑百姓还不算良心泯灭,有些良心过意不去的,送了些鸡蛋跟瓜果过来。见守门的衙役不收,他们放在一旁。 县衙属官得知陆庭修遇刺,打着探望的名义,实际想看看他伤的如何? 可惜,许明亮早已下令,哪怕天皇老子来,一律不给进。 傍晚时分,陆庭修才醒过来,精神有些不济,但总的没多大碍。 夏秋报喜不报忧,“知县夫人”舌战脑残党的事,他并不知情。 病人没胃口,夏秋特意给他炖了补品。 说真的,夏秋心疼啊,她好吃好喝供着,好不容易才把他养的有点人样了,谁知又被人给捅了,差点老命不保,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好不容易养肥的肉,刚夹到嘴角还没来得及尝一口,被别人打一筷子,“啪叽”掉地上了。 她很生气,恼怒! 谁弄她的肉,她就要弄死谁。 喝完药,夏秋准备给他伤口换药。 伤口在下腹,见她伸手要解他的裤头,陆庭修慌神,手捂住不放,“涂前辈呢?” 夏秋解释,“他这两天在医馆太累,回来就瘫床上睡着了,晚饭都没起来吃。” 陆庭修求救的目光落在卫戈身上,“还是让卫替我换药吧。” “我不会弄。”卫戈摇头拒绝,“我也是夏姐帮忙换的。” 被粮食的事闹的烦心,夏秋的脾气不好,“你要脸,还要是命?”就那玩意,整得她多稀罕似的。 陆庭修满面通红,手固执地捂着不放,瞥了半天才道:“卫,你回避一下。” 卫戈无所谓,抱着剑离开。 陆庭修尴尬地躺好,解裤头的手都在抖,哆哆嗦嗦别提有多别扭。 “你快点。”夏秋不耐烦地催促,“你哪里我没看过?这伤口,昨晚还是我跟师傅一块处理的。 陆庭修:“……” 跟媳妇见公婆似的,陆庭修忐忑的把裤头褪下来一点点,羞得耳根都红透。 夏秋急着去接粮,直接将他裤头猛地往下一拉…… 陆庭修倒吸口凉气,身体僵硬无比。 夏秋无语,她这才褪到一半,离那地方远着呢。瞧他那样,好像被人强了似的。 药调得太湿,不利于包扎,心急的夏秋低头,不停朝伤口上的药吹气,“呼……呼……” 陆庭修整个人都不好了,气息呵在他腹部暖凉暖凉的,敏感的肌肤泛起疙瘩。 夏秋浑然不知,继续吹气。 该死的! 陆庭修觉得,自己有反应了。 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怎么会对夏胖胖有反应呢?真是耻辱,奇耻大辱! 僵硬的手,悄然拉着被子,盖住那逐渐失控的地方。 清洗,上药,不到半刻钟就完成了。 而陆庭修却似凌迟般,煎熬的人都快疯掉,连气都不敢喘。 知道他有洁癖,夏秋特意让卫戈打水给他抹洗身子,自己则匆匆去后门接粮。 将华挺私藏的粮连夜搬进地窖,夏秋这才算睡个安稳觉。这粮只要守好,霖县就乱不了。 翌日吃过早饭,刚打算出门,谁知吴泽着急忙慌的赶来。 粮铺的仓库,果然被贼惦记,两把大锁被撬开。 好在夏秋有先见之明,猜到吴同兴不会轻易罢手的,这才连夜让吴泽将粮转移。 心头刚松口气,吴泽却语不惊人死不休,“东家,粮镖队被土匪劫了。” 夏秋的脑袋“轰”一声,整个人瞬间不好了。 粮镖队不止送一家货,其他粮商的货,也一并被劫。这不吴泽前脚刚到,许明亮就火急火燎的过来,不少粮商都到衙门报案,要求官府剿匪,把粮食追回来,否则他们不会开仓卖粮。 真真是活久见,粮食丢了,不去找押镖的要赔偿,反倒来威胁官府。 一夜之间,粮食被劫的事,传遍整个霖县,百姓们炸开锅,又一窝蜂去抢粮,而那些粮商别说涨价了,直接关门闭户,不卖! 粮镖队,是吴同兴的。 谁人不知,他跟卧牛岭的土匪大当家是结拜兄弟。左手腾右手的把戏,为了对付陆庭修,是要把霖县的人都逼死啊。 想剿匪,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那卧牛岭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官府的三班衙役加上民壮,不过才上百号人,而得土匪窝有三四百号人。 若强行剿匪,不过是白送人头而已。 许明亮很着急,“大人,你说怎么办?” 陆庭修倒是淡定,面不改色地喝完药,心有慨道:“百姓填不饱肚子,自然是要滋事的,城里怕是要大乱。” 许明亮深有同感,“是啊,马上就要乱了。”他可是知县,得赶紧想办法呀,真是急死个人! 喝完药人发困,陆庭修倒头就睡。 许明亮傻眼。天都塌了,大人怎么还能安然入睡? 不过,他也不敢再问,毕竟大人受了重伤,要静养。 见许明亮一头雾水,摸着脑袋从陆庭修的房间出来,夏秋好奇道:“你怎么了?” “大人好像病糊涂了,净说胡话呢。”不管了,反正那帮蠢货昨天还来闹事,饿死他们也活该。 “你且跟我说说。” 许明亮将陆庭修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夏秋听,连动作都学了个十足。 夏秋一听,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姓吴的,你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许明亮眼一亮,难道……莫非…… 夏秋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许明亮骇然,“陆大人真是这个意思?”他可是知县啊,怎么可以这样! 夏秋翻白眼,让他自己去体会。 “行,老子豁出去了。”跟他干! 第53章 你跟踪我? 不宜剿匪,可办法还是要想的,夏秋不由想到二狗昨天说的话。 女子出门在外诸多不便,夏秋早就准备好几套男装。换完衣服,她径直去城东。 见到夏秋来,二狗有些意外,“姐,我正要去找你呢。” “昨天那个事,查的如何呢?” “我办事,你放心。”夏秋来的时候,带了一大包馒头过来,二狗让乞儿分发给大家,然后把她带到僻静角落,“姐,商贩女的哥哥叫牛勇,家人死后他就魔怔了,天天拿刀满县城找那两混混拼命。那两混混也是害怕,就投靠了吴同兴。牛勇见报仇无望,愤而上了卧牛岭当土匪。他也算有点运气,一次行动中救了大当家的命,不到两年时间,他就坐上土匪窝的第五把交椅。” 夏秋沉吟,“有没有办法见牛勇一面?” “牛勇很少下山,但每逢家人的忌日,他都会回来祭拜。” “忌日是哪天?” “就在后天。”二狗想了想,又道:“但他祭拜不指定日子,一般都是前后几天,要不我先派人去守着,一有消息立马通知你?” 夏秋觉得不靠谱,“祭拜用不了多久,等你通知到我,他早就走了。” 吴同兴跟土匪头子同穿一条裤子,让他们主动把粮食还回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陆庭修重伤,县衙被王县丞跟杨主簿把持,对于筹粮抚民这块,他们只会落井下石,好在他们只是文吏,也掀不起多少风浪来。 许明亮带领的三班衙设择明主而立,但王县丞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峰,他做事必然缚手束脚,跟土匪斡旋是指望不上他的。 夏秋打算自己出马。 “姐,牛家的坟就在郊外,我陪你去。” 这也是夏秋喜欢二狗的缘故,这孩子脑子灵活,做事周道妥贴,让人相当放心。 两人匆匆出城,赶往郊外的牛家坟。 不知牛勇何时会出现,难得悠闲的空当。近几日没休息好,夏秋找了个僻静之处,好好补眠。 二狗也没闲着,偷挖远处农田的地瓜,烤的香喷喷的。 两人轮流蹲守,夏秋的运气不算太差,等到日落时分,牛勇竟然真的来了。 他短衫粗髯,腰扎扎着短刃,走路急促而平稳,手里拎着香纸烛宝。 牛通不过二十出头,正是男儿的大好时候,遭逢家变入山为匪,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脸上已满是沧桑,长得糙如中年汉。 土匪,以杀抢劫杀人为生,本该是冷血残酷。 可那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在三座土坟堆前,竟然声泪俱下,说到动情之处还不停扇自己耳光。 离得较远,夏秋听不见他说什么,但从神情跟动作来看,是个性情中人,而且对当年的事仍耿耿于怀。 拜祭之后,牛勇重重磕三个响头,不舍地离开。 刚走到路口,突然被人叫住。 夏秋从树后面走出来,彼此不熟,倒不如直奔主题,“我有笔交易想跟五当家详谈,不知你意下如何?”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她样子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 牛勇神情谨慎,抽出腰间的短刃,神凶恶煞道:“你跟踪我?” “你一年才回来一次,我不在这守你,到哪守你呢?”夏秋无视他的杀意,语气轻松道:“我一个弱质女流,能把你怎么样呢?把刀收起来吧,我是来谈交易的,不是来见血的。” 牛勇五大三粗的,谅她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将短刃收下,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我也被杨娟儿算计了。” 她的直白,让牛勇不敢置信,诧异地打量着夏秋。他妹妹长得如花似的,可眼前这个胖妞嘛,咳! 夏秋也不藏着掖着,“我斗不过杨家,所以才找你联手的。” “怎么联手?”对于突然蹦出来的夏秋,牛勇非但没有一丝信任,反而觉得她在下套。 夏秋隐讳道:“我负责把杨娟儿行踪提供给你,至于你想怎么办,那就是你的事了。” 牛勇冷哼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瞒你说,我是知县的人。新任知县年轻有为,杨绢儿又岂会放过这块肥肉,我自然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一听她是知县的人,牛勇又将短刃拔出来,慌神地打量四周。原来她是官府的托,想骗他上当。 夏秋猜到他的心思,无语道:“拜托,我若是官府的诱饵,那四周早就埋伏了官兵,还容你站这说话?” “她真是知县的人。”二狗从树后冒出来,“不信你可以到城里打听打听。官府那帮人内斗不止,哪有闲功夫抓你呀。” 牛勇冷笑,嘲讽道:“原来是斗输了,才来找我。” “现在谈胜负还早着呢,不过倒是你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夏秋无视他的鄙视,自信道:“杨绢儿只是我送给你见面礼,如果你办好了,后面会惊喜不断。咱们长久合作,你助我稳住霖县,我助你飞黄滕达。” “飞黄腾达?”牛勇不怒反笑,“好个无知妇孺,竟然敢口出狂言。” “办杨娟儿对你不是难事,可那两个混混呢?”夏秋勾勾嘴角,满脸看好戏的神情,“他们这两年替姓吴的办了不少腌臜事,不但地位提升快,手下也有不少兄弟,你想取他们狗命,可不是简单的事。再说,你那大当家跟姓吴的是拜把子的兄弟,你杀了姓吴的人,就是得罪了大当家,到时你在山上还混得下去吗?” 牛勇吃惊,没想到还真是瞧她了。一个胖娘们而已,竟然把他的底摸得门清。 对于她的挑拨,牛勇立场坚定无比,“大当家对我有恩,我不会背叛他的。” “我可没唆使你背叛谁,只是让你正视下自己的内心而已。”见牛勇面露杀意,夏秋沉着道:“你如果放下了仇恨,刚才为什么在坟前哭得那么自责呢?” 牛勇脸色很难看。 随即,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是我会错意了。你不是没放下仇恨,而是在求你爹娘泉下有知,原谅你这个不孝子。” 牛勇恼羞成怒,骂道:“你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宰了你?” 第54章 咱手里有粮,慌什么 “那你宰了我吧。”夏秋非但没躲,反而把脖子仰起来,“反正我被杨绢儿算计了,也不想苟活于世,我还是像你妹妹一样,一了百了吧。” “闭嘴!”提到自杀的妹妹,牛勇眼珠子瞪圆,怒得额头青筋暴起。 某人杀意太盛,夏秋吓得直打哆嗦,立即叫上二狗回城,“走走走,人家不敢报仇,我们就不麻烦他了,自己想办法。” 二狗跟在她身边,嘀咕道:“姐,亏他还是土匪呢,真是孬种。” 夏秋忙捂住他嘴巴,“你瞎说什么实话,他可是土匪呢,心把你宰了。” “土匪又怎么样,连血海深仇都不敢报,等哪天到地下都没脸见爹娘。”二狗年轻气盛,忍不住发牢骚,“也亏他爹娘没得早,要知道他现在的怂样,那还不得活活气死。姐,咱不求他,明天我们自己干。” “行,那我们到时城隍庙见。” “我替姐报仇,我弄死那姓杨的。” 牛勇的心火本就烧了两年,如今听到两人奚落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气得一拳头打在树上。 外出一天,城里已经乱翻天,买不到粮的百姓闹到衙门,把王县丞跟杨主簿堵在里面出不来。 陆府倒是安静,任由王杨二人推诿,缺粮的百姓都不再来闹的。昨天被夏秋戳着脊梁骨骂,再经过一夜的发酵,无脑百姓总算是清醒过来。 那姓吴的恶霸,跟王县丞穿同一条裤子,粮铺关门,粮镖被劫,知县遇刺,肯定都是他们搞的鬼。他们搞出乱粮想弄垮知县大人,继续压榨百姓。 当然,除了无脑群众的觉醒,二狗也是功不可没的,他以牙还牙煽动百姓,将祸水引向王县丞跟杨主簿。 无脑百姓,不仅堵了县衙,连王杨两人府邸也围住。起初他们只是虚张声势,毕竟怕被衙差抓,谁知那三班衙役没有任何动静,于是无脑百姓的胆子又大起来。 他们在县衙门口骂,将王丞县跟吴同兴罄竹难书的罪事,悉数抖搂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真是触目惊心,害人不浅。 吴府打手多,而且百姓也是欺软怕硬的,自然没有人敢来闹事。听说百姓在县衙门口编排数落自己,吴同兴气得拍桌子,“给我调人,把那帮人往里死里打。”姓陆的,手段耍得好啊,竟然敢让百姓来向他施压。 这么多年来,百姓还是头一澡,敢骑在他头上拉屎。 老爷动了真格,管家连忙劝慰,“老爷,使不得呀。” 吴同兴脸一横,“怎么,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老爷,我们就算把人调齐也才三四百,那县衙门口挤满了示威的百姓,少说也有二多千人,如果真打起来,我们未必占得了便宜,倒不如让他们发发牢骚算了。王县丞拿了你这么多钱,这时候也该替你担点风险,那帮百姓骂累了,肚子饿了,自然就回家了,我们没必要置气。如果把事闹大,消息传到凉州,到时你又得拿钱去摆平,更不划算。” 理是这个理,可吴同兴仍不解气,骂道:“王县丞这只缩头乌龟,拿了我钱不办事,今天还敢派人来让我开仓卖粮,做他的白日梦。” “那姓陆的借行刺之名,躲在家里谁也不见,这就等于把烂摊子扔给王县丞,而那王县丞做事前怕狼后怕虎的,担心把事闹大了,自己的乌纱不保,所以才敢催老爷你开仓放粮。” “可不就是。”吴同兴气得瞪眼。 “老爷,尽管让那帮百姓闹,闹再大也是官府办事不力,再说姓陆的新官上任,事真闹到凉州,对他也没有好处,现在可是比耐力的时候,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 吴同兴这才气消了些,“没错,咱手里有粮,慌什么。” “老爷说的是,再说如果我们现在开仓卖粮,岂不承认输给姓陆的了。”管家笑着奉承道:“真要开仓,也要等姓陆上门给老爷斟茶认错,以后在霖县夹紧尾巴做人。老爷您才是霖县的天,姓陆的什么都不是,您让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 “没错,不能惯着他。” 当天,有人持粮待涨,安枕无忧,那缺粮饿肚子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深夜,乌云蔽月,天地静瑟无声。 突然,急促地铜锣声响起,不少百姓被吵醒,还以为是盗贼来了。全家人披衣持棍,借着胆子打开院门。 借着淡淡的月光,隐隐看到满大街撒满粮食。 娘哟,肯定是神仙显灵了。 那一夜,霖县城西的大街上,许多百姓闻讯赶来,从街上抢到不少粮食。 刚开蒙蒙亮,县衙门前的鼓被敲得“咚咚”响,被困县衙的王县丞跟杨主簿生生被惊醒。 徐家主事的前来报案,自家在城西仓库的三万担粮食,被盗走二万多担,许多粮食都撒在大街上,被百姓捡了去。 有粮捡? 连夜围堵在县衙的无脑百姓,瞬间化成鸟兽散去。 饿了一天的他们健步如飞,快速冲向城西…… 大街上撒落的已经被抢光,而徐家仓库的大门大敞着,晚上被打晕的守门刚醒过来,就看到乌泱泱一帮人冲过来,瞬间把守门的给淹没。 无脑百姓才不管仓库里放的是什么,扛起麻袋就走。 短短半个时辰,偌大的仓库被搬得干干净净,后来的没抢到,连地上混杂着泥沙的也没放过,直接扫了拿走。 王丞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带着徐老板匆匆赶往陆府。 到了陆府,天才刚亮起来。 涂老头起床开的门,在医馆累虚脱的他没好脾气,也不管来人是谁,劈头盖脸一顿骂。 王县丞被刁民折腾一天一夜,急的两嘴长满血泡,脾气也上来了,怒喝道:“这位老翁,我可是县丞,你说话客气点。” 涂老头起床气很大,“我管你是县丞还是县令,天皇老子也不能吵醒我睡觉。” 他早年游历各国,凭着出神入化的医术,被不少国君聘为国医,但因脾气暴躁口无遮拦,大多都做不长久,甚至还得罪了不少权势。 连国君他都不给面子,何况是区区县丞。 王县丞被怼的,脸色铁青。 晕迷多日的陆庭修被吵醒,得知霖县断粮,县衙被刁民围堵,徐家仓库被盗,急得剧烈咳嗽两声,一口血喷出来,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王县丞离得近,措不及防被喷满脸血,整个人呆住了。 “滚滚滚……”两人被涂老头推出去,房门“砰”一声关上。 王县丞摸着脸上的血,脑海一片空白。 第55章 这是,欲擒故纵? 陆庭修命大,被救活过来,但涂第老头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打扰,怒怼道:“是命重要还是事重要?什么屁事都让知县来处理,要你这个县丞干嘛?” 吃了闭门羹,还踢到铁板,老狐狸转身就走,徐老板哪肯如他愿,拦着不让走,“王县丞,你可得为我主持公道,让百姓还我的粮食。” 徐家,是第一个响应吴同兴号召,也是除了吴家跟华家之处,存粮最多的。 他就等坐地起价,发一波横财,把生意扩大。谁知,美梦落空,一夜之间被侠盗一枝梅光顾。那些粮食,可都是他所有的家当啊,这天杀的盗贼。 侠盗不仅盗粮,更在门上留下挑衅的话:尔等无良奸商,今闻霖县大乱,本侠特此光顾,你们且等着。 除了挑衅,更留下独特的标记,梅花镖。 奇怪,一枝梅不是早几年被他国捉到,早就处死了吗?如今怎么又会死而复生,还突然出现在霖县呢? 一枝梅,是让东洲大陆诸国最头疼的江湖人物,他亦正亦邪,到偷百姓针线,大到皇宫盗宝,如出入无人之境,他偷东西是癖好,盗了就满大街扔,喜欢让百姓捡便宜,故而有侠盗的美誉。 江湖人敬他,官府恨他。 这种人,王县丞哪敢去招惹,可不仅徐老板不放过他,其他粮商亦讯闻赶来,堵住他不放。他们都怕被一枝梅盯上,逼着官府捉拿。 众粮商气急败坏,将王县丞逼到角落。 王县丞惊吓过度,眼皮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众粮商无奈,又去堵杨主簿,谁知杨主簿更厉害,人还没到呢,他就已经发羊痫风,直接抽晕过去。 这次,他们堵住许明亮不放,非得要个交代。 许明亮早看不惯官商勾结,如今逮着机会岂有不发难的道理,拍桌道:“闹什么闹?出事就知道找官府,官府让你们开仓卖粮个个都耳聋了?” 众粮商气得发抖,“你可是典史,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 “我是典史怎么啦?”许明亮将佩刀抽出来,“砰”地往桌上一摆,“我说话,你们听了吗?一张张送到你们手上,你们谁遵守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众人拾柴火焰高,齐齐怒怼道:“你们不抓住一枝梅,我们去凉州告你们。” “好啊,让知府大人来评理,看蓄意囤粮不卖扰乱治安,该治什么罪!” 有人急中生智,“我们哪是囤粮不卖,是月中关门盘账而已,律法有规定不允许商家盘账?” “对,我们是盘账,你别诬陷我们。” “行,你们慢慢盘账,好好点清楚了。”许明亮瞪了他们一眼,拎着刀就走。 众粮商不让他走,许明亮瞪眼,“我现在去发,捉一枝梅给你们煲汤喝。” “我的粮呢?”激动的徐老板死死拦住不让,“你快把我的粮追回来。” 许明亮一将他推开,“全城好几万的百姓,我哪知道谁捡了你的粮,难不成让我把他们都抓起来?” 徐老板急疯,冲动之下骂道:“我们交税养着你们这帮官员,现在出事你们就不管了?” “你有本事就把全城百姓抓起来,我这官就给你做。许明亮眼神凶厉,怒喝道:“周班头,谁再敢寻衅滋事,全给我抓牢里去。” 周班头应声,捕快衙役严阵以待。 穷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众粮商滔天的怒火,愣是让蛮横的许明亮给逼了回去。 睡到日上三竿,夏秋洗了把脸,换上男装打算出门。 陆庭修喝完鸡汤,由卫戈扶着在院里晒太阳。他侧坐在阳光浅照的地方,那张近完美的轮廓沐浴在阳光之下,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肌肤,因阳光的透射而染上层淡淡的光。 惊世绝尘的姿容,不禁让夏秋暗咽口水,秀色可餐呀。 看到夏秋,陆庭修微侧着头,朝她淡淡微笑,轻轻颔首。 回眸一笑百媚生,夏秋只觉得眼前炸开一片璀璨的烟花,整个人飘忽飘忽的。 这种高级骚,不是现在的夏秋能抵挡得住的。 头晕目眩,腿软的夏秋倒吸口气,赶紧溜。男人卖弄起来,没女人什么事了。 “站住。”陆庭修的笑容消失。 夏秋不解。 “听说,你是知县夫人?”某人收起笑容,发难道:“我这个做知县的,怎么不知道呢?” “许典史说的。”夏秋立即甩锅。 陆庭修没好气,“他说,你就认呀?” “那个时候,只能是权宜之计。”夏秋趁势反击,“陆大人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吧?” 当然明白,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说起这个,夏秋反倒不满,“我连姑娘家的清白都搭上了,你又没吃亏,生什么气?” “……”这怼的,让陆庭修无话可说,他怎么就没吃亏? 他跟夏胖胖站一块,只要眼不瞎的人,都知道谁占谁的便宜。 她说这话,亏不亏心? 不过,看在她维护他的份上,他今天不是来清算的,而是来提醒的。 “本官没生气,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以后若有人问起,记得要解释清楚,让人误会了不好。” “喔。”夏秋淡淡应了句,看不出喜怒,转身离开。 这倒让陆庭修一怔,按她的脾气,应该会狠怼他一顿的。 她,为什么不怼他呢? 这是,欲擒故纵? 不是不怼,而是夏秋实在没空,她忙的很。 买点吃的垫肚子,夏秋匆匆赶到城隍庙,二狗等候已久。 吃着她买的肉包,二狗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姐,牛勇不来的话,我们真自己干?” “来不来无所谓,咱们照样干。”乞丐太过明显,夏秋特意给他拿了套衣服,“把衣服换上,咱们马上出发。”求人,不如求己。 摸着崭新的衣服,二狗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感动的很。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他衣服。 换完衣服,两人跟随人流出了城门,疾步往尚恩寺方向赶去。 绕近路抄山道,刚赶了不到两刻钟,前面的树后面突然闪出个魁梧的人影。 第56章 下意识捂紧裤头 见到来人,夏秋心中暗喜,却没给好脸色,“你不是怂了吗?” 牛勇无视她的嘲讽,“昨天夜里,我看了一出好戏,所以特意在这里等你们。” 换句话说,如果她没有出城,那一切都是局。 夏秋挑眉,“这么说,你打算动手了?” 牛勇没直接回答,“你们打算怎么动手?” 二狗向前一步,语气老成道:“杨绢儿每月十五,都会陪杨夫人去尚恩寺上香,今天时逢尚恩举行庙会,香客会非常多,想出点纰漏就简单了。” 看穿他的报仇心切,夏秋将准备好的帕子递了过去,“这东西可以帮到你,等你旗开得胜,我再送你第二份大礼。” 被算计的牛勇心里不舒坦,“你早就料到我会来?” 夏秋不吝赞赏,“彼此彼此,你不过才进城一晚,就把城里的好戏都看透了,实在让我自愧不如。” 找补回面子,牛勇神色才好看些,骑马离开。 事半功倍,牛勇这条线算是搭上了,夏秋拍拍二狗的肩,“走,姐姐请你吃茶。” 二狗笑得开心,屁颠颠的跟上。 回到城里,先赶去粮铺。 街上百姓都在议论侠盗一枝梅的英雄事迹,他们翘首以盼,等着英雄将无良奸商的粮食全盗光。 不过,除了夏秋的粮铺,其他仍是关门闭户。侠盗一出现,粮商人人自危,可他们更怕得罪吴同兴,只能死扛着。 一千斤米很快卖完,吴泽正打算关铺,见夏秋过来,忙将人迎进去。 见没买到米的百姓怏怏而归,夏秋当场宣布,再加卖两千斤,当即引来不少掌声。 吴泽有些撑不住,“东家,咱们的粮所剩不多,路上的货又被劫,每天卖三千斤根本撑不住。” “没事,你尽管卖,缺粮的事我来想办法。”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夏秋故作豁达道:“咱们若是卖晚了,指不定反被侠盗光顾。” 排队的耳尖百姓高声道,“老板心肠这么好,侠盗才不会盗你的米呢,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跟着附和,“对,侠盗只盗奸商的。” 夏秋眉开眼笑,“承你们贵言。” 买粮的人多,二狗帮忙打下手,夏秋将吴泽叫到一边,“你觉得二狗这人怎么样?” “挺灵活的,嘴巴甜会招揽生意。”对于二狗,吴泽挺看好,就是年纪稍微了些。 “咱家现在卖粮,看着是吃亏了点,不过经过这些事,咱们铺子的名气也算打响了,等过段时间霖县恢复正常,生意肯定不错。我要想从二狗这帮人中,挑几个给你打下手,他们靠劳力拿工钱,有瓦遮头就不会流浪街头。” 吴泽大喜,“那敢情好啊,东家真是菩萨心肠。”以前觉得她手段不正,如今碰上大事,才知她心胸宽广,真是个好人啊。 “缺粮提前跟我说,我来安排就行,但切不可声张。”昨天晚上,她的地窖又塞了一万担粮食,暂时不会缺。 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吴泽心里也跟着亮堂起来,干活更带劲。 离开米铺,夏秋带着二狗去茶楼,特意选了个临窗的位置,这条街是杨夫人回府的必经之路。 茶楼请的说书先生,口若悬河说着惊天盗粮案,在他妙语连珠之下,侠盗简直神了,上天入地开山劈海无所不能。 知道真相的夏秋没忍住,差点被糕点噎着。 约摸申时左右,杨家马车疾驰而过,车轴突然颠簸一下,马车的侧窗被风吹得半掀未掀。 衣衫凌乱的杨绢儿伏在杨夫人肩上,哭得肝肠寸断,双眼肿如核桃。 消息不胫而走,杨主簿家那位大龄待嫁的女儿,被人赤身裸体扔在庙会街上。 那贼人牛高马大,犹如神凶附体满身杀气,骑马飞奔而来,快到百姓尚未没看清他模样,人却已转瞬消失,只剩一具白花花的身体被扔下来。 流言发酵的很快,大街巷都在传,杨家姐被贼人辱了清白。 瞧这形势,杨绢儿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夏秋好不痛快,差点没仰天长笑。 二狗更是猖狂,“姐,李家糕点那扶不起的阿斗,交给我就行了。” 夏秋扔他锭银子,“办漂亮点。”那杨家庶子那德性,她都懒得出手。 二狗收钱,笑得见牙不见眼,“得勒。” 夕阳渐落,金色霞光洒照着县城。 当天傍晚,李家糕点铺如袭卷,不光铺子被砸的稀巴烂,李家二公子也被打成重伤。 带人来砸场的,是吴爷手下的贺老四,他在店里买了零嘴给姘头吃,谁知姘头吃得上吐下泻。 李家不敢得罪吴爷的人,铺子被砸不说,还被讹了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要卖三年的糕点才能挣回来。李老板越想越气,回家又把庶子往死里打,还夺了他的管铺权,让他滚到荒凉的西院去住。 陆庭修坐在厅内,脸臭的吓死人。 怪夏秋一时疏忽,陆庭修已经快人一步,将卫戈收入麾下,如今两人统一战线,将矛头对准她。 唉,饭点已过,两个没感情的吃货,又找茬了。 夏秋自知理亏,忙打哈哈,“两位爷,我现在就去做饭。” 陆庭修岂会轻易放过她,“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 某人的诘问,让夏秋敢怒而不敢言,“知道,我是陆大人的做饭丫头。” “既然是做饭的,为什么让我天天挨饿?”早饭吃得少,从中午饿到晚上,任谁也没好脾气。 “我已经订了天宝楼的菜,每天中午都会准时送过来的。”知道他嘴挑,她特意捡贵的买,水准差不了。 “准时吗?”陆庭修望向卫戈。 卫戈不满,“送过来菜是凉的,还是辣的,陆大人有伤根本不能碰。” 陆庭修发难就算了,卫戈也敢给她瞪鼻子上脸,夏秋白了他一眼,“你一个深山猎户,经常啃草根吃野果,进城没两天嘴巴就刁了?” 戈卫落井下石,“我是替陆大人不值。” 夏秋后悔,为什么要给陆庭修找个帮凶,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人多欺负人少,夏秋百口莫辩,乖乖去做饭。 为补偿病人,她做了满满一桌菜,还特意给陆庭修盛了碗猪肝汤,“补血的,你多吃点。” 被徒弟遗忘的涂老头脸臭,暗骂她是个色令智昏的狗东西。 夏秋察觉到他的不满,马上献殷勤夹鸡腿,“师傅您辛苦了,吃鸡腿补补。” 被待遇歧视,卫戈神情委屈而可怜,默默低头吃着白饭。 他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没人怜爱。 晚饭过后,夏秋打算给陆庭修换药,却见他在书房暝思,而案桌上摊着地图。 心里有阴影,看到她进来,陆庭修下意识想捂紧裤头。 第57章 年纪轻轻不学好,让人觉得恶心 瞧他避如蛇蝎的样,夏秋将药往桌上一摆,“你自己上药。”她还能吃了他不成? 陆庭修忙掩饰自己的尴尬,“你今天去哪了?” 牛勇的事,夏秋没打算瞒陆庭修,不过她隐去了杨绢儿那段。 陆庭修听了,沉默半道:“你打算策反牛勇,让他说出藏粮之处?” 夏秋有这打算,不过低估了牛勇的忠诚,他背叛大当家的可能性不大。上辈子,粮价确实降了,不过那时她还在村子受虐,粮价到底怎么降下来的,还真是不清楚。 前世的陆庭修是怎么做到的?夏秋很好奇。 “凉州土地贫瘠,卧牛岭的土匪,多半都是没活路才被逼上山的,即使靠打家劫舍为生,几百张嘴等着吃饭,他们的日子还是很苦。” 夏秋深有同感,“牛勇身为五当家,衣服都打满补丁,下面的人肯定更不好过。”她特意打听过,卧牛岭的大当家也是穷人出身,所以他不劫穷苦百姓,一般都打过往的商人或货物的主意。 “在之前,各粮商是自行请人运粮的,后来吴同兴想吞下这块肥肉,悄然去了趟卧牛岭,每年白送土匪一千两,让他们出来滋事。那粮商被闹怕了,纷纷请吴同兴的粮镖队押运,而运费自然一涨再涨。”陆庭修面带讥讽,突然朝夏秋问了句,“你知道吴同兴一年赚多少运费吗?” 夏秋一怔,这她还真不清楚。 “十万两。” 夏秋震惊。她的粮铺忙死忙活,抛去开支撑死赚五百两,姓吴的找土匪帮个忙,躺着就赚十万两。 同人不同命,真是人神共愤。 “你说过,没有谁会跟钱过不去。”陆庭修朝着她神秘一笑,胸有成竹道:“这次进城的,不止牛勇,二当家也来了,估计是来跟吴同兴谈劫粮金的。那二当家的,野心挺大,嘴巴又会说,他可没跟吴同兴拜把子,这些年恐怕也穷怕了。” 陆庭修顿了顿,点拨道:“你不要把功夫浪费在牛勇身上,有空的话多带他们逛逛,体验下纸醉金迷的生活。” 夏秋眼睛亮了,激动地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知道怎么做了。” 她趁机揩油的动作,让陆庭修痛心疾首,“出去!” 翻脸比翻书还快,夏秋不满地嘀咕,“什么人啊,用完就丢。” 年纪轻轻不学好,让人觉得恶心。 不过,夏胖胖这人翻脸无情,陆庭修敢怒不敢言。 收敛心绪,陆庭修继续钻研地图,虽然他对二当家有把握,但不能吊死在一颗树上。 认真办公的男人最有魅力,夏秋好奇地凑过去,“卧牛岭附近有四十八峰,我们这样找粮,怕是大海牢针啊。” “那也得找,必须做两手准备。”其实已经有怀疑的据点,但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宜妄动。 他要的,是不费一兵一卒将被盗的粮食追回来,成功与否,就看夏胖胖的道行了。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夏秋就喜欢他这样的,暗下决心要追随。 她一夜没睡,想着如何不露痕迹接近卧牛岭那帮人,不觉间已是深夜,屋顶突传来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 夏秋一咕噜爬起来,趴在窗户上。 黑暗中,屋顶飞过一道影子,消失在前院。 她竖起顺风耳,凝神静听着。 隔得太远,但勉强能听到卫戈的房间有响起,没多久就销声匿迹,反倒是远处,有隐隐嘈杂的声音响起。 夏秋走到围墙处,爬梯登高望远,黑暗中有火光亮起。 啧啧,陆大人可真会玩。 说书先生一语成谶,各粮商彻夜失眠,派出多少伙计去守粮都不管用,怕什么来什么。 盗侠神出鬼没,一夜连捣两家,神秘的他从天而降,头戴青铜鬼面,身背巨力神弓,只见“嗖嗖嗖”几声,火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来,仓库瞬间冒起青烟……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啊。”伙计们惊呼,手忙脚乱去找灭火的家伙。 这一夜,粮商没睡,不少心思活络的百姓也没睡。昨天没捡到粮,都感觉愧对祖宗,今天他们说什么也不能错过。有侠盗撑腰,他们什么也不怕,神挡杀神拂挡诛佛。 深夜爬起来的他们,悄溜伏在两条街外的暗处,听到呼救声,他们一股脑冲过去,帮忙救火…… 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控制住,可打开的仓门犹如决堤的坝口,无脑百姓洪水猛兽般冲来,伙计们根本抵挡不住,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待粮商带着家丁赶来时,粮仓已经被搬空一半。 偷粮的跑得贼快,那些落下的见势不妙,把粮一倒夺命狂奔。 被偷的很多是黄豆,那满大包的“哗啦啦”撒在大街上,追出去的人摔个四脚朝天,好不容易爬起来,哪还有偷粮贼的影子。 县衙的鸣冤鼓半夜惊魂,可众属官各有私宅,任凭击鼓呜冤的粮商闹上天,府衙大门始终紧闭。 天一亮,王县丞家再次被粮商围住,众人决意要堵到这条拿钱不办事的老狐狸。 躲不过,王县丞只能摆起官架子,将众粮商请进来,装腔作势的奉茶。 粮商哪有闲心喝茶,众人神情激动口诛笔伐,差点把王县丞逼到上吊。 “各位,我只是个的县丞而已,没权没势的,霖县真正主事的,可是知县大人啊。”吃力不讨好,站哪边都得罪人,王县丞将祸水往陆庭修身上引,不吝夸奖道:“陆知县可是朝廷钦点任命的,他年轻才俊足智多谋,肯定能活捉盗贼,追回你们粮食的。” 在霖县立足谋生,谁的屁股都干净不到哪去,像王县丞这种拿钱不办事,实在让粮商们忍无可忍,“我也想找陆知县,可他现在生死未卜,找他也没有用。他不在,霖县自然归你主持。”谁收了钱,谁他娘的就得办事。 见商粮不上当,反而态度恶劣围攻自己,狼狈的王县丞恼羞成怒,抓起茶几上的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众人一惊,顿时鸦雀无声。 不吃软的,那就来硬的,王县丞摆出官威,威逼恐喝道:“我要是你们现在就开门卖粮,卖了粮把钱揣在怀里才是自己的。可你们厉害啊,专门跟官府做对,那就继续囤吧,指不定今晚就全被一锅端了。” 县丞耍狠,众粮商左右为难,“我们都想卖粮,可是吴爷不准啊,我们也不敢……”下半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谁想被百姓戳着脊梁骨骂奸商,我们也想安安分分做生意,高高兴兴挣钱……” 说起来,谁不是一把辛酸泪。 王县丞佯怒,先是环视众人,再意有所指道:“这是霖县,朝廷的霖县,不是任人只手遮天的,为所欲为的地方。” 戴官帽的,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撑腰,吴爷敢这么目无王法吗? 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粮商们心中腹诽,相继怏怏告辞。 被一帮商贾逼到无地自容,王县丞憋了满肚子火,抱起名贵的花瓶又舍不得砸,只能狠狠砸杯子。姓吴的,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三番四次要他开仓卖粮,他竟然当放屁。 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他现在居然狗胆包天,刺杀知县不够,还要贼喊捉贼,跟土匪里应外合。 姓吴的要自寻死路,自己也没必要再帮,让他吃些苦头再说。 第58章 这个女人不怀好意 话说这头,粮商离开王家后,聚在一起商量。既然官府袖手旁观,他们要必须自救。 “不如,我们还是开仓卖粮吧?” “对,是王县丞施压,让我们卖粮的。这样,我们也算对吴爷有交代。” “我们不仅要卖,而且还要降价。你看夏家米铺,手段可厉害了,打着限购的幌子,不但把粮囤着,还博得好名声,连盗贼也不光顾她家。” “那咱们也同价,每天限购三千斤?” “我觉得可行,反正吴爷也不管我们死活,他是一点损失都没有,我们可就惨了,再不开门做生意,真被盗贼一把火烧了怎么办?再说百姓饿疯了,指不定光天化日都敢来抢,倒不如便宜点卖了。” 众人一致拍板,同意开仓降价,卖粮。 不过,卖粮归卖粮,无疑是饮鸩止渴,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被劫的粮要回来,重新打通陆运,才能平息霖县的隐患。 众人抱团取暖,联名上书知县,言语恳切,愿跟官府共渡难关。 知县看到请愿书,倍感涕零,不顾危机性命的重伤,让衙役抬他去衙门办公。 他坐在简陋的竹轿上,面色憔悴,腊如纸白,神情乏倦。百姓看到知县腰上缠的绷带,已经被鲜血染透,刺红的让人触目惊心。 真是个好官啊,危重之际仍不忘百姓。 粮商本想向知县讨个说法,可看到陆庭修重伤上阵,满肚子的怒气顿时消了大半,默默让出一条道。 知县伤重,可办事效率出奇高。 很快,一枝梅的海捕文书,以及拾粮劝返书,贴遍城内各要道,用词犀利精准,态度恳切端正。 比起那帮不干人事的官吏,知县真是浊中清流。他说了,只要百姓及时归返拾粮,不追究任何责任。 虽然,粮商们没抱多少希望。可知县的作为跟态度,多少也宽慰了人心。 让人惊喜的是,在知县大人雷厉风行下,由甲长、伍长、保长等带领,出动民壮编制,不到半天的功夫就追回一万多斤粮食,归还给失主。 一万斤粮食不多,却让粮商看到希望,他们不但同意开仓卖粮,更愿意由官府调配。怎么卖,卖多少,全听官府的,大家守望相助。 本是焦头烂额的局面,谁知知县大人一出手,半天时间就井然有序,那帮趁机生事捣乱的属官,臊得脸都抬不起来。 他们还等着,看知县大人的笑话呢,谁知道…… 夏秋照着华挺的派头,特意挑了上等丝绸制的男装,贴上八字胡,又买来套两只玉扳指,大金链子往脖子上一挂,人模狗样的。 到城隍庙时,二狗很鄙视,“姐,你一路过来没被人打劫吗?” “陆大人治理有方,霖县太平无忧。”任何时间,都不忘把大人捧得高高的。 “你早半个时辰来就好了,那家伙见你不在,急匆匆又走了。不过你放心,我派人偷跟着。” 很快,乞儿回来,说牛勇一帮人进了齐府。 陆庭修的情报果然没错,他们是来找吴同兴谈劫粮金的。 卧牛岭那帮人已经穷疯了,正是见缝插针的好机会。 事不宜迟,夏秋带着二狗,直接到牛勇落脚的客栈等人。 中午左右,一行五人怏怏而归,看来事谈得并不顺利。 “牛大哥。”坐在前堂等的夏秋,朝牛勇招手,“我可算等到你了。” 牛勇怔然,不过看到一旁的二狗,随即意会过来眼前的胖子是谁。这个女人,她想干嘛? 见到他身上的大金链子,玉扳指,二当家眼睛冒绿光,“老五,他是谁啊?”有钱人啊,要是干一票,够兄弟们好吃好喝的了。 夏秋自来熟的站在牛勇身边,笑道:“他是我结拜大哥,昨天刚认的。” 二当家望向牛勇,“昨天怎么没听你说啊?” 夏秋抢着解释,“我昨天差点被人抢劫,是牛大哥见义勇为。” 二当家狐疑地打量他。被抢劫还敢招摇过市,有钱人家的傻儿子吧? 牛勇不知她接下来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事而已,我也没放在心上。” 正值饭点,前堂食客不少,菜香飘鼻,饥肠辘辘的众人肚子噜噜响。 “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谢牛大哥昨日的壮义之举。”人傻钱多的夏秋拉上牛勇就走,阔绰道:“天宝楼怎么样?菜随便点,酒随便叫。“ 牛勇刚要拒绝,谁知二当家却抢声应允,“好啊,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在山上斋太久,听到有肉有酒,哪里还忍得住。 天宝楼,可是有钱人家才吃得起的。 二狗领着众人往天宝楼去。 牛勇故意放慢步子,压低嗓子道:“你怎么找来的?” “在我的地盘,找你还不容易吗?” “你到底想干嘛?”牛勇抑制着怒气:“我是不可能背叛大当家的,你别痴心妄想。” “买卖不成仁义在。”夏秋耸肩,轻声道:“我只是想跟你们交个朋友而已。放心吧,不会让你露陷的。” 到了天宝楼,好酒好肉上满桌,众人甩开膀子吃,菜上了一轮又一轮。 二狗浸淫乞丐圈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不是盖的。灌了二当家等人几坛美酒,就已民经称兄道弟了。 牛勇食不知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提防着,就怕夏秋突然蹦出不该说的话。 二当家喝得满脸通红,聊着聊着突然跟夏秋拉家常,“这位兄弟,你家是做什么的?”这种有钱人,多交结还是有好处的。 “我家什么都做。”夏秋哈哈笑,忙给他敬酒,“不过米粮做的最多。” 牛勇脸色一僵,恨不能把她嘴巴塞上。 二当家好奇道:“做粮食赚钱吗?” “以前很好赚,现在跟鸡肋差不多。”夏秋摇摇头,一脸的嫌弃,“我家是做倒腾的买卖,收购倒是便宜,就是运费太贵,光一年就得两万多两,刨除运费我才赚五千两。” 想到这夏秋就烦,“来来来,不提糟心事,我敬你一杯。” “两万两?”二当家惊掉下巴,“怎么运费这么贵呢?” “还不是卧牛龄那帮土匪,动不动就出来劫粮,只有吴爷才能搞得定他们,这运费自然他说多少就多少了。”夏秋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郁闷道:“吴爷倒是厉害,光是运费一年就能赚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二当家手一抖,两只眼珠子瞪圆,“兄弟,你可别开玩笑。” 第59章 是肉不好吃,还是酒不香? “大哥,我哪敢开你玩笑。”夏秋豪爽大笑,一把搂住二当家的肩膀,故作卖弄道:“你知道在霖县做什么生意最赚钱吗?” 二当家一头雾水,他是拿刀的,哪懂做生意。 “当然是走镖啊,只要搞得定那帮土匪,这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提起粮镖,夏秋不禁感慨道:“这么块大肥肉肉,可惜我是没人,否则专干走镖,一年赚几万两绝对没问题。” 二当家目露青光。 夏秋继续跟二当家唠嗑,“听说那帮土匪老出来打家劫舍的,但是经常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 二当家脸色极其难看,酒杯“砰”地放在桌上。他娘的! 夏秋也喝高了,打了个酒嗝,“做土匪做成他们这样,也是够窝囊的,你说他们干点什么不好呢?守死着那山头干嘛,是有金子还是银子?好几百人呢,随便组个粮镖队,别说一年赚二十万两,十万两该不在话下。” 二当家深有同感,“兄弟说的对,卧牛岭这么多土匪,随便赚个十万两,天天有酒喝有肉吃。” “还能娶如花似玉的媳妇呢,皮肤白又嫩,桃花眼,柳杏眉,水蛇腰,玲珑浮凸……” 温柔乡,英雄冢,男人过不去的坎。 “娶媳妇娶媳妇,这个好。”一群老干棍纷纷附和,光是提到“女人”两字都让人热血沸腾。 说到温柔乡,夏秋更是豪爽,“今晚红袖楼,我带各位大哥开开眼。听说,那里刚来了批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 “好啊好啊,全听兄弟安排。”众兄弟激动地给她敬酒。 夏秋朝二狗招招手,颐指气使道:“你,去跟红袖楼打声招呼,把最好的留给我们。” 二狗得了令,马上跑腿。 众人继续吃吃喝喝,二当家往夏秋身边一坐,“兄弟,这运粮的活好干吗?” “就是力气活而已,只要你有门路不让土匪来抢粮,保准赚得盆满钵满,躺着数钱。” “那敢情好啊。”二当家心花怒放。 一盏茶的功夫,二狗气喘吁吁回来,满脸不高兴,“少爷,红袖楼被吴爷的人包了。” “什么?”夏秋生气,眼珠子一瞪,“其他地方呢?” “听说是贺老四办寿,要来一百多个弟兄,他们将整条街都包了。” 夏秋气不过,但不敢招惹吴爷的人,满脸歉意道:“各位真是对不住,想来还想让你们开开眼的,谁知碰上吴爷的人。要不过几天吧,等我有空再带你们去玩。” 失落归失落,二当家疑惑道:“吴爷的手下,都这么有钱?” “吴爷挣的多,对手下的兄弟很阔绰,只要跟着他的,哪个不是吃香喝辣的。” 见吃喝的差不多,夏秋就让二狗去结账,起身告辞。 牛勇将夏秋送到门外,质问道:“你玩什么把戏?” “我刚才说的全是事实,能玩什么把戏?”夏秋痞笑,用扇子戳着他的胸,“五当家,我又没让你背叛大当家,这事你只要顺势添把火就行。大当家拿姓吴的当兄弟,可姓吴的却把你们当猴耍呢,这算什么兄弟?再说,他们两个翻脸了,你宰那两个混混替妹妹报仇,可就没忌讳了。”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我们可是土匪,官府不会放过我们的。” “你们是土匪不假,但比起姓吴的,你们算哪门子的土匪?”夏秋勾嘴笑笑,心有成竹道:“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可是知县的人,替你们说几句好话,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这次你们帮了知县大人,他帮你们洗白,这不是互惠互利么?” 牛勇沉默,似在考虑她说话的可信度。 “你也不想当土匪,否则又岂会跪在爹娘的墓前忏悔。”夏秋拍拍他的肩,劝慰道:“你自己好好考虑,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语毕,夏秋带二狗离开。 呵呵,钱财乃罪恶之源,纵然牛勇不贪,却架不住二当家贪婪成性。 牛勇目送她离去,良久才重新回酒楼。 二当家见到他回来,抓起酒杯狠摔在地上,骂道:“他娘的,姓吴的一年赚二十万两,才给我们一千两,打发叫花子吗?” “那可不是。”牛勇顺着他的话,气愤道:“亏大当家一直当他是兄弟,这次的活实在太大,大当家才开口另要一千两的,谁知那王八蛋才给五百两,还骂我们忘恩负义。我们拿不到钱,山上的弟兄都得喝西北风,你看看大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你再看看吴府,奢华的跟皇宫一样,有这样做兄弟的吗?” 二当家是性情中人,他是贪图享受过的,早就受不了山上的苦寒日子。这次,无论如论都得说动大当家,让他跟姓吴一刀两断。 不过,口说无凭,大当家未必相信。 二当家一把揽住牛勇,“老五,你跟那子走得近,跟他拿点证据,咱们回山上找老大去。” “这样不好吧?”牛勇故作迟疑。 “刚才是肉不好吃,还是酒不香?”二当家满脑子都是二十万两,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咱们寨子三百多人,有几个娶媳妇了?大当家好不容易抢了个女人回来,还是个麻子脸。你不想天天吃香喝辣,逛窑子啊?姓吴的手下包花街的钱,可都是从我们嘴里抠的。”断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这事没完! 牛勇很为难,“那我明天找一下他试试?” “要快,咱们拿到证据就马上回山。”二当家不忘叮嘱道:“到时你们可都得站我这边,等事成我不会亏待你们的。”不行,还得跟老三老四他们通通气,到时人多势众,大当家不同意也得同意。 他可是大当家,真要看着兄弟们饿死? 夏秋觉得事能成,马上赶回去邀功,想让陆庭修夸两句。 “多大点事,瞧把你能的。”见她满脸雀跃,陆庭修忍不住泼冷水,“出去,换件衣服再进来。”满身的酒气,臭死人。 “我一个做饭的,肯定没陆大人觉悟高。”没有表扬,夏秋开怼道:“今天吃饭喝酒花了我一百多两,还钱!”她趁机多加一倍,不怕债多,就怕他还得起。 又来! 陆庭修剜了她一眼,语带警告道:“你前天晚上可没少往地窖里搬东西,那钱够你请十次客。”敢他眼皮底下干坏事,真当他是瞎的吗? 被抓到把柄,夏秋只能偃旗息鼓。 等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回来,陆庭修交给她一封信,“牛勇应该很快就会来找你,到时让他转交给大当家。” 夏秋很想拆开偷看,“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第60章 这才意识到上当受骗了 好奇心使然,搞得夏秋心痒难奈,“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招安。” 夏秋一愣,她还想着怎么开口呢,谁知两人竟想到一块去了。 招安,是最好的办法。官府兵不血刃解决匪患,又给吴同兴找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做戏做全套,夏秋派二狗去将张府将粮铺的账本取过来,对照着连夜做了份假的。 第二天一早,牛勇果然去城隍庙,二狗将账本跟密信转交。 有陆知县坐镇,盗贼果然吓破狗胆,粮商们安然过了一晚,继续限卖。 粮商投靠官府公然抬扛,触了吴同兴的霉头,他派人去传话,谁敢再不经他同意卖粮,以后一律不接押送任务。 粮商哪禁得住吓,又火急火燎找陆知县商量。 早有预料,陆庭修淡定安抚,“各位不用着急,本官正在想办法。咱们霖县仅有一支粮镖队,一旦有个闪失就很被动,我觉得有必要再成立一支粮镖队,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迟疑,欲言又止。 徐老板率先站出来,“陆大人,成立粮镖队的事我们早就想过,但那卧牛岭那帮人,可是茹毛饮血的强盗,我们都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哪里敢去得罪他们。” 生意人花花肠子多,说话七拐八绕的,明着说土匪,实则暗指吴同兴。 “据我所知,卧牛岭的土匪,虽然打劫,却从来不沾血的。”陆庭修笑笑,“不知这话你们是从哪里听的?” 众人面面相觑,这才意识到吴同兴跟土匪互相勾结,拿他们当猪宰。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敢怒不敢言,“他们就算不杀人,那也是穷凶极恶呀。” “各位言之有理,但逃避不是办法。你们如今被扼住脖子,如果一味的容忍不反抗,迟早会被压榨的连渣都不剩。” 陆庭修的话,点到粮商的心坎上,可谁也不敢牵这个头。跟吴爷抢生意,无疑是虎口夺食,别说赚钱了,只怕连全家都性命不保。 众人忌讳莫深,支吾着不敢多言。 恨铁不成钢,不过陆庭修从容一笑,“无论如何,本官都不会让霖县断粮的,成立新的粮镖队迫在眉睫。” 他顿了下,暗自观察粮商的神情,“本官刚到此地,人生地不熟,还望各位能鼎力相助。匪患之事,大家不必着急,实在不行我上书朝廷调兵剿匪。” 知县的话,犹如一颗定心丸,众人莫不连连道谢,说着恭维跟力挺的话,马屁拍得“啪啪”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知县的话很快传了出去。 二当家觉得官府话里有话,当即带着众人快马加鞭往山寨赶。 为安抚民心,官府接连频布新策,如今又有意撮合成立新的粮镖队,让不少百姓看到希望,觉得不久后就能吃上低价粮,没必要浪费钱去囤高价粮。 轰乱抢粮的事,算暂时告一段落。 有神医坐镇,医馆每天都病人爆满,夏秋不忍涂老头太辛苦,要求限号挂诊。 涂老头这才轻松下来,闲暇之余会指点其他的郎中,提高他们的医术。 授人于鱼,不如授人于渔。 夏秋突然发奇想,“师傅,你还收徒不?” “不收。”涂老头毫不犹豫地拒绝。 “收两个呗,反正你要在这待半年,闲着也是闲着。”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闲了?”涂老头脾气说来就来,“滚!” “您一把年纪,脾气这么大干嘛。”夏秋给他沏壶参茶,软磨硬泡死磕到底,“你忙的时候就让别的郎中带,高兴了就指点他们两句。” 涂老头最怕人烦,偏偏夏秋脸皮城墙厚,足足磨了半个时辰,他才黑着脸同意。 “丑话说前头,我得先见见人,要是人不行,天皇老子我都不要。” 夏秋拍着胸脯保证,“比有我天分,保管你满意。” 有段时间没去看望锦氏,得空的夏秋买了些手信,匆匆赶过去。 刚走到巷口,吴家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紧接着门被“砰”地打开,吴老三忙里慌张地跑出来,连跑还边系扣子。 他刚奔出没两步,一扫帚砸出来,打在他背上,差点将他打趴下。 吴老三慌不择路,谁知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巷口的夏秋,他心里一哆嗦,拔腿朝巷子另一头逃蹿。 两手提着东西,夏秋想逮他都来不及。 走进吴家,只见披头散发衣衫零乱的锦氏,慌乱无助地抱着女儿吴渔,两人哽咽不能语。 不难猜到,吴老三兽性大发,想对锦氏来硬的。 夏秋就不明白了,院子门厚墙深,吴老三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东……东家……”见夏秋突然出现,尴尬羞愧的锦氏忙别过头,将衣服领子扣好,讪讪道:“你怎么来了?” 吴渔没说话,看夏秋的眼神很复杂。家里所有的不堪,都被她看在眼里,然后跟个救世主似的,高高在上的站着,告诉她们该怎么做。 夏秋不知吴渔的想法,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蹲下来查看锦氏的伤。 吴老三欲行不轨,锦氏抵死不从,冲动之下打了她几巴掌,想用强的。幸亏锦氏枕头底下藏着剪刀,否则还真让吴老三得逞了。 夏秋内疚,不由望了眼吴渔。她当时在干什么? 责问的话,她说不出口,毕竟前世的自己实在懦弱不堪。性格上的事,不经过生死,是很难大彻大悟的。 夏秋不想以过来的人身份,去指责吴渔什么。 待冷静下来,锦氏招待夏秋进屋,语气担忧道:“听阿泽说,你的粮铺被其他粮商挤兑,路上的货还被土匪劫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相信官府,必能保霖县太平。”夏秋没啥担忧的,反过来安慰她,“有吴大哥在,我的粮铺乱不了。如果不是他随机应变,提前把仓库的粮食转走,我可真就亏死了。” 听到她夸儿子,锦氏脸都红,“东家才是有本事的,看着比阿泽还几岁,生意都已经做的风声水起了。阿泽不周道的地方,还望东家你多指点。” “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上道快,夏秋再满意不过,“等解了匪患,吴大哥估计得出趟远门,去凉州多转转,采买几批粮食跟药材……” 年轻人,意气风发朝气十足,锦氏很是羡慕,想当初自己也曾年轻过,有过灼灼韶华,只可惜现在…… 见她面露阴郁,夏秋才想起正事,“您跟阿渔老闷在屋里也不是个事,我给你们寻了个差事,去医馆帮忙如何?” “医馆?”锦氏一怔。 “有我师傅坐镇,医馆忙得不得了,所以想再请两个伙计帮忙,我寻思着让你们过去,跟我师傅学些医术傍身,等以后医术有成,你们可以自己开医馆,谋生肯定不成问题。” 有了一技之长,无论离开谁都可以活,无须再看吴老三的眼色。 锦氏很高兴,可随即又犹豫道:“学医术是好,可我们是女流之辈,怕会你带来麻烦。” “我不也是女流之辈,现在照样混得好好的。”夏秋宽慰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不能瞧不起自己。如果我们都看扁自己,那别人不把我们踩在脚下才怪。” “东家说得是。”锦氏豁然开朗。 “我师傅可是绝世神医,收徒弟的眼光很刁钻的。机会难得,一会我就带你们过去。” 从始至终,吴渔都没有说话,眸光渐沉。 第61章 马上去官府报案 见锦氏仍有顾忌,夏秋提议让她跟吴渔换上男装。在老家受虐惯了,想让她们一下子卸下枷锁,不是件容易的事。 换上男装,锦氏跟吴渔跟夏秋直接去药铺。 涂老头眼毒,看到两人细皮嫩/肉矮瘦弱,就知道是没带把的。不过,他并没有拆穿,收徒不在乎男女,天份跟悟性才是最重要的。 神医收徒相当严苛,各方面都有考核,锦氏被叫进独立的诊间。 夏秋陪着吴渔,耐着性子在前堂等。 约摸一盏的功夫,锦氏才走出来,紧接着吴渔被叫进去。 “怎么样?”夏秋关心道。 “老师傅挺和蔼的,问了我许多药材的事,有很多我不懂的,他也没刁难。” 和蔼? 夏秋不敢置信,她确定是涂老头? 锦氏花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吴渔则很快出来。她低着头,畏畏缩缩的样子,瞧不出是高兴还是失落。 夏秋颇不是滋味,吴渔又没有做错事,为何不能抬头挺胸? 涂老头出来,指了指夏秋,阴沉着脸,“你,给我进来。” 进了诊间,涂老头往椅子上一坐,勉为其难道:“大的留下,的不要。” 夏秋一愣,“为什么?”自己资质不错,他不能眼瞎。 “什么人啊,都往我这带。”不提还好,提起来涂老头就生气,万分嫌弃道:“你瞧她那样,支支吾吾的,眼神躲躲闪闪,好像我要吃了她似的。” “师傅,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世面,自被酒鬼爹打到大,胆怕见生人也在所难免,过几天就习惯了。”夏秋赔笑,献殷勤地给他捏肩捶背,“您大发慈悲行行好,收了她好不?” 涂老头不吃她这套,“少来,要不两个都带走。” 知道他这次是破格收徒,夏秋不敢来硬的,只得以退为进,“行,大的您留在身边,的从辩药抓药做起。” 涂老头眼珠子一瞪,“你敢砸我招牌?”瞧她那缩头缩脑的,也不怕抓错药害死人。这种没主见的,白送都不要。 夏秋:“……”不是,她怎么就不行了?只要稍加引导,必成成器。 腹诽归腹诽,夏秋也不敢跟他对着干,要不然他随时敢撂挑子走人。 可是,吴渔该怎么办呢? 夏秋思来想去,再退一步,“安排到后厨,给你们买菜做饭可以吧?” 涂老头黑着脸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等夏秋出来,锦氏忙迎上来,“东家,老师傅意下如何?” “师傅说您懂些药理,看着也是稳妥的性子,对您很满意,先跟着药童从辨药抓药做起。” 锦氏惊喜万分,对夏秋再三道谢。 没想到,她的人生在短短时间,竟然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还以为会在吴家村熬到死才能解脱。 既然东家肯给机会,她一定会用心学,将来靠本事赚钱,晶子自然有奔头。 夏秋望着吴渔,故作轻松道:“阿渔也很好,不过后厨实在缺人手,你先去帮忙一段时间,后面从学徒做起,你觉得怎么样?”等她习惯跟人相处,性格自然会开朗沉稳,到时让别的郎中带带。 吴渔既没期许也没拒绝,闷闷的点头,勉强算是同意。 把一家三口安排妥当,压在夏秋心底的石头才算落地。只要他们好好努力,哪怕自己突然哪天就死了,走得也没后顾之忧。 至于吴老三,做的孽迟早要还的。 狗改不了吃屎,吴家放着粮铺的当家,像他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没有贪念才怪。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夏秋通知吴泽,让他尽快把家里的存粮挪到店里。 刚叮嘱完,等第二天吴泽带着伙计去搬粮时,发现油沾米少了一千五百斤。 这批粮藏的紧,根本没外人知道,吴泽实在想不出是谁偷的。 夏秋看破不说破,“咱们也别瞎猜了,让官府来查。” 慌神的吴泽没多想,马上去官府报案。 得知夏家粮铺丢粮,许明亮直接送上门,“夏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你家的粮?” “你帮我查个人。”老交情了,夏秋也不迂回,直将吴老三可能藏匿的住址告诉他,“一千五百斤粮,他一个人是搬不走的,你先顺藤摸瓜,该抓的该,至于这个吴老三你先留着。” 距前世盗墓也没几个月了,既然他死不悔改,那就去牢里好好待着。 自己人,许明亮也不多问,“行,这事包在我身上。” 有二狗帮忙,夏秋很快就知道吴老三的行踪。他最近突然发了笔横财,赌坊进不去,他就在街边游赌摊,还真给他赢了钱,跟个姘头住一块。 “姐,吴老三的姘头是从窑子里出来的,年老色衰只能接些野活,专坑老男人的银子。” 对于吴老三,夏秋连愤怒都没了,对于这次殴妻虐女卖儿,如今还招嫖出轨的渣,不出手还留着过年么? 她拿出二十两给二狗,“你去找找那姘头,事办的漂亮,这钱就归她。“ 二狗走后,夏秋打算出门,去吴老三经常光顾的街边赌摊瞧瞧。 刚一出门,碰上胖丫头。 那丫头,夏秋认识,是华挺身边的两朵金花之一。 金花是特意来找她的,说华老爷盯得紧,少爷在天宝楼约她喝茶。 华挺帮了大忙,自然是要感激的,夏秋遂跟她走。 走到半路,夏秋顿住脚步。好巧不巧,吴老三蹲在一处巷口,已经赌红眼了。 金花跟在华挺身边久,早已练就火眼金睛,见夏秋直勾勾盯着赌摊,顿时意会过来。 “姑娘,我家少爷被盯着紧,呆会就得回去,你赶紧去吧。”眼珠子一转,她不动声色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相聚了。” 夏秋这才收回心神,疾步往天宝楼去。等回来再心拾他也不迟。 见她走远,金花径直走到吴老三身边,轻轻戳戳他的肩,甜甜一笑,“这位大叔,那边有人找你。” 吴老三有心里阴影,乍眼看到胖妞,还以为是夏秋,吓得从矮板凳上跌下来。 见她衣着富贵,像是有人家的丫头,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道:“谁找我?” 金花指指远处的另一条巷子,“有个美女,看模样挺有钱的,说是有急事找你。” 身上的钱刚好输光,正愁没处来钱,听到是有钱的美女,吴老三有点飘啊。寻思自己是男的,一个女人应该也占不了他便宜,万一有好处呢? 于是,他不假思索跟着金花,往不远处的巷子走去。 巷子空空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人呢?” 吴老三刚回头,金花一拳捶在他肚子上。 第62章 这丫头真是深得人心,该宠! 她不仅仅丫头,更是保护华挺的护卫,武功底子相当不差,只因华挺喜欢胖的,她才把自己吃胖。 一拳捶过去,吴老三直接被打飞,摔在地上差点死过去。 好不容易爬起来,谁知金花竟然开始脱衣服,然后弄乱自己的头发,再一把将他揪起来往身上贴,“来人啊,非礼啊……” 主街隶属繁华之地,不时有衙差巡逻。 听到呼救,衙役急冲冲赶到,只见吴老三正在非礼良家女子。 对于色狼,尤其是老色狼,当差的特别痛恨,冲向前将金花从狼爪之下救出来。见吴老三反抗,二话不说,直接暴打一顿。 老不正经的,竟然敢欺负黄花大闺女。 吴老三被打趴在地,连连叫冤,“差老爷,你们搞错了,是她非礼我……” 金花哭天抹泪,捡起地上的衣服包住裸露的肌肤,“你这个畜生……天啊,我的清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哭着哭着,想不开的金花要自戕,脑袋狠狠往墙上撞去…… 衙差惊呼,飞身扑过去阻止。 亏得他眼疾手快,死死抱住不放,否则无辜少女要血溅当场。 “姑娘你别担心,我会替你作证,绝不让这个老色狼有好下场。” 满腔愤怒的衙差,哪容吴老三狡辩,押着他往县衙而去。 金花这才抹干眼泪,一并跟着他们去。 眼泪一路没干,心里却美滋滋的,少爷出手阔绰,奖她的不少银子。 到了天宝楼,华挺已经点好酒菜。多日不见,他看夏秋的眼神,愈发满意。 “夏,厉害呀,短短几天时间,你就反败为胜,逼得吴同兴抓狂。”华挺给她递了杯酒,笑道:“连我爹都开仓卖粮了。” 夏秋敬他一怀,“多亏有华少的鼎力相助,否则我迟早被他们捏死。”他这人好面子,马屁要拍的响亮。 华挺笑得眼睛眯成条线,“咱们谁跟谁啊。” 唉,几日不见,她又瘦了,华挺心疼。 寒暄过后,喝足饭饱,金花才回到华挺身边。 华挺有些诧异,“金,你去哪了?” 金花云淡风轻道:“半路上碰到个登徒子,刚把他送到衙门去了。” 自个婢女被欺负,华挺立即炸毛,“谁,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金花站在一旁,给他沏茶剥葡萄,“夏姑娘不允许进赌场的那个。” 华挺恍然大悟,这丫头真是深得人心,该宠! 夏秋又岂会听不出来,金花是替自己解决麻烦。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 她还想着自己出手,没想到被捷足先登,又欠他一份人情。 主仆俩爱演,夏秋也不揭穿,唯有一杯薄酒聊表谢意,“狗改不了吃屎,他怕是要把牢底坐穿了。”事不过三,既然他不珍惜机会,就别怪她不客气。 临别时,想到华挺的仗义,夏秋隐讳提醒道:“华少,陆大人欲牵线搭桥建支新的粮镖队,如果这事成了,粮价可能会暴跌,你家的粮还是尽快脱手为妙。” 夏秋是陆庭修的人,她的话假不了。粮商传出来的话,跟她说出来的,字面上看着没差,实则有天壤之别。 商人以利益为重,这也是华家家主不喜夏秋,却没严令禁止儿子跟她结交的缘故。有时,一句不经意的话,都有可能蕴含天大的信息。 华挺若有所思,倒也没多言,哈哈笑着离开。 陆庭修闭府养伤,不打紧的公务,都交由下面的属官处理。 杨主簿向来坐壁上观,加上女儿的丑闻,让他在整个霖县都抬不起头,他自顾不暇,亦没兴趣搅和,只耕自己份内的一亩三分地。 王县丞在吴同兴那没讨着好,本想趁知县遇刺及粮乱,将陆庭修捏成傀儡,谁知反而碰了满鼻子灰。这个时候,做多错多,他也当起成甩手掌柜,不打紧的公务让许明亮暂代。 吴老三前脚被抓进来,后脚来了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告他诱/奸及殴打,说着还露出身上淤青的伤痕。 偷粮,非礼,殴打诱/奸,许明亮大笔一挥,三罪并罚,任由吴老三叫破喉咙都不管用。 吴家三人已经脱离吴氏宗族,吴老三犯法坐牢之事,官府并没有知会他们。 对于吴老三,夏秋已经彻底死心,连给他下马威的心思都没,只要他好好在牢里待着,待灾难过去,等吴家三口自立自强,一切都好商量。 夜幕降,华灯上。 夏秋做了丰盛的菜,刚摆上桌想叫众人吃饭,二狗从后门偷溜进来,说是牛勇连夜进城,有急事面谈。 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敢往陆府带,约在两条街外的河边等。 夏秋乔装一番,摸黑赶到河边,登上泊在河边的船。 踏入船舱,牛勇恭候已久。 长话短说,牛勇开门见山道:“吴同兴背后搞鬼的事,大当家很生气,在众兄弟一致要求下,他同意割袍断义,但他是慎重之人,我觉得有些举棋不定。” 夏秋疑虑,“他是怕被官府利用?” 牛勇点头,“尤其是看过陆大人的招安信,他担心是个诱饵。” 事关几百个兄弟性命,大当家的多疑,夏秋倒能理解,“要怎么样才能打消他的顾虑?” “大当家想跟陆大人面谈,再决定是否招安。” 夏秋稍作犹豫,“我可以跟陆大人谈。”只要多带些人,确保他的安全即可。 “若有诚心,陆大人可以在后天单独来野人谷。” “那不可能。”夏秋毫不犹豫拒绝,“大当家担心官府诱捕,我还担心你们挟县令要挟朝廷。”任何事,都没有陆庭修的安危重要。 “大当家是真心想谈,要挟县令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陆大人也是真心想谈,否则为何不上奏朝廷派兵剿匪。”夏秋语气诤诤,“这是我的底线,绝不可能退让。” 牛勇为难,犹豫半晌咬牙道:“行,那只准带一个人。” “你们多少人?”她什么都喜欢吃,就是不喜欢吃亏。 “就我跟大当家。”牛勇言语间带着期许,“山寨的兄弟都向大当家施压,只要官府不耍花招,或许能成。 “行,我信你一回。” 第63章 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船逐渐靠岸,夏秋离开渡口,回到府时饭菜早已凉了。 三个男人,也不知是哪个还算有点良心,在锅里给她另外热着一份。 填饱肚子,夏秋煎好药送到书房,一并将牛勇见面的事告诉陆庭修,有些举旗不定道:“你打算去吗?”没跟土匪打过交道,但她知道那帮人绝非善类,指不定真玩什么花招呢? 陆庭修不语,静静喝完药,再翻开地图看了野人谷的地形地貌,“这事夜长梦多,还得速战速决,否则等吴同兴缓过神来,我们就错失先机了。” 野人谷植被稀少且呈丘形,不适合伏击,卧牛岭的土匪若想挟持命官,并非最佳之地。相反,如果防犯官府设伏,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若不放心,让卫戈跟我去就行。” “他还是个孩子呢,身上的伤又没好。”真要去,也得重金请个武林高手,十步杀一人,百步不留痕的那种。 卫戈突然从房梁上飞下来,“我的伤已无碍。” 夏秋吓了跳,“……”才认识几天,就当上隐卫了,他还有没有底线? 不管怎么说,卫戈武功不错,箭术更是一绝,远可攻近可守,是当前的不二之选。 转瞬即逝,卫戈提前一天出发,他是猎户出身,擅伪装蛰伏,钻进林子十天半个月不出来照样活得好好的。 即使如此,夏秋还是放心不下,逼着涂老头做了不少保命药,毒粉,痒粉,辣椒粉一样不差,然后她又特意去了趟珍宝阁。 珍宝阁除了卖珍宝,还卖稀奇的玩意。夏秋特意选了款护腕,护腕内藏着细微的暗器盒,里面有三发毒针,只要按下机关,危急关头可用来保命。 夏秋买了一打,以备不时之需。 会面那天,她早早雇了辆马车,送陆庭修出城。 前世,她只是个农女,没见过世面,对于官匪谈判心里真没底。 见她神情不宁,陆庭修揶揄道:“多大点事,别整得上断头台似的。”他惜命,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呸呸呸。”夏秋双手合十,默默念道:“坏的不灵好的灵。” 瞧她神神叨叨的,陆庭修不禁想起自家老祖母在佛堂念经敲木鱼的虔诚样子。 陆庭修忍不住,嘴角往上扬。 “我右眼皮跳得厉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无视她的神经,陆庭修闭目养神。 到了野人谷路口,马车徐徐停下,夏秋紧张不安,眼皮跳得心烦气躁,不过卫戈始终没现身,这才让她稍微松口气。 卫戈蛰伏不动,起码说明他没发现土匪设伏。 陆庭修慢条斯理整理好衣饰,淡然走出马车。 抬头望向远处的野人谷,嘴角露出浅浅一笑,信步而去。 夏秋站在马车旁,心神复杂地目送他离去。 走到一半,似乎察觉到炽烈的目光,陆庭修顿下脚步,回头望了夏秋一眼,大声道:“夏胖胖,等我回来,你给我做红烧肉吧。” 夏秋愣然,随即噗嗤一笑,“行,我给你做一大锅。” 他的话似剂安神散,夏秋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些。 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山林,夏秋估摸来回加洽谈要两个时辰,她耐着性子等。 随着时间流逝,眼见快到中午,夏秋的耐性被稳底磨光,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于是蹲在地上拔草。 这一拔,就拔秃一片绿草地,已经到了申时,距她预估的又多一个时辰。 到底谈什么要这么久?天南海北都聊完了吧! 一紧张,眼皮又跳得厉害,夏秋决定不再等,直接上山。 拖着满身肥肉,夏秋也不知爬了多久,气喘吁吁的,头晕反胃恶心。 彼时夕阳已渐落,她擦掉满脸的汗,继续往上…… “夏胖胖……” 讶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心脏骤紧,夏秋抬头望去,只见陆庭修不知何时站在蜿蜒的山道上,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夏秋不顾摇摇欲坠的身体,快速跑过去,一把抱住陆庭修,“我还以为你死了,特意上来给你收尸的。” 似飓风海啸,陆庭修差点被撞飞出去,却又被卷了回来,箍她怀里动弹不得。 这生猛的! 胸腔的气被挤出来,陆庭修呼吸困难,怒道:“夏胖胖,放开我!” 被他威喝,失态的夏秋这才醒过神来,讪讪地松手。哎呀,一个激动没忍住。 某人满身臭汗味,熏的陆庭修眉头紧蹙。 待她缓过劲来,两人一并往山下走,夏秋好奇道:“谈得如何?” “大当家生性多疑,且江湖习性重,提的要求不但过分且刁钻狠辣。” 见他神色黯然,夏秋预感不妙,大当家是瞎还是一根筋,吴同兴只当他是捞钱的棋子,就这样还死心塌地跟着? 土匪的想法,果然很难理解。 “不行谈到行为止,我就不信搞不定他们。”双方不信任,土匪有顾及也在所难免,招安不是一两次就能谈妥的。 “不谈了。”陆庭修突然道。 夏秋一怔,看来大当家是真把陆庭修惹毛了,可不对啊,这不是他的性格。 “都谈妥了。”陆庭修白了她一眼,悠悠道:“还谈什么?” “……”夏秋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气得一拳打过去。 陆庭修笑,轻快地躲开,步伐轻松往山下而去。 “你敢耍我?”夏秋拔腿追,别以为他腿长就可以为所欲为。 上山不易,下山更难。夏秋肉太多,跑起来整个人都往前栽,只能看着陆庭越走越远。 男人,就是大猪蹄子。 好不容易回到路口,陆庭修看着那些被拔光的草地,连带着看夏秋的眼神都别有一番深意。 回到马车上,陆庭修扔下官架子,笑得肚子疼。 她爬进车厢,狠狠剜了他一眼,“说,怎么搞定大当家的?”恼她没出息,不但瞎操心,还被他嘲笑。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心喂狗。 陆庭修忍住笑意,“大当家是性情中人,说话干脆利落,对招安也很向往,我们相见恨晚,不觉间聊过头了。” 夏秋疑惑不解,“他是莽匪,你是文质书生,怎么相见恨晚了?” “我是书生,但并不文弱。”陆庭修纠正她的言词,“我母亲出身武侯之家,我自幼跟着母族习武练兵,而大当家嗜武,早年有从戎之志,我自问能跟他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单刀赴会,峰回路转。陆庭修不由笑起来,眉飞色舞,神采飞扬,深邃的眸光亮若星辰,正是意气张扬之时。 夏秋看得恍惚一下,脑袋晕晕的。 第64章 想男人想疯了吧? 当官的嘴,抹蜜的刀,瞧他自吹自擂的,也不想想是谁让他脱胎换骨的。 “涂前辈果然是神医。”身体大好,陆庭修由衷感谢。 夏秋郁闷至极。明明是她治的,关涂老头什么事? 正愤懑之际,陆庭修突然拿狗尾巴草撩了下她,“我跟大当家讨了个人情,特意送给你的。” 夏秋剜了他一眼,揶揄道:“卧牛岭穷得叮当响,除了男人什么都没有,你该不会要大当家送个男人给我吧?” 陆庭修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想男人想疯了吧?” 对,她就是想疯了,他还明知故问! 扭头望向窗外,她压根不看他。 陆庭修愕然,夏胖胖向来爱开玩笑,今儿个是怎么了? 回到城里,天色已暗然,夏秋跳下马车径自入府,跟在身后的陆庭修愈发觉得不对劲。 夏胖胖这做派,是邀功还是示威? 晚上,夏秋只做了一道菜。三个男人,一人一只红绕大猪蹄子。 蹄子做得很失水准,酸,辣,麻,关键是蹄子上的毛没烧干净。 卫戈跟涂老头看了就倒胃口,直接罢饭不吃。 夏秋脸黑,山雨欲来。 “哎呦……”陆庭修突然抱住肚子,神色痛苦道:“不行了,我要去五谷轮回……” 顾不得脸面,匆匆跑了。 三天眨眼而过,夏秋脸上是无漾了,可家里的三个男人都知道,她炸毛。 菜不是没熟就是糊了,尤其是陆庭修的那份,不但大补汤没了,连米饭都省了。 “你招惹她了?”吃不好,涂老头撂挑子,朝陆庭修瞪眼珠子,“不知道唯人跟女人难养吗?” 陆庭修冤,刚要辩驳两句,谁知卫戈也站队,“大人,夏姐不好惹,你别连累我们。” “我怎么她了?”某人有口难辩。 两人默默给了个“你自己明白”的眼神,出府找吃的。 做男人真难,吃饭还得看丫头的脸色。 “大人,大人……”周班头飞奔而来,气喘吁吁道:“出大事了!” 陆庭修正愁怒火无处发泄,含怒道:“何事?”这帮人,遇事能不能沉稳点? 得到消息,周班头一路狂奔,差点没跑断腿,“土……土匪杀来了。” “你确定?”陆庭修眉头微蹙。 “千真万确,城门口的兄弟眼尖,远远看见了。他们来了不少人,个个都带着家伙。”这可如何是好,卧牛岭的土匪有三四百人,而衙门的人加起来不过百,如果他们冲进城里烧杀抢夺…… 周班头惊出一身冷汗,而陆庭修已经不见了。 二狗子兄弟多,夏秋也很快得到消息,带着吴泽赶往城门口。 城外突然来了浩浩荡荡一队土匪,凶神恶煞的堵在城门口,他们既不进来也不骚扰百姓,似乎在等什么人。 夏秋跟陆庭修几乎同时赶到,两人互望一眼,来不及说上一句话。 捕快跟衙役严阵以待,见县令大人赶到,这才算有了主心骨,暗暗松口气。 他们纷纷让出条道,陆庭修远远看到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当家站在城门口。 大当家眼尖,顿时挥挥手哈哈大笑,豪迈道:“陆大人!” 那架势,就跟多年未见的亲兄弟似的。 衙役们懒散惯了,脑子不太好使,听风就是雨,大当家率着寨子的兄弟,押送五十多车粮食进城,而他们却误以为土匪攻城。 土匪亲自将被劫的粮食送上门? 百姓闻讯,万人空巷,全挤到城门口看热闹。 大当家当从表态,从此归顺朝廷,为霖县百姓押送粮食保一方平安,为表诚意还特意先行押送了一批粮食,其余随后分批送到。 五十多车粮食,全是夏家米铺的。既归顺朝廷,这批粮食的押送费分文不收。 陆县令乃一县之首,身当表率,不计前嫌接受卧牛岭土匪的投诚,并说了些安抚的体恤话。 大当家很是高兴,叉着腰哈哈大笑,当众吆喝生意,“各位,以后但凡由我们押送的货,一律比你们现在的费用降三成。” 降三成? 百姓先是震惊,后欢呼起来,押运费降,意味着粮食要降价了。 陆大人果然说到做到,没有食言。 最惊喜若狂的,是那帮粮商们,因担心匪患,他们只能任由吴爷宰割,费用一涨再涨,生意没赚到钱反被百姓骂得狗血喷头。 不过,高兴归高兴,他们却不敢冒头。吴爷在霖县只手遮天,他们哪敢做那只出头鸟。 陆庭修冒死牵线搭桥,而粮商们却不敢表态,场面一下子冷下来,大当家的脸色不太好看。 一帮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怪不得姓吴的将他们吃得死死的。 夏秋目露鄙夷,随即又换上满面的笑容,殷切地迎向前,“雷大当家,若你不嫌弃我家货少,以后我的粮跟药材,就全交给你们押送。” “不嫌弃不嫌弃。”有陆大人家的撑面,大当家很是激动,当场放下豪言,“以后只要是你的货,我只收五成的运费。” 五成? 众粮商震愕的眼珠子都凸出来,那她的粮价岂不是要降到地板上了? 以后百姓谁还会找他们买粮? 众粮商都沸腾了,再也按捺不住,都想拔得头筹,想分一杯羹。吴爷势力再大又如何,如今没了土匪的威胁,他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一时间,众粮商涌向前,纷纷表示要跟雷大当家合作。 陆庭修只是牵头而已,见粮乱已解决,召来轿子直接去衙门公办。 熙然拥簇间,突然响起怒喝,“姓雷的,我跟你是斩过鸡头烧过黄纸的结拜兄弟,你竟然背叛兄弟?” 众人闻声色变,立即躲闪开,只见吴同兴在家丁的拥护之下,怒气冲冲而来。 “姓吴的,亏你还有脸来见我。”见到他,雷大当家顿时火冒三丈,“背叛兄弟的,是你这个卑鄙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年收二十多万的押送费,却才给我们一千两,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被当众揭短,吴同兴怒道:“我赚多少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拿我们当幌子,你哪能赚那么多钱?”雷大家怒不可遏,“你的人吃香喝辣,包下全城妓院寻欢作乐,而我的兄弟烂衣烂裤连饭都吃不饱,逢年过节酒喝不上肉没得吃,像你这种亡忘恩负义的,不配做我的兄弟。” 吴同兴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的人吃不上饭喝不上酒,关我什么事?” “我最讨厌别人指着我鼻子。”雷大当家拨开他的手,霸气道:“从现在起不关你的事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各凭本事吃饭。” “姓雷的,你受奸人挑拨,真要跟我一刀两断?” 雷大当家铁齿铜牙,“以前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猴耍,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兄弟。” 吴同兴气得脸色发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敢威胁我?”既然翻脸,又何必留情义,雷大当家当场怒喝。 身后的兄弟立即操起家伙,架势十足。论干仗,没怕过谁! 第65章 我脑子愚钝,还请陆大人指点 姓吴的只带了十几名家丁,硬碰硬的话根本讨不着好。 作威作福惯了,吴同兴恨不得手撕受人蛊惑的蠢货,不过他眼下情况不妙,不能逞一时之强,于是挥袖怒道:“好,从今天起我们恩断义绝,以后走着瞧。” 一帮土匪跋山涉水来他的地盘耍横,那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转身离开时,吴同兴面露杀意,狠狠剜了夏秋一眼,那眼神宛如两把锐利的刀,直戳人胸口。 夏秋面不改色,半笑未笑的回望。 丫头片子,捏死她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吴同兴冷哼,怏怏而去。 眸光暗涌,夏秋盯着他的背影,脸上尽是漠然。姓吴的,他活得够久了。 恶霸耀武扬威而来,败兴而归,城门处再次响起百姓的掌声。 这雷动的掌声,看似是给送粮进城的从良土匪,实则是给新官上任的县令大人。都说官商勾结,可陆大人却独树一帜,虽然他满城缉捕侠盗,却不顾危险招安土匪造福百姓。 粮商们内心亦是翻江倒海,虽说盗贼至今没捉到,可在县令大人的英明领导下,他们丢失的粮大部分都已追回,如今又有新的粮镖队,终于不用再受姓吴的胁迫。 免了押送费,夏秋在天宝楼订席,宴请雷大当家一伙。 手头紧,而且土匪们能吃能喝,夏秋想想都肉疼,倒是陆庭修见她面容愁苦,好心点拨她一句,“雷大当家重情义,你敬他一尺他会敬你一丈。” 一语点醒梦中人,夏秋憋了几天的闷气,总算消散不少。算他还有良心,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雷大当家再减她两成运费,应该就是他开口求的。 忌惮吴同兴手下众多,一直找不到除掉他的机会。如今招安了雷大当家,他手下有三四百号人,如果跟这帮人打好关系,或许关键时候他们能帮一把。 不过,既然钱掏了,要办就得大张旗鼓的办,要让吴同兴知道,霖县到底谁说了算。 万事开头难,雷大当家虽然当众宣布降押送费,可他毕竟是土匪出身,哪怕真心从良转行,那些粮商们忌讳他们以前的恶行,未必放心把生意交给他。 她要做的,就是乘危扶他一把,让他在霖县能跟吴同兴分庭抗礼。 夏秋要二狗将消息出去,她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消息一出去,不少商贾都蠢蠢欲动。别看夏秋只是个丫头片子,可她是县令的人,那粮铺医馆明着是她的,实则全是县令的产业。 她公然挺雷大当家,显然是县令授意的。 不少商贾暗中给县令递拜帖,可都石沉大海,他们莫不挖空心思想见陆大人一面,如今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于是,不少人都派管家来,委婉的暗示想参加晚宴。 彼时夏秋正在粮铺午睡,吴泽没见过这场面,踌躇不定,怕自做主张坏了东家的事。 刚好二狗在店里帮忙,笑眯眯的将人请进来。 得知他们来意,二狗满脸为难,嗫嚅道:“不瞒各位,夏姐确实在天宝楼订了宴席,不过……你们也知道,我们铺子刚开,前几天又遭遇了打砸抢,生意不赚反赔。这次宴席的用度,还是夏姐找张老板赊账的,桌位跟酒菜都已订好,实在不好意思找张老板再赊一次,还请各位体谅一下。” 都是千年的狐狸,有人立即掏出张一百两的银票,悄悄递上去,“我家老爷想请夏姐引荐一下,有生意跟雷大当家谈,烦请给通融一下。” 二狗愕然,忙罢手道:“不不不,我哪能收你钱呢,这传出去可不好,夏姐知道的话也会骂我的,我们虽然穷可也不能收受贿赂啊。” “兄弟误会了,这哪是贿赂。”那人殷勤献笑,“雷大当家为人仗义,愿意给我们这些商人减三成的押送费,我们很是感激,这点意思是帮补夏姐宴请的。”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嘴上说着不要,手却紧捏着银票不放。 “兄弟收下吧,大家一块筹钱请宴,跟贿赂没有半毛钱关系。” “真的吗?”二狗一知半解,纯真地望向众人,“大家一块筹钱办宴?” 众人纷纷附和道:“对对对,筹钱摆宴。” 二狗这才恍然大悟,勉为其难将钱收下,不忘对着一旁的吴泽大声道:“吴大哥,麻烦你拿下纸笔,记下大伙捐筹的钱,到时咱们多还少补。” 啊,还可以这样玩? 众人愣然,白纸黑字记下来,那捐少的多没面子? 不管了,往多里捐,不能让别家比下去,否则县令大人见东家这么气,以后想搭上关系就难了。 明着捐筹,实则大伙心里门清,这钱是铺路的。 消息,在商贾中秘密传开。这事一旦开头,不少人的花花肠子都动了,皆派心腹来一趟。 连日来提心吊胆,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夏秋睡得很沉,直到傍晚才醒来。 刚醒来,就见到桌上堆着厚厚一大叠银票,整个人都懵的,还以为自己想钱想疯了,做梦都梦到钱呢。 二狗眉开眼笑,“姐,足足六千两,够我们花很久了。” 看清捐筹名单,夏秋的脸“唰”一下白了。 二狗以为她胆子,沾沾自喜地解释道:“姐,你不用担心,我早防着他们玩手段,所以只收一百两,多了不要。现场那么多人,我都白纸黑字让签字画押,他们就是想做文章又能奈我们何?这下好了,咱们办宴白吃白喝不说,还搏得了个美名。” 这六千两,她就是收下,谅他们也编排不了她。 不过,她担心他们会编排陆庭修。 钱,不收也收了,退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有必要跟他通个气。 看到厚厚的银票时,陆庭修睥睨了夏秋一眼,眸光喜怒无波。 夏秋有点心虑,悄然摸下鼻子。这钱收的确实不妥,该不会拖他后腿吧? 半晌后,陆庭修淡淡然,“不拿都拿了,那就收着。” 夏秋乍喜,马上将钱塞进怀里,露出奉承的笑容,“谢陆大人。” 见不得她的贪婪相,陆庭修泼冷水道:“这钱不是给你的,而是由你代管。” 到嘴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夏秋抱紧银票,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陆庭修鄙视她的肤浅,“想要钱不烫手,你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夏秋近身贴过去,一脸的求知若渴,奉承道:“我脑子愚钝,还请陆大人指点。” 第66章 其余的是她的回扣 陆庭修鄙视她的无知,“做生意,单打独斗是行不通的,你得抱团取暖。” 夏秋似懂非懂,隔着案桌不停往陆庭修面前凑,很是虚心受教。书读得多,说话也深奥。 “在京城,各行当都有人做,他们为了更好的挣钱跟交流,会组织商会,彼此分享消息,更是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点到为止,陆庭修不愿再说了。 夏秋如醍醐灌顶,眼波流转,顿时有了主意。霖县偏安一隅,加上民风剽悍,生意场上厮杀的很激烈,大鱼吃鱼,鱼吃虾米。 她这只虾米想活下来,把这钱据为己有,而且不跟陆庭修扯上任何关系,嘿嘿…… 彼时天色渐晚,而自己即将赴宴,陆庭修案桌上堆着一堆公文,估计是要批完才能散衙。 “你饿不饿?”经他三言两语点拨,夏秋的财产剧增,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我下面给你吃。” “嗯。”陆庭修埋头处理公务。 雀跃的夏秋转身,打算去内院给他做饭。他对吃的挑剔,而城南又离得远,做好饭菜送过来都凉了。为了他能吃得好点,她会在后院的厨房备些食材,以备不时之需。 “目光不要太短浅,老盯着仨瓜俩枣的。”好不容易抓住她的把柄,陆庭修哪有不敲打的道理,“好好做你的饭,跟着我你吃不了亏。” 切,这官架子摆的,一天不训她心里不舒服。 “是,谢大人提携。”满脸的虚心受教,内心却深不以为然。 赶时间,夏秋给他下了碗面,再煎两个荷包蛋。 入夜,天宝楼张灯结彩,整座酒楼都被包下,不少有头有脸的商贾都出席,加上送粮进城的雷大老一众兄弟,足足有十二桌。 酒肉管够,山上的那帮饿疯的兄弟敞开肚皮吃,还不忘猜拳罚酒。他们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整座酒楼喧闹无比。 几位当家的还算克制,在夏秋的牵线撮合下,谈成几单押送生意。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陆庭修上任之初,他们都觉得不过是空架子而已,私下多有腹诽,可却在短短时间拿回实权收拢人心。 这帮人投递无门,便把主意打在她身上,为了套近乎,甚至睁眼说瞎话,夸她肤白貌美能干,是经商奇才。 做了几天老板,夏秋见人下菜碟的本事渐长。她喜欢他们夸自己,并不惜吝啬狠夸回去。 不过,但凡有关陆庭修的,她多半是敷衍,说话模棱两可,绝不轻许诺。 酒足饭饱,夏秋斟了杯酒,走到宴厅中间,朗声道:“承蒙各位不弃,这晚这场宴席由我操办,不过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在座的各位却是真金白银慷慨解囊……” 众商贾一怔,是她的人张口要钱的,这种事秘而不宣即可,她当众说穿是何意? “这次共筹得六千两,尚有许多盈余,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不知你们是否赞同?” 夏秋故意吊人胃口,满脸笑意望向众人。 她是县令的人,自然是要捧场的,众人纷纷道:“夏姑娘请讲。” “那我就献丑了,说的不对还望各位海涵。”夏秋微敛笑意,徐徐说道:“所谓唇亡齿寒,咱们做点生意真心不容易,披星戴月不说,还落下许多埋怨。譬如这次的粮乱,老百姓吃不起粮大骂我们是奸商,可我们真的挣到钱了吗?一间寻常粮铺,操碎了心不过赚三五百两而已,哪天碰上祸事还要被老百姓砸铺子抢粮。赚这点钱,我们提心吊胆,吃不香睡不着,一觉醒来仓库不是被火烧了就是粮被偷了,亏得血本无归,我们招谁惹谁了?” 虽是一界女流,她的话却引起粮商们的共呜,特别是那几个倒霉蛋眼睛都红了,短短几句话瞬间泪崩。 做生意,真他娘的不容易。 “越是困难,我们越是要抱团取暖,守望相助,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晚宴,才有了雷大当家的仗义之举,一下子给我们降三成的运费。别看三成,它能让我们的利润涨五成,相信今年大家的钱袋都能装得鼓鼓的。这样的宴席,我们不仅要办,以后还要多办,让大家都能双赢,你们说是不是呢?” 众人惊愕,没想到一届女流竟然能说出这番话。以前,他们不是没想过抱团取暖,可都怕得罪恶势力,自然是人心散漫,不了了之。 这次粮乱,他们深受其害,而眼前的这个丫头片子却不畏恶势力,可谓是名利双收,真打他们老脸呀。 更重要的是,她是知县的人,说的话自然是代表知县的立场。或许,趁着知县势在,是该站队的时候了。 有人提议道:“我听说凉州的生意人,有很多都成立商会的,不如我们也选个商会长出来吧?带领大家一块挣钱。” “没错没错,我支持夏姑娘当会长。” 都是见风使舵的主,马屁拍的啪啪响,连雷大当家等人都跳出来,高呼让夏秋当任商会长。 夏秋失笑,忙罢手解释道:“各位误会了,我不过是丫头片子,别说做商会长,连给商会长端茶倒水的资格都没有。要选商会长,自然是要选德高望重的商绅,不过这都是后话,我的意思是这次的宴款有盈余,虽然剩了不少,但退到各位手上都是仨瓜俩枣,我想等下次筹办宴席或大伙中有燃眉之急的,这钱拿出来继续用,等哪天商会长选出来,尚有盈余的话我会悉数移交,各位觉得如何?” 话说的漂亮,不过大家都是聪明人,扔出去的肉包子,哪有捡的回来的。谁会为了这点钱,得罪知县的人。 看破不说破,众人热烈的应和着,连赞她的绝妙佳计。 不过,她的话还真是点到有些人的心坎,散宴之前又有几个人找雷大当家谈生意。 结账时,张老板将夏秋拉到后堂,“夏姑娘,这次的账花了一千零五十两。” 夏秋讶然,没想到会这么贵。不过来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点的酒也不便宜,而且卧牛岭那帮人的食量一个顶五个。 不过要割这么多肉出来,心疼啊。 “这个价是散客的,你们办了十几桌,我自然要给你算便宜点,而且上次粮乱我也没帮上你忙,挺不好意思的,这次我就只收成本就行。” 张老板悄然伸出五根指头,其余的是她的回扣。 夏秋挺过意不去,“那太少了,怎么能让你吃亏呢。” 张老板有自己的算盘,“你这么抬举天宝楼,这段时间帮衬不少,这次大宴又特意给我们办,就冲着这次的名气,我们以后的生意肯定很红火,超过华家的富贵楼指日可待。”自己不吃亏,只是少赚点而已。 见他执意如此,夏秋只能心领了。 散宴离开时,卧牛岭那帮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搬不动他们,夏秋任由他们在天宝楼过夜。 刚走没多远,牛勇追了上来。 第67章 他的命值钱,我们的命就不值钱? 确定周遭无人,牛勇才道:“有件事,我本来不该说的,但上次欠你个人情,想想还是该跟你说一下。” 夏秋不解,“何事?” “前段时间,有个神秘人上了卧牛岭,出重金想要我们加入他们。那人,一看就是江湖高手,多半是杀手组织的人。说来也奇怪,他出钱白养我们,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大当家觉得不太对劲,没有同意他的招降,我觉得那人来头不简单,不知对官府有没有危害?” 夏秋眉头一蹙,“什么时候的事?”卧牛岭的土匪良莠不齐,想纯粹培养成江湖组织,是绝不可能的。白养几百号人,极有可能是要对付官府。 牛勇回忆了下,“也就收到招安书前后脚的事。” “你们谈崩了,后来他有再来过吗?”为何会这么巧,不迟不早的,偏偏赶在官府招安的时候?他是早有预谋,还是知道官府的动向? 牛勇摇头,“没再出现过。” “记得他的长相吗?” “听大当家说,那人带着面具,身材不算高大,但似乎挺胖的,不过身手很敏捷。” 这事,细思极恐,夏秋觉得招降的神秘人或许跟前世的炼制傀儡尸的组织有关系,否则为何要花重金养帮土匪? 别看霖县偏安一隅,可地理却极其重要,一旦译道都打通,朝廷的军队便可穿过峦峦深山,进可挥师向北取三郡,向东可达五州,退可镇守凉州,威慑西南的蛮夷之邦。 正因为译道没通,那帮人才有机会兴风作浪,前世她身为傀儡尸,跟伙伴日夜游走,穿过峦峦深山,深入东洲大陆的腹地,只可惜后来脑子被彻底腐蚀,没了任何记忆。 夏秋着急,回府之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将牛勇的话一字不漏复述给陆庭修,让他拿个主意。 听完之后,陆庭修不置可否,反倒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眉头拧了起来。 夏秋心急如焚,“大人,你倒是给句话呀。” “你一个丫头片子,听风就是雨的,衙门是你家开的?” 夏秋不服,“你开的,不就是我家的么?” “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而已,别动不动风声鹤唳的。”陆庭修瞥了她一眼,不满道:“而且,卧牛岭那帮人已经招安了,衙门兵力有限,没人也没空去消除你的疑心,除非你拿出证据。” “……”夏秋愤慨,满肚子的火蹭蹭往上蹿,可转念一想他说得也没错,衙门就这么点人,连收拾个恶霸都得用迂回术,真要是有那么一帮人,现在贸然冲上去,只怕被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不过,自己掏心掏肺的,他非但没一丝信任,倒还觉得她在添乱。哪怕他稍微上点心,极有可能就会……算了,前世的遭遇,她就算鼓起勇气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她得了失心疯。 夏秋满满的失落,郁闷道:“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也不相信我。” 俊逸的五官露出半丝笑意,觉得她在题大做而已。 夏秋气得,转身就走。 陆庭修的笑容顿时沉了,取出抽屉内特制的笔墨,疾笔修书一封。 招安这事,官府这边除了他跟夏胖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到底是谁走漏风声的? 卧牛岭倒是人多复杂,有可能是他们吗? 霖县的水,深不见底。 雷大当家粗枝大叶,但为人豪爽讲情义,仅凭一面之缘,就跟陆庭修成了忘年交。 在陆庭修的建议下,他带着卧牛岭的那帮兄弟,成立四海镖局,除押送粮食药材之外,也接其他的生意。 兄弟反目成仇,生意都被抢走,吴同兴气得火冒三丈,粮镖队押送费只能跟着降三成。 他家大势力,众商贾很是忌惮,大部分的生意还是给他做。 即使如此,四海镖局粗算下来,一年还是有二三万两的收入,而且不用窝在山上挨饿受冻,他们已经心满意足。 降运费的新粮,要在一个月后才能到,不过米铺已经陆续降价。终于不用吃贵米,百姓淳朴热情,时常会会送些瓜果到衙门,说是感激知县大人的。 霖县重新稳定下来,夏秋的米铺生意日渐兴旺,她从二狗的那帮乞儿中,挑了几个手脚灵活的孩子到铺子帮忙,还选了个十来岁的女乞丐取名芍,带进陆府做杂活,自己不在时总不能让那仨老饿肚子。 吴泽去凉州进药材,临行前夏秋特意去吴家蹭饭。短短几日不见,锦氏的变化很大,她喜欢医馆的忙碌,谈起来时眼睛都透着亮光。 夏秋感慨,阿娘前世凄凉一生而不得善终,这一世她终于为自己而活。 吴渔倒是跟以前一样,沉默寡言的,默默低头吃饭,家人问起来时才会应两句。 饭后,吴泽将夏秋送到门口,搓着手欲言又止的。 夏秋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吴大哥放心,你家我会照应着,让二狗隔两天就送点米面吃食过来。” “我娘跟吴渔一天到底都在医馆,吃的我倒不担心,我就是怕……”吴泽脸色讪讪,支吾道:“我爹有几天没来了,不过怕我一走,他又来无理取闹。” “他天天在外面滥赌,指不定赌输后又跑哪躲债了。”夏秋心知肚明,佯装安慰道:“放心,有我在,保证他不敢来。”吴老三在牢里呆着,没她的同意,他哪都去不了。 吴泽神色黯然,“那就麻烦东家了。”他的死活自己才不管,只要不来骚扰阿娘跟妹妹就行。 衙门日渐忙碌,从以前闲得到脚底长毛,到现在忙得跑断腿。新知县的所做所为,犹如星火燎原,无脑百姓再次信任官府,屁大点事都来求助。 夏秋给陆庭修送饭时,许明亮正在发牢骚,“他娘的,老子是办案的,不是给他们找猫找狗的。” 骂归骂,他仍是吩咐下面的人去办。 “谁惹典史大人生气了?”饭菜有多,夏秋给他匀了一份。 “夏姐,你该管管陆大人了。”许明亮拿筷子吃饭,不停抱怨道:“那帮老百姓,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来找官府,今天这家丢了把青菜,明天他家鸡被偷了只,我们哪里忙得过来,可是陆大人偏要我们干,他这样惯着那帮白痴,是要活活累死我们呀。” 越说越气,许明亮饭都吃不下,“今天来了个老汉,说是自家的牛丢了,让我们去找。真是搞笑,他自己不去找,走了五里路来报案,让我们去找。” 许明亮等人习惯了拿钱混日子,一时间忙碌起来有抱怨在所难免,夏秋干笑道:“一头牛值十多两银子,算是庄户最值钱的家当了,牛丢了他不去找说不过去吧?” “他的牛是在黑灼山附近丢的,那黑灼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他不敢去找就来报案让我们去找。他的命值钱,我们的命就不值钱?” 许明亮的火越烧越旺,“陆大人就跟中了降头似的,非要我们去找,还说多带几个人去。” 夏秋一顿,不解道:“为什么说黑灼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第68章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霖县? 夏秋一顿,不解道:“为什么说黑灼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许明亮诧异地瞅了她一下,“那地方可邪乎了,人畜有去无回,白骨都堆成山,最恐怖的是三十年前莫名起了场大火,足足烧了半年才灭。那火浓烟密布,把天都染黑,所以才取名黑灼山。自打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再靠近黑灼山半步。” 夏秋眼珠子澄亮,“真的燃烧半年不灭?” “那可不是,我爹亲眼所见,遇水都不灭。百姓说是邪祟作怪,当时的县令还特意请大师来作法,法事做了十几场都没用,大师说邪祟太厉害,他的修行不够。” 夏秋明知故问道:“那地方太危险,肯定不能去。陆大人你打算怎么交差?” 许明亮插科打诨惯了,“让他们出去转转,随便编个理由交差。”谁的命不是命,总不能明知有危险,还让兄弟们去送死吧? 从许明亮那出来,夏秋径直去找卫戈。 卫戈已经是衙门捕快,怕被吴同兴的走狗认出来,出门时往脸上贴块伤疤,再弄个八字胡,看起来有模有样的。 许明亮只是给他挂个职而已,明面上是捕快,实则只负责保护陆庭修安危。 夏秋来的时候,卫戈拎着剑刚要外出,得知她想去黑灼山,眼睛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摇头决然道:“我不去。” 这孩子常年隐居深山,心思挺单纯的,夏秋已经猜到他的想法。 她将他拉出衙门,“是不是陆大人让你去黑灼山?” “没有。”卫戈矢口否认。 “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夏秋眼珠子一眯,威胁道:“他背地里让你干的事,我可是都一清二楚,侠盗一枝梅。” 卫戈哑然。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夏秋嫣然一笑,往出城的方向走去。 卫戈赶紧追上去,“那里太危险,你不能去。” “你怎么知道危险?”夏秋反问道。 “以前跟我爹打猎去过。” 夏秋一怔,“那里真有邪祟?” 卫戈摇头,“那里是个山涧大裂谷,看着没什么特殊,不过越往下面走,味道越臭,闻久了会反胃恶心。” “什么样味道?”夏秋追问道。 卫戈回想一下,“是种很刺鼻……像臭鸡蛋的味道,待久会意识不清。” 夏秋一头雾水,按他所言并不是瘴气,到底是什么能让人畜有去无回? 不管了,去看看就知道。 见她执意要去,卫戈急了,“你不可以去。” “为什么?” “陆大人会担心的。” 夏秋一笑,跟吃了蜜似的,“我是大夫,咱们一块去,万一个有好歹也能相互照顾。” “可是……” “没有可是,咱们就看看,实在不行马上往回撤。” 她拿救命之恩要挟,卫戈没办法,只得带着她一块出发。 出城前,夏秋特意拐去医馆,跟涂老头要了些药。 一路紧赶慢赶,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到黑灼山口。 黑灼山是大裂谷,像天斧将两座大山劈开的样子,顺着蜿蜒地势,两人一路往下…… 谷内绿树成荫,偶有鸟啼声,坚硬的岩石上仍有被烈火焚烧过的焦黑痕迹,不过经过三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模糊斑驳。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夏秋隐隐闻到有股臭味,自谷底深处飘上来。 两人吞服涂老头给的药丸,再用帕子捂住口鼻,继续往谷而去。 越往前,气味越刺激,行程早已过半,卫戈隐隐反胃,夏秋倒还好,身体没有不舒服,也不知是不是跟体内的胎毒有关。 她又喂了卫戈两颗解毒丸,见他情况不算太糟糕,再继续前行。 一路上,夏秋暗中观察,不像有人行走的踪迹,倒是发现几具骸骨,有人的也是动物的,应该是误入此地中毒而丧命的。 山谷像个漏斗,两人费了不少神,才到达谷底。 谷底有个湖泊,黑色的湖泊,准确来说湖里面的水是黑色的,而恶臭正是从这里散发的。黑色的水,时不时翻腾冒泡,像是被煮沸了。 夏秋拿来树枝,往湖里戳了两下。 沾在树枝上的黑水很黏稠,味道极其呛人。 “夏姐,这是什么?”卫戈很好奇,想伸手去沾点。 夏秋忙打开他的手,“心有毒。” 如果猜得没错,三十年前的大火,正是这些液体烧起来的。这黑乎乎的东西,真能燃烧半年? 夏秋找了处空旷干净的地方,用火折子点燃,只见那黑色一下子蹿起火苗,发出黑色的浓烟。 两人惊讶无比,紧盯着树枝。黑色液体燃烧了好一会,直到液体烧干才熄灭。 夏秋如法炮制,又烧了几次,甚至还解开水馕,往树枝上烧水。 火苗了,但没有完全熄灭,而随着水淌干,火苗再次亮起来。 如果这些火泼在傀儡尸上,那些怪物足以焚化成灰。 前世,陆庭修收缴征用城内所有的火油,可惜火油是管制商品,面对泱泱傀儡尸,城内的火油不过是杯水车薪。 这液体,比火油更难扑灭,味道倒是跟火油有点相似,应该也是这类东西无疑。 天色不早,两人拿水囊装满黑色的液体,打道回府。 半路上,夏秋突然对卫戈说道:“今天的事,你别跟陆大人说。” 卫戈是个真正的孩子,“我不能骗陆大人。” “陆大人是朝廷命官,做事受律法约束,他整治吴同兴那帮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即使将活捉了他,他那些手下又有多少能受到严惩?”夏秋神色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面露嘲讽,“除了几个主事的,其余的几百号人,大恶没犯恶不断,到头来还不是要逃脱律法的制裁。” 卫戈沉默,低下头的他双眼泛红,手紧紧箍成团。 “这还是最好的设想,如果吴同兴带着所有手下,跟官府来一场恶斗,即使我们赢了,你有想过会死伤多少吗? 这个东西是个稀罕货,如果装几桶砸在吴同兴家里,他的家会瞬间化成火海。” 卫戈震愕抬头。他怎么没想到? “但如果被陆大人知道,他必然要上报朝廷,可朝廷在几千里之外,而府衙内有不少吴同兴的内应,如果他们知道了,会不会派人来抢?” 卫戈沉默良久,然后抬头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偷偷储藏起来,等有需要时再拿出来用。” “好。”沉默半响,卫戈目光坚定,“我听你的。” 夏秋这才心安,有了这东西在手里,哪怕傀儡尸真攻城,陆庭修的胜算会大很多。 出了黑灼山,将周边的地势侦察一遍。方圆五里之内,零散住着十几户人家。 回到城,夏秋马上找到二狗,要他以建庄园的名义,将那十几户人家的田地全部买下来,并尽快搬走。 黑灼山有恶鬼邪祟传言,加上附近都是荒山,土地又贫瘠,应该花不了多少钱。 在黑灼山待太久,吸了不少臭味,卫戈身体并没大碍,但胃口不好。他不擅长撒谎,看陆庭修的目光都带着躲闪。 陆庭修早有察觉,在卫戈离开后,蹲在他顿足的地方,从地上拈起块细微的土块。 土块是从卫戈的靴底掉落的,干硬而黏稠。 用手捻碎土块,陆庭修放在鼻间闻闻,神情顿时严峻起来。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霖县? 第69章 一股男性独有的气息,迎面扑来 二狗伪装成大户人家的管事,山林土地容易买,倒是庄户不乐意搬,毕竟几代都生活在这块土地,落叶要归根。 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二狗痛快用钱砸。 短短时间,还真被他全搞定,不过双方需要到衙门备案。 夏秋不方便出马,从米铺里找了个受过她恩惠的伙计,以其家人的名义,去官府备案。 可说来奇怪,本来是简单的备案,却迟迟批不下来。 夏秋辗转打听到,杨主簿已经签字,卷宗在知县大人那里。 换句话说,是陆庭修押着没签。 借着送饭的机会,夏秋悄然偷瞥陆庭修的案桌,果然见一叠厚厚的卷宗搁在旁没动。 为什么不批? 夏秋自信办得稳秘,不应该啊。 陆庭修是人精,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夏秋不敢贸然开口,再说买卖自愿,官府没有理由阻止。 等待的同时,夏秋也没有闲着,催促庄户尽快搬迁。她找了个手艺好的木匠,做一批防水防潮的密封木桶。 经夏秋的悉心照顾,陆庭修的伤口已经愈合,俊朗的五官不似之前瘦削,有了血色更显精气十足。 陆庭修母族是武侯之家,且他自幼习武,夏秋特意到珍宝阁挑了把宝剑,花五十两银子买的。 见到宝剑,陆庭修嘴上没说什么,脸上的笑意却掩不住。一时手痒的他,在前院耍起剑法。 几年没摸剑,动作已经生疏,但勉强还算流畅。 夏秋站在凉厅,一时间竟看痴了,那身段,那腰肢,那优美的动作……都是她呕心沥血养出来的,将来还不知要便宜谁? 想想,失落。 太久没练武,用力过猛,陆庭修不但满身热汗,还头晕目眩的。 夏秋给他送帕子,见他步伐趔趄一下,忙敞开手去扶…… 她在他身后,没预期的,他撞进她胸怀,一股男性独有的气息,迎面扑来。 陆庭修以剑撑地,勉强站稳身体,这种措不及防,柔软而又亲密的接触,让他面色绯然,不由想到她中药的那个晚上,他搂着她时,紧紧贴着的感觉…… “大人,你擦擦汗吧。”夏秋将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陆庭修恍然回神,将不该有的情绪压下来,接过手帕擦着脸上的汗。 凉厅内,焚香煮茶,陆庭修静静品着,突然有些贪恋这难得安静的时光。 夏秋取出他的家传玉佩,物归原主。 陆庭修诧异,他还早以为她拿去当掉了。 传家宝失而复得,陆庭修睹物思人,想到早逝的母亲,不禁心中黯然。 “里面的乌头缄已经清除干净,你可以放心佩带。”向来,夏秋只有被敲打的份,机会难得,她自然不会错过,“以后还请陆大人多长几个心眼,把防犯之心放在不值当的人身上,别凉了真正关心你的人。” 她不傻,知道陆庭修对她的防备只增不减,那卷宗一直压在桌上没签,分明是故意刁难。 陆庭修莞尔,并不多言。 第二天中午,夏秋送饭的时候,意外在衙门口看到吴渔,陆庭修送她出来的。 夏秋反应快,闪躲在石狮子后面。 陆庭修不知说了什么,弄得吴渔眼眶红肿,不停用手擦拭着眼泪,时不时抽噎着。 “陆大人,那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陆庭修面如冠玉,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本官一定会彻查清楚,还你一个公道。” 吴渔向他鞠一躬,低头离开。 没走几步,她又下意识地回头,望向空空的县衙门口,突然脸色绯红。 暗处的夏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吴渔的眼神,她熟悉不过了。 唉…… 唉…… 唉…… 烦死了! 在门口吹了好一会风,夏秋才将饭送进去。 摆好饭,见他桌面有些凌乱,夏秋动手收拾起来。 一直押着不放的卷宗,不知何时已经签字盖章。 算他有良心,没再刁难自己,之前的纠结豁然开朗。 等陆庭修吃完饭,夏秋给他沏了壶茶,刚打算离开,谁知却被叫住。 “吴老三,是你让抓起来的?”长本事了,随意指挥他的人,干些无法无天的勾当。 夏秋怎么也没想到,吴渔来找陆庭修,竟是为了吴老三的事。 她就不明白了,吴老三平时没给她好脸色,喝醉酒将人往死里打,好几次都差点被打死,她怎么就那么孝顺呢? 夏秋糊涂了,前世的自己真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她记得,明明恨死吴老三,只是逆来顺受惯了,不敢反抗而已。有好几次,她曾偷偷求求菩萨,让他喝酒喝死算了。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面对陆庭修的诘问,夏秋神色漠然,“陆大人说得真搞笑,衙门又不是我开的,我还能只手遮天不成?” 陆庭修目光锐利,语中带着警告,“最好不要是你。” 他已经命人去取卷宗,且很快被送了过来。 陆庭修翻开一看,吴老三犯盗窃,调戏,强/奸,三案并罚,判两年刑期。 这案子有点意思,吴老三偷的是夏秋的粮,调戏的是华挺的婢女,强/奸的是从良的老窑姐,人证物证一应俱全。 明面上,这案子办的没错,可往深里探究,后面两宗罪经不起推敲。 他不动声色瞥了夏秋一眼,她倒是有恃无恐,淡定中透着愤慨,对他很是不满。 将卷宗丢给她,陆庭修沉声道:“你好好看看。” 夏秋眼皮都没抬,直接扔回给他,冷冷道:“陆大人这是何意?吴老三偷我的粮,倒成我的不是了?还是你以为,这是我做的局?” 夏秋跟吴家人的关系,陆庭修的人早已暗中打探清楚。如果不是夏秋长相太过特殊,他还真怀疑她是吴家的女儿。 记得初遇时,她与吴泽联手对付冯玉珠,且在事后的第二天,冲到吴家把吴老三狠揍顿。后来,更是一步步设计,让吴家那仨脱离吴老三的掌控,更甚至于把他弄进牢里关着。 可夏家跟吴家,没有任何关系。她行凶那天,跟吴泽是初相遇。 可她对吴老三做的事,更似结怨已久,而对锦氏她们的种种,更像是补偿。 除了对吴家,她对他所做的一切更奇怪,好好隐隐中牵引他往某个方向走,这个方向到底是什么? 第70章 这阴阳怪气的话,谁爱听? 陆庭修暂时不得而知,但肯定跟她囤粮囤药有关。 吴泽出发凉州已有段日子,那张采办的药单,他的人已经暗中拿到,从药单看不出来特殊之处,但将采买最多的药材单独拎出来看,却可以组成一张药方。 那药方,是活血化淤祛瘟的。 祛瘟,陆庭修不禁想到之前那群见光死的怪物,她曾经叮咛过自己要往下查。 她是不是早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你觉得,我查不出真相吗?”见她死鸭子嘴硬,陆庭修反问道:“你明知吴老三是什么德性,还故意将粮食转移到吴家,不是在挖抗给他跳吗?” 夏秋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照你这么说,凶犯持刀砍人,你要去找卖刀的麻烦?” “你倒是牙尖嘴利。”陆庭修意味深明地盯着她,“你越这样,本官越要把这案子查清楚。” “我没做亏心事,不怕你查。”夏秋面容冰冷,嘲讽道:“倒是陆大人,你鸡蛋里挑骨头,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吗?” 红颜? 陆庭修一噎,他哪来的红颜? 夏秋面露鄙视,拎着篮子就走,“以后你还是让红颜送饭吧,像我这种恶毒的人,指不定会在饭菜里下砒霜。”气氛不对,溜为上策。 “你站住,把话给我说清楚。”他自问洁身自好,岂容人随意侮辱。 夏秋连头都不回。 陆庭修气得,好猖狂啊! 出了县衙,夏秋有些后悔,要是真把陆庭修激怒,会不会真彻查吴老三的案子? “官”字两张嘴,黑白全由他说了算。他如果把吴老三放了,自己还真奈何不了。 他其实不是为红颜折腰的人,吴渔到底说了什么,他非得要将这案子翻出来? 其实,纯粹是她想复杂了。 陆庭修只是试探夏秋的反应,他的人始终没查出她的底细,可直觉告诉他,她有事! 下午,好消息传来。 备案过了,田地跟山林的新户主于伯,特意将批文回执送过来。 夏秋给了五两银作为谢礼,之后带着二狗去验收木桶。 第一批木桶只有五个,先装上水再用蜡油封盖,确实不会渗漏。 二狗从乞儿堆中挑了十个年纪较大,性格沉稳嘴巴紧,肯吃苦耐劳的,备好日常用品送到离黑灼山最近的独户屋。 这活有危险,他们必须要结伴而行,两人一组,一次可抬五桶黑水。 每桶黑水,夏秋给半两银子,三天搬运一次。气体有毒,即使有预防,也不可频频出入黑灼山。 一个月下来,每个人能赚二两半银子,都高兴疯了。 怕出批漏,夏秋特意带他们走一遍,装满黑水再密封好,一步一脚印抬上来。 山路陡峭,来回一趟众人都吃不消,可想想二两半银子,没有人打退堂鼓。他们没爹没娘,做乞丐受尽白眼跟欺负,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做回正常人,谁也不愿意放弃。 都是群孩子,夏秋将重要的事说三遍,但凡有违反的,一律开除。 黑水遇火即燃,拉进城太危险,且城门口有关卡。 夏秋跟二狗到城外附近的山林打转,意外发现个山洞。山洞很偏僻,若非二狗一时兴起去追野兔跌进洞内,他们怎么也发现不了。 洞内容积很大,叠放几千桶黑水没问题,入口有藤林作掩饰,很是隐蔽安全。 陆庭修没翻案,吴老三依然在牢里关着,可夏秋却连连发现,吴渔动不动就爱找他。 “姐,要不要找人?”二狗擅长察言观色,知道吴渔烂蛤蟆想吃天鹅肉。 只要姐点头,他就像处理杨绢儿那样,找人把她办了。 夏秋惊得色变,当即喝止道:“你可别乱来,她要是有闪失,我饶不了你。” “为什么啊?”二狗不解,愤慨道:“你对她一家已经够好了,她却恩将仇报,想跟你抢男人。”即使不办她,也得吓唬一下。 “你别管,反正就是不准动她。” 夏秋挺郁闷的,换别人她早就敲打了,可她是吴渔,即使知道她借吴老三入狱为借口,频频接触陆庭修,自己又能怎么办? 连着几天没休息好,夏秋嘴里长了血泡。 中午刚到衙门,陆庭修给她一包东西,“你打开看看。” 东西用油纸包着,夏秋以为是糖炒栗子,打开时却脸色瞬变。 一条染血的手帕,包着只鸡头。鸡头是活剁下来的,连毛都没拔。 夏秋不明所以,望向陆庭修。 “昨天晚上,吴姑娘在回家路上,遭人威胁恐吓。” 夏秋双目凝视,半晌才道:“你怀疑我?” 陆庭修沉着道:“这条手帕是你的吧?” 夏秋低头打量染血的手帕,好像还真是她的,不过前段时间丢了。 不过,这种手帕满大街都是,他知道是她的? “如果是我做的,你觉得我有这么蠢,把证据留在现场?” 陆庭修神色微敛,“我知道不是你做的,但吴渔是你的人,而且这事明显是冲你来的。” 他明辩事非,夏秋的气才顺了些,“她是报官,还是直接找的你?” 俊美无俦的五官一怔,须臾才道:“她应该报官的。” 夏秋懂了,没再多说。 有段时间没来悬壶馆,除了涂老头不听指挥外,冯掌柜倒是管得井然有序。 锦氏已经能熟练抓药,精神有寄托,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加上态度和善,人缘很是不错。 跟她寒暄半刻,夏秋往后厨走去。 刚过饭点,厨娘在清洗灶台,吴渔则蹲在地上涮碗。 夏秋找个由头将厨娘支走,走到吴渔身旁。 又来了,那种强烈排斥,让夏秋头痛欲裂。 她强忍着不适,望着低头干活的吴渔,换上笑脸道:“阿渔,你在这干的怎么样?” 吴渔自顾着干活,“挺好的,谢东家赏饭吃。” 这话,明显带着不满,听着让人怪怪的。 一直没机会跟吴渔独处,夏秋撇去不该的想法,“听说你去找陆大人了?” 吴渔继续洗碗,“嗯,陆大人是好官,肯为老百姓主持公道。” 排斥太重,夏秋微往后挪两步,“听说你昨晚遇到麻烦,没事吧?” 吴渔手一滞,碗往盆里一丢,沉默半晌才抬头,“都是东家的人,他们敢怎么样呢?” 这阴阳怪气的话,谁爱听? 第71章 用点脑子好不好? 明着讽刺自己派人去收拾她,夏秋顿时心凉半截。 不过,看到吴渔的脸时,夏秋一口气堵在胸口,“谁干的?”她的脸,有明显的淤青。 吴渔沉默,鼻间轻嗤一声。真是虚伪! “你以为是我?”虽然早有准备,可看到她模样,失落仍是掩不住。吴渔,她就是对付谁,也不会对付她。 “我签的是死契,东家要我死还是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夏秋错愕,胸口嗞嗞疼得厉害。她承认,有些事是做的武断了,可有哪一件害过她?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吴渔的成见会如此深? 呆滞片刻,夏秋掏出三份卖身契,“我一直视你们为亲人,从未将你们当是奴才。既然它让你不安心,就没必要留着了。” 语毕,当着她的面,卖身契被撕得粉碎。 吴渔不以为然,“东家你手可通天,即使是自由身又如何?抓到牢里,判两年或是死刑,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这刀子捅的……夏秋不得不重新打量吴渔,被呛得心肝疼,“吴老三是什么德性,你不清楚吗?是我拿刀逼着他去偷粮?” “你想编排他,还不是两句话的事。” “编排?”夏秋不敢置信地盯着吴渔,“我能编排他调戏强/奸他人?” 吴渔低头,继续洗碗,“华家的人,我爹纵然有十万个胆,他敢去调戏?” “你爹敢干的事,还少吗?”夏秋真是被气着了,“你嫌他打你不够,还是打你娘不够?” 吴渔反问,“那是我的家事,跟你何关?” 夏秋噎住,“……” 魔怔! 等心肝没那么疼,夏秋才神然漠然道:“行,你好自为之吧。” 口袋里那条染血的手帕,始终没有拿出来。算了,吴渔不过是利用它,让自己也体会下被编排的感觉。 吴渔低头,默默洗碗。 那晚,夏秋酩酊大醉,脸上湿湿的,分不清是酒还是泪。 她酒品不好,在房间里又唱又跳,涂老头跟卫戈都躲得远远的,图个耳根清净。 后来也不知谁来了,用了些手段才把她哄上床,这才算安宁下来。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头痛欲裂。 口干舌燥的夏秋坐起来,发现自己手里捏着节断袖。 看料子,好像是陆庭修的。 脑子跟糨糊似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起身喝了半壶凉水,意识才算清醒些。 肚子饿的厉害,夏秋到厨房做吃的,发现陆庭修没去当值,正拿刀剁着什么。 奇怪,陆大人向来勤政爱民,怎么会偷懒? “你干嘛呢?”夏秋好奇地凑过来。 陆庭修拿刀,正在劈萝卜,碎尸万段的那种。 “你的嘴……”眼尖的夏秋发现,陆庭修的嘴角红肿淤青,看样子不知被谁打了拳。 他向来爱美,很在意自己的脸,怪不得不去衙门。 “被条狗咬了。”陆庭修脸冷的像块冰,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杀气,扔下菜刀转身就走,眼末梢都不带瞅她一下。 夏秋觉得莫名其妙,赶紧煮了两碗面,打算给他送一碗。 走到一半,又顿住了,家里没养狗啊。 夏秋再仔细想想,昨天喝断片了,但她隐约觉得好像把谁按在床上,然后…… 脑瓜疼,夏秋猛地捶了两下,断片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借着酒劲,她猛地把陆庭修推倒在床,在他反抗时不但扯烂他的衣袖,还恼羞成怒给他来了拳,然后……扯开裤头…… 夏秋倒吸口冷气,浑身拔凉拔凉的,怔怔望着自己的手。 她真的干了? 哪里还敢给他送面吃,陆庭修没像剁萝卜一样剁她,她就已经烧高香了。 回到房间,拿来铜镜一看,好家伙,右眼乌黑一片。 轻轻一摁,嗷……好疼! 她也被打了。 不过,夏秋的酒品太差,陆庭修压根不是对了。 她心慌慌地看着桌上那截断袖,寻思着要不先找个地方躲躲。 陆庭修爱面子,不会拿这事声张,但他可以编排些子虚乌有的事,让她后悔投胎做人。 芍买菜刚回,看夏秋的眼神都带着害怕,看来昨晚闹的人尽皆知。 生平第一次喝醉,没想到威力这么大,直接把陆庭修弄了。 怕遭报复,夏秋躲得远远的,带着二狗出城送桶去黑灼山。 吴渔受伤的事,二狗起初还狡辩两句,后在夏秋眼神的威慑下,这才低头承认确实叫人警告她了。 夏秋冷然,再有下一次,就此恩断义绝。 二狗这才正视起来,没敢再动歪心思。 陆庭修是受害者,像夏秋这种没底线的人,是绝不可能放过的。 身为侯门之子,他天生高贵,没人敢对他不敬,后来外派到霖县,一路见识到人心凉薄,有贪财谋利的,也有垂涎他美色的,可像她这种馋他身体的,真是…… 他彻夜无眠,不停安慰自己,夏胖胖就是条狗,狗把他咬了,难不成他要咬狗一口? 做人,要有底线。 本来,他还想着,她毕竟是酒醉犯错,只要下跪道歉,再说些痛改前非的话,并保证以后绝不再犯。他或许会原谅她,可是她不但没有,还在外面逍遥快活。 她是快活了,他呢? 天天晚上梦魇缠身,梦到被她绑到床上,四肢大敞…… 梦还有更刺激的,他根本不敢在清醒时回忆。 此仇不报,非君子! 流浪三天,夏秋把密封好的黑水拉到山洞藏好,悄然回悬壶堂探探口风,寻思着如果陆庭修气消了,她就可以回去。 涂老头见到她,劈头盖脸怒斥道:“没出息的东西。” 夏秋没脸,低头认错,“师傅,是我丢了你老人家的脸。” “枉你读了这么多书,读到狗肚子去了?” 夏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 “多大点事,非得搞这么大动静?”涂老头越想越气,“用点脑子好不好?不会下药啊!” “师傅说得是……啊?” 夏秋傻了。 不是,他不该怒师门不幸,出了她这个么? “师傅也曾年经过,那种强烈的欲望我懂,但不带你这么没脑子的。”涂老头取出个药瓶,嫌弃地扔给她,“你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做事要用脑子。” 第72章 陆大人长这么俊,心里却住着只恶 涂老头想得很丰富。 夏秋尴尬地解释,“那个……师傅,您误会了。”她借酒消愁,是不知该拿吴渔怎么办,跟陆庭修没关系。 “陆这人慢热,又不热衷男女之情,你借醉酒霸王硬上弓,只会让他更反感你。” 夏秋:“……” “这药你先拿着,不够再管我要。”涂老头一本正经叮嘱道:“你想要的时候,偷偷往他茶水里,饭菜里放点。不过这药烈,千万不能放多了。” 夏秋:“……”她该解释一下吗?不好,好像越解释越乱。 最后,万般无奈只化为弱弱的一句,“……谢师傅。” “其实,师傅也知道你苦。”涂老头悄然叹气,半晌又安慰道:“唉,你是个短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过纵欲伤身,你还是得悠着点。” 夏秋竟无言以对。 离开悬壶堂前,夏秋侧着打听一番,吴渔还在后厨帮忙。 夏秋头痛,猜不透吴渔的打算。之前那么排斥自己,如今没了卖身契的约束,她又没有重新谋出路。 不过,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是好的,否则真出了事,自己照拂不到,反而更担心。 打算去粮铺转转,走着走着,耳尖的夏秋听到街上有人议论,霖县出人命案了。 “老杜的儿媳妇外出买菜,在路上被贺老四侮辱了。老杜儿子跟他理论,竟被活活打死。” “衙门捕快往顾家去了,估计是去拿人的。” “贺老四可是吴爷的人,衙门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动他吧?” 夏秋一愣,这几天光顾着躲灾,把正事给忘了。前世,好像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贺老四女。 陆庭修派人缉拿贺老四,贺老四供认不讳,可轮到苦主一家出庭,他们却不敢指认,只道儿子是失足而死的。 夏秋匆匆赶到衙门,许明亮正黑着脸,两名捕快跟六名衙役,被训的跟条狗似的,个个垂头丧气,身上脸上都挂了不少彩。” “你们是猪吗?”许明亮猛地一拍桌子,“连群女人都打不过,吃白饭的?” 捕快为难道:“老大,贺老四不在家,家里除了老娘就是几名妻妾,我们也不好动手呀。” “我们不是怕贺老四,而是得罪不起吴爷。”说话的衙役,都觉得替自己羞耻,脑袋垂的跟鸵鸟似的,“那吴爷,跟县丞大人称兄道弟,我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许明亮一听肺都炸了,瞪着眼珠子怒道:“所以,你们就看着自己兄弟被人打?” “不好了,不好了……”一衙役急急冲进过,慌张道:“徐良被打了。” 徐良是副班头,正是带队去贺老四家抓人的捕快,结果被贺家五个女人摁着打。贺老四的老娘,举起板凳照着徐良的脑袋砸下去。 被打成重伤,徐良被同伴送回家休养,没想到贺老四听到这消息,招呼兄弟赶到徐家,不但将徐家砸烂,又把徐良打一顿,如今重伤昏迷生死未卜。 许明亮怒得,一拳砸在墙上。他娘的! “你马上去悬壶堂,请涂神医去徐家一趟。”站在门口的夏秋走进去,指着其中一名衙役道:“他若抽不开身,你就说我交代的。” 衙役如梦初醒,马上往悬壶堂跑去。 “你骂他们也没用,谁敢去惹吴同兴。”夏秋将许明亮拉到殿外,“这几十年来,霖县百姓的骨头,有哪个不软的?” “一帮娘们,就敢把我的人打成这样?”许明亮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还不敢反抗,站着任由她们打,传出去都丢人。” 夏秋拍拍他的肩,安抚道:“老许,发牢骚也没用,得赶紧想办法解决。” “能怎么办?”许明亮急得眼睛血红,“我们现在没人,不能跟姓吴的硬碰硬,否则陆大人会吃亏的。”他也不想忍,可现在陆大人羽翼未丰,除了忍还能做什么? 这是唯一能报仇的机会,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鲁莽。 夏秋想想,“你去跟陆大人禀报,或许他有妙计呢?” “这事除了用拳头解决,还能有什么妙计?粮乱的事,姓吴的已经把陆大人当眼中钉肉中刺,正憋着坏呢,如果陆大人再插手这事,不是往刀口上撞么?” “如果不替百姓主持公道,他就不配为霖县的父母官。”夏秋言语淡淡,神色却肯定无比,“如果你不信任他,你也不配做他的属官。” 许明亮震愕,眼睛突然潮湿。 好,如果陆大人真不畏强权,他这次舍命相随。 几天没来,公务堆积如山,陆庭修埋首处理,渴了就端起一旁的杯子润口。不觉间,茶杯已空,无意间触碰到嘴角的伤,疼得他龇牙。 该死的!好几天了,淤青还没消。 他又想到夏胖胖的兽行。 她越是躲,他越是怒火中烧。 这事,她不该给他个交代么? 看到满桌案的公文,他更是火大,那帮属官自从发现架空失败,便浑水摸鱼插科打诨,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要他来拿主意。 为官不作为,就是失职,就是犯罪。 陆庭修觉得,等腾出手来,该革职的该敲打的,一个都跑不了。 正想着,许明亮急急求见,后面还跟着缩脖子的夏胖胖。 这个禽兽,竟然拿起他的杯子添茶倒水,然后还研墨…… 瞧她装孙子的样,那晚对他施暴的胆子到哪去了? 想到她的兽行,陆庭修只觉得下身一紧,疼! 若不是有许明亮在,他想狠狠跳起来,拿起那些她触碰过的东西,统统往她脑袋上招呼过去。 生而为人,她该感到羞耻。 “大人……大人……”见他双目龇裂,许明亮还以为他听闻贺老四打伤徐良而怒不可遏,忙问道:“现在怎么办?” 冰冷阴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夏秋,陆庭修逐字道:“当然是抓住她,剁了喂狗。” 夏秋吓得手一抖,墨锭掉在砚台上,黑色的墨汁溅出来。 大人好狠的心。 “喂狗?”许明亮吓得倒退一步,“大人,这……也太狠了吧?” 陆大人长这么俊,心里却住着只恶魔。 第73章 民不举官不究,抓什么人? 陆庭修这才回过神来,神情颇不自在,“你刚才说什么?” 许明亮迷糊,大人向来谨言慎行,人前向来不跟夏胖胖打情骂俏的,今儿个是怎么了? 他又将事重述一遍,陆庭修听后眉头紧蹙,“公然殴打执法官员,真是目无王法,马上缉拿贺老四,挖地三尺都要找出来。” “大人,贺老四有姓吴的给他撑腰,而且县衙里很多官都是……”许明亮点到为止,提前把话挑明,让他慎重考虑后果。 “霖县民风确实剽悍,不过姓吴的再厉害,不过是个地方恶霸而已,如果我们连这个人都不敢动,百姓如何拥戴我们,官府威信何在?”他在京城都没怕过人,姓吴的再横还能翻天不成? 许明亮暗喜,“属下马上去办。”他果然没看错大人,这次他亲自出手,贺老四休得再猖狂。 “不可!”王县丞人未到声先至,撩起官服下摆匆匆跨进来,“陆大人,不可随便抓人。” “随便?”陆庭修只觉得荒谬,“贺老四不但儿打死他人,还打伤衙差,这是随便吗?” 王县丞一怔,随即赔笑道:“陆大人,贺老四恶行累累,是该重罚,不过……” 欲言又止的,暗示闲杂人等回避。 陆庭修没发话,夏秋跟许明亮直接无视他。 “不过什么?”他佯装不懂 “贺老四是吴爷的人。”王县丞适时提醒道:“吴爷不仅是商绅之首,更是霖县的纳税大户,如果得罪吴爷,县衙收不到税钱,咱们都要喝西北风呀。” 陆庭修眸光渐冷,将王县丞上下打量了遍,然后笑了。 他的笑,让人不寒而栗,王县丞面子上过不去。 “王大人说话挺有意思的。”陆庭修笑容依旧,语中却夹着讽刺,“看来,你当的是吴爷的官,而非朝廷的官。” 王县丞一愣,“陆大人,何出此言?” “不是吗?”陆庭修反问道:“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却替吴爷办事,怪不得老百姓都不愿意向官府交税,原来是你们在助纣为虐。我们的人去揖拿凶犯,却被一群老弱妇孺打成重伤,丝毫不敢反抗,打完左脸还伸右脸出去。 为什么?是他们天生犯贱吗?不是,是因为他们不敢惹吴爷,更知道官府会包庇纵容那帮人。” 许明亮彻底震住了。平时看陆庭修对王县丞跟杨主簿客客气气的,甚至有些恭维,没想到这次直接把人怼死。 被戳脸皮,王县丞有些生气,语气也硬起来,“大人,下官可是为你着想,你如果听不进去,那出了事我可管不着。” “能出什么后果?”陆庭修冷冷道,“再刺杀我一次?还是让我把位置腾出来给他坐?” 王县丞脸色发青,被噎的哑口无言,只能拂袖离去。罢,新来的一心求死,就别怪他没拦着。 县丞吃瘪,更坚定了许明亮的决心。 做揖捕动员时,他将陆庭修的话添油加醋说了遍,语气激昂道:“兄弟们,我们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百姓们骂我们,恶霸欺我们,为什么? 我们是朝廷衙差,可是我们无法逞凶除恶,更甚至于助纣为虐。我们骨头不够硬,腰杆子不够直。 一个混混而已,他家娘们就敢将你们打伤,他更敢追到徐良家,砸了徐良家更将人打成重伤。我们都怂成这样,百姓过得更是惨,所以他们怨我们恨我们是有道理的,我们真的做错了。 今天,有陆大人替我撑腰,而我替你们撑腰,让我们堂堂正正做回人吧! 现在,我要去揖捕贺老四,谁跟我去?” “许大人,我跟你去!”周班头一声吼,猛地站出来,“老子早就受够了!” “我也去!” 跟紧着,好些捕快跟衙役站出来。 许明亮挑了十几个,事不宜迟马上带队出发。 刚到衙门口,王县丞走过来,官威十足,“许明亮,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做好你该做的事,不该管的别乱插手。”哼,拿不动大的,他还拿捏不住的? 许明亮无视他的颐指气使,冷言冷语道:“大人,揖拿凶手是下官的职责,请问我哪不该管?另外,抓人是知县大人亲自下的令,你却让我别管,这不是明摆着没把陆大人当回事?” 被调侃,王县丞怒道:“民不举官不究,抓什么人?”不是他想偏袒谁,而是真把吴同兴惹毛了,对陆庭修下死手的话,他这顶乌纱帽不稳。 “不好意思,陆大人官比你大,我必须得听他的。”有陆庭修这根主心骨在,许明亮不再忌惮王县丞,大手一挥,“兄弟们,走!”姓王的,他不会再忍了。 一队人,从王县丞面前经过,连头都没回 王县丞气得跳脚,这帮孙子翅膀一硬就飘了,等着! 话说陆庭修这头,他也没闲着,马上召人赶往徐家探望。 夏秋厚脸皮跟着,想着多在他眼前晃,把他戾气磨没,兴许就原谅她的恶行了。 徐良家被砸得惨不忍睹,但凡拎得动的物件,全被砸得稀巴烂,院里狼藉不堪,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 徐老头坐在院里台阶上,满脸的沟壑显得愈发憔悴。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可满身补丁的老人却悄然抹泪。他不敢哭,怕引得老伴更伤心。 屋内,徐大娘焦急地望着床上晕迷不醒的儿子。涂老头神情凝重,继续在徐良脑袋上施针,锦氏在一旁打下手,手脚麻利地给徐良被打折的胳膊上石膏。 得知县令大人前来探望,徐老头激动的语无伦次,忙将众人迎进屋。 陆庭修不发一言,神情紧绷严峻,周身散发着不可压抑的怒火。 手下意识探进衣袖,却空空如也。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夏秋,悄然给他塞了锭银子。 银子很沉,足有二十两,陆庭修递到徐大娘手上,“徐副班头因公受伤,衙门不会坐视不理,这银子您拿着,添些家具补贴汤药费。” “这可使不得呀。”徐大娘是老实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慌了神。 “拿着吧,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跟衙门说。” 徐大娘这才收下,连连道谢。在这之前,她颇有抱怨,做捕快说得好听,其实是吃力不讨好的差,恶势力欺压,百姓瞧不起,就她儿子傻乎乎的,竟然被忽悠的跑去逮贺老四,还差点落得个家破人亡。 如今,知县大人亲自上门慰问,还送来二十两的医药费,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 同行的衙役没出声,内心却翻滚不止。陆大人真是好官,衙门穷根本没有经费,以前大伙受伤都是死扛,没想到他竟然自掏腰包,这可是他三个月的俸禄呀。 夏秋探出脑袋,低声问道:“师傅,他伤势如何?” 涂老头沉声道:“颅内出血,随时都可能没命。” 徐大娘吓得一哆嗦,银子掉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啊……” 第74章 这两人,多半是打情骂俏 “幸好遇上我,死不了。”见她嚎成这样,涂老头赶紧补了句。 徐大娘一惊一乍,听到儿子有救,立即对着徐老头千恩万谢,差点没跪下来磕头,“涂老先生您真是神医啊。” 夏秋翻白眼,“您能不能一句话说完,老动不动就吓唬人。” 被徒弟拆台,涂老头狠狠瞪她一眼。孽畜,哪个当大夫的不这么说,不把伤说得严重点,病人会觉得他医术高明吗? “大娘您放心,徐副班头的医药费由我悬壶堂包了,直到痊愈为止。” 徐大娘感动,紧握住夏秋的手不放,“姑娘,你真是人美心善。” 陆庭修黑脸,嘴角抽搐。 话说许明亮这头,带着捕快跟衙役赶到贺家门口,“兄弟们,咱们是手足一家,今天有兄弟受到欺凌,咱们给他们报仇去!” 语毕,抬脚猛地踹开贺家大门,长驱直入。 “你们还来?”贺老四的娘胡氏正在院里头喂鸡,看到官差踹门进来,立即撸起袖子骂道:“是活腻了?” 她嗓门大,这一吼,贺老四的妻妾一窝蜂冲出来,有拎菜刀的,有拿水瓢的。 许明亮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双目瞪圆龇裂。三年了,他的娘子已逝三年,而这帮畜生仍在奸女,该送他们去地狱了。 他阔步向前,扬起拳头对着胡氏那满脸横肉的脸重重一拳,“为老不尊,助纣为虐。” 左一拳,右一拳,正面一拳。 胡氏鼻血横流,惨叫都不来及,直接栽在地上。 见自个老大动了手,想到之前遭受到的羞辱,其他人也没对那几个不停谩骂的娘们客气,几个耳巴子“啪啪”下去,打得她们找不着北。 这帮娘们,仗着贺老四有靠山,经常欺辱打骂邻里。 放倒几个女人,他们冲进贺老四的房间,二话不说将正在蒙头睡大觉的贺老四一顿拳打脚踢,再捆绑起来。 贺老四被打得满身是伤,仍不忘对许明亮耍横逞能,“你们这帮王八蛋,知道老子是什么人吗?我可是吴爷的兄弟,你死定了!” 许明亮抽出佩刀,一刀柄狠怼在他肚子上,“我管你的谁兄弟,犯法就是不行。” “姓许的,敢打老子?你等着,我让你死全家。” 见他中气十足,不解气的捕快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接打的他再也放不出狠话,这才押回衙门。 “来人啊,大家快来看啊,官府杀人了。” 见儿子被押走,缓过劲来的胡氏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嚎得哭天抢地,“杀人放火啦,官府没天理啊,无故殴打善良老百姓……” 其他几个女人,也跟着婆婆一块开嚎。 只可惜,平时作恶太多,四周邻里听到官府声张正义,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又岂会有半分同情。 “就你们还善良百姓?”许明亮冷一声笑,嗤鼻道:“一群娼妇。” “你骂谁呢?”几娘俩急了,爬起来要跟他急,“你再骂你们。” 论嘴皮子功夫,许明亮压根不差,“娼妇娼妇,敞开腿赚钱的娼妇……” 他还真没说错,胡氏年老色衰接不到活,后才被鳏夫赎身。贺家穷,胡氏过不惯,天天跟男人闹,后来还是儿子投靠吴爷,日子才逐渐好起来。 上梁不正下梁歪,贺老四也好这口,妻妾都是从窑子里弄出来的。胡氏是个厉害的,看不惯她们狐媚儿子,把她们调教的个个泼辣凶悍。 回到衙门,夏秋见左右没人,腆着脸要争取陆庭修的原谅。 谁知,陆庭修脸一沉,厉声道:“来人!” 忙不迭进来两衙役,听候差遣。 陆庭修手一指,“把这个女人关到牢里去。”他说过,总有天她要吃牢饭的。 “哎呀呀……”恼他无情无义无耻,夏秋跺脚撒娇,满脸委屈无助可怜,“两位差大哥,我刚才把陆大人惹生气了,他是在吓唬我呢,你们别当真,都出来忙吧。” 都是大熟人,衙役们平时没少受她的恩惠。再说,她跟陆大人是什么关系,那都是公开的秘密。 这两人,多半是打情骂俏。 两边都不好得罪,衙役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动手。 陆庭修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当本官的话是耳边风吗?” 衙役心慌慌,只得硬起头皮道:“夏姐,得罪了。” 夏秋才不想去牢里,一旦强/奸未遂的板子打下来,她起码得在牢里呆几个月。 “大人,我知道错了。”她挣脱衙役,扑到陆庭修案前,悄然递张一千两的银票过去,“咱们有话好好说。”好贵,不过是摸几下而已,这价格外面都能找几十个尖货了。 陆庭修悄然看了眼银票,脸黑的要杀人。她是在拿钱羞辱他! “你……” “大人欠的那些债,好商量。”见他誓不罢休,夏秋赶紧补了句。 陆庭修在脑子里快速算了下,按之前的承诺,欠她上万两是跑不掉的。 不过,再多的钱都买不回他的清白,像夏胖胖这种用金钱来掩饰罪恶的,尤其可恶,要严惩不贷。 正僵持间,外面的呜冤鼓“咚咚咚”响不停。 许明亮押着人犯回来,连死者家属一并带请过来。 机会难得,趁着许明亮前来禀案情,夏秋溜之大吉。 尸体身盖白布,被抬上公堂。 老杜家的凶案骇人听闻,加上贺老四一路被押解回衙,杜家的尸体走街过巷,城里百姓谁人不知,不少人都跟在后面来看知县审案。 上次粮乱,无疑是虎口夺食,不过陆庭修是在幕后谋划,可吴同兴也不傻,知道是谁替雷大当家做的局。这段时间,他忙着抢回自己的生意,暂时没空找姓陆的算账,可没想到姓陆倒先找碴。 贺老四,不过是吴爷的一条狗。只不过,这条狗他自己宰可以,别人如果动了,那就是打他的脸。 众属官心知肚明,齐齐出席公堂,等着看知县大人吃瘪。 杜家四个苦主跪在堂下,贺老四被押上来,嘴里还蛮横的很,压根不跪,两个衙役摁都摁不住。 卫戈向前,一脚袭向他的膝盖。 膝盖吃痛,贺老四腿一软“砰”地跪在地上。 “升堂。”惊堂土响起。 “威……武……”众衙役响棍。 核实原被告身份,正常问询开始,杜家儿媳妇,杜老头先后陈述并痛诉贺老四奸淫并杀人的原诿,痛哭着求知县主持公道。 此案事实清楚,人证物证尸体都在,经仵作勘验,杜家之子遭拳脚重殴,内脏破裂而亡。 陆庭修目光清冷,“贺老四,你可认罪?” 贺老四一声冷哼,满脸的痞样,“没错……” “陆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呀。” 堂外,突然响起一声厉喝,打断贺老四的供词。围观的百姓倒吸口冷气,纷纷避让开一条道,那速度跟避瘟神似的。 第75章 你算哪根葱? 为首的正是吴同兴,头戴祥云绣金高顶黑毡帽,衬托他短矮粗壮的身体稍微高挑些,帽子正中镶着颗鸽子蛋大的蓝宝石,身穿墨青色长袍,以卷云收边。 吴同兴嗜武,体格健壮,加上作孽太多,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身后跟着十几个耀武扬威的打手,不光百姓避他如蛇蝎,连众属官看到他都皮一紧,不敢与之对视。 夏秋站在后堂内侧,只见吴同兴阔步走进来,那帮属官多有媚态之意,甚至还有站起来示好的。 新知县不好糊弄,他们的日子过得苦兮兮,都盼着吴爷挫挫陆庭修的锐气,让霖县恢复以前的和睦。 这架势跟威风,远不是知县大人能比的。 他走进来,用眼末梢扫了贺老四一眼,骂道:“不长眼的狗东西!” 这话,看似斥贺老四,实则骂陆庭修不识抬举。 那贺老四之前牛哄哄的,这会见到吴同兴跟老鼠见到猫,连连点头哈腰的,还不忘扇自己几耳光赔罪,“的该死,连累吴爷您了。” 吴同兴不再看贺老四,而是抬头看了眼公堂之上的陆庭修,然后在苦主一家面前蹲下身。 他捏住杜家媳妇的下巴,轻轻抬起来。 果然有几分姿色。 杜家媳妇吓得瑟瑟发抖,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避开他的骚扰。 吴同兴的手,随即又搭在披麻截孝的杜家孙子上。那孩,不过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懵懂无知。 他的手,在孩子孱弱的肩上捏捏,凌厉而压迫的目光,却落在杜老头身上,“老人家,不知你儿子是怎么死的?” 两个老人,吓得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吴同兴手一扬,将遮裹尸体的白布一掀。那具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这样落入众人眼中。 有些胆的,已经隐隐作呕,不敢再多看一眼 吴同兴打量尸体一眼,目光又落在杜老头身上,“瞧他这模样,更像是失足摔死的,你说是不是?” 手捏的紧,孩害怕的低声啼哭。 老人浑身打哆嗦,唇齿交战许久,才咬牙道:“是……我……我儿子是自己摔死的,跟……跟贺老四无关。” 此言一出,堂外哗然。这姓吴的,分明是拿杜家的独苗,来威胁杜家改口供,真是人神共愤。 可是,不平归不平,没有人敢开声得罪吴同兴。 惊堂木响起。 百姓惊起,莫不纷纷望向公堂之上的知县大人。这一次,他也会像前几次一样,还受害者一个公道? 可吴同兴只手遮天,斯文的知县大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连他向来倚重的那帮捕快都不敢吭声,他拿什么跟姓吴的斗? 那姓吴的狂魔一掌下去,陆大人的细腰板都会掉断吧? “陆大人,顶住!”人群中,少女突兀的激叫声响起。 她才不管,陆大人那么帅,肯定是盖世英雄,不会屈服的。 她一喊,其他无脑少女也抑制不住,“陆大人,我信你!” “陆大人,威武……” 她们一喊,公堂之内的属官不禁感慨,男人有幅好皮囊,比女人还祸水。 气势被打断,吴同兴不悦,看望陆庭修眼神更凶狠。 陆庭修面沉如水,惊堂木再次响起。 他目不斜视,望向杜老汉,“老人家,你可知做假供证也是犯法的?” 杜老汉一懵,哆嗦道:“草民……草民不知,不过我儿……我儿确实是自己失足摔死的。” 陆庭修斥道:“荒唐,仵作已经验明,死者是被脚拳殴打至死,岂是你说两句就能左右的。” 陆老汉悄然望向吴同兴,见到他凶神恶煞的眼神,忙低下头,“大人,我们不告了,我儿的死跟贺老四没任何关系,都怪我贪婪,想讹贺老四的钱。” 陆庭修望向杜家儿媳,“你呢?” 杜家儿媳低头,痛哭不止。 公堂之上沉肃无声,只闻苦主悲戚的哭声。 杜母悄然拉下儿媳的衣袖,暗示她要为杜家独苗考虑。 杜家儿媳泪流满面,眸光透着决绝,“大人,贺老四没侮辱我。是我猪油蒙了心,贪图他的钱财,主动勾引的他。” 全堂哗然,贺老四不以为耻,洋洋得意道:“没错,就是这骚娘们勾引我的,还说她家男人不行,我的棒子比较厉害。” 他的话,引得那群打手们哄堂大笑,丝毫没顾忌公堂纪律。 众衙差愤怒不已,死死克制住情绪。身为公职人员,他们羞愧,却无能为力。 杜家儿媳神情黯然,泪已流干。 许明亮再也忍不住,跳出来怒斥杜家儿媳,“你这样,你男人死都不会瞑目。” 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若今日杜家儿媳就这样走出公堂,怕是没了活的念头。 陆庭修环视着杜家苦主,“你们是不相信本官,能替你们主持公道?” 杜老汉的头低的快伏在地上,哽咽道:“陆大人,我们撤诉还不行吗?” 适时,王县丞也站起来,“陆大人,民不举官不究,这案子现在已水落石出。杜家心思不纯,诬陷贺老四,实属不该,但念其刚死了儿子,孙子又尚且年幼,不如就此结案,不再追究杜家的责任。” “荒唐,此案是涉及人命,是刑事案件,不是轻飘飘一句民不举官不究就可以了结的。”俊美的五官愠怒,陆庭修厉声道:“来人,把跟本案无关的闲杂人等,请出大堂。” 许明亮使眼神,上来两捕快请吴同兴出去。 吴同兴眼珠子一瞪,两捕快心打忤,没敢动手。 “陆知县是吧?”吴同兴冷哼,沉步走向暖阁,“早就听说你的威名,一直没来拜访。” 陆庭修眼神蔑视,回之一记鼻息。 “在霖县,还从来没人敢这么瞧不起吴某。”吴同兴瞬间恼羞成怒,“说好点的,你是霖县的知县,可我才是霖县的天。我给你面子,你才是知县,我不给你面子,你连屁都不是。” “陆某的知县,是朝廷封的。”陆庭修无视他的恫吓,冷言道:“不管是霖县还是京城,只要在我闵朝境内,只有一个天,那就是当今圣上。你是哪根葱,敢自称霖县的天?” 第76章 换成我耍流氓,你乐意? 横行霖县数十载,还没有人敢如此驳诉吴同兴。 吴同兴怒火中烧,“姓陆的,你既然敬酒不吃罚酒,那别怪我了。” 他扬拳,迅疾挥向陆庭修。 夏秋暗叫不妙,自后堂飞奔出来,猛然挡在陆庭修面前。 就他那身体,哪禁得住吴同兴一拳。她肉厚,不怕疼,她来! 眼前她飞扑而来,陆庭修眼疾手快,猛地一把推开她。 瞎添什么乱,她也不看看是谁,什么都敢乱挡。 拳头,准确无误打在陆庭修脸上,鲜血喷溅而出。 陆庭修踉跄两下,才站稳脚跟。 挨打,肉疼。 陆庭修却面色不改,用拇指轻轻擦拭掉嘴角的血,沉声道:“来人,此人殴打朝廷命官,给本官拿下!” 话音刚落,卫戈跃身而起,灵剑如蛇向吴同兴袭去。 卫戈年纪不大,武功却不差,虽不是吴同兴的对手,却也逊色不了多少。 两人在公堂之上,你来我往频频过招。 卫戈不惧生死,恨不得手刃吴同兴,两人逐渐从堂内打到堂外。 其他打手见此,持着武器冲上来护主。许明亮拔出刀,杀气腾腾向冲他们,“兄弟们,拿下这帮狗贼。” 许明亮以一敌十几,棍棒无眼,身上挨了不少硬伤。 堂内的捕快起初还在克制自己别冲动,可看着他身上的伤越来越重,想到他早上说的话,再看看卫戈正跟吴同兴打得激烈,而知县大人始终无视危险,不退! 热血,逐渐沸腾,众人眼中满是愤怒跟仇慨。 “兄弟们,我们拼了。”不知谁先喊了句,举刀就冲出去。 很快,两个三个四个……都加入了战斗,当了多年的鳖孙,他们不想再忍,只想堂堂正正做个人。 两帮人,正面对干起来,拳来腿往,棍棒刀剑打个不停…… 公堂两则的属官脸色顿失,纷纷找地方躲避起来。 疯了疯了,新来的知县大人简直疯了。区区县衙,怎么对付的了吴同兴? 偏偏,不光知县疯了,连那帮衙役都杀红眼,恶斗中吴家的打手渐落下风。 吴同兴吃了卫戈一脚,退了半丈才止住,刚要打回去,却被管家死死拉住,“老爷,今天不对劲啊,我们不能硬来。” “废话,我还怕了他不成?”在霖县,他怕过谁? “真的不对,咱们不逞一时之勇,快走。” 吴同兴心有不甘,而管家却死拉着他跑,其余打手则纷纷垫后,快速逃出衙门。 许明亮吐掉嘴里的血,喝道:“不能让他们跑了,给我追。” 一帮人,跟着他追出去,在街上持刀狂追,“站住……” 贺老四见势要跑,却被几名衙役死死摁住,嘴里却不停叫嚣着,“你们这群王八蛋,吃了熊豹子胆,吴爷不会饶过你们的,都洗干净脖子等着。” 还嚣张?没逮到吴同兴,衙役几拳抡在他肚子上,打得他鼻青脸肿,言语失襟。 公堂之内,一片狼藉,不少属官躲柱子后面的,钻桌底的,单架上的尸体也被打翻,苦主一家害怕的紧紧搂成一团。 “把贺老四押下去,择日再审。” 陆庭修走到苦主一家面前,缓声道:“你们不要怕,有官府在,轮不到那帮人嚣张,本官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望着半边脸红肿的知县大人,杜家老汉直抹泪,扑腾一声跪在他面前,“咚咚咚”地磕头,哽咽道:“大人,是我们对不起你。 陆庭修将他扶起来,“你何错之有,是本官没保护好你们。” 散堂,陆庭修始终没看那帮吃里爬外的属官一眼,径自回衙署。 吴同兴那帮人溜得贼快,甚至不惜拿街上的百姓来抵挡追捕,许明亮等人投鼠忌器,只抓到几个喽喽。 不过,城里的百姓热议不止,吴爷像条过街老鼠,被官府追着满大街打。 陆庭修挨的那拳不轻,半边脸高高肿起,夏秋到后厨做了个药包,让他拿着贴脸上消肿。 “干嘛不躲?”夏秋不解,从他的身手来看,明明可以躲开的。 陆庭修搁开她的手,嫌弃道:“离我远点。” 看到她,他蛋疼。 “我真不是故意的。”夏秋郁闷道:“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气干嘛?” 气?陆庭修眼珠子一瞪,“换成我耍流氓,你乐意?” “随便呀。”她不反抗就是了。 陆庭修:“……”死到临头,还想着占他便宜。 刚要发火,许明亮卫戈进来禀报。见他们都挂采,夏秋将多余的药包人手一个。 “谢嫂子。”许明亮顺嘴。 陆庭修气得肝疼,斥道:“这是内衙,别嬉皮笑脸。” “大人,接下来我们如何做?”许明亮敛了笑意,担忧道:“姓吴的今天吃了败仗,肯定会再来找茬的。” “找茬是肯定的。”陆庭修须臾片刻,“你派人将杜家的孙子保护好。” 许明亮领命,“我把他接到衙门来,看姓吴的还怎么威胁杜家?” “暗中盯着就行,只要不危及性命,别打草惊蛇。” 许明亮恍然大悟,“还是大人想得妥当,卑职马上去办。” 入夜,陆庭修带着卫戈,悄然去了趟四海镖局,直到深夜才回来。 夏秋睡得模糊间,被人戳醒。 卫戈面瘫地站在床头,朝她伸手,“把黑水给我。” 夏秋警惕,“陆大人让你来的?” “陆大哥不知道这事。” 夏秋嘀咕道:“你们去干嘛了?” 卫戈嘴严,陆庭修不让说的事,他绝不会开口的。 夏秋寻思,卫戈开口要黑水,肯定是陆庭修要对吴同兴出手了。 今天那一拳,她起初以为是他鲁莽,如今想来是故意激怒吴同兴的。殴打朝廷命官,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事,真要追究起来,可大可没完没了。 “黑水要用在刀刃上,现在还不能拿出来。”夏秋随便找个理由,“经过今天这仗,除了那帮属官,衙门已经上下一条心。别看那帮人官,可都是本地的势力,盘根错节的,谁也不敢忽视,若我们随意将黑水拿出来,反而被他们利用,倒将陆大人一军,得不偿失呀。” 卫戈黑脸。她这是耍赖! “你放心,吴同兴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真走到那步,我肯定拿出来用。”陆庭修不是冲动之人,既然出手必然是有一定把握的。 此时,陆庭修的书房,闪进一道黑影。 “陆大人,人已经到了,我会陆续安排进城,到时听候你差遣。” 陆庭修将药包加热,轻轻揉着红肿的脸颊,“石脂水的事,查得如何?” “已经查清,你的猜测没错。” 陆庭修面若冰霜,“盯紧她,不要妄动。” 第77章 来人,拖出去,斩! 第二日,衙门准时升堂。 吴同兴没来,但贺老四这边平空多了六个证人,有四个是杀人案的目者击,有两个是奸淫案的,昨天已经出庭作证并画押,而如今却全部翻供。 杀人案的目击者,是县学的学子,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如今却调转枪头,对着杜家口诛笔伐。而另外两个妇人,向来跟杜家儿媳交好,平时出街买菜都在一块,姐儿妹儿蜜的很,却在公堂之上往受害者伤口上撒盐。 陆庭修不急着审案,而是依闵朝律法,先以伪证罪论处,将六人拖出去杖五。 衙差恼他们做人没底线,出手时谁也没留情,打得他们哭爹喊娘。 刑毕,再重新盘问目击者,然后签字画押, 杜家人眼神闪躲,唯唯诺诺支支吾吾的,明眼人都清楚,这分明是受了挟持。 “爷,奶,娘亲。”堂外,突然响起稚嫩的声音。 卫戈抱着杜家孙儿,踏进公堂之内。男孩跌跌撞撞,扑进杜家儿媳怀中,一家人哽咽地哭着,紧搂着孩子不放。 紧接着,押进来几名人犯,他们是绑架犯,昨天趁杜家不备,绑走孙子要挟。 重刑之下,他们不得不招供,是受吴爷的指使,绑了杜家孙儿。 “大人。”许明亮来禀,“杀人案,有新的人证。” 说是新人证,其实是陆庭修早料到之前的目击者会翻供,让许明亮等人寻着蛛丝马迹,经过彻夜追踪排查,费尽千思万苦才找到新的目击者,并费尽口舌说服他们出庭作证。 没了后顾之忧,杜家人才下定决心,痛斥贺老四犯法。 有新人证,轮不到贺老四嚣张抵赖。 贺老四依旧很横,“没错,是我干的,你能把我怎么样?”知县屁大的官,吴爷怕过谁!想动他一根寒毛,那得吴爷答应了。 杀人强/奸,论律法当斩。 闵朝律法有特殊规定,两罪连犯时,只要证据确凿,手续齐全,可不经过刑部复核,直接由各州县执行。 凶犯签字画押,陆庭修冷笑一声,自签筒中抽出拿尘封许久的斩签,甩到贺老四跟前,“斩立决,立即执行。” 贺老四低头,看清地上的字签,血色顿失。 他是真慌了神,当即剧烈反抗,破口大骂,“姓陆的,我可是吴爷的人,你要是敢动我,吴爷不会放过你的。” “你今天就是吴爷的儿子,我都要斩了你!”陆庭修眸光凌厉,神情无所畏惧,“来人,拖出去,斩!” 贺老四撞开站在旁边的衙差,慌张往外逃。 卫戈飞身而起,一脚踹向他胸口。 贺老四被踹飞出去,口吐鲜血。 霖县已经多年未没执行过死刑,临急临了连刽子手都找不到。 贺老四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摊上大事了,哪还顾得上疼痛,挣脱捆绑的他,与围堵的衙差对打起来。 纵然他武功高好,却双拳难敌四手,很快败下阵来。 吴同兴派来听审的人察觉不对,立即想跑回去禀报,可还没来得及跑出大门,只见卫戈长剑一挥,贺老四的人头飞出去,滚落在那人脚下。 双目圆瞪,瞳孔放大,死不瞑目。 外面围观的百姓,眼见鲜血喷飙出来,脑袋飞出来,吓得失神惊叫。 惊叫之后,他们又觉得痛快,知县大人办得好,这种恶霸就该死! “相公,你睁眼看看啊。”杜家媳妇追出堂外,望着身首异处的贺老四,仰天大喊,“苍天有眼啊,青天大老爷替你报仇了……” 她砰然跪地,哭得歇斯底里。 前来围观的百姓,无不为之动容,叹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将凶手刑之以法,以告慰死者在天之灵。 话说那逃走的厮,一路狂奔回吴府,“老爷,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吴同兴回笼觉刚起来,昨天的气还没消,听到下人炸呼,顿时怒道:“什么事?” 厮惊慌失措,磕磕巴巴才将事情说清。 得知陆庭修当众将贺老四斩首,吴同兴气得青筋暴起,“马上召集弟兄,老子今天要把县衙一锅端了。” 管家跟他身边十几年,从来没见他如此动怒,当下也不敢阻拦,马上吩咐去召集人手。 刚到门口,粮镖队的一看守急急奔来,“吴爷,四海镖局的杀上门来,放狂语说我们抢他们的生意。他们手黑偷袭,兄弟们都被扣押了。” 姓雷的!吴同兴怒得一掌将桌子打塌,“老子跟你势不两立。快,召集人手支援粮镖队。” 管家有些为难,“吴爷,那县衙那边?” “等收拾了那帮土匪,再取姓陆的狗头也不迟。” “吴爷……”赌馆的伙计,十万火急直奔而来,“不好了,有人在赌馆闹事。” 吴同兴名下有两家赌馆,开门做生意几十年,向来只有他找茬的份,还没有不怕死的敢来闹。谁知就在刚刚,赌倌被赌客当场抓到作弊。 仗着有吴爷做靠山,赌场管事相当嚣张,召集打手要教训赌客,谁知那帮赌客根本不是普通人。他们深藏不露,不但重伤打手,还将赌场砸了。 赌馆,粮镖队,都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同时也是最耗人的地方。管家本想去赌馆调人支援粮镖队,可现在三处同时失火,不妙啊。 吴同兴意识到有猫腻,到底是谁想对付他?又是谁有那个实力跟胆子? 管家疑惑道:“会不会是姓陆的?” 吴同兴当即给否了,“他不过是一界书生,连菜刀都抡不起来,没那个本事。” “可他狗胆够大。”管家仍觉得陆庭修很可疑,“昨天,他差点把老爷您伤了,今天又斩了贺老四,这手段实在狠厉毒辣,不得不防呀。” 吴同兴也觉得不对劲,“你派人去王县丞那打听打听。另外,从府里抽调些人去支援赌场跟粮镖队。” 管家不敢耽搁,马上去调人。 话说陆庭修回到内衙,用药包继续敷脸,见差不多消肿,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他的爱美,让夏秋羞愧不已。跟他一比,自己就是发胖的土包子。 话说,他能不能上点心,别整天只关心脸。贺老四被斩首,依着吴同兴的脾气,肯定会打上门来。 第78章 要大乱了 正腹诽着,许明亮疾步走来,神情严肃道:“陆大人,三班衙役跟民壮已全部集合完毕,总共一百零八人。” 陆庭修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临走前,他照铜镜,正衣冠,整仪表,将乌纱帽戴的端正稳妥。 走到一半,陆庭修停下步子,回头瞥了眼夏秋,嫌弃道:“你杵着作甚?还不快跟上!” 夏秋如梦初醒,赶紧跟上。 衙门前集合着整齐的队伍,夏秋这才恍然大悟,还以为他会迂回智斗吴同兴,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粗暴,直接打上门去。 她知道迟早有场行动,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足足比前世提前十天。 一百多人,浩浩荡荡直奔吴府。 直到人离开,一帮属官才敢冒头,个个脸色如锅底灰,心中惴惴不安。 霖县,要大乱了。 他们,彻底被知县大人无视。 “王大人,咱们这位知县大人,可是厉害呀。”杨主簿目光如炬,幸灾乐祸道:“你的义兄,怕是有好果子吃喽。” “杨大人,你今天这么闲的?”王县丞知他葫芦里没卖好药,皮笑肉不笑回敬道:“莫非令爱的婚事有着落了?” 杨主簿脸沉了,“王大人,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呐。” 王县丞冷言一笑,“令爱高龄待嫁,从未有人敢打她的主意,怎么知县大人一来,令爱就出事了呢?我还想着,很快就能喝上令爱跟知县大人的喜酒呢,没想到……真是可惜。” 见杨主簿面如屎色,王县丞昂首离开。老狐狸,还想独善其身,痴人做梦! 话说这头,吴府养的打手刚调走不到一刻钟,衙役已经整装急驰而来。守门的家丁见势不妙,立即关上大门去报信。 陆庭修早有准备,民壮直接用巨木桩撞向厚重的朱漆门。砰砰的撞门声,地动山摇的,在十几下之后,朱漆门轰然倒地。 许明亮拔刀,一马当先冲进吴府,“兄弟们,跟我杀进去,活捉吴狗,抵抗者死。” 三年来,他日夜都想着有这么一天,砍下吴同兴的脑袋,祭奠亡妻。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气势十足地杀进去…… 陆庭修走下轿子,抬头望着气势恢宏的吴府,淡然抬脚跨进高深的门槛。 夏秋顿步,衣袖之下的双拳微拢。 这一天,比她想像的要快,悲戚染上眼眸。她隐隐看到,年幼的羸弱弟弟,在冯玉珠的花言巧语下,懵懂而好奇的走进这座炼狱场。 高深的院墙,似还回荡着他凄厉的叫声。 “站着做甚?”陆庭修站在台阶之下,回眸瞥了眼怔然失神的夏胖胖。 夏秋收回心神,忙跟上他的脚伐。 吴府被包围,女眷惊慌尖叫,或躲或藏。全府不足五十家丁,在吴同兴的带领下,跟衙役殊死搏斗。 他们多是亡命之徒,手上血债累累,如今官差杀上门来,他们豁出性命抵抗,一时间竟然不相上下。 意识到被暗算,吴同兴狂性大发,卫戈一时不敌,连吃两掌。许明亮干掉两名家丁,腾身与他联手,才跟吴同兴打成平手。 打斗间,刀光剑影,局面逐渐稳定,打手大都被衙差收服,而吴同兴落了下风。 他边战边退,虚晃一枪逼退两人,施展武功要逃。 恰巧,见到陆庭修信步走进后院,吴同兴杀意染眸,五指化成钩,抓向他的面门,怒喝道:“姓陆的,拿命来。” 他的动作很快,陆庭修未必躲得开,紧跟在后头的夏秋一掌将他推开,手中的药粉撒向吴同兴。 与此同时,她扣动绑在手腕的机关,三根毒针接连射出来。 吴同兴后退两步,下意识用衣袖档脸,避开药粉,谁知腹部一麻…… 卫戈凌向跃起,一脚袭向吴同兴的后背。 吴同兴重摔在地,紧接而来的是,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劈下来,死死抵在他脖子上。 横行作恶几十载,终落法。 夏秋这才松口气,忙不迭想起陆庭修,“大人,你没事吧?” 刚她一推,陆庭修措不及防,生生撞向石柱,额头冒出个大包。 陆庭修揉着大包,将她撕碎的心都有。他明明可以轻松避开吴同兴的袭击,为什么她要自作主张? 为什么?总这样! 见他没大碍,夏秋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英雄救美,他总该原谅她之前的兽行了吧? 谁知,陆庭修青筋暴起,“滚!” 什么态度!无情! 滚就滚!好心当驴肝肺。 夏秋撇嘴,赌气扭头不看他。 陆庭修深呼吸,用药包敷额头,声音陡然提高,“将吴同兴一干人等,全部押回衙门,查抄吴家非法所得。” 许明亮领命,将吴府阖府上下全部揖拿,女眷们哭喊不停,口口声声比窦娥还冤。 吵得聒噪心烦,许明亮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子,查到你们没犯法,自然会就放你们。” 当天,吴府,粮镖队,赌馆等涉案之人,全部都押解回衙门,足足有两百多人,牢房全部塞满。 陆庭修趁热打铁,以吴同兴恃强凌弱,殴打命官,纵恶行凶等等为由,连夜出告示,但凡有冤未能申诉的苦主,皆可来衙门报案。 盘踞霖县几十年,一夜连根拔起,但凡受过吴同兴及其党羽欺负的,激动的彻夜无眠,等着天亮去衙门。 陆庭修忙得彻底未归,许明亮倒是深夜匆匆来了趟。 他从后门进来的,身穿斗篷,将自个遮的严实。 几个大箱子,悄溜抬到夏秋的房间。 夏秋不明所以,伸手去揭箱子。 许明亮摁住她的手,“等我走了你再看。” 夏秋猜了个大概。 “你别拒绝,这是我对你跟陆大人一点心意。”见她有所犹豫,许明亮低声道:“我这人做事,你大可放心,绝不会乱来。” 衙门一堆的事,许明亮没再多言,匆匆来去。 夏秋连箱子都没打开,直接藏到稳妥的地方。 翌日一早,夏秋做了顿丰盛的早饭跟炖汤,再收拾几件衣服跟用品,送到县衙给陆庭修换洗用。 刚到内衙,只见许明亮站在内衙门口,神情戒备谨慎。 夏秋放松手脚过去,悄然拍他的肩。 许明亮受惊,见是夏秋,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第79章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殿内,王县丞正跟陆庭修据理力争,“陆大人,还请听下官一言,吴同兴万万动不得,否则你会大祸临头。” 一夜未眠,陆庭修埋首在堆积如山的卷宗中,连头都没抬,“县丞大人,你头上戴的是朝廷的乌纱帽,为何一再帮着吴同兴说话?” “下官正是为大人你考虑,才敢说这肺腑之言。” 陆庭庭这才抬头,“本官愿洗耳恭听。” “陆大人你刚来不久,许多情况不太清楚。”见他若有所思,王县丞不禁暗喜,佯装满脸恐慌,“吴同兴鱼肉霖县多年,多任知县大人都曾上帖至凉州官府请求支援,却石沉大海,大人可知为何?” “还请王县丞明示。”陆庭修装糊涂。 “凉州是世袭罔替的土官,他们靠着祖荫庇护,官阶一个比一个大,他们对朝廷之事并不上心,只在意自己的口袋,而吴贼跟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大人你断人衣食,凉州那边会放过你吗?” 陆庭修恍然大悟。 王丞县暗中菲薄,书生都有同一个臭毛病,他们不爱财,却相当在意政绩跟头顶的乌纱帽,于是借机压施,“大人,所谓官大一顶压死人,霖县又山高皇帝远的,你若想在霖县有所政绩,实在不该得罪凉州那边。” 陆庭修颇是为难,忧虑道:“依王大人之见,本官该如何处理?” “下官觉得,人不抓也抓了,走走过场就行,还是早日放了为妙。” 陆庭修连连点头,“王大人说的在理,容本官考虑一下。” 威摄已达到,王县丞告辞。 见许明亮跟夏秋站在门边,王县丞鄙视地瞥了眼,猛地一挥衣袖走人,“哼!” “狗东西。”许明亮朝他的背后碎唾骂道:“昨天晚上,他去了牢房见吴同兴,一早就过来威胁陆大人,肯定是受了指使。” 夏秋没说话,眸光渐冷。 熬通宵,陆庭修饥乏交困,好歹夏胖胖还没泯灭人性。吃完早饭,洗了个热水澡,陆庭修松动筋骨,和衣而卧。 许明亮将夏秋拉到庭院,担忧道:“夏姐,你说陆大人会屈服吗?” “别瞎想,他若畏首畏尾,就不会出手了。” “可是……”许明亮仍觉得不安,“王县丞说得也没错,财可通天,吴同兴赚的黑心钱,很大一部分都拿去维系凉州的关系了。那帮土官吃人不吐骨头,随便寻个由头,大人都可能命不保矣。” “人走茶凉,树到猢狲散。”夏秋神情漠然,“若人都没了,凉州那帮人还会保吴家吗?” 许明亮震惊,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睡一觉醒来,陆庭修继续看卷宗理头绪,夏秋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默默地坐一旁发呆。 “你在想什么呢?”跟神仙似的。 夏秋托腮,苦恼道:“王县丞生性贪婪,见财眼开,许多属官都唯他是从。你说,他当官几十年,捞的钱都放在哪里了呢?” 陆庭修无语,翻白眼。 “我刚才在皂班房听了个八卦。”夏秋突然凑近陆庭修,笑得很神秘,“库班房的管事,是王县丞的舅子,此人一向木讷寡言,不喜与人交往,谁知不久前跟皂班房的同僚喝酒,喝后失言竟说库房里的火油跟铁器,账目不对……” 陆庭修的脸,不由沉肃起来。 夏秋卖弄玄虚,“你知道那些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吗?” “都到哪去了?”陆庭修顺着她的意往下问。 “在王县丞家的杂物房底下。”夏秋捂嘴笑,低声道:“听说,他在杂物房下面,又挖了个秘室,专门囤放火油跟铁器。” 陆庭修拿起卷宗,直接朝夏秋脑袋上招呼过去,“你一个做饭的,整天跟长舌妇似的,平时嘴碎就算了,还敢编排官员的不是?” 夏秋摸着被打疼的头,无语道:“你打我干嘛,我也是听人家说的。” 陆庭修呵责道:“再造谣,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拔了?” “你爱信不信。”夏秋恼火,跺脚走了。 陆庭修面若冰霜,指节修长的手揉着突突猛抽的太阳穴,心情糟糕到极点。 一刻钟后,一皂役悄然出现,“陆大人,不知你唤卑职有何事?” 陆庭修盯着他,“你醉酒乱说话了?” 皂役一怔,“卑职向来滴酒不沾的。” 陆庭修眯起狭长的丹凤眼,“本官让你暗中调查的事,你可有说漏嘴?” 皂役忙行礼,“卑职自问谨慎,绝没说漏半个字。” 陆庭修疑虑,他是谨慎之人,且这事如此机密,夏胖胖是怎么知道的? “可有查到线索?” 皂役面露难色,“卑职暗中已搜遍王家上下,暂时没发现可疑之处,不过我坚信东西一定在王家,还请大人多给些时间。” 陆庭修稍作迟疑,“王家的杂物房,你多留意些,或许有收获。” 夏胖胖,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还真不是夏秋卖弄,她只是将捷径告诉他,让他节约时间少走弯路而已。前世,王县丞滥用职权,结掌营私,确实给陆庭修造成不少困扰。 不过,所谓库房管事跟皂役酒后吐真言,纯属夏秋瞎编而已,谁知竟误打误撞了。 而陆庭修的作风,素来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夏秋记得,前世他为了收集王县丞的罪行,浪费了不少时间,甚至不惜委身去找杨主簿。 杨主簿跟王县丞是死对头,为了斗垮对手,没少暗中收集证据,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拿出来跟陆庭修分享。他深知,一旦王县丞倒台,陆庭修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他。 除非,成为一家人。 夏秋怕的,正是一家人。 自从杨绢儿出了那档子事后,可谓是声名狼藉,哪怕她愿意委身下嫁,可家世稍微好点的,根本没有愿意娶。把她嫁给泥腿子受苦,杨主簿又舍不得。 知县夫人是正室,杨主簿肯定是不敢指望,不过做个姨娘倒还是可以的。 夏秋当然不会让杨家有这个机会,权衡之下才将他前世做过的事,拐着弯提醒今世的他。 第80章 陆庭修,这个狗官! 深夜,月朗星稀。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潜进王家,如入无人之境。 随着吴同兴垮台,其名下所有的产业被封,官府更是以雷霆之击,在短短半天内将三四百号打手抓的七七八八,其余的不是逃窜就是蛰伏不出。 墙倒众人推,不少苦主看到的官府脊梁骨终于硬起来,于是一窝蜂往县衙跑,差点没将门槛踩烂。 县衙门口,轻马水龙,场面相当壮观,百姓议论纷纷,奔走相告。 吴同兴的恶行罄竹难书,县衙急缺人手撰录。无脑的属官们却破罐子破摔,等着高高在上的知县大人低头求自己。 谁知,他们左等右等,愣是没等到知县大人开尊口。知县大人,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们一眼,直接从县学抽调一批有学识的寒门子弟。 众属官心慌,知县大人此举是什么意思?要将他们都撤职替换吗? 那怎么可以!论家势地跟地位,他们在霖县跺上一脚,百姓都得打喷嚏。头上的这顶乌纱,不是世袭就是花大价钱买来的,不是他一个刚上任的知县,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他们的心思,陆庭修何尝不明白。只是,他们连品阶都没有,何来的乌纱?所谓的官,不过是自欺欺人,承蒙祖荫罢了。 寒门学子恨人心不古,如今有机会清算,自然相当卖力,明智地跟知县大人并肩作战,夜不归宿衣不解带,只求快点查清吴同兴的所有罪行,以慰遭其荼毒的百姓。 又是无眠夜,鏖战到凌晨时分,陆庭修忍住困意,继续秉烛执笔。 黑影悄然而现,恭敬回禀:“大人猜得没错,东西果然在杂物房的密室中。” 除了朝廷管制禁品,还有让人砸舌的东西,若往深里追究,足以将霖县捅个窟窿。 疲倦的陆庭修揉额醒神,王县丞的手伸得太深了。 闭目,静思。 霖县地方不大,事还真不少。 片刻,他停下手头的公务,回屋简单洗漱和衣而睡。 有硬仗要打,得养精蓄锐。 太累,一夜无梦,日上三竿未醒,还是夏秋特意过来做好早饭,才将他叫醒。 知道他爱美,连续熬夜人憔悴不少,夏秋特意炖的老火人参鸡汤,好好给他补气提神。 夏秋舍得下本,鸡汤火候很足,某人喝得意犹未尽。 夏胖胖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不过,那颗心也越来越黑了。 吃饱喝足,夏秋将碗筷收拾好,打算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洗晾干净。 陆庭修伸个懒腰,突然朝她笑,“衣服先放着,呆会跟我出去一趟。” 那笑,惊尘绝艳,跟勾魂的妖精般,却又透着戏谑跟暧昧,撩得夏秋心猿意马。 这做派,很不寻常呀,带着骚气,莫非……是想单独约她……嗯哼? 给他当牛做马这么久,从没享受过这待遇,夏秋很是期待。 “大人想约我做甚?”夏秋克制力差,不禁浮想联翩。 “一会你就知道了。”见她雀跃的模样,陆庭修故意卖弄关子。 瞧瞧,看她的眼神,都比平时温柔许多。 “要不我们去吃饭吧?”难得他主动一回,夏秋更是积极,“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我请你去富贵楼吃一顿。” “不着急吃饭。”陆庭修挥手道。 哟,还搞神秘! 夏秋暗喜,悄然摸着自个白嫩的脸蛋,莫非大人慧眼识珠了?这一个多月来,她瘦的很快,菱角跟模样全出来了,胸是胸腰是腰屁股是屁股,虽然还是比普通女子胖不少,但已经减掉几十斤肥肉。 她浑身都是劲,胸不喘气不闷的。 陆庭修不解,为何女人总爱遐想曲解他的话。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竟然让她跟磕了药似的。 面对她的贼心不死,他也没戳破,而是耐着性子,让她在内院等,别妨碍他办公。 做胖猪十几年,终有朝一日瘦了,还得到陆庭修的垂青,夏秋等约的同时,偷找来陆庭修的铜镜,悄溜打量自己的五官。 丹凤眼略见雏形,鼻子挺俏,唇不点而朱,白里透红的肌肤,看着肉乎乎的,但肥而不腻。 胖归胖,不过从形状来看,这张脸姿色很不错,如果真能彻底瘦下来,足以让人惊鸿一瞥。 不过,铜镜中的这张脸,她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或许,是终日顶着这张脸,曾在梦中是无数次勾勒瘦下来的模样,觉得熟悉也正常。 约摸等了半个时辰,有衙役过来请夏秋,说是陆大人在衙门口等。 夏秋沾沾自喜,又特意拾饬下自己,才满意地出门。 县衙门口,许明亮率领一等捕快整装待发,众人神情严峻,齐刷刷望向她。 那眼神,跟看猴子耍宝似的。 夏秋整个人掉冰窟窿,凉透了。陆庭修,这个狗官! 陆庭修穿着官服,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长腿一迈阔步走出县衙。 他伫立在她身边,“卫戈呢?” “不知道。”美梦落空,夏秋没给好脸。 从昨天起就没看到卫戈,陆庭修稍有疑惑,不过他武功高强且来去自由,倒也不用担心其安危。 捕快一路疾行,夏秋的脚程稍慢,等赶到时,王家已经被重重围住。 许明亮亲自出马,将休沐在家的王县丞扣押出来。 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县丞,如今狼狈不堪,被几名捕快反手架住。 愤怒的他破口大骂,“姓许的,我可是七品县丞,你的顶头上锋,你想反了不成?” “狗屁的七品县丞。”许明亮隐忍数年,终等到他落的这天,一拳头招呼过去,“没错,老子今天就反了你!”当年如果不是他助纣为虐,他的娘子或许就不会死。 这一拳,夹杂着三年的怨恨,直接把王县丞打的鼻血横流。 他没想到以前溜须拍马,唯唯诺诺的属官,竟然敢动手打自己,惊的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你活腻歪了?” “活腻歪的是你。”许明亮眼睛泛红,杀气腾腾道:“老子让你多活了三年!” 王县丞被他的煞气惊骇,气势被生生打压下去。 是自己看走眼,这三年来许明亮像条落水狗,整日醉酒混不吝,俨然是扶不起的阿斗,谁知他的獠牙只是藏匿起来而已。如今,他突然撕开伪装,咬了主人一口。 许明亮出手太重,胃里的酸水被打出来,王县丞碎掉嘴里的污秽,咬牙道:“知县……知县大人呢?” 第81章 你就任由这黄毛丫头诬陷我? “王大人。”陆庭修应声而来,一身官服整洁无皱褶,他抬脚跨进王家门槛,周身散发着凛然正气。 见他现身,王县丞仿若看到希望,刚被打压下去的嚣张的气焰死灰复燃,桀骜道:“陆大人,这兔崽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反啊,你马上派人把他抓起来。” 姓陆的把天捅了个窟窿,还等着自己来补救呢。如果没他出面斡旋,凉州那边非把他扒皮抽筋不可。 陆庭修面若无波,似笑非笑道:“恐怕,要让王大人你失望了。” 王县丞一愣,“你什么意思?”凉州那边不想搞定了? “本官接到举报,说王大人你利用职务之便,私吞朝廷违禁品。” “谁举报的?谁他娘的举报的!”王县丞肺都气炸,暴跳如雷道:“这是污蔑,打击报复,陆大人你可不能偏听偏信,诬陷好人,凉了下属的心啊。” “你这么激动干嘛?”许明亮讽刺道:“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恼羞成怒的王县丞碎了他一口,“滚,你一个的典史,配跟本官说话?”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许明亮现在就是条疯狗,仗着有知县撑腰,逮谁咬谁。 换以前,多任知县都得看他的脸色,姓许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千年的狐狸炸毛,看来真是着急了,陆庭修安抚道:“请王大人少安毋躁,本官亲自前来,就是想还你清白的。” 知县大人发话,王县丞狠瞪了许明亮一眼,骂道:“愣着做甚,还不赶紧把我放了。”知县又如何,还不是要自己敲打才听话。 许明亮冷哼,送他一白眼,让他自己体会。 死到临头,还痴人说梦。 捕快们也没动,力气大的只差没将他反扣的胳膊拧断。 “唉哟哟……”王县丞疼得龇牙,忍怒望向陆庭修,“陆大人,他们这是何意?” 陆庭修面露歉意,和风细语道:“还请王县丞见谅,在没洗清你的嫌疑之前,他们也只是秉公办事。” “我有什么嫌疑?”王县丞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我为官多年,两袖清风,霖县谁人不知?”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众捕快忍俊不禁,当他是个笑话。 说这时,夏秋才紧赶慢赶踏进王家,本是满肚子郁闷的她,竟然被王县丞的话逗乐了。 看院里的架势,陆庭修已将第二只老虎成功拿下,真是雷厉风行呀。 姓王的,没少给陆庭修使绊子,煽动众属官对抗知县。这种害群之马,一旦出手时就不能心软。 “哟,王大人真是爱开玩笑。”夏秋皮笑肉不笑,揶揄道:“你这身行头是珍宝绣坊定制的,川蜀的真丝面料,加上精致的做工,没有一百两可拿不下来。凭你的俸禄,不吃不喝一年也买不了吧?” 陆庭修的身份摆在那,跟他清算鸡零狗碎的太掉价,但她可是一界妇孺,敢欺负她呵护的人,就别怕她嘴不饶人。 果然,被她一激,王县丞脸上挂不住,“你这丫头休要胡言乱语,本官的俸禄是不多,但我王家有家产,一年的收入不差,难不成还买不起套衣服?” “可是,你在珍宝坊定制的衣服,远不止一套呀。”夏秋嘴角上翘,笑容灿烂,“自陆大人上任起,王县丞穿的衣服,从不带重样的。这几十套折算下来,可值大几千两呀。” “衣服乃是门面,本官花点钱怎么了?”王县丞脸一横,斥驳道:“我夫人的陪嫁多,其名下的铺子产业经营的不错,朝廷哪条律法不许官员置办衣物?” “官场禁奢靡之风,不过你王家凭本事买买买,本也无可厚非,不过……”夏秋眼珠子一勾,若有所思道:“据我所知,王大人你乃寒门进士,家人为供你读书已经倾家荡产,为筹集上京赶考的费用,不得已才娶商贾之女为妻。可你发妻家只是寻常商户,并无多少家产,后面娶的几房姨娘,虽带了不少嫁妆,但也仅够维持王家吃穿用度,怕是供不起你如此挥霍吧?” “这是我的私事,与你何关?”过往不堪之事被抖露出来,王县丞脸都绿了,“我娶谁,挥不挥霍,犯法吗?” 夏秋不接这茬,故意瞧了眼王县丞的左手,惊讶道:“哎呀,你手上的血玉扳指,可是稀世极品,没有几千两拿不下来的。” 王县丞的脸绿转红,用手遮住扳指,“这是我多年好友送的。” “听闻王大人的五姨娘手上戴的和田玉镯,要大几千两的。” 王县丞在霖县为官二十多载,历任知县都被拿捏架空,久而久之便养成张扬的性情。想拿他的把柄,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出身寒门,省试中贡元后为谋个好官职,休糟糠之妻弃子女,迎娶凉州通判的女儿。王县丞是狠人,但他的元配亦非好拿捏的软柿子,虽被赶出霖县,但心怀怨恨一直在暗中收集他贪腐的罪证。 王县丞借岳丈之势在霖县站稳脚,继而疯狂敛财,而前几年岳丈不知为何得罪知府大人,举家就此没落。岳丈落马,为了不拖累自家,他立即休了貌丑的继室,将年轻貌美的妾室扶正。 继室也是个不甘心的,早年就看出王县丞心术不正,手里攒着他不少证据,早晚三炷香诅咒他早日遭报应。 一旦让她逮着机会,势必会狠狠踩上几脚。 只要势头够硬,想逮王县丞的错处,一查一箩筐,故而夏秋才敢光明正大奚落他。 他,根本经不住查。 王县丞也意会过来,可惜为时已晚。他向来嚣张惯了,先入为主的以为陆庭修是个好拿捏的,即使浑身长满刺,他也有自信一根根拔掉。 可是,他的如意算盘不但打错了,还大错特特。 当众被揭老底,王县丞脸色难看,转而望向陆庭修,“陆大人,你就任由这黄毛丫头诬陷诋毁我?” 众人明面上看到的,他可以随便找理由糊弄过去,但若她没完没了搅和个不停,会把他带到阴沟里。 第82章 是谁举报我? 王县丞的质问,陆庭修不接话,转而望向捕快,叮嘱道:“搜的时候都仔细着点,别把王大人的东西磕了碰了,你们可赔不起。” 捕快们领命,开始安排搜索任务。 “陆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县丞急了,拦住众捕快不让,“你今天这么干,让霖县的百姓如何看我?” “王大人别激动,本官这么做,实乃一片苦心,要还你清白。”面对他的斥责,陆庭修不急不躁,甚至有些委屈,“所谓众口铄金,既然百姓怀疑,而且还是实名举报,官府理应彻查,本官若视而不见,会被百姓指责袒护下属。不过,我是相信你的,绝对不会干违法之事,今天搜查不过是走过场,只要搜不出任何违禁品,不但还了你公道,又堵住悠悠众口,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是谁举报我?”王县丞被气糊涂了,口不择言,“是哪个孙子!” 陆庭修正气凛然,“本官有义务保护举报人,现在不能说。” 王县丞吐血。 话到这份上,他如果再拦着不让搜,反而更让人怀疑。 瞧陆庭修的架势,完全是有备而来,纵使自己拦着,他也完全可以用强的。 一番权衡,王县丞心不甘情不愿的让开,不过却伸手指向许明亮,怒道:“如果没搜出来,陆大人要严惩许典史,他目无法律,公然殴打上锋,不治治这歪风邪气,我也不敢披官袍了。” 这话,既威吓许明亮,也是指桑骂槐,拐着弯骂陆庭修强权专政。 陆庭修装糊涂,“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王县丞气绝。 夏秋冷眼旁观,很快发现陆庭修就是故意的。 捕快们搜得很慢,翻箱倒柜事无巨细,几个姨娘弄不清现状,嫌弃当差的粗鲁,聒噪地围着王县丞闹不停,“老爷,你瞧瞧他们……哎呀,真是烦死了,还有完没完?” 王县丞被摔在砧板上,完全没了往日风光,呕得脸色铁青,却偏偏奈何不得。 打落牙齿和血吞,姓陆的已经跟他撕破脸,那他也不用客气,只要他们搜不出东西来,他不把霖县捅个窟窿出来,就把姓倒过来写! 捕快里外翻了三遍,除了金银钱财外,还真没有搜到违禁品。 王县丞腰板挺得笔直,态度瞬间嚣张起来,指责道:“陆大人,你们搜够了吧?搜出来没有!” 陆庭修不慌不忙,依然面带微笑,望向许明亮他们,“都搜遍了吗?” 没抓到铁证,许明亮郁闷不已,不死心道:“大人,王家的财产跟收入不相匹配,肯定收受不少贿赂。” 王县丞怒发冲冠,“许姓的,你再胡乱泼脏水,信不信我到凉州告你?” “王县丞何必跟下属一般置气。”陆庭修安抚道:“气坏身体可不好。” 姓陆的,气你奶奶个腿!王县丞恨得牙齿咬断,却不得不强忍着,朝许明亮吹胡子瞪眼,“还不把我放了?” “大人?”许明亮暗握住刀柄,根本不想放。 如果今天赦王县丞无罪,自己非把他脑袋剁下来。反正,已经够本了! 见他按捺不住,夏秋不动声色近身,将他悄然出鞘刀,不动声色按回去。 陆庭修环视周遭,语气突转,“杂物房,搜了吗?” 话一出,王县丞的身体明显一顿,随即佯装镇定。 这一切,陆庭修都看在眼中。 许明亮气结,“搜过了。” 陆庭修轻描淡写,“再搜一遍。” 许明亮不解,夏秋悄然怼一下他的腰。大人开口,尽管搜! 某人意会过来,吆喝道:“都给我搜,好好搜!” 王县丞喝止道:“陆大人,你这样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王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歪。”陆庭修语气谈然道:“只要里面没有违禁品,你怕什么呢?” “他们刚才已经搜过了,这分明是刁难。” 陆庭修捋了捋衣冠,从容道:“本官觉得,他们搜的不够仔细。”刁难又如何,王县丞对他做的还少吗? 王县丞倒退一步,脸色难甚至极。 可惜,纵然他有千般不乐意,手上却无与之相抗衡的势,哪怕咬碎满口牙,只能眼睁睁眼看知县大人发号施令。 捕快再次进杂物房,挖地三尺…… 很快,一桶桶的密封火油,一筐筐黑色铁粉源源不断抬出来,摆满了王家偌大的庭院。 除了火油跟铁粉,还有两箱黄灿灿的金条,晃得众人差点睁不开眼。 证据摆在眼前,任凭王县丞有十张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面如死灰,不似之前的嚣张跋扈,踉跄的站都站不稳。 气势散尽,瞬间老了十几岁,似条老狗般苟延残喘。 陆庭修无比震惊,望着王县丞的目光,变得失望无比,“没想到,王县丞你竟然辜负本官的一片厚望,真是太让人失望了。来人,带下去!” “王县丞,你可真是狗胆包天。”夏秋紧跟而上,痛打落水狗,“不但贪赃枉法,还意图谋反?” 谋反? 王县丞血色顿失,猛地挣脱束缚,朝夏秋扑过去,“你嘴巴放干净点,我什么时候要谋反?”他……不过是利用职务之便,谋些许私利而已。 扣贪腐的帽子,他还有机会周转运作,舍些钱财保人无虞,可谋反是死罪,凉州那边未必愿意出手。 这死丫头,简直是颠倒黑白,杀人于无形。 他恨不得大嘴巴子抽死她,而夏秋见他扑向来,立即躲到陆庭修身后,害怕道:“陆大人,救我。” 困兽犹斗,陆庭修将夏秋护住,一掌击向失去理智的王县丞,将人打退两步。 捕快们蜂拥向前,将他死死扣住。 王县丞戴上镣铐,被强行押走时不忘撂狠话,“姓陆的,你别得意太早。想栽赃我,门都没有,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 混乱间,夏秋跟许明亮目光交错,转瞬即逝。 王县丞的贪腐,陆庭修早有耳闻,出发时随行带着收缴查封的吏员,没再让许明亮插手。 许明亮心知他的疏远,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履行本职事务,王家该缉捕的一个没落,其余人等被禁锢在偏院,无官府允许不得外出。 事办妥后,他率着捕快离开。 陆庭修没走,而是再次将捕快搜过的地方,重新细细再查一遍。 在公务上,他行事向来不喜被动,可这次的事却被夏秋推着走。他及时出手,是为免走漏风声,让王县丞有转移违禁品的机会。 这次行动仓促,虽然凭搜出来的证物,足以将王县丞钉死在耻辱柱上,但他经权谋利的货,都落到谁手上了? 第83章 那眼神,不怀好意 陆庭修查过账,火油及铁粉的亏空,是从近两年才开始的。 亏空的数额,远高于从杂物房挖出来的,足可见王县丞已暗中交易过数次,可从抄家翻到的账本及资料来看,却没有关于违禁品的记录。 王县丞做事虽张扬跋扈,可他深知此事的利害,做事必然会留一手,不可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除非被人捷足先登。 陆庭修疑虑的目光,不由落在夏秋身上,会是她拿走的吗? 夏秋浑然不知他的猜测,反而替他沾沾自喜,打掉吴同兴跟王县丞,他应该可以暂时歇口气,趁机收拾那帮不听话的属官。 如此一来,他在霖县也算彻底站稳阵脚。 陆庭修在找,夏秋也没闲着,手脚麻利的东翻翻西找找,寻思着或许有漏之财。 还真别说,算她走狗屎运,竟然在王县丞寝室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满是灰尘的夜壶里,翻出一叠银票。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夏秋窃喜,马上塞进怀里藏好。 出门时,差点跟陆庭修撞个满怀。 察觉到她脸带亢奋,陆庭修心中警示,“可有查到什么?” “没有啊。”夏秋耸肩,掩饰道:“你的人比猴还精,搜刮的一干二净。” 什么叫搜刮?这话陆庭修不爱听,这叫不放过任何线索。 夏秋不喜陆庭修跟着,赶紧溜到别的地方好一通找。 陆庭修在房间内转一圈,深沉的目光落在夜壶上,有几道新鲜的爪痕。 悔不该,慢半拍。 夏秋被盯上,陆庭修不紧不慢跟着,眼睛还老爱往自己身上瞟。 那眼神,不怀好意。 夏秋疑惑地摸脸,没有脏东西呀? 时辰不早,逛遍王家每个角落,一无所获的陆庭修打道回府,谁知穿过拱门,脚突然被绊了下,身体往夏秋身上撞去…… 夏秋遭灾,被生生撞跌在地。 好在肉多没受伤,心里刚庆幸着,只见陆庭修迎面摔下来,重重撞在她身上。 呃,是扑倒在她身上,嘴对嘴那种。 别看陆庭修瘦,但重量不轻,直接把她嘴巴磕出血。 这一摔,陆庭修也懵了,没想到还能亲到一块,脑袋“嗡”地空白一片。 夏秋彻底蒙了,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 两个人,四目相对,柔软的唇辨相触,脑子压根不听使唤。 “陆大人。”院门外,急冲冲奔进来一捕快,“牢里出……出事了。” 光天化日,两人滚在地上野战,捕快有些慌神,“不……不好意思,打……打扰了。” 他赶紧退出院门,撞破知县大人的好事,不会被怪责吧? 陆庭修顿然回神,慌乱地从夏秋身上爬起来,面红耳赤地拉了她一把。 夏秋被撞懵,失神地擦着嘴角的血,刚才……他是不是摸她胸了? 待回过神来,陆庭修理好衣冠,脸色恢复如常,对着院门外的捕快沉声道:“何事慌张?” 好事变坏事,来报讯的捕快忐忑不安,“禀陆大人,我们捉到一枝梅了。” 陆庭修顿觉不妙,震愕望向夏秋,眼神随即凌厉起来。 夏秋才不惯他,提高声音道:“你看我干嘛?” 陆庭修二话不说,立即往县衙赶。 夏秋舔了下嘴角的血,腥。 嘴角,露出抹蔑笑。 饶是陆庭修动作再快,牢里仍是出事了。 吴同兴跟王县丞死了,身上多处重伤,器脏破裂,尤其是吴同兴,身上好几处骨头被生生打断。 这次的一枝梅,出手相当残暴,杀人后还辱尸,两人额头各插一枝梅花镖,直接爆头,死状极其惨烈,双目俱裂,面容惊悚。 目睹侠盗杀人,整个牢里暴乱,幸好牢门够结实,犯人没趁乱越狱,但好几个阻止犯罪的狱吏被一枝梅打伤。 视察完监牢,陆庭修脸色凝重,语带质疑道:“你们是如何抓住一枝梅的?” 牢房出事,许明亮连带受责,郁闷道:“我们的人在街上巡逻,发现有人光天化日抢劫,并且还自报家门,于是就将他抓回来了。” 陆庭修吐血,“一枝梅武功深不可测,凭那些捕快的身手能抓到?” “是啊,我们还觉得奇怪。”许明亮一脸的懊恼,“现在想来,是上了一枝梅的当,他束手就擒是假,为民除害才是真。” “明知一枝梅是江湖危险人物,为何将他跟吴同兴王县丞关押在一块?” 那句“关押在一起”咬音极重,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许明亮既委屈又无奈,“大人,咱牢里已经人满为患,实在没地方塞了,不得已才将他跟吴王两人关一块的,唉……都怪我失职,做事考虑不周,要不大人你处罚我吧,哪怕革职都行。” 愁容难掩春风,他装给谁看? 陆庭修沉着脸,挥袖走出监牢。 许明亮马上跟着,忐忑道:“大人,人不死都死了,咱们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陆庭修送他一记眼刀,“这次的事,你无可推卸,罚三个月俸禄。” 知县大人脸含蕴怒,许明亮自知失职,又赶紧求情,“大人,你把我怎么着都行,下面的人你就别罚了,他们养家糊口不容易,都怪那个一枝梅太狡诈……” 吴王两人被侠盗狙杀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普天同庆,见官府漫天的海捕文书,不少人都暗中祈盼,希望他能逃得远远的,永远别被官府捉到。 为弥补自己的过失,许明亮特将侠盗的画像呈上,“大人,不少捕快都见过一枝梅的庐山真面目,他的模样化成灰我们都认得。” 陆庭修直接搁置一旁,压根没有打开。 许明亮深知,知县大人是真怒了,也不敢多逗留,缩着脖子闪人。 他前脚刚走,后脚卫戈就来,风尘仆仆的。 “去哪了?”陆庭修眼皮都没抬,提笔写奏折。 卫戈难掩悲戚神情,半晌才道:“昨天是我爹娘七七四十九天回魂夜,我回老家祭祀,愿他们沉冤昭雪,早日投胎。” 陆庭修这才抬头,深邃的眸光落他身上,“你已得偿所愿,吴同兴被一枝梅杀了。” 卫戈一怔,手中的剑掉落在地。 他恍然若失,语带愤恨道:“死得好,可惜没轮到我亲自动手。爹,娘,若您们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陆庭修搁笔,起身轻拍卫戈的肩,“吴同兴杀害你家人,自有朝廷律法替你主持公道,而你身为公职人员,行事说话都行谨慎,尤其要注意分寸。” 语毕,迈步离去。 卫戈目送他的背影,脸上满是决然。夏姐说的没错,任何事都瞒不过陆大人的眼睛。 第84章 求生欲 短短几天,霖县易主,霖县官场人人自危。 知县手眼通天,做事不按常理出牌,连王县丞家如此机密的藏污之所,都能被他直捣黄龙。 他这是背后长了眼睛啊! 这次,没有人再敢轻视陆庭修,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惴惴不安的他们急着将多年敛下的钱财偷偷转移,以免哪天突然人财两空了。 话说夏秋捡了大便宜,屁颠颠回到家,关上房门在怀里不停掏着。 咦,她捡的银票呢? 厚厚一叠,没理由掉了都不知。 夏伙掏了个底掉,银票竟不翼而飞,真是见鬼。 寻来想去,夏秋觉得事有蹊跷。 摸着被磕破皮的嘴角,夏秋猛地一拍桌子,好你个陆庭修,竟敢跟她玩阴的。 袭胸是假,偷银票才真。 狗官! 在他眼里,她还不如那叠银票值钱。 夏秋气得口不择言,他真要想钱想疯,只要稍微把手松松,从吴同兴跟王县丞家搜出来的不义之财,够他吃喝几辈子的。 她弄点钱容易吗?凭什么老扯她后腿。 平时避她跟避瘟疫似的,就为那么点银票,自命清高的脸都不要了。 “狗官!”实在气不过,夏秋又骂了句。 “阿嚏……” “阿嚏……” “阿嚏……” 在县衙处理公务的陆庭修,连打三个喷嚏,执笔的手一震,墨点溅洒在纸上。糟糕,又要重写一份。 他揉揉发痒的鼻子,寻思着也没染风寒,这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 熬到深夜,手头的事总算暂告一段落,他自衣袖内掏出一叠带着灰尘的银票。 身为太学不可多得的才子,他身受礼仪廉耻的教诲,想不到竟也有如此失礼之事。 陆庭修唏嘘,德行有污,愧对祖宗。 当然,他仅是自责而已,对于曾对自己多次兽行的夏秋,没有丝毫的愧疚。他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话说,自己走到如此不堪的这一步,全拜她所赐。 银票总共有三张,三张都是五十两的,拢共不过一百五十两。 陆庭修取过烛台,反复琢磨着银票,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王县丞爱财如命,不可能嫌钱多到往夜壶里扔,而且银票干净无异味,足可见夜壶不过是摆饰而已,这倒是高明的障眼法,是王县丞会做的手笔。 若非夏秋伸手去掏,饶是自己去搜,都有可能会忽视夜壶的存在。 除吴同兴外,在霖县应该没人敢看低王县丞,连多任知县都被挤兑架空,还有谁能让他如此谨慎微? 可惜,他已经身首异处,否则沿着这条线,或许能查到自己想要的真相。 陆庭修收好银票,打算找精通银票制作的工匠问问,或许能查出其中的猫腻。 回到内院,冷锅冷灶,硬板凉铺,没有丝人气儿。陆庭修享受惯了,着实不舍府邸的高床软枕,袭胸的事迟早得面对。 月色之下,不禁长叹。 权衡之下,他召来轿子打道回府。 夏秋嘴炮的功夫,陆庭修是不敢恭维的,谁知刚悄溜摸进前院,只到听“濨”一声,黑暗中突然冒起火光。 光,照亮夏秋的脸,黑暗中犹如只讨债的厉鬼,吓得心虚的陆庭修够呛。 前院的灯亮起,夏秋脸色深沉,颇有清算的架势。 见她嘴巴微张,陆庭修快人一步,将支玉簪递过去,“给你的。” 夏秋一愣,她只是想问他饿不饿,而他主动献殷勤,这绝非他的风格。 哼,非奸即盗,银票就是他偷的。 “我特意买的。”求生欲迫使陆庭修赶紧补了句。 送礼哪有不收的理,何况是陆庭修送的,她稀罕的紧。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夏秋满肚子的话又给憋了回去。 吴王两人的死轰动霖县,不少属官都猜测,凉州那边会派人来清算知县的失职,可盼来盼去愣是没个消息。 这回头再一想,才察觉估算失误。 若吴同兴这摇钱树没死,凉州那边派人运作,以后还能细水长流。可现在人死了,再强出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天热,尸体易生蛆,一枝梅又揖拿无果,官府命吴王两家前来领尸。 两家心有怨恨,可没了主心骨,他们也不敢滋事,低调地收尸入殓。 谁知,吴家的棺材刚入土,第二天就匆匆来报案,说是吴同兴的坟墓被人掘了,头颅丢失。 吴家主妇哭得声泪俱下,要求官府严惩掘墓辱尸者。 陆庭修身体不适,特命许明亮去处理。 许明亮耐心听着,末了神情严峻道:“你放心,官府会秉公处理,不过你得有个准备,你家男人生前犯恶累累,仇家数不胜数,尸首未必能追得回来。” 见官府态度敷衍,吴家主妇哭得肝肠寸断,不过她也明白,吴家大势已去,官府即使不帮忙,吴家也奈何不得。 丈夫的死,就是官府的阴谋,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当务之急,是要把日子过下去。 郊外。 无名冢。 坟头草已经半丈高,山风吹来,荒草伏腰,发出窸窣声。 夏秋徒手将荒草拔干净,供上瓜果荤肉,插上香烛,烧着厚厚一袋银元纸币。 她买了很多,如果真有神灵显能,地底下的吴泓十辈子都花不完。 弟弟前世太短命,没来得及见识人世的美好,就先感受到人性的恶。希望钱能通灵,保他地下无忧,早日投胎。 夏秋捻开衣纸,任它们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不禁唏嘘惆怅,如若重生早半年,那个总爱粘着她的弟弟,或许就不会死。 音容笑貌今犹在,从此阴阳两相隔。 将包袱放在黄土堆前,夏秋悲伤难抑,“阿泓,那些害你的人,姐姐已经一个个送下去了。家里你也不用惦记,我会尽所能的照顾他们,保他们衣食无忧,现世安稳。” 满腔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说再多亦是枉然。人已逝,她只能珍惜当下。 弟弟大仇得报,家人也逐渐摆脱阴霾,一切都朝好的走。 祭拜完,夏秋拎着包袱起身,刚转身却赫然发现,吴渔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目光阴晴不定。 第85章 她脑子被门夹了 吴渔诧异的眼神,落在夏秋手提的包袱上,见上面血迹斑斑,不禁惊骇倒退两步。 “你怎么会在这?”吴渔疑惑不解,眸光逐渐深邃,“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弟弟的墓,为什么总爱插手我家的事?为什么要陷害我爹?” 一连串逼问,带着咄咄逼人气势,好像终于逮到了狐狸的尾巴。 这倒出乎夏秋预料,这个时候吴渔应该在悬壶堂后厨帮忙才对,为何突然出现在吴泓的墓前? 瞧她样子,不像有意跟踪,而是意外相遇。 “你今天没出工?”姜毕竟是老的辣,夏秋早已不是前世的自己,随即脸色沉下来,摆起东家的谱,“悬壶堂是请来你干活的,不是三天打鱼四天晒的。” 这诘问,倒是让吴渔挂不住脸。确实,她是偷偷出来的,没有告假。 吴渔不合群就算了,还动不动就任性失踪,而后厨张嫂是个嘴碎的,活干多了自然埋怨,没少在夏秋面前告状。 夏秋知道,吴渔不喜欢这份活,心思全在陆庭修身上。 可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阻止吧,那毕竟是自己,哪下得去手,任由她胡来吧,心里头又不是滋味。 或许,这就是重生的代价? “我没出工,东家扣钱便是。”吴渔脸色讪讪,却没忘记正事,“你为什么会在这?” 架势上喝住了吴渔,夏秋眼波流转,已想好应对之策。 “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瞒的。”夏秋显露哀戚,悄然感慨道:“吴泓曾对我有一饭之恩,所以我才会力尽所能,报答你们吴家。” 吴渔满脸不相信。弟弟病弱从不外出,家里又穷的揭不开锅,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来的一饭之恩? “去年深秋,我外出路过你家门口,饥饿晕厥,是吴泓给我一根红薯,一碗水,我才得以活下来的。” 红薯秋收,不过家里粮少,都是省着吃的,吴渔心疼弟弟,经常会把自己那份均一半给他,而弟弟心善,济人助困让出口粮不足为奇。 吴渔戒备心很强,“你手里拿得什么?” 夏秋沉稳淡定,“猪头。” 吴渔满脸的不相信,想一探究竟。骗鬼呢,那包袱的外形哪像猪头,反而像…… 见她起疑,夏秋拿出陆庭修教训自己的谱,声音陡然提高,“我拿什么祭拜恩人,你管得着吗?乖乖回去做你的饭,再无故缺勤,你就另谋高就吧!” 被踩低,吴渔似吃了闷锤,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天生胆怕事,纵然迁居到县城长了些见识,可比起夏秋来望尘莫及。如今东家一怼,颜面被碾踩地上,脸酱成猪肝色。 她不相信,仅凭一饭之恩,能做到如此地步? 吴渔眼神躲闪畏缩,嗫嚅道:“既然你念我弟弟的恩,不如将我爹放了?” 她脑子被门夹了吧。 夏秋倒吸口凉气,看吴渔的眼神跟怪物似的,“吴泓之所以会死,这个孽是谁造的?” 吴渔紧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有空找个大夫看看。”夏秋恨其不争,又不想骂得太难堪。 夏秋的讽刺,让吴渔臊红了脸。 吴渔也觉得自己中邪了,其实吴老三关在牢里,家里倒是安生。可是,她老觉得一切都是假象,夏秋接近吴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错,她是乡下丫头没见识,可预感向来很准。 夏秋肯定有阴谋,否则为何每次见到她都心慌胸悸眼皮直跳,打心底有种莫名的排斥。 走到墓前,望着地上的祭品,吴渔陷入沉思。 夏秋说,她把害吴泓的凶手,一个个送下去了。除了冯玉珠,就是领养吴泓的那户人家。 这就对了,她借陆大人的势,肯定查出领养吴泓的人是谁,再伺机动手的。 想到县城传疯的事,吴渔血色顿失。 匆匆祭拜,吴渔偷偷追尾夏秋。 快到城门口时,只见她远远将包袱扔进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内,马车很快绝尘而去。 击鼓传花,吴渔更加坚信,夏秋不但犯罪而且有同伙。她留在陆大人身边,肯定别有目的,或许要对陆大人不利。 想到此,不由紧张起来。 见过吴渔后,夏秋眼皮老跳,心神不宁做事提不起劲。 下午在米铺忙活时,胸口倏地剧痛,整个人突然栽在地上。 伙计慌神,七手八脚将人扶进后院,只见她牙关紧咬,汗如雨下。 起初以为胎毒发作,可没过多久痛感莫名消失,夏秋百思不得其解,那种感觉就像刀子捅进身体,太过真实。 不到一盏的功夫,衙门匆匆来人,满脸焦急,“夏姐,陆大人遇袭了。” 夏秋错愕,猛然站起来,“伤势如何?” “大人没事,不过……”衙役望了眼夏秋,支吾道:“有位姑娘,替陆大人挡了一刀,看样子伤得不清。” 夏秋咯噔一下,“谁?” “我也不知她叫什么,就是常来衙门找陆大人的那位。”遇刺地点离米铺隔有几条街,衙役知道她懂医术,是特意过来求救跟报信的。 夏秋忙道:“你马上去悬壶馆,找涂神医。” 吴渔受伤,最急的是自然是夏秋。如果吴渔没了,自己能否存在是个未知数。不过,两人身体有排斥,她根本无法抢救她。 衙役愕然,以为夏秋嫉妒,也没敢耽误,当下调头往悬壶馆赶。 夏秋恍然若失,两人同魂不假,可为何突然能感同身受? 这种突变,会给她跟吴渔带来什么? 顾不上多想,夏秋拔腿往吴家赶。 人胖跑不快,到吴家时涂老头也前后脚到。 陆庭修跟名衙役徘徊在门外,失血晕迷的吴渔在房间,锦氏慌乱地按压住伤口止血。 吴渔胸口插着尖刀,鲜血染透大半个身体,看着惊悚骇人。 涂老头医术高不假,可吴渔云英未嫁,让男人看了身体有损清白。 锦氏虑顾这个,想让夏秋来拔刀。 她当然想救自己,可是一靠近吴渔,她胸口就疼得厉害,失血症体现的淋漓尽致。 夏秋突然不适,锦氏不能强求,没有主心骨的她急得团团转,不停抹着眼泪。 夏秋猜到她的顾虑,“锦姨,人命才是重紧要的,名声次之。师傅的医品,您还信不过吗?难道为了所谓的名声,要见死不救?” 第86章 说严重点,这就是骚扰 锦氏自然清楚,但人言可畏呀。姑娘家没了名节,以后谁敢娶,婆家哪会善待,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看不得娘们叽叽的,脾气大的涂老头挎起药箱扭头就走。大把的病人等他救,想死的谁也拦不住。 锦氏的想法,陆庭修觉得荒诞不经,他知道名节对女子极其重要,可这是正常的医治,岂能跟往常相提并论。 他拦下涂老头,站夏秋这边,“夏秋说的没错,人命大过天,再拖下去就危险了。” 自个身上掉下的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锦氏也是慌神才犹豫,见夏秋跟陆大人都这么说,这才吃了颗安心丸。 她打下手,由涂老头拔刀治伤。 其他人在院子里等,夏秋强忍身体的不适,抬头望着陆庭修,“大人,刺杀你的是什么人?” 陆庭修脸色不佳,言简意赅道,“吴党余孽。” 吴同兴的人大半都关在牢里候审,逃窜的不过是鱼虾而已,而陆庭修向来谨慎,他身体恢复不错武功也在提升,加上卫戈暗中保护,怎么会遇袭? 提到卫戈,夏秋才想起来,他办私事去了。 可即使如此,他身边还有衙役跟着,难道是摆着好看的? “怎么会这样?”夏秋觉得哪不对劲。 陆庭修毫发无损,但身上沾染了吴渔的血,鲜红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说来也怪,对于这次的遇刺,陆庭修并不愿多提,千言万语化成一句,“一时大意。” 一旁的衙役着实看不过眼,愤然道:“夏姐,行凶者没多大本事,别说陆大人能轻松应对,他连我都打不过,倒是吴姑娘不知怎么了,突然就朝陆大人冲过来,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现在好了,忙没帮上,还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害大人欠她一份恩情。” “闭嘴。”陆庭修不怒而威,暗骂衙役嘴没把门。话是这么说,但吴渔现在生死未卜,自己非但不感恩,还在人前道是非,这让吴家人作何感想? 说再多有何用,如花的姑娘,如果救不回来,如何向吴家交代? 陆庭修心堵,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说白了,都是那张脸惹的祸。 别看吴渔脸皮薄,却是个固执的,为情所困也好,另有目的也罢,就她种种行为来看,已经给陆庭修造成困扰。 说严重点,这就是骚扰。 而陆庭修隐忍不发,除了为官者心胸豁达,多少还给了夏秋面子。吴家三人,都是夏秋的人,所谓伸手不打自家人。 夏秋看破不戳破,陪着他默默等着。 好在,吴渔命不该绝,刀尖若是再深半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等锦氏出来,陆庭修除了道谢关心之外,还将刚发的俸禄递过去,让锦氏买补品给吴渔养身体。 锦氏受惊,哪里敢收知县大人的钱,如此推辞数次,还是在夏秋的劝慰下,才勉强收下。 确定吴渔无碍,陆庭修一行人才离开。 一路上,各有心思,谁也没多说话。 回到府,夏秋吩咐芍熬柚子水,让陆庭修驱驱晦气。 换上干净的衣服,吃了杯热茶,陆庭修脸色才稍微好转,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揉着额头。 夏秋的沉默,倒是勾起陆庭修的好奇。记得杨绢儿向他示好时,夏秋是极具攻击性的,为何到了吴渔,她却能一忍再忍? 南辕北辙的态度,着实让人费解。 不仅如此,夏秋还拿出珍藏的百年人参,亲自下厨炖了两个时辰,又将之前给他囤的各类补品,一件不漏全搜刮到吴家。 起初,陆庭修以为她念吴渔对他的救命之恩,才出手如此阔绰的,谁知她都不带多看自己一眼,全身心扑在吴家。 甚至,连人直接在吴家留宿不归。 吴渔的刀虽然冒险取出,但能不能熬过去还得看今晚。 锦氏遇事拿不定,夏秋不想让她独自面对性命攸关的事,强撑着精神头在吴家守着。 送的补品都是顶级货,锦氏受之有愧却推辞无果,只能羞愧收下。 吴渔仍在晕迷,锦氏跟夏秋在房间守着。白天衙役嗓门大,屋内的锦氏听了个大概,如今没有外人在,她惴惴不安地问道:“东家,阿渔见识浅薄,分不清状况,给你们添大麻烦了吧?” 夏秋宽慰道:“哪里的话,如果不是她见义勇为,陆大人就危险了。”吴渔一天没醒,她不能听片面之词。 “阿渔这孩子,最近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锦氏无奈叹气,突然握住夏秋的手,神情复杂的她带面带愧疚,“等她醒来,我会劝她不要瞎想,踏踏实实干活挣钱。” 母女俩相依为命,吴渔的反常早被锦氏察觉,也曾私下劝过她不要对陆大人有遐想,她嘴上不承认,却暗中找各种理由接近。 吴家是卑微到尘埃的庄户人家,而知县大人才貌惊人,还是京城侯门贵胄,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岂会看上一个乡下丫头呢? 偏偏,这丫头被猪油蒙了心,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在吴家呆得越久,夏秋身体越难受,于是跟锦氏轮流守夜。锦氏守上半夜,夏秋守下半夜。 夏秋梦魇连连,除了遭受吴老三的虐打谩骂之外,还有前世被捉试毒的不堪记忆。梦断断续续,夏秋意识模糊,直到那柄明晃晃的尖刀,“倏”地插进胸口…… “啊……”夏秋猛然惊醒,自床上坐起来。 胸口刺痛,呼吸粗重,夏秋擦拭额头虚汗,不知为何吴渔挡刀的瞬间记忆,会进到自己的梦境? 已是下半夜,夏秋敛了心神,替换锦氏守夜。 晕厥的吴渔已经发烧,锦氏煎好药喂完才去休息。 屁股还没坐热,烧糊涂的吴渔嘴巴嗡合,断断续续说着胡话。 她的声音不大,双手紧攥,神情痛苦而哀求,“爹……别打我……别打我……” “爹……别喝了……别打娘……” “阿泓……阿泓……” 吴渔的呓语,将夏秋的思绪,再次带进不堪的前世。 望着床榻上的自己,夏秋淡漠的眼神,不禁柔软了几分。 破晓之际,吴渔悠悠苏醒,神情迷糊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