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妖法外》 第一章 类物通论 催马去,杭州一夜,西湖楼外楼。 说的是杭州西湖边上的楼外楼。 楼外楼亭宇轩昂,内里装饰华丽。登楼一观,便能将西湖美景尽收眼底。乃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的聚集之地。 这一日便有几个贵公子定了楼外楼的雅座,在这西湖边上一边观景一边品茶。席间高谈阔论,甚是自在。只是其中一位公子喝了许久茶后眉头一皱,似乎甚为不快道:“这茶喝得本公子的嘴都快淡出泡了,那姓苏的还不来,迟到也就算了,还得连累咱们喝了这么久的茶。”说罢把茶杯往桌上一扣,摆起了架子。另一人取笑道:“你子要是敢当着苏兄的面这般数落他,我陈敬元便给你谢宇当三个月的奴役。”众人听完大笑,纷纷表示赞同。又有好事的掺和道:“他何止是不敢,在苏兄面前,他简直就跟下人一样。”谢宇倒像是习惯了众人这般夸大地取笑他,不以为意道:“本公子好歹敢在人家背后说话,哪像你们,背地里不敢说,当面更是不敢说,一个个的怂包软蛋。”众人见他嘴硬,只得摇摇头,不再与他拌嘴。 喧闹之中,席上倒是有一人从未开口,直到众人不再胡话,他才扣了扣桌子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此人英目剑眉,话语间自有威严。 “此次茶席,我想在座各位都应该知道所为何事。”齐润山说道。 陈敬元收起了方才与谢宇调笑时的轻浮,说到:“当然了,文仕院每年开春的开坛讲学,我也是年年关注。不知齐兄今天要说的是哪一场?” 文仕院乃是当朝学识顶端的代表,每年开春之时都会于先贤亭开坛布道讲学,所登坛之人无一不是当世鸿儒,学富五车之人。故而每年这个时候,全天下的学者都为了能够到亭前亲身听道而挤得头破血流。即便无法亲临现场的,也都对此事倍加关注。 “类物通论。”齐润山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陈敬元眉头微皱,颇有为难道:“齐兄怎的净挑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讲。” “什么东西不堪入目了?”陈敬元的后脑勺吃了一记折扇。只见众人都纷纷起身行礼,陈敬元便猜到说话的人是谁,只得揉了揉后脑勺,转身道:“苏公子,别来无恙啊。”来者是一位英俊公子,衣饰华丽倒与众人并无二致,只是气度上隐隐盖过些许。 这边话音未落,那边谢宇便急忙上前,夸张地行了个及膝的揖礼,挤眉弄眼道:“哎呀呀,苏状元大驾光临,我等只顾得吃喝,未及相迎,实乃失敬,有罪,有罪啊。”谢宇摇头晃脑,他口中的苏状元苏君桥又岂会不知他的揶揄之意,他也不以为意,笑着还击道:“谢大公子要是等的不耐烦了,大可回去办你的酒席,苏某的茶席向来只招待恬雅之人。”苏君桥不咸不淡地回应着,谢宇也只得悻悻回座,只当过了把嘴听瘾。 苏君桥随意落座,问道:“方才你们谈到哪了?” “扯了些无关紧要的事,这才谈到文仕院的开坛讲学,苏兄想必定也了解一二了吧。”齐润山说着,向苏君桥投去期许的目光。 苏君桥把折扇重重地敲在手里,说道:“自然,此等盛事又岂能错过。我也是才从京城赶回,昨夜才到了杭州城外,这不家还没回呢,便来与你们说话了。”众人听罢纷纷露出了羡慕又感激的神情。 陈敬元也不再打诨,说道:“妖魔鬼怪,道佛神仙,听上去倒像是民间鬼神传说,无甚新奇。那这‘类物通论’到底有何玄妙之处。” 苏君桥笑道:“你方才还在说不堪入目呢,怎么现在又问起玄妙之处了?” 陈敬元摆摆手,苦笑道:“弟我只道听一二,未作细解,先前纯熟胡诌。苏兄可别再取笑我了。” 齐润山笑道:“这‘物类通论’将‘妖魔鬼怪道佛神仙’归为‘法外八类’,意为‘无法约束之物’。又曰,八类并非传说,当真确确实实存在。或许,就在你我身边也未必。” 谢宇听罢拍着大腿道:“如此危言耸听,当真是可恶。” 陈敬元又揶揄他道:“你又未曾见过,如何知道是危言耸听?你虽不信,却也无法反驳它,更是阻止不了别人相信它啊。” 谢宇还未来得及反驳,便听苏君桥道:“说到可不可信,我倒是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你们可知道这‘类物通论’是谁所作?” “我们都光顾着讨论细解了,倒是忽略了作者。却不知这又是哪位大儒的手笔?”齐润山问道。 苏君桥说道:“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 陈敬元急道:“苏兄快别开玩笑了,你这么说定是有深意的吧?快说说吧。”说罢抢过了苏君桥手里的茶杯。 苏君桥这才肃容道:“当真不知道。听说那人是从异国远道而来的大能之人,圣上对他倍为推崇。只是恕我寡闻,从未听说过此人。” “这么神秘?”又有人问到,“那此人叫什么?说不定在座有人听过也未必。” 苏君桥还是摇头说道:“只知此人号‘谒法’。” “那类物通论…” 苏君桥说道:“若只是妖魔鬼怪道佛神仙,倒也没什么稀奇,权当从老人那听来的怪谈再听一遍罢了。稀奇的是这谒法对‘八类’似乎了如指掌,所描述之物不似作假。而最后他还提到了所谓的‘第九类’,那便是…‘人’!” “这…”众人相视而无语。 “我这有手录的稿子,你们自己看。”苏君桥说罢便从怀里取出一份书卷交予众人传阅。 陈敬元读道:“人乃法内第九类,虽为自然约束,却有破出法外之能。孕天地之灵而为妖,剑走偏锋成魔,坠入轮回是鬼,变异失常为怪,得道之人为天尊,悟得佛法罗汉身,飞入蓬莱尊为神,散入四海逍遥仙。” “这字我看的懂,这句字我也读得懂,可是说的什么我是全然不懂。”谢宇挠头道。 有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在,众人原本压抑的心情倒是稍稍放松了些。 “若是有心之人,岂不是看完便‘破法’去了?好在这后面也没教人怎么疯魔成佛的。”齐润山抖了抖那份被传阅完毕的手稿,整齐叠好后又交回了苏君桥手里。 “什么为妖成魔,不知所云,便是狗屁不通。什么正邪八类,信也罢不信也罢,只要没被我们碰上,便是万事大吉。”陈敬元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气呼呼道。 “等等,你方才说正邪八类?”苏君桥突然问道。 “是啊,正邪八类。怎么了?”陈敬元疑惑道。 “你是从哪看到的,这手稿上可没有提到正邪这两个字。”苏君桥只怕自己眼花看漏了,又快速翻起了那手稿。 陈敬元说道:“这…手稿上是没有,但在苏兄你回来之前便已经有人在讨论这‘类物通论’了,只不过大家了解到的没有你手稿里的齐全。我听他们谈论之时所说,确是正邪八类。苏兄,这…有什么问题吗?妖魔鬼怪为邪,道佛神仙为正,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 “问题大了…”苏君桥面色凝重,手指不住地轻巧着桌面。 齐润山见他脸色异常,沉思不语,又问道:“苏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君桥叹了口气说道:“我在亭前所听是‘法外八类’,待回到杭州时已然成了‘正邪八类’。可见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根本无需刻意煽动,便会有大把的人自然地将它们分了正邪。” “这有什么不对吗?”陈敬元依旧不解道。 “以前或许没什么不对,”苏君桥无奈道,“但你们可能没有注意到,那谒法还说:‘众生平等,天下万物同根同源,妖无必邪,道非定正’芸芸。” 他说话之时,已有人又拿了手稿去翻阅,接着连连点头。 苏君桥又接着说道:“人的成见之深,难以改变。加之日前大宋国多地频发妖邪作祟,伤害无辜百姓之事,想必接下来,圣上的封妖令,除魔令等等,将接踵而至。之后百姓惶恐,天下将大乱,届时必定会有居心叵测之人趁机乱事。” 众人一阵恍惚,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半晌过后,齐润山苦笑说道:“苏兄深谋远虑,润山自愧不如。然则对于此事我们尚无法力及,既然无能为力,倒也不必如此担忧费神了。就如敬元方才所说,火还没烧起来,那便不如先谈点别的,可别浪费了这好茶好景了。这可是苏兄的一番心意。” 谢宇本就不是爱动脑经的人,听齐润山一说,便一下忘的一干二净,笑道:“对对对,齐兄说的是。” 陈敬元瞟了他一眼,又问道:“说起来,苏兄可信那类物通论?” 苏君桥却不答反问道:“那你可认同?” 陈敬元一愣,答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苏君桥把玩着茶杯,心里想却是回想这那谒法的所言所语。他点点头道:“即便不信,然而人言可畏,不得不防。” 苏君桥正待要再说些什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窗外,只见一怀抱孩童的美貌女子正望着他微笑。苏君桥一拍脑袋,起身向着众人道:“苏某尚有要事,就先告辞了。”说罢,还未等众人答应便匆匆离去。 出了楼外楼,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在一处树荫下找到了那位美貌女子。苏君桥急忙赶了过去,说道:“碧荷,你怎么来了?” “爹你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家,娘说你再不回来就不要你了,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孩怪腔怪调道。 “人鬼大,”苏君桥轻轻敲了一下孩童的脑门,说道“碧荷,我…” 苏君桥话还未说出口,碧荷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记得我们娘俩啊?” 苏君桥大感尴尬,只得勉强笑道:“此次的开坛非比寻常,这不…” 碧荷又瞪了他一眼道:“好了,先回家再说吧。” 苏君桥发现妻子并未生气,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扯开话题道:“这阵子我不在,家里可有什么事发生?” 碧荷道:“家里倒是没什么事,就是近几日城里来往多了许多和尚道士,也不知是何故。” 苏君桥叹道:“果然还是来了。” 碧荷奇道:“什么?” 苏君桥答道:“这次开坛有一奇论叫‘类物通论’,将那超脱自然之外的事物分作妖魔鬼怪、道佛神仙八类,主讲的人又是圣上十分看重的大儒。加之日前有妖邪作祟伤人害命之事,想来圣上也是着急,估摸着我还没回到杭州城,那封妖敕令便已传遍整个大宋国了。” 碧荷却是问道:“既然同为法外之物,为何道佛还能畅行无阻?” 苏君桥道:“碧荷你与我所想一般。那类物通论本就未分正邪,只是人们自然而然便这样认为了。” 碧荷又问道:“那你也认为妖魔鬼怪便是邪类吗?” 苏君桥想了想,答道:“妖魔鬼怪自然可以是一类,却未必是邪类。” 碧荷默然不语。两人一路再无话,朝着苏府而去。 第二章 劫难 “道长请回吧,我们家老爷说了不见便是不见,你再来几次都是一样。”苏府家丁颇为不耐烦说道。 眼前这个道士自三日前便来叩门,说是苏府内有邪异之物,不日必有大祸,须得及时驱除才是。家丁虽觉得他是江湖神棍,却也禀报了家主。苏家家主想也不想便下令,此类人物一概不见。家丁由此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今日见这道士又来死缠烂打,家丁对道士仅存的一点尊敬也变成了厌烦。 “贫道所说绝非虚言,还请施主再通报你家家主。”道士也不在意家丁的不耐烦,仍旧和声说道。 砰!家丁用力把大门合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大门上虎形铺首衔着的铜环发出了叮铛的响声。道士又吃了个闭门羹,却也没有因此而觉得不快,脸上仍是一副波澜不惊。正待离去,却听到了身后有人喊他。 “道恒师侄,你在苏宅门口做什么?”说话的赫然是一位老道士。老道士虽满头白发,双目却炯炯有神,颇有仙风道骨之气。 “见过云清师叔,”道恒行了个礼,回道,“前不久晚辈得人相告,说是杭州苏府内有妖邪之物,便匆匆赶来,欲助苏家驱凶避祸。却不想至今连苏府大门都不得入,实在惭愧。” 云清知道道恒为人正气,却是过于死板,不知变通,便问道:“妖邪之事,可有依据?” 道恒摇摇头道:“那人只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走了,真实与否,晚辈无法考究。但晚辈觉得此事不宜耽搁,便马上启程来了苏府,想着进了苏府便可知真假。只是晚辈惭愧,到了今日还是想不出能见到苏家家主的法子。”道恒叹了叹气,话语间满是自责与担忧。 云清听罢说道:“师侄不必过分自责,我与苏宅主人交情匪浅,苏宅有难,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你这便与我一齐进去罢。” 道恒听了顿时喜上眉梢,说了句“多谢师叔”,便立马又去叩响那门上的铜环。云清见状哭笑不得,只得无耐摇头。 咿呀一声,苏宅的大门开了一条门缝。那家丁见又是道恒,正想关门,却看见了一旁的云清,顿时大惊,慌忙把两边大门洞开。 “见过云老爷,”家丁行着礼说道,“云老爷里边请,的这便去请家主。”正说着,一旁已有仆人前去通报。 云清摆了摆手,也不等下人引路,便径直朝里走去。几人还未到正厅,便见一俊朗的中年男子相迎而来。男子一揖到地,恭敬道:“君路见过云清师叔,不知师叔远驾而来,未及恭迎,还望师叔恕罪。” “无碍。我此次只是路过杭州,却是在苏府门前碰到我这位师侄,见他似有难处,便跟着进来瞧瞧了,”云清颔首说道,“这位是秀洲居观的道恒师侄,算起来你们还是同辈,私下可多亲近。” 苏君路听罢大惊道:“这位莫非便是多次求见敝宅的那位道长?” 道恒微笑道:“正是。” 苏君路忙是赔罪道:“罪过罪过,只因近日多有借除妖之名行骗之徒,这才得罪了道长,实非有意冒犯,还望道长海涵,勿要放在心上才是。”说着又是要弯腰鞠躬。 “苏家主客气了,贫道不晓变通,也有不是之处,”道恒忙是扶起苏君桥,说道,“眼下还是说正事要紧。” “那我们进去坐下说,师叔,道长,这边请。”苏君路说着,领着两人到了正厅。 三人落座。 “苏老头子可还好罢?老骨头定是闲不住了,这次连这家都不管了,”云清打趣道,“倒是多亏了君路你年轻有为,还得替你父亲多担待了。” “师叔谬赞了,”苏君路道,“父亲他向来闲云野鹤惯了,老人家身子还硬朗,也是该多出去走走了。” 云清点头以示赞许,说道:“君桥那个臭子呢?又跑出去玩了吗?真是跟他爹一个样。”云清说着话锋一转,又道:“话说人家君桥的孩子都快两岁了,你这个做大哥的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呐。” 苏君路笑道:“劳师叔挂心了,挽香已经有了身孕,只是近日偶感风寒,未能出来见过师叔,还请师叔莫要见怪。” 云清喜逐颜开,笑道:“无妨无妨,来年再见也不迟。” 道恒在一旁听着两人絮絮叨叨拉着家常,终于忍不住说道:“苏家主,贫道多日打扰,乃是事出有因,有所唐突,还请见谅。” “哎哟,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道长言重了,”苏君路一拍脑袋,说道,“方才听道长说有要事相告,不知所为何事?” 道恒松了口气,说道:“贫道得异人相告,苏宅内或有妖邪之物潜伏。以贫道之见识实难分辨此言真假,但事关重大,因此贫道特来告知苏家主,望苏家主有所防范。” 苏君路听罢眉头紧锁,说道:“道长过谦。能劳烦道长远道而来,想必此言多半属实。只是苏某对妖邪之事知之甚少,此事想来还得劳烦师叔和道长了。” “此事老夫自然责无旁贷,”云清说道,“君路你把府中上下所有人都叫到一处,剩下的便交与我和道恒师侄。” 苏君路想如此一来该能确保万无一失,便说道:“我这就去办。” “一个都不能少,切记。”云清又叮嘱了一句。 苏君路把苏府里上到夫人姐,下到管事杂役,均是聚集到了一起。众人窃窃私语,不明所以。 “君路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刚到家便听人说你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这,我妻儿也在其中。这到底是怎么了?”说话的人是苏君路的堂兄苏君义。 “这事你还是去问云清师叔吧。”苏君路像是不大情愿回答。苏君义这才看到了那边的云清,一下子把所有的疑问憋回了肚子里,忙是上前行礼请安。 “人都到齐了吗?”云清问道。 苏君路答道:“除了内子抱恙在床,君桥和他的妻儿尚未回来,其他人等均已到齐。” “君桥这个臭子,”云清摇头骂着,又转头向道恒说道:“师侄,我们这便开始罢?” 道恒神色肃然道:“谨听师叔吩咐。” 云清点头示意,双眼微闭,右手拂尘一甩,搭在了左手臂肘上,左手又捏了个印诀,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另一边道恒一手持桃木剑,一手捏着一张红字符篆。道恒念着咒,忽地符篆上蹿起了一团火苗,转眼便将符篆烧了个干净,就连灰也不剩。道恒与云清相视一眼,两人开了法眼,各自开始绕着人群缓缓而行,目光灼灼,扫过每一个人。道恒在每个人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没有任何发现,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似是对自己搜索无果非常不满。 众人对云清甚是敬畏,不敢作声,气氛怪异之极。云清早已收了法力,见道恒执着,便由着他去,好让他自己放弃。此时见时间已久,正想劝道恒,却听见有人说话。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苏君桥问道,来人正是苏君桥一家三口。 “云,云清师叔,”见到一旁的云清,苏君桥大惊道,“侄见过云清师叔。”说着忙是上前欲行大礼。 云清笑道:“免了免了,你这臭子慌慌张张的,都当爹了,还这么冒失,不懂沉稳。” 苏君桥喏喏道:“师叔教训的是。” “还不快点让孩子过来给师叔瞧瞧”云清又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那边道恒手里的桃木剑指向碧荷,喝道:“妖孽,快快放下那无辜孩儿,束手就擒罢。” “你先带少爷回房,”碧荷将手中孩儿交给了下人,又向道恒说道:“这位道长是什么意思?” 苏君桥正待上前,却被云清一把拦在了身后。云清法眼一开,便看到了碧荷身上妖气缭绕,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见苏君路上前打圆场道:“道恒师弟,这位是弟妹,而她怀中孩乃是我的亲侄子,断然没有加害的道理。我想此间该是有些误会。” “是我鲁莽了,还请苏师兄恕罪,”道恒这才放下手中的桃木剑,又从袖兜里取出一张黑字符篆,说道,“我这里有一张镇妖符,于常人如同废纸,却能让妖物抵挡不住露出原形。若苏师兄信得过师弟,便用此符试上一试。” 苏君路还没来的及开口,便听云清说道:“君路,便听道恒师侄的罢。”说话间,云清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碧荷的退路。 苏君路无奈,只得说道:“那便有劳道恒师弟了。” “得罪了,”道恒转向碧荷说道。那符篆缓缓朝碧荷贴去,越来越近,却不见有何变化。道恒心里诧异,心想难道真的弄错了?抑或她仅仅是染了妖气。 苏君桥在一旁看着,心里紧张不已,拳头攥紧,不知觉间已是满手虚汗。 第三章 出逃 那符篆沾上了衣袖,碧荷陡然一惊,只觉得那符忽然变得灼热无比,一股无形的热浪袭来,竟让她一时喘不过气。碧荷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下一个呼吸便要被这股热浪摧毁五脏六腑,终于再也抵挡不住,衣袖一卷,飘然后退,说道:“好个牛鼻子,道法如此了得。” 碧荷说着玉手一挥,平地里忽然起了妖风,刮的人直张不开眼。碧荷正欲夺路而逃,却被云清拦住了去路。 云清拂尘一挥,那妖风戛然而止。前路被挡,碧荷还未及思索,身后掌风已至,却是道恒追了上来。碧荷头也不回,避过了一掌,使了招回风拂柳,掌劲打向道恒,身子却是退向了另一边。道恒回掌格挡,却发觉一股巨力袭来,竟是抵挡不住,踉跄退了几步。掌劲后继无力,不伤人分毫,道恒便知道这是手下留了情。只这一掌,道恒已知此妖自己无法力敌。 碧荷刚逼退道恒,那边云清的拂尘已是到了跟前。拂尘白丝千缕,状似张牙舞爪,仿若无坚不摧。碧荷玉手看似柔弱无力,却是破开了云清的拂尘,硬是接下了这一击。两人又过了几招,斗了个旗鼓相当。 碧荷正待再次反击时,看到了一旁的苏君桥,见他死死的盯着自己,目眦欲裂,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他可会怪我嫌我,可还会认我作妻子?”碧荷想着,又见苏君桥的样子,顿时心头一紧,难过万分,竟是一时失了神。 云清寻到了破绽,拂尘划了个半圆,捏了个九字降魔诀,朝碧荷打去。碧荷措不及防,难以抵挡,硬是吃了这一记降魔诀。 降魔诀让碧荷苦不堪言,加之她见苏君桥那般神情,已是万念俱灰,实是早已有了放弃抵抗之意,如今中了云清一击,也是断了念想。碧荷瘫倒在地,身上的衣裳渐渐化作白毛,覆盖了全身。原本娇美的脸庞也开始变得狰狞,竟长出了一张兽嘴,獠牙依稀可见。再看去,赫然是一头通体雪白的母狼。 那晶莹剔透的眼瞳不像饿狼般凶狠,却似含情脉脉,又是凄然决绝,直勾勾地盯着苏君桥。苏君桥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云清取了道恒的桃木剑,正要击杀狼妖,却见苏君桥挡在了碧荷身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口长剑,拨开了云清刺来的一剑。云清见状,大怒道:“臭子,你干什么” 苏君桥颤抖不已,只是强作镇定,朝云清磕头道:“师叔,求您饶侄儿妻子一命。她虽是妖,却并未害过人。您就放过她吧” 云清大怒,说道:“妖便是妖,何来好坏。吾辈生来卫道,便是见妖就除。今日我便要除她,你又怎么拦我。” 苏君桥想通一切,反是不再害怕,说道:“师叔你老了,太过迂腐了。侄儿斗胆,便用手中铁剑,挡你的木剑。” 云清听罢气的发抖,怒极反笑道:“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么。”说着,云清手里木剑一抖,击在了苏君桥的铁剑上。苏君桥从喜文不好武,对练武一事总是随便应对,如何能接得下云清一击。苏君桥只觉得虎口剧痛,手臂顿时酸麻无力,长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云清又喝到:“臭子,还不快让开。” “恕子不能从命。”苏君桥说着,把碧荷挡在了身后。此时,碧荷见苏君桥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如此袒护,只觉得惊喜万分,便又挣扎着化作了人形,贴着苏君桥的后背,轻声道:“今世得君如此,妾已不枉此生。” “娘子你没事。”苏君桥喜道。苏君桥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那边云清拿木剑当作藤条抽了过来,说道:“今天我就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臭子。” 木剑来势甚快,眼见就要抽到苏君桥身上,却忽然断成了两节。只见一胡须男子挡在了苏君桥身前,手中一口锃亮的铁剑犹自嗡鸣颤抖。 “秦海涯,你这是什么意思?”云清怒道,“难道你也要与老夫作对不成?” “岂敢岂敢。我受苏老先生之托教少爷习武,只是在下惭愧,没能教会少爷一招半式,少爷文弱无力,实乃在下之过。如今少爷有难,在下自当保他周全,否则苏老先生要是知道了,我可担待不起。道爷你便杀你的妖,我保我的少爷,如何?”秦海涯悠悠然道。 “你不用搬出苏老头来,就算他在,也不会阻我,”云清哼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你断我桃木剑,又教我如何除妖。” “修道之人,杀气如此之重,可不是什么好事。”秦海涯不以为意道。 云清不再理他,转向道恒,说道:“道恒师侄,你且挡他一挡,助我将此妖擒下,免生后患。” “是,师叔。”道恒答应了一声,便是要朝秦海涯攻去,不料身旁一阵风吹过,一把长剑明晃晃地,已是抵在了他的眼前。却是苏君路。 “君路,怎么连你也…”云清三番两次被阻挠,已是怒火中烧,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道恒见状,仍是微笑道:“早闻苏家路桥二公子,一文一武。苏大公子一把长剑留舒,三十六路逸云剑法名动江湖,所向披靡,果然名不虚传。说来惭愧,师弟今日已连败两次,还多得碧荷姑娘与苏师兄手下留情,方才保全姓命。”说罢朝苏君路鞠了一躬,便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苏君路还剑入鞘,抱拳向道恒说道:“师弟客气了,说起来今日师弟来我苏家本是一番好意,却不想出了这等事故,苏某实在过意不去,改日定当亲自上居观请罪。” 道恒还礼,不再说话。那边苏君桥已是趁乱偷偷携着碧荷逃了出去,将她送到了城门口。 “碧荷,你快逃吧。”苏君桥焦急道,胸中抑郁,悲伤难耐,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来。 “君桥,你莫非惧我是狼妖,要赶我走吗?”碧荷一想到与苏君桥分别,便泪眼朦胧道。 苏君桥见碧荷如此,慌了心神,抓紧了碧荷的双手,忙道:“碧荷你误会我了,不管你是妖魔鬼怪,我都不会嫌弃你的。只是如今的苏府你是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碧荷破涕为笑道:“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 苏君桥无耐摇头道:“我不能离开苏府。如今通妖便如同叛国,是大罪,我若走了,大哥便要受罪了。我不能让大哥替我背这个罪。” 碧荷急道:“不行!你也不能去背这个罪,我跟你回去。” 苏君桥把碧荷搂在怀里,柔声道:“别怕,我自有办法脱身。若你不走,我更不能安心,听我的话,好吗?” 碧荷看着眼前的男子,总是如此温柔。明明文弱不堪,却又总是让她觉得异常可靠。他露出如此坚定的眼神时,总是不容别人反驳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碧荷无奈,只得妥协点头。 苏府正厅内,云清居于首座,满脸愁容。苏君路跪在他面前,一言不发。而道恒已不知去向。 云清消了怒气,叹道:“君路啊,要我如何说你是好。先前还夸赞你,年少有为,能独当一面了。可转头便跟着君桥胡闹。你可从来未曾如此轻重不分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苏君路磕头道:“君路不悔,愿领责罚。” “你真是…”云清气急,又是无奈,说道,“如今此事是瞒不住了,说说看吧,你要怎么应付官府的提讯,还有那些比老夫还要顽固的臭牛鼻子老道?” 苏君路目不斜视,说道:“唯项上人头一颗尔。只是弟他还年幼,担不得重任,还望师叔多照拂苏家。” “狗屁,都当爹的人了,还年幼,”云清为之气结,骂道,“你们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想老子照拂你们苏家?” 苏君路明白云清的脾性,知道他其实心软,心里头偷笑,面不改色道:“君路知道师叔与家父情同手足,定不会弃苏家不顾的。” “行了行了少装蒜了,”云清摆了摆手道,“牛鼻子那边师叔还能说上几句,官府那边以你武状元的身份,估摸着也没人敢动你。此事你便自己权衡吧。” 苏君路心里好笑道,牛鼻子不是在骂你自己么,表面上还是千恩万谢,又磕头道:“多谢师叔。” “这件事就到这吧,可别再闹出什么事了,你打聪明,定是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是,师叔,我想弟他也懂得分寸的。” “分寸?”云清差点想拿起拂尘甩将过去,“那个臭子要有分寸能搞成现在这样?” “师叔息怒,”苏君路忙道,”弟他也是护妻心切,怪不得他。” 云清冷哼道:“你还替他说话?那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作为兄长,得多管管他才是,不能处处都让着他,把他给惯坏了。” 苏君路又是唯唯诺诺应承着,想着此事暂时是告一段落了,只是前路多坎坷,有的是烦恼的时候。 第四章 生死别离 夜色漆漆,那屋内烛火摇曳,比起沉默的两人还要欢快许多。 良久,苏君路终于先开口问道:“弟妹可还好?” “已经出了城,正往秀洲的方向去,也快到了吧。想来现在该是在某处歇着脚。”苏君桥双目无神,郁郁道。 “秀洲…”苏君路心里一惊,话锋马上一转,问道:“君桥,此次云清师叔如此待你,你可会记恨他?” 苏君桥摇摇头道:“师叔的脾气我知道,若他执意要留下碧荷,我们可没那么容易走脱。” “你能这么想就好,其实师叔比爹还要护我们短呢,”苏君路欣慰道,“那你可曾想过,这次的事可能并非只是针对碧荷,而是更像是冲着我们苏家来的。” 苏君桥终于变了神色,拍桌怒道:“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只怕是不够的,”苏君路摇头道,“据道恒所说,他乃是得人相告,说我们府内有妖邪之物,这才前来。那人不知面容,未留姓名,实在是令人费解。到底是谁…” “道恒?”苏君桥疑惑道,“便是跟师叔一起的那个道士?” 苏君路点点头道:“想来那告密之人算错了一步,便是道恒未能擒住碧荷。所幸如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苏君桥听罢也是后怕不已,背上已是湿漉漉的一片冷汗。若是碧荷在苏府被擒,那苏家通妖的罪名将会被坐实,事情便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君桥,你明日便出去避避风头,待大哥将官府那些人打发了再回来,知道了吗?”苏君路嘱咐道。 苏君桥望着虚空发呆,目不转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只是缓缓点头。苏君路见他如此,也不再说话。 夜色正浓,杭州城外的一处密林,一骑黑影疾驰,与一素衣女子擦肩而过。不一会,那黑影去而复返,拦住了素衣女子。只见那马背上下来一人,叫到:“少奶奶!” 碧荷看不清来人,只认了个大概,试探道:“秦叔?”还未等对方回答,却是认出了他怀里携着的男孩,失声道:“异儿!” 那孩儿本睡的昏昏沉沉,听到声响便醒了过来,转头一看,开心叫道:“娘!”男孩说着便挣脱了男子要到他娘亲那边去。 “少奶奶,听少爷说,你此时该已到了秀洲地界才是,怎的还在杭州城外?”秦海涯疑惑道。 “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想着回来瞧瞧,”碧荷焦急道,“君桥他怎么样了?” “娘,爹说家里不安全了,让秦伯伯带我去找你,”那男孩抢着答道,“还有,爹让我们跑得越远越好。” “就你最聪明,什么都知道,”碧荷宠溺道,“快睡觉,不许说话了。”男孩甚是乖巧,用力一点头,便把脸深深地埋到了碧荷的脖颈间,撒娇地蹭了蹭。碧荷轻抚着他的背,慢慢地摇动着。 待到听见男孩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海涯方才开口道:“少奶奶,苏家现在是不能回去了,你若是坚持,只怕还会连累了孩子。还是听少爷的,有多远便跑多远吧。” 碧荷望着杭州城的方向怔怔出神。 “以你一人之力,就算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添乱。至于少爷,我想他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秦海涯又是劝道。 碧荷思索再三,终于不得不承认,回去只是无用之举。“我听君桥的,这便启程,”说着,碧荷朝秦海涯盈盈一拜,说道,“秦叔大恩,请受妾身一拜。” 秦海涯也不客套,牵过了马,把缰绳交给了碧荷,催促道:“少奶奶,还是尽快离开杭州要紧。” 伺候着母子二人上马,望着一骑绝尘而去,秦海涯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翌日晌午,午膳时间刚过不久,苏府一看门的家丁正昏昏欲睡,忽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那家丁立马抖擞了精神。 大门一开,见到三两官差,那家丁立马恭敬道:“几位官爷里面请,我家老爷早已等候多时。” 那带头的官差眉头微皱,道了声“请”,几人便随着那家丁到了一偏厅。 苏君路见众人来到,起身抱手相迎道:“几位大人,请。” “在下只是一个的捕头,‘大人’二字可不敢当”,那差头表面上客气,语气却是咄咄逼人,说道,“我们乃是有公务在身,不便落座,还是直接讲正事罢。” “哦?那不知几位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苏君路问道。 “苏大人可真会开玩笑,所为何事您还不清楚吗?”差头嗤笑道。 “还请指点一二。”苏君路仍面不改色道。 “听闻昨日贵府有狼妖出没,本该被当众擒获,却不想苏公子知法犯法,将那狼妖给放跑了。敢问苏大人可有此事。” 苏君路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没想到这么件事也要惊动官府。那些下人以讹传讹,竟将此事传得如此离谱,连累了几位大人来跑这一趟,真是该死。那所谓的狼妖不过是一妖女罢了,学了点皮毛法术便要来我苏家行骗。只是家门不幸,我那弟受了魅惑,跟着妖女跑了,此时我也正着急着张罗人手去寻他呢。” “不是在下信不过苏大人,只是不搜上一搜,在下可不便向徐大人交代啊。”那捕头不依不饶道。 苏君路说道:“苏某早年与徐会也算是颇有交情,便是他亲自前来,多少也会给苏某几分薄面。苏某对舍弟管教不严,说来也有些责任。不若几位回去跟你们徐大人说,如今舍弟下落不明,苏某愿意代他领罪,也算是个交代了吧?” “不是在下不给苏大人面子,只是此事恐怕徐大人也做不了主啊,不过若是苏大人肯跟我们走一趟…”捕头捻着下巴,思索道。 “我随你们去。”这次答话的却不是苏君路。众人寻声望去,见到苏君桥推了门进来。苏君路未曾想过有这一出,心里所盘算的全被打乱,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心里暗暗着急。 那差头似笑非笑道:“苏二公子浪子回头,自己回来了,难道苏大人不高兴吗?” “舍弟平安无事,苏某自然高兴。只是舍弟受人迷惑,误入歧途,我这个做兄长的委实痛心。不过家父溺爱舍弟,见不得舍弟受半点委屈,所以还是得由苏某来代舍弟走这一趟,”苏君路应付着官差,又对苏君桥说道,“你还嫌犯的错不够重吗,快回房闭门思过去!” 那差头却不依,说道:“既然正主回来了,那自然是不便劳烦苏大人了。” 苏君路正要再说话,却到听苏君桥说:“大哥不要再说了,我随他们去。” 捕头哈哈一笑道:“苏公子迷途知返,深明大义,你兄长定会以你为荣的。”说着示意他那两个手下,一左一右,便要“请”苏君桥回衙。 苏君路痛心难忍,浑身发抖,一手忍不住按上了桌上的长剑。那差头瞥见了,回头道:“苏大人如此激动,是想要跟官差动手么?” 苏君路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闭目不忍看,深思良久而不得方法,自当主持苏家事务以来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几人押着苏君桥到了衙门,却没有去见里面的大人,反而将他带到了一个偏院。那院子空荡荡,只见有一华服男子驻足。男子虽面无表情,却是不怒自威,天生一股逼人的气势。那几个官差将苏君桥带到,便一声不发退了下去。 “敢问阁下是何人?”苏君桥看着眼前的男子,问道。 “两浙路,提点刑狱司。”与外表有所不同,男子说话却略偏温和。 “没想到这等事,居然也要劳烦您这般大人物亲临。”苏君桥嘲笑道。 男子说道:“事不事当然是皇上说了算。皇上要剿灭妖邪只是其一,我找你来可还有别的原因。” “想来想去,也不过就是为了我们苏家的那卷古轴罢了。”苏君桥意兴阑珊道。 “苏公子当真聪明,”男子听到古轴,眼前一亮,“不知苏公子可愿将那古轴交与本官,本官可赦你无罪。” “那古轴我爹视之为珍宝,从来都是随身携带。此次他出门远游,自然也是带在了身上。你大可等他归来再前去讨要。”苏君桥只知那古轴甚是珍贵,却不知藏在何处,更不知在不在他爹身上,只是随口胡诌道。 “无妨,若是苏公子何时找到了古轴,可随时来找本官,承诺依然有效,本官绝不食言。”男子自然不信苏君桥,说话依然慢条斯理,“只不过苏公子可得抓紧时间,你虽是状元身,然而从上书审刑院再到定案,也不过是个把月的时间。虽说苏公子入罪时,苏君路也会拿着卷轴来换你的命,但是那样太麻烦。再说本官也不愿再得罪一个苏君路。苏公子好好考虑考虑吧。” 看来那男子对古轴十分重视,只不知古轴到底作何用处,苏君桥心里又多了许多疑问。 “要我给你古轴可以,先放我回府吧。”苏君桥说道。 “放心,在定罪之前,苏公子都是自由身,没人会为难你。”男子似乎并不担心苏君桥潜逃。 出了衙门,苏君桥这才得空想到妻儿,心里仿若有一道堤坝终于崩溃,一时间思绪如潮涌,接着便是止不住的心痛。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苏君桥几乎迈不开步子,没了妻儿,也不知该去何处,更不愿回府连累大哥。 无神地随处游荡,不知不觉,苏君桥又来到了楼外楼。那看店的厮一见苏君桥便迎了上来,兴冲冲道:“苏公子,您可来得真是时候,今日可是新到了几饼临江玉津,十分可贵,的这便给你泡上一壶?” 苏君桥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今日不喝茶,那什么流霞什么玉髓的,随便来几坛。”那厮听得目瞪口呆,像见了鬼一般。从前苏君桥到楼外楼可从不会要酒喝,并且连带着跟他一起来的朋友也一律不许喝。见到苏君桥已坐下,那厮才满脸疑惑地去取酒。 从来只爱茶,滴酒不沾的苏君桥如今也只能相信借酒消愁的说法。更重要的是,往常谢宇诱他喝酒时,总是说诗人好酒,只因酒能给人灵感。如今喝上一坛,说不定就能想到法子了。 一人自斟自饮,喝到酣处,苏君桥提起一坛酒便跌跌撞撞朝外面走去。西湖边上,晓风正拂杨柳枝,美景如画,却让苏君桥更觉天道不公。又是一番豪饮,却仿佛更加清醒,脑子里满是以往的快活日子,也仅仅是四肢失去了直觉罢了。苏君桥瘫倒在地,状若痴狂,直叹道:几壶浊酒不醉人,却要人自醉,可笑杜康不解忧,除非西湖皆是酒。叹罢便去饮那湖中的水,就如那水真的是酒一般。苏君桥将脸埋在了水里,良久不见抬头,身子却慢慢地栽倒在水里,任水流将他带向了深处,不一会便被湖水淹没了。 一旁有人见状大惊,忙是呼喊道有人投湖自尽。待到有会凫水的人来到,入湖一看,竟然不见了苏君桥的踪影。有人则是急忙报告了巡城的差役,更有认识苏家公子的已是赶了去苏府报信。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却也见不到有人真能从湖里捞上来什么东西。 直至天色渐暗,人群都散了去,下水的人都归了岸。湖面又复平静。 第五章 太鄢山 穆陵镇位于青州与沂州的交界处,是个人口稀少的镇。镇上前不久刚迁入了一户两口之家,母子二人寡言少语,从不多与人交流。有些热情的人也仅仅打听到了,母子二人因家中男人去得早,经不起变故,无奈之下只得远迁至此,才寻了个合意的落脚之地。两人平日里也难得出门,只是偶尔会到集市上采购些货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一日清晨,那孩起了早,正打理着自家院子。不多时听得有人唤他,却见门口站着一老一的两个道士。 “家伙你好啊,”那老道士亲和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多大啦?” “老家伙你也好啊,”那孩装作恭敬道,“我叫苏异,你又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老夫道号云游,今已年近花甲,算起来你该叫我爷爷呢。”那老道士答道。 苏异忽然毫不客气地叫骂道:“老家伙臭不要脸,想占我便宜么,谁要叫你爷爷,快快离去,我们家没钱施舍给你。” “这位居士,贫道并不是来化缘的。”云游呵呵笑道,丝毫不因苏异的无礼而恼怒。 “异儿,怎的如此无礼,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屋里的碧荷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便寻了出来,说道,“快给这位道长道歉。” “娘,你不是说这个老家伙跟了我们那么久,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么?孩儿就想,娘肯定不想与他说话,便想将他赶走,免得娘你不开心。”苏异说着,又撒娇道:“娘,我不要跟坏人道歉。” “就知道胡闹,这些话怎么能当着别人面说,可是会惹麻烦的,”碧荷摇头叹气道,“下不为例,知道了吗?” “知道了,娘。”苏异又奶声奶气道。 云游笑咪咪地看着二人唱双簧,也不说话,面不露愠色,似乎只是觉得十分有趣。 “你这孩儿倒是聪明得紧,甚是合贫道胃口。”云游笑道。 “我们母子二人这几年来可是吃了不少苦头,若不教得他聪明些,只怕道长今天便见不到我这孩儿了,”碧荷说话不疾不徐,却像带着一股幽怨,“将来总会有一个人的时候,不会保护自己可不行。” 后面那句却像是说给苏异听的。 “夫人既然有所打算,却又有所牵挂,如此不若将这孩儿交予贫道,贫道定保他平安长大。”云游收了笑容,严肃道。 “让我孩儿跟你回云上?道长这是在戏弄妾身呢?”碧荷冷冷说道。 “夫人莫急,”云游忙解释道,“贫道自出师下山以来,已别云上四十余载,从何谈起回云上。云顶峰之外,天下尽可去。若是夫人信得过贫道,便将孩儿交予贫道如何?” “道长好意妾身心领了,”碧荷情绪稍有缓和,说道,“只不过妾身已觅好了去处,以后也算是有个安身之所,不用再四处奔波了。” 苏异听了开心道:“娘,我们可以不用逃命了吗?” “夫人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云游见碧荷态度坚决,又说道。 碧荷默许,领着云游进了屋里,剩下苏异与那道士。两人大眼瞪眼,都不说话。 “喂,你是哑巴吗?怎么不说话的?”苏异终于憋不住问道。他对老道士并无好感,顺带着也并不怎么喜欢这个道士。 “我不是…”道士怯生生道。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是哑巴了,”道士哑巴二字还未说出口便被苏异打断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 “算了算了,我对你叫什么也不怎么感兴趣。” 道士两句话未说全,脸憋得微红。 “诶,我问你,那老头是不是好人?”苏异又问道。 “那是我师傅…”道士嗫嚅道。 “老实回答问题。”苏异不耐烦道。 “我们是好人。”道士坚定地说道。 “啐,你说是就是吗?” “书上说了,人之初性本善,我们又从来没干过坏事,自然是好人…”道士心里十分笃定,可是话说出口时却没什么底气。 “你管你说,我却不信。”苏异十分不屑道,“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干过坏事。” “那我给你这个,”说着道士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了一个纸袋要递给苏异,袋子里装的却是一串糖葫芦,“坏人可不会请你吃糖葫芦。” 道士爱吃糖葫芦,自然把糖葫芦当作珍贵的东西,可苏异却不觉得。 “我不要,也不知道有没有毒。”苏异说罢便自顾自打理起了院子。 “没毒…”道士声道,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见苏异不再理他后更是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里屋简陋之极,只有一桌两凳,桌上甚至连多余的茶杯都没有。 “道长默默跟了我们五年,却从未来找过妾身一次,不知为何今日又突然决定要来找妾身说话呢?”碧荷也不再客套。 “如今离苏杭地界已是太远,有些事老夫只怕力所不能及。”云游忧心道。 “所以道长今日来是下了决心要除掉我这个邪类了么?”碧荷说道。 “夫人误会了。贫道从来只分善恶,不论正邪。夫人六年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自然不是恶类,那便与老夫无关。再者,当年师兄只是嘱我跟着你,可并无其他吩咐。” “伤天害理?何为天理?听道长的口气却像是在替天行道,”碧荷嗤笑道,“妾身所作所为还需要别人来说教吗?” “替天行道可不敢当,只是偶见不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仅此而已,”云游面不改色道,“贫道今日来是有几句话想要问夫人。” 碧荷收起了怨怼之色,说道:“道长请说吧。” “夫人可知身后追兵是哪些人,又是为何要穷追不舍。”云游问道。 云游的话又让碧荷想起了多年来的疑惑。 “最初跟过来的是苏家的人,可是他们早在吴江时便已折返。剩下的,一些是官府的人,还有一些不知从哪来的和尚道士。至于为何而来,难道不是除妖卫道么?” “难道夫人不觉得,为了一对母子,如此兴师动众,实是不合常理么?”云游又问道。 “妾身虽有疑惑,却无法想通,还请道长不吝解惑。” “当朝皇帝下旨屠妖,你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找上门。只是除此之外,他们还对苏家的一卷古轴感兴趣,夫人此次出走便是有携卷出逃的嫌疑,既有嫌疑,他们自然是不会放过你的。” “什么古轴?”碧荷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 “难道夫人不知道?那为何夫人要潜入苏家?”云游惊讶道。 “我与君桥乃是真心相爱,何来潜入一说?更是从来未想过要从苏家得到什么古轴。”碧荷一想起苏君桥,心情又变得沉重,便是连怨恨别人误解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游见碧荷不像在说慌,于是解释道:“这古轴记载了一些妖术秘辛,据传其中更是有化去妖气的秘法。而先前传闻此卷轴便在苏家。卷轴牵涉众多,不论哪一方,可都是想尽了办法要得到它。” “看来他们要杀我倒是不缺理由。”碧荷自嘲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倒是少有人知的——那边是令郎的半妖之体。想来也是君路那子有意隐瞒,做了些手脚,方才不至于被官府的人发现了。令郎现在倒是暂时安全无虞,然后以后…却是不知夫人要怎么办?”云游终于是说到了重点。 “不让他动一丝妖气便是。”碧荷轻描淡写道。 “夫人何必自欺欺人,妖气岂是轻易能压制住的。夫人何不再考虑一下贫道先前的提议,贫道可做主将本门的静虚心经传与令郎。” “道长不必再说了,妾身自有打算。”碧荷毫不犹豫道。 云游也不是纠结之人,见碧荷态度坚决,便不再劝说,当即起身道:“既然如此,贫道也不再多说了,这便告辞。” 碧荷倒是颇为欣赏云游的干脆利落,又问道:“不知道长又是为何要特地来告知妾身这些事?” “贫道并非善恶不分之人,也不是迂腐顽固之辈。夫人之难,只是贫道一生所见之不平中的一事,不足道哉。夫人不必放在心上。贫道这便去了,告辞告辞。”云游说罢便出门携了那道士径直离去。 从穆陵镇出来,过了沂山,不出几日便能到临淄。再往前,便是益都了。碧荷母子二人此行的目的地便是位于益都与临淄之间的太鄢山。 太鄢山山脚处有一无名道观。道观前有一奇石状似乳燕,因而被附近居民唤作燕子观,这处地方也被叫做燕子石。燕子石虽香火不盛,却也有虔诚的信徒常常来敬香活动,倒也不冷清。 穿过燕子观,后面是几间房舍。若是早晨来此,还能闻到淡淡的粥香。山间常有诵经声传来,该是山上晨读人的声音,诵经声在山野间飘荡,仿若大道之音,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房舍后面有石阶通向高处,碧荷二人走走停停,足有个余时辰,才来到一片开阔之地。那里有先生在瓦舍里教书,也有在外头舞剑练拳的少年。一扫地的道童见了二人,忙上前行礼,脆生生地问道:“两位居士,不知来此可有…有什么事?” “这位道长,可否带我去见你们的祖师爷?”碧荷面带笑容,温和道。 那道童在山上已久居多年,鲜有见外人来访,一时想不起还要再问些什么。加之碧荷的声音带着一股让人不忍拒绝的亲和,道童只得带着两人穿过人群,往更高处走去。弯弯绕绕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一座殿堂。殿堂除了高大之外无甚特别。殿前的牌匾上书“天清地灵“四字,倒是显得十分抢眼。 领路到了此地,那道童便急忙道:“前面便是祖师修炼之处,你…你们自己进去罢。”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碧荷倒不怎么在意,带着苏异进了殿堂,毫不拘谨。 殿堂里面装饰朴实无华,也不供奉什么神灵,只有正中间挂着一个巨幅的画轴,画轴上却是满幅的留白,空无一物。只见画轴前的蒲团上打坐着一个正闭目养神的鹤发老道,老道白须及胸,脸上的皱纹斑驳可见,却丝毫不显年老者常有的疲态,反而给人精神焕发的感觉。那老道听到二人的脚步声,睁了眼,笑道:“玉琪那子,可真会出卖老夫。” “归阳子,几十年不见,难道你的道行不进反退,竟弄成了这幅模样。” “外表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何必如此在意。倒是碧荷仙子你容貌不减当年。” “全天下的道门里,也就只有你敢叫我仙子了。”碧荷笑道。 “老夫只是比他人更看得开罢了,”归阳子说着,目光转向苏异,问道,“这位居士是…?” “这是我的孩儿,”碧荷答道,又对着苏异说道,“快跪下拜师吧。” 这话说的十分突然,饶是归阳子心里早有了准备,也是有些措不及防,本想着还会再寒暄一会。苏异却难得出奇的听话,应声跪下,朝归阳子磕了个响头,叫到:“弟子苏异拜见师父。” 归阳子摇摇头,笑道:“你又何必如此着急。以我们的交情,还值不得你多说几句么?” “我想你也不希望我在这里待得太久吧,不是么?” 归阳子又无奈摇头,说道:“拜师可以,但你须得先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碧荷皱眉道:“什么条件?” “在这殿堂之内,他是我徒弟,但是出了这殿堂,我们便无半点关系。” “看来即便是你,也是免不了与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碧荷嗤笑道。 “不然,”归阳子摇头道,“老夫纵然能超凡脱俗,却也不能不顾太鄢上下若干弟子。你若不答应,也怪不得老夫不顾交情了。” “我也只是发发牢骚罢了,你别见怪,”碧荷意味深长地看着归阳子,“我答应你便是,只要你将该教的都教会他。” 归阳子缓缓点头,以示他明白了碧荷话中的意思。 “你放心,老夫绝不藏私,”归阳子承诺着,又问道,“你自己,又作何打算?” “此去定能寻到他的身影。”碧荷语气坚定,目光却黯淡。 归阳子闭上了眼,缓缓点头,却不再说话。 “我这孩儿便交给你了,多谢。”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像是做买卖一般干脆,碧荷最后只道了声谢便告辞离去。非是她忍心骨肉相离,只是她怕再待上一会便再也狠不下心。 苏异看着母亲离去,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对母亲恋恋不舍,却也十分渴望平稳的生活。 殿堂里突然回响起了翅膀扑腾的声音,竟是顶梁上不知何时多了几只雀鸟。雀鸟们一阵吱啄翻腾,也随即飞离了去。 第六章 假形之术 天清殿内三日静坐,虽然枯燥乏味之极,可苏异却觉得无比安逸。五年来的疲于奔命让他极其渴望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 卯时日出,有钟声传来。 “很好,这入门关的考核你算是合格了,”归阳子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仅仅是睁开了眼睛,说道,“接下来要学什么你可知道?” 苏异摇头道:“娘说师父教什么弟子便学什么。” 归阳子缓缓点头道:“为师曾有幸跟随你师祖修习地煞七十二术,奈何为师资质愚钝,只习得其中二三术,现在便将其中的‘假形之术’教与你。 道门仙法,根基在于领悟向天地借力之法,其中关键,在于‘借’。” 苏异盯着归阳子,似懂非懂。 归阳子接着道:“欲行假形之术,必先通晓借力之法。天地慷慨,既生人育人,便有求必应,有问必借。天地之力无处不在,取之不尽。只是借来之力终究非自己囊中之物,总要归还与天地,至于能借几何,则因修来之‘道’的深浅而异,那都是平日里打坐练功的积累。你无论何时都得记得量力而行,若是胡乱借力,滥用仙法,最终气竭体衰而又不能归还借来之力,便会暴毙而亡。” 苏异似乎懂得多了一些,只是脑子却乱了,有一些若有若无的想法在脑里。这种感觉十分难受,就如同刚抓到的猎物转眼又逃脱了,自己甚至不知道它是如何消失的。听到“暴毙”一词时更觉心惊。苏异只觉得燥热难安,脸上眉头紧蹙,额头上冒出了阵阵虚汗。 “不必操之过急,你可先在一旁读一读道家之典籍,慢慢感悟。” 归阳子的话音入耳,苏异便觉得像是有一阵凉风吹来,顿时舒服许多。 殿堂空而寂静,只有偶尔清脆的翻书声,如此过了四五个时辰,苏异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伸了个懒腰,肚子早已饿得打响,却见归阳子仍是魏然不动。往日吃惯了苦的苏异也不娇气,忍了饿意继续翻起书来。 终日读书悟道,打坐练功,偶有所得,或有所疑惑,便向归阳子请教一番。如此日复一日,苏异难免开始产生了倦怠之意,只是一想起往年奔波劳累,居无定所的日子,便强自收起了那一点刚冒出来的厌烦之情。 又是坚持了月余时间,苏异已能隐约感受到些许“天地之力”的存在。又听得归阳子教导道:“凡人修道,贮于灵台。灵台初时仅如茶杯般大;而后通悟,能比鼎炉;得大道者,能与江湖同宽广。你此时便是比之水滴也有不如,待你的‘灵台’能如茶杯般大时,便是你学假形之术的时候。” 苏异听得认真,待归阳子说道“便是你学假形之时”,一时兴奋,便把前面所听忘得一干二净,只想早点结束枯读的日子,开始学那个听起来不那么枯燥的仙术。苏异抓耳挠腮,也不能全然明白归阳子的话,只得手忙脚乱地翻起那本《黄庭经》。 迷迷糊糊地又过了十数日,苏异也不知道自己有何进展。想起修行,也总归是不能强迫自己,顺其自然罢了。然而正当迷惘之时,却听归阳子说自己那所谓的“灵台”已初具规模。苏异一头雾水,还未来得及细想,归阳子便开始讲起了那假形之术。 “所谓假形,就是借他物之形,化身异类。若到大成之境,上至走兽,下至飞蝇,皆可随性而为。” 苏异立马端坐了身体,将之前的疑惑抛之脑后,竖耳倾听了起来。 十日过去,苏异略有所得,已能假等身之物。 苏异化作一只皮肉光滑的恶犬,五官扭曲,面目可憎。他也许是想要变作一条凶狠的恶狗,然而技艺不熟,凶狠倒是十足,却犬不似犬。只过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苏异便打回了原型,躺在地上,虽气不喘心不跳,却浑身乏力。归阳子只点了四字精要,曰“道行不足”,便着他努力修行。 又过得三月有余,苏异堪堪能变作一头巨熊,像模像样,能支撑足有一会。归阳子见了颇为赞赏,夸奖了几句,又准他出殿玩耍半天。苏异听罢欢天喜地跑了出去。说是玩耍,也不过是准他在天清殿的周边晒晒太阳,耍耍虫子罢了,苏异却也玩的不亦乐乎。 再有八九月时日,苏异便在天清殿待了将近有一年了。苏异修行虽说不上刻苦,却也算得是认真,对假形之术已是颇为熟练。这一日在归阳子面前,苏异变作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猫。猫上串下跳,不一会跳上了归阳子盘坐着的双腿,用脑袋蹭着归阳子放在膝上老皱手掌。归阳子难得抬手摩挲着猫,眼里尽是慈祥。 戏耍了一会儿,苏异变回了原样,满脸得意地等待着赞赏。归阳子也如他所愿,宣布他已学有所成,今后可自行修行,不必留在天清殿闭关。苏异开心得笑了出来,嘴巴咧得更大,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喊了声“谢师父”。 归阳子颔首答应着,脸上也只是比先前的波澜不惊多了一丝笑意,静静地看着苏异在大殿里开心得手舞足蹈。 正当苏异得意之时,归阳子却是一盆冷水浇了过来,语重心长说道:“你虽因体质而在修炼一途上具有先天优势,却也不能因此便丢了勤勉。日后独自修行,还得时时温故,刻苦倍加,才能不负你娘亲的一番苦心。” “原来我莫名其妙地便筑起了那什么灵台,是因为体质的原因。”苏异心想。此时的他也不再是当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孩了,对于修炼一事已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少年天性如此,在天清殿里憋了一年,此时的他心中满是解放出殿一事,故而满嘴答应着,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苏异出了大殿,恰好见到了被归阳子唤来的玉琪。 “噫!是你!”苏异许久未见外人,这次一出大殿便是见到与自己年纪相仿之人,甚是惊喜,便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原来是施主你,”玉琪被苏异的热情所感染,声音也显得略微的激动,“师祖着我来接你去百木林哩。” “百木林是什么地方?”苏异好奇道。 “百木林便是后山一片很大很大的树林。到底有多大呢?我也不知道,”玉琪解释起来滔滔不绝,“这次我便是要带你去找山人,他是百木林的守林人,专门看住林子,不让那些顽皮的孩进去。那地儿离这有些远,我们还得走好一段路呢。” “这林子里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竟不让人进去玩耍。”苏异好奇道。 “倒是没什么古怪的,师哥他们还常偷溜进去呢,也没见出什么事。兴许是怕林子大,在里头迷了路。”玉琪说道。 “只是迷路那倒没什么可怕的。”苏异想起了和娘亲东奔西跑的日子,迷路早已是家常便饭。 “可是师祖说了不能进,便是不能进,师弟你可别跟师哥他们学。”玉琪听罢严肃道。 “放心放心,我不进去。”苏异随意道。脑里虽有许多疑惑,但他对那林子也不怎么感兴趣,便不再多想。 两人顺道而下,又来到了那片广场,在青石阶上居高临下望去,依旧那般热闹。相隔一年再次看到这般景象,苏异的心跳不由的变快了些。 苏异的出现立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那些练拳舞剑之人纷纷放缓了动作,朝苏异看去,似乎对他这个外人很感兴趣。年纪稍大些的也仅仅是侧目观望,却有一群年龄与苏异相仿的孩童围了过来。人群中竟有不少的少女,也是等他们走近了才瞧得清楚,这让苏异倍感讶异。 当中那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看上去像是他们中领头的,走上前道:“这位师弟,我叫玉衡,是太鄢山玉字辈的大师兄,欢迎你。” 玉衡少年老成,笑容和煦,让苏异直觉得他像是个稳重的大人。 还没等苏异回答,那玉衡身边的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少女便抢着说道:“这位师弟,我叫玉篱,是太鄢山玉字辈的大师姐,欢迎你。” 叫玉篱的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蹦达到苏异身旁,摸了摸苏异的头,俨然一副真大姐的架势。 苏异微笑着与众人打着招呼,便听得玉琪在他耳边低声道:“便是这两个人常常带着师弟们偷偷去百木林玩耍,别看大师兄一副正经的样子,其实贪玩得很;还有那个大师姐,就属她入山最晚,但大家都愿意听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可不要被他们给带坏了。” 听罢玉琪的话,苏异暗自觉得好笑,心里也少了些许拘谨。这样的气氛倒让苏异不由地放松了几分。 一直听着周围的人喊着师弟,苏异想起了归阳子说过的话,心里犹豫许久,终于只得勉强开口道:“多谢各位师兄师姐的热情,其实我并非太鄢山的新弟子,我只是…只是来这里暂住一段时日罢了,所以…我并不是你们的师弟。”苏异心里想着自己如此说法也并没有什么不对,兴许娘亲过不了多久便会来接他走了。 玉衡倒是保持着那般温和的微笑,说道:“没关系的,既然同住在一座山里,那我们便会把你当师弟一样照顾的,即便你不在此山修道,也是无妨的。”众孩童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就连玉琪即便看似不喜欢这个大师兄,也使了劲的点头。 苏异心里头颇为感动,却不大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只得挠头报以微笑。 “好了,我们也该继续早课了。”玉衡说着,便招呼众孩童散去。 那少女离去前还不忘对苏异说道:“有空记得来找大师姐玩哦。”尔后朝苏异做了个鬼脸,蹦跶着随着众孩童离去了。 第七章 山人 百木林外,玉琪将苏异送到一间简陋的竹屋前道:“苏异师弟,我就送你到这儿了,你自己进去吧,山人就在里头。”说罢一溜烟便跑了。 苏异正一头雾水,却听得竹屋里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玉琪子,你就那么不想见到你老子我吗?” 声音在山间飘荡,还未等回声停下,那边已传来玉琪尖细稚嫩的声音:“我才不要和你下棋了!” “不下棋?那来老子教你写字也是可以的嘛。”老人的声音又传来。 那边玉琪早已没了踪影,而说话之人已来到了苏异跟前。却是个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者。 老者看上去也有归阳子那般年纪了,只是和归阳子的一脸祥和之态相反,他的两道白眉间似乎藏着一股怒气。这位老者年轻时该是一个一身傲气之人。 山人道:“你便是那苏异子?” 苏异不敢怠慢,立马躬身礼敬道:“子正是苏异。” “嗯,子礼数不错,”山人点头,说道,“你爷爷我人称山人,就是这儿的守林之人,可跟山里那些老道没啥关系。你不要喊我道长、师祖什么的,可懂?” “懂了,爷爷。”苏异答道。 山人眉毛一挑,心想常人听他说“你爷爷我”,只当他是倚老卖老。眼前这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竟直呼他爷爷。 不论如何,山人听了这称呼,心里还是高兴,但嘴上却装模作样道:“子,你喊谁爷爷呢?” 苏异却是装出惊慌的样子说道:“子只是见爷爷,哦不,山人您看着和蔼可亲,更像爷爷。若是您不喜欢,那我…我便不叫了。”苏异说话声音越来越,几乎是要吞回到肚子里,像是真的受了惊吓一般。 山人老脸一僵,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心想这子有点意思。 苏异察言观色,见山人面无愠色,又拍马屁道:“爷爷,我看您比山里那些老道可厉害多了。” “你子又懂什么。”山人失笑道,越发觉得这孩子有趣。 “那当然,我看您说话的声音就特别洪亮,脚步又稳健,一看便知道是个高人。”苏异也不知从哪学来的这套恭维人的话,如今见用得上,便一股脑地搬了出来。也不曾想这话从一个孩嘴里说出来倒有点显得不伦不类了。 “臭子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拍马屁的功夫。”山人佯怒道,却也是被逗乐了。 山人自然知道童言无忌,心里开心,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 苏异是孩子精,知道阿谀奉承过犹不及,便不再出声,笑嘻嘻地跟着山人进了那竹屋。 那竹屋不大,仅仅分为东西两间厢房。 山人领着苏异来到了西侧那间。厢房看上去破旧,却也十分干净。屋里的摆设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却都是一层不染。 苏异看着那床榻默然不语,想着自己或许能在这房里住上一段安稳的日子,心里不由得激动万分。甚至他已经开始幻想着在这里住上一辈子,永远不用再去过亡命天涯的日子。 山人见苏异楞在哪,还道是他嫌弃这房子破旧,于是叹了口气,正色道:“这房子是破旧了些,但悟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贪图享受,留恋红尘。你还年轻,多吃吃苦并非坏事。” 山人自觉说得十分在理,正想再以长辈的身份教育一番,却见苏异已一头扎进了被褥里,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吸了一大口气,那是一股刚在太阳底下晒过的味道。 这次倒是山人楞在那儿了。 见苏异并没有因为房子的破旧而产生情绪,反而倒像是挺开心的样子,他便也不再说话,摇摇头走了出去。 苏异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不知道时什么时候。 只听得屋外有鸡啼声,寻声而去,是竹屋面后的院子。那院子里有菜田一大片,鸡鸭数只。不远处山人正浇灌着田地。 山人看到了苏异便道:“子,把那桶水挑过来吧。” 苏异提起那木桶,有些沉,但对他来说却也不算什么,三两下便来到了山人跟前。 “以后这便是你的早课了。”山人道 “早课…?”苏异疑惑道。 山人脾气暴躁,横眉一挑说道:“怎的?你有意见” “不是…”苏异有些不好意思,摆手道,“那个爷爷,我…睡了多久了?” “你,睡了一整天了,从昨天清晨睡到现在。若不是见你呼吸平稳,还梦中发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想不到年纪轻轻的,却如此懒惰嗜睡。”山人说罢摇了摇头。 面对斥责,苏异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只是对自己的嗜睡感到抱歉。那晚他记得在梦里见到了娘亲,让他久久不愿意醒来。 “早课便是提水这么简单吗?”苏异笑道。 山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把那边的柴也给劈了吧。” “好咧。”苏异得令,开心地去了。 在太鄢山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早晨挑水砍柴,而后在山人不得空搭理他的时候便四处闲逛。 这日苏异又来到了那个广场,他尤其喜欢那里的热闹气氛。听到附件有诵读声,苏异便寻声找了过去。在四处奔波的日子里,大多的书都是娘亲教着读的。偶尔去一下学堂,也仅仅是待了几天便要离开。但苏异始终记得他去过的每一个学堂。 苏异走得近了些,才听得清楚,原来那教的是《论语》。自己也读过,只是学的不全。苏异一下子来了兴趣,便凑得更近了些。 正当苏异听得入神时,那讲课的先生却朝他看了过来。那先生年近花甲,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许沙哑。 “那孩子,你怎的不进课堂,却在门外听得认真?”先生道。 苏异一时哑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却听得一女孩说道:“先生,他是山里新来的道童哩,傻里傻气的,也不知道回话。”说完咯咯笑了起来。 苏异认出了那女孩是那日自称大师姐的玉篱。那周围的孩子也随着她嬉笑,学堂里顿时嘈杂了起来。 先生听得吵闹,书本排在案台上,学堂立马又恢复了安静。而后他目光转向苏异,温和道:“你说。” 苏异见他平易近人,才稍稍安心,说道:“回先生,我不是什么山里新来的道童,只是来暂住一段时日。今日闲逛至此,见先生讲课生动有趣,这才多听了一会。子并非有意偷听,还请先生原谅子。” 先生见他礼貌得体,也甚是喜欢,便微笑道:“你莫紧张,虚心好学是件好事,何来的偷听一说。你且进来听课罢,不管是不是山里的道童,既愿意听教,那便是学生。” “是,先生。”苏异对着先生鞠了一躬,走进学堂。向四周望了一圈,座无虚席,他又看向了先生。 “你就坐在玉篱旁边吧。”先生见他似乎与玉篱相识,便指了他去玉篱那。 玉篱听了立马在板凳上挪出了一块位置,手在板凳上拍了拍,笑着示意苏异过去。 那板凳虽能容得下两个人,却是狭的很。苏异只得和玉篱紧挨着坐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第一次与同龄异性挨得如此近,苏异不由的心跳加速,一时间竟也没去听先生讲课。 “喂!”见苏异发呆,玉篱用手兜着嘴,对着苏异的耳朵轻喝了一声。 一股热气吹进耳朵里,让苏异有种异样的感觉,那耳边的呼吸让他心猿意马。 苏异回过神来,脸皮微红,将身子挪了挪,才不至于喝玉篱贴到一起。 “怎…怎么了。”苏异问道。 玉篱又贴近了苏异,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当真是来听先生讲课的吗?” “我不是来听课还能来干什么?”苏异反问道。 “嗤,我还道是上次我让你来找我你便来了呢。谁都知道先生讲课最无聊了,鬼才信你呢,”玉篱一脸不信,说道,“除非你是个书呆子。” 不知为何苏异并不想被玉篱当做书呆子,也不想看到玉篱那带着些许失望的眼神。他不由自主地撒了个谎,说道:“当然也是想来找你玩的。” 听了苏异的话,玉篱这才开心道:“先生的课也太无趣了,等会下课后我们去后山的百木林玩耍吧!” “可那地方不是不让进吗?”苏异心想玉琪说的还真不假,这大师姐就是个惹事精。 “不让进才好玩啊,不然多没意思,你不会是个胆鬼,不敢去吧?” 苏异还想反驳,话到嘴边,听到玉篱那句胆鬼,又把话咽了回去。 苏异自然不愿在女孩子面前露怯,便豁出去了,说道:“去便去”。 “真是孺子可教也。”玉篱装作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笑着拍了拍苏异的肩膀。 苏异此时心里的紧张感已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对玉篱那古灵精怪的无奈。 第八章 神秘石洞 晌午过后,太鄢山的孩子闲了下来便聚在一起四处玩耍。而苏异也应约来到百木林外,只见那儿早已聚集起了以玉衡为首的六七个孩。这地方离山人的竹屋反而不远,却因山石遮挡了视线,故而从此处进入百木林也不会被发现。 虽说百木林有禁令,可这戒备也太松懈了。苏异就看着一群人就这么轻易地“溜”进了百木林。他与山人同住的这些天便从未见过山人有过什么巡视的举动,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是守林人一样。这让苏异觉得那禁令说不定只是吓唬吓唬人罢了,指不定他们大摇大摆地从山人眼皮底下走进去也不会遭到一丝阻拦。 百木林里树木繁多,绿茵蒙蔽,是孩子们玩耍避暑的好去处。一群人哄闹着,或爬树,或捕虫,或捡石子,玩得不亦乐乎。 苏异正想着找个好地方睡个午觉,却见玉篱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她拉起苏异的手说道:“傻师弟,来跟我走。” 苏异倒是有些习惯了玉篱的古怪,心想看看她又在耍什么把戏,于是也不多问,便任由她带着走。 玉篱蹑手蹑脚,似乎在努力地避开别人的视线,谁知回头一看,却发现身后的苏异正大大咧咧走着。 “哎呀你心点,别让他们给发现了!”玉篱压低了声音,带着些许责备道。 “他们早发现了,只是懒得理你罢了,”苏异指着不远处一少年,那人正把玩着手里的虫子,“你看那人,他玩得多开心,没空理你的。” “你闭嘴!”玉篱恼羞成怒道,“讨厌!”说罢扭头顿足,便不再管苏异。 苏异只觉得好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玉篱带着苏异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这山洞的位置倒是颇为巧妙,苏异想着若不是玉篱带路,自己也找不到这里来。而那洞口处被人以拙劣的手法用杂草树枝遮掩。 玉篱似乎也不记仇苏异的调笑,兴奋地拉着他上前,在洞口处学了三声鸟叫。这大概是她和洞中之人约定的暗号吧,苏异想。 少顷,果然有人从里头把这遮掩洞口的草木拨开,赫然是他们的大师兄玉衡。想不到平时看上去像个大人的大师兄也会陪师妹玩这种游戏,苏异对大师兄腹诽不已。 玉衡见到二人,依旧是那副稳重的样子,笑容和煦,说道:“苏异师弟,你也来了。” 苏异随二人进到洞里,接着从石缝中透出的光线,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个不大的石洞,不消片刻便可以走到尽头。洞里还有玉衡二人搬过来充当桌椅的石头。 洞中石壁上刻着的一些奇怪图案倒是引起了苏异的注意。 见苏异在观察石壁,玉衡便解释道:“这石洞是我和几位师兄妹无意间发现的,我们对着石壁上的图案也颇感兴趣,便常常跑来研究一番,一来二去,这里倒成了我们的秘密聚会之地了。只是至今我们也没人能弄明白这上面的图案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有人随意而为,故弄玄虚罢了。” “是啊,现在这石壁已经成了我们捉弄人的工具了,但凡有新来的师弟,我们便会告诉他这上面记载了绝世武功,练成了便能天下无敌,总能唬住一些人。”玉篱捧腹道。她倒不在意那石壁上面到底记载了什么,比起这个,对她来说好玩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看不懂,只是觉得好像没那么简单,”苏异摇头道,“或许真只是乱涂乱画吧!” 苏异见到这石壁,心里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那种异样感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若说出来,怕是玉篱会说他装神弄鬼了。 “我想苏异师弟该是和我有同感,只是我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简单了。若说是涂鸦,谁又会跑到这荒山石洞来做这事呢?前人长辈的智慧本就是我所不能及的,这图案是千万智慧中的一支也说不定。许是以我的学识还不足以看出来端倪吧。”玉衡叹气道。 此时苏异倒是在想大师兄这人不简单,他心里已有些许认同并赞叹玉衡那份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了。 “大师兄看不懂,那我更不可能看懂了。”苏异笑道。说罢便不再勉强自己去想那图案。 “那是,论学识,你肯定是比不上大师兄的,”玉篱说道,“还是过来陪我玩吧。” 苏异哑然,玉衡也摇头。两人相视而笑。 苏异回到竹屋时已是黄昏时分,还未进门,那边便传来了山人的声音:“你去百木林了。” 这声音带着怒气,而且非是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听得苏异心里咯噔一跳。 想来山人平日里从不严肃,又对百木林似乎从来不加看管,这让苏异渐渐忘了,山人的身份正是守林人。 苏异有些忐忑道:“是的…我…” 正想解释两句,山人便打断了他的话道:“明日起,你每日多挑十桶水,劈柴五十。以后不许再进入百木林。懂了吗?” “知道了,”见山人并没有过多言语上的责备,苏异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问道,“可为什么只有我不能进,其他的师兄弟们你却不管。” 想到这,苏异有些委屈,山人在这件事上有所偏心,这让他心里有了些许底气。 没曾想山人怒道:“我说不能进便不能进,还需要理由?你对此有意见吗?” 苏异顿时被吓得不敢吱声,那一点底气瞬间又吞回了肚里。虽有不服,但他却了解山人的脾性,便不再说话。 两人半晌无语,之后又听山人道:“明起早课过后,你可以去学堂里听先生讲课,也可去跟那些老道学拳练剑,这是你归阳子师祖亲允的。此外,平日里别忘了多修习假兴之术,参悟经书,那对你…对你的身体有益。还有…别整天没事到处乱跑。” 山人虽有怒气,却消得快,心里也不忍多责备眼前这子。他多有心疼,只是不愿表露出来罢了。 苏异听罢喜出望外。他想到学堂里念书,想去学剑已经很久了,但以往只能旁听偷看,总是不自在的。 又想起自天清殿出来后已有一段时日没有看过经书,那仙术也耽搁也许久。那日离殿前归阳子的嘱咐早已被自己抛之脑后,想到此处,内心涌出对归阳子的愧疚感让他心里非常不安。然而此次多亏山人的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日后该当时时记念着,便多花些功夫在修炼一途上,才不至于愧对了师祖的教诲。如此安慰着自己,苏异内心的不安渐消,又有一股誓要勤加修炼的热情涌出,方才被责备的情绪已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往后的一段日子,苏异倒是兑现了诺言,没有再去百木林,每日则是读书练剑,夜晚又修习仙术参悟经书。然而玉篱每每要去百木林时总要言语刺激苏异,苏异少年心性,忍了两三次,终于是趁着山人不在竹屋时又偷偷去了,心翼翼,又控制着玩耍的时间,总算没有再被山人发现。如此几次之后,苏异对百木林渐渐熟络了起来,又是每每想着要在别处补偿一些,大不了修炼得再用功些便是。这样想着,内心总算没有再感到不安。 第九章 神秘人 石洞的神秘图案苏异已多次研究过,只是没有丝毫进展。 这一日趁着山人不在,苏异又和玉篱玉衡来到石洞。三人还未站稳脚跟,便听玉篱一声尖叫,躲到了玉衡背后,手指向石壁那方,哆嗦道:“你…你们看那边。” 两人顺着方向看去,只见石壁下端坐着一个神秘男子,衣着破旧,胡子拉渣。洞中昏暗,看不清那男子的长相。 饶是苏异胆子不,眼前此景还是让他觉得有些瘆得慌。 玉衡将玉篱护在了身后,压下了内心的恐惧,镇定道:“这位…这位朋友,你似乎并非我太鄢山之人,又闯入这百木林,敢问所为何事?” 那神秘人那见玉衡年纪,却摆出一副老成的模样,哑然失笑道:“三位友莫要着急,莫要着急,要说我来太鄢山所为何事…”说到这,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还真答不上来。我在这百木林里住了有些年头了,也没有弄清楚我到底要干什么,所以你们就别问了。” “那请问…你又为何躲在这石洞中呢?”玉衡接着问道。 “躲…哈哈哈,”神秘人大笑道,“这山洞本就是我开的,但是看你们娃子喜欢,那便让给你们了。只是今日见你们三个家伙有趣得紧,这便来和你们打声招呼罢了,绝无恶意——绝无恶意。” 玉篱依旧躲在玉衡身后,探出个脑袋问道:“你胡说,这个山洞是我们先发现的,怎么会是你的!” 玉衡却把他的脑袋按回了身后,问道:“等等,你说这山洞…是你‘开’的?用什么开的?” 那神秘人摊了摊手,点头道:“自然用手开的了,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苏异又接着问道:“那敢问前辈…可知道这石壁图案的来历?”苏异已经有些相信神秘人的话,若是他所说不假,那这石壁图案该是与他脱不了干系了。 神秘人似乎十分得意,朗声笑道:“没错没错,那石壁上的图案都是我刻上去的。你们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了,说是绝世武功,也没什么错,哈哈哈。只不过你们现在年纪太,还是不要看的为好。” 玉篱又冲口道:“为什么?你说不看便不看?” 玉衡这次倒没有拦着玉篱,他也想知道神秘人会如何回答。 “你们看不懂,看了也白看,那是不是不看为好,省的浪费时间。”神秘人摆手道,“好了,时间到了。我也该走了,再不走该出事了。”说罢便起身朝洞外走去。 三人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那人的容貌,却和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年纪估摸着也就四五十岁,披散的长发和胡须下仿佛有着一张不俗的脸庞,或许是深山老林的生活让他看起来颇为邋遢。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年轻时该是个英俊的男子。 三人望着神秘人消失的洞口发呆许久后,玉篱才问道:“喂,你们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石壁图案,到底该不该继续探究。”玉衡答道。 两人又看向苏异。 “我在想,我们好像忘了问那位前辈的名讳了。”苏异答道。 玉篱一拍手道:“对呀!那样我们才能回去问师父他们啊!” 苏异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道:“傻啊你,这样一来我们偷偷进百木林的事不就被发现了吗!” 玉篱发觉自己愚蠢了一回,便噘嘴不语。 “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碰到他,”苏异道,“你们说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也许,他是一个跟山人一样神秘的人。”玉衡道。 “山人?神秘?”苏异不解道。 玉衡解释道:“山人在太鄢山里的时间比我们的每一位师叔师伯都要长,可我们从来没人能从他们那打听到哪怕一点关于山人的传说,你说他神不神秘?” 苏异点头赞同道:“说的也是,我在他的竹屋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他想要找我时总能随时出现在我眼前,好像总能知道我在哪似的。然而我想找他时却总找不到,只能等他自己出现” 苏异有些心虚,他并没有把他们溜进百木林被发现的事告诉二人。在他看来,山人似乎只是禁止他进百木林,并不管其他人,这样看来总像是他连累其他人一般。 说到这,玉衡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神秘人,好像知道我们经常去研究石壁,还知道我们猜测的内容…” “好像是有说过…”苏异说道,“也就是说…他一直监视着我们在石洞里的一举一动?” 三人心里有些发毛。 “什么呀!”玉篱强行解释道,“要我说他就是住在百木林深处的一个普通猎人。然后有一天呢,他迷路了,林子这么大,他不停地走,然后便走到了这,又恰巧在石洞外面偷听了我们讲话,再然后便出来装神弄鬼吓唬我们啦!” 玉篱算是自我安慰了一番。 “对对对,事实应该就是像师妹猜测的那样了。”玉衡知道玉篱的心思,也担心惹她害怕,便顺着她的话说了。 “是么,我倒是觉得他怎么看都不像人…”苏异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 “不像人?那像什么?”玉篱好奇道。 “你们有没有注意,他走路的时候…有点像在飘,而且一点声音都没有。”苏异用低沉阴森的声音说道。 “什么我怎么…没发现啊。”玉篱有些紧张道。 “而且,”苏异又正色道,“他好像没有影子!” “真…真的吗?为什么会没有影子?”玉篱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了。 “因为…”苏异忽然靠近玉篱,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他是鬼啊——!” “啊——!”玉篱被结实地吓了一跳,推开苏异便朝洞外跑去。空旷的石洞里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你讨厌——!” 洞内的两人笑作一团。 “苏师弟你可真顽皮。”玉衡感叹道。 “多谢大师兄夸奖。”苏异笑着朝玉衡抱拳道。 这次的百木林一游便在这个玩笑中结束,心里的紧张也随之消散了一些。虽说最后三人都没有再提,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那个神秘人的可怕之处,只是转念一想,神秘人似乎对他们真的没有恶意,如若不然,他们现在该是已经葬身百木林了。既然没有恶意,那他便只是个高人,并不可怕了。如此一来三人心里便也释然了。 而苏异的心里还挂念着那石壁图案。 这天夜里苏异睡得异常安稳,他又在梦里见到了他的娘亲。那个素衣女子在遥远的湖中央朝他缓缓走来,那湖面上飘着浓浓的迷雾,女子身上白色的衣裙几乎与浓雾融为了一体。 女子步伐缓慢,却在三两息之间便来到了他眼前。 苏异焦急地等待着她踏上湖岸,欢快地上前投入了母亲的怀抱。 梦中的碧河温柔地抚摸着苏异的脑袋,苏异感觉那像是真的一般,她轻声问道:“我的好孩儿,近来可有吃苦?” 苏异的脑袋依旧埋在碧河的衣裙里,摇摇头道:“没有。” 他的脸蛋摩挲着柔滑的裙布。 碧河点点头,又道:“即便有那也是好的,你现在吃的苦多了,以后才能不被人欺辱。” 苏异乖巧地点头道:“孩儿不怕吃苦!” 母子二人又絮叨了一番。这个梦是如此冗长,苏异却没有一丝厌倦,直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碧河消失时,他枕在白云上,头上是和煦的阳光和一片蓝色,他是睡得那么的安稳。 苏异醒来时心里充满了满足感,就像真的见到了娘亲一般。待到回过神时,却忽然觉得十分失落。 既是为了娘亲不在身边而感到委屈,又因为最近几日几乎把娘亲给忘了而感到内疚。 苏异默默地流了会眼泪,又坚强地擦干了。 第十章 天物手 这一日苏异从竹屋出来已是接近中午,去到学堂不见玉衡玉篱两人,便朝着百木林的石洞找去,未曾想两人也并不在石洞中。苏异百无聊赖,正打算再看一眼神秘图案,却发现那石壁阴影处竟站了一个人,再定睛一看,赫然是那天遇到的神秘人。 “前辈是你!”苏异再次见到神秘人,心情有些激动。他已盘算多日,想要从他那得到石壁图案的秘密。 神秘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在石壁旁盘腿而坐,伸了个懒腰道:“友你好啊。” 不拘一格,又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这让他在苏异心中平添了几分好感。 “上次前辈走得匆忙,我们几个失了神,还未来得及请教前辈名讳。”苏异道。 “名讳什么的你们还不不要知道的为好,知道了对你们可没什么好处…”神秘人笑道。 “那那个石壁图案…”苏异也不追问,他更关心的事石壁的秘密。 “你对这图案很感兴趣?”神秘人反问道。 “是的前辈,这图案真的是你刻上去的吗?”苏异问道。 神秘人点头默认,又问道:“这图案,你看懂了几分?” “我看不懂,但却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苏异摇头,老实地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哦?”神秘人好奇道,“你在别处见过这样的图案?” “我…我不能说…”苏异有些惭愧。他只是觉得那图案和假形之术感觉十分相像,却说不清也道不明,加之他答应过归阳子不能透露修习仙术之事,不得不隐瞒着。如今他想从神秘人那得到答案,却不能回答他的问题,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有来而无往,苏异想人家怕是不会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无妨,”神秘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若你对这石壁的内容当真感兴趣,我可以全部教给你。” 苏异忽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只是想着了解一下这图案,解开心中的疑惑罢了。然而听神秘人的话,似乎是是要倾囊相授,这让苏异有种天降横财的感觉,当即点头答应。 “那今夜亥时我便在此处等你,不见不散。”神秘人说道。 “是!前辈!不见不散!”苏异正襟危坐,心里早已激动不已。 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有见到玉衡二人,这让苏异感到奇怪又郁闷,然而亥时之约又让他心情变得舒畅起来。 时辰还未到,苏异便早早地开始准备,万幸的是山人并不在竹屋。来到石洞,却见神秘人早在石壁前等候。 未等苏异开口,神秘人便先开口道:“友来得可真早。” 苏异压抑着兴奋,正色道:“与前辈有约,晚辈不敢迟到。” “随你吧,既然来早了,那便早点开始吧。”神秘人道。 “是!”苏异已然迫不及待,快步走到神秘人身边坐下。 “这图案记录的,乃是一式武学。”神秘人清了清嗓子,说道。 苏异心头颤动。 “你,可愿意学?”神秘人斜眼看着苏异,问道。 苏异紧张得说不出话,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回过神来,这才急忙道:“晚辈愿意!”头点的跟筛子似的。 两人盘膝而坐,面对着石壁。 “你先说说,从这图案里你看到了什么。”神秘人说道。 “变化。”一阵犹豫过后,苏异终于决定用这个词来回答。这是他第一眼看到图案时便产生的感觉,而后越来越浓烈。这便是为什么苏异会有似曾相似的感觉,那是像假形之术一般的变化。 而那图案每一个都不一样,但却像是每一个都有所联系。前一个还是尚可辨认的完整图案,而后便成了一堆零散的细符号,像一堆蠕动的虫子。 神秘人没有再说话,只见他伸出一只手臂,卷起了袖子。那手臂上忽然青筋暴现,臂上的肌肉竟开始不可思议的蠕动,幅度越来越大,不消片刻,那手臂便完全变了形,渐渐形成了一只狰狞的巨爪。巨爪之上,尖利指甲闪着锋芒。 神秘人的巨爪往石壁上抓去,那石壁上瞬间被破开了一道裂口,石子倏倏往下掉。 一击而回,巨爪又剧烈蠕动,眨眼间便又变回了常人的手臂。 苏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惊不已,那巨爪若是抓在自己身上,那便一命呜呼了。 “你可看清楚了?”神秘人问道。 苏异内心激荡尚未平复,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学过假形之术。”神秘人又突然说道。 “我…”苏异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不用解释什么,我提这假形之术,只因我这一式‘天物手’与之多有相通之处,你大可回想一下当初修习假形之术时的情形,如此当会是事半功倍。”神秘人解释道。 苏异还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面对神秘人这个关于假形之术的话题,若是没答好,岂不是违背了对归阳子的诺言。 “你这子倒是谨慎,”神秘人见苏异不回话,一副琢磨心思的样子,微笑道,“我与你师祖也算是老朋友了,你和破老道那点秘密我并不感兴趣,你大可不必紧张。” 苏异听闻眼前此人和归阳子相识,内心却是有些惊喜。对于归阳子,他心存敬爱与感激,却不能与别人分享。但他仍记着归阳子的话,自来想去还是决定缄口不言。 “多谢前辈。”苏异感激神秘人的馈赠,以及不计较。 神秘人倒是不怎么在意,继续说道:“我这一式天‘天物手’的要点,一字曰之‘聚’。只要你能够把全部力气聚集在手臂之上,那便算成功了一半。” 正如神秘人所说,经历过假形的困难,眼前这一点倒不算什么了。不消一会儿,苏异便成功第让手臂变了形,只不过不像神秘人施展时那般极具破坏力,甚至力气与原来相比都有所不及。 苏异尝试着抬起地上半大不的石块,却发现使不上劲,只得将疑惑的目光投向神秘人。 神秘人哈哈笑道:“若是我这‘天物手’有这般易学,那老夫与那些山野村夫有有何不同。” 苏异有些羞愧于将这天物手想得太简单,顾不得脸红,又谦虚道:“让前辈见笑了,还请前辈再指点晚辈一二。” “莫着急,老夫可不会半途而废。”神秘人道。 苏异被道破心事,只得挠挠头讪讪傻笑。此时苏异正是害怕神秘人有所保留,点到即止。 “若你想真正学会这式‘天物手’,还须得懂得发掘你体内更多的力量,将他们聚集于手臂之上。” 苏异立马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听着。 神秘人继续说道:“你以往所学的假形之术,是将力量调动到全身各处,以达到改变自身形态的目的。而你现在虽然成功地改变了手臂的形态,却未能将力量聚集起来,这是其一。 其二,你现在倾尽力量,也仅仅是能够勉强支撑你维持天物手的形态罢了,而带来的力量增长却是可以忽略不计,换句话说就是虚有其表。若要达到开山破石之效,还是得靠你自己勤加修炼。其三…那便是要将你体内潜藏的能量爆发出来。” “潜藏的能量?”苏异困惑道。 “当然,每个人体内都蕴含着不可觑的能量,只是大多数人穷极一生也未能发掘出来罢了。”神秘人继续解释道。 “那我要怎么去发掘那些能量?”苏异虚心请教道。 “你已经学会了。”神秘人微笑道。 “我…学会了?”苏异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前辈,你不是说有些人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发掘…” “大多数人确实做不到,可你不属于那大多数人之列。现在你要做的,便是要想办法让你体内那股力量爆发出来。” “那要如何爆发…?” “想象一下你现在被一头野兽追赶得走投无路,精疲力竭,双腿一软倒将在地,”神秘人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异常生动,“那野兽的獠牙已抵在了你的脖子上,腥臭的唾液从血盆大口流淌到你身上…” 神秘人的声音如魔音灌耳,苏异犹如身临其境,全身上下起了层层疙瘩,直冒冷汗。 “这时候,你要怎么办?” “我…我会跟它拼命…”苏异哆嗦道。 神秘人拍了拍苏异的肩膀,说道,“你已经非常接近了,一旦你迈出了那一步,天物手,便能为你所用。” 过了好半晌,苏异才从那情境中回过神来,松开转进紧攥着的拳头,手心上全是汗。苏异此刻仍心有余悸。 “好了,你该走了,回去好好体会眼下这个状态。”神秘人笑着说道。 道别了神秘人,苏异慢慢地走着,渐渐恢复了状态。这时他才有机会想到,他将会慢慢掌握这威力惊人的天物手,他该为此感到兴奋啊。苏异的脸上这才现出了笑容。 第十一章 下山 第二日清晨,广场上倒是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苏异很快便找到了玉衡的身影。 “师弟,你昨日去哪了?怎么一整天都见不到你。”玉衡看见了苏异,忙是打起了招呼。 “我…”苏异颇有些心虚,本能地想将天物手的事隐瞒下来,于是反客为主道,“昨日我也找了你好一整天,就是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你们都到哪去了?” “昨日大家都在山下无量堂啊,”说到这玉衡似乎有些兴奋,“师祖今年要派一队人下山去布道施善,也顺带采办些物资。我和几位师弟都获准随队下山了。” 见苏异一脸茫然,玉衡这才拍了拍脑袋道:“都怪师兄我太激动了,忘了师弟你在太鄢山的时日不长。师祖每年都要在无量堂为众弟子讲一次经,昨日一早大家便是都去了无量堂。那时你还在山人那,没人敢过去叫你… 昨日师祖还挑了下山的弟子,这可是我们难得能够下山的机会。师兄我这便去请示师尊,看看能否让师弟你也一起下山。” “还是算了吧,岂敢再为各位师叔师伯们添麻烦。”苏异连忙说道。 玉衡想了想也觉着师父多半不会答应,没准还会将他训斥一顿。当下面露难色,只得叹气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苏异拍了拍玉衡的背以示宽慰,又问道:“怎么不见玉篱?” 玉衡苦笑道:“她未获准下山,你想以他的性子,怎可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几番哭闹下来都无果,这不还被师叔罚了面壁了。这会还在静思堂呢。” “我去看看她。”苏异找到了同病相怜之人,但玉篱必然比他更加难受。毕竟苏异对山下的世界并不渴望,他可是满世界流窜最后才落脚太鄢山的;而玉篱不同,他隐约记得玉篱说过,她自便上山,之后便从未出过太鄢山半步。 静思堂,那是弟子们静修的地方。偶尔有犯了错的也会被罚在这里面壁思过。此时的静思堂只有玉篱一人坐在蒲团上,正面对着的,是一幅无字画卷。 苏异走近了些,竟发现这个平日里傲娇要强的女孩,此时正啜泣不止。眼泪顺着粉嫩的脸庞往下流淌着,泪珠清晰可见。喉咙里时不时发出哽咽的声音,微微发红的眼袋和鼻子,更加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苏异搬来一个蒲团做到了玉篱面前。 “你怎么来了?”见到苏异,玉篱慌忙擦了擦眼泪,腮上红晕更甚。 “我来看你来了呀。”苏异笑道。 “你是看我笑话来了吧。”玉篱噘了噘嘴道。 “哪——有的事,”苏异故意怪腔怪调道,“话说你怎么哭了?这可不是我们太鄢山大师姐的风格啊。” “我没哭!”玉篱又抹了抹眼睛,止住了眼泪,“还说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师姐你的脸蛋这么好看,怎么会是笑话呢。”苏异笑嘻嘻道。 女人总是喜欢别人夸她漂亮的,即使年级如玉篱也不外如是。 玉篱好一阵脸红,地下了头,不想让苏异看到自己如花的笑靥,低声道:“你老盯着人家脸看干什么?” 苏异还从未曾见过玉篱有过如此的女儿姿态,一时看入了神。 经过苏异这么一打岔,玉篱心情好了许多,她拍了拍脸颊,试图让发烫的脸冷却一些,而后问道:“你昨日上哪去了,怎么一整天都不见人。” 苏异又含糊其辞道:“我也去找你了,可也是找不着,真奇怪。” “若是昨日你也去无量堂,说不定你也能跟着一起下山呢。”玉篱有些遗憾道。 “你很想下山吗?”苏异问道。 玉篱点了点头。 “山下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百木林好玩呢。”苏异劝解道。 “可是我想回去见见爹娘…”玉篱说着,眼里的泪水又开始打转。 苏异有些手足无措,好不容易将玉篱哄好了,又勾起了她的情绪。 “你…你要是忍不住那便哭出来吧,我娘说了,流泪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苏异尝试着安慰玉篱,还未说完,玉篱便趴在了苏异的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看到玉篱痛哭,苏异也有所触动,心里一阵难过。他学着以前自己哭闹时,娘亲安慰自己的样子,用手轻轻摩挲着玉篱的背。以往娘亲如此做时,自己便会马上舒服许多,胸口的郁结之气也会为之顺畅。 不知过了多久,玉篱渐渐停止了抽泣。这时苏异突然站起身来说道:“你在这儿等我。” 玉篱则是怔怔地望着苏异飞奔而去的身影。 天清殿上,归阳子看着苏异,眼里满是笑意。 “你可有好一段时日没来了,可是假形之术的修习遇到了什么问题?”归阳子问道。 苏异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并不是没有问题,反而在修行时遇到了许多难处。但遇到问题,他总是浅尝辄止,疲于深究。然而这一次,解惑并不是目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弟子此次并不是为修行之事来,而是想请师父准许弟子随师叔师伯们下山。” “跟着我这个老头子打坐念经一年,确实是枯燥无趣了些,难为你了。”归阳子笑道,“也罢,在山里待得久了难免厌倦,那便下山去走走吧。” 苏异本想解释一番自己并非因为无聊才想到下山,只是又听到归阳子应允了,便立马惊喜道:“多谢师父,弟子日后定勤加练功,不会让师父失望的。” 归阳子肃然道:“修行一途,与他人无关,乃是你自己的事,得益的也是你自己。勉强更是无益,凭心而为便可。” “是,弟子受教了,”苏异又一次惭愧,说道,“弟子还想恳请师父准许玉篱也一同下山。” “哦…那个‘大师姐’啊…”归阳子缓缓点头道,“若你带着她下山,也须得一样带着他上山,你能否做到?” “弟子可以!”苏异郑重地答应着。 事情顺利得出乎他意料,归阳子没有问他为何要下山,更没有问玉篱为何要下山。似乎苏异担心的事到了归阳子那便变得无足轻重。 “那便去吧,”归阳子最后说道,“一切心为上。” “你去哪儿了…”玉篱好奇问道。她还要在静思堂面壁直至太阳落山。 “我去求师祖准许我们两个下山。”苏异看着玉篱,笑着说道。 “真…真的吗?”玉篱忍不住怀疑苏异是在跟她开玩笑,但却见苏异一副诚恳的样子。 “当然,骗你是狗。” 玉篱心里开心,却不知为何忍不住流起了眼泪。她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把将苏异抱住。 感觉着玉篱的体温,苏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脑袋一片空白。 “谢谢你。”玉篱在苏异耳边低声说道,却是难得温柔一次了。 第十二章 路遇官匪 太鄢山下燕子观。苏异喝了满满的一大碗白粥,此时正躺在那巨大的奇石上晒太阳。突然听得一个声音喊道:“苏师兄!”转眼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道士。 “你叫我?”苏异问道。 那道士点点头,一脸欣喜地看着苏异,却不说话。 苏异从那石头上爬了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又问道:“你是谁?” 那道士见苏异不认得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颇有些失落的样子,但还是解释道:“在穆棱镇,我和师傅拜访过你家,我还想送你糖葫芦来着,可是你不肯收…”道士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似乎有些难过。 说道穆棱镇,苏异便记起了这件事。当时自己似乎还对眼前这道士不大友好,如今想起来,心里还是颇有几分歉意。 “我想起来啦!”苏异想稍微弥补心中的歉意,只得热情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道士见他记起,一下又高兴起来,说道:“我叫驹铃。”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苏异,期待他再说些什么。 “哦…驹铃…呵呵…”眼前这个内向的道士似乎和正常人不大一样,苏异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人陷入了沉默。 “呃…我该走了,师兄他们等着我呢…”苏异找了个借口,心想着赶紧摆脱这尴尬的气氛。 没想到驹铃又喊住了他,道:“等…等一下!” “你…还有事…?”苏异疑惑道。 “你们这是要出山吗?”驹铃问道。 “是啊。” “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吗?”驹铃试探着问道。 “跟…我…一起?”苏异有些错愕,道,“为什么?” “师父让我跟着你。” “跟着我,做——什——么?”苏异瞪大了眼睛看着驹铃,似乎想用眼神洞穿驹铃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个老道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我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你…”驹铃有些不好意思道。 “看着我…?我…”苏异为之气结,心里万分的莫名其妙,说道,“随便你吧…” 苏异已经懒得再问下去了,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驹铃松了口气。不管苏异心情如何,他也没拒绝自己,那便很好了。 太鄢山一行人浩浩荡荡,行走在山野之间,距离近城也只有几个时辰功夫了。 苏异和玉篱走在一起,身后还跟着道士驹铃。 “他是谁呀?”玉篱好奇道。他见这个道士似乎一直跟着苏异。 “他呀…是我一个发,我上山后他便一直住在燕子观里。”苏异知道以玉篱的性格,若是实话实说定会给她太多的发挥空间,索性半真半假地编起了故事来。 “那他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人多更好玩啊。” “因为你长得好看,他害羞。”苏异漫不经心道。 玉篱脸微红,稍稍别了别头,怕被苏异发现。 “那为何他不上太鄢山呢?”玉篱又问道。 苏异没想到玉篱问题依旧这么多,随口说道:“因为我曾经跟他说过山上有位师姐长得十分之好看,但却凶得要命,我这发胆子最了,听我这么一说,便死活不敢上山了。” 玉篱听到前半句时心里高兴,正想着自己长得好看跟人家不上山又有什么关系,却没想到苏异话锋一转说她很凶,心里又生起了气。玉篱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不再理苏异。苏异心里好笑,却是乐得清闲。 过了许久,玉篱见苏异没搭理她,又忍不住问道:“我当真很凶吗?” 苏异没有回答,却是猛然朝队伍前方看去,手指着那边道:“你们快看。” 顺着方向看去,那边陆陆续续出现了几十个骑马的大汉,这些人手里都提着刚刀板斧,来势汹汹。 苏异一溜跑朝队伍前头靠近,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玉篱跟在他身后,也是一身初生牛犊之势。 只见那领头之人是一精壮男子,身着劲装甲胄,手提一口九环雁翎刀。 “敢问这位壮士,在此处拦路所谓何事?”太鄢山的领队之人守诚当先问道。 那汉子倒提了刚刀,抱拳道:“我们兄弟几个只是赶路恰巧路过此地,各位又是从何处而来?” “我等自太鄢山上来,受了师命下山布道。耽误了各位好汉赶路,实在抱歉。” “道长客气了,既然是太鄢山的人下山做好事,那我们便不多叨扰了,”那汉子往太鄢山的队伍扫了几眼,然后大手一挥说道,“弟兄们,继续赶路。” 领头汉子说罢,那一队人马便又绝尘而去。雷声大雨点,太鄢山众人也皆是愕然。 “师兄,这帮人这等的人数,而且一个个的都不是弱手,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土匪。”守诚身旁的守谙说道。 “他们应当不是常在这附近活动的,但既然能对咱们太鄢山的名头有所忌讳的,想来也不会远到哪去…”守诚若有所思道,“你说不是一般的土匪,那多半便是官匪了…否则若来的是一帮亡命之徒,我们此时多半就没办法在这里好好说话了。” 所谓官匪,便是那些有些许能耐的土匪,而朝廷又清剿不力,壮大到一定程度,官府也没有多少办法去对付他们,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双方达成一种默契,即“你不要太过分,我也就不管你了”,甚至双方有时还会互相合作。这样的官匪已然不会再随随便便干那种杀人越货勾当了。 “这…这就走了?”玉篱望着那飞扬的尘土,眼睛瞪得老大。 “怎么,你很想被劫吗?”此时两人身后响起了玉衡的声音。 “噫——这不是大师兄嘛,你不是陪着师伯他们的嘛?师伯他们对你寄以厚望,你可别让他们失望啊,还是少跟我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玩为好。”玉篱的话里酸味极浓。 “不学无术是你,不是我们。”苏异纠正道。 玉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哎呀我的好师妹,”玉衡无耐道,“这是谁说的你不学无术,当真是无中生有,可恶至极。” 玉篱别过头去不作声。 苏异连忙打圆场道:“师姐,你看师兄还是惦记着你的,你看他可是舍弃了师伯他们天大的恩宠,只为了过来找你聊两句,你看他这牺牲多大啊。”苏异学着玉篱酸里酸气的语调,却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差点将玉篱逗笑了。气氛也有所缓和。 “再有个把时辰便到近城了,师父那也没我什么事,我就在这跟你们说说话吧。”玉衡为了哄玉篱,只得厚着脸皮说道。 三人就这样一路聊着,不时便到了近城。 第十三章 唐功卓 近城客栈,太鄢山一行人还未安顿下来,便有人寻上了门。那来者身着华服,面容微胖,鬓间黑中带白,看上去像是个富贵的中年人。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府役着装的壮汉。 那人一进门便冲着守诚而去,行着礼说道:“道长,可把您给盼来了。这次老夫未能到城外相迎,还望道长见谅呀。” “唐家主言重了,”守诚回以揖礼,说道,“贫道看唐家主神色匆匆,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守诚口中的唐家主,是近城唐家的家主唐功卓,唐家世代习武,祖上多有将军,江湖名仕那般的人物。 唐功卓神色忧忧,点头说道:“确实,所以还请道长能够答应唐某这个不情之请,移步弊宅,做个客。” “如此也好,那便请唐家主稍等片刻,待贫道将我这些徒儿安顿好。” “道长您这便见外了,便请各位道长,道长,赏个脸一起到弊府做客得了。”唐家主豪气道。 唐功卓盛情难却,守诚倒也不好再推辞了。 众人刚到唐府,便有年纪一大一的两个女子出门相迎。两人竟是男儿装束,那大的一脸英气,古铜色的皮肤让她这一个女儿身更显刚毅;那的倒是显得要文弱许多,尚稚气未脱,脸上还带着些许天真。 那女子上前行礼道,“唐英见过各位师叔师伯。” 她身旁的女便是他的妹妹唐怡,奶声奶气地,也是学着他姐姐问候了各位长辈。 “好,好,外面都盛传唐家女将辈出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唐家主好福气。”守诚赞叹道。 “道长这是说我唐家阴盛阳衰呢。”唐功卓开玩笑道。 “哪里哪里,唐家主说笑了。”守诚哈哈大笑。 “英,你替爹好生招待这几位道长,”唐功卓向唐英交待了几句,又转向守诚道,“各位道长这边请。” 唐府偏院。 “几位师兄弟请。”唐英将苏异几人带到这偏院,便独自一人望着门外怔怔发呆,像是在想什么心事。 玉衡见状,只道了声谢便不再说话。 倒是玉篱心里不痛快,直言道:“这位唐英姐姐,我们好歹也是太鄢山上来的,你爹对我们的师叔师伯也是礼敬有加,而你便是这么招待我们的吗?把我们带到这破园子里便一声不吭,茶水都没一杯。” 唐英面露尴尬之色,她似乎心事重重,并非有意冷落众人。 “唐英师妹,我这位师妹向来任性,我代她向你陪个不是,还望师妹别往心里去。”玉衡站出来打圆场道。 “谁任性了?”玉篱还想再说话,却见苏异瞪了他一眼,当即又把话吞了回去。 “是我不对,我这便去让下人备些茶水糕点来。”唐英连忙道歉,语气虽有些生硬,却也不失诚恳。可见平日里定是也没什么人敢让这位唐家的千金姐认错道歉。 “你们当真是太鄢山上来的吗?”那唐怡却是坐在苏异身旁,瞪着一双大眼问道。 “是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我叫苏异,这边这位老道长叫玉衡,刚才那位凶巴巴的姐姐叫玉篱,那边树下那位呢,是……”为了缓解尴尬,苏异只得开起了各位师兄弟的玩笑。 玉篱白了他一眼。 气氛被打破,大家也逐渐放开了。 被苏异逗笑,唐怡咯咯笑道:“我叫唐怡,心怡的怡。我听爹爹说太鄢山可是一个圣地,里面的人都有着天大的本领,我一直想去那瞧瞧呢!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去?带上我好不好?” “好,”苏异笑道,“你姐姐要是有你这么会拍马屁就好了。 一旁的唐英听了,也是露出了羞赧的微笑。而被唐怡这么一顿吹捧,众人心中的不痛快也尽都消失了。 “我不是在拍马屁…”唐怡又道,只是她稚嫩的声音被众人的笑声与说话声盖过了。 另一边唐府正厅。 唐功卓居厅中主位,左手边是以守诚为首的太鄢山众人;左手边一男子斜靠着身子,手里把玩着茶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的身后站着十来个壮汉,个个看上去孔武有力,都是舞枪弄棒的好手。这一帮人赫然便是不久前在近城郊外遇到的官匪。 “刑天锋,你今日到我唐府来到底所为何事?”唐功卓对着那官匪头领问道,话里带着几分怒气。 “唐功卓,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今天我只问你一句话,东西你是给还是不给?”刑天锋颇为不屑地说道。 “岂有此理,你可别以为我唐某真的怕了你了!”唐功卓大怒道。 “你要你是不怕我,那又何必一面找人拖着我,一面又去太鄢山搬救兵呢?我要是知道你跟太鄢山有这层关系,又岂会那么容易放他们进城?”刑天锋好整以暇道。 “唐家主,这位刑施主,可否容贫道插句嘴。”守诚见二人针锋相对,气氛紧张,便站出来说道。 “道长请讲。”唐功卓倒是立马收敛了一些,说道。 刑天锋则默不作声。 “既然刑施主没有意见,那便且听老道我几句碎嘴,”守诚缓缓说道,“恕贫道多嘴问一句,二位今日如此剑拔弩张,究竟所为何事?” “这便要问问这位刑兄弟了。”唐功卓冷笑道。 “唐家主可真会开玩笑,”刑天锋也是冷哼一声,威胁道,“看来你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不见棺材便不肯落泪了。看来今日我这口刀不染上些血,是走不出这唐府了。” 唐功卓怒从中来,正要回击,却听得守诚抢先道:“唐施主说话未免也戾气太重了些,可是有些不把我这位出家人放在眼里了。” 刑天锋又默然不语,对于守诚,他还是有几分忌惮的。 守诚见刑天锋不说话,又接着说道:“贫道不知两位所争为何物,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两位若真的动起手来,想必也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至少你们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不知两位觉得贫道的话在理不在理?” 这道理两人必然都是心知肚明,只不过此时的强硬是形势所迫,谁都不可能示弱。守诚这算是给了二人一个台阶,只看二人肯下不肯下罢了。 见二人都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守诚这才接着说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想一个大家都不会有损失的办法,岂不是两全其美。” 唐功卓怒气稍平,说道:“还请道长想想办法。” 守诚专向刑天锋道:“刑施主,今日你能如此咄咄逼人,无非是你自认为能够压唐家一筹罢了,那加上一个太鄢山,又如何?刑施主既然不想同时得罪唐家与太鄢山,那便由贫道来和你切磋较量一番。若贫道不敌,我太鄢山便从此不再插手此事;倘若贫道侥幸胜了施主一招半式,便请施主不要再为难唐家,如何?” 刑天锋还未答应,唐功卓便急道:“道长,这土匪头子可非善类,未必会遵守诺言啊!” 守诚笑道:“无妨,我相信刑施主是一个一言九鼎的汉子。” 刑天锋听了哈哈大笑道:“就冲道长这句话,我答应了。” 第十四章 刑天锋 厅外的院子里,守诚,刑天锋二人已摆开了架势。 守诚手执桃木剑,步履从容,丝毫没有半点杀气,真就好像他所说的那般只是切磋较量一番。 刑天锋惯手的冰刃本为九环雁翎刀,见到守诚用的是桃木剑,竟弃刀不用,说道:“既然道长仁慈,那我便也不用兵刃,用我这猛虎拳来向道长讨教一二。” 刑天锋说罢脚步飞快,眨眼便来到守诚眼前,起势一招直捣黄龙,直取守诚心口。守诚轻身功夫了得,身子瞬间倒退,随意避过了双拳。刑天锋见一击不中,变拳为爪,步步紧逼,一招猛虎下山抓向守诚腰间;再接天王托塔,又变爪为掌,自下而上攻向守诚面门。刑天锋这攻势可谓是行云流水,奈何守诚身法轻盈,始终未让得他沾身。 刑天锋变了十来招,守诚便避了十来招。 “道长不会以为这样一路避下去便能把我给活活累死吧?”刑天锋喜欢直来直去,对守诚这一味的避让却是有些不耐烦。 “不着急。”守诚笑道。 话音刚落,桃木剑终于如出鞘一般,剑花一晃而过,从守诚身后来到了刑天锋眼前。 刑天锋大喝一声:“来得好!”而后迎面而上,竟是想与那桃木剑硬碰硬。他立拳格挡,木剑劈在他手臂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刑天锋横练外家功夫数十载,此时硬吃了这一记木剑,竟也觉得手臂生疼。若对方仅仅是在试探,那自可谓是胜算全无。 然而刑天锋并非知难而退之人,又变拳为掌,双掌合击剑身,想要来一个空收入白刃。没想到这一击如打在空气中一般,桃木剑如同无物,穿过了刑天锋夹击的手掌。这一剑直取刑天锋眉心。 守诚的内劲已到了收放自如的境界,外泄的劲力让刑天锋吃痛。顷刻间收回了劲力,又让刑天锋的空收入白刃无力可借,反被对手将剑送到了眼前。刑天锋无奈,身子往后一倾堪堪躲过这一剑。身为外家高手的他身法倒也难得如此柔软。刑天锋心里又对守诚高看了几分,心想说不定对方这一剑还是有所留手,看来太鄢山的底蕴比想象中的还要深厚。 看不到胜算,刑天锋收招倒是干脆,爽快地说道:“道长深藏不露,在下甘拜下风。” “阁下空手对敌,倒是贫道占了便宜,胜之不武了。”守诚也是客气道。 见守诚给足了面子,刑天锋也不再纠缠,说道:“输了便是输了,我等这便离去,告辞了!” 说罢,刑天锋一行人走得也是干脆,风风火火地,院子里不一会便空去了一大半。 “道长,这就放他们走了?”唐功卓依然有所顾虑。 守诚知道他的性子,还是耐心解释道:“若论单对单,贫道自然能胜他一筹,可我们这些人却远不及他们汲风寨。如今既然他们忌惮太鄢山的名头,又肯下这个台阶,那我们也不宜穷追不舍,否则真斗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收拾了。想必今后他们若要再来寻事,恐怕还得再掂量一二。” “他…他们是汲风山的?”唐功卓看上去有些错愕。 守诚点头。 “他们这么远到来,就只是因为…”唐功卓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看了一眼守诚,才接着说道,“我还心存着侥幸,若是他是看中了我唐家什么别的宝物,那给他便是了,可他就是不肯明说。” 守诚似笑非笑地看着唐功卓说道:“也正是唐家主你咬紧了牙不松口,这才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下狠手。倘若你要是真漏了口风,他们便省事多了。” “这…还真是没想到…我就说这近城怎会有如此实力之人,却是我唐某没见过的,”唐功卓来回踱着步,说道,“总而言之,这次还是多得道长相助,唐某感激不尽…” 那边苏异一行人刚刚偷看了这一场战斗,正又偷偷溜回偏院。 “没想到守诚师伯这么厉害。”苏异感叹道。 “那当然,我们太鄢山的厉害可不是吹的,守诚师伯在我们太鄢山也就一般那么厉害,比他功夫高的大有人在,像我的师父就比他厉害多得多得多。”玉篱说着,还一边做着夸张的手势。守诚是玉衡的师父,玉篱似乎仍对玉衡有些不满,又是故意贬低他的师父来气他。 玉衡笑道:“别听她吹牛,比师父功力深厚的人是有,却不是像她说的那般‘大有人在’,算上师祖和山人,也不过五指之数。” 苏异听到山人的名字,突然来了兴趣。在他心里,山人的实力始终是个谜。 “山人他很厉害?”苏异问道。 “你不知道山人有多厉害?”玉衡和玉篱竟异口同声地惊道。 “呃…知道我还用问你们?”苏异摸着脑袋不解道。 “你在竹屋待了那么久…山人就没有露两手,教你点功夫什么的?”玉衡更是不解道。 “没有…”苏异摸了摸鼻子。想来自己若是虚心请教,山人该不至于藏私。只是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而山人也从来没有提过。更重要的是他还记着归阳子的那句话:出了这殿堂,你便与太鄢山再无关系。尽管归阳子还将他留在山上,但他潜意识里却还是记着,自己只是向归阳子学习仙术,仅此而已。如此想来还真有些可惜,哪怕山人真的不会教他些什么,问一问请教一番却也是好的。 “天哪!那你去百木林那破地方到底是为了什么?”玉篱用她尖细的嗓音叫道。 “咳咳…这个说来话长…”苏异敷衍道。 玉衡也没有再追问,继续说道:“我们都没有见过山人出手,但那毕竟是和师祖平起平坐的人啊…他虽不算是太鄢山的人,但师父师伯他们平时见了他都要低头,礼让三分。我倒是听师父说过,有一次他联手众师叔师伯围攻一妖邪,以多对一却仍落下风,还反被伤了好几人。好在师祖及时赶到才没让那妖邪逃脱,但师祖却也只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或许师祖要厉害些吧,但那妖邪若要逃走,却也是没办法的。最后还是师祖着师父去请山人出手,这才将那妖邪擒住。据师父说,他们联手也奈何不了的妖邪,在山人出手后,便立马落入了下风,接着更是没能抵抗多久便束手就擒了。那妖邪被擒住之前还狂妄大笑,说道若是师祖与山人缺其一,太鄢山尽可任他自由来去。” “没想到山人这么厉害,可为什么他只是在太鄢山挑水种菜守那么一片破树林呢?”苏异听罢神往不已,又重重拍了一下大腿道,“那妖邪是什么东西竟这么狂妄,真是气死人了,那他最后怎么样了?” 玉衡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师父并没有多说,也从来不许我多问的…他肯讲这段故事给我听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 “可惜可惜,”苏异感叹,又问道:“你刚才说山人不是太鄢山之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玉衡又摇头道:“这也是师父不许我们问的。但或许是因为山人并非修道之人,所以不能算是我太鄢之人。他不须守清规戒律,也不须参加祭祀等活动…他不是山里之人,却住在山里,又总会护着太鄢山…这也是师父的意思。想来山人的处境…好像和你有点像。” 玉衡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异。 苏异尴尬地笑了笑,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玉衡像是知道苏异的心思,也不再追问,便岔开了话题去。 一行人回到客栈,苏异赫然在自己和玉衡同住的房间里见到了驹铃。 “那店家以为我是跟你们一起的,便把我带到这儿了…”还没等二人问起,驹铃便解释了起来,说着声音越来越,难为情道,“那个…我没有钱住店…可不可以…” 苏异叹了口气道:“行吧行吧,你就跟我一起睡吧,玉衡师兄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不会。”玉衡摆手道。 “话说你师父没有给你盘缠什么的?”苏异问道。 “师父让我去化缘,自己解决。” “我看你师父就是不想要你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你给留在燕子石了。”苏异一边脱去外衣,一边说道。 “不是的…” “那就是你师父也没钱,自己都不够花,自然不会给你,穷光蛋一个,哈哈。”苏异笑道。 “…” “师弟,我们修道之人是不能沾染铜臭之气的。”玉衡忍不住说道。 “那你们平时衣食住行不都得花钱,那就不铜臭了?”苏异道。 “不是的,那是我们劳动所得,有辛劳之香,花得也心安理得。况且修道之人,不贪多,便不会惹上铜臭之气了。”驹铃义正言辞道。 “驹铃师弟所言极是,有大智慧。”玉衡夸奖道,仿佛遇到了知音。 驹铃受了夸奖,脸色微红,不好意思道:“师兄定也是个觉悟极高之人。” “是是是,你们所言真真是极是…”苏异无奈道,末了又嘀咕了一句,“你们活的可真累。”说罢便一头栽入被褥中,呼呼大睡。 驹铃玉衡二人相识而笑。 第十五章 一波三折 待到夜深之时,苏异睡梦正鼾,朦胧之中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谈话声。苏异自养成了警觉的习惯,即便是在睡梦之中,只要稍有异响便会醒来。 苏异起身一看,发现玉衡也已坐直了身子,他的睡榻似乎要离那声音近一些。 苏异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玉衡摇了摇头,又示意苏异过去,二人一同趴在墙上听了起来。 “隔壁是你师父的房间吧?”苏异低声问道。 玉衡点头。 “那为什么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守谙师伯也在呢。”苏异认真听着,又惊奇道,“咦?怎么还有女人的声音。” “不是女人,是女孩,”玉衡纠正道,“是唐英师妹,白日里唐府那个一脸严肃的女孩。” “哟,师兄你还记得她的声音呀…她总共也就说了不过三句话…不容易不容易,师兄真乃高人也…”苏异不忘调笑道。 “行了行了,玉篱又不在,逗师兄给谁看呢,”玉衡白了苏异一眼,没好气道,又忽然示意苏异噤声,“他们在说什么?唐英师妹的声音太低,听不清。” “嗯?怎么好像是在哭?”苏异奇怪道。 “她说让你师父救救唐家。”这次说话的是驹铃,他竟也不知何时将头贴到了墙上,和二人一起偷听了起来。 “噫,你怎么也来了?”苏异惊讶道,“你竟听得清他们说话?” “那个…我听力比较好…”驹铃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竟然将长处发挥在偷听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上。 “我们这般偷听,会不会不大好?”驹铃突然问道。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但是,我们这是关心长辈呢。”苏异漫不经心道。 “师弟言之有理,说不得也只好冒犯一下师父了。”玉衡附和道。 三人显然都不是迂腐之人,嘴上这么说着,耳朵却一点也没离开那墙壁,反而贴得更近了。 “你快继续听听他们在讲什么。”苏异催促道。 驹铃又认真听了起来,只差没将耳朵嵌进墙里了。 过了好一会,驹铃才松开了脑袋,说道:“对面那位师姐说,白天的那帮人又回来了,带了更多的人把唐家围了起来,要…嗯…要来硬的…她和几个府役逃了出来,剩下的人便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异二人这才变得严肃了起来。 “白天的那帮人可谓是来者不善,这次去而复返,莫非真是心有不甘,又集结了人马想要来硬的吗?”玉衡摸着下巴呐呐道。 “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更好动手?”苏异道。 “你们说的那帮人和唐家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要对唐家动手?”驹铃问道。 苏异和玉衡相视一眼,都答不上来。 三人正低声讨论着,门外忽地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该是一行人启程赶往唐府了。 “我们也去看看。”苏异立马起身穿衣。 “对,瞧瞧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玉衡也连忙收拾起来。 “等…等等我,我也去。”驹铃紧张道。 三人刚出门,却是在走廊里碰到了玉篱。 “师妹你怎么…”玉衡惊讶道。 “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的了我。”玉篱嬉笑道,仿佛一点也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的样子。 紧随玉篱之后,又是出现了几个太鄢山玉字辈的弟子。 “大师兄。”几人打着招呼。 “你们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跑出来干什么?”玉衡问道,“师叔师伯他们呢?”玉衡心里觉得奇怪,竟没有一位长辈出来管束他们。 “我正睡着呢,被外面的动静吵醒,起来想找师父问问,没想到师叔师伯他们全都出去了,”其中一人说道,“每间房我都敲过了,都没人。” “不错不错,是块干大事的料。”玉篱拍拉拍他的肩膀赞道,这样他们夜行的事便不会被长辈发现了。 太鄢山的长辈,竟倾巢而出了。 唐府,一群黑衣蒙面人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直至守诚一行人的到来,才使得唐府和黑衣人形成对峙之势。 “贫道乃太鄢山守诚,”守诚拱手道,“敢问各位可是汲风山来的好汉?”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唐功卓怒道。唐家三番四次遭受侵犯,这次更是带齐家伙欺上门来,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哈哈哈,”为首的黑衣人大笑道,“是与不是,又有何干系?你们只需将我们要的东西乖乖交出来,大爷我立马走人,绝无二话。” 黑衣人避而不答的态度却是让守诚颇感疑惑,心里掂量着,刑天锋一伙人尚且对太鄢山有所顾忌,而眼前此人却截然不同。若不是对太鄢山一无所知,那便是有十足的底气了。 “这位好汉莫非是打定主意不把我太鄢山放在眼里了?”守诚还想再尝试一下,若对方能够知难而退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黑衣人首领不为所动,说道:“老道你不用再试探了,你要是不想交出来也行,那便放我这帮兄弟们进去搜上一搜,也让兄弟们回去好交差。否则真动起刀枪来,不伤个两三条人命可是难收场得很。” “唐家主,依贫道看,不如…”守诚话音未落,那边唐功卓便暴跳如雷,发难道:“你休想!” 说罢,唐功卓抽出了随从递过来的麒麟金背大砍刀,蓄足了力气,便朝那首领挥去。 大战一触即发,那首领见唐功卓先动手,招呼了手下一声,便迎着唐功卓的大刀而上。黑衣人四散而去,人数众多,即便唐家和太鄢山的人挡下了一大部分,却也有不少人数的黑衣人避而不战,闯入一间间房开始翻箱倒柜。 唐功卓身平从未受过如此大的耻辱,气急攻心,力量过犹不及,出招变得气力有余而精度不足。黑衣首领随意招架,游刃有余,也不费心思反击,只是拖住唐功卓便罢。唐功卓见状更觉羞辱。守诚无奈,却也没有什么办法。 黑衣人如一团团影子般在唐府四处涌动,想必也是在极力寻找那首领索要之物。那些人每搜寻完一处便立即赶往下一个目标,雷厉风行,丝毫不见拖泥带水。 第十六章 营救 苏异一行人紧随守诚之后来到唐府,却进不到府里。 “现在怎么办?”玉篱焦急问道。 “我记得白天我们待的那个偏院里有棵大树就长在墙边,我们大可翻上墙,再借大树下地。”苏异提议道。 “我看可行。”玉衡赞同道。 于是不一会儿功夫,几人便翻进了那偏院。又寻着吵闹声而去,却见唐英唐怡姐妹两人被府卫护着,被十来个黑衣蒙面人所包围。双方似乎是在交涉着什么。 “两位姐,叫你们的人散了去吧。我们兄弟几个就是进去找找东西,看两眼便走。二位细皮嫩肉金贵无比,可别教我们兄弟误伤了。”黑衣人那边说话倒是客气。 “你们休想!”说话的却是唐怡。孩子发出的尖细声音在这大人堆里格外刺耳。 唐英虽有傲气,在这种情况下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反倒是年纪许多的唐怡不知天高地厚,更加硬气。 “我去帮他们。”玉篱说着便朝那边去了。 “我们也跟上。”玉衡无奈,玉篱的性子他最了解了。 “哟,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一群娃娃。”黑衣人见到苏异几人,嘲弄道。显然并没有把几人放在眼里。 “太鄢山的哥哥们!”唐怡惊喜道。 “喂,我可是姐姐!”玉篱笑道。 “嗯,太好了,姐姐也来了。”唐怡心里高兴,又补充道。 “你们怎么来了?”唐英倒是有些不解。 “当然是来救你们了。”玉篱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她还记着白天的事呢。 “谢谢你们,可是…”唐英心里感激,却不觉得他们能帮上什么忙。她已经打定了注意,黑衣人要搜那便让他们搜,她只要保护好这个可能随时会乱来的妹妹便可以了。 黑衣人显然也不想再拖下去,见到苏异几人到来,也不管来人只是几个孩,找了借口说道:“既然你们搬得的兵也到了,那便不多废话了,我们上!” “无耻!”唐英啐了一声,正要去拉身边的唐怡准备避开,却不想唐怡已然手握着比她人还高的长剑,摇摇晃晃,要上前与歹人拼斗。唐英大惊,无奈只得替他接下了对手,大喊道:“唐怡你别再乱跑了,乖乖躲好!”府役和太鄢山众人见唐英唐怡动手,也不再迟疑,纷纷出手。 “好生俊俏的女娃娃,来哥哥陪你耍一耍。”那黑衣人还道是唐英想要阻拦他,反倒主动发起了攻势,缠住了唐英。 众人或单打独斗,或以多对一,再加之黑衣人只为拖住众人寻求突破而并不下杀手,总算是勉强把黑衣人拦下来了。 “这些人似乎并没有用心跟我们打。”驹铃低声说道。他和苏异正合力拦下了一个黑衣人。 “嗯?为什么这么说?”苏异奇道。 “因为他们的招式我接得十分轻松,你不觉得吗?”驹铃道。 经驹铃这么一所,苏异这才有所察觉。他起初只以为自己剑法练得有成,和这黑衣人过招才能够不落下风,现在想来那却是因为敌人并没有用心出招。忽地又想到面对黑衣人的招式,自己只能算是勉强接下了,驹铃却是“十分轻松”,看来他的剑术要高明不少。苏异不由地对驹铃高看了几分。 “好像是有点,”苏异又接了一剑,说道。 “他们好像就是想进那屋子里,你看那边几个没人拦的家伙全都朝那屋子去了!”驹铃举目四望,忽然惊道。 苏异看去,却是唐怡守在那屋子前,唐英被纠缠,已不知去了哪。 “你一个人可以拦住他吗?”苏异问道。驹铃的剑术他看在眼里,想来他的实力应该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几分。 “没问题的。”驹铃说着已经接过刺向苏异的剑招,一招“挑灯看剑”,拨开了来剑,又一剑刺了回去。苏异见他还有余力还击,这才放下心来,道了声:“我去帮他们”,便朝唐怡那边去了。 果如驹铃所说,一个黑衣人已经摆脱了纠缠,眼见马上便要冲进那屋子了,却是唐怡拦在了门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起势。旁人看了却忍不住要担心她会被一巴掌拍飞。 黑衣人虽不痛下杀手,却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绝不会处处手下留情,紧要关头说不得也要伤一两条人命。眼看目标就在眼前了,黑衣人也不再留手,想着一剑劈下,姑娘被吓到,定会躲开。却不想唐怡像是不要命的一般,颤巍巍地举起长剑便要去接这一击。 此时玉篱不知从哪冒出,使出了一招“转轮月”,手中长剑自下划了个半圆,蓄力而上。只听得“铛——嗞——”,两剑相碰擦出火花,发出了难听的声音。玉篱堪堪接下了这一剑,手中的长剑却被震落,虎口剧痛,白嫩的皮肤上裂出了一道血痕。 黑衣人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往那门里闯。唐怡见状又上前阻拦。 “妹妹,让他们进去吧!”唐英分身乏术,只能着急地朝她大喊。眼见如此下去,即便黑衣人千般留手,唐怡也会不停地把自己往鬼门关里送。唐英无力,焦急得直想哭。 黑衣人又剑起,剑落,眼看唐怡又要去接这一剑,玉篱深感无力,她的手臂仍在发麻,抬不起来,更使不上劲。 就在此时,一只狰狞的狼爪抓住了长剑,硬生生止住了黑衣人的来势。 那狼爪的主人,赫然便是苏异。 “苏…苏异哥哥…”唐怡被苏异挡在身后,看着眼前的背影,似乎能感受到莫大的安全感。 玉篱在一旁也是望着苏异的怪臂,怔怔发呆。 第一次使出来,即使见识过神秘人的厉害,“天物手”的强大依旧让苏异惊讶。他感受这右臂传来的力量,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那便是此时的他似乎不可匹敌。苏异胆子大了起来,也有些狂意由心而生。 “锵——”,苏异用力一握,那长剑顿时扭曲变了形。正待回击,那黑衣人却识得厉害,立马弃剑,后退了几步。 “这子恁地古怪。”黑衣人嘀咕着。 “咣当——”苏异将破损的长剑抛到地上,感觉到右手脱力,狼爪扭曲蠕动着,钢针一般的毛发急剧缩回了皮肉里,不时便恢复成了常人的手。苏异看着右手上淡淡的血痕,还未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 被苏异拦下的黑衣人再没有动作,其他人的攻势却还在继续,更多的人已经摆脱了纠缠,朝屋子冲去。 不多时,便有黑衣人闯进门去了。众人无奈,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对方没有下狠手,已经是不辛中的万辛了。就连唐怡,在哪一股子热血之后,也是意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开始有些后怕,后背冷汗直流,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黑漆漆的门洞。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屋里便停了嘈杂声,几个黑衣人从那屋里出来。其中一人向着门外似乎是领头的人说道:“报,已全部翻找过一遍,没有暗格,没有地室,天顶干净,门墙结实,东西确定不在此处。” 那人听了,招呼了同伙一声道:“撤!”,黑衣人便在三两息之间走得干干净净。院子里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虽没有什么伤亡损失,众人却都觉得颓丧。眼看着匪人在自己的宅院里为所欲为,最后毫发无损地离去,当的是来去自如,一口气堵在胸口的感觉真教人不好受。 第十七章 夜语 在唐府各处搜查完毕的黑衣人又聚集到了一起,向那黑衣人首领汇报,每支队伍均是一无所获。那首领果然没有食言,搜寻无果便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向着唐功卓抱拳道了一声:“叨扰唐家主了”,便自率人马离去了。 唐功卓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这些人抽筋剥骨。 偏院那边,唐英向着众人道了谢,又转向苏异郑重道:“苏师弟,这次多谢你救了我的妹妹,唐英没齿难忘。”声音里透着一股虚弱,说罢又向苏异深深鞠了一躬。 唐怡此时像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躲在唐英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眼睛看着苏异。 “言重了…”苏异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一旁的玉篱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看着别处,唐英略微迟疑后,来到玉篱面前,躬身道:“玉篱师妹,此次多亏你不计前嫌仗义出手,救了妹…日间之事全因唐府正遭逢大难,我当时…当时有些魂不守舍,并非有意怠慢各位师兄妹,还请玉篱师妹原谅。” 唐英这一番话不可谓不隆重了,玉篱听得也是颇感讶异,没想到高傲如唐英竟会放下身段来。她虽计较,却不是气之人,然而从没有人如此郑重跟她说过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含糊说道:“算了算了…” 唐英此时心事尽除,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唐英师妹你也不要再客气了,”玉衡像是不经意般说道,“说来倒是师兄惭愧,没能拦住那些歹人,让他们得逞了。” “无妨…他们要找的东西…并不在那里面。”唐英有些惭愧道。 “什么!?”唐英的话犹如巨石在水里击起千层浪,不满之声此起彼伏。拼尽了力气帮忙,到头来却被告知是多此一举,此前的努力全是无用功,教太鄢山众人如何能不激动。 “既然知道他们在里头找不到东西,为什么不干脆让他们进去搜啊?”有人大声问道,矛头指向唐怡,毕竟是她几次拼死拦在门前。 “是我没有管教好舍妹,让各位费心了,我代她向各位赔礼。”唐英诚恳道。唐怡依旧躲在唐英身后,满脸无辜的样子。 玉篱倒是疑惑,绕过唐英对唐怡问道:“喂,你是不是傻,非要拦着他们,连命都差点不要了。” “难道你们家可以由着外人随意进出,东翻西找地捣乱吗?”唐怡底气十足,义正言辞道,“爹爹说了,若是由着他们,别人可是会瞧不起我们唐家的。我可以没有面子,但是爹爹不行,他最爱惜他的面子了。” 众人默然。这番话从一个女孩嘴里说出来,多少有些让人难以适应。再设身处地想一下,也就不难理解了。而像唐英那般的人,也不知道是吞下了多少耻辱,才下定决心任人欺凌不作抵抗的。 “难道为了你爹的面子,我们就要去冒生命危险吗?”有人依然不依不挠道。 “好了好了,我们这不都没事吗…再说拔刀相助本就是我们所向往之事,更何况帮的还是两个弱女子,我们该为今日的果断出击感到高兴才是。”也有豁达之人如此说道。 唐英向那人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又朝众人鞠了一躬,说道:“无论如何,唐英代唐府在此谢过各位了,得蒙太鄢山相助,唐府上下感激不尽。” 众人心下稍感安慰,虽白忙活一场,但多少也总算是为唐府出了点力了。 这一夜看似轰动,到最后却也没有出现什么伤筋动骨之事,看上去就像是又一场闹剧。常人郁闷一场也就算过去了,唐功卓却是被气的七窍生烟,久久不能平静。被黑衣人在自己的府邸大肆搜查了一番而自己却毫无作为,这几乎是要了唐功卓半条老命。 别过了唐英,苏异一行人又抢在守诚前面回到了客栈。守诚即便知道了他们有此举动,也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多教训几句罢了。这一夜气氛沉重,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他也无心去管一群辈。 苏异和驹铃共睡一榻,两人都是久不能寐。 苏异想着“天物手”的威力,心里回味无穷。驹铃时刻关心着苏异的动向,也记住了那夜色下的狼爪,诡异而狰狞,在苏异的手臂上却似乎毫不违和。可在他的认知里,那是邪恶的化身,无论如何也难将其和身旁的这个男孩联系在一起。 苦思无解,驹铃甩了甩头,翻了个身,想驱散脑袋里那些杂乱的想法。 “咦,你怎么还没睡?”苏异听到了声响,细声问道。 “嗯…我睡不着…”驹铃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方才还在对苏异有一番想法与猜测。 “你今天使得那剑法有什么名堂?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苏异也尝试着不再去想那“天物手”,想到别处,便记起了驹铃那能够“轻松”对付黑衣人的剑法。 “当然厉害了,那可是我们云上的‘逸云剑法’,我现在只是初窥门径而已。”说到剑法,驹铃话语里满是自豪,又突然问道:“你不会吗?” “我?‘逸云剑’吗?我怎么会?”苏异满脸疑惑。 驹铃本想说你苏家也有人会这剑法,而且登峰造极,却又想到苏异的身世,便闭口不言,转而说道:“哦…你本该可以会的。” “嗯?啥?”苏异一头雾水。 “那天师父想收你为徒来着,若你跟着师父,他定会教你的。”驹铃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 “那天?”苏异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说道,“哦…我记起来了,是我娘…他不让。”苏异又在心里补了一句:“那时我也是老大不情愿跟云游走的”。 苏异努力装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逸云剑法”虽然厉害,却也没有到让他后悔的地步。相比之下,他却是更庆幸没有跟云游走,否则又如何拜入归阳子门下。在天清殿的那段时日,大概是他这辈子最惬意的日子了。当然这些想法他总归是不忍对驹铃说的。 “下回你跟我一起去见师父吧!你也不必拜入我们云上,只消让师父传你‘逸云剑’便好了!师父他不拘泥节,跟观里那些人不一样,定会答应的。”说道此处,驹铃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起来,睡意更减。他隐约觉得,有了“逸云剑法”苏异便可以不再用那妖手了,他也可以不用再将那邪恶的化身跟苏异联系到一起。或许当年师父也是这么个想法吧。驹铃胡思乱想着,殊不知方向是猜对了,答案却也只是对了一半。 苏异初时只是想着对这个单纯的道士友好一些,以弥补当年的无礼。此时见驹铃对自己如此用心,却是有些感动了。 “若是可以,那便太好了!”苏异顺着这个方向想,心里也对“逸云剑法”多了些期待。这样一来心里似乎平衡了许多。 “没错了,师父一定会答应的,”驹铃高兴道,“咦,那样我不是成了你师兄了?” “你想占我便宜吗?”苏异笑道,“那可不行。” “没关系,若是能和你同门,那我当你师弟也是开心的。”驹铃毫不在意,继续幻想道。 苏异内心触动,他自离家,历尽人间冷暖,世间真心待他,对他好之人屈指可数。即使是玉衡玉篱,也难以让他这般感动。回想起一路的相处,这个道士似乎天生只知道对别人好那般。 “那我们便按年龄来算吧,你今年多大了?”苏异问道。 “十三岁。”驹铃答道。 “我十五,大你两岁,若日后跟你同门了,那我便是你师兄了。” “一言为定!”驹铃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对了,你家里有兄弟姐妹吗?”苏异又问道。 “家里?你是说观里吗?有很多啊,可是他们都不愿意和我玩…”驹铃有些沮丧道。 苏异心里一紧,想来驹铃的身世要比自己可怜许多,就连在道观里也比不得自己在太鄢山。他又试探道:“那你父母呢?在哪里?” “我的父母无处不在啊。” “嗯?” 见苏异不解,驹铃又道:“师父说,是大地的恩泽养育了我,大地即父母,父母即大地,故而他们无处不在。” 原来他连父母都没有。 苏异点头道:“这样说来也没错。”他不知驹铃是天性通达,还是当真全然不懂,但无论如何,这般开心地活着,却也很好。想来云游煞费苦心,苏异也就不去点破了。 “这样吧,我看也不用等到咱们同门了。我虚长你两岁,你便认我当兄长如何?”苏异又道。 “真的吗?!”驹铃惊喜之余,说话的声音不禁大了些。 “嘘——师兄睡得正香呢。”苏异压低了声音道。那边玉衡只是翻了个身子,一日的奔波劳累让他睡得极沉。 驹铃吐了吐舌头,又声问道:“真的吗?”他乍听之下惊喜,之后却以为苏异在开玩笑占他便宜。无怪他怀疑,苏异平日里确实多爱玩闹。 知道自己平日没少开师兄弟玩笑,苏异心里暗道惭愧,说道:“自然是真的了。” “好啊好啊。”驹铃开心的辗转反侧,又忽然滔滔不绝道:“只可惜我现在还不能教你‘逸云剑’,一来是没得师门应允,二来是我实力不够。或许再过两年便可以了吧…不,兴许要三年。对了,若我见到师父便求一求他,到时候便能教你啦!”驹铃说得眉飞色舞,只道苏异对“逸云剑”很感兴趣。他不懂世俗礼节,对道门清规似乎也了解不多,苏异也不介意,任由他胡说。两人除了心里认了对方作兄弟之外,其他一点没变。 聊到疲惫之时,两人才沉沉睡去,睡梦中还在说着呓语对着话。 第十八章 天目堂 唐府,唐功卓的书房中。 “唐兄可见好些?”守诚问道。 一股郁结之气依旧在唐功卓心口盘旋,咽之不下,吐之不出,难受至极。 “气人吶。”唐功卓重重叹了口气说道。 “也算是你唐家没把东西弄丢了,否则此时你该寻死觅活了。”守诚笑道。 “倒是让守诚兄你见笑了,这一天之内两次遭人上门欺辱,这口气我实在吞不下去。”唐功卓捶胸顿足道。 “你还是先忘了你这口气吧,一天之内来了两拨实力强劲的人马,说不定明天还会有第三拨来,还是同样的目的。你便洒扫以待吧。”守诚看了唐功卓一眼,颇有深意道。 “那黑衣人,真不是和那刑天锋一伙儿的?”唐功卓突然问道。 “不是。”守诚笃定道,“黑衣人选择紧随汲风山之后现身,一来借刑天锋之手探清了你唐府虚实;二来也有借势之意,好教人以为这些都是汲风山的手笔,即便有人怀疑,也能起到混淆视听的作用,追查起来就更难了…” “真是好算计。刑老哥这回可是白白给人当了一回马前卒,哈哈。”唐功卓想起刑天锋咄咄逼人的样子,竟觉得有些解气,心情好了一大半。 “他这个马前卒,打的还不是你这个落魄将军。”守诚没好气道。 “嘿嘿…”唐功卓讪笑道,“这么说来,汲风山的实力比之黑衣人是大有不如了。” “也不尽然,或许是因为他们背后有更强大的势力也说不定…不比汲风山,那黑衣人可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守诚意味深长道。 “有恃无恐?守诚兄可是对黑衣人的来历有些眉目了?”唐功卓问道。 守诚摇头凝重道:“不好说…” 唐功卓略微沉吟,又摇了摇叹道:“费脑之事,实非我之所长。” “黑衣人行事之隐秘,没有更多的线索,老夫也是不敢妄加推测。”守诚无奈道。 说道此处,唐功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方才守诚兄说黑衣人和刑天锋并非一伙人,那如此说来,他们前后脚出现,难道并非巧合?” 守诚笑道:“唐兄终于说到重点上了。” 唐功卓有些羞愧于自己的愚钝,干咳了一声。 守诚接着说道:“依我猜测,确实如此。那日收到唐兄的书信后,老夫托人四处打探,也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守诚师兄如此费心费力,唐某感激不尽啊!”唐功卓听了感动道。 守诚摆了摆手,问道:“不知唐兄可听说过天目堂?” “天目堂…天目堂…”唐功卓沉吟道,“这名字我有印象,前些年听一个老友提起过一两次,那时却没有细问,也不知道这个天目堂是做什么的…” “不打紧,那这个‘醉花香’你总该熟悉了吧。” “城南的那个青楼?”唐功卓疑惑道。 守诚点头接着说道:“这个‘醉花香’实乃天目堂的产业,明面上是青楼,实则暗地里却是干收集情报的勾当。据说天目堂旗下,有着不计其数像‘醉花香’这样的产业。” “这个‘醉花香’我倒是去过几次…”唐功卓老脸一红,说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那是自然,他们掩人耳目的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整个近城是布满了他们的眼线,还有的人连自己成了别人的眼线也浑然不觉…相信这次东西到了你们唐府,便是他们第一个收到了消息。” “既然他们收到了消息,那为何那黑衣人却甘愿空手而归?”唐功卓若有所思道。 “他们只是收到了消息而已,这消息的内容却是不得而知。我想最大的可能便是苏千岳拜访唐府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进而他们便能推论东西东西由苏千岳交到了你府上。毕竟古轴最有可能在苏千岳身上,找不到苏千岳,便只能先从你唐府下手了。而他们只须放出消息,告诉买家他们的推论便可。至于真不真,那可不在买卖范围内。只要最重要的一件事——苏千岳拜访过唐府,这件事情是真的就可以了。所以目前来说,你唐家怀有古轴的嫌疑是最大的,但也仅仅是嫌疑罢了,嫌疑再大,只要没有十足的把握,便没人敢当那只出头鸟。出头鸟不好当,若是没点实力,便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就是为什么那黑衣人不敢在唐府大动干戈了,否则你那几间瓦房早就被掀翻了。”守诚说罢瞥了唐功卓一眼。 唐功卓拍案而起,大怒道:“这还不叫大动干戈?真他娘的不讲道理,就为了那么一个半真不假的推论便跑来我唐家撒野,那些人便被那劳什子天目堂牵着鼻子走么!” “可唐老兄啊,那古轴是确确实实在你唐府啊。”守诚笑道。 唐功卓哑然。 “他们已经非常接近成功了,却没想到你唐老兄功夫不高,藏东西的本领倒是一流,”守诚调笑道,“说回那些黑衣人,他们倒不是真冲着那古轴来的。” 唐功卓脸皮子一热,颓然坐下,问道:“这又是何解?” “正如我方才所说,以他们的实力,即便拿到了古轴,却也是会立马成为众矢之的,无福消受。我猜想,他们该是拿了人钱财,来替人确认一下这消息的可靠性,所以他们也不想多惹是非,只求把任务安稳完成好给雇主一个交代。” “那汲风山也是如此?” 守诚缓缓点道:“雇主不同罢了。” “那…他们可都失败了…” “那倒不能这么说,我们身为局中之人,乃是最大的知情者,自然是提前知道了答案。但别人可不一样,那消息真假未知,他们也只能试探一二,断然没有放过的可能。若是消息属实,上头自然会再派人来。而现在,他们也只能如实回去禀报,说是在你唐府搜不出古轴;但你的嫌疑却不能全然排除。如此一来,你唐家今后怕还是会时刻处在天目堂的里。所以唐兄,今次之万幸,便是没有弄丢古轴,与之相比,你个人的一点面子又算什么呢。今后的日子,唐兄还得多加谨慎,打醒十二分的精神啊。”守诚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拿起那早已凉透的茶便喝。 唐功卓脑里回想着守诚的话,表情变得十分凝重。他虽不善智谋,却也不是不懂得审时度势之人,此时更是感受到了守诚的忡忡忧心。 沉思良久,唐功卓缓缓站起身来,抱拳朝守诚深深鞠了一躬道:“守诚兄,我明白了,大恩不言谢!” 守诚放下茶杯,扶起唐功卓道:“你我多年交情,不必再说这些。唐兄若能够看清形势,隐忍不发,也不枉我费这一番口舌了。今后唐府,宜外松内紧。一面藏好古轴,一面示敌以弱,门户大开,你则每天装作一副丢了宝贝的样子。即便他们不信,也叫他们心里多些怀疑,找那黑衣人麻烦去。” 唐功卓拍腿哈哈笑道:“好计策!好一招以牙还牙!” 守诚将茶水一饮而净,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第十九章 玉篱的身世 “这就是你家了吗?”苏异问道。 “嗯。”玉篱点头,望着那半开的宅门若有所思。 眼前的宅院并不大,却也有几分贵气。透过半道门缝往里瞧去,可以看见装潢也颇为不俗,只是比之唐家却是大有不如。 苏异早前曾听山人说过,太鄢山周边的一些穷苦人家无奈于生计,便将孩子送到山里当道童。而太鄢山对此几乎是来者不拒,归阳子更是开了先河,将女童也是收进了山里。从此之后,却是越来越多的人家因重男轻女而将家中的女儿送到太鄢山。归阳子顶着巨大的压力让太鄢山真正的造福了附近的百姓,却也失去了与其他道门正宗的竞争之力。看似各种改变让太鄢山沦为了旁支末流,实则却是归阳子无一争之心,自愿退出道门正统。 只是不知道玉篱是何种遭遇,苏异心里想。 “我进去了。”玉篱嫣然一笑道。 “我在外面等你。”苏异点头道。 四处张望了一番,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却见玉篱已然匆匆跑了出来,低着头不停地啜泣。 门里边还隐约传来她父亲的声音:“当初送你上山可不是让你去玩耍的…你一个姑娘家随随便便跑下山,可不是坏了规矩…当初可是答应了道长十年内不得回家的,你倒好…你可真是给爹好生长脸了…”这声音停顿了一会,接着一顿絮絮叨叨的声音过后,又听他吼道:“让她滚!” “还有这种事?”苏异听到了玉篱爹的话,心里咯噔一下,“那为何师父还要答应我带玉篱下山?” 玉篱被那怒吼声吓得娇躯一震,而后拔足狂奔。 苏异急忙追上前安慰道:“师姐…你…你别哭了。” 玉篱顿时趴在苏异的胸口上嚎啕大哭。苏异见她哭得可怜,自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怕是自己连被亲爹臭骂一顿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我会不会是我爹从外面捡来的,并不是他亲生的…”玉篱哽咽道。 “应该…不会吧?”苏异支吾道。他不知道玉篱在家中的遭遇如何,不敢随便说话。 “那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对我?”玉篱稍稍平息了一些,又道,“你好不容易才帮我求得下山的机会,可是我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便被他赶出门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亲爹啊…” “那你娘亲呢?她不想见你吗”苏异心试探道,如履薄冰,心想最好不要她娘随他爹一样也是个母老虎。 “我娘…她想见我,可是家里爹说了算,我娘又怕极了我爹,就算再怎么想见我又能怎么样…方才她为我说话还被爹臭骂了一顿…”玉篱哭着说道。 苏异松了口气,终归玉篱不是被家里抛弃的。 “那便好啦,你看你娘待你这么好,就算你爹不是你亲爹,那至少你娘肯定是你亲娘,你还是有人疼的。”苏异情急之下胡乱说了一通,顿时发觉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你爹才不是你亲爹!”玉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我爹…”苏异楞了一下,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记忆中最后一次见他已是十年之前。那个黑夜,他笑着说:跟着你娘亲,跑得越远越好。那时自己竟没有一点哭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开始踏上了逃亡之路。自那之后却是再也没有半点他的消息,娘亲也从来不提起他。他不是没有问过,只是每每提及,碧荷总能变着法子哄骗他,渐渐地他也忘了,便不再问了。 不想则已,一念至此,便忍不住往深处想。也不知父亲他到底去哪了。若是万一,苏异心里想,只是万一,父亲若已不在人世了,那会如何?想到这里,苏异心口隐隐作痛,一股莫名情绪涌出,卡在喉间。苏异知道哭能让那股情绪发泄出来,但还是生生地又吞了回去。眼前还有一个脸上梨花带雨的姑娘,自己可不能再凑热闹了。 玉篱见苏异突然不说话,独自望着虚空发呆,还道是自己说了重话惹他生气了,便推了推苏异道:“喂,你怎么了?我…我不是有意的…你不会生我气了吧?” “什么?”苏异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我爹。” “你爹?对了,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玉篱好奇道。 “我爹他…不知道去哪了…我很的时候便随我娘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去过…现在我娘也不知道去了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接我走…”苏异黯然道。 “对…对不起…”玉篱见自己害苏异伤心,内心愧疚,也不好意思再哭了。 “没关系…”苏异摇了摇头,道,“咦,你不哭了,那便太好了,花鼻子师姐可不好看。” “你!是故意耍我的吗?”玉篱佯怒道,却清楚苏异此时心里该是不怎么平静,却也不能细问,更是怕再勾他想起伤心事。 “哪有哪有。”苏异笑道。 玉篱将眼泪揉干,说道:“既然家也不能回,那我们便去别处玩耍吧。” “去哪玩耍?”苏异问道。 “师兄不是说他今日跟师伯他们上余工山采药去吗?那我们便去找他玩耍吧。”玉篱拍手道,似乎觉得自己的提议很是不错。 “这…不大好吧?听说余工山地势险峻,山间行走颇为危险,所以师伯才只让大师兄跟着去。”苏异犹豫道。 “就是危险才好玩啊,你不敢去吗胆鬼,”玉篱又使出了她惯用的激将法,“你不去那我便自己去了。” 玉篱说罢掉头便走。 “诶,你等等,我去还不行吗。”苏异见状急忙道,他可是答应了归阳子要将玉篱带回去的,若是玉篱出了事,自己岂不是食言了。他又深知玉篱的性子,劝不住她,只得快步跟上她了。 “那便看谁先找到大师兄吧!”玉篱咯咯笑道。 “你慢点,我叫上驹铃。” “真麻烦。”玉篱嘴里嘀咕着,脚下还是放慢了些,随苏异一同转回了客栈。 第二十章 巨蟒 余工山间,树木繁盛,杂草丛生。 玉衡拨开了一处半人高的灌木,突然眼前一亮,那后面居然藏着一株长着紫色花瓣的植物。玉衡将其摘下,顺手放进了背后的竹篓里,欣然道:“师叔,我在这儿找到一株半边莲,上回张婶家的孩被蛇咬了这会该还没好全呢,正好用得上。” 不远处传来回应声道:“甚好。” 玉衡正想到别处去时,却忽然瞧见那灌木后面的草丛里竟还藏着三颗脑袋,赫然便是苏异,玉篱和驹铃。三人正对着他傻笑。 玉篱挤眉弄眼,嘟起的嘴前竖着手指,正努力地示意玉衡噤声。 玉衡会意,走近前去,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玉篱你不是回家探望你爹娘去了吗?还有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异和驹铃默契地不说话,一起看向了玉篱。 “我…探完啦。”玉篱毫不在意道,“唉,爹娘没什么好看的,这不我们都想你了嘛,就都来找你玩儿了,你可千万别让师叔知道了啊!” “得了吧你,”玉衡没好气道,“你这点伎俩,师叔只是懒得管你罢了。不要乱跑就是了,待会悄悄跟在后面一起回去。”玉衡知道他的心思,想来此时再劝她回去多半也是白费功夫。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的山,若此时三人自己下山说不得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你们便跟我一起去采药吧,”玉衡心想若是带着三人在师叔眼前晃来晃去,铁定要被一顿训斥,便带着三人朝远处走去,低声道,“我们去离师叔远一点的地方。” “遵命!大师兄。”玉篱突然变得乖巧道。 四人穿行在杂草林木间,玉衡不时翻弄着灌木,偶尔难得摘下一株药草收入囊中。 “这儿有一株灯心草。” 玉衡转头看去,却见驹铃蹲在那,拨弄着身前的一堆杂草。 “没想到驹铃师弟也懂草药,这灯心草混在杂草间,可不是那么好辨认的。”又收获一株药草,玉衡也是高兴。 驹铃得了夸奖,脸一红,解释道:“我自跟师父四处游历,偶尔也会上山寻些药草,所以能认得一些。” “没想到驹铃兄弟本领也不,居然能找到我大师兄没发现的草药。”玉篱拍着驹铃的肩膀赞道。 “你应该不止认得‘一些’吧?”苏异也笑道。他倒是知道驹铃的谦虚内向。 驹铃两腮更红,也不再说话。 四人正准备继续前行之时,忽然脚下一阵晃动,几人几乎站立不稳。 “地震了?”玉衡奇道。 还未及细想,眼前突然有一庞然大物破土而出,带起砂石和落叶,卷起了尘土。仔细一看,那东西身上有着黑黄相间的花纹,竟像是一条蟒蛇。那巨蟒疯狂蠕动着,一阵狂风吹过,便在电光火石之间将玉篱卷走。 几人惊愕得说不出话,玉篱更是吓得几乎肝胆俱裂,尖叫声也被锁在喉咙之间发不出来,只有眼泪畅行无阻,瞬间便淌满了脸颊。 尘土渐消,苏异三人这才看得清眼前那庞然大物的全貌。那竟是一条有两人合抱之粗的巨蟒,尚有半截身子藏在土里,长不可测。巨蟒直起了身子,已有两人多高。 三人被吓得不轻,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双腿也是有些发软不听使唤。 那蛇首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对着玉篱,蛇瞳直勾勾地盯着她,那蛇信子更是几乎要扫到玉篱的脸上。 苏异三人终是回过神来,强自镇定。玉篱身处险境,眼前尚不是逃跑和惊慌的时候。 “现在该怎么办?”苏异问道。他不敢随意移动,那蛇首似乎随时都有转向他这边的可能。 “先想办法让它松开玉篱。”玉衡果断说道。 “这个我可以试试,”驹铃说道,“但你们要马上将她带走,我想她此时该是动弹不得,那蛇瞳可是有摄人心魄之能。” “这个便交给我们了。”这样一件事,比起让巨蟒放下送到嘴边的食物当然要简单得多。 “我们上!”苏异知会了二人一声,他发觉那蛇身似乎勒得更紧了些,再不行动玉篱可要吃不消了。说罢两人便迅速避过蛇身,慢慢接近玉篱。 驹铃早已悄悄靠近巨蟒,见二人准备就绪,便掏出了一枚“镇妖符”,将之贴于蛇腹之上,一边念动着口诀。巨蟒初时视三人为无物,轻视之意显而易见。直至自己的腹部多了一道符咒,巨蟒这才倏地将蛇首转向驹铃,金黄的眼瞳里散发着凶光,那令人窒息的目光锁定了目标,似乎正酝酿着一次攻击。 驹铃加紧催动着符咒,巨蟒似乎感受到了腹部上传来的疼痛,身体抽搐扭曲了一下,缠绕玉篱的蛇身也松动了。而就在这个空档,苏异二人见驹铃的方法奏效,立马觑准了时机,将玉篱拖了出来。此时玉篱已是晕死过去,若不是及时救下,玉篱此时或许已经断了气了。两人后怕不已,背后冷汗直流。 巨蟒见猎物被夺,全身颤抖,发出了沙啦啦的声响。只两息的功夫,巨蟒便恢复了常态,那枚“镇妖符”竟自燃了起来,眨眼间便成了灰烬。见形势不对,玉衡抓紧背上了玉篱,两人仓皇而逃。 驹铃见状,便知自己和这巨蟒相差太远犹如云泥之别。方才得逞只因出其不意,要再故技重施也是白费功夫。 三人又聚到了一起,苏异催促道:“驹铃大师,快,把你那厉害的符咒全部拿出来贴死他。” 驹铃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不行,我的道行太浅,发挥不了镇妖符的万分之一作用,贴再多也没用。” “吾命休矣…”玉衡呐呐道。 三人正一筹莫展时,巨蟒已蓄势发起了攻击,蛇身蠕动发出的沙沙声让人头皮发麻。 “他又过来了!”苏异急道。 “速度太快,我们逃不掉。”玉衡绝望道。 那蛇首来势凶猛,张着血盆大口,两颗獠牙清晰可见。那势头像是要将三人一并吞入肚中一般。如此紧要关头,苏异也只能将希望寄于“天物手”了,毕竟若单论力量,驹铃玉衡两人可是远远不如。与其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打定了主意,苏异将二人挡在了身后,说道:“你们快躲到我后面!” 来不及多说什么,巨蟒的獠牙已来到眼前。苏异的双手剧烈蠕动,他要尝试用双手都使出“天物手”。“拜托了…要是失败…那便完蛋大吉了!”苏异心里了默念着。 苏异双手青筋暴涨,皮肉翻滚膨胀着,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直至覆盖了两条手臂。终于苏异的双掌化成了厚厚的两只肉掌,指甲变得尖锐锋利,就在那巨蟒之口开始合上的瞬间,两只狼爪牢牢地抓住了它的獠牙,硬生生地将它撑在了半空。 巨大的力量将苏异压得几乎要跪倒在地,他感觉腰部传来了入髓般的疼痛。 眼见苏异挡下了攻势,身后的驹铃和玉衡看的入神,一时间竟忘了反应。驹铃感叹着苏异的强大,玉衡则是在诧异着,想不明白苏异那诡异的双爪究竟是什么神通。而玉衡背上的玉篱此时已然醒转,目睹了苏异双手的变化,更是惊得瞪大了双眼,长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第二十一章 白腹背花蚺 那巨蟒感受到了苏异的这股力量,非但没有再施加压力,反而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急速退去。下一刻,四人周围忽然狂风大作,刮起了地上堆叠的落叶,夹着砂石,直教人睁不开眼。那狂风刮起的落叶越来越多,竟是绕着几人身周旋转了起来,不一会便形成了牢笼,将玉衡玉篱和驹铃三人困在了里面,却唯独将苏异留在了外头。 “苏异!”玉篱顿时惊声叫道,然后便要朝那落叶聚成的墙壁冲去。 玉衡一把拉住了玉篱,说道:“别冲动,那巨蟒不简单,我们不是对手,这落叶也不容觑。” “那你说怎么办?就在这里等死吗?”玉篱激动道,“苏异还在外面呢!” “这上面不知道有什么玄机,你贸然冲上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玉衡细细观察着那墙壁,说道。 “这墙我们过不去…”驹铃说着,便将手伸进那落叶中,落叶松软,驹铃的手一下便陷了进去,并没有受到什么阻力。手臂再往里探去,驹的铃整条胳膊几乎要被淹没了,却还是没能穿透那墙壁。 “怎么样?”见驹铃将手臂抽了回来,玉篱急切地问道。 驹铃摇了摇头道:“太厚了,若是强行冲出去,说不定整个人都会被困在落叶中。” 三人颓然坐倒在地。 牢笼外,苏异急切地挖着树叶,刚挖出来一个坑,不多时,周边的叶子便会朝那坑中聚集将其填满。苏异见没有效果,转头对那巨蟒怒目而视。 却见那巨蟒的身子急剧萎缩着,鳞片尽都消失不见,蛇首上竟是长出了一张人脸,身上更是吐出了四肢。不一会,巨大的蟒蛇便是变成了一个美貌女子。那女子凤眉丹眼,樱樱红唇,肌肤冷白如雪,披散着一头及腰的长发。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苏异怒道。 “噫,你好像不怎么吃惊,也不怎么怕我。”那女子盈盈道,“你放心,他们很是安全,我只是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罢了。而且…相信我,我这可是在保护你,更是在保护他们。” 苏异早便知道这巨蟒不简单,见她化作人形,也不觉得惊奇。只是她后面那句话却是不怎么明白。 “什…什么话…你快说吧。”那女子虽然看似对他并无恶意,苏异却也不敢得寸进尺,只得先顺着她的意了。 “可以先跟我说说,教你天物手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那女子问道,语气中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激动。 “你…你怎么会知道天物手!?”苏异大惊。 “因为它的主人…我认识。”女子笑道。 “你…到底是谁?你是冲着我来的!”神秘人的事虽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但这一次被眼前这女子说破,还是让苏异心里感到一阵不安。 “我名叫伏绫,乃驭天教部下,司职通行护法,如你方才所见,那白腹背花蚺便是我的本体了。”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我确实是冲着你来的,只因我闻到了‘天物手’的气味,却又不能确定是你们四人中的哪一个,才出此下策,冒犯了公子的朋友,还望公子恕罪。” 苏异将信将疑,只觉得驭天教这名字好生狂妄,嘴上却还是问道:“驭天教…那是什么?” “驭天教乃是西域一大势力,信徒遍布天下,偶尔干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至于其他的,知道得太多对你也无益。”伏绫耐心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东西?”苏异疑惑道。 伏绫的眼里突然充满了崇拜之意,说道:“因为我相信大人,他既然将‘天物手’教给了你,那你便是可信之人。” 苏异陷入了沉思。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教你‘天物手’的人,现在身在何处了吗?”伏绫虽然说话依旧轻柔,不疾不徐,苏异却能听得出她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 “好吧…他现在该是还在太鄢山。”苏异叹了口气道。 “太鄢山…果然没有找错方向,真是天助我也。”伏绫眼里爆发着精芒,又问道,“那大人他…可还好?” “我与他不过见了两三面而已,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但身体肯定是很好的,这个你可以放心。” “是吗…那便太好了…既然身体很好,那为何一直不与我联络呢?唉,对了对了,你定也知道的不多。”伏绫一顿自言自语,又突然话锋一转道,“公子与大人仅仅两三面之缘,便学会了他的‘天物手’,当真是天赋异禀。” “侥幸侥幸…运气好罢了。”苏异哈哈笑道,心想的确是侥幸,若不是有“假形之术”的经历,也不至于如此之快便学会了“天物手”。 “公子过谦了。”伏绫说着,又对苏异盈盈一拜道,“今日多谢公子了,伏绫感激不尽。” “谢我干什么…”苏异挠头不解道。 “不,公子今日给我带来了大人安好的消息,对我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恩赐了。更何况,公子还将大人的下落如实相告,这个人情,伏绫定不会忘记的。”伏绫认真说道。 “前辈客气了,那位…大人前辈教了我‘天物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现在能为他的…朋友做些事情那也是好的。”苏异见伏绫如此客气,所谓礼尚往来,也是客气了起来。 “公子重情重义,实乃我辈中人,若不是我还有要事,此番定要与公子好生亲近亲近,畅谈一番。”伏绫笑道。 “前辈太高看子我了…那可否先将我那三位朋友放出来?”苏异问道。 “意思,待我走远了,那‘叶牢’自会解去,至于善后之事,便交给公子你了。相信以公子的聪慧,定能妥善处理的。”伏绫说着,挽起袖子,露出了洁白细嫩的皮肤。皮肤上突然一片通红,血色汇聚在一起成了鳞片般大的形状,不多时便形成了一片琥珀般的蛇鳞。伏绫忍痛将蛇鳞拔了下来交给了苏异。 “这…是什么?”苏异摩挲着那片蛇鳞,手感冰凉光滑,触之如脂玉翡翠。 伏绫突然脸色一片潮红,苏异见状忙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没什么…”伏绫涩声道,“公子叫我伏绫即可,前辈这称呼太重了。况且…我也没那么老…” “好吧,那我便不客气了。”苏异笑道。那蛇鳞触感奇佳,放在手心里许久竟也是清凉如旧,甚是舒服。苏异爱不释手,又把玩了许久,这才放入衣襟内贴身藏好。 伏绫脸色又是一阵通红,解释道:“那是我本体身上的一片蛇鳞,便犹如…我的肌肤一般…你将它带在身上,若是你在我附近,我便能感觉到,便能寻到你了。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可将他当做信物,拿着它到驭天教寻求帮助,见之如见我本人。”那鳞片犹如伏绫的一寸肌肤,也无怪苏异一阵抚摸便让她脸色潮红害羞不已。她感激苏异,只想略尽报答之意,只是没想到苏异会将蛇鳞当做宝贝一样把玩。 “这…那便多谢前…多谢伏绫姑娘了。”苏异倒是浑然不觉有何异样,只感觉到这蛇鳞意义之重,便郑重说道。 伏绫深深看了苏异一眼,又对他欠了欠身,说道:“公子,那伏绫这便告辞了。” “告辞…”苏异也是抱拳道。 道了别,伏绫又化作巨蟒,钻入了地底,消失不见。 第二十二章 开山收徒 伏绫离去后,那“叶牢”果然瞬间崩塌,落叶裹着砂石朝四周倒去,却是丝毫没有沾到三人。 “苏异!”叶牢一破,玉篱便焦急地冲了出来喊道。 “我在这…”苏异咳了一声说道。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玉篱喜极而泣。几人全因她贪玩任性才会落入险境,这让她万分自责。现下苏异安然无恙,也是让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那巨蟒呢?”玉衡问道。 “方才来了一位前辈,将那蟒蛇赶跑了,他说不能留那怪物危害人间,便又追了过去。”苏异面不改色道。 见苏异如此说道,几人也不疑有他。 “此次是当真惊险,看来是没办法向那前辈高人当面道谢了。但师弟你可得受大师兄我一拜才是,若是没有你,我们等不到人来相救便早已葬身蛇腹了。”玉衡感慨道。 玉篱不住地点头,心里头还回想着苏异独挡巨蟒的场景。 “哪里哪里,我也只是自救罢了。”苏异谦虚道,心里怪不好意思,伏绫本就是冲他而来,该是他连累了三人才是。 “话虽这么说,但师弟终究还是救了我们三人,这个恩情,大师兄我记住了。”玉衡肃然道。 苏异无奈,只得转移话题道:“我们也该回去了,否则师叔要来找你了。” “说的也是。”玉衡说道。 见玉衡不再提救命之事,苏异终于松了口气。四人沿路返回,再没什么奇遇。 近城客栈,太鄢山众人打点好了一切,正准备启程回山。却见唐功卓带着唐英唐怡两姐妹再客栈外候着。见到守诚,唐功卓立马迎了上来说道:“道长,此番下山长途奔袭,真是有劳了,唐某再次代唐府上下多谢道长了。” “唐家主你又见外了。”守诚笑道。 唐功卓又说道:“这回程的路上,唐某的两位女还得拜托道长照看一二。此次唐某有要事无暇上山拜见上仙,还望道长代唐某向上仙请罪一二。” 守诚会意道:“唐家主放心,师祖他不会怪罪你的。至于两位千金,有贫道在,唐家主尽可放心去了。” “如此便是再好不过了。”唐功卓开怀大笑。两人又絮絮叨叨,聊到别处去了。 “怎么回事?他们两怎么来了?”玉篱好奇道。 “难道当真是要随我们回太鄢山?”苏异还记得那日唐怡说过的话,只不过那时他只当是童言,听着有趣罢了。 “想来该是到了师祖开山收徒之时了…”玉衡想了想,说道。 “什么?”苏异和玉篱均是不解问道。 玉衡接着说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当年大宋国全国多地干旱,近城、临淄灾情虽算不上有多严重,然而许多穷人还是被活活饿死了。朝廷无力顾及,太鄢山为了救灾倾尽所有,却还仍是杯水车薪。师祖只得召集各地富商贵族以说服他们出钱赈灾。无奈响应者极少。就在那时,不知谁提出了交换赈灾银款的条件,那便是让师祖收其子为入室弟子,教他修仙之道。然而修仙又岂是随便说说之事,近百年来,我太鄢山能入师祖法眼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这些富商也太无耻了些。”苏异气愤,随即又惊讶道:“你方才说近百年,那师祖他…” 玉衡知道苏异想说什么,又接着说道:“师祖他老人家的年岁,没人知道…至于那些富商,为商为商,无利不往,本性如此,也无怪他们。总而言之,师祖答应了那条件,却是对他们说道:‘有灵根之人自可成仙,可若是没有仙缘,再怎么教,也是枉然’。那富商热衷于仙道,奈何自己年岁已高,便心心念念想将自己的后代送上仙途。于是他便提出,他的子孙后代,每有到志学之年者,便可上山拜见师祖。遇有灵根者便可留下从师修仙;若不入师祖法眼,也不强求。作为交换,民间旦有灾情,他定会慷慨解囊。师祖认为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便答应了。没想到此法一出,众富商纷纷要求加入这约定之中,倒是出人意料的很。就这样,这法子便沿用至今了。” “那师祖大可假意看两眼,将他们随意打发走便是了。”苏异道。 玉衡笑道:“那师弟你可太看师祖了。师祖仙风傲骨,言出必行,当然不屑于干那种骗人的勾当。况且,若真能发掘到具有灵根之童,那师祖爱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舍得将人赶走。” 苏异以自己的人之心去度归阳子的君子之腹,心里暗道惭愧,脸上一阵发烫。 玉衡又继续说道:“即便没有子孙能被选中,那些人每隔一些年便能看上师祖一眼,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寻常人想要见上仙一眼谈何容易,就连我们这些常年在太鄢山生活的弟子,也是很难得才能见到师祖一面。” 苏异心想,自己和归阳子共处一殿有一年之久,若是说出来岂不是羡煞旁人? “这么说来,唐家该是当年那些人家其中之一了。”苏异道。 玉衡点头道:“听说唐家当初是第一个掏钱赈灾的,并不在那约定里面。但想来大家都是出了钱的,师祖定也不会厚此薄彼,自然也就有了上山的机会了。如今该是轮到唐英师妹,她今年应该正好十五了。” “怪不得大师兄这么上心,原来是惦记着唐英师姐呢。”苏异调笑道,“我来把她喊过来,让你们亲近亲近。”说罢苏异便作势要去请人,一边喊道:“唐英师姐——” 玉衡连忙拉住了苏异,一边捂住了他的嘴。没想到那边唐英耳力极好,竟是听到了苏异的叫喊声。唐英向这边看来,见是几个相识之人,还是救命恩人,便笑了笑,朝这边走来。 苏异没想到弄假成真,只得厚着脸皮,笑嘻嘻道:“大师兄,接下来看你的了。” “看你干的好事。”玉衡白了他一眼,走上前去迎着唐英师妹二人寒暄道,“唐英,唐怡师妹,你们好,贵府近日可安好?” “多谢师兄关心,唐府一切安好。”唐英回礼,又转向苏异和玉篱道:“苏异师弟,玉篱师妹,多谢那夜出手相救。” “嘻嘻,你还要谢多少次啊。”玉篱笑道。 “师姐又客气了。”苏异也是摆摆手道。 “师妹这次是要随我们上山去拜见师祖吧?”玉衡问道。 唐英莞尔一笑,说道:“是啊,时候有幸随家父和兄长去过一次,当真令人大开眼界,增益不少。也不知道这一次还有哪些人家会送人上山。” “到了燕子石便知道了。”玉衡微笑道,“不如师妹这一路上便与我们几人同行如何,大家也好做个伴。” 唐英欣然答应。 玉篱坏笑道:“哟,大师兄不用陪着师伯他们吗?” 玉衡面不改色道:“师伯还得招呼其他贵客,自然不需要我作陪。” 苏异则是故意说道:“唐怡妹妹,他们老人家说话太无趣了,我们去到一边玩耍去如何?” 唐怡开心道:“好啊!哥哥你给我变戏法!” 唐英也是笑道:“苏异师弟真有意思,当真是个有趣之人。” “有趣之人有时也令人头疼不是吗?”玉衡无奈道。 两人相视而笑,都是有所同感。 第二十三章 陈才 太鄢山一行人方才走到城门处,队伍便停了下来。只见守诚正驻足和一男子说着话。那男子肥头阔耳,衣着华丽,满脸富态。 “陈员外,别来无恙啊。”守诚当先招呼道。 “道长好,道长好哇。”那陈员外说话之时,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颇引人注目。“这是犬子陈才。”陈员外指着身旁一少年介绍道。那少年却不像他父亲那般臃肿,反而有些瘦削。少年见到守诚众人时,眼里流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也未向守诚等人行晚辈礼。 “陈才成才,能成大才,好名字好名字。”守诚违心夸奖道。 “道长过奖了。”陈员外见儿子那副神色,又道:“我这儿子平日骄纵恣意惯了,除了我这个老骨头谁也不放在眼里,还望道长不要见怪才是。”陈员外嘴里说着,脸上却是没有一点歉意。 守诚倒是毫不在意道:“无妨无妨,年轻人有个性是件好事。” 苏异几人躲在队伍里偷偷看着。 “那几人是谁?”玉篱问道。 “那个胖子是近城的富商陈宝来,旁边那个是他的儿子陈才,他今年也该是十五了。”唐英说道。 “那个大胖子和瘦竹竿都不是什么好人。”唐怡忽然噘着嘴说道,模样甚是可爱。 “哦?你们唐府和他们陈家有过节?”玉衡问道。 “那倒没有。”唐英摸了摸唐怡的脑袋,笑道,“那陈宝来在近城可是出了名的为富不仁。而他的儿子陈才也是个恃强凌弱,欺善怕恶的主,说他是纨绔子弟已是高看他了。” “那竹竿经常欺负姐姐,可坏了。”唐怡又抢道。 唐英解释道:“我曾和那陈才在一个私塾上过学,那时…那时有过一些矛盾,后来他便被先生赶出了学堂。自那自后便没怎么见过他,只是常常能听到他的光辉事迹。” 玉衡笑道:“我倒是听说师妹心肠好,常常与他对着干。他欺凌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将人打伤了,你便帮那些孩子买药,还替人家上门讨回公道。听说有一回你还将那陈才打了一顿。” 唐英腼腆一笑道:“师兄连这些都知道。我只是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可怜那些受欺负的人罢了,可不想跟他沾上什么关系。” “我看那陈才还真是个好惹事的主…”苏异看着那边说道,那陈才似乎发现了这便的唐英,正笑吟吟地走过来。 “哟,这不是唐哥嘛?”陈才怪腔怪调第对着唐英说道。唐英的男儿装束该是让她在学堂里遭受了不少的议论。 唐英也是丝毫不服弱地回道:“陈才弟,这么久不见,可是从寿光学成归来了?”寿光离近城甚远,唐英讥讽他四处求学,舍近求远,可谓是正中了他的痛处,让他脸色一僵。而他偏偏又确实刚去过寿光,只是他是去探亲而非求学。但他不学无术,在学堂里的事迹远近街坊都有所耳闻,旁人知道他去过寿光的,自然会认为他在近城求学不得,不得已下不远千里去了寿光。而这哑巴亏,他也只能硬生生往肚子里吞了,心里暗道:“这娘皮怎么知道老子去过寿光?” 唐英这一句诛心,众人都在心里拍手叫好。 陈才也是常与人斗嘴的老手,不消多想便回嘴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倒是唐哥你可相中了哪户好人家,说出来让大伙儿过过眼?”陈才说着拍了拍脑袋,又道:“哎哟你瞧我这记性,唐伯父可是把你当儿子养了来着,那可得帮你寻个媳妇儿了吧?没有也不打紧,过两年你要是还没人要,到时尽管来找本公子,本公子可以考虑一下收你当个妾。但你可得好好学学姑娘家的活儿才是,到时好伺候你官人我。”陈才说罢哈哈大笑,满脸尽是污秽之色。他身边的随从,还有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也随着他一起哄笑。 饶是唐英有巾帼之势,也是听得面红耳赤,对陈才怒目而视。她虽多以男儿装束示人,也毫不埋怨被父亲当做儿子来养,但归根结底,她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心里总归希望自己能够略施粉黛,穿上细纱白裙,终了能够嫁一个如意郎君。陈才的话正好掐在了她的七寸之上了。 苏异察言观色,见唐英的神色,知她语塞,心里替她着急,便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哎呀我说这个陈…蠢才兄,就你这副瘦不拉几的样子也想让我们的唐家千金姐做你的妾?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们唐英姑娘一巴掌便能把你的肋骨给拍断好几根。要我说倒不如你先来唐家做个两年的马夫,你若是表现得好,我们唐大姐心情一好说不定还能教你几招功夫让你防防身,免得下次又被人给碾着打。”苏异唾沫横飞,还没等陈才说话,又自顾自地向唐英说道:“唐姐,这蠢才虽然人是无赖了点,但好歹也是块肉呀,你便收了他当马夫如何?” 唐英会意,点头笑道:“那还得看蠢公子的意思了。” 苏异自说自话,又转向陈才忙道:“哎呀蠢公子,你怎么这么不识时务。唐姐大人有大量肯收了你,你还不快过来谢过你家姐,愣着干什么?” 成才被苏异一阵抢白,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丝毫没有插嘴的机会,醒悟过来,这才怒道:“放你娘的屁,我蠢才…我陈才堂堂陈家公子,还需要到他们唐家当马夫?” 说到吵架斗嘴,同龄人可没有能跟苏异比的。陈才已是自乱阵脚,这一较真,已然便输了一大半。苏异见陈才话里破绽百出,立马紧追不舍道:“哎呀蠢公子,您当然不需要到唐家当马夫了。您可是贵为陈家‘千金’啊,左右便是那么个意思罢了。给你先升个两级,当个门房总管也不是不行,这些都好说。” 苏异无论怎么说,陈才总是比唐英低一两级。奈何他口才不佳,也没什么急智,对手又是大包大揽的苏异,更是陌生,此时转而攻击唐英似乎非常不妥。陈才气急败坏,最后只是大怒道:“王八犊子!你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蠢公子呀蠢公子,这样骂人可不好。将来你肯定是要到唐府当下人的,我又是唐姐的至交,那你便也是我的下人了。到时可别怪我教训你这个孙子了!”苏异胡说八道,无论是多么荒唐的事,只要当做真的一般套在对手身上,总能把人活活气死。 陈才以退为进,怒极反笑道:“我倒要听听,我为何一定要到唐府当下人。” 苏异却是装作一副不解的样子道:“噫,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聪明人当然都知道唐家的好,所以那些人只要够聪明,便会挤破了头想要进唐府当下人。我想你也是聪明人,只要蠢公子你够蠢…” “废话,我自然够蠢…”话一出口,陈才的脸便像吃了苍蝇一养难看。苏异的话像连珠炮一样,让人来不及思考,里面的陷阱更让他防不胜防。陈才咬牙切齿,半晌才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娘的…” 陈才身边一人见自家公子与人斗嘴尽落下风,被人牵着鼻子走,且越带越偏。知道论斗嘴,他这个公子拍马也赶不上苏异,便上前耳语道:“公子,这子牙尖嘴利,满嘴污言秽语,定是出身市井,公子您乃读书人,斗不过他是正常的。不如就此作罢,其它的,等上了山再说。” 这话连劝带捧,也给足了陈才台阶下。陈才这才招呼了随从一声,掉头便走。那仆人却是对众人躬身道:“我家公子改日再与各位叙旧。” “呸,谁要与你家公子叙旧。”玉篱啐了口,低声道。 见陈才走人,苏异不依不饶,仍不忘再补一刀,朝那陈才的背影喊道:“哎!蠢公子,怎么这就走了?怂了吗?怎么连娘们儿都不如了?” 那陈才倒是颇能忍耐,竟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待陈才走远后,众人才哈哈大笑,拍手称快。玉衡能言善辩,玉篱倒也是伶牙俐齿,但两人碍于太鄢山弟子的身份,却是不敢对陈才以恶语相向。且两人乃道家弟子,嗔语更是大忌。驹铃就更不用说了,内向至极,言辞连唐怡都不如。也只有苏异才能毫无顾忌,痛快地骂人了。 “又得多谢你了。”唐英由衷道。但这次却是少了客气郑重,多了几分轻快。 “像那样的人渣,我来一个骂一个,来一双骂一双。”苏异骂的畅快,也是哈哈笑道。 几人又是笑作一团。经陈才这么一折腾,几人之间倒是少了几分初识时的陌生和拘谨,更添了几分情谊。 另一边,陈才咬牙切齿道:“那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那仆人道:“打听过了,不是太鄢山的弟子,听说是近几年才上的山,一直住在百木林那边。” “不是太鄢山的人吗?那便好…”陈才露出了一副阴狠的表情。 第二十四章 天尊殿论道 从近城到燕子石,一路上不断有上山朝拜的人加入队伍,人数上颇为壮观。而“蠢材”这个外号便如瘟疫一般在人群中迅速传播开。陈才走在路上,时不时便有人笑嘻嘻朝他招呼道:“蠢材兄好啊。”也不管那人与他相识与否。这也让他恨得牙痒,心里更加怨毒。 太鄢山,广场上人头攒动。守诚站在高台上朗声道:“诸位,路途劳累,还请稍事休息,明日辰时一刻再请诸位到天尊殿拜见仙师。”说罢便着手安顿宾客。 翌日,天还未亮透,众人便如约而至。 要到天尊殿,还得登上一道石梯。那石梯之高一眼望不到顶,少说也有数百阶之高。一些体力不济者看到这一场景便已心生绝望。 陈才见多人面露颓色,心下得意。他心里盘算着,若是自己能够先于众人一步登上这石梯,那该是大大长脸的一件事。也好顺便羞辱一番那些叫过他“蠢公子”的人。陈才自觉眼前这几级石阶定难不倒自己,于是二话不说便卖力地往顶上迅速爬去。 陈才不计体力地求快,只上了数十阶便气喘吁吁,累到在地。倒是一路上有说有笑,慢悠悠的苏异几人后来居上,超过了陈才。 “他娘的,走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吗?”陈才喘着气骂道。 “爬那么慢,不想投胎了吗,肺痨子?”苏异听了笑着回骂道。旁边几人听了,又是哄笑起来。 陈才又吃了一亏,再不敢还口,只在心里发狠道:“妈的臭子竟敢骂我是死人,咱走着瞧。” 花了个把时辰,众人陆续登顶。 那天尊殿要比天清殿高大不少,殿里面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神像。那神像有两丈之高,抬头望去,自己便如犹蝼蚁一般在巨人的睥睨之下瑟瑟发抖。神像威严之极,令人不敢直视。苏异站在那殿外痴痴看着,竟生出一种畏惧之感,忍不住要跪伏下去。 玉衡见苏异面有异色,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是‘灵宫太虚元君’之像,师弟对之能有敬畏之感,说明师弟颇有入道之缘,能沟通天师了。” “灵宫太虚元君…”苏异呐呐道,“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铛——忽地一声钟声响起。那大殿之内,香台之上神像之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殿外竟无一人发现。苏异定睛一看,那人竟是归阳子。 直至归阳子的声音从大殿内传来,众人这才察觉。仙音飘入每个人的耳朵里,清晰无比道:“众童男童女,太鄢山的弟子,进殿来吧。其他人,请在殿外等候。” 苏异本想留下,却被玉衡一把拉过,带进了天尊殿里。不多时,众人便在殿内齐齐席地而坐。一阵窸窣声后,大殿内外忽然安静了下来。时间如停止了一般,所有人都静心以待。 半晌过后,才听得归阳子开口说道:“你们谁来说说,何为‘修道’?” 陈才抢先道:“自然便是寻求长生不老之道了。” 归阳子点头道:“直截了当,也不失为答案之一。”陈才听了沾沾自喜,认定了自己必有仙缘。 众人见如此不学无术之人都能得到上仙的肯定,便都积极踊跃了起来。归阳子对每一人的回答都是一一点评。 “弟子认为,修道便是完善真我的过程。所谓‘修’,更是其中坎坷不断;清修也是修,苦修也是修,归根结底,都是要耗人心力。所以终是坚修者,才能得大道。”唐英发言道。 归阳子听了赞赏道:“见解有独到之处,假以时日,即便不能得大道,成大才却是必然之事。” 陈才听得唐英被夸赞,心里怨气更甚。 归阳子见无人再发言,扫视了一番,目光落在了苏异身上,说道:“苏异,你可有什么想法?” 苏异忽然被点名,一愣神,为难道:“弟子…弟子感觉…”他若有所思,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陈才嗤笑一声,说道:“他一个市井之徒能有什么见解。”他查过苏异的来历,只当他是真的出身过于不堪,资质更是愚钝,连一个太鄢山弟子的身份都混不到。 归阳子并没有理会他,继续对苏异说道:“你慢慢说。” 苏异这才缓缓道:“都说大道三千,道之于每个人都有所不同。若是道心不正,修道更是无从说起。所以…所以弟子认为,师祖这个问题…未免有些太为难人了。” 苏异说罢,殿内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归阳子笑道:“那你可说说,这个问题,又是如何为难人了?” “师祖未问‘道’而先问‘修道’,未免有本末倒置之嫌。”苏异干脆道。“未先弄清楚何为心中之‘道’,便开始‘修道’之路,便犹如未曾知道目的地,便先行出发,最终去向何处都不得而知。” “好好好。”归阳子连道三声好,心下甚慰。 众人向苏异投去了赞赏的目光,陈才更是眼红。 几番对答之后,大殿又恢复了平静。 “接下来的半日,你们便在这殿中对着元君像枯坐,但望你们能有所感悟。”归阳子说罢便闭上了眼。 这场景对苏异来说似曾相识,当初苏异在天清殿里可不止枯坐半日。对他来说,这倒是事一桩了。然而其他人却是各有不同。半日过去,有人依然精神抖擞,若有所思;有人却苦不堪言,半日之中坐立不安;更有像陈才之流,不消片刻便呼呼大睡,直至殿外钟声响起,这才醒来伸伸懒腰,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 “各位能在天尊殿里睡上一觉,休养生息,倒也是一件好事。”归阳子笑道。 众人哄笑,那睡觉的几人更是脸皮发烫。 又等安静下来,归阳子才叹了口气,朗声道:“各位便请回吧,接下来全由守诚安排。”这话同时也是对殿外守候的人所说。 众人听罢,便知这一次又是无人能入上仙的法眼,均是失望叹气。正待离去时,又听归阳子说道:“唐家的女娃,你悟性颇高,如不嫌弃,可在太鄢山上随你几位师伯修行一段时日,对你大有裨益。” 唐英喜道:“多谢师祖指点。” 陈才听罢更气,一边将地上的蒲团踢飞,一边朝殿外走去,怒道:“什么破玩意儿,浪费老子时间。” 殿外的守诚也是向众人说道:“诸位如若不嫌弃,便再盘桓几日,好让我太鄢山尽尽地主之谊。” 众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都是悻悻地喏喏称是。 苏异来到殿外时,看到玉衡几人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张望着什么。凑上前去,只听玉篱正着急说着:“赶紧走吧。” “什么事这么着急?赶紧走去哪?”苏异好奇问道。 几人转过头来,只听玉衡掩嘴笑道:“这是冒牌货遇到了正主,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呢。” “什么冒牌货?”苏异一头雾水。 正说着,只见玉篱乱叫一通,躲到了几人背后。却是他们先前张望的那处有人看了过来。 玉衡接着解释道:“看到刚才转过头看这边的那个人了吗?那才是我们玉字辈的大师姐,玉瑾。论资历,我入门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得叫她一声师姐呢。” “原来是有人做贼心虚。”苏异笑道,也朝玉瑾那边看去,却是迎上了另一道目光。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少年,可以看得出他比苏异几人也大不了多少,却身着如同大人一般的装束。然而他那犀利的目光穿透而来,像是要洞悉一切。目光笼罩之下的苏异就如同全身赤裸暴露在大庭广之下一般坐立难安。 避过了那道如剑似的目光,苏异问道:“那边那个头上系着白玉发簪男子是谁?” “那个啊,苏师弟可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中了最不得了的人物。”玉衡肃然道。 “哦?”被玉衡这么一说,苏异更加好奇了。也不知道为何玉衡口中的那个不得了的人物会用那种奇特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是我们的师叔。”玉衡说道。 “师叔?”苏异错愕不已。这在这般年纪便成为玉衡的师叔辈,那得是多么惊才艳艳之人。 “是啊…”玉衡感叹道,“师叔可是号称我们太鄢山不世出的天才。师祖开山收徒的情况你也了解过了,而师叔便是百年来唯一一位被师祖看中且收为亲传弟子之人。若是其他人,即便具有灵根,虽然能得授仙术,却不由师祖亲自传授,故而算不上亲传弟子,只能排在玉字辈。师叔却不同,他是守字辈里最的,道号守宁。不过他更愿意大家叫他的本名袁世杰,只因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便是京城袁家的公子。京城袁家,就是袁大将军的那个袁家。” “这来头…还真有点吓人。”苏异由衷感叹道。 “可不是吗…”玉衡又叹气道。 “大师兄你也差不到哪去,可别妄自菲薄了。”苏异第一次见玉衡垂头丧气的样子,于是安慰道。看来袁世杰的家世对他打击不,正所谓人比人比死人呐。 谁知玉衡摆摆手道:“师兄我可是连妄自菲薄的资格都没有。论年龄,师叔可不比我大多少。可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和师叔门平起平坐的实力了。而我呢…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苏异知道他本想说“在这个年纪还是和玉字辈的辈们混在一起”,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得罪人,便生咽了回去。苏异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那个袁世杰的光芒之盛,竟让原本颇为自傲的玉衡变得如此自卑。 “对了,有一事我有些不解。”苏异岔开话题道,“我先前听他们谈话,却听到玉瑾师姐喊他作师兄,这是何故?” “这倒是不难理解。师叔和大师姐两人同属朝天阁,说起来,大师姐入职朝天阁还是师叔引荐的。所以大师姐喊一声师兄应该也没什么问题。”玉衡解释道。 “朝天阁…”苏异心中一沉。在逃亡的路上,他可没少听说过这个名字,只是母亲从来没有多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追兵之中定是少不了朝天阁的身影,只不过他们连碧荷母子两人的尾巴都摸不到罢了。 见苏异脸色突然变得阴沉,玉衡关心道:“苏师弟你怎么了?” “没什么…”苏异连忙正色道,“为何朝天阁的人会在…不对,为何太鄢山的人会去…也不对,哎…” 苏异挠了挠头,他发现自己说不清想问什么。 玉衡却是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可能不太了解朝天阁,才会有这样的疑问。事实上,作为大宋国天子手中的一柄利剑,朝天阁的人出现在哪都不足为奇。一来,利剑能随时出鞘;二来,能从天下宗门里学点看家本领。谁又能拒绝天子的要求呢?还有你别看我们太鄢山好像只是一个宗门,但其实师祖他老人家声名在外,许多人是慕名而来悻悻而返。所以朝天阁要派什么人来太鄢山,或是从太鄢山挑选些人为他们效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师叔是先去的朝天阁,还是先来的太鄢山,这我就不清楚了…” 玉衡说罢,自己也陷入了思考,似乎也为自己产生的这个疑问而纠结。 “这关系,还真是复杂啊。”苏异打了个哈哈道。 在苏异回竹屋的山路上,陡峭的悬崖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人背对着苏异,正眺望着山下的风景。苏异却认得出这人便是袁世杰。 察觉到身后来人,袁世杰却没有回头,自顾地低吟道:“许久没回太鄢山,山上的风景却还是依然教人沉醉。” 或许是因为对朝天阁先入为主的厌恶,苏异对眼前这个故作神秘的年轻人也生不起多少好感,甚至有些许鄙夷。然而他知道对方有备而来,自己躲不过,便开门见山道:“师叔是来找我的?” 袁世杰终于回头,笑容和煦,说道:“你知道我?” 苏异心中暗骂“虚伪”,嘴上答道:“听大师兄说起过。” 袁世杰微微点头,又问道:“听说你并没有拜入太鄢山?” “是。”苏异淡淡答道。 “那你大可不必称我为师叔。” “师侄作客太鄢山,不敢失了礼数,便随众师兄弟一样称呼了。日后下了山,定不敢再冒称太鄢山之人。”苏异犹记得当初上山时,母亲和归阳子的那番对话。当时不知个中缘由,但两人说得严肃,机灵的他便也一直记着。后来便慢慢想明白了,知道该避讳什么。 袁世杰依旧那般温和,说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便一问罢了。” 苏异从他身上却是感受不到先前的远远相望时的那般凌厉。 “那我便先告辞了。”苏异试探道。 袁世杰微笑着点头,眼睛微微眯起,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异心想。 第二十五章 小人得志 第二十五章人得志 这一日傍晚时分,苏异正在房中打坐。却听到玉琪的声音在竹屋外喊道:“苏异师兄。” “你怎么来了?”苏异出门笑道,“你不是最怕山人了吗?” 玉琪哆嗦了一下,说道:“我是来找你的,守诚师伯他们在青竹园的东厢房等你呢,说是有事找你,让你过去一趟。” 青竹园是太鄢山招待宾客的地方,也不知道师伯他们在青竹园做什么,找自己过去又是所为何事。苏异虽心里疑惑,却还是答道:“我这就去。” 玉琪完成了任务,又是一溜烟便跑了。 青竹园东厢房。苏异到了这儿,见那门虚掩着,敲了敲,却没有回应,便没有多想,推了门进去。厢房的里屋传来一阵醉人的香味,闻着像是香汤的味道。苏异心里正奇怪着,忽然一阵响动,竟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少女。那少女急匆匆的样子,身上只裹着一件亵衣,发尾犹湿,手臂上水珠未干,顺着肌肤流下,清晰可见。 “苏异师弟?”那少女惊道。 苏异一时错愕,听到少女叫喊,这才惊道:“唐英师姐?你…”苏异突然醒悟,忙是把头转到了别处去。 唐英那被水汽熏蒸过的脸颊此时更加发红,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还未等苏异回答,门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难道是师叔他们来了?”苏异心想。却没想到,当先进来的竟是陈才,而他身后跟着那些一同上山的童男童女,人群中还有几个太鄢山的弟子。 “哎,这不是苏异兄弟和唐英妹妹吗?咦,妹妹你怎么衣不蔽体的,这是在干什么?”陈才故意大声说道。 他身后的人听了都好奇地往前拥挤着,探头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苏异见状,将唐英挡在了身后。屋子里被陈才带来的人挤满,有意无意地也是将通往里屋的门挡住,让唐英无路可退。 “陈才,你什么意思?”苏异问道。他还不知道陈才在搞什么鬼。 陈才心里得意:怎么这回不喊老子蠢材了?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嗯?苏异兄弟你这话我倒是有些不懂。我只是想叫上一些朋友来这里聚一聚联络一下感情,毕竟以后下了山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却是万万没想到苏异兄弟会在这里在这里干那种事” 苏异此时已经隐隐有些明白这陈才想要耍什么花样了,看来自己是中人圈套。此时陈才奸计已然得逞,苏异尽落下风。 “你那聚会我没兴趣,快滚出去就行了。”苏异冷笑道。他不指望能想眼前这些人解释什么,那最前头的几人定是与陈才通好了气的。他只想着先将人打发走了,毕竟唐英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亵衣呢。 不想那陈才不依不挠道:“不着急,不着急。既然今天让我撞见了,那有些事情我还是得问清楚的好。” “什么事情?”苏异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才冷哼一声,煞有介事道:“那唐英可是我陈才未过门的妾,她现在和你私通,乱搞男女之事。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果然,陈才说罢他身旁那几人便带头议论了起来,甚至有人混在人群中声讨着唐英,大骂她不守妇道。不明就里之人被煽动,也是议论纷纷。 “陈才你这无耻之徒,谁是你家未过门的妾你给我说清楚了!”唐英气极道。 “行行行,既然你无此心,我也不强求了。只是你也犯不着和这么一个野子私通啊。你若是好好和我说,我定也不会勉强你的。”陈才说着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这次陈才倒是放聪明了,没有给苏异唐英辩解的机会,立马转头又向众人说道:“这次大家看来是聚不成了,今日我痛失爱人,实在无心再玩乐。因为我陈才的家丑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实在是对不住。改日有机会还请大家一定要到我陈府做客,我定设宴为大家赔罪。” 陈才这一锤不仅落实了唐英的罪名,还给众人留下了一个大大方方,翩翩多情的印象,如意算盘是打得极响。那些人里面倒也有人知道两人的恩怨,可他们与唐英非亲非故并无私交,却是不会闲着没事干站出来为她说话。再者不明真相的人占了多数,他们可不会在乎谁是谁非,只要有件事能在茶余饭后说道说道便足矣。 那人群在陈才的招呼之下,三两息之间便走了个干净。 唐英气愤得说不出话,胸脯起伏不定,眼里有泪珠隐隐要夺目而出。 “唐英师姐…”苏异内心颇为自责。 唐英擦了擦眼说道:“待我换身衣裳我们再好好说话。” 东厢房的里屋,那木桶里的热汤还犹自散发着丝丝热气。“你先说?”苏异和唐英一口同声道。两人相视一笑。 苏异先说道:“方才玉琪…便是那个引路的道童,他找到我,说是师叔等人在此地等我,让我前来说话。到这边时我见房门半掩,叩门无人答应,便推门进来。后面,便是陈才的圈套了…” “家父先前有所交待,所以此次守诚师伯便特意帮我安排了这间厢房,离别人住的地方远,不会吵闹。你们没有听说,所以还以为我们跟其他人一样住在百花园里。先前我和妹妹便是在百花园那边,我被人溅了一身污秽,想来这也是那陈才安排好的。我便独自回来沐浴更衣,”说到这,唐英脸上一红,又接着道,“我正在那香汤里泡着,忽然听到窗外异响,有人影闪动,怕是有人偷窥,便匆忙出门查看,没想到…” 唐英的住所不是什么机密,要打听到也不是什么难事;玉琪为人单纯,更是容易被骗。陈才有心算无心,两人始料未及,便着了道。 “有一事我不明白,那蠢货是怎么想出这法子的?”苏异不解道。 “他身边的那几个人都是老奸巨猾之辈,尽为他出馊主意,要设这么一个圈套也是事一桩。”唐英无奈道,“我早该堤防着他的…” “是我连累师姐你了。若非我气焰太盛,也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对付你。”苏异内疚道。 “师弟不必自责,他也不只是冲着我来的。若非师弟你当日帮我出头,他也不会怨上你。该是我连累了你才是。”唐英道。 苏异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摆了摆手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在大人眼里这样的事就是孩之间打闹。”唐英无奈苦笑道,“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忘了。” “师姐还真是豁达。”苏异也是无奈。 “不豁达又能怎么办?”唐英深深地叹了口气。 “师姐豁达,师弟我可是有仇必报之人。”苏异笑道。 善于察言观色的他自然看得出唐英的内心可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然而唐英莞尔一笑,却也没有太把苏异的话放在心上。 第二十六章 又见神秘人 从青竹园出来,苏异漫无目的地四处逛着。他替唐英愤怒,又为自己中了陈才的奸计而感到憋屈,一股气堵在胸口,越想越是气闷。回到竹屋,发现山人不在,苏异便一头扎进了百木林里。 还没走几步,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异认得那身影是神秘人,喜道:“前辈!” 神秘人转过身,见到是苏异也笑道:“友,好久不见。” “前阵子下了山,这几日才回来,所以有好些日子没来百木林了。”苏异答道。 神秘人随意找了个地方,背靠着树坐了下来,点了点头道:“老夫看友神色忧忧,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不妨说来给老夫听听?” 苏异叹了口气,将青竹园所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神秘人听罢大笑不止,说道:“你子艳福不浅啊。” 苏异神色尴尬,说道:“前辈重点放错地方了吧?” 神秘人似乎这才醒悟道:“对对对,那个叫什么…陈才的对吧?这个计谋倒是够阴险的。你聪明是聪明,却是少了防人之心。这种的坑你随随便便就往里跳了,以后你要是到了江湖之上,人心险恶,可怎么混?” 苏异被说得一阵脸红。他虽自遭遇过许多苦难,却总有娘亲挡在身前,难题总有人解决。逃亡途上练就了胆色,也有了一定的经验,却是少了独当一面的能力。这次事情虽,也足以让他心生警觉了。 “前辈教训的是,子有些得意忘形了。”苏异惭愧道。确实近两年的安逸生活让他几乎忘了当初在刀口下逃命的压迫感。 “你懂得反省,那便很好。”神秘人说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行动?” “行动?什么行动?”苏异不解道。 “难道你不打算还击?”神秘人奇道,“正所谓有仇不报非君子。” 苏异拍腿道:“我与前辈正有同感,只是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当时我曾想使‘天物手’将他痛打一顿,可却是使不出来。先前的两次都是在生死关头才勉强成功,这一次那陈才虽然狡猾奸诈,却还危及不到我的性命。所以…” 神秘人眼前一亮道:“哦?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已经成功两次了?不错不错。” 苏异谦虚道:“前辈谬赞了,也就是形势所迫,胡乱蒙了两次罢了。”苏异这么说倒也没错。虽然在两次危急时刻使出了“天物手”,自己却是云里雾里,事后丝毫想不明白来龙去脉。 “利用危机来逼出自己的潜能,固然不失为一个好方法,却也不能总指望着背水一战,有时先发制人才能占得先机。或许你可以试试另外一种方法,便是激发你心中的愤怒。你的身体就像一个火药桶,而愤怒便是引爆的火线。当你将充斥着潜能的火药桶引爆之时,潜能便会华为你的能量,供你释放天物手。以此循序渐进,等你慢慢适应了,能够随心所欲地使出天物手时,你便算是打开一扇大门了。” “前辈的意思是…能随心所欲地使用天物手时,才仅仅时入门而已,而我现在尚在门外?”苏异惊道。 神秘人心中赞赏苏异举一反三之能,也欣慰他思维并未局限于眼前,又说道:“没错,那里面的世界可是要大得很。要不然,你觉得只你现在那几下爪子就能打遍天下了?” 苏异这回倒不脸红,只想着天物手高深莫测自己早就知道,却没想到还是低估它了。想到神秘人将如此高深的武学教给了自己,苏异又朝神秘人磕了个头,郑重道:“前辈大恩,子无以为报。” 神秘人摆手道:“友言重了,我想教,也要有人学得会才行。你我有缘,以后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苏异也不再矫情,又问道:“前辈是想指点我,让我寄愤怒于天物手,去找陈才报仇吗?” 神秘人一愣,失笑道:“我可没这个意思,你们孩子打打闹闹,哪来什么仇不仇的。” 苏异脸上一红,心想情况果然如唐英所说一般,长辈们是不会理会这种事的。然而越是如此,他越是咽不下这口气。 神秘人又道:“方法千千万万,不能力敌,那便智取,武力固然简单好用,然而智计却能起到四两拨千斤之效。但你若有那心思,也不妨试一试。为人一世,能够随性所为是难得之事。趁你现在还年轻,有些事情,便大胆去做吧。” 苏异心中一动,权衡着利弊,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神秘人见他神色,说道:“我知道你也不是鲁莽之人,心中自有分寸。只要谨守本心,莫要去触摸心中的底线便可了。” 心中的底线…?苏异脑中思绪飞快地转着。 “好了你该回去了。”神秘人说着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这一夜,苏异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苏异便被一阵拍门声吵醒。一打开门,便被一把拉了出去。 “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到底怎么回事?整个百花园都在议论你和唐英,现在已经传到我们太鄢山辈这边来啦!”玉篱抓着苏异急匆匆道。 看来陈才这一招以牙还牙效果当真不错,报复来得还真是快,苏异在心里自嘲着,眉头一皱,说道:“昨天…昨天我们被陈才摆了一道,他污蔑我和唐英私通…那现在情况如何?” “就知道是陈才那人搞的鬼。我去看过唐英,她虽然表面平静,可我看他双眼微肿,肯定是昨晚哭了一夜。”玉篱气愤道,“你打算就这么放过那陈才了吗?” 苏异听了心里一紧,顿时怒火又在心中燃起。像唐英这样的女子,外表虽然坚强,但终究不过是个姑娘罢了。名节于她而言何等重要,若是不给她一个交待,又怎么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放过他?怎么可能”苏异咬牙道,“你去陪唐英,我这就去找陈才算账。”说罢转身便跑。 “喂!你…”玉篱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苏异便消失不见了。她虽急于想让苏异讨回公道,却不想苏异如此冲动,现下又颇为后悔,害怕他出什么事。 苏异一路上奔跑着,耳边仿佛都是旁人的议论之声。到了百花园,那些人东一簇,西一簇地围在一起,似乎在议论着什么。苏异仔细一听,果然都是在说着昨日之事,以讹传讹之下,已然变得更加离谱,一些话甚至不堪入耳。苏异气的浑身发抖,自己尚且如此,若是唐英一个姑娘家听了,又当如何。 “陈家的蠢才!快给我滚出来受死!”苏异怒喝道,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园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七章 复仇 陈才晃晃悠悠地从房里走出来,说道:“我还道是谁呢,原来是苏公子啊。如此怒气冲冲,不知所为何事?” 苏异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便是一脚踹在了陈才的腹上。陈才只觉得肚子一阵剧痛,跪倒在地。那一瞬间便如断了气一般,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一挂唾液从喉间淌出直流到地上。园子里一片安静,竟没有人发出半点声响。 苏异站在陈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子,陈才这才恢复过来,却是没有半点惧色,狞笑道:“苏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陈才可是有哪里得罪你了?” 苏异依旧没有回答他,又是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上翻了两滚。陈才的随从这才闻讯赶来,挡在了陈才面前,说道:“苏公子,不知我家少爷如何得罪你了,要下如此重手。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苏异认得他是时常跟在陈才身边的仆人,年级稍老一些,该就是唐英口中的那个“老奸巨猾之辈”了。 “老狗你要是再挡道我便连你也一起打。”苏异平静道。 “高伯,你们来得正好,把这子给我抓起来,好好教训他一顿。”陈才见来了救兵,立马叫道。 “苏公子,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你无缘无故暴打我家少爷,虽说我们陈家向来待人和善,但被这么欺负,却是没有不还手的道理。”高伯还不忘唱高调道。 “老狗废话少说,上来受死吧。”苏异知道这个高伯便是那搅屎棍,陈才所干的龌蹉之事多半和他脱不了干系,于是对这个为老不尊的人越发憎恶,心里越发愤怒。 高伯一挥手,余下的两人便和他一起成包围之势,向苏异逼近。苏异能将孱弱的陈才踢得不省人事,却没办法赤手空拳对付三个成年人。他在心里回想着神秘人的话,脑海里浮现陈才那张丑恶的嘴脸,忽然间发觉腹一热,一股能量从中爆发开来,散发向全身。苏异心中一喜,凝神将那能量聚集在双臂之上,随后双手变幻不断,化作了一对狼爪。 苏异双手左右开弓,同时击出,打在了两侧同时逼近的两人身上,那两人立即倒飞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围观的众人惊得张目结舌。均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害怕波及到自己。 苏异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以往的天物手只能勉强完成一击,之后便像抽干了力气一般。而现在他全力击退两人后,却仍感觉到力量正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双手之中,丝毫没有衰竭之象。苏异心底不由地生出了一丝狂意。 “老狗,轮到你了。”苏异轻笑道。 高伯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看不懂苏异使的是什么神通,竟厉害如斯。 “看来苏公子有些本事,那老头我便不客气了。”高伯说罢便摆开了架势,看上去却是要比那其他两人厉害许多。 “那两个没用的废物”陈才叫道,“高伯你替我好好教训这子,回头重赏你。” 高伯不敢看苏异,他知道苏异双手的厉害,于是揉身上前,一拳打出,却是虚招。引得苏异抬手格挡,注意力全在他拳头之上时,高伯脚下飞快扫出了一记鞭腿,力量之大,若被击中必然要倒地。无奈苏异不仅力量惊人,眼力也是极佳,立马回掌抓向了高伯飞来的鞭腿。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腿骨硬生生地被苏异捏断。高伯痛得直冒冷汗,抱着右腿龇牙咧嘴,半天说不出话。 苏异一记手刀将他击晕便不再管他,径直走向被惊呆了的陈才,说道:“最后,轮到你了。” 陈才却是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是发狠道;“苏异,你今日无论对我做什么,都只能发泄发泄罢了,改变不了什么的。你和唐英的名声已经臭了。你就认命吧!”说罢狂笑不止。 苏异眉头一皱,上前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说道:“那我今天便要让你的狗嘴将真相给吐出来。” 陈才脖子被掐着,喘不过气,只发出“嘶嘶”的声响,脸上仍是挂着狞笑。 玉篱在本青竹园陪着唐英,不想没过多久便传来苏异大闹百花园的消息。两人心里着急,便立马动身赶了过去。刚到百花园,便看见陈才的三个随从躺在地上,不知死活。而陈才被苏异一手抓着,悬在半空,脸上憋得通红,却还在顽强地挤出一张狰狞的笑脸。 “苏异!”两人惊叫道。 “你在干什么?”玉篱急道,“快把人放下来。” “苏异师弟,你…”唐英看向他,却是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尤其是那对奇怪的手,让她有种不安的感觉。 “唐英,我在替你讨回公道。玉篱,你不是也说不能放过他吗?我这就让他把真相给吐出来。”旁人看起来,苏异已近乎癫狂,失去理智,可是苏异却十分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这股力量让他欲罢不能,超越自身实力的强大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可是你这样…不值得…”唐英心里感动,却也为苏异着急。 “你的名节,就算是拿他的命来换也不为过。”苏异盯着陈才,恶狠狠地说道。他眼里的凶光也是让陈才心里一哆嗦。 唐英见劝不住他,心里焦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只得转向玉篱问道:“玉衡师兄呢?这个时候他怎么就不在了。” 玉篱也是无奈道:“他陪师伯去了…”心里也是在埋怨着玉衡。 “我再问你一遍,你说还是不说。”苏异说着,手上有加了几分力度。 陈才感觉肚子里的东西都要被挤出来一般,一阵咳嗽,艰难地从嘴里吐出几句话,笑道:“你要我说什么…颠倒是非,说你没有和唐英干苟且之事吗?咳…哈哈,我陈才从来不说假话…我可不像你,你是个有爹生没娘教的狗杂种。” 陈才的话犹如星火燎原一般,引爆了苏异的怒火。 苏异脸上平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他右手一探,没入了陈才的腹,再抽出时,那腹之上已经多了一个洞,皮肉绽开,血流不止。苏异随手将他丢在地上冷冷地看着他。 “啊——”陈才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凄惨叫声,痛得几乎要晕死过去。围观的人听得头皮发麻,似乎感同身受,腹竟也隐隐作痛。玉篱唐英两人都是张大了嘴,说不出话。现场一片死寂,许久才有人回过神来,想起通知长辈,于是朝外跑去。 苏异正待再走向陈才,身旁一阵风吹过,一把长剑明晃晃,已抵在了他的胸口。执剑的,竟是一个少女,便是昨日见到的“大师姐”玉瑾。 “是你…”苏异说道。 “大师姐!”只听得玉篱叫道,“你…怎么来了?” “玉篱,好久不见,听说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叫你大师姐。”那少女笑道。 玉篱脸一红,却是说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女子点头,又转向苏异,狠厉道:“我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邪魔外道,毕生所愿,便是走遍天下,斩尽妖邪。跟你说这些…只是好让你——死得明白!” 第二十八章 战玉瑾 苏异一脸疑惑地看着玉瑾。 “大师姐!你在说什么?”玉篱大声地问道。 “就凭你手上的魔功,便足以让你在我剑下死上千百回了。”玉瑾冷冷道。 “魔功…”玉篱听了脸色煞白,唐英也是一脸凝重。 苏异听了眉头一皱,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严重。若只是打伤了陈才,大不了受罚便是;但若是和魔功扯上了关系,却是如何也无法善了。苏异尚不明白玉瑾所说的魔功是怎么回事,自然不能胡乱承认,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就凭你,还杀不了我”苏异冷冷道。 玉瑾柳眉一挑,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轻笑道:“是吗?那便看招罢。”说罢长剑便朝苏异刺去。长剑刺出的瞬间突然分出了十数道剑光,眼花缭乱,犹如流光一般。剑光均是朝苏异而来,分击不同的部位。苏异分不清哪道是虚影,哪道是实影,只得双手划圆,照单全收。长剑击在苏异的手臂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心!那是师祖亲传的‘流光飞剑’,虚影里面可能藏了不止一剑!”玉篱心里着急,忍不住提醒道。 玉瑾却是毫不在意,笑道:“师妹你这样吃里扒外,你大师兄可是会不高兴的。” 出剑速度太快,那剑影里面竟有不止一剑实招吗…?苏异心里想着,对那“流光飞剑”也是颇感棘手。对于玉篱的提醒,苏异心里也是十分感激,只是这提醒对他来说却无多大作用。无论虚招里面藏了多少剑,他都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以一力而降十会,一一接下。 纵然苏异双臂坚硬如钢,可一击又一击地硬扛着玉瑾的长剑,也是有些吃不消,只得不断地寻找着机会靠近玉瑾。而玉瑾却仗着身法奇妙,始终与苏异保持着一剑之长的距离。她脚踏七星,手上剑花不断飞舞着。 玉篱和唐英看得心里七上八下,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异不停地加快着脚步,逼得玉瑾只能更频繁地变换身法。僵持之下,玉瑾疲态渐露,步法骤然变缓,剑影也是少了几道。而苏异以逸待劳,却是丝毫不见退缩。此消彼长之下,苏异已是能够跟上玉瑾的步法。玉瑾心下大惊,没想到苏异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能跟上自己苦练多年的“追影步”,心中忿忿,脚下又再发力。没想到她快苏异便快,她慢苏异便慢,已是渐渐失去了主动。 苏异觑了个空当,往前探出了一步。玉瑾没想到苏异还能更快,防不胜防,被抢出这一步,便失去了对距离的控制,已是被苏异欺近了身。 长剑失去了优势,苏异的狼爪在玉瑾身前挥舞着。玉瑾只能靠着身法的灵活不停躲闪着。爪风带动着衣衫猎猎作响。 忽然间,苏异一爪挥向了玉瑾面门,玉瑾心中一惊,忙是避开,后退了数步。就在逼退玉瑾的同时,苏异也退了数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了许多。 原来这才是目的吗…?玉瑾恍然明白。 “没空陪你玩儿了,告辞。”这玉瑾难缠得很,苏异仗着“天物手”,能与她周旋。但缺乏机变,要胜她却是不可能。 “想走?没那么容易!”玉瑾说着,将长剑插到了地上,双手合出印诀,念道:“乾为狱,坤为壁。天有灵,地有土,请借在下一用!”说罢双掌朝那剑柄一握,一声娇喝道:“囚魔牢,起!” 似乎有一股力量的波动从玉瑾的双手散发而出,经那长剑没入地底,一圈涟漪以长剑为中心波动开来。 苏异身周的大地开始摇晃不停。 “大师姐…连仙术都要使出来了吗…”玉篱脸色惨白,失声道。 唐英虽也紧张,手紧紧攥着已满是汗水,却还是强忍着颤抖说道:“我相信苏异不会坐以待毙的…” 就在那大地停止晃动之时,十几根石柱忽然破土而出,排成了一个圈,将苏异围在了当中。那石柱有两人之高,上面似乎还有密密麻麻的咒文。石柱上还不断地生长出无数分支,朝着四面八方散开而去,就连头顶也未能幸免。生长出来的石柱相互连在一起,露出无数个孔,犹如窗花一般。待这些石柱结合完毕之时,便是一个石牢,将会把苏异困死在里面。 苏异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这石柱的包围之下竟不断地流失着,当下大感不妙。他再顾不得什么,从那“丹田”里不断地抽出能量,“天物手”瞬间便将他的半截身子化作了狼形。感受了一下手中的力量,苏异随意找了一根石柱,一拳一拳地往上面轰着,砂石随之不断地掉落。每轰一拳,大地都会震动一下,玉瑾的长剑也随之颤抖着。 不知打出了多少拳,那石柱终于出现了裂痕,再一拳,便轰然崩塌。可未等苏异冲出去,那周围的石柱不断化作砂石聚集而来,呼吸之间,便又聚成了一根新的石柱。 苏异面无改色,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不停地出着拳,那手上的血迹隐隐可现。待到第四根石柱被轰塌时,玉瑾握着长剑的双手忽然松开。她浑身发抖,不停地喘着气。 随着玉瑾双手松开,那未成形的“囚魔牢”也是渐渐化作一堆沙土,不停地往地里渗着,如同流水一般,不一会便消失不见。 玉瑾的失利让围观之人也是哗然,纷纷议论道:“这苏师弟究竟是什么来头?竟然连大师姐都是对他无可奈何,连师祖传授的压箱底的仙术都使出来了,还是留不下他。难道苏师弟当真真怀魔功?” 有了这个念头,众人都变了脸色,看向苏异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友善起来。 “承让…”苏异看了玉瑾一眼,转身便朝园外走去。玉瑾心中大感无力,心里盘算着,“流光飞剑”对苏异不痛不痒,“囚魔牢”又奈何不了他,那双魔爪着实难缠,若要打败他,须得先破去他的魔功才行。 屡战无果,她虽有些气馁,却不想放弃。于是咬了咬牙,施展“追影步”,三两息之间又逼近了苏异。玉瑾一掌拍向苏异的后背,苏异察觉到掌劲,无奈只得回身格挡。 “你用剑尚且赢不了我,赤手空拳又能如何?破罐子破摔吗?”苏异对她的弃剑不用颇感疑惑。 谁知玉瑾并不答话,她知道苏异一心想走,故而出的尽是以命搏命的招数。 苏异闪避了几回,被缠出不得脱身。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苏异怒道,突然右手一拨,左手便朝玉瑾探去。玉瑾不及反应,苏异的左手已是掐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以命搏命之下,贴着苏异出招,距离近的不能再近;加之更没想到的是苏异反击得如此之干脆,出招则是更快。她本想再拖上一会,却没想到这么快便落败了。 “大师姐!”玉篱几乎要哭出来。唐英却像是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我一用力,你便没命了。”苏异说道,“不要再跟过来了,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吗?”玉瑾却是毫无惧色,反而嫣然一笑道。 苏异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正要撒手,却是慢了一步。只见玉瑾手心一转,手掌上便多了一枚“破魔符”,将它紧紧地按在了苏异的手臂上,嘴里飞快地念着口诀。 苏异只觉得手臂一阵灼热,剧痛无比,不一会,一条左臂便烧了起来。那火焰闪着诡异的淡红色。狼爪在顷刻间便恢复成了一只正常的手臂,只有那张破魔符兀自还留在上面,似乎嵌进了肉里一样。 火焰褪去之后,苏异却再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玉瑾十分不解,那魔爪确实是消失了,可是为什么却没有对苏异造成任何伤害,还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自己的脖子依旧被锁在他手中,快要喘不过气来。 然而就连苏异自己都不知道,破魔符之所以没有取得玉瑾想要的效果,是因为此时的他催动天物手靠的并不是所谓的魔功,而是他体内的妖气。一旦收回天物手,破魔符便会因为他特殊的半妖之体而起不了丝毫作用。 苏异冷冷地盯着眼前那张涨的通红的脸,脸色越发阴沉,掐着玉瑾的手也用上了十成的力量。此时没有谁会怀疑他对玉瑾的杀意。 “苏异!不要…”玉篱带着哭腔喊道。她不想看到两人大师姐命丧于此,更不想苏异因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就在玉瑾快要气绝之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了苏异身边,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那人缓缓说道,脸上竟还带着笑意。 正是师叔袁世杰。 第二十九章 战袁世杰 苏异的手缓缓地松开。死里逃生的玉瑾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干呕着。 “师兄你再晚点,师妹我就要死在这了。”玉瑾还不忘自嘲道。 “没事了,有师兄在,他动不了你。”袁世杰温柔地安慰道,话语间的镇定与自信却是源自于他的实力。在场的人,没有谁会怀疑他的话,强大的气场不仅让被保护的玉瑾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就连一旁地女弟子也对风度翩翩的师叔产生了仰慕之情。 “拿剑吧,我不喜欢欺负人。”袁世杰说着,袖袍一挥,一旁一名太鄢弟子身上的佩剑便是唰地突然出鞘,飞掠而出,稳稳地落在了苏异手中。 面对袁世杰,他有种无力的憋屈感,尤其眼下天物手被压制无法使用,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了。 “出招吧。”袁世杰淡淡道。 剑法,他倒是练过,却只是些入门的浅显功夫罢了,使出来只会让人笑掉大牙。苏异看着手中的剑,默然不语。 袁世杰见他许久没有动静,也失去了耐心,说道:“既然你不动手,那便由我来出招了。” 说罢倏地一剑刺出,平平无奇,却在眨眼间便到了苏异眼前,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好快!这是所有人脑海里第一个跳出的念头。 他甚至不需要用招,只凭速度便让自己束手无策。苏异手心开始冒汗,心中生起了极大的挫败感。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剑法粗浅,却也没想过会在袁世杰手下连抬剑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耳边传来了旁人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似乎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 “太弱了,你就这点能耐吗?”袁世杰摇头道,话语里没有嘲弄,然而听在苏异耳中却是那么的刺耳。“原以为能与你战上一战,却没想到你是如此不堪一击。虽然你不是太鄢山的弟子,但毕竟也在太鄢山待了一些时日。剑法却如此不堪入目,没的教外人以为我们太鄢山的剑法不入流。” “你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吗?”袁世杰那一剑迟迟没有刺下去,仍然自顾地说着,“实力孱弱不可怕,失去了勇气才是最可怕的。” 苏异终于是颤抖着抬起手,用手中的剑将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剑拨开,说道:“多谢师叔教诲,师侄受教了。” 自己还劝解过玉衡不要妄自菲薄,现在却陷入了同样的迷失中,真是太丢脸了。苏异在心中自嘲。因为剑法稀烂而被嘲笑,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而自己的长处绝不在剑术,实是不必为此纠结。 “这样像样。”袁世杰也收回了长剑,说道。 苏异将剑插到了地上,撸起了袖子,说道:“师叔,师侄不擅剑,便斗胆用双手跟你一战吧。” 袁世杰露出欣赏的笑容,说道:“好!有胆量,那我便也不用剑。” “这次便不再让你了。”说罢,袁世杰一手负与背后,一手出拳。依旧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拳未出尽,人已到了苏异眼前。 还是那么快!苏异竟来不及格挡,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苏异的腹上,让他身体倒飞而出。一口胃液夹着血丝从他口中呕了出来。 这一拳的给围观之人带来的冲击感让他们忍不住喝起了彩。玉篱和唐英的脸色却是难看到了极点。若是玉瑾,玉篱还能出言劝阻一番,碰上袁世杰,她却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唐英则是在琢磨着办法,只是一筹莫展。 苏异啐了一口,擦了擦嘴角。这次他没有颓丧,却是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需要愤怒。 天物手被压制,每当他尝试催动时,左臂上的破魔符处便会传来钻心般的剧痛,让他不自觉地收回了力量。然而他知道一旦能量大到一个程度,便能暂时冲破破魔符的限制。届时只要使出了天物手,即便那火焰的灼烧再痛,他也能忍下去。 袁世杰时拳时掌,打在苏异身上,每一下都是皮肉撕裂般的疼痛。伤口上不断传来万蚁蚀骨般的感觉让他狂躁不已,恨不得把袁世杰抽骨扒皮。 苏异竟在用这种破釜沉舟般的方式激怒自己。 终于,双手又化出了狼爪。然而就连苏异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瞳孔已经变得异样的幽蓝,衣服下的皮肤竟也长出了坚硬的毛发。他的半个身子都已变成了狼形。 “竟然能破解破魔符的限制,看来先前是我瞧你了。”长剑又回到了袁世杰的手中,即便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却也不托大。 破魔符还在侵蚀着苏异的右臂,急于速战速决的他不得不主动发起了进攻。误打误撞进入了半狼形的苏异速度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见他身形一动,下一瞬便来到了袁世杰身侧,爪子不停地挥舞着。 而袁世杰竟也只能堪堪躲过,脸上不再从容。先前苏异在速度上吃过的亏,隐隐有如数奉还的迹象。 袁世杰突然暴喝一声,数不清的剑光笼罩了周身,竟也是“流光飞剑”。然而在他手中使出,却是要比玉瑾高明无数。剑光里的实影也不止一道,苏异无法像对付玉瑾那样对付袁世杰,吃了个暗亏,手上被划了几剑。好在狼毛的覆盖下,疼痛感要减弱许多。 “好厉害的魔功。”袁世杰狞笑道,终于不再淡定。苏异甚至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气急败坏,自己的突然暴起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想来他该是从未在同龄人的手中吃过这种亏。 袁世杰手挽剑花,使出了一招“天梭影”。那剑光不再杂而繁多,而是汇聚成了一道道如梭子一般的光影。袁成杰出剑越来越快,那“天梭影”便越来越多。每一道光影竟都是实影,结结实实地刺在苏异身上。苏异的衣衫顿时变得千疮百孔,露出了一些毛发。 “那是什么东西?”袁世杰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就连苏异自己都错愕不已,不知何时自己身上竟长出了这种东西。 而此时他想要逃离这里的心情越来越急切,便再也不顾一切地催动着天物手,速度陡然提到了极致,穿心爪照着袁世杰的胸口抓去。 袁世杰不知苏异还能再提速,瞳孔一缩,只来得及用双手勾住苏异的爪子,然而胸膛终究还是被上了一记狼爪印。好在苏异来势被阻,袁世杰这才没有受伤,只是气血不畅,一时间竟提不起气来。 就这一会功夫,便足以让苏异一击即退,飘然遁去了。 四周安静到了极点,与方才的激烈打斗格格不入。没人能想到他们的师叔竟在苏异手底下吃亏了。 “好强…我记得苏异似乎比师叔还要一些…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人不禁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另一边守诚,陈宝来几人接到报讯后匆匆地赶往了百花园。就在快要到时,守谙远远望去,看见人群中似乎有人在打斗,忽然惊道:“那…那是‘天魔爪’?” 守诚双眼微眯,说道:“快,过去看看!”当下又加快了脚步。 几人来到百花园中,只见玉瑾半跪在地上,脸色难看。袁世杰目光还死死地盯着苏异离去的方向,不敢相信他竟从自己手底下走脱了。 “怎么回事?伤者呢?”守诚问道。 玉瑾指了指那边倒在地上陈才和随从几人。陈才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只简单地处理了伤口。陈宝来见了大惊,声音发抖地问道:“我的儿,怎…怎么回事?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陈才虚弱得说不出话,那随从替他答道:“是一个叫苏异的子…” “苏异?怎么会…?”守诚大为不解,说道:“陈员外,还是先让贫道看看令公子的伤势吧。” “世杰,方才和你打斗的,就是苏异?”守谙问道。 “是…师兄,师弟没用,让他给跑了。”袁世杰咬牙,不甘心道。 “那他方才所用的,可是‘天魔爪’?”守谙一边问着,一边给玉瑾疗伤。不一会,玉瑾体内气血便恢复了通畅,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些。 “弟子不知道什么是‘天魔爪’,但那子的确身怀魔功。她中了弟子一枚‘破魔符’,这会追去该是还来得及,我这就去。”玉瑾对苏异的逃脱同样耿耿于怀,伤势刚恢复了一些,行走无碍,便立马又追了出去。 袁世杰尚未能平复心态,更觉在守字辈的师兄面前丢了脸面,愧对天才的称号。无颜面对眼前众人,便也追了出去。 “师兄,看来那确实是‘天魔爪’无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异身上…”守谙着急道。 “师弟别急,当下先照顾好陈公子的伤势最要紧。”守诚说罢便开始仔细检查陈才的伤口。 陈宝来本想发怒,听得守诚这么一说顿觉有理,这才说道:“对对对,救人要紧,那子的账我们待会再算,道长你可千万要治好我儿子啊!” 守谙见陈宝来也如此说道,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半晌过后,守诚才开口道:“陈员外,令公子的伤虽重,但好在我们太鄢山也不乏医术高明者,你大可放心了。”守诚说罢又吩咐了几名弟子将陈才几人抬往药房。 陈宝来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脸色一变犹如翻书一样快,狠笑道:“那接下来,道长是否该给我一个交待了?” “那是自然。方才如你所见,玉瑾和守宁已追赶过去了。”守诚淡然道,“玉衡,你带几人跟上你大师姐。” 玉衡领了命匆匆离去。 陈宝来觉得守诚有些敷衍之意。依他的想法,守诚应该亲自带着守字辈的人前去追查才是。但守诚如此安排他也不能左右什么,于是幽幽然说道:“你若是交不出人,那我只好去找上仙出来主持公道了…” 第三十章 逃脱 苏异靠着“天物手”勉强抵抗着诡异火焰的灼烧。他拖着左臂四处奔逃,终于找了一处密林,左近无人,这才停下来查看伤势。 饶是狼爪坚硬,也有些被烧穿的迹象。那张“破魔符”还贴在上面,像是快要跟血肉融合在一起。苏异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从那符上传出了能量,让那火焰持久不灭,显然要解决那火焰,这符咒才是关键。苏异尝试着去将它揭下来,然而一触及,那伤口便如撕裂一般痛入骨髓。试了三次,那伤口上已有血水渗出。苏异满身大汗,咬紧了牙根才让自己没有喊出声来。 背靠着大树,喘了好久的气,苏异这才稍稍恢复了一些。 “破魔符”的难缠让苏异心生烦躁与恨意,却又无可奈何。沉思许久,苏异终于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右手迅速抓向那符咒,爪子一用力,连符带皮肉将它扯了下来。 “啊——”这一下苏异终于再是忍不住,一声长啸叫了出来。惨烈的叫声在林中回荡,惊起一片飞鸟。随着剧烈的疼痛,苏异也是彻底变回了人形,抱着血肉模糊的左臂在地上打滚,这才将火焰扑灭。他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身上沾满了尘土落叶,汗水混着唾液流满了一地,模样狼狈不堪。 玉瑾从百花园出来,巡着“破魔符”气味消失的大致方向追赶着,却始终不见人影。直至听到了一声长啸,心中大喜,便朝着这声音急速赶去。不一会找到了密林里已不成人样的苏异。 玉瑾看着苏异这副模样,心底生出了一丝怜悯,然而马上又驱散了这份念头。“他可是身怀魔功之人,即便受再大的苦难,也是活该!”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苏异看到了玉瑾,忍着痛站起来笑道:“狗鼻子真灵,这么快就找到我了。” 玉瑾脸上一红,丝毫不肯示弱地还击道:“你吠得那么大声,自然容易让人找到。” “你该不会以为我受了伤,便能打赢我吧?和你的师叔一起上,兴许还有点胜算。”苏异嘲讽道。 “哦?难道不是吗?你也不必再试探了,师兄他不在这附近。”玉瑾虽不知苏异是如何除去“破魔符”的,但看他左手的那副模样定是遭了不少罪,倒是不知道少了一只手的他现在还有何底气说这话。 “对付你,一只手就够了。没了你的师叔,你什么都不是。”苏异轻蔑道。说着他突然蹲下,右拳打出,入土半分。 玉瑾还未来得及愤怒,便忽然察觉到危险,只见地上忽然有一只硕大的拳头破土而出。玉瑾急忙侧身闪避,肩上一痛,却还是让那拳头击中了手臂。衣袖被划破,洁白的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 “这是什么!仙术…?你怎么可能会…”玉瑾大惊失色。 “现学现卖罢了。”苏异则是大喜,心想无怪神秘人会说“天物手”与“假形之术”有所相通。以前从未花心思多想,只因生活太过安逸,和玉瑾、袁世杰的这一场战斗倒是让他受益良多,心里也多了许多想法。“假形之术”与那“囚魔牢”同为仙术,第一次在实战看到了仙术的施展,让他起了效仿之心。一试之下,竟然成功。轻易地将“天物手”与仙术融会贯通,这让他信心更足。 玉瑾听了更是心惊,有些慌乱道:“你到底何方神圣,在这里装神弄鬼!是哪个魔教派来我太鄢山当卧底的吗?”她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苏异是从方才的战斗里偷学到了仙术,宁愿相信苏异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所假扮。 “想多了…我的大师姐。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我若是魔教之人,你早已没命。”苏异也是颇为无奈。 玉瑾一阵脸红,为自己的惊慌失措感到羞愧。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摸着了门道,苏异又试着朝虚空打出了一拳。玉瑾严阵以待,却未见有何异动。正当疑惑之时,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只拳头,距离之近,避无所避。拳头将玉瑾击飞,摔倒在地。 “虚而化实,实而化虚,不过如此。看来‘天物手’的世界果然如神秘人所说,深不可测。”苏异心里激动道。 苏异打得兴起,又出一掌。玉瑾还未来的及站起身,便觉一股巨浪袭来,一只若隐若现的大手已将她抓了起来。她在这只手掌里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难以呼吸。没想到只是一会儿没见,自己便在苏异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玉瑾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过了许久,玉瑾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竟毫发无伤,而苏异早已不知去向。自己竟又是多想了。 “大师姐!你躺在这里做什么?”玉瑾身边传来了玉衡的声音,“苏异师弟呢?方才那叫声是他发出来的吗?你找到她了吗?” 玉衡连珠炮式的发问让玉瑾更觉尴尬,脸上发烫,红如艳阳,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大师姐,大师姐?你怎么了?”玉衡见玉瑾久不说话,又是问道。 玉瑾稍稍恢复,这才说道:“我没事…方才被苏异偷袭,打了一掌,现在气血有些不顺畅…” 玉衡也是有些急于找到苏异,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不能让师弟们跟着去,于是正好借机说道:“他往哪边去了?我先追过去,师弟你们留在着陪着大师姐。” 没想到玉瑾低沉道:“不用去了,你们抓不住他的。我们回师叔那去吧…” 第三十一章 师门情谊 太鄢山,会客堂内。 “师兄,时隔多年,‘天魔爪’再现,难道苏异是那妖邪的传人?”守谙说道,“这事是否要请示一下师祖?” 守诚只是摇摇头道:“未找到苏异前,一切尚未可知。” “嘿嘿,好一个太鄢山,藏了个魔道子竟无人察觉,厉害厉害。”陈宝来在一旁嘲讽道。 守谙微怒,却没有出言反驳。守诚则是闭目不语。 不一会,玉瑾带着几人前来便来汇报道:“师叔,弟子…没能找到苏异…” 未等守诚开口,陈宝来便冷笑道:“真是一群废物,这就是你们太鄢山的精英吗?连一个黄口儿都抓不到,难道还得我亲自动手不成?” 玉瑾一阵尴尬,自觉失职,便默然不语。玉衡几人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守诚脸色微沉,淡淡道:“陈员外,令公子受伤一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但太鄢山的弟子,也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如此最好,希望道长明日可以交出人来!”陈宝来说罢冷哼一声,拂袖便去。 守诚并未挽留,转而吩咐守谙道:“师弟,你亲自带人去找吧…” “师兄…”守谙正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守诚摆了摆手,又对玉瑾说道:“你心里是否有诸多疑惑?” “是…”玉瑾回山不过数日光景,便发生了如此大事。她从玉衡那已经打听到了许多关于苏异的事情,此时心里更是有一堆问题想问。 “那你随我去见师祖吧…”守诚叹气道。 一直默然不语的袁世杰此时突然开口说道:“师兄,此次我和玉瑾两人回山心切,先行了一步。朝天阁的大队人马…不日便会到达太鄢山。” “我…知道了。”守诚愕然,没有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苏异摆脱了玉瑾之后,便径直钻入了百木林中。这里有禁令在,该是比较安全的地方了。更重要的是,他想再见神秘人一面,关于“魔功”之事,他要问个明白。只是在林子中转了许久,也未见神秘人出现。倒是天色渐暗,林间变得越发寒冷。 “咕噜——”苏异的肚子发出了一串声响,他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饥寒交迫下,苏异只得随手捕了两只野兔,钻进石洞中取暖。没有火,只能生吃兔肉;没有水,只能饮血止渴。然而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逃亡时期最艰难的时候,他便是和娘亲在荒郊野岭里,过着餐风露宿茹毛饮血的生活,这才躲过了追兵。 吃过喝罢,苏异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沉沉睡去。梦中,娘亲眼里含泪看着自己,正说着什么。苏异可以感觉到似乎不止一个声音在空旷的梦境中飘荡,但自己就是怎么也听不清。 “孩儿…别怕,娘这就去找你…”苏异最后只听到这一句,便陡然惊醒,跳了起来。 苏异右手正下意识地便要击出时,却听到了玉衡的声音道:“师弟,是我们!” 只见玉衡手举着火把,玉篱和唐英跟在他身后。 “你们怎么来了…”苏异虚弱道,这一惊吓又是耗费了他不少力气。 玉衡见苏异抬起的右手却是还没放下,知道他有所警惕,便道:“两位师妹担心你,便和我一同来找你了。师弟放心,除了我们三个再没别人了。” 苏异这才缓缓将手放下。玉篱在火光之中看到苏异那只被烧得惨不忍睹的左臂,顿时哭了出来。她走上前去轻轻抬起苏异的左臂,细细地看着,上面的血迹犹在,大块的焦黑,还有块鲜嫩的皮肉,是苏异忍不住瘙痒,挠出来的。 “咝——”玉篱的眼泪滴在伤口上,弄得苏异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紧了牙根才没叫出声来。玉篱连声道歉,哭得更是凄厉。 “好了好了,没事的…”苏异拍着玉篱的背安慰道。他也是纳闷为何他这个伤者要反过来安慰探病的人。 唐英则是一直皱着眉头,不忍直视。 “这是…大师姐干的吗?”玉篱抹了抹眼问道。 “意思了,这是我自己烧的,你那大师姐可没这本事。”苏异苦笑道。 玉篱见苏异又变回以前那个爱开玩笑的人,心下稍安,没好气道:“死到临头了,嘴还这么硬。” “师弟没事,那真是万幸。不知道师弟接下来要怎么办?”玉衡忧心问道。 苏异摇头。 玉篱见苏异的神情,脱口而出道:“要不你去找师祖吧,他老人家,一定不会不管你的,大不了…大不了躲上一年半载,那死胖子总不能跟你纠缠一辈子吧?” “师妹,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唐英说道,“陈宝来没那么好糊弄,再说就算他不计较…也未必能善了” “唐英说的没错。我想,师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太鄢山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太鄢山的人’。”玉衡话里有话道。 “那我们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玉篱说着,心里一阵难过,却未去细想玉衡的话是什么意思。 “有缘的话,我们当然还能再见。”苏异却是笑道。 玉篱白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只怕苏异看到她的泪眼。 “我们也该走了。师弟你自己多保重,外面还有人马在四处找你,这几日就先在这洞中暂时避一避。我会回去禀报师叔说这一片已搜寻过的,你就暂且放心吧。”玉衡拍了拍苏异的肩膀,叹气道。 唐英则是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苏异的左臂,说道:“苏异,你知道我不善言辞,但望我们来日还有机会再见吧。” 玉篱再无话。 “多谢…”苏异感激道。 三人留下一包裹的食物被褥,便匆匆离去。苏异不仅感激三人冒险前来探望,他们对“魔功”一事只字未提,这样的信任更让苏异心底生出一丝暖意。 本是去意已决,此时又是生出了些许留恋。苏异为此深深地叹了口气,躺了下来。 “年轻人,唉什么声,叹什么气?”忽然黑暗中一个声音说道。 苏异被吓了一跳,惊坐而起,头皮发麻。 “爷…爷爷…”听清楚了是山人的声音,苏异连反抗的力气都省了,带着犹自颤抖的声音说道,“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看你睡得香没好意思叫醒你,倒是你的两个情人和好哥们儿来把你给吵醒了。”山人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道,“那男和另外一个女孩倒是有点见识,那个漂亮妞就天真得很。” “您能不能正经一些?他们可都是您的后辈。”苏异没好气道。 “行——正经正经。”话音刚落,苏异感觉到一股风吹来,知道山人已来到他面前。 “咦,你怎么不亮爪子了?难不成你觉得我不是来抓你的?”山人奇道。 “说笑了,爷爷你要抓我,一个指甲盖我便束手就擒了,反抗也是白费力气。只不过抓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抓左手,我左手有点痛…”苏异又是奉承,又是苦肉计,可怜兮兮道。 “玉瑾女娃下手也是狠了点…”山人说道,“诶?你怎么知道爷爷我法力无边的?” “偶有所闻…”苏异见山人如此不要脸,也不想再抬举他了。 “有所闻…”山人狠狠敲了一下苏异的脑壳,怒道,“有所闻你还不知道离那魔功远一点,你觉得你练了魔功就能打得过我吗?” 苏异委屈不语。他还未来得及将事情梳理一遍,也没有将个中关键之处联系到一起,所以一时不知山人所说为何。 未等他反应过来,山人便又说道:“行了行了,我还真不是来抓你的。跟我回竹屋吧。” “回竹屋…?外面不是都在找我吗?”苏异疑惑道。 “哟呵,你可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也就死胖子那些人掘了地三尺地在找你。”山人语气里尽是嘲讽道,“再说我的竹屋没我的允许,谁敢进来?” 苏异无语,只得讪讪道:“说的也是…” “走。”山人说着,一手提起苏异。 “等等,我的东西!” “啰嗦,竹屋没你吃的没你穿的吗?”山人一边嫌弃道,一边还是将那包裹一手提起,将苏异夹在了腋下,飞奔而起。 第三十二章 再聚天清殿 天清殿中,玉瑾盘膝而坐,已有整整一夜。 待到清晨鸡啼声响时,归阳子方才睁眼说道:“很好,比起你刚入山之时要长进许多。” 玉瑾默然不语。 “在为你解答之前,容为师先问你几个问题。”归阳子又道,“你求道修仙,所为何事?” “斩妖除魔,卫我正道。”玉瑾毫不犹豫答道。 “若妖魔无损正道,何须卫之?” “即便无损正道,妖魔也绝非善类,除之无害。” “天下苍生,又何为‘善类’?除之无害,这便是你心中的道吗?”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道。” “去年七月,你于开封陈留,将骆华生骆侍郎斩杀,这也是非常之道?” 玉瑾头冒冷汗,心里大惊,不知道归阳子是如何知道这件秘事的,当下慌道:“弟子知错…” “为师并未与你讨论对错,你只需如实回答即可。” “是,骆华生疑似勾结妖魔,抵死不认,弟子别无他法。” 归阳子叹了口气道:“在你心中,到底何为正道?” 玉瑾似乎有些动摇,犹豫道:“弟子虽做过违心之事,但皆不得已而为之。非邪即正,非正即邪,若是多有可疑,又不能自证清白,便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好一个宁可杀错也不放过。”归阳子眼里流露出了萧索之意,“罢了,你为别人做事,为师不想过问太多。但望从今往后,你的所作所为,能够对得起你的本心。” 玉瑾重重磕了个头道:“弟子受教了。” 殿中一时无话,直至山人携着苏异破风而来。 “人我给你带来了。”山人大大咧咧道。 “有劳了。” “师父,他…”玉瑾见到苏异,惊道。 苏异却是惊讶于她对归阳子的称呼,这才想起玉篱曾说过她得归阳子亲传“流光飞剑”,如此看来,她尊称归阳子一声师父也不为过。只是看她排在玉字辈,待遇该是比袁世杰要差上一些。 “为师受人所托,苏异的仙术确实是为师所授。你们之间的不愉快,就此揭过如何?” “想来大师姐是有所误会,弟子也是无心冒犯,还望大师姐原谅。”苏异说道。 玉瑾却不领情,急道:“可是师父,他…” 话还未说完,归阳子便打断道:“为师问你,何为‘魔功’?” “弟子曾专门研习辨别‘魔功’之法。但凡‘魔功’,皆以非常手段掠夺力量。真气所过之处,经脉必然膨胀,丹田之内必然气息紊乱。那日我观师弟所施之术,其暴戾不容觑。”玉瑾有条不紊道。 山人听了嗤笑一声,玉瑾面露尴尬。 “你既有所事从,为师也不便拦你。那便等你下山之后再去寻他麻烦,了却你们之间的恩怨。”归阳子说道,却不是询问的语气,而像是命令。 玉瑾愕然,她本以为归阳子该亲自动手,即便不是大义灭亲,也应当对苏异有所惩戒才是。却是没想到会是如此一笔带过。 正当她思索之事,归阳子已转向苏异问道:“你觉得如何。” “弟子并无意见。”苏异淡淡道。 这时守诚进来说道:“师祖,陈员外闯上来了,再有一会便到天清殿了。” 归阳子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缓缓点了点头,守诚见状又退了出去。 “苏异,‘假形之术’的修行,可有进展?”归阳子问道。 “略有成。”苏异有些着急,却仍是耐心答道。 “能坚持时间几许?” “若假等身之象,能坚持一个时辰。” 归阳子点头赞道:“不错,若是假‘蚁形’,该是也能撑上大半个时辰了。” 假形之术分作“等身”、“蚁形”、“巨象”,三种形态。顾名思义,“等身”便是与自身等大之形;“蚁形”是假细之物;“巨象”则是假巨形之物。其中“等身”最易,“蚁形”与“巨象”各有难处。 说话间,外面已是远远传来了玉琪那尖细的声音道:“各位大人,天清殿乃是师祖清修之地,你们这样闯进去,未免有些不妥…” 旁边有人说道:“道长,我们也不想与你为难,你便让开罢。” 此时归阳子仍不慌不忘道:“你且变作一只猫看看…就如你那日所变化的一般。” 苏异想起当日在天清殿修习“假形之术”的情形,仍是历历在目。他疑惑地看了一眼玉瑾,但见归阳子没有说话,便也不再顾忌,缩身变作一团毛绒绒的白色玩意儿。 玉瑾看在眼里却是神色复杂,她本还在怀疑归阳子袒护苏异,却没想到他当真修了仙术,而且比起她的“囚魔牢”定是要高深得多。她顿时心里五味杂陈,有嫉妒,有不快,有所自省,更多的是疑惑,不知道苏异和师祖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到为师膝上来吧。”归阳子难得露出慈祥的微笑道。白猫听了立马串到了归阳子盘坐的膝间,蜷缩成一团。 不一会那陈宝来便闯进了天清殿。他软硬兼施,拉拢了一帮人前来助阵,气势汹汹,颇有“逼宫”之势。 “呵呵,上仙好闲情,还有兴致躲在这里逗猫。”陈宝来咄咄逼人道。 归阳子淡淡道:“苍生万物,皆有灵性,只要心存善念,哪怕是野猫走狗,我这天清殿任它来去又如何?” 陈宝来还道是归阳子讥讽自己不如野狗,正待发难,转念一想却是觉得自己有些对号入座了。自己已然得罪了上仙一回,若再试得寸进尺,即便他仗着人多,也是讨不到好处。毕竟那些人里,多数的人还只是帮理,肯一同前来全因陈才被伤。 陈宝来沉住气道:“上仙胸怀宽广,救济苦难,鄙人好生敬仰。方才全因爱子心切,出言不逊,还请上仙莫要见怪。” “为人父母,可以理解。”归阳子点头道。 “既然上仙能够理解爱子受伤,为人父母的切肤之痛。那可否恳请上仙出面,将一名为苏异的子给找出来,我陈某感激不尽。” “不知陈施主如此急切地要找苏异,所为何事?”归阳子反问道。 陈宝来心下不快,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那儿将犬子打成重伤,鄙人也不求发泄私愤,但求对簿公堂,还犬子一个公道!” “孩子间玩闹,何至于上到公堂如此严重?陈施主爱子之心可以理解,然而令公子所做之事,乃是为君子所不为,陈施主必然不会一概不知。令公子在近城便是横行霸道,却也少有人敢找令公子对簿公堂,讨回公道。若陈施主真心为了令公子好,该当好好管教才是。此次之事,权当给令公子一个教训。至于苏异,本派必也不会轻饶他。陈施主你觉得如何?” 陈宝来咬牙切齿,却是无奈被抓住了痛脚。围观人群中已有人窃窃私语,讨论陈才苏异的是非。此时他再坚持要人,未免有死缠烂打之嫌了。 陈宝来心思百转千回,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既然上仙对苏异自有处置,那鄙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听说那子可是身怀‘魔功’,贵派是否要将那子制服,再交给衙门?否则要是落了个‘纵容妖魔’、‘举报不力’的罪名,对太鄢山可不是什么好事。” “有劳陈施主费心了。‘魔功’一事尚不知从何说起,一切或只是误会一场,尚未可知。但若查实苏异确有勾结魔道之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无须官府来人,本派自会将他就地诛杀。陈施主可满意?” 陈宝来见归阳子避重就轻,对“魔功”之事含糊其辞,但确实又将立场站的鲜明。这让他心恨难忍,却是无可奈何。那旁人也开始劝解他,上仙恩泽附近一带,对他们来说可算是至高的存在。如此一来他也是再无计可施,只得恨恨离去。 第三十三章 激战百木林 夜半时分,苏异睡得正香,却忽然被山人拍醒。迷糊中,便被山人背着在柏木林中穿梭。耳旁呼啸的风声让他逐渐清醒。 “我们这是去哪儿?”苏异问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山人嘿嘿笑道。 一路飞奔,两人越走越深。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空地,山人这才停下,和苏异藏在了一棵大树上,利用繁茂的枝叶遮掩身形。明亮的月光之下,可以看见那空地之上有一间茅屋,在周围一片密林之中显得颇为突兀。 “来了!”山人忽然说道。 只见那密林一阵闪动,一个人影从中破风而出。苏异瞪大了眼睛,那人竟是归阳子。 山人低声笑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龙已还!”归阳子说话声音不大,却是如钟声一般传出,苏异躲在远处听得一清二楚。 “龙已还是谁?”苏异好奇问道。 “看着。”山人目不转睛道。 只见一人从那茅屋中悠然走出,笑道:“老友,这么晚来找我,难道是有什么急事?” “前…前辈!?”苏异失声道,原来神秘人的名字是龙已还。 见到苏异大惊失色的样子,山人似乎十分得意,说道:“他便是教你亮爪子的人吧?” 苏异尴尬道:“您知道了…?” 山人白了他一眼道:“没点出息。” 苏异不知山人指的是什么,只得讪笑两声,不再说话。 “你将‘天魔爪’教给苏异,有何目的?”归阳子开门见山道。 龙已还收起笑容,严肃道:“目的?老夫只是爱才罢了。苏异友学了你的‘假形之术’,再来学我这‘天物手’,这不是天意么?” “你此举可谓是包藏祸心…”归阳子摇头道。 “此话怎讲?”龙已还疑惑道。 “何必明知故问?你教苏异魔功,引导他体内妖气爆发。若是他成功化妖,你便可得一可用之将;即便他不肯为你所用,却也是再不能被所谓的‘正道中人’所接受了。这难道也是‘天意’?”归阳子的话语间藏着些许怒意。 “此言差矣,老友你这可就是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夫教苏异友‘天物手’可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他体内的妖气若不好好利用,岂非太可惜了。这是上天给与他的礼物,他有权将之化为己用。你们自以为是为了他好,却是极力瞒着他,岂非更加可笑?”龙已还在言语上也丝毫不肯想让。 “你可给过他选择?若是他知道会有如此后果,可还会学你的‘天魔爪’?”归阳子厉声问道。 “他找到了我留在山洞里的线索,并且被‘天物手’所吸引。这便是我给他的选择。”龙已还近乎诡辩地说道,“这里太安逸了,并不适合他。天下之大,不去闯一闯,实在是可惜。然而江湖险恶,弱肉强食,没有点实力又如何存活。” 苏异听得入神,脑力所想之事盘根错节,一时是理不清了。 “道不同,说得再多也是徒费口舌。看来老夫这些年来对你还是太宽容了。”归阳子说着抽出了随身的长剑。 “十年前你奈何不了我,现在也是同样如此。你再怎么样,也不过还是将我困在这林中罢了,何必再白费力气呢。”龙已还无奈摇头说道。 归阳子不再回答,长剑脱手而出,朝龙已还飞去。长剑在半空之中忽然一分为二,二分为四…瞬间便化除了数百道光影。那光影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绕着龙已还飞旋着,竟是将他的身影完全遮掩了去。 “那也是‘流光飞剑’吗…竟是如此壮观…”苏异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龙已还却是巍然不动,任那光影在身边盘旋,甚至穿身而过。 数百道剑影之中,有一道直直地朝龙已还的胸口飞去。他面不改色,只是身前的虚空之中忽然多了一只手,将那剑影握住。与此同时,剩下的剑影尽都消失不见。被虚空之手握住的长剑尤自嗡鸣震动着,突然急速飞转起来,将那手掌搅碎。长剑脱困,又回到了归阳子的手中。 “你绝学甚多,却是要拿这最便宜的‘流光飞剑’来羞辱老夫吗?”龙已还淡淡道。 “看来你这十年也不是白白虚度。”归阳子说罢,手中长剑又再刺出,“那便请你领教一下,我苦悟十年的剑法。” 龙已还摩拳擦掌,饶有兴致说道:“又想出什么新招式了吗?来吧!” 归阳子迎着龙已还的掌风欺身而上,却不出剑,兀自解释道:“我这剑法,无招无式,以守待攻,后发制人,于乱局中谋一剑,一剑足定乾坤。我叫它‘卷白一剑’。” 听到这里,苏异蓦地想起了天清殿里那幅空白画卷,不知是否和这剑有关系。 归阳子果然只取守势,长剑护着周身,严丝合缝,将龙已还的招式如数化解。然而看得出来,两人只是相互喂招,并没有真正施展神通。归阳子极有耐心,龙已还却不是。只见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归阳子会意,心下了然,也不在意,陡然一剑刺出。 这一剑毫无玄机,然而龙已还却是心头一跳。正是因为毫无玄机,便看不到后招,无法判断这一剑去向哪一路。端的是乾坤定音,必中的一剑。若不是这破绽是自己故意而为,早有防备,定会在这一剑下吃个大亏。 “然而…光是如此还不够!”龙已还心中冷笑,双手护在了胸前,身上肌肤突然变得如石头一般坚硬,竟是打算硬生生地吃下这一剑。 长剑刺在龙已还的手臂上,发出“叮”的一声响,随即竟弯折成了一道离奇的弧度,随着归阳子抽身后退才又恢复原样,剑身尤自震动不已。 “有点意思。”龙已还哈哈大笑道:“你这一剑确实玄乎,但还是缺了些火候。还是快快拿出真功夫来吧。” “如你所愿。”归阳子淡淡道,长剑再起,忽然一道剑气从龙已还脚下的土地爆涌而出,冲向天空。龙已还侧身避过,轻描淡写。只见他一手探出,手臂竟不断伸长,上面的肌肉变得粗壮,补满了暴涨的青筋,朝归阳子抓去。 凭空出现的剑气源源不断,龙已还是能躲则躲,躲不过,便凭借着皮粗肉糙生抗,“天物手”却始终没有放过追击归阳子。然而归阳子却如飞燕一般轻灵,身形飘忽不定,那狰狞的巨手始终离他有一臂之遥。 归阳子的身影落在地上,旋即又飞跃而起。“天物手”一把抓在了泥土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泥坑,石土飞射,高高溅起。无形剑气也不甘示弱,破土而出,已在地上留下了大大的坑洞。 两人身形不时交错,难得看清人影。苏异瞧得眼花缭乱,脑袋发懵,不得已时要闭上双眼舒缓一阵才不至于看炸了头。 “给我停!”龙已还突然暴喝道。“天物手”突然暴涨一截,将方才落到地上还未来得及闪躲的归阳子抓在了手中,巨手随即紧握,似要将归阳子生生捏爆。 归阳子丝毫不见慌张,单手起印,施展“土行之术”,口中喝道:“遁!” 只见他自双脚而上,逐渐化作一滩泥土,没入地上,消失不见。龙已还手中只剩下一捧泥沙,见归阳子没了踪影,便立马收了“天物手”,警惕四周。 忽地也不知道平地里从哪里涌出了一股泥浆洪流,犹如倾泻的山洪,朝龙已还奔涌而去。那洪流中的泥浆缓缓凝出了一条巨龙,随即又见归阳子从泥浆中走出,立于龙头之上。 泥浆巨龙涌来,龙已还无处可躲。却见他盘膝席地而坐,双手啪地合十。 “驭天之灵,掠天刀,夺地甲,神威将军,起!”随着龙已还话音落下,他身周的泥沙开始朝他身上攀涌,在他身上布上了一层厚厚的盔甲。而在他的身前,一个巨大的身影破土而出,竟是一个身着盔甲,手执关刀的将军。那巨大的石将比归阳子的泥浆巨龙还要大上一些,看上去威风凛凛,战无不胜。 石将关刀挥下,一击便将巨龙劈成了两半。然而巨龙由泥浆凝成,即便被打散,不到片刻便又重新凝聚,锲而不舍地朝龙已还冲去。 只见泥龙张开了巨口,吐出一团又一团的泥球,射向龙已还,却被石将一一挡下。石将蓄了个力,一刀在地上劈开了一道口子,吞进了不少泥浆。泥龙身形随即变了些。 两人有来有往,各自施展神通,看得苏异是目不暇接,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石将与泥龙互相消磨着,谁也奈何不了谁,终是打了个平手,化作沙土没入地底。 “差不多了。”归阳子从那消失的泥浆中现出身影来,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朝苏异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 “老家伙果然了不得。”龙已还不着痕迹地擦了擦嘴角。看来在石将和泥龙的对决中,他还是稍逊了一筹。 只见归阳子手中的长剑冲上了天际,随即化作十道剑影四散开来。十道剑影形成了一个圈,将龙已还围在当中,剑尖向下,插进了土中。 “已经到十剑了吗…”龙已还看着那剑影呐呐道。 归阳子口中念着:“乾坤借力…十剑囚魔狱,起。” 十道剑影光芒大作,大地轰鸣,十把巨大的石剑换换从地底破土而出。那茅屋首当其冲,被石剑洞穿,瞬间变成了一堆破烂木头。 “你可真够狠心,连老夫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毁了,这下不得风餐露宿?”龙已还说着,虽没有半点动作,却有十只巨手同样破土而出,一一将按在十把巨剑之上,硬生生止住了起势。 “竟…竟然有十只‘天物手’…这该是最终的对决了吧…”苏异呐呐道。 石剑出土半分,巨掌又将之按回去一寸,双方进入了僵局。 就在这时,山人忽然说道:“果然还有一只老鼠在一旁藏着。你在这待着。”说罢便一跃而出。 山人在一棵棵大树间穿梭着,忽然脚下一顿,便从树上跳下,重重地踩向地面。那地面在山人的一脚之下生出了无数道裂痕,开始往下陷着,一条巨蟒钻了出来。 “伏绫!”苏异心里惊道,“她怎么一个人闯上山来了!” “咦!白腹背花蚺,稀奇稀奇。”山人奇道,“喂,龙老兄,这可是你的宠物?” “大人!”伏绫化作了人形,朝龙已还喊着。 “咦!还是个蛇妖。”山人饶有兴致道。 “伏绫,你怎么来了。”龙已还勉强支撑着,额头上渐渐冒出冷汗,明显要比归阳子略逊一筹。 “大人,你我合力破开它一起逃出去吧!”伏绫焦急道。 “姑娘,你当老夫不在的吗?”山人气道。 “伏绫…他说的没错,有他和归阳子在,我们没有胜算”龙已还无奈道,“更何况,这里还是太鄢山…可是归阳子的地盘啊…”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今日你来得正好,便留下来陪你大人安度晚年吧。”山人说着,身体竟化作一堆泥土,融入地底,消失不见。 伏绫大惊,凝神戒备。忽然脚下一阵异动,一根根手臂粗的藤蔓破土而出,向伏绫缠绕而去。伏绫东躲西闪,不断避开飞快袭来的藤蔓。 “伏绫,你自己先逃吧…”龙已还吃力道。 “大人,那驭天教怎么办?” “驭天教…便交给你和灭身护法…一切…你自己做主。”龙已还说着,身体终于是有所动作。他的一脚踏出,身形开始急速变大着。脸庞,手脚,也在变化着。不一会,便是变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恶魔有两人之高,双手犹如铜锤一般巨大。 苏异内心震荡,却是没想到之前看似温文尔雅的龙已还竟变成如此恐怖之态。 化身恶魔的龙已还一拳击出,追击着伏绫的藤蔓瞬间被打得稀碎。他每出一拳,便帮助伏绫化解一次危机。伏绫逐渐脱困,不忍辜负龙已还的一番好意,只好一咬牙,又化作巨蟒钻入地底。 见伏绫逃去,山人也不理会,掉头便去攻击龙已还。 龙已还脚下的土地忽然开始下陷,如流沙一般,将他的双脚吸进去后又在转瞬之间便变回了坚硬的土地。龙已还被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身周又有藤蔓长出,将他缠绕。奇异的藤蔓不断地吸取着他体内的能量。 在归阳子和山人的夹击之下,龙已还终是无法力敌,又被打回了原型。连带着那十只巨掌也是消失不见。 石剑趁势而起,结成了“十剑囚魔狱”。那石剑之下的地上又裂出了无数道裂痕,布满了龙已还身下的土地。那裂痕看似杂乱无章,却是暗合天道。 “连‘锁灵阵’也来了吗…”龙已还无奈苦笑道。 “望你好生在这狱中反省吧…”归阳子叹道。 第三十四章 临别前的最后一课 目睹了归阳子和龙已还的大战,归途中,苏异满脑子都是他们的之间对话。 “老头儿对你可真是好啊,为了你还和龙已还大动干戈。我可是有好久没见他动过手了。”山人感叹道。 苏异出了神,只是随口道:“是吗。” “多想无益,既来之则安之。”山人似乎知道苏异的心事。 “知道了…” 见苏异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山人又道:“看了那打斗细节,神通的施展,你可学到了什么?” 苏异缓缓摇头,说道:“我能学到的,大概也就是师祖的‘卷白一剑’了吧。” 山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也不枉费你师祖一片苦心。”却没有再解释什么。苏异也不在意,山人不多解释,他便不多问,两人之间,从来便是如此。 “唉是那等层次,不知我这辈子何时才能达到…”苏异感叹道。 “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是学了那‘天物手’吗?那龙已还便是你追赶的目标了。” “追赶…爷爷你不是说…那是魔功吗?”苏异奇道。 “魔功?我有说过吗?”山人嗤道。 苏异想了想,挠挠头道:“好像是没有…可我记得师父说过,‘天物手’会引动我体内的妖气,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吧?” “那你可还记得他也说过,选择权在你手上?” 苏异感觉自己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自己被挤在了中间,一边的归阳子,而另一边则是龙已还与“天物手”。 见苏异犹豫,山人又道:“路是你自己的,以后也该由你自己来走了。若是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谈何在江湖之上立足?” “爷爷…为何你今天…如此之正经…?”苏异觉得到今天的山人有些与平常不一样。本以为山人会敲他脑袋,然后骂骂咧咧地回敬他。却没想到山人叹道:“明日之后,你便不在山上了。你好生保重吧。” 苏异感觉到了山人语气中的伤感,默然无语,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平日里不正经的老头。此后两人一路无话。 第二日一早,苏异一睁眼,便见到归阳子在自己房中坐着,含笑看着他。苏异立马清醒,一腾身坐了起来。 “你醒了。”归阳子笑道。 “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下山。” 苏异受宠若惊,说道:“师父…您亲自带我下山?” “为师知道你有许多疑惑,”归阳子却是呵呵笑道,“我们边走边说。” 苏异随手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裹便匆匆地跟归阳子出了门。 “师父,这条好像不是下山的路?”苏异见归阳子走的这条路有些陌生,便询问道。 “这条路通往后山径,从那下去可以去益都。”归阳子说道。 苏异听了也不再多问,只是犹豫道:“师父,龙前辈他…真是魔道之人?”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归阳子却是反问道。 “如果是,那弟子…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你叫得他一声前辈,又会如何不知自处?”归阳子笑道,“于我来说,他曾经伤我弟子,现又在我太鄢山恣意妄为,或许算得上是‘魔道’;但于你来说,他将自身绝学教予你,你纵然叫他一声师父也不为过。” 苏异若有所思,又问道:“那‘天物手’…弟子…” “你可曾用它做过违心之事?它可曾让你迷失了你的‘道’?”归阳子接连问道。 苏异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它反而还帮了弟子几次。” “既然如此,那你心中自然已有答案,不须犹豫,追随它而去便是。但要谨记,心不可违,道不可失。” “弟子受教了。”苏异恍然,又问道:“不过师父您昨夜不是说妖气…”苏异说道一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住嘴不说。 归阳子却是笑道:“我都知道了。当真是让山人煞费苦心了。” “师父不怪罪弟子?”苏异也是讪笑道。 “为何要怪你,要怪也是怪山人老儿,定是他自作主张。”归阳子哈哈大笑,又说道,“妖气一事还得从你爹娘说起,你娘亲从未告诉过你,或许还打算一直瞒着你。但现在若还不告诉你,你只身一人,不免还要惹上许多麻烦。” 苏异专注地听着,心里紧张了起来。 归阳子又继续说道:“你娘亲乃是狼妖,你爹是凡人。生下了你,若是不夭折,便必定是半妖之体…所以你天生体内藏有一股妖气,不动用它,那你大可一辈子当一个凡人。反之,若是引动妖气,固然能为你带来巨大的力量,但时间久了,便会有‘化妖之劫’。遭劫之人,需经受肉体上的磨难,化为自己的‘妖之本体’,方能安然渡劫。但从此之后,便也不再是凡人,而是真真正正的‘妖’。 其时恰逢“类物通论”出世,天子随后便下了‘封妖令’。或许你还有所记忆,你的母亲因此被迫离家,辗转之下无奈于两年前来求助于我,想让你借修仙来抗衡妖气。若是今后你能修至大成,凭借仙力,也能稳稳压制你体内的妖气,从而免遭‘化妖之劫’。然而你现在于修仙之道只是‘初窥门径‘;于‘天物手’却是有着不俗的造诣。在百花园,你已是引动妖气为你所用。与玉瑾一战,更是观想她施仙术之法,自行领悟到了‘天物手’的另一层境界。一悟通而百悟通,此时更可谓是登堂入室,仙力再难压制妖气,反而会助你将其融会贯通。 也难怪他会说这是‘天意’,龙已还的眼光可真是毒辣啊。也罢…你有一技旁身,或许行走江湖会容易很多。这真是正中了他的下怀了。” 苏异听得心神激荡,久久说不出话来。起初听到娘亲是狼妖已是震惊无比,但听到后来却渐渐被“仙力”、“妖气”所吸引,心中念想不断,已是不知该专注于哪一件事。 苏异想了许久,挑了一个最不解的问道:“师父,您方才说借‘仙力’将‘妖气’融汇贯通,可他们一正一邪,为何…” 归阳子笑了笑,说道:“天下之物,大多互有相通。本就是同宗同源之物,谁又告诉过你谁正谁邪?那些,都是所谓正道中人的一面之词罢了。天生万物,本都是平等的存在。有兽能得上天之眷顾,吸纳天地之精华而化形为人,本该是难能可贵之事。奈何大多数人无容纳天地万物之气度,实在是遗憾。”归阳子说到最后,已是一脸惆怅。 苏异却是安慰道:“师父您无需难过,天下之大,形形色色,本就是什么人都有。纵然千百人都是肚鸡肠,但今生弟子有幸能遇到您,便也不至于绝望,若能再遇到第二个,那便算是赚到了。弟子不望天下之恩赦,但求不辜负师父一片良苦用心足矣。” “好,好。”归阳子激动道,“为师当真没有收错你这个徒弟。” 苏异听得动情,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转过头去偷偷用衣角擦拭着。 “这本剑谱你收好。”归阳子掏出了一卷书册,上面却没有书名。 “卷白一剑?”苏异脱口而出,随即脸皮发红。聪颖的他自然早便从山人的话里猜出了什么,只是他偷窥在先,即便归阳子不在意,他却不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昨夜你已见过为师施展一剑,日后的修行,便全在你自己了。”归阳子笑道,“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为何不是‘流光飞剑’?”苏异想了想,还是问道。 归阳子缓缓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流光飞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龙已还那老家伙也只是逞逞口舌之快罢了。另外,‘流光飞剑’乃太鄢山绝学,为师承前人情,须得把它传承下去,教授给太鄢山的后人。‘卷白一剑’却不一样,它可是为师实实在在苦悟十年得来的,为师想教给谁便教给谁。这样说你可懂了?” 苏异点头,心中感恩之情更甚。归阳子的话中,该说的与没说出来的意思,他都听懂了,更多的,他也领悟不出来。 他并不真正属于太鄢山,甚至他的身份还有可能连累太鄢山,故而他不能学“流光飞剑”,这是作为太鄢山掌门的执着。但归阳子却把“卷白一剑”交给了他,苏异知道这世间仅他一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前面就要出太鄢山了,”归阳子望着前方说道,语重心长道,“你此去孤身无助,虽有一技之长,保命无妨。却还是要堤防三种人,若是遇见了他们,趁早逃跑,不可正面对敌,切记切记!” “哪三种人?”苏异好奇道。 “道家仙长,佛门高僧,还有…朝廷之人。前两种稀奇,你或许不容易遇到,即便遇到了也一眼能分辨,躲过便是。就算惹上他们,也不过是一门一派罢了。朝廷却是不同,非是他们道行高深难以力敌,而是与他们纠缠上了,便是与天下为敌。届时你将寸步难行…” 苏异默默记下了,又问道:“那他们比之师父,实力又如何?” “为师已过了上仙之境,与他们早已不在同一个境界。然而道行再高,也不过是匹夫之力罢了。你切不可过分迷恋力量,单单靠匹夫之勇,只可风光一时罢了。要成大事,还需锻炼心智,有勇有谋,方不至让人拿住了你的短处。”归阳子又告诫道。 “是,弟子明白。”苏异肃然道。 “朝廷有一处‘朝天阁’,其中有专门之人来对付‘妖魔鬼怪’。你要多加心。”归阳子又说道,“出了山不需走多远便有马车,你雇一辆前往益都即可。自那之后,便是你行走天下之时了。”说罢,归阳子从袖兜里掏出了一钱袋银子。 苏异也不客气,接了过来,那银子沉甸甸。他想起了那日驹铃说的“铜臭之气”,知道这定是太鄢山多年受人供奉才积累下来的,当下心里又是一阵感动。望着前方道路坦途宽阔,苏异却是迷茫,期待,不舍,心慌…种种复杂情感集于一身。 苏异朝后方的太鄢山,归阳子消失的方向,跪下重重磕了个响头,说道:“师父,您又给弟子上了一课…山人爷爷,玉衡玉篱,大家保重,我去了…” 第三十五章 颓丧的审讯 朝天阁的人马终是到了太鄢山。 “贫道不知姚司承亲身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守诚将朝天阁一行人迎入知客堂,恭敬道。 “本官头回作客太鄢山,便遇到这种事,不提也罢。”那姚司承摆摆手说道。 面对朝廷命官,守诚也不得不摆低姿态。更何况这姚琮司职朝天阁司承,职位仅在阁主之下,更令守诚不敢怠慢。 客套寒暄过后,送走了负责接待的守诚几人,屋中终于只剩下了朝天阁的人。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说说吧,怎么回事。”姚琮一手扶额,满脸倦容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袁世杰终于低着头,将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说罢,也不敢再坐下,便直直地站在姚琮身旁。 “苏异…十五…太鄢山…”姚琮闭眼沉吟,一边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随即突然睁眼道:“阿金,我记得好些年前,杭州苏家便出过那么一档子事儿,苏状元的孩子,该也是这般大了吧?” 那阿金走上前去,躬身说道:“大人说得没错,苏君桥至今仍下落不明,而他的孩儿,据调查,当年是被碧荷给带走了。但据下属所知,那孩儿并不叫苏异。不过想来也是,妖女诡计多端,未必会继续沿用那名字。另外还有一条线索,两个月前,西北地域曾传来消息,说是发现碧荷母子的踪迹。那地方距离此地甚远,至少需要三四月脚程。” 姚琮点头道:“无论如何,那子有古怪,追查下去。” 玉瑾听了,连忙上前跪地请命道:“恳请师父准许徒儿戴罪立功,追查苏异下落!” 姚琮却是冷哼一声,说道:“我还没说到你们俩,你倒是着急请罪来了。” “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玉瑾头冒冷汗,连连磕头道。 “此间调查盘问等一应事务,阿金你来安排吧。”姚琮不耐烦道。 “是,大人。”阿金领命。 玉瑾却是依旧跪在地上,恳求道;“师父,还请允许徒儿审问太鄢山玉字辈众人。毕竟…他们与徒儿也曾经是同门。” 姚琮厌恶地看了玉瑾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转向袁世杰,问道:“你呢?没有什么要说的?” 袁世杰不像玉瑾那么卑微,却也是手心冒汗,跪下答道:“徒儿知错,愿领一切责罚。” “你令我太失望了。”姚琮直勾勾地盯着袁世杰说道,“竟连一个黄口儿都对付不了,枉费我培养了你这么多年!”说道激动处,姚琮一手拍在桌案上,吓得地上的玉瑾一抽搐。 袁世杰攥紧了双手,咬牙道:“请师父再给徒儿一次机会,追杀苏异。” “罢了。”姚琮语气却又突然变得温和,说道,“你如今心态大不如前,不适合再执行任务,回去闭关吧,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希望经此一事,你的心性能够变得更加坚韧。” “谢师父!”袁世杰磕头道。 玉瑾见师兄没有受到太多责骂,心中宽慰许多,随即满怀希冀地看向姚琮。姚琮却始终没有正眼看他,草草交代了几句,便着众人退下了。 阿金扶起了久跪不起的玉瑾,说道:“师妹,大人已经走了,你便不用再跪了。” “可是师父还没让我起来。”玉瑾坚持道。 阿金摇了摇头,说道:“可是大人也没有命你跪下受罚。追查苏异下落,和审查太鄢山弟子的任务便交给你了。大人虽然没点头答应,但也没有做别的安排,这任务你便放心接下吧。” “多谢金师兄。”阿金好说歹说,终于是说服了玉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鄢山的一处地窖里,阴冷潮湿,见不到五指的黑暗,待久了容易令人崩溃产生错觉。 噗,一支蜡烛点燃。照亮了玉瑾和玉篱两人的脸庞。 “委屈你了师妹,这是朝天阁办事的规矩,师姐也没有办法。”玉瑾一脸歉然说道。 玉篱摇了摇头,问道:“师姐,你知道苏异去哪了吗?” 玉瑾笑道:“师妹,这问题该是师姐问你啊。” “我不知道。”玉篱又是摇头,接着追问道:“那魔功呢?师姐之前说的魔功是怎么回事?” “那天你所见到的,苏异施展的那双怪手,便是当年大闹太鄢山的魔人传授给他的绝学,天魔爪。苏异是那魔人的传人无疑,所以你如果知道什么,一定要尽数告诉师姐,好吗?”玉瑾按着玉篱的肩膀,柔声说道。 “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玉篱得知事情竟如此严重,着急得快要哭出来,“师姐,可是苏异他不是坏人。我与他相处了这么久,从未见他做过什么坏事,反而,他还救过我几回。” 玉瑾叹了口气,说道:“你还是太天真了。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坏事,还会让你知道吗?至于救你,兴许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罢了。” “可是…”玉篱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玉瑾打断道:“好了,我想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先回去吧。” 她知道太鄢山在归阳子的带领下,已没有所谓的正邪之分。两人观念不同,聊不出什么结果。 “大师姐。”玉篱走后,是玉衡接着进到地窖。 “怎么这么客气,当年我在太鄢山时,你都未曾这样叫过我。”玉瑾笑道。 “以前不懂事。”玉衡回道。 “唉,回不到以前了。”玉瑾突然莫名地说了一句。 玉衡身形一颤,随即便稳住,说道:“这次叫我过来,想问什么?” “你明知道我想问什么的。”玉瑾不住地摇头,叹气道,“算了,我知道问不出什么,你走吧。” 玉衡一愣,问道:“那你回去该怎么交差?” “该怎么交差,与你有关吗?”玉瑾反问道。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是啊,与谁都无关了。”玉衡自嘲道,而后说了声“保重”,便拂袖离去了。 玉瑾一屁股坐在潮湿的木凳上,眼神涣散。直到又一人在她面前坐下。 烛火映出了一俊俏的脸庞。 “姓名。”玉瑾询问道。 “近城唐府,唐英。”声音冷漠,平淡。 “我记得你。”玉瑾看着唐英的脸庞,回忆着说道。 “既然记得,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像其他太鄢山的人那般怕你们朝天阁,我是不可能对你说什么的。”唐英站起来说道。 “我知道。”玉瑾颓然道,“你也可以走了。” 唐英却没有动身,她看了玉瑾半晌,方才说道:“那日我见到苏异手上的伤口,‘破魔符’是被他带着皮肉一起撕下的。”说到这,苏异手上那血肉模糊的画面似乎又出现在她眼前,令她忍不住颤抖。因怜惜难过,也因愤怒。 唐英说罢,转头便走。 玉瑾却是呆住了,心中似乎有些动摇。她从未想过从人身上揭下“破魔符”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以前的那些妖邪,中了她的“破魔符”,都神形俱灭了,现在有人活了下来,却为何听上去比死去还要可怕? 玉瑾随即摇了摇头。她不需要怜悯,即便当初将骆华生斩杀,她也未曾有过一丝怜悯。从前没有,现在也不应该有。她在心中劝诫自己道。 第三十六章 初入江湖 苏异从太鄢山出来,走了大半个时辰便见到了一处集市。一眼看去,便见有三两辆马车停靠在一旁。其中一个车夫见到背着行囊的苏异,立马热情地迎上来客气道:“这位公子哥,您赶路吗?” 其余两人见了均是笑骂道:“杨狗子,你为了抢生意可是连狗脸都不要了啊!” 那“杨狗子”却是毫不在乎,仍是笑脸盈盈地看着苏异。 “我去益都。”苏异答道。 “好咧,从这儿到益都要走三四个时辰,计二两十文钱,便收公子您二两吧。” 苏异觉着价格公道,便上了马车。那“杨狗子”挥鞭一甩,马车缓缓启动。 “公子哥,您这是自己一个人去益都呐?我看您年纪也不大,独自一人上路可得多加心啊。”那杨狗子驾着马车,一边跟苏异搭起了话来。 “杨大哥,你叫我苏异便行了。”苏异笑道。 杨狗子听苏异叫自己杨大哥,也是开心道:“行咧,那老哥我便不客气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不一会便都没话了。马车不急不慢,时而跑得快了些,便颠簸起来。偶尔遇到路上有坑洼之处,也会放慢下来,缓缓行走。苏异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偶尔睁眼看看窗外的景色,心里想起几件心事,琢磨一番。 这时苏异又望了两眼窗外,忽然说道:“杨大哥,这条路似乎不是去益都的?”马车本该直直往北而去,此时却是偏东行走,且没有拐弯的迹象。 “哟,你可真是眼尖。老哥我前些天才从益都那边过来,一路被山石暴雨所毁,难走得很,平常只要个把时辰的路,现在没有一两天这马车过不去。所以只能绕一绕路,这才得花上三四个时辰。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苏异没去过益都,不知道需要走多长时间,只是算计着若是三四个时辰的路程,花费二两银子自己并不吃亏,却没想到是这么个走法,只得无奈道:“既然如此,也是没有办法,那便有劳杨大哥了。” “哪里话,”杨狗子又说道,“这一条路是去寿光的,若是你不嫌累,那我们半路便折向益都。若你有意思,也可先到寿光歇一歇。” “不用,直接去益都吧。”苏异说道。 “得咧,走着。”杨狗子吆喝一声,又自顾驾起了马车。 以苏异现在的身手,一般的蟊贼土匪他也不放在眼里,便放下了心,继续闭目养神。 驹铃自与苏异一同回山之后,便一直待在燕子观中。这一日大批人马下山,在观中休整,准备打道回府。驹铃认得其中的陈宝来父子。只见陈才面庞虚弱,坐在竹凳上由几个下人抬着,腹上缠着白布,上面犹有淡淡的血迹。驹铃心下好奇,便仔细听起了众人的谈话,想从中找出些端倪。 果然听得其中有未上山之人询问,便有人与他谈论了起来,这事经多人传言之后,已是变得有些离谱。 只听得那人说道:“陈公子编排是非,激怒了苏异,与苏异一番大战之后被打成重伤。其父气不过,便找来太鄢山的人报复苏异。那苏异以一敌二,差点没被死。然而最后也是被废一只手,又被打成半残,逃走了。那两人一个大师姐叫玉什么…还有一个师叔姓什么袁什么的…嗨记不清了。反正这事还惊动了上仙,他老人家亲自出面才解决了这事。” 听者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几个孩子打架也能闹出这么大动静,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驹铃听得心头突突直跳,一阵思索过后,扔下手中的活便朝山上跑去。 “这位…道友?你这是…?”玉琪见驹铃匆匆而来,疑惑道。 驹铃虽然着急,却还是躬身行礼,说道:“我找…我找玉衡大师兄,还有…玉篱师姐。”驹铃思来想去,还是先找到玉衡二人为好。 “玉琪,怎么了?”玉瑾此时正在不远处,见状走了过来问道。 “大师姐,这个人…说是找大师兄他们。”玉琪答道。 “大师姐…你是玉瑾?”驹铃问道。 “是我。”玉瑾答道。 “就是你…你将苏异打伤了?”驹铃咬牙怒道。 玉瑾眉毛一挑,说道:“就是我,如何?” 驹铃张口结舌,突然说不出话来。是啊,是她做的,自己又能如何?他不是莽撞之人,虽有种拔剑的冲动,却还是忍住了。 “大师姐,发生什么事了?”玉篱听说有人找他,便立马赶了过来。 “有人找你。”玉瑾没好气道,说罢便转身离去。她本就对苏异之事耿耿于怀,此时有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更是不快。 “玉篱,苏异他在哪?”驹铃见了玉篱,急忙问道。 玉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为难道:“我…我也不知道。他的事你应该也是听说了…” “他…当真差点被玉瑾打死?”驹铃问道。 玉篱愕然道:“那倒没有…你这是听谁说的?他是中了大师姐一枚‘破魔符’,手上受了伤。至于他现在在哪…恐怕山里没人知道…” “破魔符吗…”知道苏异情况没有自己听说的那么糟糕,驹铃终于松了口气,然而“破魔符”不容觑,于是又问道,“你可以带我去见你们师祖吗?” “师祖?你见他干什么?”玉篱心里奇怪,还是说道,“这个或许玉琪可以帮你…” 玉琪无奈道:“跟我来吧,我帮你问问。” 驹铃喜道:“多谢!” 天清殿中,归阳子听了玉琪来报,笑道:“让他进来吧。” “晚辈驹铃,拜见上仙。”驹铃进到殿中,立马拜倒在地。 “云游他可还好?”归阳子问道。 “师父他老人家很好…”驹铃奇道,“上仙…认识晚辈的师父?” 归阳子却是笑而不答,又问道:“你这次来可是为了苏异?” “是。”驹铃立马回答道,只盼他能从归阳子那听到好消息。 “可以先跟我说说,你找他所为何事吗?” 驹铃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师傅曾想收苏异为徒,却被拒绝。后来苏异上了太鄢山,师傅便让晚辈留在燕子观里等待他下山。师傅说…师傅说以后或许会有必要之时,若是苏异他走入歧途…晚辈我…可以拉他一把。” “哦?拉他一把吗?”归阳子饶有兴致道,“云游还是老样子啊…” “上仙,苏异他…”驹铃又问道。 归阳子依旧不答,反问道:“那依你之见,苏异可会误入歧途?” “上仙…是在问我吗…”驹铃有些惊讶,没想到归阳子竟会询问他意见,于是毫不犹豫道:“晚辈不知道何为‘歧途’,但晚辈相信人性本善,苏异更是如此。他…绝不会为恶。” “很好,很好…”归阳子点头,终于是说道,“苏异他往益都去了,你若要寻他,可以从后山下去。” 驹铃大喜,磕了个响头,道:“多谢上仙!”然后便转身飞奔而去。 归阳子又闭上了眼,脸上却仍挂着微笑,尤自点头道:“有意思…” 第三十七章 又见伏绫 苏异所乘的马车在道上走着,忽然后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只见十几骑人马卷着尘土飞驰而来。道路不宽,马车行走的速度不快,只得靠到一旁缓缓停下,等那人马先行过去。 没想到那队人马行至马车旁边便停了下来,一群人下马将马车团团围住。当中一人说道:“杨狗子,你干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苏异奇怪,掀开帘子一看,赫然见到陈宝来正在人群之中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车夫杨狗子已不知去向。那十几人中有仆役装扮的,有道士,有些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甚至还有官府之人。苏异顿时头皮发麻,没想到这么快便撞上了。 “苏公子,真是巧啊,不知这是要往哪儿逃呢?”陈宝来邪笑道。 苏异装作不认他,说道:“这位大人认得我?我看大人面生得很,不知在此拦路所为何事?” 陈宝来轻蔑一笑,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向那官差说道:“官爷,这位就是打伤犬子之人了,还请大人将其带回衙门,稍一审讯,便可有个水落石出了。” “本官办事,不用你来指手画脚。”那官差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是,是…”陈宝来维诺道,心里却是将那官差诅咒了千百遍。 “那子,”官差向苏异问道,“你可就是苏异?” 苏异见那官差与陈宝来似乎并无特殊关系,该是不会徇私,于是脑筋转了几转,跳下了马车对那官差躬身行礼道:“这位官爷大人,子正是苏异。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叔在说什么,会不会…是有人与子同名同姓?” 那官差想想觉得有道理,总不能胡乱办案,便道:“陈宝来,本官可不能无故抓人,你说的证据呢?” 陈宝来立马对他身旁的一个道士说道:“榆木大师,还得麻烦您出手了。” 那榆木大师点头走出一步,掏出了一枚符篆,嘴里念动了几句,那符篆便烧成了灰烬。榆木大师眼里突然爆发出精芒,扫视着苏异全身上下。苏异面不改色,身形一动不动。似乎因为没有收获,榆木大师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突然伸出了双手,朝空中一握。 苏异身周出现了一圈诡异的火焰,朝他聚合而来。那火焰和当时“破魔符”燃起的火焰有异曲同工之妙。吃了“破魔符”的大亏之后,苏异苦思良久,才有了一些心得,更知道它只对魔功有效。此时苏异不施展“天物手”,那火焰便伤不了他。于是他便自巍然不动,火焰扑面也没有眨一下眼睛。诡异之火穿透苏异的身体,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之事。 榆木大师见苏异毫发无伤,又是如此淡定,当下赞叹道:“施主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气度,贫道佩服。” 苏异见榆木大师与陈宝来并不是一丘之貉,便笑道:“大师谬赞了。” 榆木大师向苏异微微一笑,又向陈宝来和那官差说道:“这位大人,方才贫道分别用了‘天眼通’和‘灼魔之焰’去试探这位施主,施主并无异样,所以非妖非魔,只是一凡人矣。” 那官差脸色微变,对着陈宝来怒道:“陈宝来,你是在戏耍本官?” 陈宝来满脸堆笑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那子花样多,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不管他是魔非魔,重伤犬子总是事实。的还有一样证据,就是那子与犬子打斗时,左臂曾被打伤。大人只需让他卷起袖子检视一番便可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 “陈宝来,若是他臂上无伤,本官定以‘诬告’之罪,先将你抓起来!” “不敢不敢。”陈宝来诺诺道。 那官差朝苏异望了过来,却听苏异说道:“这位陈员外,不知你为何如此三番四次要找我麻烦,子我虽不是权贵人家,可也不怕你们仗势欺人。这位官爷,你们难道便是这样秉公执法的吗?” 那官差皱眉道:“子你只需撸起袖子自证一下清白便可,何须倔强。” “士可杀不可辱,”苏异毅然道,“我要是说不呢?” “你可别不知好歹。”官差怒道。 陈宝来则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你莫不是做贼心虚了吧,大人您说是吧?” 苏异下巴一扬,轻蔑地看着众人,心里盘算着大不了一路杀出去。官差见状,朝几个手下使了使眼色。几人会意,当即朝苏异围了过来。 苏异蓄势待发,正准备先下手抢个先机时,忽然大地一阵震动,一条巨蟒破土而出,出现在了苏异的身后。 “妖…妖怪啊——!”顿时有人尖叫着逃跑,陈宝来和那官差几人则是不断地退后着。只有以榆木大师为首的几个道士尤自留在前方。 “这位施主,莫要慌张,慢慢向贫道这边走来。”榆木大师忙对苏异说道。 苏异心下感激,可还未有什么动作,那巨蟒便迅速朝他袭来,一张口便将他吞入了肚中。 榆木大师大惊,正要拔剑上前,便见那巨大的蛇尾扫来,逼开了几人,一头钻入地底又消失不见。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久久说不出话。 “陈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苏施主虽不是被你所杀,却也是因你而死,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施主好生保重。”榆木大师说道。 陈宝来虽然不爽,却还是赔笑道:“意外,意外…大师教训得是。” 榆木大师向他行了个礼,便自带人离开了。 “陈宝来,你好自为之吧。”那官差也是冷冷道,说罢便也带人绝尘而去。 陈宝来心有余悸,试想那巨蟒若是冲着自己来,此时怕已经葬身蛇腹了。但想到解决了苏异,又快活了起来,迈着颤巍巍的步子,拖着尿湿的衣裤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巨蟒吞下苏异之后,千里奔行,终于在一河边停下,巨口一张,又将苏异吐了出来。 “咳…咳…”苏异醒转过来,不停地咳嗽着。那巨蟒吐出苏异后便化作人形,变成了一个女子。 “你还好吗?”那女子说道。 “伏绫姑娘!果然是你!”苏异喜道。他被那巨蟒吞下之前便认出了那就是伏绫。 苏异此时浑身难受,身上沾满了粘稠的液体,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用手刮下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奇道:“这是什么…?” 伏绫见苏异研究着身上的液体,脸红道:“那是我的唾液…” “这…这是你的口水?”苏异好奇道,一边反复查看着,新奇的很,只差没有放在嘴里试了。 “公子当真有趣。”伏绫掩嘴笑道,“你快去水里洗洗吧。” “对对…”苏异嘻嘻笑道,便一头扎进了水里。 一阵冲洗过后,苏异换上了新衣裳,问道:“伏绫姑娘,你怎么会在这边出现?” “自你下山之后我便一直感应着你身上的蛇鳞,一路跟着你。这次见你有难,身上又带着伤,便自作主张将你带了出来。还望公子不要怪罪伏绫才是。”伏绫答道。 “伏绫姑娘你太客气了,若是没有你,今日恐怕也是很难收场,我该多谢你才是。”苏异感激道。 伏绫嫣然一笑,又是语重心长道:“明日伏绫便要启程回西域了,公子你日后行走江湖,要多加心才是。像姓杨的那种人,比比皆是。” 苏异见到伏绫心里高兴,本想邀她一同上路,也好向她请教一些事情。后来听她这么一说,顿时失望。但转念一想,若是一路上由伏绫护着,又如何能磨砺自己。他心情复杂,只得由衷道:“伏绫姑娘,你我有缘,今日相见,本想邀你一同上路好畅谈一番。奈何你即将离去,当真是可惜。西域太远…希望我们还能有缘再见吧…” 伏绫见苏异的神色,也是动情说道:“公子既然如此看重伏绫,也不必姑娘长姑娘短的了,尽可叫我伏绫便是。” 苏异哈哈笑道:“好呀,那你也不要公子长公子短的了,叫我苏异吧。” “是,奴家遵命。”伏绫行了个礼,故意娇羞道。娇媚之态看得苏异出了神。好半晌,听到了伏绫的咳嗽声,苏异这才回过神,尴尬地挠了挠头。见苏异如此神态,伏绫又是掩面娇笑。苏异看在眼里,又是心头颤动,一阵入迷。这一次他赶紧甩了甩了头,立马装作一副正人君子之样。 “苏异…你若是到了西域,可一定要来找奴家。”伏绫不再逗苏异,而是认真说道。 “一定。”苏异开怀一笑,伸出了手掌。伏绫一楞,也是伸出手,轻轻与苏异击了一掌。双掌轻触即分,苏异却能感觉到伏绫的手掌,冰凉而嫩滑。那只是瞬间的一触,却在苏异脑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击掌为誓。”苏异笑道。 “一言为定。”伏绫轻笑,樱唇微启,皓齿半露,眉眼如月。 第三十八章 南轩先生 益都是青州最大的一座城池,人口众多,街上繁华无比。苏异东走走西逛逛,街上商品美食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苏异走得累了,便随便寻了个酒楼进去,却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有个空座坐下,苏异正准备招呼那店二,却见三五个白衣少年朝他走来。 那几个少年四男一女,均是身着一样的服饰,手执长剑,当先一人脸上无半点善意。苏异心中一凛,以为这么快便又有人寻上门来了,于是暗自防备着。 只见那领头少年掏出了一锭银子,轻轻一抛,那银子掉在苏异的桌子上,轱辘辘地滚到了苏异面前。 “子,银子拿着,滚吧。”那领头少年淡淡道。 苏异拿起银子,摩挲了两下,揣进了兜里,笑嘻嘻道:“多谢兄台请客。” “师兄,那子似乎不认得你,竟敢拿你的银子。”那领头少年旁边一人说道。他们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领头少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要不等会…”那人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那少女打断道:“陈杰,师兄今天心情不好,你便不要再说了。” 那人听了,果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脸不快,似乎对那少女十分有意见。 苏异收了银两,正准备离开,却见旁边有一男子朝他招手。那男子英眉俊眼,一袭青袍,手中摇着一把折扇,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 “你叫我?”苏异走上前去,疑惑道。 那男子点头说道:“兄弟若不介意,可与在下共用一桌。这些菜品也是才端上来,兄台若不嫌弃,也请尽管食用。” 苏异一脸狐疑地望着眼前一桌的菜肴,还是客气地道了声谢,然后不客气地坐下吃了起来。 “这位大叔,你为何要请我吃饭?”苏异一边往嘴里塞这食物一边问道。 那男子笑道:“我见兄弟受辱不惊,气度不凡,便心生结交之意。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兄弟尽可放心。” 苏异心里是半分也不信,只是见男子并无歹意,便自按兵不动,又低头吃起了菜。 那男子见苏异不再说话,又是说道:“自我介绍一下吧。鄙人自号南轩,喜好四处漂泊,四海为家。江湖上人称南轩客,也有人肯给几分薄面的,喊一声‘南轩先生’。” “南轩先生没听过,但似乎在江湖上地位不低的样子。”苏异心想,也不怎么在意,他倒是对那五名白衣少年颇感兴趣,于是问道:“先生,您可知道那几人是什么来历?” “兄弟你是第一次来益都吧?”南轩客答道,“也难怪你不知,那几人在益都可谓是是无人不识,皆因他们来自青州第一大派——应苍派。那朝你扔银子的,叫周扬;旁边与他说话的叫陈杰;那少女叫周颖;剩下的是余成、余功两兄弟。在益都,他们可算是横行无忌了,就连官府也要让着他们三分。” “这么厉害…”苏异沉吟道。 “哦?兄弟对他们有想法?”南轩客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幸好收了银子走人。否则就麻烦了。” 南轩客哑然。苏异了解了几人的来历,便侧耳偷听了起来。只听得那周颖说道:“师兄,这次的四派大会,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技不如人,还能如何…”周扬颓丧道。 “师兄真是可惜了,明明天赋如此之高,奈何那裴义始终要厉害一些。”那余成说道。 陈杰听了忽然暴跳如雷道:“你什么意思!是说师兄不如那裴义吗?” 余成被吓吓得缩了缩身子,嘀咕道:“师兄都自认不如了…你还当什么狗腿子。” “行了,你们两个一人少说一句吧。”周扬淡淡道。两人瞬间便住口不语。 “师兄,你比那裴义年纪要,输他是很正常的。回到门派里勤加苦练,卷土再来才是正事。整日垂头丧气可是什么用也没有呢。”周颖温言安慰道。 周扬点头,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 “那周颖说话倒是在理,比其他人都要成熟许多。”南轩客说道。 苏异像是没听到他在说什么,而是问道:“先生,那四派大会是什么?” “四派大会,便是青州四大门派一起举办的一场大会。会上各派将派出得意弟子相互比武切磋。胜者,自然有嘉奖。但能在这种盛会上展示自己的实力,却是门派和弟子更看重的。”南轩客解释道。 “怪不得那周扬一副死了娘的表情。”苏异呐呐道。 “说到四派大会,我还有一事想请兄弟帮忙。”南轩客突然说道。 苏异听了笑吟吟地看着南轩客,一副“还说你没有别的意思”的表情。 南轩客无奈,拱手笑道:“是,是,我确实是有求于你,但佩服于你的少年大气,那也是事实。再说这事全凭你自己决定,我决不逼你。” “你先说是什么事吧。”苏异说道。 “行。那四派大会虽是四大门派所办,但非四派之人也有机会参加,一方面为了增加强度让各派弟子得到锻炼,另一方面也能从中挑选人才。恰巧鄙人我有几分薄面,也能推荐几人去参与大会。所以我想,让你去。”南轩客说罢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异,似乎是他下了一步棋,而接下来该苏异应招了。 “我有什么好处?”苏异问道。 “好处自然是少不了你的,你还没去,我便给你一样好处。等你把事情办妥了,我再给你更大的好处。”南轩客说道。 苏异当即哈哈大笑道:“行,一个四派大会而已,简单,我参加了。” 苏异说话的声音稍大了些,应苍派五人似乎听到了,均是面露愠色。陈杰更是暴跳而起,怒道:“子,你好大口气,来咱们比划比划,让老子看看你几斤几两。” 苏异尴尬,还未说话,倒是南轩客站起来说道道:“各位应苍派的公子,我这位友年少轻狂,并非有意冒犯,鄙人代他向各位陪个不是。还望各位看在鄙人的面上,就此揭过如何?”南轩客语气温和,却有一股无形的起势,压得几人气息不畅。 “放屁!你有什么面子…”陈杰还未说完,只见周扬将他拉了回去,客气道:“先生哪里话,说什么话是这位公子的自由,何来冒犯。倒是方才不知道这位公子是先生的朋友,晚辈有所冒犯,要给公子道个歉才是。” “好说好说。”苏异摆了摆手笑道。 应苍派几人脸色更是难看,却见周扬朝南轩客拱了拱手,便招呼着四人离去了。 “看来先生果然面子够大啊。”苏异笑道。 “你可真能惹祸。”南轩客也是无奈道,“那周扬倒是有点眼力见,认出我来了。”南轩客似是知道苏异借此在试探他的实力,却也不点破。 “苍蝇赶走了,现在可以说说正事了”苏异说道。 “行。兄弟随我走一趟吧…”南轩客笑道。 第三十九章 易容术 “啪——!”南轩客将一本薄薄的书册扔在了苏异面前,说道:“喏,这是头款,尾款等你完成了任务咱们再另行结算。” 苏异笑嘻嘻道:“先生真是爽快。”说着捡起了那书册准备好好翻看一下,谁知一看那书名,顿时傻了眼。 “天下无双绝顶无敌改头换面易容神功…”苏异照着那书名缓缓念着,无语道,“先生你该不会当我是三岁孩吧?这名字…啧啧…” “咳咳…”南轩客面色尴尬道,“看内容,看内容…” 苏异无奈,随意翻了两翻书页,更是生气。那书册内十页之中,只有三页有字,其余全是空白。结尾处甚至字迹未干,且书写潦草,更像是匆匆赶写的。 苏异语重心长道:“先生…以你的声望,要晚辈帮忙,晚辈绝没有推辞之理,您大可不必拿这东西来敷衍我。你看这书名,比这书里的内容还长。”苏异一边说着,一边翻着书册展示给南轩客看。 “这里,这里…这字迹潦草,墨水都还未干。我说这书册…该不会是先生你临时写的吧?” “没有的事…你仔细看完内容再说嘛,反正也没几页。”南轩客说完自己也脸红了起来。 苏异狐疑地看了他几眼,暂且相信了他,又回去仔细看起了那本“易容术”手册。却越看越是越心慌,又是惊喜。那“易容术”记载了消肌换貌,缩骨变形的易容之术,对敌无用,逃难却是一流。对苏异来说可谓是有极大的用处。而让苏异惊慌的是,那“易容术”里记载的内容竟和“假形之术”极其相似。甚至可以说,“易容术”便是以“假形之术”为根基而催动的。这若不是巧合,那这个南轩客便更是深不可测了,苏异也无法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天物手”事件,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 见苏异这幅神色,南轩客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先生是从何处得到这…”苏异说到一半见南轩客正笑吟吟地对着他摇头,才突然醒悟,那是他的私事,自己这样问似乎有些不合适。 苏异便改口道:“先生这头款…似乎也太贵了些。” 南轩客摆摆手道:“非也,这神功于我来说不过是废纸一堆罢了。于有缘人来说却是价值千金,我花千金买兄弟你为我尽心办事,不亏不亏。” 苏异也拿不定主意,心想索性先收下了再作打算,于是说道:“那便多谢先生了,接下来,该说说四派大会了吧?” 南轩客点头道:“这次你参加四排大会,首先要在众参与者中脱颖而出。当然方法有很多,只需要让各派掌门注意到你便可以。但最保险的,还是夺魁,这样一来你才有选择门派的权利,否则,便是门派来选择你。” “明白,然后呢?”苏异接着问道。 “然后,你要拜入应苍派门下。” “应苍派…便是方才那五人的门派?”苏异惊讶道。 “正是。”南轩客点头,有些不怀好意地看着苏异。 苏异颇为尴尬道:“那岂不是特别麻烦…” “谁让你刚才口气那么大?本以为你是个隐忍之人,谁知一会又变得嚣张起来。”南轩客笑道。 苏异想试探南轩客,没想到现在倒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先生可还有什么厉害的武功秘诀可以供晚辈学习学习,好让晚辈任务进行得顺利些?”苏异厚着脸皮说道,“那个易容神功虽然厉害,可却帮不上什么忙。那些人认得我,易了容说不定还会被揭穿,弄巧成拙。” 南轩客十分干脆道:“没了没了。这可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既然答应了,又受了我的馈赠,理当自己出力解决。若这事有这么好办,我早便自己去了。” 南轩客软硬兼施,苏异又无赖道:“先生你这可是强买强卖啊,我要是能力有限,完不成怎么办?” 南轩客一副笃定的样子,义正言辞道:“若是真是如此,绝不勉强。但我相信兄弟你绝对是一个守信之人,必定会全力以赴。” “行吧行吧,你先说说进了应苍派之后要做什么吧。”苏异不耐烦道。他仗着对方有求于自己,索性摆起了架子来。 南轩客倒是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说道:“进了门派,下一步便是将一副古画弄到手。” “什么?我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一副画?不干不干。”苏异猛地摇头道。 “怎么就冒着生命危险了?你一不偷,二不抢的,谁要你的命?”南轩客奇道。 “我…”苏异先入为主,第一反应便是偷,顿时有些脸红,又掩饰道:“那个周扬很是不好对付,即便没有生命危险,伤筋动骨也是难免的…” “行了兄弟,我知道那几个人你还没放在眼里,就别扯皮了。”南轩客拍了拍苏异的肩膀说道。 “那要是真没办法弄到手呢?” “那便…偷?”南轩客试探道。 苏异白了他一眼,也懒得再绕弯子,于是说道:“画在哪里?” 南轩客嘿嘿笑着,却不说话。 苏异跳了起来说道:“不会吧!这你也要我自己去找?” “多谢兄弟了,我知道你行的。”南轩客狡黠道,“非是我不愿意帮你,而是我也不知道那画藏在哪里啊。” 苏异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被直勾钓上的鱼,只能忍耐道:“那画,长什么样。” 南轩客急忙答道:“这个有这个有,那画里面是一个半遮面的媚笑女子,生得如天仙一般。那画有一股神秘的灵性,与众不同,是其他画卷所不具备的。你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被其所吸引。” 苏异瞥了他一眼,怪笑道:“原来先生好这一口。” 南轩客楞了一下,旋即摇头笑道:“非也非也,并不是兄弟所想的那般。鄙人只是专爱古画,此次听闻这幅‘媚眼仙狐’流落到应苍派中,一时心痒,又不好意思上门讨要,只好出此下策了。” 苏异对他眨了眨眼道:“我心中正是这么想的,是先生你自己想歪了。” 南轩客被苏异揶揄了一把,笑了笑道:“是,是,我想歪了。” “那古画里的女子是狐仙?”苏异又好奇问道。 “也可以说是狐妖吧…总而言之,那画出自名家白圣曦之手。上面题着‘有狐为仙’四个字,出自书法大家高子岑之手,更有美人入画,可谓是画中绝品啊。” 见南轩客说得痴痴如醉,苏异也多信了几分。苏异对名家画作并无兴趣,但有感于他对古画的痴迷,便正色道:“行吧,先生放心,晚辈一定尽力将画给您弄到手。” 南轩客站起来抱拳道:“多谢。” 苏异也站起来还礼,告了辞,迫不及待研究那“易容术”去了。 第四十章 破法三境 客房内,苏异来回翻看着那几页“易容术”,许久之后才合上,闭目冥想。 那书册里的内容言简意赅,句句精要,直点主题,可见作者对此术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而那后面的潦草字迹则是点明了一些关键之处,让人修炼起来更为简单。苏异猜想那该是另一个人所写,而这个人多半便是南轩客。至于他的目的,苏异也不得而知。“总而言之,见机行事吧。”苏异心想。 将那书中内容在心里梳理了一遍,苏异尝试着催动那易容术。根据那书中所说,“消肌换貌,缩骨变形”,只是最浅显的一层境界,后面的境界却没有记载。然而即便是这一层浅显之境,也很是不简单,用处极大。入门时已能持续三日之久,大成时更能不停不休,只要气不竭,便能一直维持下去。 “劈裂啪啦”,苏异全身上下的骨头发出一阵声响,脸上刺痛无比,感觉骨头如同被敲碎了又重新组合起来一般。半晌过后,他便成了另一副模样。苏异拿过一面铜镜,上下打量着自己,直叹神奇。镜子里的自己已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颧骨突出,下颚宽大,身高也矮了许多。不一会感觉身体里一股力量爆发开来,像是捏在手中的海绵,一经松手便又变回了原样,苏异被打回了原形。想来要达到入门之境,还得花上些功夫,但这进展已是非常之顺利了。 接着,苏异又从怀里掏出了贴身藏好的“卷白一剑”,抚摸着无字的封面,往事涌上心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驱除脑中的杂念,苏异方才打开书册。 那上面是归阳子亲自书写的“卷白一剑”修炼方法。字数不多,笔记稍显潦草,像是在匆忙之中写下的这本书。但书中行文言简意赅,内容丰富也算是面面俱到,应有尽有。可见即便匆忙,归阳子也在尝试给苏异最好的引导,为他省下不少功夫。想到此处,苏异又是一阵感动。 “卷白一剑”,与其说是“剑法”,倒不如说是“剑意”。归阳子在书中如是说道。 这一剑的精髓在于“九守一攻”,最后攻的一剑与守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以说,是不厌其烦的防守为最后的致命一击奠定了基础。“九守”也不仅仅是简单的躲闪防守,而是从无到极致的布局。从消磨耐心,到诱导对手露出破绽。从被动防御,到引导对手出招。这其中都有不少考究,书中记载,不一而足。 与那无招的一剑一样,“九守”同样无招,而是讲究意境。只有“无招”,做到随意而动,才能做到随心所欲。刻板的招式远远不能达到“九守”的要求。而最后那一剑,将积攒的剑意全然释放。消磨的耐心与自身的起势此消彼长,将会是完美的一剑。 而令归阳子最看重的,是“卷白一剑”的可塑性。正因为无招,故而拥有着无限的可能。他在言语中对苏异给予了厚望,眼前的“卷白一剑”并不最完整的,若是不断探索与磨练,定能使这一剑更上一层楼。 苏异默默擦了擦汗,对归阳子的看重感到了莫大的压力。“我现在还是一个剑术白痴啊,这个时候就讲什么自研剑法,发扬光大的事,未免太看得起我了。”苏异摇头自嘲道。 书册的最后还有一段归阳子的寄语,无非就是人心险恶,多保重一类的话,苏异却看得无比认真。最后的一段话,却是让他翻来覆去地反复读了几遍。那上面,又再一次提到了“类物通论”。 归阳子对谒法这个人极其看重,苏异倒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却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在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啥都不懂。 除去“法外八类”之外,“破法三境”也是谒法提出来的构想。他将原本的“九境”归纳为“法内境”,“法内境”后为“破法境”,最后是“法外境”。 “法内境”为常人之境,分下中上三境共九品:下三境一品入门,二品初窥,三品通晓;中三境四品神意,五品神技,六品伏虎;上三境七品降龙,八品妙法,九品入道。 若是以常人修炼内家或是外门功夫的境界来算,苏异现在该是二品初窥境。只是他身怀魔功,不可与常人同比。 “破法境”是归阳子着重提到的,因为这关乎着苏异的命运。只有踏入“破法境”,苏异才拥有帮助去寻找父亲的资格。否则,他只会是碧荷的累赘。而谒法所提的“破法境”是归阳子较为推崇的。当常人修炼至九品入道,开始踏上破除自然法规的路途,便是踏上了“破法”之路,即是常人所说的飞升境。 所谓“破法”里的法,便是自然规则。只有不被自然规则所束缚,方能踏入法外之境,成为“法外八类”。只是在这里归阳子补充道:“破法境”并非一条线,跨过这条线,便能成就“法外境”。而是更像一条河,人总是在里面淌着,对岸时而遥不可及,时而近在咫尺。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渡到彼岸,有的人却得天眷顾,举手间便能得大成。其中靠机缘,更多的却是靠悟性。 归阳子的提点算是给苏异提前上了一课,毕竟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到达这个地步,归阳子的这段感悟能够帮他少走许多弯路。 而谒法所提的“法外境”,归阳子却不置可否,没有多赘述。 “想要去寻找父亲,至少需要先迈入‘破法境’。”这是归阳子给苏异的一个忠告,也是一个目标。 “破法境…破法境…”苏异念叨着,又将书册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这才合上,吐出一口浊气。 前路,任重而道远啊。 第四十一章 四派大会 三日过去,眨眼便到了四派大会的日子。苏异来到了约定的地方,只见南轩客已在等候。 “苏异兄弟,这几日过得可好?”南轩客笑着招呼道。 “很好很好,先生您也好。”苏异回礼道。 “客气了,”南轩客道,“可准备好了?” “没有。”苏异诚实道。 “走吧。”南轩客无奈道。 两人来到了益都西郊,只见那里简单地搭起了四派大会的场地。当中的高台上设有许多席位,想来定是留给四派掌门的了;那高台之下有一方形擂台,四周有容纳观众的看台。一切极简,却也是应有尽有。 “这是要比武?”苏异见了那擂台,问道。 南轩客点头道:“规则很简单,就是打。赢得越多,被门派大佬看中的机会就越大。”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后面有人叫道:“南轩先生。” 南轩客转头一看,立马笑脸相迎,拱手道:“禹掌门,别来无恙。” 那来人是应苍派掌门禹重山,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应苍派的弟子,里面便有周扬五人。 “先生已有好久没来益都了吧?”禹重山道,“没想到这次一来便是赶上了四派大会,真是凑巧了。” 南轩客叹道:“是啊,许久没来,一来便碰上了,只好来凑凑热闹了。” 苏异在心里翻着白眼,想着那禹掌门当真是被人骗了还要帮着数钱啊。 禹重山笑道:“欢迎欢迎,请。”说罢便引着南轩客朝那高台走去。 “师兄,南轩先生真把那人带来了。”陈杰见到了跟在南轩客身旁的苏异,低声对周扬道。 “别急,台上总会有人收拾他。”周扬淡淡道。 四派之人到齐,观众席上也是坐满了人。禹重山见时辰差不多,便站起来朗声说道:“诸位,时辰已到。老夫托个大,代表应苍派、蓑衣派、点金派、莲山派,欢迎各位的到来。废话就不多说了,希望各位参与之人都能尽力发挥,一展所长。” 现场掌声响起,禹重山朝那司仪点头,司仪会意,接话道:“诸位,接下来请在下念到名字之人,上台比试。”司仪说着顿了顿,又接着念道:“应苍派,裴义;南轩先生引荐,苏异。” 看台之上一阵哗然,看来裴义的名头不,南轩先生该也是颇有名气。头一场对阵便是这样的组合,众人忍不住惊叹。 苏异楞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南轩客。 “你运气可真好,好好加油吧。”南轩客笑道。 苏异一脸怀疑道:“该不会又是你搞得鬼吧?” “绝对没有。”南轩客一脸无辜道。 那禹重山也是哈哈笑道:“在下先下一城,先生承让了。”言下之意,便是对那裴义十分看重,信心十足了。 “别急别急,看看再说。”南轩客则是淡淡笑道。 苏异无奈上台,拱手道:“裴兄,请多指教。” 本以为那裴义也是与周扬几人一样跋扈,却没想到裴义也是谦虚道:“苏兄,请指教。”说罢朝苏异拱了拱手,便光明正大地从正面发起了进攻,毫不拖泥带水。 裴义当面一拳击出,力道不容觑。苏异从他的路数便可以看出,裴义侧重外家功夫,武功更重气势,故而一上来便直奔主题。苏异也是一拳击出,以拳对拳,两人各退了两步。 裴义大惊,对自己外家功夫颇为自信的他,在与苏异的对拳中竟丝毫占不到上风,心下更为谨慎。“苏兄深藏不露啊。”裴义由衷说道,心里似乎并没有沮丧,有的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裴兄也不错。”苏异笑道。 “再来!”裴义激动道,说罢便又朝苏异攻去。 裴义使了招“黑虎掏心”,直取苏异胸口。苏异被裴义的好战所感染,也是兴奋了起来,不闪不避,竟直接拿胸口去挡裴义一爪。裴义大惊,不知苏异这是什么招式,若是真打中,苏异可是要吃不消。然而此时来不及变招,裴义稍一犹豫,手上力道减轻了些。右手成爪,击在苏异胸口,裴义只觉得犹如打在钢板上一般,手指吃痛,迅速往回收招。 苏异得势不让,左手风一般地抓住了裴义的手腕。右手使了招“金蛇盘树”,缠上了裴义往回收的右手,向前一探,扣住了他的肩膀。 苏异企图将裴义拖倒在地。然而裴义外家功夫了得,使了“千斤坠”身子一沉稳如泰山,左手再一掌击向苏异。苏异无奈只得撒手后退。他擅长的手段此时均不能施展,单凭手上功夫要打败裴义也是要费些功夫。 “这人外功颇强,耗下去不是办法,得速战速决才是。”苏异心里盘算着,那裴义力道有余而灵活不足,要找机会一击制胜才是。不待苏异多想,裴义便又挥拳不断攻来,苏异不再硬接,四处闪避,伺机而动。裴义见久攻不中,也不气馁,只是默默地出招,寻找着机会。 “真是好毅力啊。”苏异在心里感叹道。裴义又攻来,这一拳却已是有些机械。苏异觑准了时机,迅速下蹲,低身避过,身子却是靠裴义更近了些。他一掌打出,正中裴义腹。裴义来不及反应,吃痛倒飞了出去,腹上一阵痉挛。他抱肚半蹲在地上,半天说不出话。 裴义稍稍恢复,这才站起身来说道:“苏兄,你赢了。” 看台上又是一片哗然。 苏异笑道:“胜之不武了,裴兄外家功夫厉害,不靠些伎俩赢不了。” “苏兄客气了,输了便是输了。还得多谢你帮我看到了我的弱点呢。我这外家功夫在普通人里已是难逢敌手,但遇上了苏兄这样的高手还是要吃亏。看来以后可不能一门子练外功了。” 苏异见裴义心性极好,颇为欣赏,又向他重重抱拳道:“承让。” 那看台上,陈杰忿忿不平道:“师兄,那子怎么会如此厉害,风头都让他抢尽了。” 周扬心里极度不平衡,咬牙不说话。周颖安慰道:“你日后若是将那子打败了,既能报仇,又能证明你胜过裴义,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师妹说的对。”周扬这才点头说道,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苏异。 另一边,禹重山也是脸色难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南轩客悠悠笑道:“禹掌门,那子侥幸,稍胜一筹,承让,承让了啊。” 禹重山这才勉强挤出笑脸道:“先生眼光毒辣,在下佩服——佩服。” “南轩先生引荐,苏异,胜。”那司仪朗声道。会场爆发出一阵欢呼。 第四十二章 青苔姑娘 苏异回到看台,南轩客朝他微笑点头以示鼓励。 “先生,听说裴义是禹重山最得意的弟子。我打败了他,禹重山有没有可能直接招我入应苍派,这样接下来就可以不用打了?”苏异凑到南轩客身边低声说道。 南轩客也靠了过来,低声道:“你想多了,老家伙最得意的弟子被你打败了,脸上挂不住,此时说不定正在心里在咒骂你呢。” “那我若是强行加入应苍派,岂不是要寸步难行?”苏异担忧道。 南轩客点了点头,说道:“珍重。” “先生。”苏异沉默半晌,突然叫道。 “嗯?”南轩客向他投来疑惑的眼光。 “先生别忘了,我可是在帮你。”苏异幽幽道。 南轩客口风一转,说道:“其实你继续比下去,能争得头魁,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哦?说来听听。” “四派为了争抢人才,每次大会都会许诺夺魁者一些好处。你若是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去了应苍派,便能进他们的先祖祠堂。那里供奉着一尊禹家先祖之像。相传他晚年时终修成正道,成仙之后逍遥世界,只为后人们留下了这么一座具有灵性的神像。应苍派承蒙福泽,才得以常年雄踞四派之首。禹家后代也能借此参悟,寻求自己的仙缘。然而禹家自那先祖之后再未有人能踏上修仙之路。而外人是绝不能进这祠堂的,即便是应苍派的弟子也不例外。所以这机会可谓是非常难得了。” “禹家这么久了都没有出第二个,我去了又能怎么样?”苏异自太鄢山下来,对那禹家的修仙之道自然没什么兴趣,“那其他三派又许诺了什么好处?” “其他三派均是许诺拿出镇派绝学。蓑衣派有‘不动神功’;点金派有‘绝幻手’;莲山派则有‘悲风诀’。” “那‘绝幻手’听起来好像要更厉害点。”苏异摸了摸下巴,思索着说道。 “要说厉害还属莲山派的‘悲风诀’,只不过比起其他两派,它要更难修炼些。”南轩客说道。 “哦?那要不我去莲山派好了,你说那画会不会在莲山派?” “呵呵呵…” 两人正说着,擂台上已比完了一轮。接下来的几轮,毫无疑问,苏异没有遇到难缠的对手,顺利来到了最终决战。看台之上,观众议论纷纷。本该大放异彩的应苍派,在裴义第一轮落败之后便再没有人能撑得起台面,也是令人大跌眼镜。蓑衣,点金两派实力稍逊,却也是输给了最弱的莲山派。最后站在擂台上的两人竟是两个名不见经传之人。一边是籍籍无名的苏异,一边是莲山派的后起之秀青苔。 禹重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客气地对莲山派的瞿蒙尘说道:“恭喜瞿掌门,找了个好徒弟,当真是深藏不露啊。” 瞿蒙尘笑着还礼道:“禹掌门过奖了,真正深藏不露的是南轩先生啊,我那弟子还是稚嫩了些,要承我衣钵还得要像苏异那样的才合适。” 蓑衣,点金两派掌门也是点头称是,纷纷表示有意收下苏异。几人已经是将争夺放到了台面上来。 “要入哪派,还是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南轩客说着又向禹重山道:“我看禹兄并无招揽之意,难道是看不起我引荐之人?” 禹重山忙是笑道:“先生哪里话,先生若是不嫌弃,我应苍派当然是求之不得。” 南轩客摆手笑道:“哎,都说了这事我做不了主。”虽然他如此说道,但众人却都认定了苏异的去向。应苍派势力一家独大,纵然如此,大家也无话可说。禹重山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另一边,周颖看着擂台上的苏异,眼里尽是难以置信。她本想借苏异让周扬找回自信,却没想到苏异能走到这一步,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扬也是望着擂台怔怔出神,心里更多的已是对苏异的忌惮。一场场的比试看下来,他自问若是上了擂台,定是走不过两轮。 “师兄…”陈杰正要开口跟周扬说些什么,却被周颖一眼给瞪了回去。此时的他对苏异也是说不出什么狠话。 擂台之上,那青苔身着黑衣,面纱遮脸。即便如此,仍能看得出黑纱之下的轮廓,是尖细下巴和细红唇。她身形瘦,看似弱不禁风摇摇欲坠,却出人意料地站到了最后。 “青苔姑娘,得罪了。”苏异招呼了一声,便揉身上前,拳掌并施,攻向青苔。 青苔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见苏异到了眼前,她脚下玉足一点,身子竟如同棉絮一般飘了起来。苏异只觉得耳旁一阵呼啸,风声灌入耳中,嗡鸣不止。听力受阻甚至影响到了五感,令他失去了判断。这一下措不及防,瞬间的失神过后,青苔已是鬼魅般地来到了苏异身后。她轻飘飘一掌印在了苏异的后背上,打的他向前一个趔趄。 “好俊的轻身功夫。”苏异忍不住赞叹道。心里却是在想,幸而对方似乎只是身法极其高明,掌力却是平平,故而自己被打中,也没什么大碍。青苔则是惊讶,自己的一掌对苏异来说似乎无关痛痒。 “这便是‘悲风诀’吗…果然厉害…”苏异尝试着进攻了几回,均是毫无收获,渐渐对这身法感到无奈。与玉瑾的‘追影步’不同,‘悲风诀’灵活不足,却是诡异之极,似乎每次都闪避得极其轻松,同时还能以风声影响敌人。苏异与裴义的对决,尚且能考灵活取胜,到了青苔这,优点瞬间变成了弱点。而在武功招式上苏异更是占不了多少便宜。 见苏异没有应对之法,青苔更是大胆地主动进攻。又是一阵风吹过,苏异本能地转身,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上当了…”待苏异反应过来,后背已经中招,这次确实如同针扎一般,后腰一阵酸麻。 “打穴功夫?”苏异只觉得这酸麻久久没有散去,已然影响到了他半边身子的行动。青苔抓住时机,连连进攻。苏异被逼得不断后退,勉强闪避。半晌功夫,青苔已点出十来指,苏异虽避开了要害,双臂和肩膀还是中了三指。落入下风,苏异逐渐支撑不住。 见苏异毫无还手之力,禹重山赞叹道:“瞿兄收的好徒弟啊,连‘穿花指’都教给她了,还说不传她衣钵。瞿兄不够意思啊。” 瞿蒙尘则是摇头道:“女子不中用,女子不中用啊。” 南轩客也是赞叹道:“瞿兄这个徒弟资质当真不错,‘穿花指’这等打穴功夫本就难练得紧,看她这火候称得上是登堂入室了。至于女子不女子的,根本不打紧,瞿兄可别太迂腐了。” 禹重山笑道:“先生竟有心情称赞别人的弟子,可是一点也不为苏异担心?” 南轩客笑而不语,他对苏异信心十足,确实一点也不担心,只是不知道苏异会用什么方法破去“悲风诀”。 青苔试探得差不多,见苏异确实再无隐藏,身上又中了她数指,于是脚下玉足又是一点,衣决飘飘,浮在了半空。她袖袍一挥,顿时风声大作,苏异耳旁的嗡鸣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强烈许多。 “哦?要作最后一击了吗?”苏异笑道。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青苔此时终于是玉唇轻启,轻声道:“承让了。”话中的自信令人不禁叹服。 烈风在苏异身周旋转,越来越强。青苔的身影忽然消失,下一刻便有身影不断在劲风中闪现,又消失,让苏异分不清她究竟在哪。青苔再一次出现在苏异身后,“呜——”苏异近乎失聪,却还是堪堪躲过一指。青苔一击不中,又自消失。 风声更大,呜咽之声当真犹如一曲悲歌。青苔倾尽全力,如鬼魅一般贴着苏异不断鼓起劲风,却不作攻击。悲风已经将苏异刮的睁不开眼。就在此时,青苔双手并出,左右手各三指,状如莲花,直点苏异后背各要害。 千钧一发之际,苏异忽然转过了身子,抓住了青苔的手腕,轻松之极,仿佛悲风对他完全没有影响一般。 “怎…怎么可能,你还能有所感知…”青苔大惊,不知苏异是如何做到的,更想不到苏异能釜底抽薪,隐忍到自己的最后一击,再做出自己无法抵抗的反击。自己已然落败。 “这子…当真是活学活用…着实令人担心又惊喜。”南轩客心里感叹道。他目光如炬,看到了最后一刻苏异利用“易容术”改变了耳骨的形状,将耳朵封闭了,这才抵挡了‘悲风诀’的大部分威能,使得他恢复感知,得以趁势反击。 劲风散去,只见苏异抓着青苔的双手,蓄势待发。 “还打吗?”苏异问道。 青苔摇头,苏异松手,她微微欠身,淡淡道:“你赢了。” 这样的反转让观众一时也是反应不过来,均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事。过了好一会,才爆发除了阵阵议论声。 “这…这…”就连四派掌门,此时也是有些哑口无言,均是向南轩客问道:“先生,这是…?” 南轩客无奈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一直在示敌以弱吧…” 众人无奈摇头,想来也是没有别的解释之法了。 第四十三章 太上请神 永雾山脉,这里是淄州和齐州的交界之处,荒郊野岭,常年大雾,人迹罕至。 此时山林间的地底忽然钻出了一条巨蟒,化作了一名女子,自然便是伏绫了。她悠然转身道:“道长真是好毅力,追了奴家这么久,不知道所为何事?” 迷雾之中出现了一道人影,竟是驹铃。只见他厉声喝到:“妖怪!是你把苏异吃了?” 伏绫知他是苏异的同伴,故意逗他道:“道长,奴家乃是妖怪,吃人不是很正常的吗?” 驹铃急道:“胡说妖也有好妖也有不吃人的妖!” “哦?”伏绫也是没想到驹铃会如此说,心里惊讶,却又是咯咯笑道:“那人我不吃也吃了,你说怎么办嘛?” 驹铃没有办法,也不想就此罢休,只能狠狠说道:“我…我要为他报仇!” “报仇吗…?有趣…那便来吧。”伏绫轻轻说道。 驹铃不再多说,拔出了长剑,双指在剑身上划过,发出了淡淡的光芒。他剑指伏绫,突然间四周的雾气尽都往她身边聚集而去。伏绫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越来越浓的迷雾中。 “仙术吗?原来上次还隐藏了实力啊…怪不得有些底气。”伏绫一边说着,一边细细端详着身边的浓雾。那浓雾还在不断第消耗着她的能量,和归阳子的“囚魔狱”倒是如出一辙。然而伏绫并不以为意,见那雾气不再变浓,嘴一张,将那浓雾不断地吸进肚中。不一会,雾气便消失殆尽。 驹铃眉头紧锁,伏绫又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伏绫看着驹铃,也不反击,只是笑眯眯道。 驹铃没想到仙术会如此轻易被破去,也是头冒冷汗。见伏绫一动不动,他只得硬着头皮主动发起了攻击。“仙术不行,便用剑术吧!”驹铃心中想着,长剑已送到伏绫面前。伏绫侧身避过,驹铃一击不中,使了招“绕亭弄梅”,手中长剑划了个诡异的弧度,从他身后绕了过去,击向伏绫。 伏绫似乎躲闪不及,只得狼狈后撤。驹铃见有机可趁,立马追上前去,手中长剑飞旋。一招“繁花似锦”,剑花笼罩了伏绫全身上下。 伏绫勉强躲避着,突然“啊”的一声,驹铃感觉到长剑刺中了伏绫。于是又使一招“追星赶月”,脚下发力,飞身而出,想要穷追猛打。哪想到只听得“叮”的一声,伏绫仅随意地一个弹指,便将驹铃手中的长剑弹开了去。驹铃虎口剧痛,长剑脱手掉在了地上。 只见伏绫安然无恙,丝毫没有中剑的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不玩了,没意思。” “你…你在戏耍我?”驹铃恼怒,他本想为苏异报仇,却没想到反而被对方羞辱了一番。 “别再跟过来了。”伏绫笑道。驹铃见她准备离去,当即咬了咬牙,盘膝坐了下来。伏绫见状反而是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想知道他还能有什么招数。 驹铃双眼紧闭,双手捏着印诀,手心朝天置于双膝之上,口中念念有词。表面上没有异动,伏绫却能感觉到四周不断有灵气朝驹铃汇聚而去。随着灵气的不断增长,伏绫表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那庞大的灵气已经隐隐要超过驹铃所能承受的上限,可他却丝毫没有停手的迹象。再继续下去,若他撑不住,很有可能会暴毙而亡。 那汇聚的灵气冲破了驹铃的天灵盖,在他头顶打开了一条通道。随即天空上一道肉眼可见的金光灌入那通道之中,连接了驹铃和那无尽的苍穹。似乎不断有能量通过那金光注入到他的体内。 “这是…‘太上请神诀’吗…”伏绫心里大感震惊,她虽然很想知道驹铃能够请来一尊什么样的神,却是不得不打断他。若是请来了一尊大神,恐怕自己便要交代在这里了。 伏绫飘飘然一掌,轻轻拍在了驹铃身上。那光柱便瞬间消失,汇聚的灵气也四散开去。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驹铃愕然地看着伏绫,双拳紧握,心有不甘。 伏绫笑道:“你的敌人可不会慢慢等着你施法。” 驹铃咬牙切齿,腾身跃起,又要朝伏绫攻去。伏绫袖袍一挥,驹铃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倒,又坐回了地上。“我还救了你一命呢,你怎么就不知恩图报,还想来杀我?”伏绫无奈道。 “你哪里救我了?” “我不杀你便是救你了。”伏绫轻笑道,“再说,你方才若是继续请神,十有八九最后会气竭而亡。也不知道教你这‘请神诀’的人是不是想害你。” “呸!不要脸!谁稀罕你救我了!”驹铃激动道,这是他自有生以来第一次待人粗俗无礼。他仍兀自嘴硬道:“师父当然不会害我了!恐怕是你自己害怕了,才阻止我施术的吧!” 伏绫初时只是怕驹铃泄露了苏异还活着的秘密,让陈宝来又来闹事,便隐瞒不说。但此时见他情真意切,想来也不会害了苏异,终是决定对他说出真相道:“罢了,苏异没死,你回去吧。” “什…什么?”驹铃听到这话,心里第一时间高兴了起来。可转念一想,怕是伏绫在骗他,又说道:“你骗人…我明明听人说…你将他吞下肚子了。” 伏绫懒得跟他解释,说道:“爱信不信,你若不是他的同伴,我大可一掌将你毙了。” 驹铃心想确实如此,无法反驳。“那这位…这位姐姐,你可知道苏异在哪?”他又问道。 伏绫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临别之时,他说要去益都。” “谢…谢谢你!”驹铃心思单纯,敌人的话他也照信不误。听闻苏异无事,他心里大喜,又对伏绫说道,“方才得罪了,还请姐姐原谅。” 伏绫恍然,眼前的驹铃跟当时得知龙已还下落的自己十分相像,于是笑道:“得罪什么,凭你的功夫还伤不了我。” 驹铃脸红,也没再多问什么,又再三道谢后便告了辞。朝益都的方向找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应苍派 四派大会落幕,苏异夺得头魁,众人心情各有不同。应苍派明显最是低落,在往年,那头魁都是他们的人,从未旁落过。而剩下三派自然喜闻乐见,只是没想到即便应苍派抢不到头魁,竟也轮不到自己。观众则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四派的面子更与他们无关。 “咳咳…”禹重山清了清嗓子,尴尬道:“这个各位可有看中哪一位青年才俊?” 瞿蒙尘笑道:“老夫看中了苏异,禹兄可会忍痛割爱?” “瞿兄说笑了,苏异夺得了头魁,现在是他来选咱们,可不是我们来选他。”禹重山说道。 “禹兄此话当真?难道你对那苏异没兴趣?”点金派的高顺义奇道。虽说一些出众的人可享有挑选门派的权利,然而应苍派若是看中了谁,仗着势大,其他三派也不敢和他相争,通常只会选择放弃,默默退出竞争。而今从禹重山的话似乎可以听出,他对苏异并不是志在必得。甚至可能是他因为裴义的失利而丢了脸面,因此怨上了苏异。“如此一来,那自己便是有机可趁了”,其余三派均是这样想。 禹重山果然又是强调道:“苏异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成就,老夫自然也是对他十分的看重。只是老夫方才说了,苏异夺得头魁,非池中之物,自然也有自己的主见。选择哪个门派,相信他心中早有打算,所为我们便不用再多操心了。” 众人听罢心中更是确认了几分。早听闻禹重山心胸并不宽广,今日更是可见他何止是不宽广,甚至有些狭窄。三派之首与他打过不少交道,均是知道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他若真是心中有意,定会不择手段地将苏异招揽入门。 “无论如何,我们听听苏异说什么不就得了?”南轩客说道。 “对对对…”几人符合道。 片刻过后,苏异看着几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禹重山当先说道:“苏异,首先要恭喜你夺得头魁,今后怕是要名扬青州了啊。” “多谢掌门夸奖。”苏异淡淡笑道。众人见他这份气度,更是爱惜,招揽之意更盛。 “想必加入各派的好处,先生都与你说过了。那——你自己可有什么主意?”禹重山又问道。 “晚辈已经想好了,”苏异十分干脆到,“我选择应苍派。” 众人听了均是叹气,心道即使禹重山不使什么手段,多数人也会选择应苍派。瞿蒙尘却还想做最后的尝试,说道:“苏异友,良禽择木,这人也一样。应苍派虽好,却未必是最适合你的,你可考虑清楚了?我们莲山派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瞿蒙尘这招揽之意,就差没拉着苏异说“来吧,来吧,你快来我这吧”。 南轩客咳了一声,说道:“瞿蒙尘,苏异友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了,你便不必再费心了吧。”他没什么耐心,又怕苏异年少说错话得罪人,便替他挡下了瞿蒙尘的邀约邀约,也顺便断了其他两人的念想。 瞿蒙尘当即悻悻不再说话。 “也不知道南轩客的面子到底有多大,竟能压得四大掌门不敢说话。”苏异心想。 禹重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笑道:“好,好,你少年天才,日后只需勤加修炼,定能成大器。” 几人又互相寒暄几句,挑选着剩下的人才,四派大会逐渐接近尾声。这时南轩客悄悄凑到了禹重山身边,耳语道:“禹掌门,这次苏异在第一轮便碰上了裴义,实属意料之外,折了掌门的面子,真是过意不去。” 禹重山只道是南轩客有意讥讽他,当即脸色难看,沉声道:“先生多虑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区区一场胜负,我禹某还不放在眼里。先生该不会以为凭这一场比试便能说明我应苍派技不如人吧?” 南轩客哑然,只得解释道:“不不不,禹兄你会错意了。苏异他孑然一身行走江湖,无所依靠,我只是受人所托,略尽点力帮他一把罢了。这次他自己争气,为自己争取到了应苍派这么一个好去处,我也就别无他求了。” 禹重山听出了话中之意,说道:“先生是说,苏异与先生…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南轩客点头道:“我的确就是个引荐人罢了,若是禹兄并不看好他,那不如留他在派中当个普通弟子便罢了,也不需要尽心栽培他。他能加入应苍派,已是极大的幸运了。” 禹重山若有所思,表面上却还是正色道:“没有的事,我禹某也是个爱才之人,苏异是个好苗子,怎么会不尽心栽培呢。” “如此最好,那便是我多虑了。”南轩客笑道。 “那先祖祠堂…”禹重山信心十足本派弟子能夺魁,所以以此为奖励来激励他们。却不想苏异半路杀出。 “走个过场还是要的…” 禹重山会意,心想“若只是走个过场…尚可接受。”南轩客则是在想,如此一来,该是会少很多麻烦,尽可放心去找那古画。两人各怀鬼胎。 苏异正在一旁休息,却见青苔走了过来。只见她将面纱摘下,笑道:“苏公子。”声音娇娇糯糯,入耳丝丝绵绵,令人舒心之极。而那面纱之下是一张清纯可爱的脸庞,微启的朱唇下两颗虎牙煞是可爱。苏异回想起她战斗时的干脆利落,现在的温柔可人却是格格不入。 “青苔姑娘,你好。”苏异也是微笑回礼道。 “方才与苏公子一战,青苔受益良多。师父特意嘱我过来与公子打声招呼,他说苏公子是一个值得相交之人。”青苔盈盈道。 苏异哑然,青苔不谙世事,瞿蒙尘定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将他交代之事和盘托出。“姑娘过奖了,能与你相识也是我之荣幸。”苏异说着,忍不住问道,“姑娘方才在台上…为何要戴面纱?” 青苔腼腆道:“师父常说女子无用,容貌更是累赘。他老人家常说我天资不错,长得…也是不俗。所以便让我遮住脸庞,着我专心修炼,以免多生事端。” 苏异恍然,又问道:“那为何现在…” “方才台上,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现在…青苔觉得,蒙着面与公子说话,似乎十分无礼,所以便摘下了。这面纱防人不防君子,想来苏公子该是个谦谦君子吧?”青苔真诚道。 苏异楞了一下,哑然失笑道:“姑娘真是太抬举我了。” “青苔可是真心的。”青苔也是笑道。 两人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只见裴义也是走了过来。青苔见状,又将面纱戴了起来,与苏异告辞。 “苏兄,恭喜。”裴义抱拳道,“你现在可是声名鹊起了呀。” “裴兄过奖了。”苏异忙是回礼,心想今天是怎么回事,在裴义与青苔之前已是有不少人前来打过招呼了。看来这一次大会自己似乎有些风头过盛了啊。 “听说苏兄将要加入我应苍派,日后便能与苏兄多亲近交流了,还望苏兄莫要嫌弃才是啊。”裴义哈哈笑道。 苏异却是苦笑道:“怕是掌门他不大高兴啊。” 裴义疑惑道:“怎么会?师父他得了苏兄这么一个天才少年,怎么会不高兴?” “你师父他怨我将你打败,怕是会不大待见我…”苏异摇头卖惨道。 “师父他该不至于如此心胸狭隘…”裴义也是不大愿意相信道。 “但愿如此吧…”苏异无奈道。 裴义一阵皱眉,随即又爽朗道:“管他呢,无论如何,苏兄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苏异感慨,没想到禹重山竟能教出裴义这样的大气之人,当下抱拳道:“多谢裴兄抬爱了。” 裴义大笑,两人又畅谈一番,直至会场里人都走了个干净,这才作罢。 第四十五章 紧张的周扬 苏异顺利地进了应苍派,没有隆重的欢迎仪式,禹重山对他也是不闻不问。苏异了然于心,更是乐得清闲,休息半日便开始筹划着该怎么找那古画。这几日也就只有裴义会过来找他说话,除此之外,令他惊讶的是余成、余功两人倒是时常轮流着上门,假意关心来打探他的情况。苏异心底发笑,随意敷衍了两句便将人打发了。 闲来无事,苏异索性要来了笔墨纸砚,在房中作起了画,写起了字。他自渴望平静的生活,故而每有难得安稳的时候,便会十分认真地跟私塾先生学习写字画画。因此比起大多数同龄人,他的字画都要好看上许多。苏异自满地端详着一副刚完成的字画,甚是得意,将它放到一边又重新画了起来,乐此不疲。 此时周扬不请自来,见了苏异便说道:“哟,苏师弟竟难得有这种闲情雅致,难不成你是专门来我应苍派学习写字作画的?” 他旁边的几个狗腿子听了都配合地大笑着。 苏异笔下不停,目不转睛道:“专门倒不至于,只是我本就对刀枪棍棒,拳拳脚脚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写写画画比较适合我。奈何我天资卓越,自习武,均是随随便便就学会了,没什么意思。所以说我来应苍派真不是为了拜师学艺的,就是想找个地方安稳地待着。” 几人还是第一次听人用“天资卓越”来形容自己,顿时觉得这苏异好生狂妄。只是苏异在四派大会所向披靡,几人不得不承认,只得将这口气默默憋在心里了。 你随便学学便能胜过裴义,那连裴义都不如的我岂不是弱的可怜?周扬自觉被苏异讥讽,心中忿忿,但听得苏异说“不为学艺”,如果当真,那自己倒是大可不必与他争这种口舌之快。他嘴皮子斗不过苏异,只得直接问道:“苏师弟当真不想在应苍派里…争上一争?” 苏异终于抬头看他,奇道:“争什么?” 周扬楞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半天,这才说道:“实不相瞒,现在师父座下有两名最得意的弟子。一是裴义,另外一个,那便是我了。如无意外,应苍派下一任掌门,便会从我们二人之中选出。然而苏师弟你半路杀出,打败了裴义。我本就不如裴义,现又多了你一个…” 苏异无奈道:“这个你真是多虑了。先不说我有没有兴趣当掌门,就是你们的师父,首先便不大待见我。你这几日每日都派人来打探,不就是为了知道你师父有没有找我吗?你可曾见我有不在这房间的时候?当然这些我都无所谓就是了。” 余成两兄弟的事情被苏异点破,周扬面色有些尴尬,解释道:“我那是真心要关心师弟你的…当然也想知道师父的态度。但你跟裴义的关系似乎很是不错,他似乎常常来找你说话?” “说到裴义,你不觉得他才是你最大的对手吗?你的师父可是为了他,连我这个少年天才都是弃而不用。”苏异又低头弄起了笔墨,随意说道。 苏异这自恋的话语,听得众人皆是一阵白眼。周扬倒是不以为意,他颇有自知之明,自认实力远远不及苏异,此时又是多少有些相信苏异并不是敌人,于是说道:“所以我才想要拉拢一下苏师弟你,前几天…那是当真想关心一下师弟你。” 苏异笑道:“这个大可不必。裴兄是一个没有心机之人,他与我亲近只因我们颇为投缘。你若担心他跟你争抢掌门之位,那真是多虑了。说起智谋,我倒是觉得师兄你要比裴义略胜一筹。所以你也不必认为武功不如他便争不过他了。” 周扬听了心下甚喜,表面上还是平静道:“师弟…此话当真?” “当然,我在这里举目无亲,还得仰仗师兄呢。” “行,师弟是个爽快人。那师兄我便不多打扰,这就告辞了。” “慢走不送。”苏异放下毛笔,末了还不忘对周扬说道,“师兄,师弟我偏爱书画,这事还希望师兄多多帮忙才是。” 周扬巴不得苏异醉心笔墨之道,荒废武艺,当下忙道:“事一桩,师弟尽管放心好了。” 送走了周扬,苏异又开始画了起来。几日下来,苏异房中堆起了不少的字画。这一日终于是有人找上了门来,说是掌门有请他前去先祖祠堂。“终于舍得了吗。”苏异心里冷笑道,跟着那人便出了门。 两人在半路上遇到了裴义,便停下打了招呼。 “苏兄这是去先祖祠堂?”裴义问道。 “正是。”苏异答道。 “正好我有话跟你说,”裴义说着又对那带路的人说道,“我来带他去吧,你可以先回去了。” 那人乐得清闲,也没有多说什么,便拱手告辞了。 裴义等那人走远了,这才拉过苏异,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道:“我来给苏兄讲讲先祖祠堂的事吧。” 苏异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便说道:“那便有劳裴兄了。” 裴义叹气道:“真被你说中了,师父他根本没想收你为徒。我猜他定是想让你随便去祠堂里走一遭便完事了,所以其中关键之处定不会与你细说。” 苏异颇为感动,但他对那什么劳什子先祖祠堂并不怎么在意,于是说道:“这个我不在乎。” “那可不行,”裴义急道,“这是你应得的,就算你不好武道,是你赢得的,自然还是得全数给你,这个是原则。” 苏异无奈道:“行,那你说吧。” 裴义这才满意道:“先祖祠堂的玄妙想必你都听说过了,祖师神像是关键。那外堂有神像八尊,但内堂里面最大的一尊才是真正有仙气的祖师像。若是没人说,你定不会知道还有个内堂吧?” “竟还有这种事…裴兄你也去过那先祖祠堂?”苏异问道。 “师父对我期望甚高,故而我去过两次,但均是无功而返。”裴义摇摇头道,“说回正题,你进到那内堂,先对那神像叩上三首,把神台上的蜡烛悉数点燃,再点金烛左右各一柱,最后在香炉中点香九柱,然后便可以开始参悟了。九香燃尽,若是没有收获,便退出祠堂吧。” 苏异默默记着这些步骤,说道:“竟还有这么多讲究…” “这些都是老祖先传下来的,据说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沟通先祖,最有仙缘者方能得他传道。”裴义叹道,“可惜我在里面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苏兄你天资聪颖,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苏异对裴义的真心颇为感动,又是再三道谢。两人又聊了一会,便到了先祖祠堂。 第四十六章 先祖祠堂 苏异来到先祖祠堂内,只见禹重山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禹重山转过身来关心道:“你来了。在应苍派待得可还习惯?” “多谢掌门关心,一切都很好。”苏异真挚地说道。他是真的很好,这么悠闲的日子,过一天便是少一天,怎么能不好。 “那便好。老夫近几日颇为忙碌,还未得空去看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禹重山一副惭愧的样子说道。 苏异心里冷笑,表面上却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掌门言重了,能入应苍派我已是十分之满足,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你能如此懂事,老夫甚感欣慰。”禹重山释怀道,“接下来你你便在这祠堂内参悟吧,这是你应得的,至于能有多少收获,便看你的造化了。” 果然是打算什么都不告诉我吗?若不是裴义,自己岂非要在这外堂白白浪费时间?这次进去定要好好研究一番,可不能辜负了裴兄的好意才是。苏异心里盘算着,于是问道:“弟子可否在这祠堂里待上一两日,好好感受一下先祖的灵气,于弟子修身养性颇为有益。” 禹重山听得一愣,以往弟子进入祠堂,九炷香燃尽便即宣告结束,从未有人成功参悟过。此时他只道苏异毫不知情,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合乎情理,即便他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有所获。禹重山未觉有什么不妥,便放心道:“自然是可以,你要在这里待多久都没问题,但切记别太勉强自己。” “多谢掌门关心。”苏异感激道,心里却是在骂着禹重山假惺惺。 待到禹重山走后,苏异在外堂装模作样打坐了半天,直到午后大家都是疲累歇息的时候,他才慢吞吞站起身来,找那内堂去了。他绕过那八尊神像,在那后面找到了一扇门,如此简单,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穿过那扇门,另一边是一个别院,最深处还有一座祠堂,定然就是那真正的神像所在之处了。脚下丝毫没有停留,苏异推门而入,入眼处便是一座两人之高的神像。那神像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眯着双眼,脸上的长须几乎及地,身上衣着朴素之极。与天尊殿的“灵宫太虚元君”之像的威严相比,此处的神像可算是极弱,令苏异有着截然相反的感觉。在这神像之下,他感受到的是宁静与祥和。 “仙祖禹公,上应下苍,之神像”,这是苏异在神台上一块灵牌上所读到的信息。他曾听裴义提起过,禹应苍早年创下应苍派,晚年悟道颇有所得,隐隐有登仙之像,成就半仙之后便留下神像离开了应苍派以寻求大道。之后便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踪迹,后人不知他的生死,便立了这个灵牌时时祭拜,延续至今。 苏异也没有急着照裴义所说的方法去做,而是四处研究着这祠堂。应苍派的弟子或许对这先祖像心存敬畏,苏异可不会,他大可肆无忌惮地在这里东翻西找,百无禁忌。肉眼观察了一遍,发现并无异常之后,苏异这才在神像前盘腿坐下,以心眼洞察。感知神识触及祠堂里的每一件物事,连堆积在角落里的蒲团也未放过,最后停留在了神像之上,毫不避讳地里里外外扫视着。他发现,那神像竟是中空,内里另有乾坤,那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苏异自那日与玉瑾之战后对“天物手”的运用突飞猛进,观百木林大战之后更是颇有心得,而后举一反三应用自如。他将手掌轻轻贴在神像上,一丝丝仙力从体内流出,通过手掌渗入到神像之内,在那体内的空间里形成了一只手臂,一把将那物事抓在手中。 苏异手掌一用力,竟满满穿透了神像,渐渐与那体内的手臂融合在一起。他心中一喜,又心翼翼地将手慢慢地抽了回来,东西到手,神像完好无损。苏异颇为自得。 再看那手中的东西,赫然是一卷卷轴。苏异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思虑再三,还是忍住了打开它的冲动。将卷轴贴身藏好之后,苏异才开始将那神台上的蜡烛点燃,火光亮起,周围的空气似乎都为之一动,四周发出细不可察的声响。苏异猛然转头四顾,并未见到有何异常,这才又去点香炉旁边的两柱金烛。 金烛的火焰要比蜡烛大上许多,将祠堂照得超乎寻常的发亮,先祖神像似乎也因此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神像变得更具灵性,有那么一刻,苏异甚至有一丝禹应苍就在眼前的错觉。摇了摇脑袋驱散了迷幻之感,苏异这才取出九炷细长的供香,在烛火上点燃,将之插在香炉之上。 此时香炉上的景象却是让苏异大感吃惊,那九炷供香一齐点燃,在香炉之中却只有其中一炷在逐渐变短。直到燃尽到底了,另一炷才又开始渐燃。苏异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竟是痴痴地看着第一炷香燃尽。白白浪费了这么宝贵的时间,苏异暗道惭愧,这才驱除杂念,宁心参悟起来。 九炷香燃了两炷,苏异这才渐入佳境,依稀可以感觉到神像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能量。此时他闭着眼睛,却是没有发现那两炷金烛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燃烧着,不一会便见了底。金烛熄灭,神像身上的金光却是更盛。苏异静心感悟着,九香剩下其六时,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此时他能感觉到神像全身上下布满了仙气,在表面四处涌动,杂乱无章。然而观之体内,却能发现仙气正有条不紊地朝神像的肚内乾坤汇聚着。 苏异不再参悟观想,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九香。全部燃尽之时,神像上流动的仙气也是戛然而止。他将手掌贴到神像上,深吸了一口气,丹田猛然一缩,灵台便犹如鲸吞一般地将那仙气慢慢吸纳到体内。 苏异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仙气尽数吸收完毕,苏异这才松开了手。神像身上的金光也是随之消失,变得暗淡。 苏异没有动身,而是梳理着体内吸收的庞大仙气。此次他获益匪浅,仅仅是其中的一部分仙气便让他的“易容术”迈入了入门之境。若是悉数消化,说不定能够和体内的妖气抗衡,将之压制下去。苏异心中大喜,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接下来,他便借着这环境潜心修炼起来。 而在外面,似乎根本没人察觉到这先祖祠堂里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七章 上清御飞经 归阳子曾言:修道者筑灵台于体内,规模随修行而与日俱增。苏异此次吸收了仙气,逐渐将之纳入灵台之内化为己用。犹如添砖加瓦一般,灵台的修炼在短短的两日之内已是有了长足的进展。宁神内视,苏异体内的仙气比之以前要浩瀚得多,灵台如同一座庙宇一般伫立在丹田之上。 收了功,苏异吐出了一口浊气,心里默默替禹重山感到悲哀。若不是他心胸狭隘,自己也不会报复一般地将祠堂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还让他找到了藏在神像体内的卷轴。而禹重山的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差,偏偏遇上了身怀仙术的苏异,破了他先祖祠堂的不解之秘。苏异猜想那神像内的仙气被他一次吸干,若要再次凝聚到这等规模,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月。若是禹重山知道了,定是要气个半死。想到这,苏异是狠狠出了口恶气,浑身舒畅。 伸了个懒腰,苏异这才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方一打开门,便觉一阵穿堂风吹过,身后神台上的蜡烛竟全数熄灭。苏异转身见到了这一幕,拍了拍脑袋暗道粗心。又双手合十,对着那神像拜了三拜,才将门轻轻带上,抓紧时间溜之大吉。 苏异顺利回到房中,一路上并无异样。他挂上了避客牌,又将房门紧闭,一切安排妥当后,才迫不及待地将那卷轴取出准备好好研究一番。 打开卷轴,只见卷首上书五字:“上清御飞经”。苏异直接将那卷轴摊开,足足有双臂张开之宽。这卷轴之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文字,黑字之间还有红字作批注。苏异细细读着,不漏过每一个字,连那些红字批注也是不放过。遇到困惑之处则是停下来思考一阵,实在想不通便暂且放下,又继续读了下去。他越看越是入神,竟是忘了时间,一口气读到了底。 苏异吐了口气,将卷轴收起,这才惊觉天色已近乎完全变暗。他枯坐了半日,竟是一点也不觉得疲累,反而是精神十足,内心激荡兴奋不已。 苏异并没有动身,而是闭上了眼睛,回想着“上清御飞经”的内容。这卷轴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复杂,更加珍贵。这“意外之喜”此时又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意外。 “上清御飞经”中记载了内功心法“御飞心经”一门;身法秘术“乘风御飞”一门;武功绝学“三景通玄掌”一门。 内功“御飞心经”讲究随性而为,不刻意,不强求。行走间便能练气聚于丹田,至大成时可由内及外统御万物,达到“一念所至而随心御飞”之境。心经共分“见气、凝神、內华、随心、外华、返虚、御飞”七境,苏异只能看懂前两境,后面的内容却是越看越是迷茫,勉强为之只会让自己愈发头痛,只好暂且跳过。 相比之下,身法“乘风御飞”倒是要简单许多,辅以内功施展,以迷幻之脚步惑敌,进可攻退可守。那红字批语倒是有一句让苏异失笑,上面写着“何以惑敌?先惑己。自身不知所向,敌亦无从知矣”。这是禹应苍修炼这“乘风御飞”时的心得,卷中还有不少诸如此类的批注,倒是让苏异省去不少功夫。 “三景通玄掌”顾名思义,分三景之境。下景破敌之境,中景驭敌之境,上景无敌之境。上景之后更能三景合一,入通玄之境。这一武功倒是没有多少诀窍可言,卷中所记最大的要点便是“勤练”,苏异倒是对此并无异议。天下外门武功之大成,皆是一招一式苦练而来,绝无捷径。不同之处,唯有感悟之差而已。就连处处留下批注的禹应苍在此处也是鲜有评语。 苏异一边读,一边将之与“卷白一剑”作对比,发现偶有相通,或是相辅相成之处,当即琢磨一番,在心中演练一遍,乐此不彼。半天下来,竟也有收获。 禹应苍在还卷尾处还留下了诸多自述,苏异自然也是一字不差地读了,借此更是了解到了他的一些经历。 禹应苍早年创下应苍派,一生经营还是泛泛无奇,始终处于江湖末流。直至晚年偶得这一卷“上清御飞经”,习得其中三门奇功,才得以闻名于江湖,更使得应苍派独步武林,称霸青州。在那“卷尾心得”中他提到,“上清御飞经”绝不止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禹应苍晚年浸心钻研,终有所悟,已是找到了成仙的契机。再顺水推舟,竟让他练出了一丝仙气,成就半仙。然而禹应苍并不满足于此,决心寻求大道,这才离开应苍派,走上问道之路。离去之前,他铸下这一尊神像,将“上清御飞经”藏在里面,又度入一丝仙气任其滋养,期望后世子弟有缘之人能随他之后步入仙途。 多年滋养的仙气却是便宜了苏异,也不知禹应苍若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苏异没有急于开始修炼“上清御飞经”,这卷轴中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难以梳理。他没有再多想,倒头便睡。第二日醒来,更像是全然忘了那卷轴一般,又开始了写字作画的日子。倒是裴义又找上了门来,见到了苏异便急忙问道:“苏兄你可还好?这几日不见你,还道是你出了什么事呢?” 苏异一愣,没想到裴义如此关心自己,心里颇为愧疚,说道:“多谢裴兄关心了,我在先祖祠堂待了两日,有些疲累。昨日又睡了整整一日,让裴兄担心了,真是过意不去。” 裴义听罢松了口气道:“你没事那便好,我只怕是师父他发现了什么,要为难你呢。” “那倒没有,掌门他问都没问一句呢。”苏异笑道。 “说到这,在先祖神像那苏兄可有什么收获?”裴义满脸好奇道。 苏异摇了摇头,说道:“差一点便能成了,那九香燃到第八炷时我便惊觉,可惜一炷香的时间还是不够我悟透其中的玄机。”苏异猜想那九炷香应该是关键所在,故而半真半假地编道。这样的机密,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得暂且瞒着裴义。 “苏兄真乃奇人也。”裴义叹道,“你该是自神像铸成以来的第一人了。” “哦?此话怎讲?”苏异奇道。 “进入祠堂参悟之人,从没有人能在九香燃尽之前醒来,均是痴痴看着那香一炷又一炷地烧着。甚至有人在九香燃烧之时陷入迷幻,久久不能醒转。” “竟有此事…”苏异暗自心惊,没想到应苍派之人竟是如此不堪,自己一不心变成了这“千古第一人“。幸好自己只是偷偷摸摸地将那卷轴和仙气拿到手,否则定是难以脱身。 “总而言之,苏兄真是可惜了,若是能够成功那该多好,我也想看看那先祖之像到底有什么玄妙呢。”裴义惋惜道。 苏异能听得出他语气中尽是为自己感到可惜,心中惭愧,却也只得安慰道:“都是命数,强求不得。” 裴义倒也不再纠结,挠头嘿嘿笑道:“对,对,不强求。” 第四十八 周颖有求 苏异在太鄢山上只学了些粗浅的入门功夫,且杂而不纯。而他有所顾忌,空怀“假形之术”与“天物手”两大神通不敢轻易施展,临阵对敌便显得捉襟见肘。“卷白一剑”颇为玄乎,眼前更是尚未领悟其精髓之一二。行走江湖保命有余,却是多有不便。“上清御飞经”的出现可算是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故而他一得空闲时便抓紧时机修炼,几日下来也是有所得。 “御飞心经”的前两层“见气”与“凝神”乃是内功入门之境,以苏异的聪颖,稍加思索便能一步迈过。待到进入“内华境”时却是遇到了瓶颈。 按照苏异的理解,前三境环环相扣,是内功“由内及外”中“内”的那一部分,皆是丹田筑基之修炼。该是循序渐进便能顺风顺水,真正的难处应该在“随心境”才是。然而苏异在“凝神境”的顶峰已停留了数天,却始终达不到卷中所描述的“凝气化神,而内自华”。“见气”,“凝气”苏异都做到了,却不知“化神”是什么。听起来倒更像是修道,而不是修炼内功。苏异不得解,只得暂时放下了。 而“乘风御飞”的修炼则是颇为顺利,这一门注重步法的身法秘术颇为考验修炼者的创造力,这对于思维跳跃的苏异来说倒不是什么难事。它就像一卷空白的画轴,最终成果如何,全看修炼者的临场发挥。可谓是一门上限极高,而下限可以极低的武学。 而苏异对于“三景通玄掌”的需求最为急切,花费的心力也是最多。掌法出自“上清御飞经”,自然也是追求飘逸随性的意境,不拘一格。然而勤学苦练也是必不可少的,苏异明白其中的道理,也不急于求成,在“破敌境”中慢慢浸淫着,熟悉着一招一式,力求做到得心应手。 白天门洞大开写字作画,夜里苦修“上清御飞经”,如此过了三日。到了第四日,苏异终于等来了他所期盼之物。只见周颖抱着一堆画卷,一股脑地堆在了苏异的桌子上,香汗淋漓道:“这是师兄专门帮你找来的,你可随意观看,遇上喜欢的也可留下一两幅,剩下的还得归还到藏书阁。” 苏异随手拿其中一幅翻看,漫不经心道:“周扬师兄竟还有能力从藏书阁里取画?” 周颖笑道:“师兄他是师父的得意弟子,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苏异一幅幅地翻着,看罢有些许失望,自己竟期望从这里面找到那幅“有狐为仙”,看来真是异想天开了。 周颖见苏异半天不说话,又说道:“我说,你还没说谢谢呢吧?” 苏异随意道:“应该的应该的。”他虽不再计较周扬一伙的过节,却还是心存芥蒂,未到以礼相待的地步。 “你这人…”周颖无奈,却也不怎么在意。 “这些画…说实话水平一般…”苏异装作一幅行家的样子说道,“看来你师兄的眼光一般啊。” 周颖皱了皱眉头,难过道:“师兄花了很多心思才挑出的这些画,你即便看不上,也不必出言讥讽吧。” “我说话是有些直了,还望师姐见谅。”苏异抱歉道,“不知我可否自行去那藏书阁中看看那些画卷?” 周颖愣了一下,面露难色。藏书阁里主要是存放武功秘籍等,书画只是极的一部分。现在掌门不待见苏异这事可是人尽皆知,可想他定不会允许苏异进入藏书阁。 苏异见状说道:“若是不行便算了吧,不必勉强。”他心想还能找裴义试试,所以也不在乎她帮不帮忙。 周颖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我找师兄说一说吧,说不定他会有办法…” “那便多谢了。” “原来你是会说谢谢的啊。”周颖白了他一眼,说道。 “那是自然。”苏异面不改色,脸皮可谓是颇厚。 “其实我这次来还另有一事要与师弟你商量。”周颖说道,“掌门之位的争夺,可否请你助师兄他一臂之力?” 苏异不答反问道:“你似乎对你师兄很好,你们可是有什么特殊关系?”苏异看得出周颖的人品比之周扬与陈杰几人要好上千百倍,若是她因钟情周扬而为他费心办事,那倒真是令人惋惜。 周颖楞了一下,脸红道:“他是我的堂兄,我们自在一起长大…”她低着头,手中揉捏着衣角,顿了顿又呐呐道:“若是不对他好,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苏异了然,只得无奈道:“你也知道掌门对我的态度,我这么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人,你拉拢了又有何用。” 周颖见苏异松口,忙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掌门不喜欢你,那也不能把态度放到台面上来。他对你不好那是他自己的态度,可裴义却是与你十分要好。待到三五年后,开始分阵营派系之时,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羽翼。你胜过裴义,再加上到时他若是拥有称霸应苍派的实力,届时你们俩将会是所向披靡。即便掌门再不喜欢你,只要裴义看重你,便会有人支持你,掌门也是拿你们没办法。” 苏异心里也是惊讶,没想到她如此年纪便能有这样的远见,于是叹道:“你还真是看得透彻,高瞻远瞩,佩服佩服,假以时日你定会是一个女诸葛。” 周颖失笑道:“你也太夸张了,这些不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苏异摇头道:“绝对不是,至少你师兄和他身边那几个草包便想不到。他们只是单纯想着不能把我拱手让给敌人的阵营罢了,至于原因,可绝对不会如你这般明白。” 周颖又听他贬低周扬一伙,似乎她也承认这事一般,没有反驳,却是掩面笑道:“那你可是要答应了?有我这么一个女诸葛,你也不动心么?” “我对这事没兴趣,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站在裴义那边。” 周颖思量一番,也觉得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了。若是再相逼,以苏异的性子说不定会索性干脆加入到裴义的阵营中,那便是弄巧成拙了。 “也好,那我便再不勉强你了。”周颖遗憾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依我对裴兄的了解,他对掌门之位不会有太大的兴趣。智谋也不是他的长处,周扬有你,大可放下一万个心了。”苏异说道。 “未雨绸缪,多做准备总是好的。”周颖颇有深意道,“有时即便他不想,却也不得不去争,身不由己,便是如此。” 苏异听了,也是若有所思,不再多说什么。 第四十九章 藏书阁 禹重山的书房中。 “师父,弟子想求您一件事。”周扬说道。 禹重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抬起头看了周扬一眼问道:“什么事?” “弟子想为苏异求一次进藏书阁的机会。” 禹重山眉毛一挑,疑惑道:“哦?为师听说你们之间是有些过节的,又怎么会帮起他忙来了?” 周扬忙道:“那都是一场误会,弟子和他已经冰释前嫌。” “可你要知道,虽然为师有意打压他,可他天赋极好,对你来说依然是个威胁。”禹重山说道。 周扬又连忙解释道:“这个师父您大可放心,苏异他只好书画,对武学倒是没什么兴趣。这次去藏书阁,也只是想看看里面珍藏的那些名画,过过眼瘾罢了。” 禹重山表面上虽对苏异不闻不问,暗地里却也不时关心着他的近况,对于他每日写字作画的事迹也是有所耳闻。虽然不知道苏异在搞什么鬼,但想来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便姑且不再怀疑他,于是说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让他去吧。正好为师近几日也在藏书阁里翻阅一些古籍,也不怕他耍什么诡计。” 周扬不知道师父为何疑神疑鬼,对苏异如此顾忌防备。但见他答应了,也不再多想,兴冲冲地便通知苏异去了。 “周扬师兄效率可真高。”苏异也是没想到周扬真能帮到他,忍不住赞叹道。 周扬面露得意之色,说道:“师父他老人家平时可不会轻易放人进藏书阁,师兄我可是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求得他答应的,师弟可要好好珍惜这一次机会才是。”周扬将自己的功劳无限夸大着,好让苏异感激。 “一定一定,我定不会辜负师兄的一番好意。”苏异由衷道,他确实感激周扬帮他省了不少功夫。 “那师弟,可否再考虑一下…”周扬还想再借机拉拢苏异,却不想苏异未等他说完便打断他道:“那我可否明日便去藏书阁?” 周扬心里颇为不快,但还是强笑道:“自然可以,师弟真是心急。” 苏异又是再三道谢,左顾而言他,却是不再给周扬拉拢他的机会。 次日,苏异早早地便来到了藏书阁。似乎有人事先打过招呼,那守阁的老人面无表情,见苏异到来,也没有说什么便放了他进去。 “多谢傅老。”苏异招呼了一声,便径直朝那放置书画的地方走去。 如周颖所说,那画卷比起所藏书籍来说可谓是九牛一毛。苏异一卷卷地翻看着,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每一次打开的下一卷,都有可能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有狐为仙”。直到放下最后一卷,依然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画卷,他才叹了口气,心冷了下来。看来这事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现在他又彻底陷入了迷茫,不知该从何处着手。 踌躇犹豫之时,苏异又在藏书阁里四处闲逛,不知觉间便走了一圈,来到了二楼的入口处。他正想上楼,却被傅老拦了下来。 “你不能上楼。”傅老直言道。 苏异一愣,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没有允许。”傅老又是十分简短道。 苏异无奈摇头,只得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忽然灵光一闪,心生一计,隐隐有些激动。 苏异来到藏书阁旁的隐蔽之处躲了进去,再出来时已成了周扬的模样。此时他的“易容术”已是有些火候,只需稍微回想一下周扬的面貌,便能易容成他的样子,容貌更有八九分相像。 他又来到那楼梯口,果不其然,傅老目不斜视一点也没有搭理他。苏异淡定地往二楼走去,谁知方一上楼,便听得一人说道:“周扬?” 苏异初时没有反应过来,稍一愣神才大惊失色,惊觉现在自己可是“周扬”,而那说话之人竟是禹重山。他这下可是有苦说不出,心里直骂自己太过鲁莽。此时他进退两难,但若是逃跑未免有些欲盖弥彰,只得强自镇定,硬着头皮学着周扬的声音说道:“师父,您怎么也在这里。” 禹重山楞了一下,奇怪道:“为师这几日会在这翻阅一些古籍,昨日不是才跟你说过么?你这孩子怎地如此健忘?”说到后面语气里隐隐有些不快。 苏异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愚蠢,只得打着哈哈强行解释道:“弟子这几日练武偶有所悟,心里时时想着,故而常常走神,这次来藏书阁也是想翻翻书籍解解惑。” 禹重山语气稍缓,说道:“勤奋是件好事,却是不宜急于求成。欲速则不达,缓而图之才是正道。” 苏异喏喏称是,眼光则是飞速地扫视着四周,确认了没有画卷后,心里顿时大失所望。他假装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下,随意挑了两本看了几眼,便向禹重山告辞。 禹重山此时正专心阅读着手里的书卷,听到苏异说话,却是抬头说道:“你今夜戊时到敬孝堂等我吧。” 苏异心凉了半截,暗道不妙。禹重山说话只说半句,真周扬或许能明白他前往敬孝堂所为何事,可惜他不是。若是到了戊时,正主也恰巧到了,那便有好戏看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了。苏异连忙答应着,便匆匆告退,生怕聊下去再露出什么马脚。 戊时一到,苏异便来到敬孝堂偷偷观望着,见周扬没有出现,人影也没有一个,这才摇身一变化作周扬的样子走进敬孝堂。 “师父。”苏异见禹重山到来,招呼道。 禹重山朝他点头,径直朝堂内走去,在那幅“孝”字挂卷下一阵摸索。他背对着苏异,苏异并未看清楚他做了什么,便听得一阵怪异的声响,那墙上缓缓裂开了一道口子。不一会,原本挂着字画的墙上便多了一道门洞,能容得下一人通过。禹重山率先钻了进去,苏异心中惊奇,连忙跟了上去。 只见那门洞后是一条密道,通往一间地下密室。苏异随着禹重山来到一道铁门前,见他掏出一把钥匙,将那铁门打开。铁门之后是一间不大的密室,里面摆满了架子,堆放着各种物品。 苏异环视了一周,顿时呼吸急促,心里兴奋不已。他在其中一面墙上见到了一个架子,而那架子上,每一层皆是放着一卷画轴。那些画轴虽是呈卷起的状态,看不出是何内容,但苏异却几乎可以确定那其中便有他要找的画卷。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取下其中一幅观看,却听得禹重山低喝道:“你在干什么!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碰那画轴!” 苏异又是在心里暗骂自己心急,但从禹重山的话中听出周扬似乎也是多次犯这样的错误,于是努力装出一副内疚的样子说道:“弟子知错,皆因近日常常心神不宁,容易走神,还望师父原谅。” 禹重山听罢又是关心道:“回去后好好休息几日吧。” 苏异又度过一关,心里松了口气。又见禹重山从那架子上拿下了一个盒子,将它交给了苏异说道:“这颗‘凝神丹’你拿回去服下吧,有助于你练功。” 苏异接过盒子,没想到此行还能有如此收获,内心激动,喜道:“多谢师父!” 在禹重山翻找书籍之时,苏异又观察着这密室,思索着要如何才能再潜回到这里。忽然他眼前一亮,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里发现了一枚符篆。从上面的符文看来,这是一种“封禁符”,可防止外人施道法异术潜入这密室之中。于是苏异不动声色地将铁门两边角落里的符篆都是撕了下来。 禹重山忙完了手中的事便带着苏异离开了密室,一路再无话。这一行有惊无险,苏异心满意得,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是已经忘了今日的几次惊险。 第五十章 凝神丹 苏异望着手中装有“凝神丹”的锦盒,隐隐有些明白为何自己迟迟达不到“内华境”了。禹应苍晚年才得到这“上清御飞经”,有根基功底在,跨过“内三境”自然是轻轻松松。而苏异内功根基尚浅,又是没有外力相助,仅仅靠自身的努力便想在短时间内连跃两境界,可谓是痴人说梦。 而眼下有了这“凝神丹”,事情便要简单许多了。苏异不知道周扬服这丹药是否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或是他所修炼的内功心法与“御飞心经”有何关系。但他心里却是十分笃定“凝神境”和这丹药脱不了干系。那卷中对“凝神境”的记载仅仅是一笔带过,正如家财万贯而不知草民的斗米之难,出自名门正派的巨擘自然也不会关心无门无派之人是否有足够的资源去修炼武功。 创造“上清御飞经”的那位大能定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经卷会流落到一个无名卒的手里。 苏异稍微调整内息,没有再犹豫,便将那“凝神丹”吞入了肚中。气运丹田,经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周天循环往复。他神识敏锐,内视之下能感觉到那丹药正在慢慢化开,随着周天之气而运行,最终归入丹田之中。每一丝的药力都给他带来极大的裨益。苏异精神为之一阵,却并不就此满足。那药力吸收之慢,以至于大量的药效散发到了全身,经皮肤流失到了空气之中。只见苏异此时浑身冒烟,皮肤通红,燥热不已。 然而苏异身兼仙气,先天条件得天独厚。他见那药力流失得飞快,可惜之极,便连忙调动体内的仙气护住丹田。将药力包裹住,他这才放下心来,又慢慢运起功。如此打坐了整整一日,苏异这才将那“凝神丹”完全消化,身上的衣衫已是湿透。 这一次他终于是顺利完成了“凝气化神”,而内息渐得升华,正由“量变”往“质变”转化中。寻常人借丹药之力练武,最多也只能吸收其中的百之一二。而苏异服下的丹药却是丝毫也没有浪费,这让他的内力更为精纯。 所谓“内华境”,便是内力之精华,可以一顶百。一掌击出,当如寻常人十数拳。苏异顺利跨入此境,喜不自禁,顾不得身上的汗污,累瘫在了床上。 次日,苏异打听到了禹重山正在藏书阁,便悄悄来到了敬孝堂。观察许久发现无人出入后,便来到了堂内。他也不需找那密门的机关,只将手贴在那墙壁之上,感应着墙壁中砂石的纹路。半晌过后,苏异手掌轻轻一按,慢慢陷入了墙壁之中,越来越深。直到整只手臂都穿透而过,他还未停止去势,又将整个身体溶了进去。 另一端,只见墙上慢慢浮现出了苏异的脸庞,像从泥潭里挣扎而出一般。不一会儿,整个脑袋便都探了出来,身子却还在墙壁里面,模样甚是滑稽。费了好一会功夫,苏异才从墙里出来,至此,他总算是成功潜入了这密道中了。 苏异领悟“假形之术”,触类旁通。他曾听归阳子讲起过“地煞七十二变”中的“土行之术”,乃是土遁之法,能于山石泥土间穿行而毫无阻碍。又在百木林大战中目睹归阳子施展此术。此时正好见用得上,便随意一试,没想到竟然能成功。 密道尽头的那道铁门之内本有符咒封禁,能阻挡秘法异术,却是被苏异事先撕毁了。于是他如法炮制,又穿过了那道铁门。 终于又来到了密室之中,苏异的心紧张得扑通直跳。一半是即将揭晓秘密之紧张,而另一半,又是生怕那架子上没有他要找的画卷。若果真如此,自己倒真是再无从下手了。 苏异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了第一幅卷轴,只看了一眼,便痴痴入了神。那画中的女子虽然半遮了脸庞,却是更凸显了那对极为魅人的丹凤眼。那画卷栩栩如生,仿佛就如同她真的出现在眼前,诱惑着人去投入她的温柔乡一般。苏异只看两眼的功夫,便像是和画中的女子相识了数十年,忍不住要为她着迷。 那双勾人的眼睛让苏异不禁心生为她牺牲的念头,然而这念头一出,苏异顿时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他骨子里已经刻着逃生的本能,“死”的念头一出,他本能地便有了求生的欲望。紧张感让他从那迷幻之中挣脱了出来。苏异忍不住一把将那画卷扔在了地上,后怕不已。 片刻之后有所缓和,他才将画卷拾起,避开了那双媚眼,飞快地上下扫了一遍。这画卷所画之人,题词,印鉴,皆与南轩客所描述的并无二致。只是唯有一处,在那狐仙的胸口处有一团杂乱无章的红色线条,如同鬼画符一般,似乎是有人在故意破坏这画。 苏异也不多想,赶紧将画轴又卷了起来绑好。这画邪门得紧,他是不敢再多看一眼。 收好画卷,苏异又是偷梁换柱,将随身携带的另一卷画轴放到架子上。环顾一周,确保一切都保持原样后,他又将两张假的“封禁符”贴到了两个角落里,这才放心地离去。 苏异不敢将那诡异的画卷留在身边,免得夜长梦多,第二天他便找准了时机,趁无人注意时溜出了应苍派,来到与南轩客约定的地点。 只见苏异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前,也没有敲门便径直推门走了进去,里面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照着南轩客的吩咐,找到了一座神台,上面供着一尊只有巴掌大的神像。 苏异点了三炷供香,插在神台上的香炉中,便坐在蒲团上等了起来。不一会儿便见南轩客从那偏门中走了出来。 “这么快?”苏异心里为南轩客的神通称奇,于是赞叹道:“先生真乃神人,眨眼间便收到信号,又是眨眼间便到了这里。” 南轩客愣了一下说道:“我本来就在这屋里啊,你方才推门我便听见了。” 苏异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那你让我搞这么多花样是做什么?在这屋里跟做贼一样转来转去,还装模作样点三根蚊香。”苏异越说越气。 “我这不是特别忙嘛,怕你等得久了便找点事让你做做免得你无聊。”南轩客拍了拍苏异的肩膀,打着哈哈道,“不说这个了,你可是得手了?苏兄弟你才是真乃神人也。”他看到了苏异手中的长条包裹便知道是画卷到手,于是双目放光。 苏异看他一副猥琐人见到美丽女子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将包裹随手甩给了他。 南轩客也不在意,接了过那包裹,却没有像苏异想象中的那样,猴急去拆开画卷一睹为快,而是转身走进了里屋。苏异一脸狐疑地跟了上去。 第五十一章 有狐为仙 南轩客走进里屋,将画卷打开,平方在了桌子上。他怔怔地看着画中的女子,久久没有言语。 苏异对那魅惑的双眸仍心有余悸,斜着眼睛不敢直视,却是看到了南轩客这副模样,只道他也是中了招。正想唤醒他,却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 “先生见到这画…好像并不怎么高兴?”苏异好奇问道。南轩客以画痴自居,却没想到此时却是满脸愁容,难道是那画被人蓄意破坏惹得他不高兴?苏异在心里猜测着各种可能。 南轩客神色稍稍缓和,说到:“高兴自然是有的,只是伤感也有罢了。” “是因为那坨红色的涂鸦吗?”苏异问道。 “算是吧,”南轩客答到,“不过那可不是涂鸦。” “那是什么?”苏异追问道。 南轩客却是没有回答,而是神秘兮兮地说道:“看着吧,给你开开眼界。” 苏异无语,让开了一步,没好气说道:“来来来,你来,让我见识见识。” 南轩客没有再说话,面色又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只见他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空瓷瓶,横放在了画卷上,将瓶口对准了那团红色的“涂鸦”。他口中念念有词,两指在空中虚画着,动作悠然,彷如翩翩起舞。 苏异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忽然发现那团“涂鸦”竟渐渐变回了红色的墨水,缓缓地朝那瓷瓶中流去。不一会,红墨流干,南轩客收起了瓷瓶,画卷又变得完好如初。 “这…这是什么?”苏异惊道。 “掺了虎血的朱砂。”南轩客答道。 “那有什么用?” “自然是镇妖辟邪了。” “我是说虎血…谁不知道朱砂辟邪。”苏异无语道。 “因为镇不住,所以要加点料。这可不是简单的虎血,而是白夷山黑虎怪的精血。”南轩客正色道。 “镇不住…”苏异想起了他打开画卷时诡异的场景,这才想起当初南轩客说过这画中得女子是个狐妖,于是问道:“难道这画能如狐仙一样有魅人心神之能?” 南轩客笑道:“你接着看。” “还有花样?”苏异忍不住惊道。 只见南轩客突然抓起苏异的手说道:“兄弟,借点东西来用用。”还未等苏异回答,他便用力一握,指甲在苏异的手臂上一划,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嘶——”苏异吃痛,却也只能无奈地看着南轩客。又见他手指沾了少许鲜血,以血为墨,在那画卷上写起了咒文。 咒文完成之时,那画卷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着用以书写咒文的鲜血。画中的女子也开始变得虚幻起来,仿佛失去了先前的灵性。一缕缕青烟从她身上飘出,弥漫在空气之中,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朦胧了起来。 苏异见南轩客没有动作,也只得随他一起耐心地等待着。那飘散出来的青烟又朝一个方向汇聚着,不多时,竟形成了一个女子的轮廓。女子脸庞模糊,看不清长相。但她像是有生命一般,缓缓地转头四顾,似乎十分迷茫,不知此处是何处。 “这难道是画中的狐仙?”苏异问道。 南轩客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而那青烟越聚越浓,女子的轮廓也越加明显,神智似乎也清醒了许多。她不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倒像是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青烟终于凝结完毕。女子成形,此时看的真切,赫然便是画中仙狐的模样。 仙狐满眼好奇之色,四处环顾。苏异看清了她的面貌,心中大惊。又见她望了过来,登时后退两步,慌忙地避开了她的眼神,以免再落入迷幻之境中。 狐仙见状咯咯笑道:“咦,这位公子,我们昨日方才见过,怎地今日再见就如此惊慌失措,是怕妾身吃了你吗?” 苏异对自己在密室中的失态感到又羞又怒,脸红道:“你…知道昨日的…?” “灵秋,别闹了。”南轩客替苏异解围道。 “南轩先生…”仙狐灵秋转向南轩客,笑道,“你…还是老样子,爱装神弄鬼。” 南轩客咳嗽了一声,说道:“说起来你还得好好感谢苏异呢。” “我知道,是他将我从应苍派带出来的。”灵秋说着朝苏异盈盈一拜,“多谢苏公子出手相助,请受妾身一拜。” “不用了不用了。”苏异连忙说道。他看着灵秋那虚幻飘渺,如烟雾一般时隐时现的身影,极为不适应,而这身影竟还在跟自己说着话。 “你感觉如何?”南轩客问道。 “情况不妙…”灵秋面露愁容,眉头紧锁,说道:“你找到那作画之人了?” 南轩客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碰巧学到了破封之法罢了。” 灵秋稍感失望,但知道南轩客的“碰巧”定是花了不少心力才碰上的,心里甚是感激,说道:“多谢了,这样便已很好了。” 南轩客叹了口气,说道:“找不到作画之人,便找不到你的肉身所在,你始终要魂飞魄散的。” 灵秋却像是不以为意,笑道:“你此时找到我,定是有办法应对的不是吗?”灵秋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失了魅惑之气,却是多了几分灵动。 “应付得了一时,应付不了一世。”南轩客无奈道。 “我都不在乎,你又有什么好叹气的。”灵秋随意道。 南轩客忽然话题一转,说道:“你跟这位兄弟说说你那‘仙狐遗卷’吧。” “仙狐…”灵秋突然娇笑道,“这便是你给那两张破纸取的名字吗?” 南轩客脸色尴尬道:“这可不是我取的,大家都这么叫罢了。” “仙狐,狐仙,还不都是你叫开的。” 苏异还是第一次见南轩客如此窘迫的样子。 “别说这个了,还是说正事吧。”南轩客干咳道。 “仙狐遗卷…是要我讲故事吗?”灵秋眨了眨眼说道。 第五十二章 仙狐遗卷 “很久以前,有一个极为美丽的女人…哦不,是女妖。她…”灵秋慢吞吞地说道。 南轩客终是忍不住说道:“说重点…” “妾身可不知道哪里才是重点。”灵秋故意说道。 “就是‘仙狐遗卷’的内容和开启的方法。”灵秋明知故问,南轩客无奈只得点明主题。 “这个的话…这么秘密的东西,你也要听吗?”灵秋妩媚一笑道。 南轩客听了二话不说,转身便走。灵秋见状又笑出了声,连忙说道:“行了别走了,逗你玩儿呢。” 南轩客也没有真想着走,听到灵秋挽留,立马又转身回来,大大咧咧地找了个地方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两位前辈…你们这是在说什么?那个‘遗卷’到底是什么东西?”苏异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 南轩客说道:“你可知道在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的古轴?那就是‘仙狐遗卷’。卷轴里面据说是一片空白,所以常人即便拿到手,也会苦于没有破解之法,只能将它当做一个珍贵得摆设罢了。而现在,这个女鬼…”灵秋瞪了他一眼,南轩客却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她便是‘仙狐遗卷’曾经的主人,而且是真正的主人,并非只是经手的那种。所以她对那古轴是十分之了解,手上定也有破解之法。” “即便我知道了破解之法,又能如何?”苏异不解道。 “兄弟,这就是给你的尾款了。你知道了破解之法,若是足够幸运再得到古轴,岂不是就有机会去勘破那‘仙狐遗卷’了?”南轩客比他更不解,难以置信道,“这可几乎是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难道你不想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和我娘就是因为那东西才逃亡天涯无处可去的,我要它何用。”此时苏异提及伤心事,语气上却是平淡听不出悲喜,他面无表情,两人看不出他的心情。 “话不是这么说的,富贵险中求,此时你孤身一人,不正是放手一搏险中求胜的好时机吗?”南轩客说道,话里颇含深意。 “先生你不会是在敷衍我吧?”苏异怀疑道。 “哪有的事,这样珍贵的消息我轻易能告诉人?若非看在你救了灵秋的份上…”南轩客气呼呼道。 “那古轴在哪里?” “不知道。” “呵呵…” “你们两个吵完了吗?说与不说,这决定权还在我手上呢。”灵秋冷冷道。见两人面色尴尬,不再说话,这才继续说道:“公子,你思虑周全,确实难得。但容妾身冒昧说一句,你的娘亲若是知道了,也会希望你去争那遗卷的。要不然,你们逃亡天涯,不就白白吃了一顿苦?而且老家伙说的也没错,你此时虽是无依无靠,却也同样是无所顾忌。” 苏异瞟了南轩客一眼,勉为其难道:“那便说来听听吧。” 南轩客立马翘首以盼,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说道:“对对对,快说来听听吧。” “我对那那‘仙狐遗卷’的内容不感兴趣,故而里面所记载的东西也是只听前人说起过。”灵秋嫣然一笑,娓娓道来,“但破解空卷之法我却是可以告诉你。很简单,只需要一滴成妖的灵狐之血,滴于卷轴之上,便能让字迹显现出来。至于那内容,你若有缘再自行去探究吧。” “就是说需要一滴狐妖的血吗?”苏异苦笑道,“这可不比找到那古轴难。” “竟然是这样…这对外人来说也太苛刻了些。”南轩客看向了灵秋,希望她能有解决的办法。 “这‘仙狐遗卷’本就是我们灵狐一族的东西。”灵秋说道,“要找狐妖,眼前不就有现成的吗?” “眼前?你?”苏异和南轩客都是愕然,异口同声道。 灵秋没有说话,手掌从那画卷上一抹而过。画中灵秋身上的线条开始渗出一丝丝的血线,朝心脏处汇聚着。少顷,便成了一颗指甲盖大的血珠。 南轩客连忙拿出瓷瓶将血珠盛起,封好了口,端详着瓶子说道:“这…便是灵狐精血?” 灵秋点头道:“当然,若不是如此,就凭那道掺了虎尿的‘灭灵咒’还镇不住我。” “有了虎尿竟然还不够…”南轩客喃喃自语道。 “前辈,这…”苏异知道精血对于妖兽来说是何等重要,尽管只是这么一滴,对于灵秋这等修为的妖来说,已是抵得上不知道多少年的修为了。 灵秋却是满不在乎道:“你也别再推辞了,你冒险将我带出,我欠你的人情凭这一滴血还不够还呢。再说我找不到肉身,这精血于我也没什么用,若是找到了肉身,就这么一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那便多谢了前辈了。”苏异接过了瓷瓶说道。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敢夸下海口对灵秋许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样的承诺,只得在心中默默急着,来日有机会再报答。 “这是南轩先生许诺你的报酬,”没想到灵秋又接着说道,“而作为你助我逃脱困境的回报,我便赠你一册书籍吧。” 苏异有些受宠若惊,看向了南轩客,却见他笑而不语。再看向灵秋,不知她还能从哪里掏出来东西。 “那书籍随我受困之时被一并带走,现在应该还藏在那密室之中。那书籍封面无字,里面同样是一页页白纸。解封之法也是将精血滴在上面,念一句‘狐尊显灵’即可。看罢之后要做何打算,相信你自己会有决断的。”灵秋说道。 苏异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问道:“前辈,我可否问一个问题?” “什么?”灵秋奇怪道。 “您…为何这么慷慨?” 灵秋哑然失笑,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是我的大恩人,这还不够吗?我们灵狐一族从来都是有恩必报的。” 这样的理由勉强能说的过去,苏异不好再疑心,只能坦然接受。 此时南轩客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你奖品也颁完了,也该歇息了吧。而你,奖品也领完了,还得麻烦你将那画卷送回密室,免得露出马脚多生事端。” 苏异瞪大了眼睛看着南轩客,说道:“先生,您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我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了,勉强也能称得上是忘年交了吧,老夫我自然就不客气了。” “是我自己历经患难的时候,而你却不知身在何处吧?”苏异一想起自己孤身一人在应苍派中冒险,便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一个意思,一个意思…”南轩客敷衍着,又掏出一个长嘴瓷瓶对灵秋说道:“进来吧,灵秋娃儿。” 灵秋白了南轩客一眼,便化作了一缕青烟,徐徐钻入了那瓷瓶中。 第五十三章 重返密室 苏异刚回到应苍派,便见到周扬急匆匆走了过来说道:“师弟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我在这等你很久了。” “师兄找我有事?”苏异说道:“我方才到集市上逛了一圈,正好看见有卖画的,便多待了一会。还入手了一幅好画,你要不要看看?”苏异说罢便要将画轴打开。 “不不不,不用。”周扬连忙说道,“我找你是另有他事。” “哦?又有什么好东西关照师弟我?”苏异疑惑道。 “这次师父有任务交于我,要派我前往尧县一趟,我想请师弟一同前去。” “什么任务?”苏异问道。 “那尧县凤果岭有一处由青州四派照看的林场,近几日收到信说有猛禽多次袭击山民,师父便让我过去看看了。” “既然是驱赶猛兽这样的体力活,那应该找裴义师兄呀,我可不想动手动脚。” “说是驱赶猛兽,也就是几头山猪野狗罢了,何来动手动脚。这一路上游山玩水,到了林场还能歇息几日,绝不用你出力。” “师兄有这么好的差事竟还不忘带上师弟我,若再推辞那便有些矫情了。”苏异笑道,心里却是盘算着正好借这次外出寻找脱身的机会。 “那真是太好了。”周扬眼珠子转了几转,又说到,“我见师弟似乎和裴义关系不错?若是你想和他同行,我可以请示师父,让他也同去。” 苏异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说道:“你不是和裴义势同水火的吗?难道要拉下脸去请他?” “师弟说笑了,师兄我不是肚鸡肠之人。” “这样…便全听师兄安排吧。” 周扬终于心满意足,告辞而去。苏异也是松了口气,一刻也不敢停留,立马赶往了敬孝堂。他熟练地穿过墙壁,正准备进入密室时,却听到了里面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苏异一惊,正想逃走,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里面似乎有两人正在谈话,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出来了,自己大可在门外等着。他仗着“土行之术”,在这密室中可进出自如,神不知鬼不觉。 苏异于是将耳朵贴到了铁门之上,侧耳偷听着,身子又紧挨着墙壁,准备随时遁入墙壁之中。 只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说道:“那周扬如何?”却是不知道两人至少在讨论什么。 “我禹家若还想掌控应苍派,他便是不行也得行,我这些年对他细心栽培,可不是让他来做贵公子的。”苏异听出来这声音是禹重山的,他叹了口气有继续说道:“只怪我那几个儿女不成器,受不起掌门之位。” “这次派他去凤果岭,恐怕另有目的吧?”陌生人说道。 禹重山也不否认,说道:“这是对他的考验,若连这关都过不了,也不用活着回来了。” “若只是考验,又何必偷偷知会其他三派呢?”陌生人又问道。 禹重山沉默了片刻,说道:“凤果该出世了。” 这回是陌生人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方才说道:“如果是凤果出世,单凭这几个辈恐怕还不够看。” “所以我才拉上了其他三派的辈。”禹重山露出了狡诈的笑容,似乎胜券在握。 “你就不怕凤果落到了其他三派手里?”陌生人笑道。 “先生有所不知,凤果无论落到哪派手中,最终都会回到我应苍派,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顶多,只是我们让些好处出去罢了。但与那危险相比,损失些好处又有什么呢。”禹重山缓缓说道,只觉自己算无遗策。 那陌生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又问道:“那凤果出世…其他三派可知道?” 禹重山嘿嘿笑道:“消息已经带到了,嗅觉够不够灵敏,便看他们自己了。” 陌生人会意,便也随禹重山笑了起来,密室里顿时传出两人阴狠的笑声。 这次去凤果岭竟然还会有生命危险?苏异心里直打鼓。看来周扬这次前去尧县可是一场地狱之旅,而他还被蒙在鼓里。那禹重山当真是用心险恶,幸好自己侥幸听到了这对话,多少可以提防一些,否则定会被杀个措手不及。 那陌生人又说道:“看来凤果岭没那么简单啊…禹兄此举可是怎么算都亏不了啊。你那几个儿子再怎么不成器,周扬一死,掌门还不是要让从他们之中来来选,长老院定再不敢有异议。若是他能撑过这次考验,那证明他资质尚佳,长老院更没意见。那凤果,更是无须担心。我说的对吗?” 禹重山鼓起了掌,说道:“先生目光如炬,在下佩服。” “倒是可怜了其他三派的孩子,你可是一点也不会放过削弱其他势力的机会。真可谓是一石三鸟之计。” 只可惜这三鸟之计却没发现后头还蹲着苏异这个便宜猎人。 禹重山坦然道:“若不是如此,我应苍派如何能做到一家独大。” 陌生人叹气,说道:“我与周扬虽说见面不多,可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密室里突然一阵沉默,苏异还道是自己被发现了,异常的安静之中,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过了半晌才听到陌生人又说道:“罢了,此次过来可不是跟你计较这些的。” 禹重山低声说了句:“你知道就好。” “例行公事,我家大人想知道东西可都看管好了?”陌生人说道。 “东西好的很,在那架子上,第一幅,你要不要自己打开看看?”禹重山淡淡说道。 苏异心头一跳,心道:“不会这么凑巧,他们难道要看这幅画?” “不用,我信得过禹兄。”陌生人说道,“那‘无字经书’呢?” 苏异松了口气,又想那‘无字经书’难道就是灵秋要赠与自己的书籍? “信不过老夫吗?”说了一句,里面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例行公事,例行公事罢了。”陌生人似乎十分抱歉道。 “看吧。”只听声音,却是不知道禹重山从哪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行了,你收好吧。”陌生人说道。 “多此一举。”禹重山似乎十分不耐烦,说道,“若是无事,我们便出去吧。此处不透风,待久了浑身难受。人老了受不了了。” “也好。”陌生人说罢便与禹重山朝铁门走了过来。苏异连忙一把撞向了墙壁,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贴贴了上去,眨眼间便消失于沙土之间。由于用力过猛,肩膀处还传来一阵剧痛。 那陌生人从铁门出来,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四顾。 “怎么了?还有事?”禹重山问道。 陌生人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 待到两人离开了密道,苏异才从那土墙里蠕动着,来到了密室中。他连忙将两幅画换了回来,才放下心去找那灵秋所说的书籍。 他凭着刚才听到的声音分辨着方位,禹重山应该便是从眼前这个案台中拿出了“无字经书”。只是上次来时苏异不敢久留,也没有仔细检查。此时细细查看,再凭借着自己敏锐感知,终于是在桌肚底下的雕花中图案中找到了一处机括。四面扭动了一番,便听到“咔”的一声,那台面便弹了起来,露出了里面的隔层。 苏异直叹这案台设计精妙,若不是自己事先偷听到禹重山两人的对话,定是难以发现这处机关。 那隔层之中有一个精钢所制的锦盒,前面扣着一把百巧锁,需得将锁中的机括调整好角度,一一对应好,再用钥匙才能打开。这盒子一眼看上去便知造价不菲,里面十有八九便是放着“无字经书”了。 苏异虽打不开那锁,但所幸锦盒里外均没有被符咒所封禁,倒是难不倒他。故技重施,苏异随手便取出盒中的事物。果不其然,正是“无字经书”,与灵秋所描述的一模一样。苏异大喜,将书籍贴身藏好,不敢再多逗留。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行之顺利,倒是让苏异有种“天助我也”的感觉。禹重山败坏人品,也是活该。想到他下次看到空空如也的锦盒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苏异心中大快。 第五十四章 无字经书 苏异打开那本“无字经书”,从头翻到了尾,果然是一个字都没有。这灵狐一族怎么如此爱用这种伎俩,苏异腹诽不已。无奈之下,他只好掏出装有灵狐精血的瓷瓶。瓶口倾斜,正要将血珠倾倒出来之时,那书籍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将血珠连带瓷瓶一同吞了进去。“无字经书”的腹中传来了“嘎嗞嘎嗞”的声音,不一会儿便吐出了一堆破碎的瓷片。 苏异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那书籍还会有什么变化,不敢乱动。直到确认没有异变之后,他才心翼翼地拿起书籍翻看起来。那书里面的每一页内容均是一个个奇异的图案,有如符咒的,有如阵图的,各有不同。 苏异飞快地翻阅着,竟无一例外,直到最后一页,他才看到了一些文字。上面记载了这书籍的来历。 灵秋曾习一妖术,名曰“大钧天凝火真法”,借此可修炼出“本命真火”,变化万千,威力无穷。而灵秋成功炼出了属于她的“灵觉心火”,后迫不得已之下将真火分出体外,将火种封印于这本无字经书之内。 苏异猜想灵秋该是在被困画卷前分出了真火,却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那末尾之处又提到,焚烧书本,即可将火种纳入体内,收为己用,精血也会随之被逼出。然而,那若是不想收下这火种,逼出精血的方法呢?苏异再往后翻,就只剩下空气了。 看来灵秋是真的想送自己一份大礼,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给自己选择啊!苏异在心中无奈地呐喊着。他并不想吸收那枚“灵觉心火”的火种,毕竟它跟“妖法”已经沾了不止一点边了,贸然行事不知会有什么后果。可若是置之不理,那精血要怎么取回来?书里面没有记载,灵秋更没有告诉自己啊!没了精血,“仙狐遗卷”不就成了一堆废纸了吗? 苏异越想越是无语,恨恨地将那本“炼火术”收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三日以后,苏异正式随队启程前往尧县。他早已收拾好了所有细软,正是打算一找到机会便溜之大吉。 “苏兄,没想到你也会一同前去,真是太好了。”裴义见到苏异也在队中,自然是满心欢喜,一起同行。 “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这么大阵仗,应付区区几个猛兽便要出动这么多精英弟子,真是难以理解…”苏异试探性地说道,他不知道裴义是否知情。 “其实我本来是不会去的,但听周扬说苏兄你也会去,我便也一起来了。”裴义说道。 “难道你师父…准许你出来了?”苏异好奇问道。 “苏兄你真是料事如神,师父他本不允许,但没想到周扬也在帮着我说话,要知道他平日里是不大喜欢我的啊。总而言之,他说师父不能有所偏袒…可能师父也觉着有道理吧,便答应了。”裴义挠着头说道。 苏异心中疑惑,不知道周扬到底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又看看眼前这位傻大个,完全一副状况之外的样子,估计被周扬害死了变成了鬼也不知道该找谁报仇。 “既然出来了,那便好好享受吧。”苏异笑道。 不日,队伍来到了尧县,却是碰到了莲山派的队伍。 青苔见到了苏异,便走近了说道:“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今日不便摘下面纱,还望苏公子见谅呢。” “青苔姑娘太客气了。”苏异说道。 周扬见青苔越过自己这个领队直接去和苏异说话,心中不快。他曾听说青苔容貌绝美,但从不摘下面纱。现在又听到她似乎曾对苏异展露过真容,顿时醋意大发。身边的几人也是嫉妒不已。 周扬于是上前说道:“青苔师妹,近来可好?” 青苔微微欠身,还礼道:“周师兄好。” “容师兄冒昧问一句,师妹此次前来可是为了山中的猛兽?”周扬问道。 “正是,听说还有蓑衣派和点金派的人也会过来。”青苔答道。 周扬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人马参与,但还是摆出一副东道主的架势,爽朗笑道:“那不如便请师妹一起同行如何?人多好办事。再说师兄我对这林场颇为熟悉,便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这林场虽说是四派共同管理,但应苍派坐大,说是地主也没人敢反驳。 青苔却是为难道:“青苔自然是乐意至极,但我派的各位师兄也在…青苔独自一人离队与应苍派的诸位师兄妹同行,似乎…似乎有些不妥。” 周扬光顾着讨好青苔,却忘了莲山派众人,顿时大感尴尬。 “青苔姑娘你误会了,你在上次四派大会中发挥出色,冠绝莲山派。师兄他便以为你是带队之人,请了你自然等同于请了莲山派所有人了。”周颖解围道,又转向周扬问道:“师兄你说是吧?” 周扬连连点头。 “师姐太会抬举人了,”青苔腼腆笑道,“那我便回去与师兄弟们商量一下吧。” 青苔对苏异点头示意,告辞回了莲山派队伍中。莲山派几人虽对周扬不大感冒,但盛情难却,也不好推辞,便加入了应苍派的队伍。 那凤果岭有一处庄园乃是应苍派的产业,而莲山派众人托了青苔的福,得以享受入住庄园的待遇。 众人方一进去,便有厮迎上前来,恭敬道:“周公子,您来了。客房都准备好了。” 周扬在众人面前显露了一回,面有得意之色,趾高气昂道:“你去给莲山派的贵客准备几间客房。” 那厮领命去了。周扬又向众人说道:“各位,请随意,不用客气。”他极力扮演着主人家的角色,成效甚好。仿佛可以看到众人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瞬间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心中十分满意。 第五十五章 凤果岭 应苍,莲山两派的人马休整了一番,第二日便启程前往了凤果岭。 凤果岭的面积极大,里头资源丰富。而那林场位于凤果岭深处,主要产出各种中药,天材地宝,以及少量的稀有矿产。受雇的山民便是在这林场里挖掘这三种资源,用以与四派交换一些钱财。而近几日受到猛兽的袭击,这些山民已是退到了林场之外,越行越远,已是快要到了凤果岭的边界之处。 一行人来到凤果岭,见不少山民都在这一带作业。周扬随意拦下了一个男子问道:“你可知林场里的情况?” 那男子见到周扬,立马点头哈腰,恭敬道:“回周公子,近几日由于猛兽的袭击越发频繁,我们已是退出了林场。日前凤果岭里更是起了大雾,大伙儿都干不了活,于是便退到这外围来。只能勉强在这儿挖点寻常草药了。” “白师兄,你怎么看?”周扬听罢转头问道。他口中的白师兄是莲山派此次的领头之人白乐。 白乐心中疑惑,只觉得周扬是多此一问,却还是说道:“无论如何总要进去一探究竟,我们似乎没有太多的选择。” “说的也是…”周扬沉吟道。说罢又带队往凤果岭深处走去。 自从进了凤果岭的地界,便渐渐能看到迷雾。 “裴兄,你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苏异见到那雾气之大,于是问道。 裴义像模像样地四处张望了一番,摇摇头道:“没有…苏兄可是有什么发现?” “说不出来…”苏异也是摇摇头说道,“那雾气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不仅仅是迷雾那么简单。”苏异事先得知禹重山的阴谋,先入为主之下,方才察觉有些不对劲。 “我是看不出来,但苏兄你眼力比我好,你说有问题那就肯定没那么简单了。”裴义又仔细观察了一番,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仍旧没有收获,只得问道:“苏兄你说它哪里不简单了?” “我时候曾随一道士修行过一段时间,四处游历时,曾见过这种雾气,是以懂得分辨一二。”苏异解释道,“这雾气太浓,其中还多少夹杂着异色,细细闻起来还有些怪味。” 裴义使劲吸了吸鼻子,说道:“好像真有那么一点味道,还有点…有点发臭?我去找周扬说说”裴义对苏异多有钦佩,故而对苏异说的话也从不怀疑,于是便立马找周扬去了。 “什么?有异样?你莫不是害怕了吧。”周扬听了裴义的话后阴阳怪气道。他向来与裴义不和,故而与裴义唱反调已成了一种习惯。况且他现在自认是这队伍的一把手,自然不能容忍权威受到挑战,自己没有发现的事情别人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不是,师弟你听我说。是苏异他觉得有些异常,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有所察觉的。我相信他不会胡乱说话的。”裴义连忙解释道。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你说这话可是会扰乱人心,搞得大家都莫名紧张起来了。大家别听他的,我们继续走。”裴义越解释,周扬越是不相信。对于苏异他是嫉妒,更不想让他出风头。 周扬正待再往下走,却是听得白乐说道:“周师弟,不如先听苏师弟说说如何?谨慎一些不是坏事。” 周扬虽然十分不情愿,却还是说道:“既然白师兄也这么说,那你便说来听听吧。” 白乐见周扬妥协,也是问道:“苏师弟,你说那大雾有何不妥?” “方才我与裴兄也是讨论了一下,发现那雾气并没有那么简单。我猜测…那很可能是一种瘴气。”苏异说道。 “瘴气?什么瘴气?”周扬脱口而出。 苏异对周扬无语之极,不知这人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竟想把大家都往死路上带,于是答道:“瘴气,那是一种能令人变成智障的毒气,说不定师兄你已经吸了两口,毒气攻脑了。” 众人听了都是掩嘴,极力忍住不笑出声来。唯独裴义一脸认真地问道:“什么?苏师弟你说的是真的吗?世间竟然还有这等功效的毒气。” 周扬更为尴尬,耳根子瞬间变得通红。也亏得他还算是懂得忍耐,就如同没有事情发生过一样,勉强笑道:“师弟说笑了,哪有这么奇怪的毒气,你还是跟大家说说那瘴气是怎么一回事吧。” 苏异见他肯低头,也不再讥讽他,继续说道:“我鼻子比较灵敏,能闻出那雾气中有一股腐肉的味道,但是极其微弱。越往深处去,这味道肯定会越来越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路走下去,我们应该会看到大量的动物残骸。而深处,就是你们林场所在的地方,那里最多。至于为什么…我猜那里应该是有极其庞大数量的猛兽在互相厮杀,覆巢之下,几乎所有的动物都被波及。这才能在短短几日内便散发出腐气。” 众人听罢都是感到震撼之极,久久没有说话。或许有人不信,或许有人开始慌张,想法各有不同。苏异见没人说话,大家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也不着急,便静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才听得青苔说道:“苏公子,青苔曾在书籍中见到过关于瘴气的描述,说道是‘有色有味,杂而不纯’,与眼前这雾气却是大有不同。按理来说,若是远处传来的瘴气,该是难以见色,能微弱地闻到一些。所以若只是你所说的瘴气,该不会有这番景象。而这个时候,也不是大雾的时节,所以这雾气也是来得诡异了些。这又如何解释?” “青苔姑娘真是聪慧。”苏异忍不住赞道。青苔脸色微红,腼腆一笑以示谢意。苏异又继续说道:“这正是我想说的另一点,而这个或许会更可怕…”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肃静。周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苏师弟,你就别吓唬大家,快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我可没有吓唬你们。”苏异却是一脸严肃道,“你们或许不知道,大雾异现,是精怪出现的征兆之一。青苔姑娘你方才也是提到,现在不会是大雾的天气。那么十有八九,是有精怪出没,而且道行不浅,控制不住一身的精气,才会引发这异象。” 他与碧河走遍各个荒山野林,这样的景象虽见得不多,但碰上一两回,也足以让他铭记于心了。况且在碧河的讲解之下,他对这方面的事物也是了解了不少。 周扬听罢反而是哈哈大笑,以掩饰心中的恐惧,说道:“师弟你别逗我了,精怪?怎么会有那种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苏异却是随意道:“你没见过,并不代表没有。” 青苔也是不敢相信,犹豫道:“虽说不正常,但这个时节出现大雾天,也并不是未曾有过。” 此时白乐似乎有些相信苏异的话,问道:“那苏师弟,依你看,我们应该如何做才好?” 苏异也是头痛,说道:“若里面真的有精怪,那我们这帮菜鸟进去就是给他们送口粮去了。就算没有精怪,那猛兽的数量也不是我们能吃得消得。所以…我建议,还是保命要紧,打道回府。” 周扬听了急道:“那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有任务在身的,不完成回去怎么交差?再说若是被区区几只猛兽吓回了家,师父他们还会对我们委以重任吗?” 白乐思考了一番,也是说道:“周师弟说得也有道理,要不然我们便走一步看一步,一路上心一些。大不了有什么异状再折返回来便是了。” 众人没什么主见,既害怕精怪瘴气,又不想空手而归被人笑话。见两位领头人均是决定继续前行,也没什么意见,纷纷点头同意。 苏异见最后商量出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也是无奈。这大雾一旦走了进去,要再走出来可就难了。他不怕什么瘴气猛兽精怪,但别人却未必。对于应苍派和莲山派的人,他没什么感情,也不会有怜悯之心,但却不想看着裴义与青苔踏入险境,跟着周扬那个白痴进去白白送死。 然而众人自然决定,却是不好再多阻挠了。 第五十六章 迷雾 一行人往凤果岭深处走去,雾气渐浓,其中夹杂着的瘴气也是越发明显。一路上也果然如苏异所说,不时便能见到动物的尸骸,且越往深处去数量越多。随着腐气的加重,众人逐渐难以忍受,纷纷掩鼻。 “苏师弟,你可有办法对付这瘴气。”白乐问道。众人见事实确如苏异所说,均是对他有些信服起来,听到白乐这么问,都是看向了苏异。 “这个对于练武之人来说倒是不算什么,只要运转内功心法护住周身经脉,不让瘴气侵入便可以了。但是要切记,再往深处去,若是抗不住了,便千万不要再继续往前了。”苏异答道。众人听罢纷纷运功,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继续前行,忽然听到周颖尖叫道:“那是什么!”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找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副巨大的残骸,一眼竟看不清全貌。那残骸有着明显被啃咬过的痕迹,绕到另一边,另一侧的半副身躯已失经去了皮肉,露出了里面的白骨与内脏。那上面还爬附着蝇蛆,散发着阵阵恶臭。 见到这幅场景,即便能忍受臭味的熏扰,也会被那密密麻麻的蝇虫恶心到。不少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更有承受能力稍差者直接扶着树呕出了一滩胆汁。 唯有苏异,白乐与裴义三人若无其事般地观察着那尸骸。 仔细看了看那面目全非的头部,苏异猜测道:“这…是一头黑熊?” “熊…为何能长到这么大只?”裴义疑惑道。 “方才苏师弟不是说了么,很有可能是精怪出没。这等身形,即便没有成精,也相差不远了。看来情况与苏师弟猜测的八九不离十,或许我们真的不该进来…”说到后来,白乐已是忧心忡忡。 苏异听了心想你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但见白乐人品不坏,终是忍住,没有去挤兑他。 周扬吐干了嘴里的残留的胃液,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水袋漱干净了口,这才说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他应变经验少得可怜,绕是他一心想树立权威干一番大事,然而此时一遇到变故,见到了这番景象,便是立马慌了心神失了主意。 “我的意思是,暂且先退回去禀报师门,之后再做打算。周师弟意下如何?”白乐问道。 “便依白师兄的。”周扬巴不得立马打道回府,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于是连忙答应道。 白乐见周扬没有固执坚持,也是松了口气,招呼了众人便立马原路折返。 然而走了有好一会儿,一直身处队伍最前端的白乐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四处张望着,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师兄,这雾气好像更浓了些…我们似乎是…迷路了。”青苔一脸凝重道。 白乐点头,又望了望四周的迷雾,说道:“虽然看不清方位,但我们好像反而走的更深了。” 众人这才察觉,发现地上虽然没有先前那般大的尸骸,具的却是见到不少,只是因为雾气更浓难以发现罢了。而此时反应过来,才发觉林间更有之前从未听到过的野兽咆哮之声。只是声音若隐若现,赶路之时一心想着脱离凤果岭,故而没人当一回事。停下脚步后才知道那远处传来的吼叫与哀嚎声直教人心惊胆战。 若是再这么鬼打墙般地走下去,过不了多久大家便能见到那声音的主人了。众人不自觉地又将目光投向了苏异,期待着他能有什么办法破解这迷雾,带领大家走出去。 苏异感受到这四面八方射来的灼热目光,浑身不自在,于是无奈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对这迷雾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一开始我便说了保命要紧,你们都是不听…” 周扬听了顿时心慌,脱口而出道:“你莫不是想把我们都留在这里等死吧?反正你自有办法脱身,自然是一点也不紧张。”他虽然表面上不愿意承认,心里却早已认定了苏异的能力。若是他没有办法,那其他人更是无能为力。又见苏异神色自若,更是疑神疑鬼了起来。 苏异默然无语。对于周扬,他是连一个字都懒得回答他。 周颖见状连忙说道:“苏师弟,师兄他心急了些,并不是有意要说这番话的。眼下情况紧急,你若是还有什么办法便都说出来吧。” 苏异还未回答,却是先听得青苔娇声道:“周师姐,你难道听不懂人话?苏公子已经说了他没有办法,难道你觉得他是在说谎?” 苏异一愣,却是倍感意外。他没想到青苔会如此袒护自己,以至厉声责问周颖。 裴义也是说道:“我也相信苏兄,他说没办法便是没办法。” “大家冷静一些,此时正是需要团结一致的时候,万不可因区区事便疑心同伴,伤了和气。”白乐说道。他表面上是在劝和,实则却是暗指周扬不厚道。 眼下孰是孰非一目了然,周扬即便心中再有气也不敢发作。而周颖再想偏帮他也是无计可施,怕是还会惹得众怒,于是也不再说话。 见大家都停息了下来,苏异这才叹了口气,说道:“如今出不去,再走下去又很可能会提前遇到精怪,倒不如原地不动,等这大雾退散些再说。” 然而还未等众人商讨决定,林间便突然响起了一声嘶吼。只见一头浑身是血的野猪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冲到了众人面前。似乎气力已竭,又见无路可逃,于是一头载到在地,气绝而亡。 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直到伴随着一声咆哮,一只黑毛巨兽破开了迷雾飞奔而来。那巨兽有两人之高,数人之宽,每踩下一脚,大地都会随之震动。 “这…这是…”裴义惊恐道。 “黑熊精…”苏异接着他的话说道。 恐惧弥漫之下,有人惊叫了一声,撒腿便跑。更多的人开始随之四散奔逃,拦都拦不住。 “大家不要慌,都到我身边来!”白乐见状连忙大声喊道。有人终是惊醒过来,连忙停下了脚步,往白乐身边靠拢。却还是有人渐渐消失在迷雾之中。 那黑熊精眨眼便冲入了人群中,胡乱挥舞着熊爪,众人匆忙躲闪。本要聚到一起的队伍瞬间又被打散了。 此时每一个人都在全心提防着黑熊精的爪子,却没想到它忽然张开了巨口便朝身边一人咬去。那人躲闪不及,被咬中了肩膀。黑熊精脑袋一扬,便将他甩向了空中,重重摔在了地上,惨叫不止。还未来得及等他逃走,黑熊精又是张口一咬,几乎是将他的半边身子撕了下来。那人随即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了。 周颖看着那死去之人,一脸的恐惧之色,带着颤抖的声音呐呐道:“陈杰…” 第五十七章 黑熊精 见到一个门派的精英弟子轻易便死在了黑熊精的爪下,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写满了恐惧。 周扬与陈杰几人一同行动,见他就惨死在自己眼前,心中悲愤交加。他想为自己的同伴报仇,却是紧张害怕到不敢往前;丢下惨死的同伴独自逃跑,他也做不到。正当他犹豫之时,余成两兄弟已经被黑熊精纠缠上了。只是他们两人合力,又有所防范,尚不至于瞬间落败。 犹豫许久,周扬终于有所行动,见到被困的余成两人便立马飞身上前援助。他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绕到了黑熊精背后,用力地砸在了它身上。那石头打在它背后,就如同蚍蜉撼树,毫发无损。然而此举在黑熊精看来却是极大的挑衅,只见它立马撇下了余成两人,转头朝周扬愤怒地咆哮着,狂奔而来。 周扬见状当即大声喊道:“余成!我拖住它!你们快撤!” “师兄!”余成着急喊道,但黑熊精目标依然转移,他们也只能干着急。 周扬仗着自己身形比黑熊精,身法灵活,不停地闪避腾挪,勉强能与之周旋。然而即便如此,短短一会儿的功夫,他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开了几道口子,肩膀手臂也是多了许多浅浅的爪痕,好几次险些被击中。 周颖见他独自一人拖住了黑熊精,惊险连连,顿时大惊失色,便要上去帮忙。苏异不忍她去送死,于是拦下了她,说道:“师姐,周师兄他轻功好,也只能够勉强支撑。你若是就这样冲上去定是送死无疑,不仅帮不到周师兄,还得连累他分心来救你。” 周颖一时心慌,情急之下冲口便道:“别拦着我!你定是因为与师兄不和才不让我去救他,你就是想看着他死!” 苏异一愣,却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叹气道:“师姐…你冷静一些。” 青苔见周颖无理,也是皱眉道:“周师姐,你这样说未免也太伤人了吧。苏公子他也是一片好心,不想看着你去白白送死。” 白乐也直道:“周师妹,苏师弟他说得没错,你不仅帮不上忙,反而可能会添乱。” 周颖稍微清醒过来,自知失言,便颓然放弃,不再说话。 苏异无奈道:“师姐你不擅长轻功,便待在这里吧,救人之事就交给我了。” “你…”听到苏异愿意救人,周颖一愣,像是劫后余生,眼泪顿时便流了出来。她心中既羞愧又感激,百感交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低声说道:“多谢…” “苏公子,我和你一起去吧。”青苔说道。 “师妹,苏师弟,”白乐却是说道,“你们当心一些,待我将大家集合起来便去支援你们。” 苏异点头,他知道白乐并非贪生怕死,当务之急,是要集众人之力才有可能与黑熊精一战。 就在几人说话之时,周扬已是快要招架不住,连续的极限闪避让他体力不支。黑熊精的身影又出现在了眼前,利爪当头拍下。周扬正要闪避,却见苏异使出了“三景通玄掌”,蓄力一击,拍在了熊掌之上,竟将黑熊精带了个趔趄。 周扬看得惊疑不定,没想到苏异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是精进不少,已然能够抗衡黑熊精的全力一击。他记得苏异在四派大会时绝没有这等功力。 “周师兄,别发呆了,快走吧。”接下了黑熊精一击,苏异连忙带起周扬,飞速后退。青苔见两人脱险,立马使出了“悲风决”,主动缠住了黑熊精。劲风刮得它烦躁无比,狂暴地挥着爪子。 “青苔师妹怎么办?你要留下她独自一人对付那黑熊精吗?”周扬急道。 “你连自己都保不了,就少管其他人了吧。她比你可厉害多了。”苏异目不斜视道。 周扬无法反驳,哑然无语。另一边白乐等人得以腾出手来,终于又迅速集合到了一起。 “大家不要着急,那黑熊精空有一身力气却是不够灵活,只要稍微集中注意便能躲开它的攻击了。”白乐吩咐道,“稍后我们从四面八方朝它发起攻击,一旦它开始手忙脚乱,我们便能有机可乘。周师弟,苏师弟,你们两人轻功武功都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待会我们会全力攻击引开黑熊精的注意力,替你们制造机会。你们便伺机而动,一有机会便将它放倒。之后再群起而攻之,大家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没有再说多余的话,队伍又四散而去,从各个方向不停骚扰着黑熊精,逐渐将它包围了起来。 黑熊精不堪其扰,咆哮不断。目标太多,更是不知道该往哪攻击,于是只暴躁地东奔西跑,犹如杂耍一般,全然没了先前的威风。 苏异找准了时机,几个箭步便来到了青苔的身后,借着她周围劲风刮起的尘土遮掩身影。 “青苔姑娘,接下来便交给我吧。”苏异紧挨着青苔,在她耳边说道。绕是如此,耳边风声呼啸,苏异还是差点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青苔耳根一红,点头嘱咐道:“你心些。” 苏异又借着“悲风诀”的掩护,绕到了黑熊精的身后,随着它的移动而不停地变换着身位,始终保持在它身后不远处的距离。如此一来,黑熊精即便知道背后有人,也是无暇顾及。 众人注意力多数集中在躲避黑熊精上,自身的攻击则是杂乱无章,出手快慢不一,先后有别。苏异一直在等待着,直到攻击最为密集时,黑熊精压力陡增,他才如闪电般出手。 苏异脚踏“乘风御飞”,一个鹊起便来到了黑熊精上方。又使一招“平沙落雁”,掌中带有十成“三景通玄掌”的破敌劲,雁落,掌劲十足地打在了黑熊精的脑袋上。 电光火石之间,黑熊精轰然倒地。众人见状均是停下了攻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呆在原地,却仍旧不敢上前查看。 就在这时,周扬飞身而至,一跃而起,骑到了黑熊精的脑袋上。他双手倒握长剑,一发力,直插黑熊精的脖子。 “住手!别杀他!”苏异却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发生,急忙喊道。 然而为时已晚,苏异话音未落,长剑便已贯穿了黑熊精的脖子,再抽出来,血花溅了周扬一身。他帮陈杰报了仇,心中感到舒畅,却是不去管苏异有什么意见。 “怎么了苏师弟,难道你是菩萨心肠,要度化这头黑熊精不成?”周扬鄙夷道。 苏异笑了笑,说道:“你该不会是傻子吧…总是把大家往火坑里带。也罢,我也不想再被你连累了,咱们分开走吧。” 白乐不知所以,却觉得内有玄机,苏异还是知道些什么。于是问道:“苏师弟,能否跟我们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苏异心想没必要为了一个周扬而赔上了所有人的性命,于是解释道:“这只是区区一只黑熊精,本来放倒它,大家再逃远些便可以了。然而现在把它给杀了…它上头的‘王’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王?那…是什么?”白乐疑惑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苏异又继续说道:“这头黑熊只是刚刚成精,我们杀他便如此废力。而在它之上可还有道行更高的野兽在称霸这凤果岭,届时再被盯上了,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还有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身上已经沾了黑熊精的血,气味即便不把岭中霸王引来,再遇上几个山精我们也吃不消。” 众人听了,都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离周扬远些。周扬脸色难看,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就在谈话间,那雾气竟然又加重了,变得更浓了些。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又迷路,往深处去了?”白乐皱眉道。 “不对…我们动都没有动,怎么会迷路。是那引发大雾的精怪离我们更近了。”苏异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扬一眼。 周扬仍旧不死心,更不愿相信自己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于是狡辩道:“你别再瞎编乱造,蛊惑人心了…此间没人懂这些鬼怪事物,你便是怎么说都行。” 苏异轻蔑一笑,说道:“那便权当我是在骗人吧,你自己慢慢享受。各位告辞了。”说罢转身便走。 “各位别听他扰乱人心,我们一起行动便谁也不怕。”周扬朗声说道。 “苏公子稍等,青苔跟你一起走。”青苔说着也是追随苏异的脚步与他并肩离去。 “苏兄弟,我也…”裴义本也想跟上去,却听到周扬大喝一声道:“裴义,你也要背弃同门独自行动吗?” 裴义被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脚下一顿,就这一犹豫,苏异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迷雾之中。裴义顿时后悔不已,暗骂自己不够果断。 白乐见青苔走得如此果决,来不及阻止,又不能丢下莲山派的同门不管而去追她,也是无奈至极。 第五十八章 凤果的传说 苏异离开了队伍,消失在迷雾之中。见青苔独自一人追了上来,他笑道:“青苔姑娘真是个聪明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青苔哑然失笑道:“苏公子才是气度不凡,身处绝境,竟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苏异却是一边心翼翼地在前方开路,一边说道,“只要我还活着,便一定会保你安然无恙。” “是吗…那青苔在此先谢过苏公子的救命之恩了。”青苔微微欠身行了个谢礼,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客气了,我这是在回馈姑娘你对本公子的信任。”苏异笑道。 两人渐行渐远,迷雾却越来越浓。 青苔有所察觉,问道:“苏公子,这雾气为何越来越浓?难道又走错路了?” 苏异摇头解释道:“方才人数众多,目标太大,自然是躲得越远越好。但是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大可隐蔽起来,伺机而动。即便打不过,逃跑起来也要容易很多。而这迷雾中心雾气最浓的地方,也是那‘兽王’所在的地方,方圆百里之内定然少有其他生物,反而更适合我们。至于其他的喽啰…便交给周扬他们吧。” 两人心地前行着,慢慢地变得几乎寸步难行,大雾像浓烟一般弥漫在身周,伸手不见五指。 此时两人只消稍稍错开两步,便会立即被迷雾所分开,再难见到彼此。“跟紧点…”苏异担心与青苔走散,说着便下意识地牵起了她的手。青苔也没有挣脱,纤纤玉手便任由他拖着,缓步前行。 一路无话,过了许久,青苔才打破沉默,柔声说道:“苏公子似乎对精怪之事十分了解?” 苏异沉默半晌,方才答道:“算不上了解,略有耳闻罢了。” “青苔倒是曾经从师父那听说过一些别样的说法,不如说与苏公子听听如何?青苔也想知道苏公子听了会有何见解。” 苏异顿时来了兴致,说道:“哦?姑娘请说。” 青苔稍微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知苏公子可曾听说过‘类物通论’。青苔曾听师父提起过,这奇论里有对‘八类’的详细描述。据其所述,天地万兽,取天地之灵气,孕而为精。精长其智,渡人劫,则化为妖,能通人形,兼施术法。精长其力,渡地劫,则化为怪,能搬山岳,力大无穷。” 苏异沉吟道:“确实与我说听说过的相差不多,只是这概括却能如此精细,看来对精怪最了解的是这位写出‘类物通论’的人才对。” “青苔想说的是,苏公子对精怪的了解要远远超过了我们四派的每一个弟子,甚至长辈之中也不一定有多少人能胜得过你。而你竟是通过四派大会才得以进入应苍派,很难想象在那之前,是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难道是进入应苍派的真实目的暴露了?苏异心中警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含糊其辞道:“青苔姑娘过奖了,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些机缘罢了。说到这,倒是不知道这山中霸主是妖还是怪。” 青苔却是突然紧张道:“青苔并非有意要打探苏公子的过去,有所冒犯,还请苏公子原谅才是。” “青苔姑娘言重了…” 见苏异没有放在心上,却也没有再说什么,青苔又继续说道:“那不知苏公子可知道凤果岭这名字的来历?” 苏异摇头答道:“不知。” 青苔娓娓说道:“相传此地曾有凤凰陨落,其死后一身的修为化作灵气滋养了这片山岭。而其尸身所埋之处灵气最是浓郁,那片土壤生出了一棵凤树,百年一结果,而且只结一对。那果实是天材地宝,世间罕有。后有人专门在此地看守等待那凤果成熟,久而久之,这里便被叫作了凤果岭。而辗转之下,这里也是成了四派的地盘。上一次结果于百年之前,而今年…正好是又一次结果的时候。” 苏异恍然,说道:“怪不得你们拼死也要进这林场,想来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取到凤果了吧。” “苏公子太高看他们了,此次遭遇大雾,又是碰上了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精怪,我想他们很可能会空手而归。”青苔却是摇头道,“我猜周扬定是将此事隐瞒,不让苏公子知道。苏公子难道对那凤果没有丝毫兴趣?” “兜兜转转,原来青苔姑娘是另有目的,也是想要得到那凤果。”苏异猜想着青苔的目的,忽然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于是笑道,“不好意思了,冒险的事,我还真没有兴趣。” 青苔一愣,眼里流露出失落的眼神,苦笑道:“没想到青苔在苏公子眼中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女子…若这是苏公子心中真实的想法,那青苔也不想辩解什么。只是那凤果…还请你一定要去争取。比起落在周扬手里,青苔更希望能由苏公子能得到。” 苏异不知是否错怪了青苔,顿时尴尬不已,不知该如何是好,苦思半晌只得勉强开口道:“那…那凤树在哪里?” 青苔似乎也没有再计较,说道:“此间雾气太重,分不清方向。然而都说有天地异宝的地方,总会有异兽在一旁守护。反过来若是找到那异兽,便能找到异宝了。换言之,只要往雾气最深处去便好了,这对苏公子来说不是难事吧?” 苏异沉思了一会,说道:“异兽伴随异宝,这一说法多有误解。异兽守护天地异宝确有此时,却也并非都是如此。就如这大雾中的妖怪,我猜它与那凤树一同吸收灵气,如今凤树再一次结果,它也不甘寂寞,想要突破桎梏。它们…或许是同根同源,相互竞争也说不定。” “苏公子见解独特,青苔佩服。然而青苔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了,绝无隐瞒。还希望苏公子能够顺利找到凤树。苏公子怀疑青苔有觊觎凤果之心,为了避嫌,青苔还是先告辞了,保重。”青苔说罢转头便走。 苏异大感头痛,心想女人果然还是记仇。他眼疾手快,一把将青苔扯了回来,赶在她消失于迷雾之前留住了她。然而苏异用力过猛,青苔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被拉得一个踉跄,栽倒在苏异怀里。 “对…对不住。”苏异连忙松手道歉。“青苔姑娘…方才是我错怪你了,你…别放在心上…”在这方面,苏异倒是笨拙无比,全然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 青苔心中觉得好笑,表面上却仍是一脸严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第五十九章 黑熊怪 “我心中尚有一个疑问…不知可否请青苔姑娘为我解答?”苏异问道。经历过方才的尴尬之后,他有些拘谨了起来,心里觉得内疚,生怕再惹怒青苔。 青苔噗嗤笑道:“苏公子不必紧张,青苔又不会吃人。” 苏异干笑一声,说道:“你们莲山派难道对那凤果没兴趣?为何不让白乐去?若再加上你,该是可以争上一争。”苏异说罢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些好奇…” 青苔却没有在意,说道:“苏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不是没有兴趣,而是没那么大的胃口…除了应苍派之外,三派中的任何一派得到了凤果,也只能交给应苍派,从他们那讨些好处作为交换罢了。事实上,这里大多数天材地宝的分配都是遵循这样的规则。应苍派实力为尊,我们别无选择。所以若是苏公子能悄无声息地将凤果取走,是最好不过了。” “没想到应苍派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了啊…”苏异想起了禹重山的各种不是,忍不住说道。 青苔只道他是在打抱不平,于是说道:“弱肉强食,若换做是自家坐大,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得比应苍派更过分呢?” 苏异深有同感,点头说道:“青苔姑娘倒是看得通透。” 青苔嫣然一笑,说道:“另外,以白乐的实力,即便加上我,也难以从虎口夺食。倒是苏公子实力深不可测,青苔生平未见。若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除了苏公子,也很难找到第二个人了。” 苏异被她夸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青苔姑娘对我的期望可真高…”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浓雾深处传隐隐约约传来了声响。 “那是…周扬他们?”苏异耳力好,听得要比青苔清楚。 “可是我们我一直在往深处走,为何会是他们先到?”青苔奇怪道。 苏异笑道:“我不是说过那霸主不会放过周扬么…只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 “那我们…?”青苔问道。 “过去看看吧。”苏异看着她笑道,“你还是不放心你那些师兄弟吧?”他此时多少想明白了些,周扬对自己隐瞒了凤果的事,而青苔则是借着两人独处的机会将真相告诉了自己。 青苔腼腆一笑,却是没有答话。两人循声而去,加快了脚步。却不想只一会儿,两人便冲出了迷雾,眼前突然一片明亮,雾气大减。 只见十几道人影正围着一头熊形生物,仔细一看,却发现是周扬他们正四处躲闪,企图逃离那生物的攻击范围。 熊形生物外貌与黑熊精相差无几,身形却是反而要了一圈。它的爪子每一次击在地上,或开出一道裂缝,或平地里溅起砂石,总能将逃跑的人拦截下来。 “这…是黑熊怪吗?道行比起想象中的还要高出不少…”苏异沉吟道。 “苏公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青苔问道。 “办法只有一个,我来拦住他们,你们逃。”苏异淡然说道。对他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没有旁人在场,他施展起手脚来反而更方便。 “…”听苏异如此说,青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若是说他自大,可他貌似确实有这个实力。但真要留下他独自一人,青苔却也是做不到。 然而苏异并不是在与她商量,只多看了几眼,便冲了上去。 “裴兄,你去招呼众人退去吧,这里便交给我了。”苏异替裴义接下一招,说道。 裴义轻功不是强项,故而一路躲闪得颇为艰难,很多时候都要靠在外家功夫硬抗。此时见到苏异,先是惊喜,又立马担忧道:“苏兄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可是你回来做什么?这怪物也忒厉害,我们一伙人楞是没一人能逃得出去。你这时回来不是自找麻烦吗…” 苏异笑道:“相信我。”说罢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便朝黑熊怪冲去。 “三景通玄掌”施展开来,硬是将黑熊怪逼得回身格挡,再没功夫去理会别人。众人瞬间便失去了压力,气喘吁吁地向后退去。 “白痴,你大爷我来救你了。”苏异朝周扬喊道。 周扬离得最近,黑熊怪抽空一击便能让他手忙脚乱应付不暇。见苏异对付黑熊怪游刃有余,与自己反差鲜明,只得咬牙将各种难受咽下肚。 白乐与周扬裴义三人顶在最前方,此时见苏异去而复返,惊喜道:“苏师弟,你怎么回来了?” “白师兄,你们带着大家先走吧,我来垫后。”苏异说道。 白乐一愣,却是不知道苏异要做何打算。正犹豫时,青苔也是赶了过来,说道:“师兄,就听苏公子的吧,否则我们谁都走不了。” 白乐见青苔也是这么说,便不再坚持,说道:“苏师弟,大恩不言谢,我白乐铭记于心。” 苏异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而是加快了脚步,全力出手,缠住了黑熊怪。众人得以脱身,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一群人没入了浓雾中。 苏异与黑熊怪贴身肉搏,丝毫不落下风。凭借“三景通玄掌”的内劲,黑熊怪的巨力讨不到好处,再不济苏异也有“乘风御飞”,闪避不成问题。 黑熊怪渐感烦躁,发出一声怒吼,声浪将苏异掀出老远。只见它将锋利的爪子插入地底,发力从中搬出了一块和自己个头差不多大的巨石,朝苏异砸了过去。 苏异计算着众人该是已经走远了,这才放开手来还击。他将双掌贴于地上,使出了“天物手”。面前轰然窜出了两只巨手,生生将那巨石接住了。双手再用力一握,巨石便被捏成了一堆碎石,哗啦啦地掉在了地上。 接下一招,苏异又主动出击,手中的狼爪变大了一倍,竟与黑熊怪的熊掌一般大。双掌对碰,黑熊怪吃痛后退,苏异也是手臂发麻。 黑熊怪心中愤怒,又是一声咆哮,便疯狂地挥舞起了熊爪。苏异没想到它竟变得如此狂躁,熊爪毫无章法,却胜在黑熊怪不计体力,打得苏异措手不及。 苏异渐感不耐烦,用尽力气打出最后一拳,借力后退,一边不断地大声喊道:“行了行了,不打了!” 听到苏异说话,黑熊怪挥出熊掌竟停在了半空中,缓缓地垂了下来,似乎也不再烦躁了。 只见黑熊怪竟缓缓地开口,说道:“狼…” 第六十章 争夺 黑熊怪发音生涩,但也足以让人分辨了。 苏异被认了出来,也是感到惊讶。又见他口吐人言甚是稀奇,于是奇道:“咦!你竟然还能说人话!” 黑熊怪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苏异走上前去,想找个地方坐下聊天。黑熊怪见他靠近,突然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嘴里发出低吼声。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就坐这儿跟你聊。”苏异连忙说道,然后席地而坐。 黑熊怪见状果然不再戒备,也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咚”的一声,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激起一圈尘土。 “这位…熊大哥…”苏异试探道,“那黑熊精…跟你可有什么关系?” 黑熊怪忽然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十分愤怒的样子,说道:“弟…” 苏异心想这应该是兄弟的关系了吧,心中也是有几分愧疚,于是十分诚恳地说道:“当时没能救下你的兄弟,实在是抱歉。它是我放倒的,我也有责任,你若要报仇便冲着我来吧。” 黑熊怪人模人样地摆了摆手说道:“不打…”看得苏异一愣一愣的。 “你是想说打不过吧?”苏异忍不住开玩笑道。他只觉得这黑熊怪灵智奇高,或许它是未能成功渡过“人劫”,化妖不成,后退而求其次,才渡了“地劫”。 没想到黑熊怪点了点头,竟是承认了。 聊了半天,苏异见黑熊怪虽然会的词汇不多,但与他却是交流无碍。至少自己能猜到十之八九,于是心念一动,干脆将计就计,与黑熊怪提起了凤果的事情,说道:“那…废话我便不多说了,熊哥你在这里住了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凤果这东西你不会陌生吧?” 黑熊怪盯着他,并没有再说话,不反驳即是默认。苏异也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凤果对你大有好处,有了它,你即便不能蜕化,修为也能大进。你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了吧?不如你我合力将那凤果抢到手,事成之后我们一人一颗,如何?” 黑熊怪听罢顿时眼前一亮,他知道仅凭自己是绝无机会染指凤果,于是嘴里又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真的…能?” 苏异不知他是在怀疑自己得能力还是人品,于是一并解答道:“绝不骗你,你只要帮我将旁人拖住,那凤果便是手到擒来。” “哪…”黑熊怪又发声道。 苏异想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是想问事事成以后在哪碰头吧?放心吧,只要你身边这这浓雾不然,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黑熊怪身周的大雾本为天地对精兽渡劫化形的保护,却不曾想到最后竟成了江湖高手大能之人猎杀它们的引路灯,现在也是被苏异借以指路,当真是造化弄人。 “成…”黑影怪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算是答应了。苏异松了口气,洒然一笑道:“那便带我去凤树吧。” 另一边两队人马正火速赶往那凤树所在之地。由于浓雾聚集于黑熊怪附近,它们倒是因此得益,道路更为畅通。 “我们真的不用管苏异了吗?”其中一个莲山派的弟子问道。 青苔淡然道:“我相信苏公子的能力。” 裴义也是附和道:“没错,苏兄这样做定有他的道理,我也相信他。” 又听另一人说道:“苏异那掌法倒真是厉害,不像是你们应苍派的武功,却好像比你们的‘通玄劲’要更胜一筹。” 周扬听了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却是想不出来什么话可以反驳。 白乐瞥了周扬一眼,说道:“听说苏师弟入应苍派之前只是个无门无派之人,竟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真是天纵奇才。这还是在禹掌门不看重他的情况下…” 周扬勉强呵呵笑道:“白师兄从哪里听来的流言蜚语…” 几人边走边说,忽然听到余成惊叫一声,惶恐道:“这…这是刘师弟。” 众人停下脚步查看,只见余成脚下躺着一具尸体,身上血迹斑斑,刀痕累累。这刘师弟是先前遭遇黑熊精时逃掉的几人之一,可现在见他身上的伤口,却不是野兽所为,明显是被乱刀砍死。 “难道是点金派和蓑衣派的人干的??”周颖猜测道。 白乐沉吟道:“的确…这两派都是以刀法见长,嫌疑很大。就是不知道有何目的…” “这边!是杨师弟!”又有一名莲山派的人喊道。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四周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这…是蓑衣派的人!。” “我这边…有点金派的人…” “林师兄他…” 众人将尸体集中到了一起,竟多达十数具,其中蓑衣和点金的弟子占多。众人脸色凝重,望着眼前成堆的尸体,里面还躺着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师兄弟,心中悲伤,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走吧,找到了凤树便自然会有答案了。”白乐说道。四派此行的目的都是凤果,但以往有珍奇异宝出现时,都只是良性竞争,从不会伤筋动骨,更不可能会出现如此惨重的伤亡。而这个时候出现这种情况,决计是与凤果脱不了干系了。 一行人心情沉重,都是没心思再说话,一路疾行,很快便是来到了凤树下。 只见眼前凸起的山包之上有一棵参天大树。大树约摸有十人合抱之粗,高耸入云,抬头望去一片枝繁叶茂,看不到尽头。 凤树下围着一圈的人影,似乎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过了一会,那圈人影突然齐齐惊呼,随即有几人从那茂密的枝叶中掉了出来,砸在人群当中。 那树上又探出了两个猿猴脑袋,向下张望着,对着树下的人龇牙咧嘴一番以后又缩了回去。 “高启!赵郃!给我滚出来!”周扬朝那人群怒喝道,气势非凡。树下的人听到声音都纷纷转过身来。 “哟,周公子,谁惹你了,这么大的火气。”蓑衣派的高启站出来说道。只见他一身麻布素衣,粗俭至极,与周扬的华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没想到你能走到这里来,那怪物也没能留下你一手半脚的,当真可惜。”点金派的赵郃也是说道。话里丝毫不掩饰敌意。 “我们应苍派的人是你们杀的吗?”周扬怒道。 “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真是婆妈。人就是我们杀的。”高启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我们的人员损失可是要更加惨重。”赵郃幽幽道,“要怪只能怪你们的那些师兄弟实力不济,还不长眼睛,硬是将那些野兽引到了我们的藏身之处。为了避免他们犯更多的错误,只好把他们都杀了。这样的生死关头,相信换做是你们,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周扬本想着两人会抵赖一番,届时众人悲愤交加,在他的率领之下发起攻击。却是没想到两人坦然承认了,打乱了他心中的部署,一瞬间竟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走。 此时白乐说道:“那些暂且不计较,但依眼下的情况来看,你们是奔着那凤果来的,并且不打算交给应苍派了吧。既然如此,那便凭实力说话,谁抢到便算谁的。” 高启大笑道:“正有此意。” 赵郃问道:“白乐你是打算帮应苍派吗?” 白乐心中也是微怒,淡淡道:“各自为战!” 此次行动莲山派虽然损失不及蓑衣点金,但却是唯一被蒙在鼓里的。周扬等人很明显是为了凤果而来,而蓑衣点金显然也是早已密谋商量好了计划。只有莲山派,直到碰上黑熊精之前,他们都天真地以为此次是真的来驱赶猛兽的。 混战一触即发。 第六十一章 夺取凤果 周扬见三派如此的态度,于是怒道:“你们胆大妄为,竟想染指凤果,是打算挑起四派之间的战争吗?” “我们辈闹着玩儿,怎么会牵扯到长辈,又关门派什么事呢?周公子真是想得有些远了。”高启淡定道。 周扬冷笑一声,说道:“见不到凤果,你们觉得我们应苍派会善罢甘休?” “废话这么多,把你们全留在这不就得了。”赵郃阴沉道。 “好大的口气。”周扬怒极反笑,率先发难。长剑出鞘,直朝赵郃刺去。牵一发而动全身,应苍派的人瞬间一拥而上,刀光剑影顿时让人眼花缭乱。 莲山,蓑衣两派见他们斗得激烈,都是想坐收渔翁之利,于是默契地装模作样,并不真打。 然而应苍派却是发了疯一般地进攻,完全不留后手。双方交手十几个回合,赵郃才陡然发觉不对,于是幽幽说道:“我们再这么打下去可是要两败俱伤,白白便宜别人了。” 周扬却是全然不理会,一把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怒道:“先把你收拾了再说,他两个逃不了!” “你口气比我还大,那便来战吧!”赵郃嗤笑道。 周扬见他应战,于是脚步稍缓,不再主动出击,想来个以逸待劳。却不想赵郃说罢转身便跑,直奔白乐和高启而去,二话不说抬掌便打。 赵郃使出“绝幻手”,出掌之快犹如千手观音一般,掌风笼罩了白乐高启两人,显然是要拖两人下水。周扬了可不管对手是谁,即便知道赵郃是在利用他,也是毫不犹豫,只要不是本派之人便照打不误。场面顿时变成了混战。 高启“不动神功”护身,以不变应万变。只见它双脚犹如长在了地上一般,稳如泰山,对来招应付轻松自如。 白乐用的却不是镇派绝学“悲风诀”,而是使了一路飘逸的剑法。即便不如青苔的身法那般诡异,威力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兄若是也会‘悲风诀’,那便难缠了。”高启笑道。 “对付你足够了。”白乐随意说道,又对高启甩出两道剑气,以示回敬。 混战之中,也有找不到对手的人匆匆地朝凤树上攀去,只是过不了一会便又被树上的猿猴扔了出来。 另一边苏异骑在了黑熊怪的背上,往凤树的方向赶去。到达之时,四派已然开打。苏异见状大喜,眼下要抢到凤果,场面是越乱越好。 “熊哥外面便交给你了。”苏异拍了拍脚下黑熊怪的脑袋说道,“你去吸引他们的注意,我趁机上树。” 黑熊怪低吼一声以示答应。 白乐四人正乱战着,时不时交换着对手,谁也不占便宜,也没人取得上风。正焦灼之时,四周忽然起了大雾,黑熊怪出现在迷雾中,朝人群冲了过去。所到之处无不哀嚎一片,或丢盔卸甲夺路而逃,或直接被击倒在地,混战顿时停止。众人纷纷默契地停下了手,转而戒备了起来。 青苔见到了黑熊怪便四处张望了起来,却是没有看到苏异的身影,顿时一阵心慌。她虽然坚信以苏异的能力完全足以对付黑熊怪,然而此时没有见到苏异,心里也是一阵打鼓。 若是他还活着,此时应该是时候赶来争夺凤果了…青苔心里干着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异趁着此时黑熊怪刚入场,众人注意力都在它身上时,施展易容术随意变成了一名四派弟子,悄悄朝凤树靠去。顺利躲过了众人的视线来到树下,又施“假形之术”,变成了一只猿猴,朝树顶飞速攀去。 凤树之高也是令苏异叹为观止,那茂密的树叶之内竟然别有洞天,像一个巨大的迷宫。那枝干粗大,像道路一样,错综复杂。上面攀爬悬吊着不知数目的猿猴。而除此之外便是空无一物,树上之物也因此一览无遗。只需顺着凤树而上,有没有凤果一目了然。 苏异化身的猿猴惟妙惟肖,一路上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很快便来到了顶部。只见那最顶端的树梢上挂着两颗果实,格外亮眼。那果实只有半个巴掌大,通体火红浑圆,像珠子一般。 苏异心下一喜,便要上前去摘下果实,却没想到那四周的猿猴齐齐发出嘶吼声,朝他龇牙咧嘴。苏异见状又停了下来,猿猴们也随之消停,只是依旧满脸戒备。 原来这些猴子才是凤树的守护者吗,这也太弱了些…苏异心想着,一边化出了狼爪想要速战速决。然而那些猿猴一见到狼爪便立马发出了一阵惊恐的叫声,连连后退,藏入密叶之中。 苏异一愣,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却没想到会有这一幕。两颗凤果就在眼前,他也没有多虑便将其摘下收入囊中。 而就在摘下果实的那一刻,苏异凭借过人的神识可以感觉到地底深处有一丝异动传来。就如那果实与地底之间有一根线连着,而随着果实被摘下便即断裂。 苏异随即想起了那个关于凤凰陨落的传说,突然灵机一动,又回到了地上施展起了“土行之术”,朝地底深处而去。 在土中不知潜行了多久,始终没有任何发现。就在苏异松懈之时,他身子突然一轻,便飞速往下坠去。这下面竟是另有空间。 苏异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幸好轻功替他卸去了不少劲力,否则这一摔怕是要断掉两条腿。 这地底的空间一片漆黑,无法视物。苏异又从方才掉下来的时间估算出,这距离顶部约摸有三丈高。 不知周围的情况如何,苏异不敢轻举妄动。在原地坐了半晌,细细听着,确认没有任何别的生物以后,他这才拿出了火折子点燃。 借着的亮光四周看了一圈,苏异却是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第六十二章 地底墓穴 借着火折子的微弱光芒,苏异可以看到眼前有一个庞大的身影,一动不动的。再仔细一看,赫然是一具尸体,上面皮毛犹存,像是刚刚才死去一样。 苏异凑近去看,发现那尸体躺在一个巨大的圆形神坛之上。神坛壁上刻满了各种鸟兽的花纹,周围还放置着一圈蜡烛。苏异一边将其悉数点燃,一边四周观望着。 只见神坛四周还有各种陶瓷青铜制品,其中多为梧桐树的形状。不远处有一座石碑。再朝头顶上看去,满眼的鸟兽石雕,鸟喙都对着正中央的一只巨大神鸟,颇有百鸟嘲凤之势。 回头看那神坛之上的尸体,身上长着火红色的羽毛,身体蜷缩成了一团,舒展来开估摸有两丈长。绕到了另一边,可以看到修长的脖子垫在了那支长着茂密羽毛的翅膀上,上面长着一颗鸟类的脑袋,额头上有几缕细长的赤红羽毛。而那长长的尾羽几乎是要拖到了神坛之外。 看来这便是那传说中的凤凰了。而这地底下的空间该是一个没有棺椁的墓穴,葬着这只神鸟。 苏异又四周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最后来到了那石碑之前。石碑之上刻的像是一段墓志铭,描述了神鸟凤凰的一生。这刻碑之人倒像是对神坛上的凤凰十分了解,所述之事详尽,如同他亲历一般。 苏异反复阅读,仔细研究着那碑文。 “神鸟赤凤…原来它是赤凤啊…”苏异呐呐道。 “如得神眷,即称神鸟。夺天地之造化,乃世间祥瑞之最…” 苏异从听说过不少关于凤凰的传说,却从没有听过石碑上的这个版本。各种版本的故事之间固然有相似之处,却从没有哪一个能像石碑描述的这般详细。 神鸟凤凰乃是这天地间最完美之物,其鸣如歌如泣,如乐动耳。其自愈能力极强,更有涅槃重生的能力。其身能燃凤火,有燎原之力。其灵智极高,比之人类有过之而无不及。也能听人言,只是不能说人话罢了。 然而或许正因为是过于完美,凤凰穷极一生也无法化形为人。 赤凤虽是神鸟的身体,却有着一颗像人一样的心。它曾遇到自己钟爱一生的女子,为了她花尽了一生的时间去尝试化形为人,却始终不得方法。赤凤早已立于“三劫”之上,遇不到“人劫”,又何来渡劫之说。不渡“人劫”,又怎么化形为人呢。 而直到女子终老,也不知道赤凤的情意。赤凤郁郁寡欢,最后来到了这尧县。 “飞落尧县,时逢大旱,民不聊生,赤凤羽化,润泽大地,万物复苏,得渡此难。” 赤凤来到尧县恰逢大旱。它求道不得,也无法与钟情之人成眷属,终是决定将一身的灵气化入大地之中。干涸的大地便因此凭空冒出了泉涌般的水源,田地得以滋润,百姓得救,将赤凤奉为为神明。在赤凤陨落之后,尧县百姓将它葬在了此处福地。而赤凤不断散发出的灵气也是滋养出了凤树这样的天地奇物。 当中还有一些赤凤来到尧县之前的事迹,却是不知道刻碑之人是如何得知的。其中有一段话倒是引起了苏异的注意。 “大钧天下,见心见命,得知遇恩,修成真如。”这段话排序靠前,按前后时间来推算,该是赤凤早年所遇。然而这十六个字苏异全然不懂,只是在想这“大钧天”会不会和灵秋那“大钧天凝火真法”是同一个。可心里又觉得该不会这么巧合。 丝毫没有头绪,苏异也不再纠结,再次回到了赤凤的遗骸前。这是外面所有灵气的源头,关键所在。眼前就像一个上了锁的宝箱,让苏异无从下手。 思索半天仍然无解,苏异伸出手尝试去触摸那赤凤的羽毛。 “得罪了…”苏异呐呐道。然而就在指尖触及羽毛的那一刹那,赤凤遗体忽然化作了一堆齑粉,火红色的光点布满了天空。周围的空气变得炽热了起来,苏异大惊失色,转身便逃。然而那光点如跗骨之蛆,紧跟着他,速度比他快上了不知多少。眨眼间无数的光电打在了苏异身上,将他的一身衣物烧出了无数焦痕。又冲入了他体内袭击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混乱之中,苏异瞥见了那光点之中藏着一朵格外耀眼的赤红色火焰。反正找不到破解之法,苏异索性朝那火焰冲了过去,心想就算死也要死得明白,看个究竟。 置之死地而后生,苏异心中发狠,化出狼爪,伸手便抓向那火焰。狼爪触碰到了火焰,极高的温度差点让他晕厥过去。然而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那本经书忽然自己掉了出来,书页哗啦啦地翻着,随后变成一张嘴,将火焰吞了进去。 光点也随着火焰被吞噬而渐渐消失。经书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事情发生就在转瞬之间,来的快去得也快,让苏异有些不知所措。 他捡起经书来想看看有何异样,翻了半天,终于是在其中一页发现了先前从未有过的字样。这一页的奇怪图案上多了“赤凤真火”四个字。其他全然没变,手指轻轻抚过,却能感觉到一丝炽热和躁动。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苏异也是抓耳挠腮不得其解。 第六十三章 混战 苏异回到地面时,四派之人还在和黑熊怪缠斗。他爬到了树梢上学着猿猴的叫声,呜呜哇哇地乱吼了一通。黑熊怪听到了约定的暗号,一声咆哮震开了周围的人,杀出了一条血路,扬长而去。 众人抹了一把汗,不知道黑熊怪为何逃跑,但不必再费力气对付它总归是好的。此时场面又行成了四人对峙,均是一动不动,达成了默契。任由其他同门去上树搜寻。此时不必再防备什么,众人一拥而上,树上的猿猴抵挡不住,瞬间溃败。 点金派的人率先搜寻完毕,前来对赵郃说道:“师兄,果子…不见了。” 赵郃眉头一皱,说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那人满头大汗,说道:“我们应该是最先上到凤树顶端的人,但却没有看到凤果。” 周扬冷笑道:“你们该不会以为唱一场双簧就能骗过我们吧?怕不是你们自己把凤果藏了起来,想来个瞒天过海。” “周兄你也未免也太想当然了。我们若是真拿了凤果便闷声发大财了,还搞这么多事做什么?”赵郃阴沉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谁都看到了你们点金派的人跑在最前面,发生了什么谁都说不清楚。要说你们私藏凤果,也不是没有可能。”高启却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此时各派前去寻找凤果的弟子都已回来,皆是一无所获。在场可没有人会认为凤果能凭空消失,定是被某人捷足先登,再偷偷藏了起来。只是谁拿的便不得而知了。 白乐思考了半天,也是说道:“现在凤果离奇失踪,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也确实是难办…” 周扬却是嗤笑一声,说道:“你说错了,是这里除了我们应苍派,你们都有嫌疑。凤果本该就是我们的。” 三人听了都露出一副尴尬的神情。本想先下手为强夺取凤果,却没想到出现了这种波折,让他们不得不将野心放到了台面上来。 白乐向周扬拱手说道:“周师弟,事已至此,我们也不怕实话实说了。不管以前如何,此次的凤果大家都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来的。不如这样,此前不论谁拿了凤果都既往不咎,大家比试一番,凤果归胜者所有,如何?” 周扬似乎不赞同,正想开口说话,却见白乐先说道:“周师弟,你不必再多说了。你若是不答应,你便一定拿不到凤果。若是答应了,尚且能凭实力争夺一番。”他见到周扬的表情便能看出凤果不在应苍派,于是吃准了他不会拒绝。而莲山派身上也没有凤果,便只能出此下策从蓑衣点金两派身上逼出来了。 周扬咬牙切齿,不得不说此时自己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而高启赵郃两人身上没有凤果,都是在怀疑着其他三人,此时白乐的提议倒是正中他们下怀,只是都不相信其他人会遵守承诺。 “若是结果出来了,有人不愿意遵守约定,那该如何?”高启问道。 平日文雅的白乐,此时也是肃然道:“我相信大家,但若真有人抵赖不认,一经发现,群起而攻,杀之!” “废话少说了!要怎么打赶紧说吧!”周扬不耐烦道。 “哼,还能怎么打,一起上吧。若是谁输了又不愿交出凤果,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赵郃阴狠道,说罢便率先发起了进攻。他心里也是算计着,趁着乱战方便必要之时强行夺取凤果。若是循规蹈矩的来,自己是要吃不亏。 白乐来不及多说什么,众人随即便陷入了混战,只是比起先前要激烈得多。为了得到凤果,大家都是不遗余力。 苏异见几人讨论的热火朝天,而事实上凤果却是在自己身上,心里暗自偷笑。他又变回了原样,趁着战斗滚进了人群之中。 “周颖,这是什么回事?”他找到周颖,明知顾问道。 周颖心中仍有些愧疚,此时又见到苏异,也是惊喜,简单解释道:“现在凤果下落不明,大家都怀疑有人私藏,便打了起来。” “下落不明?怎么可能,我方才一到这便上树找凤果去了,虽然晚了一步,但还是看到有人将将它取走了呀。”苏异奇怪道。 “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你可还记得那人想什么样?”周颖急道。 “嗯…若是让我见到那人我便能认出来。”苏异说着朝四周看去,想找出一个点金派的弟子。不一会儿便听他叫道:“有了!就是那个人。” 周颖大喜,连忙说道:“我去叫师兄。” 周扬见到了苏异,心想怎么哪里都有你。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脸庆幸道:“苏师弟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你说你知道谁拿了凤果?” 苏异坚决地点了点头。 周扬将信将疑,但又想苏异若是能帮他将凤果找出来,倒是一桩好事。若是不能,也好借机坑害他一把,于是朗声道:“大家停手,有人知道凤果在哪了?” 众人一听到凤果一词,便立马停下了手,望向了周扬。 “苏师弟,该你上场了。”周扬似笑非笑道。 苏异知道他不怀好意,也不在乎,只是走向了方才挑中的点金派弟子,说道:“就是你,把凤果交出来吧。” 赵郃见苏异指认了点金派的人,于是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而那人听得一愣,完全不知苏异所云,满脸不解道:“你在说什么?” “还想抵赖?”苏异说罢身形一闪便来到了那人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苏异便一手伸进了他的衣襟里,从中掏出了两枚火红色的果实。那人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口欲解释,却是不知从何说起。连他自己都亲眼见到苏异从他身上掏出了凤果,便更加百口莫辩了。 赵郃见到此景,脸色更是更是阴沉,心中怒火翻滚,久久没有说话。 第六十四章 脱身 众目睽睽之下,那点金派的弟子被苏异从身上搜出了凤果,他便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冤屈了。 周扬冷笑道:“还说没有私藏。赵郃,现在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高启也是叹气道:“唉,赵兄,你这就太不应该了。”他本与点金派为合作关系,就算后来凤果消失,没有怀疑到赵郃头上,只道是其他两派在故弄玄虚。而现在点金派被抓刻个现行,也是令他感到愤怒。 赵郃目光冷冽,盯着那人寒声道:“说吧,怎么回事,凤果怎么会在你身上。你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那人知道赵郃的阴狠,此时更是被他一个眼神吓得汗毛直竖,登时汗流浃背。“我…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他有口难辩,紧张之下支吾半天,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郃见状更确信是他私藏凤果,此时做贼心虚说不出话来。他被同门师弟所瞒骗,心中怒不可遏,抬手便是一掌拍在了那人的天灵盖上。那人瞬间便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赵郃出掌的那一刻,苏异看到了他那一张下在一瞬间拍出了十掌之多。“这便是‘绝幻手’吗…”苏异看的心惊肉跳。他嫁祸于那点金弟子实属无奈,也从未想过会有何后果。但任他如何猜也决计想不到赵郃会如此心狠手辣。他害了人,心里也是感到一阵内疚难过。 众人也是大皱眉头,心惊不已,只道是赵郃恼羞成怒,想要借此下台,却不知道此时赵郃的心情要比他们复杂无数倍。 “赵兄这是打算杀人灭口吗?”周扬讥讽道。 赵郃自知无法解释,即便自己能自证清白,别人也可以选择性的不相信他,于是索性大方承认道:“杀人倒不至于,不过是以后脑子会不大好使罢了。倒是那凤果,不知白兄说的话可还算数?” 白乐不知道他有何用意,但还是说答道:“我白乐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赵郃狞笑道:“一言九鼎吗…那便太好了。现下我们点金派已经把私藏的凤果交出来了,但比试可还没完呢。凤果嘛…自然是谁抢到的便是谁的了!”话音未落,“绝幻手”便朝苏异打了过去。他意图先声夺人,从苏异手中抢过凤果再说。 苏异见状撒腿便跑。“绝幻手”再快,也快不过他脚下的“乘风御飞”。这还是他刻意放缓了脚步以免一个不心真的甩掉了赵郃。 赵郃一惊,却是没想到这子这么滑溜,只得加快脚步跟上了他。 “周师兄!快来救我啊!你快把凤果拿走,别再让这疯狗追着我跑了。”苏异夸张地大叫道,一边在疯狂逃窜着。人群中他看到了青苔,两人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晃而过,如蜻蜓点水,不露痕迹。 青苔当即会意,说道:“师兄,我们可不能落后了。”说罢便追了上去。她劝苏异去争夺凤果,便知道他不可能会将之交给周扬。虽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跟了上去,方便暗中给他帮助。 其他人见有两派都追了上去,于是不甘落后,纷纷加入到了追逐苏异的队伍中。一时间竟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场面。苏异在前面带头东奔西走,点金派紧随其后。周扬有意要接近苏异,然而每每将要靠近时,苏异总会被逼得逃往了别的方向。这固然是因为赵郃不想让两人接触,但最重要的还是苏异有意而为之。 莲山派一边,青苔有“悲风诀”加持,身法奇快,始终游离在队伍之外伺机而动。她紧盯着周扬,只要他一靠前便飞身而上去纠缠他,惹得周扬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她心想只要将周扬拖住,不让他顺理成章去接苏异的凤果便可以了。其他的不知道苏异有何计划,但她相信苏异自己能处理好。而白乐不明白青苔为何会如此积极,只得率领其他同门紧随其后,准备随时策应。 蓑衣派不擅长身法,最是吃亏,只能落在最后面不断干扰着其他三派落在后面的人。四派互相牵制,各不相让。 苏异奔跑许久,终于在眼前出现了一条河流,那是尧帝江。苏异见时机已到,便在波涛滚滚凶如猛兽的江水前停了下来,转身与一马当先的赵郃对峙着。 “怎么不跑了?”赵郃阴笑道。 “跑不动了。”苏异掏出了那两枚凤果,说道:“有本事就来拿吧。” “真有种。”赵郃说着,便蹂身上前。一招“风卷残云”,掌风呼呼作响,分击苏异上身各个部位。苏异的“三景通玄掌”不如“绝幻手”变化多端,但胜在力气霸道。中了赵郃三掌,再还他一掌,也不吃亏。 赵郃见苏异掌力竟比自己强劲许多,与他换招实在不划算,于是开始变起了招。只见他时而出掌,时而变掌为拳,又化拳为指偷袭穴道,端的是变幻莫测。 苏异在保留实力的情况下,应付得有些吃力,不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已是中了几掌,胁下穴道被点了几指,酸麻难忍。好在其他人也没花多少时间便赶了上来,见两人斗在一处,没人上前打扰,只等他们分个胜负。 苏异见该来的人都来了,于是大喊道:“停停停,我认输!” 赵郃却掌劲不断,一边沉声道:“东西交出来!” “那你倒是停手啊,不停手我哪来的功夫拿东西。”苏异边闪避边说道。 赵郃闻言停手,但仍暗自戒备,担心众人一拥而上。 苏异将凤果递向了赵郃,却见他手掌正偷偷蓄力,准备偷袭,心中了然。手掌伸到了赵郃面前,赵郃也看不出苏异能耍什么花招,于是接过了凤果。然而苏异手还未缩回去,便见赵郃突然发难,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打来,这一下竟打出了十五掌。 苏异看在眼里,早有防备,心道:“来得好!就怕你不来。”他运转“御飞心经”,将全身内力都集中在了胸口之处,护住了心脉,打算硬吃这一掌。 “绝幻手”印在了苏异的胸膛上,十五掌的力量将他震飞,如脱线的风筝一般倒飞而去,一口鲜血喷出。余势未止,他连连后退,脚下一滑,从陡坡滚了下去,掉入了尧帝江中,瞬间便被汹涌的江水所吞没。 绕是苏异集一身之力去防备,这掌力也是震伤了他的心脉,五脏六腑一阵剧痛。苏异暗骂自己托大,“御飞心经”只修炼了短短的月余时间,火候不够,而自己的其他本事均起不到防御的作用,被浸淫“绝幻手”多年的赵郃打成重伤也实属正常。 这次苏异得上次借伏绫蛇腹脱身的启发,再一次装死成功。虽然过程坎坷,但好在是保住了一条命,也总算是脱离应苍派的束缚了。 第六十五章 凤果之争 见到苏异落水,裴义丝毫没有迟疑便跳入了江中,朝苏异奋力游去。但江水汹涌,初入水时还能见到苏异的身影,一个巨浪翻过之后,两人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不一会苏异便消失在了远处。 裴义无奈,只得退回岸上,对赵郃怒目而视。 青苔本也想下水救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寒声道:“赵师兄这样做未免也太不讲道义了吧?” 赵郃嗤笑道:“哪来的那么多道义可讲,谁笑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赵郃你该不会以为你能笑到最后吧?老老实实把凤果交出来,苏异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周扬也是冷笑。 经过大半日的接触,应苍莲山两派之人都是对苏异的实力颇为佩服。此时听到周扬如此说道,均觉不妥,更有过河拆桥之嫌。此时同门师弟被害,凤果被夺,应苍派弟子心里愤怒,都想痛快一战,好争一口气。但见周扬没那个心思为苏异报仇,只得无奈隐忍,将一口闷气憋在心里。就连周颖也感觉周扬此举难以服众,只是不好当众说出来罢了。 而莲山派不方便插手,也只得在心里空惋惜,替苏异感到不值。 赵郃摊开手掌,两枚凤果静静地躺在他手心上。“你这么有自信,那便自己过来取吧。”此时再遮遮掩掩已然意义不大,他索性大大方方地拿出来示众,免得再被安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周扬冷哼一声,拔足上前,“通玄劲”灌入手臂中,一拳轰出。赵郃不愿失了气势,使一招“金刚镯”,双手抱圆,两掌之间隐隐形成了一道内力屏障,硬是正面将拳劲接了下来。两人初交手,旗鼓相当。 “师兄,若不趁现在上前争夺,到分出胜负时我们便不好再出手了。”见两人斗得正酣,青苔转头对白乐说道。 莲山派实力虽远不及应苍派,但江湖名望却不遑多让,也是更自重身份。等战斗结束再出手,无论赵郃与周扬哪一方胜出,都难免落人口实,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白乐沉吟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拼一下,怕是说不过去…上吧!”说罢便和青苔加入了战圈。 高启自然不甘寂寞,只是蓑衣派中实力能与几人抗衡的便只有他一人了。孤军奋战之下,也只能是略尽人事罢了。 周扬见白乐几人和稀泥,于是瞥了一眼裴义,叫道:“裴义!你还愣着干什么!” 裴义本不想帮他,但涉及到凤果,门派荣誉,事关重大,不得不上前拦下了白乐。 青苔因苏异之事惦记上了赵郃,出招全都招呼在了他身上。“悲风诀”的诡异身法对上变幻莫测的“绝幻手”,各有千秋,谁也占不着便宜。但赵郃以一敌二,顿时压力大增,瞬间便落入了下风。 周扬只道青苔弃暗投明,才来帮他对付赵郃,于是哈哈笑道:“青苔师妹,你终于是做了个明智的决定。” 青苔没有回答,依旧发泄一样,内力如瓢泼大雨倾斜而出。即便有高启加入制衡,赵郃依然难以力敌。他勉力支撑着,表面上却仍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调戏道:“青苔仙女一直盯着我打,是看上我了么?” 赵郃刚说完,突然手一挥,将两枚凤果甩向了周扬,说道:“周兄接着,这凤果我无福消受,还是交给你吧。” 周扬一愣,还未来得及判断其中是否有诈,便下意识地将凤果接住。但见没有异样,顿时心下大喜。 青苔见赵郃手上没了凤果,也不好再穷追猛打,于是立马转而攻击周扬。她同样讨厌周扬,打他也一样能发泄,出手毫不留情。赵郃与高启对视了一眼,又达成了默契。三人一同朝周扬攻去。 周扬还沉醉在自己的胜利之中时,忽然感觉三股劲风同时袭来。只见青苔三人或拳或掌,已然来到了面前。情急之下,他双拳齐出,硬是接了三人一招,连连后退。 忽然噗嗤一声,周扬感觉手中一湿,伴随着一股液体喷出,凤果变得松软。他摊开手掌一看,只见到一滩软塌塌如烂泥一般的物体,被火红色的果皮包裹着。 自己竟将凤果硬生生捏爆了?周扬心中惊疑不定。青苔三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也只是听说过,传说中的凤果坚硬无比,单凭周扬的功力绝无可能做到一手将它捏破。但也仅限于听说罢了,实际上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毕竟上一次凤树结果已是百年之前了。 “那是…野果子?”高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疑惑道。 赵郃却好像是看明白了什么,登时抱拳说道:“周兄好手段,我没做到的事你却做到了。我赵郃甘拜下风,告辞。”说罢十分干脆地带着人马走了。 青苔没看明白,但心生厌烦,也是说道:“周师兄戏法变得可真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凤果藏哪去了,当真是好手段。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就此认输,保重。” 凤果不断地消失出现,让众人都是失去了耐心。现场的数十双眼睛都是看着赵郃从苏异手里接过凤果,又将它扔给了周扬。此间每一个动作都有数十个人盯着,若周扬或是赵郃有本事在这期间动手脚,手法必定十分高明。再争来抢去地纠缠也是白费时间。 再者此时凤果已经到了应苍派手中,虽不知被周扬藏哪去了,但应苍派自己的弟子都无法否认这一事实。若是此时放弃争夺,应苍派就不好在事后有什么说辞了。三派虽然都有意染指凤果,却也不想落人口实,给应苍派留下一个日后清算的借口。 青苔一走,白乐与莲山派自然不会留下。而蓑衣派孤立无援,也翻不起什么大浪。高启颇有自知之明,连忙带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四派瞬间少了三派,这场凤果争夺战就这么草草了结,让许多人都是摸不着头脑。 应苍派的众人见其他三派之人纷纷退走,只道是自己赢得了胜利,纷纷挤到周扬身边问道:“师兄,你那藏东西的手法真是厉害,师弟们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呢。你把凤果藏哪去了?拿出来给大家瞧瞧呗。” 这最后的哑巴亏让周扬吃了,他也是郁闷至极,有苦难言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咬牙切齿发狠道:“看什么看!回去了!” 第六十六章 告别 苏异顺着江流而下,漂了许久方才挣扎着上岸,躺在地上大口第喘着气。胸口的疼痛和江水的凶猛让他几乎要支撑不住,得到此时方才舒畅一些。 借着浓雾的指引,苏异很快便找到了黑熊怪。 “嘿!”苏异走上前去,一边将一枚凤果扔给了黑熊怪,叫道,“接着!” 黑熊怪大嘴一张,直接将凤果吞了下去,慢吞吞道:“谢…” “客气了。”苏异笑道。 “伤…”黑熊怪喉咙里又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苏异摸了摸自己胸膛,没什么异样,尝试着运气而行,却是钻心的痛。黑熊怪表达能力有限,看他面露痛苦之色,于是挪动身子着想走近些看一看。但见苏异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脸色又恢复如初,说道:“不碍事。” 他只消不运功,便不会有疼痛之感。不能动用内力,对苏异来说虽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情,但却是多有不便,需得尽快解决这内伤才是。 “你得了凤果,修为更上一层楼,说不定还能尝试着再去冲破那桎梏…祝你好运吧!希望我们以后还能有缘再会。”苏异说着,走上前去拍了拍黑熊怪的肩膀。 “好…见…”黑熊怪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也是有样学样地拍了两下苏异的肩膀,差点没将孱弱的他掀翻在地。 一人一熊就此告别,苏异才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那大雾…会不会也是‘劫’的一部分?你大可尝试一下将其吸收炼化,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黑熊怪熊掌摩挲着下巴,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像个套着熊皮的人一般。苏异见它这副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也不再打扰它,径直离去了。 苏异摸索着回到凤果岭的庄园时,天已然黑透。似乎仍未从白天的阴霾里走出,整个庄园寂静无比,气氛格外沉重。 找到青苔的房间,苏异靠在窗口轻轻敲了两声。只见屋里烛火一阵摇曳,灯影闪动,不一会儿便听到“吱呀”一声,青苔推开了窗户。 “青苔姑娘,可以进去说话么?”苏异低声说道。他已将青苔视为朋友,却是完全没有想过,在夜深时与一个女孩子家独处一室会有何不妥的问题。 青苔没想到苏异会在此时此地出现,有些错愕,愣了一下方才醒悟过来,心里又因苏异安然无恙而感到高兴。只是她身上只披着薄薄的一层披风,底下便是亵衣。听到苏异的要求之后更是脸颊微红,有些不知所措。按理说与男子独处一室确实不合适,但她又不忍心拒绝一脸认真的苏异。而此时两人中间还隔着一堵墙,两人隔窗对话,情形颇为怪异。青苔左右为难,最终还是说道:“苏公子请进吧。” 苏异却像是若无其事般,双手在窗台上一撑,滑溜地跳进了房中,又顺手将窗关了起来。 见青苔将面纱摘下,苏异好奇道:“青苔姑娘难道自己一个人在房中也会戴着面纱?” 青苔给苏异倒了茶水,微笑道:“只要是见外人,青苔都会将面纱戴上。方才只是没想到苏公子会来,所以…” 苏异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将茶水一饮而尽,犹豫了一阵,还是迟疑道:“点金派的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青苔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温言道:“那人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恐怕是失了智,今后再不能和常人一样生活,更别说练武了。苏公子你也不必过于自责,所谓不知者不罪。我想你若是早就知道赵郃的手段,必定也不会去揭穿他的。” 苏异点头,又深深叹了口气,收拾了心情,将剩下的一枚凤果拿了出来。青苔美眸闪过一丝精芒,微微颤抖着说道:“苏公子当真拿到了凤果,真是…真是…”她激动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形容,双颊更添红晕,眼里流露出渴望。 苏异也是第一次见青苔如此神态,心中恍惚,多看了两眼才将凤果递给了她,说道:“给你。” 青苔下意识地接了过去,放在手上把玩了起来,爱不释手。好一会才突然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苏公子,这是…给我的?”只见苏异正笑吟吟地对着自己点头。 青苔噗嗤一笑,又随即掩面偷笑,说道:“苏公子的好意青苔心领了,只是这凤果乃是雄性之物,与之相对则的是凰果。而凤果对女子来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即便如此,她心中也是感激,眼眸清澈,目光柔和,直盯着苏异看。 苏异想起了当初对青苔的怀疑,一阵尴尬,避开了她的眼神,说道:“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当初怀疑青苔有意利用他,现在想来真是大错特错。 青苔却又是笑道:“要说是青苔想要利用苏公子你,其实也没错。青苔自对各种珍奇异宝特别感兴趣,即便只是拿在手里把玩一会儿也十分满足了。若是告诉了你真相,相必以你的性子定不会再去冒险争夺凤果,我说的对吗?”说罢朝苏异眨了眨眼睛。 苏异不知道青苔所说是否心里话,抑或是有意这样说来安慰他。但无论如何,他心里算是稍微好受了些。 “总而言之,苏公子如此心意,青苔无以回报…日后苏公子有何吩咐,尽管差遣青苔便是。”青苔柔声说道。 苏异挠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呵呵傻笑。 从青苔住处出来,苏异正想离开,经过裴义的住处时却是停下了脚步。一阵迟疑过后,还是上去敲了敲窗。他手还未放下,便见那窗户“嘭”地一声飞快地弹开了来。还好苏异反应快,侧身躲过,才没被扇飞。 “苏兄!”裴义见到苏异,惊喜地叫出了声来。 苏异又翻窗而入,说道:“裴兄,我这是跟你道别来了。” 裴义楞了一会儿,沉思许久才缓缓点头道:“苏兄志向高远,应苍派确实容不下你,出去闯荡一番也是好事。等兄弟我再练多几年武功便出来找你。” 苏异却是苦笑道:“裴兄太高看我了,我可没有名扬天下的志气。只是禹掌门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应苍派之中,我也就只能和裴兄你说说话了。趁这个时机出走也正好省去许多麻烦,还望裴兄替我保密。” 裴义也没有多问什么,不假思索道:“苏兄放心,你尽管去吧。”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临走前,苏异再三犹豫,还是将那先祖祠堂的参悟的秘密要领告诉了裴义。“那先祖神像中的灵气约摸还要再过两年才能再次汇聚,届时你便用我教你的方法试一试,至于能不能成功,那便要看你自己了。”苏异说道。 裴义知道苏异将此事告知自己的意义有多重,那代表了他对自己的信任。他只觉得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酝酿了半天,只是重重地说道:“多谢…” 第六十七章 母子重逢 泾南城是位于大亡河流域以南的一个大都城,乃是三江两州一带最繁华的地方。三江指的是大亡河的三条支流,尧帝江、宓江和鹿江。两州则是齐州与青州。此处距离益都颇远,苏异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泾南城外时已是过去了十数日。 这一夜,苏异又在梦中见到了碧河。依旧是那一潭熟悉的湖水,迷雾朝他漫来,碧河的身影渐渐从中浮现而出。 四面八方传来空洞缥缈的呢喃之声,如丝竹入耳,让苏异感到一阵舒适。直到一束亮光射入他眼中,将醒之时,碧河摩挲着他的脑袋说道:“娘亲在流音观等你…”这场梦中的声音全都模糊不清,唯独这一句,苏异听得特别清楚。 艰难地张开眼皮,竟已是日上三竿。“这一觉可睡得真久…”苏异伸了个懒腰呐呐道,忽然想起了梦中碧河提到的流音观。 思索一番,他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这梦来得突然,即便碧河不在那,流音观定也与她有些关系。 只是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流音观,更不知道去哪里找,无奈之下只能找到一个路人问道:“这位…兄台,你可知道流音观怎么走?”他只道流音观是附近的一座道观。 却见那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他,说道:“走?兄弟你是沟里来的吧?流音观,从北门出去沿着官道一直走,走上三天三夜就到了。” 苏异被人一顿嘲讽,脸色微红,赶紧道了声谢开溜了。他倒也不会真就走过去,雇了辆马车,不日便到了流音观。 苏异见到眼前恢弘大气的建筑群,这才明白那人听到他问句时为何会那副表情。以这般规模的道观,想来该是远近闻名,苏异这下倒是显得孤陋寡闻了。 一个守观的道士见到了苏异,以为他是香客,便迎了上来行礼说道:“这位施主是第一次来吧?上香还愿在宝宏殿,进了大门直走便是了。” 苏异还礼说道:“我是…来找人的。”他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而来,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谁知道士楞了一下,随即说道:“施主跟我来吧。”两人在观中左右穿行,兜兜转转,最后来到了一处偏院中。 “施主请。”道士又躬身行礼,说完便独自离开了。 苏异想不明白道士如何知道他要找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到底在不在这屋里,心中忐忑?好一阵迟疑后,终于是推开了那扇门。 只见屋子里正中间坐着一位素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正是碧河。 此时真的见到了娘亲,或许是因为分别太久,苏异竟有些不知所措,呆了好一会才呐呐道:“娘…娘亲?” “你过来。”碧河点头说道。 苏异乖乖地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 “受了内伤…感觉可还好?”碧河问道。 “不运功便无碍。娘亲怎么会知道…”苏异奇道。 “你真当娘什么都不知道吗?”碧河瞪了他一眼,说道,“若不是你现在安然无恙,太鄢山今后定会鸡犬不宁。” 苏异难为情地挠了挠头。母子俩又聊了会家常事,苏异突然想起了什么,将那“上清御飞经”和“无字经书”都拿了出来,说道:“娘,你看看这两本书。”他得到这书册又苦于无人解答,此时与碧河重逢,便要借机请教一番。 碧河接过书册,迅速翻看了几眼,说道:“这‘上清御飞经’是修炼内功的上乘之选,你能得到,也算是极其幸运了。此人所创的内功心法堪称登峰造极,几入化境,隐隐已触及仙门。只是他太固执于以武入仙,却不知凡人凭借千锤百炼,也能与神仙比肩。他一世郁结于此,反而顾此失彼,再无半点进展。你日后修炼内功,可不要重蹈覆辙。” 苏异听罢感叹道:“怪不得那禹应苍能凭此练出仙气。孩儿初读之时也是自然往那方面想,若不是娘亲提点,肯定也是落入圈套了。” 碧河一笑,又拿起“无字经书”,说道:“看来你是见到沈灵秋了。” “原来狐仙前辈姓沈…”苏异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那娘亲你姓什么?” 碧河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嫁夫随夫,娘亲自然是随你爹姓苏了。” 苏异却是挠这脑袋说道:“娘亲,我已经不了,可别再拿我当孩了…” “好,好,我家孩儿终于长大了。”碧河笑道。 “娘,你找到爹爹了吗?”苏异问道。 碧河摇了摇头,说道:“有些头绪了,可还是相差甚远。你现在还,等你再长大些便能帮娘分担一些了。” 听到碧河如此说,苏异也是无奈。这么多年来也是习惯了,便不再多想,又问道:“娘,那你认识灵秋前辈吗?” 碧河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又说道:“这本书,比之“上清御飞经”要珍贵无数倍。你按她说的,找个时间烧了便是。其他的,日后你若有缘找到大钧天,再去一探究竟吧。” “大钧天…”苏异疑惑道,“这是什么?跟那个凝火真法有什么关系吗?” “大钧天不在大宋国,娘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身去过。但敢以大钧天自居而又源远流长的,想来那里的人也不会是什么角色。凝火真法,便是出自其中的秘法,教人于体内凝结异常强大的真火。”碧河肃然道。 “那里面的‘灵觉心火’…”苏异说道,“还有那天被它吃掉的‘赤凤真火’…怎么办?” 碧河摇头道:“谨慎而行吧。” 连娘亲都不知道的事,自己也只能暂且放到一边,再慢慢去寻求机缘了。苏异想道。 “娘…”苏异本想问父亲的情况,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又无法说出口。 碧荷将苏异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替他整理着发丝,一边微笑道:“娘知道你想你爹了,娘也想他了。但你现在还太过弱,等你变得强大一些,娘便带你去找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苏异也没有逞强,说道:“我知道,师父跟我说过,修为至少要达到破法境才不会拖娘的后腿。”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手指在脑袋上轻轻滑过的舒适感。 “破法境吗…老家伙怎么什么都跟你说。”碧荷笑道。 “我一定会尽早到达破法境,再去帮娘亲。”苏异睁开眼睛,看着碧荷,坚定道。 碧荷却是摇了摇头,说道:“破法境…谈何容易…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便好。” 苏异当然懂碧荷的心思,便不再纠结,又问道:“那娘亲到达什么境界了?” “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娘…我不了好吗。算了,不说便不说。”苏异赌气一般地又闭上了眼睛。 碧荷莞尔,将顺好的发丝束好,说道:“这次你往西走,到宣城去。那里有娘的一位好友,在那里可以过得安稳一些。” 却不想苏异腾地坐了起来,拒绝道:“娘,我不想去…若是一直安稳度日,又怎能做到娘亲所说的千锤百炼。孩儿已经学到一些本领,足以自保了。” 以前疲于奔命时总想着过上平静的日子,但随着实力的增长,他却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甘就此碌碌无为。 碧河这才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苏异已经逐渐长大,再为他做太多的规划只会害了他。思考许久,终究欣慰道:“真的是长大了呀…那便去吧,一切心为上。” 第六十八章 千里追击 在流音观又盘桓了数日,终究还是要依依惜别。碧河朝西而去,苏异则是继续北上。乘舟逆鹿江而上,再行两日的陆路,终于到了永雾山脉。 永雾山脉绵延万里,横跨了三路十州,也是将青州与图州分隔在了两边。山脉地势险峻,常年大雾,若是要绕过它前往图州,需要长达两月的路程。但若是直接从山脉中穿过则只需数日即可。 苏异自然是选择最快捷的方式,一头扎入了永雾山脉之中。那里面的雾气比起凤果岭黑熊怪身上的大雾要弱得多。他辩明了方向,翻山越岭,很快便是走到了深处。 山中人迹罕至,鸟语虫鸣尽响于耳,晃如与世隔绝一般。此时苏异身后的草木突然一阵耸动,从中冒出了一道人影。 “赵郃?”苏异疑惑道。 “苏兄别来无恙啊。”赵郃说道,“你果然没有死,命还真是硬啊。” 苏异不知道他目的何在,于是试探道:“不知赵兄一个人到这荒山中所为何事?” “自然是来找苏兄你的。”赵郃阴狠道,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但凤果的离奇消失定是与你脱不了干系。我赵郃可从来不是吃了亏还能往肚子咽的人。” “哦?赵兄是打算来找回场子了?你觉得就你一个人,够吗?”苏异轻笑道。他曾听闻赵郃是个极其自负,锱铢必较,而又惜面之人。吃了亏定会想方设法报复,即便报不了仇,又会极力隐瞒,深怕被人知道了。若是真如传闻所说,赵郃该不会大张旗鼓来找他,否则自己还真应付不来。 “对付你,还需要第二个人吗。”赵郃说着突然阴冷道:“苏兄的伤势可还好?” “不劳费心,赵兄该不会以为我受了伤便会束手就擒了吧?”苏异说道。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罢赵郃便蹂身上前,仗着苏异有伤在身,大开大合,“绝幻手”舞得风生水起。 苏异此时猜到他十有八九是独自前来,若是能将他就地斩杀,即便暴露“天物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他凭借身法躲过几掌,手臂已然化成狼爪,凭借着力量与赵郃正面抗衡,丝毫不落下风。 “这是什么?”赵郃见到苏异那诡异的手臂,略带惊恐道,“你到底是谁?” 苏异有伤在身,不敢过分施展,只是一爪又一爪地硬抗“绝幻手”,一边说道:“怎么?赵兄这会不认识人了?” 赵郃始料未及,没想到苏异还有这一手,额头上开始冒出了冷汗。贴身短打占不了便宜,他便飘然后退,不与苏异硬碰硬,而是利用着“绝幻手”的多变与他周旋,伺机寻找找破绽。 赵郃身形飘忽不定,寻找着空当,时不时出其不意地来一下。苏异无法动用内力,“乘风御飞”发挥不出两成的作用,抵挡得颇为勉强。 一不做二不休,他心下一狠,狼爪扎入了地底。巨形的“天物手”破土而出,赵郃猝不及防,被巨手拍了个正着。巨手将他按到了地上,随即爆裂开来,砂石堆满了他一身。 赵郃吐出了一口鲜血,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心中又是出现了恐慌。苏异乘胜追击,地底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眼见巨手又要出现,赵郃大惊,突然喊道:“师叔!” 声音在山野间回荡,令苏异没由来地毛骨悚然。心中自然涌现而出的危机感让他没有丝毫犹豫,也不顾不及对赵郃做什么,转身拔腿便跑。 回声方落,赵郃身边便出现了一个满脸长须的中年男子,正是他口中的师叔马师元。 “师叔…”赵郃躺在地上,又是咳出了一口血。 马师元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说道:“没用的东西,碰上一个会使些邪门歪道的子便被杀得丢盔卸甲。” “师叔教训的是。”赵郃脸色难看,说道,“那…那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旁门左道罢了,不足为惧。”马师元说道,“我去追他,你受了伤,便慢慢跟上来吧。”说罢便施展轻功追了出去。 苏异见追兵来得飞快,眼见便要到身后了,于是施展了“易容术”先改了面貌,再转身与马师元对了一掌。好在是对方没料到他会回头,仓促出招,力度不足。绕是如此,苏异也被掌力带得连连后退,就算是化作狼爪的手臂也是酸麻难忍。 “死老头怎么如此厉害…”苏异心里嘀咕着,手掌往地上一按,巨手再现,朝马师元拍去。 “雕虫技!”马师元低喝一声,随即右手运劲挥出,空气中似乎出现了一个手掌的轮廓,与苏异的“天物手”对碰。巨手瞬间化为乌有。 “难怪娘亲说内功心法练至高深处,能与神仙比肩。这老东西的内功比之仙术也是不遑多让。”苏异心里正琢磨着,却听马师元说道:“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再晚可就没机会了,到时可别怪老夫我以大欺。” 打不过便跑,这是苏异从便一贯奉行的打架策略。此时见马师元托大,更是看到了机会,“天物手”再击出。 “这招试过了,不管用。子你没招了吧?没招那我换便来了。”马师元不屑道,又随意抬手化解。 还好老头废话忒多,苏异心想道。趁着马师元接招,又自言自语的时候,他转身便跑。借着砂石飞扬的掩护,待马师元发现时已经跑出了老远。 “臭子!”马师元却是没想到会被一个辈戏耍,于是怒喝一声,飞快追了出去。 苏异在树木山石间随意穿插,努力避开着马师元的视线。只听到后面不断传来他的叫骂之声。 这倒是方便我听声辨位,苏异心里笑道。情况却是不容乐观,马师元功力本就比他深厚得多,脚力自然要远胜于他。若非借着地形的掩护,马师元早便追上他了。 “不能再拖…”苏异暗下决心,不敢再多思考,寻了一处死角身子便猛然一缩。他心里焦急,使尽了力气去遁入地底,终于在马师元赶来之前消失在泥土中,远遁而去。 马师元赶到此处却发现苏异突然离奇消失,心中羞恼。他只道是苏异用了什么奇门遁甲之术藏身某处,于是用力跺了一脚地面,一圈涟漪荡开而去,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臭子,你以为使些伎俩便能躲过老夫的法眼吗?乖乖出来老夫可饶你不死。”他又虚张声势道。然而此时苏异已然走远,山间已是空荡荡,自然没人回应他。 过了许久赵郃才找了少来,见到马师元独自一人,奇道:“师叔,人…人呢?” “那子有些门道,不过他逃不到哪去,马上发散些人手去找他。”马师元沉声道。 第六十九章 万里寻人 应苍派,禹重山面前,周扬瑟瑟发抖,内心忐忑。裴义则是一副坦然的样子。 “应苍损失两人…点金去了二十一人,只有十人回来…蓑衣七人…莲山四人…”禹重山对着手中的纸张念罢,将之折好,说道:“只是死了两人,很好。周扬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 周扬喏喏道:“多谢师父夸奖…”他异想天开,只希望禹重山将凤果忘掉,然而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 “可顺利拿到凤果了?”禹重山问道。他早知凤果岭有黑熊怪坐守凤树,料想众人最糟糕的情况便是无功而返,却没想到周扬嗫嚅道:“凤果…不见了…” 禹重山只道是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什么?你是说没拿到?” 裴义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周扬一阵心慌,心虚道:“是不见…找不到了…” 禹重山忍住怒气,低沉着声音说道:“是怎么一回事,你把事情说清楚。”凤果每百年才结一次果,那就意味着应苍派每隔一百年才能有一次利用它造就人才的机会。他本想将它总在自己那个资质愚钝的儿子身上,做最后的尝试,现在却听说凤果丢失,叫他如何能不动怒。 周扬只得压抑心中的恐惧,强自镇定,将凤果岭的经过复述了一遍。为了逃避责任,他又竭力往苏异和赵郃身上泼脏水,说道:“师父,当时我从赵郃拿到了凤果,却不知为何最后会变成两枚普通的野果,说不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还有…苏异也很可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凤果在点金派手中的。” 裴义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说道:“周师弟,苏异好歹也救了我们两次,还帮你找出了凤果,没有他你连假的都见不到更别说真的了。现在他失踪了,你就马上翻脸不认人,将你丢失凤果的罪责赖在他身上吗?” 虽然禹重山对苏异的消失毫不在意,甚至心里还有些庆幸,但作为一派之主却不能将这种人心理表现出来,而且还必须藏着掖着。听到裴义这么说,他并没有不快,反而是庆幸裴义提醒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的疏忽,于是咳了两声,义正言辞道:“裴义说得对,苏异的事我也听说了。他于本派有功,不该受此诬陷,周扬你需得好好反省一下。” “是,弟子知错。”周扬被当场戳穿,脸色憋得通红,心中又对裴义咒骂了千百遍。好在禹重山也没有再追究下去,他心下稍宽。 “你方才说第一次见到凤果,是苏异从一名点金派怀里搜出来的。最后则是在你手中被捏爆?”禹重山问道。 “是,弟子自从苏异搜出凤果后便一直盯着它,却是从头到尾都没看出有何蹊跷。”周扬答道。 禹重山始终不认为苏异能有如此鬼魅般的手段,倒是觉得拥有“绝幻手”的赵郃嫌疑最大,只是苦于无凭无据,无从下手。 “凤果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不在我们这,便在三派那。点金派嫌疑最重,就从他们查起吧。”禹重山说道。 “是,师父。”周扬答应着,一番犹豫后,又说到道:“那点金和蓑衣两派…他们在凤果岭密谋偷取凤果,又藐视师父您的权威,打破规矩对我们出手。这事…就这么算了吗?”莲山派本也参与了凤果的争夺,但他任然对青苔存着觊觎之心,此时替她掩饰一番事实,日后也好向她邀功。 “百年一出的珍奇异果,人人趋之若鹜,这很正常。他们也各自为青州一大门派,我们应苍派也并不高他们一等,何来藐视权威一说。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周扬正纳闷禹重山何时变得如此谦逊而又正气凛然,便听到他话音一转,阴沉道:“但是一码归一码,杀我应苍派的弟子,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能放过。这一笔账,我们慢慢再算…” 几人正谈着话,突然有人来急报,气喘吁吁道:“掌门师叔,外面有一个道士,自称是…云上来人,说是有急事求见。弟子…弟子不敢怠慢。” “云上…”禹重山沉吟一番,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快,带我去见他。” 周扬几人从未见过禹重山如此心急火燎的样子,皆是愕然,又悄悄跟了出去,想看看那“云上来人”是何方神圣。 会客厅中,只见一个道士来回踱步,正是驹铃。他得了伏绫的指示来到益都寻找苏异,多日没有消息,辗转之下打听到苏异在四派大会上名声大振并加入了应苍派,这才找上了门来。 “这位道长,不知莅临鄙派所为何事?”禹重山不确定驹铃的身份,还是客气地试探道。 几人跟在后面偷偷张望,没想到令掌门如此重视之人竟只是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道士,更是错愕。 驹铃躬身行礼,说道:“禹掌门,晚辈此次前来是想找一个叫苏异的人。” 禹重山不答反问道:“敢问道长当真是从云上而来?” 驹铃也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从袖袍中掏出了一枚银制的令牌,上有“云顶天山,峰上仙观”八个大字。 “晚辈的确来自云顶峰,云上观。”驹铃说道。 禹重山接过令牌,细细观摩许久,确认无误后才将它交还给了驹铃。“果真是道家巨擘,仙门之长。今日云上来人,禹某有失远迎,还望道长恕罪则个。”禹重山激动道,对驹铃的称呼也有“道长”改成了“道长”。毕竟云上观之人即便是一个的道童也比他们的派中精英要强得多。 驹铃见禹重山失态,便提醒道:“禹掌门,请问苏异可是在贵派之中?” 禹重山回过神,却还是不回答,又问道:“可否冒昧问一句,道长与苏异是何关系?找他又是所为何事?”他不知道云上对苏异的态度,不敢随意回答,只得谨慎试探。 驹铃见禹重山闪烁其词婆婆妈妈,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怕是不怀好意,于是又耐着性子答道:“晚辈曾与苏异有过几面之缘,此次是家师想见他一面,特意谴晚辈来寻他。” 驹铃怕禹重山不怀好意,又怕他其实是有心袒护苏异才会问东问西以探清虚实。不想错过任何有用的信息,驹铃只得想出了这么一个折中的回答。 禹重山思索半晌,还是七分真三分假地说道:“实不相瞒,苏异确实是加入了本派。只不过可惜前几日在凤果岭执行任务时,他被点金派的赵郃打成重伤跌入尧帝江中。我派弟子舍身入江相救,还是未能幸免于难。老夫痛心疾首,已是派出人马四处寻找,一日没有结果便一日日地找下去。”他将苏异的意外全都算到了点金派的头上,撇清了关系;一面又树立了自己名门正派,重情重义的形象。 听说苏异受伤落水,驹铃心中担忧。但有了上次假死的经验,说不定苏异装死成性,这次也是故技重施。况且这点困难对苏异来说应该算不上什么,想通此节,他心下稍安,于是问道:“禹掌门可否将苏异落水的位置告知晚辈?” “据本派弟子所述,苏异在尧帝江凤果岭段的上游落水,顺流而下,之后便不知去向。道长尽管放心,老夫一旦得到消息,一定第一时间想方设法告知。”禹重山说道。 “多谢禹掌门。”驹铃得了确切消息,总算不虚此行,有了个寻找的方向。 第七十章 追杀 苏异凭借着“土行之术”,在永雾山脉中东西穿行。但他在地底的移动速度缓慢,又无法长时间坚持,只能时不时上地面跑动一段距离。而马师元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逃跑的方向,始终吊在他身后,甩都甩不掉。 经过没日没夜的奔逃,苏异终于是离开了永雾山脉的地界,来到了离他最近的都城北岄。一进城,他便迅速找了间客栈躲了起来。马师元和赵郃紧随其后,进入北岄城,随即在便在人群中失去了目标。 苏异在客栈中躲了两日,这才换了容貌,心翼翼地走到街上。只见大街上时不时便会出现一个点金派的弟子,蠢蠢欲动。苏异认得他们的服饰,而且其中几人也是熟面孔,正是上次参与了凤果岭一行的人。 他拦下了其中一人问道:“敢问这位兄台可是点金派的英雄?” 那人正有要事在身,本不想搭理苏异。但见他认出了自己的门派,态度恭敬,或许是一个点金派的仰慕者。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便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点金派的?” “点金派名震天下,无人不知。而兄台你相貌堂堂,英武非凡,一看便知是精英高手。再配上这一身衣裳,简直是一表人才。除了点金派,哪里还能出得了你这么出类拔萃之人呢。”苏异说的天花乱坠,把对方捧上了天。 那人飘飘欲仙,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兄台你过奖了。” 苏异顺水推舟,问道:“我见到好多你们点金派的人都聚集在这附近,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那人摇头答道:“我们只是奉了师叔之命在北岄城中等候,具体要做什么却是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倒是让兄台你失望了。”他只以为苏异是喜好凑热闹,也没太在意。 “看来还是低估了赵郃爱惜面子的程度,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也仍是不愿提及自己在凤果岭的失利,更不想让自己的同门师兄弟知道自己正在秋后算账。”苏异思忖着,“至于他是如何说服他那个师叔帮他一起隐瞒的,那便不得而知了。” 就在此时,苏异见到赵郃正远远走来,便立马转身走人。没想到赵郃却是跟了上来,脚步越来越快。他不知自己是否被认了出来,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大意,只能慢慢找机会甩掉他。 赵郃越走越近,苏异不敢再耽搁,在一个街口突然左转。他在眼角的余光处瞥到一个卖首饰的摊位,竟无人看守,于是心生一计,全身上下在瞬间又一次完成了变化,闪身进到了那摊位中。 只见摊位前有一个女孩正挑着首饰,时不时与身边的丫鬟耳语几句。那女孩看上去要比苏异上三四岁,生得极为水灵,清纯可爱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蕊。她一件件地试着玉簪,每看一样便拿起来在头上比着,又转头去询问身边人的意见。那丫鬟与她打趣,逗得她笑靥如花,露出了双颊的两个酒窝煞是好看,试戴在她头上的玉簪都显得黯然失色。 正当苏异看得入神之时,赵郃已然又来到了左近,四处搜寻着,动作之大惹得众人纷纷侧目。不多时他便来到苏异跟前,那女孩也是疑惑地看了看赵郃,又回头看他。 苏异无奈朝她眨了眨眼,没想到女孩冰雪聪明,瞬间会意,拿起一个玉簪便问道:“请问这个怎么卖?”她说话的声音稚嫩清脆,如莺莺燕啼,让人难忍怜爱之意。 苏异心里暗暗叫好,笑道:“姑娘生得如此好看,不如这簪子就送你了如何?” 那女孩顿时脸红,倒是她一旁的丫鬟听了怒喝道:“穷酸鬼竟敢调戏我家姐!我家姐身份尊贵,哪需要你来赠礼!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别那么多废话!” 苏异却是没想到一个丫鬟也能如此气焰嚣张,顿时为之语塞。 “翠,不得无礼。”那女孩对丫鬟说着,又转头向苏异说道,“这位先生,我家翠说话难听,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但这玉簪,所谓无功不受禄,请恕女不能接受。先生一番好意女心领了。”这番话说得体,也不得罪人,显得她教养极好。 赵郃在一旁听到了几人的对话,疑心一消,便往别处找了过去。苏异见状松了口气。 “曹姐,选好了吗?我这又拿了一些好看的,您要不再挑挑?”突然一个中年男子提着包裹出现在他身旁,说着便将那包裹打开放到了桌上。顿了一顿,男子才陡然发现站在他摊位里的苏异,突然惊叫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苏异大感尴尬,好在那女孩替他解围道:“黎叔,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也想挑一样礼物送人。” 苏异这才发现原来女孩知道他并不是摊主,却是不知道为何还要帮他掩饰。他感激地看了女孩一眼,说道:“对,我此次也是想来挑个礼物给一个可爱之人。” “就这个了。”说着,苏异便挑中了一个玉佩,掏出银子付了钱,将它递给了那女孩,说道:“姑娘,这个送你。” 那女孩楞了一楞,方才接过玉佩,疑惑道:“送…我?” “多谢方才相助。”苏异说道。 那女孩低头腼腆笑道:“公子不必客气。” 那丫鬟却是嫌弃道:“我家姐想要玉簪,你送一个玉佩是什么意思?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 苏异笑道:“你家姐芙蓉出水,出尘脱俗,那些凡品俗物在她身上便会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倒是这个玉佩,精致而不张扬,比较适合她。” 女孩到底还是和少不经事,听罢苏异的溢美之词后脸色更是通红,低下了头不敢说话。那丫鬟听苏异将自家姐夸上了天,便也不再与他为难。倒是卖首饰的男子呵呵大笑道:“公子说得妙啊!” 苏异算计着赵郃已经走远,于是跟几人道了别,转身朝另一边离去。 女孩看着苏异的背影,突然想起来还未问他姓名,关于他的事也是一无所知,顿时一阵懊悔。 也不知道还能否有缘再相见,女儿家思绪万千,心头怦怦直跳。 第七十一章 山神庙奇缘 眼见赵郃搜寻无果便不再前行,又掉头往回走,苏异大感头痛,当即加快了脚步径直出了城。 北岄城以南有一座新月山,那里靠近永雾山脉,也是鲜有人至。苏异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解决掉赵郃,一劳永逸,这新月山便是一个好去处。于是他一出城门便加快了脚步,赵郃果然随之提速跟了上来。 到了新月山深处,苏异终于是停下了脚步,赵郃如期而至。 “赵兄真是个吊靴鬼啊,跟了我足足千百里,当真是有毅力。”苏异笑道。 “苏兄也是深藏不露,竟然还藏有一手改头换面的功夫,真教人意外。”赵郃见到容貌大改的苏异,也是惊讶道。 “赵兄狗鼻子更是灵敏,我再怎么变,不也是每次都被你发现了。”苏异讥讽道。 赵郃追了苏异仅仅两日,却是看了他的背影不下数百遍。每一次眼看就要追上他了,却又见他突然消失在犄角,只能望尘兴叹。久而久之他对苏异的背影熟悉至极,只凭本能便能辨认出来。对苏异的屡次逃脱他是狂躁到近乎崩溃,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只能忍气吞声一次又一次地跟了上去。 “鼻子再灵敏,还不是一样只能眼睁睁看你夹着尾巴四处逃窜。”赵郃露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说道。 苏异无奈道:“你跋山涉水,追了这么远,无非就是为了凤果。不如我把凤果给你,你也别再跟着我了,如何?” 赵郃突然阴笑道:“原来凤果竟你身上,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不过可惜,我今天只想要你的命。” 苏异瞳孔一缩,心中杀意已起,沉声道:“真是遗憾,那只能尽快解决你了。” “是吗…”赵郃从怀中取出了烟花筒点燃,爆炸的声音和火光瞬间暴露了两人的位置。 “这次这么快就要召唤帮手了吗…”苏异也不迟疑,开始抽取体内的妖气。此时他再没办法留手,否则即便能再一次逃脱,这个尾巴也是永远甩不掉。 妖气汇聚双臂,化出了狼爪,然而并未就此停歇,继续蔓延着。他的双眼突然变成了幽蓝色,瞳孔缩成一条线,似乎从中可以看到真在被锁定的猎物。 此时赵郃已经拉开了距离,全神戒备着,东躲西避,并不与苏异过招,只等帮手到来。 苏异争分夺秒,光靠双脚无法靠近赵郃,便手脚并用,利用双手强大的力量,像一匹狼一样四肢着地地奔跑,速度瞬间大增。 赵郃却没料到只是短短几日,苏异的实力又有所长进,于是连连后退。然而此时苏异目力更胜以往,仿佛能捕捉到赵郃的一举一动,提前判断他的下一个动作。 眨眼间,赵郃的胸口便中了一爪,衣衫破烂,露出了里面模糊的血肉。得势不饶人,苏异又一爪挥出,赵郃无处可躲便抬手格挡,双臂上又凭添数道沟壑般的血痕。 赵郃溃败,即便使尽浑身解数也是毫无招架之力,坐倒在地反抗不能。苏异的狼爪放在他的脑袋上,轻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郃默然无语,只是一味地狞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的,不知是恐惧,疑惑,还是后悔。 狼爪用力一握,“嘎啦嘎啦”的一阵响,头骨应声而碎。赵郃的身子瘫在了地上,已然失去了生机。 看着赵郃的尸身,脑袋上依旧不停流出的鲜血,还有他那双失去生机的眼睛,苏异双腿一软坐倒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双手尤自发抖。 亲手结束一个生命,苏异难以抑制地感到莫名的不安。有过上次对陈才开膛破肚的经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冷静地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然而当这荒山中只剩下他和一具冰冷的尸体时,他才发现高估了自己。 方才的那股狠劲一过,苏异才发现自己远远做不到杀人不眨眼,即便倒在眼前的是曾经扬言要取自己命的敌人。 强忍下不适,调整一番,苏异随即远遁而去。 没过多久,马师元便带着一众弟子到来。赵郃最终还是打算放下对自尊的莫名执念,决定求助于师兄弟。奈何造化弄人,还是稍晚了一步。 马师元看着赵郃的尸身,气得浑身发抖,久久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众人也是噤若寒蝉。 过了许久,他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说道:“搜,他还在附近。”众人得令,四散而去。 赵郃生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只是请求马师元带领弟子等他的消息。而赵郃的死却是出乎了马师元意料之外,让他一下子失了主意,无从下手。若是在新月山找不出苏异,那他这辈子大概都无法找到杀死赵郃的凶手了。 另一边苏异为了躲避搜查,不敢往回走只得往山顶爬去。到了半山腰处,却是看到了一座庙,而更奇怪的是这荒山的庙中竟还有人影走动。 他没有避开,反而是走上前去,方才看清那是一座山神庙,庙外站着几个看上去像是府役的人。苏异绕到后面,潜入了山神庙中。里面只有一座背对着他的石像,听到石像的另一边传来了说话声,他立马遁入石像中与之融为了一体。苏异发现眼前跪着的,竟然就是方才集市上的那个女孩。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缘分? 方才走得匆忙,来不及仔细端详,现在细细看来,这女孩竟是越看越水灵。 只听那女孩对着石像说道:“女曹灵媗,诚心请求山神大人显灵,保佑我早日寻得灵药。” “原来她叫曹灵媗,”苏异在心里念着,“曹灵媗…曹灵媗…” 曹灵媗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心里默念着什么。片刻后方才睁开眼,将身旁的纸元宝点燃投入面前的石盆中。完成之后她又开始重新念起了先前那番话,闭眼祈福,再烧纸元宝。如此重复了三四回后,她才轻叹了口气,起身收拾东西。 苏异心想女孩算是救了她一命,常言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自己理应帮她一把。 苏异见她像是要准备离去,于是装出苍老的嗓音,说道:“姑娘,你等等。” 曹灵媗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子微微发抖,艰难地转过身去看那石像。 过了好一会,确认庙内再无其他人之后,她才说道:“山神大人…是你吗?” 曹灵媗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心中害怕,本想逃跑,但她有求于山神,最终还是壮着胆子留了下来。 苏异见曹灵媗被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惹人怜爱,心中也是颇后悔。 “姑娘你别害怕,我是来帮你的。方才听到你祈愿要寻找灵药,可有这回事?”苏异说道。 曹灵媗听罢顿时忘了害怕,高兴道:“我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一株‘夜隐壁露’入药才能治好。请山神大人…请大人帮帮我…” “你放心,随后我会便派人去帮你寻找那夜…夜隐…嗯…嗯露…”苏异没听清那四个字,只能含糊道。 曹灵媗心中欢喜,又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苏异头冒冷汗,但见曹灵媗没有发觉异常,这才松了口气。 第七十二章 北岄城 就在苏异与曹灵媗谈话之时,山神庙外忽然响起了吵闹声,却是马师元一行人找到了这里,企图入庙搜查。 “我说过了我家姐正在庙里祈愿,你们过会再来吧。”曹家这边一个大汉说道。 “山神庙里能祈到什么愿,这位好汉你莫不是在敷衍老夫吧。”马师元嗤笑道。 那大汉却是态度强硬,直言道:“这便用不着你管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得给我在这外面等着。” 马师元吃了个瘪,心下大怒,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嘴。点金派在青州尚且还能嚣张一二,但是到了图州,尽管仍有些名声,却是不足以让一些地头蛇忌惮。 “杨伯,发生什么事了?”此时曹灵媗从庙里走了出来问道。 其中一个年长者答道:“这些人方才企图闯进去,打扰姐您祈愿,被张七拦了下来,起了争执。” 张七便是方才那个说话的曹家大汉。 曹灵媗不想与人结怨,便温言道:“张叔,他们说不定也是来向山神祈愿的呢?现在我们也该走了,就让他们进去吧。” 点金派中一人不服气道:“就这么一个破庙,搞得好像是你们自家的一样。我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还需要经过你们同意吗?” 此人话音刚落,脚下的土地便突然一阵震动,塌陷了下去,将他带了一个趔趄。自然是苏异躲在庙里暗中操作了。 曹灵媗扯着杨伯的衣袖,喜道:“是山神显灵了!”曹家众人对这一幕自然是喜闻乐见,但心中却也是为这“山神显灵”而感到不可思议。点金派众人尽皆愕然,对这山神庙多了几分敬畏。 张七冷笑道:“这山神庙是曹家出钱修建的,要说是我们曹家的也不为过。” “张叔…”曹灵媗又扯了扯张七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与人为难。张七哼了一声,果然不再说话。 马师元见曹家退让,也没有得寸进尺,只是随意点了一名弟子说道:“你进去看看。” 那人不敢对山神不敬,到庙中草草看了一圈,便回来说道:“师叔,里面什么都没有。” 马师元听了只得带着人悻悻离去。待到庙外的人走光,苏异才现出身来。 “此时出去容易再碰上点金派的人,倒不如待上一两日再走。”想到这,他干脆盘膝而坐,掏出凤果仔细研究了起来。 这枚浑圆的果实,火红的外衣先前已被扒下用来伪装假凤果,露出里面棕色的坚硬果核,却是一点果肉都没有。翻来覆去仔细端详着,对于这凤果如何使用,苏异是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想来左右不过是吃到肚子里,于是干脆将凤果囫囵吞下。 果子下肚,苏异就像吞了一个火球,从喉咙一直烧到丹田处,再将全身经脉点燃。此时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灼热难忍,皮肤通红得像烤红的乳鸽一般。 那赤凤死后留下一道火种来暗算人,没想到他生出的凤果也是如此阴险,苏异腹诽着,连忙谨守心神,抵御那股热浪。 灼热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二日清晨,内息才慢慢平复。苏异吐出了一口浊气,发现他的内伤好了一大半。只是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任何别的变化,功力也并没有半点增长。按理来说,百年珍果不该只有这点效果,他也是百思不得解。 但连碧河也从未听说过的凤果,苏异也不会去纠结于弄清它的奥秘,索性休整一番,便准备动身回城。 北岄城中。前几日专心于逃跑,没有留心城内的风景。此时再临,才发现街上是一片热闹欢腾,苏异这才想起年关将至,大家都开始补旧添新,纷纷上街采购年货。 大多数人家门口已是贴上了新的对联,挂上红灯笼。苏异看到此景,想起自从与娘亲离家后便再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气氛。逃亡十数载,从不知节日为何物,而在太鄢山上则是一切从简。只有在这里,他才感受到一股人在市井的生气。 苏异闲逛着,正想掏钱买几个包子果腹,这才发现身上银子已经所剩无几。而包子铺旁碰巧正有人挂旗招揽人手。 只见那旗帜上印着三个烫金大字“金狮团”,旁边的一个老者正摆弄着道具。那老者虽然满脸皱纹,却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他全神贯注地梳理着手中的彩布狮子头套上的毛发,一丝不苟。那狮子头长着两颗硕大的眼睛,栩栩如生,威武不凡。 看来这是专门为过年而准备舞狮团。苏异心想自己虽不懂舞狮,但自信学起来也不需费多少功夫,于是凑上前去问道:“老师傅,您这还需要人手吗?” 老者目不斜视道:“舞狮会吗?” “不会,但是我能学。”苏异老实回答道。 老者终于放下狮子套,抬起头问道:“学过武?” 苏异点头,谦虚道:“学过一点。” “限你三日内入门,七日内登台表演,届时学成。每去一户人家便分你二两银子,主人家的赏银你可以自己兜着,如何?”老者直奔主题。 “没问题。”苏异爽快答道。 老者见他如此干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介绍自己道:“我叫黎伯崇。” “子苏异,多谢黎师傅收留。” 黎伯崇见他颇有礼貌,又是与他多说了几句。 “黎老师傅,咱们到时会去到曹家吗?”苏异问道。他答应了曹灵媗帮她寻找“夜隐壁露”,此时却是连能否进入曹家接触到曹灵媗都未可知。 “如果你说的是大富大贵的曹家,那自然是要去的,而且还非得老夫我亲自披挂上阵才行。”说道此处,黎伯崇似乎有些身心疲惫。 苏异眼前一亮,拍着胸脯说道:“黎老师傅,你若不想去,我可以替你去。” 黎伯崇瞥了他一眼,笑道:“年轻人,不是老夫我看不起你,只是曹家是我们金狮团最大的客人,最难伺候。有志气是好事,但你,还是太嫩了点。” 苏异却是不服输道:“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若是加倍练习,我有信心可以胜任。老师傅便给我一次机会如何。” 黎伯崇摇了摇头,无奈道:“你要试,那便试吧。”年轻气盛是件好事,对此他倒是并不怎么在意,成与不成那也都是苏异自己的事。 苏异喜道:“多谢老师傅。” 这下总算找到些门路混进曹府了。 第七十三章 曹府舞狮 七日期限将至,苏异已经将黎伯崇所教尽数学会,舞狮舞得像模像样。就连旁人看了也都赞不绝口,贺道:“黎老师傅这门手艺后继有人,恭喜恭喜。” 黎伯崇却是摇头,若有所思道:“能在七日不到的时间里将我这身本领学到手的人,又怎会甘愿屈居于一个的舞狮团…” “那岂不可惜了…” “非也,若他当真留下来,大材用了,那才是真的可惜了。”黎伯崇说道。 此时苏异又完成了一次练习,摘下狮套,问道:“老师傅,如何?” 黎伯崇欣慰道:“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曹府了?”苏异兴奋道。 黎伯崇无奈,掏出一张帖子,说道:“除夕那日,将这拜帖衔在狮口中,从曹府正门进去,便会有人来接引你。” 苏异接过帖子,疑惑道:“我…自己一个人去?”从黎伯崇的话听来,似乎去曹家的舞狮只有自己这一头。 “这不还有它陪你呢吗?”黎伯崇难得摸着舞狮的头,玩笑道。 苏异虽然自信,但这第一次是便要独自上阵,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虽然再没什么可教你的,但忠告还是有一两句。”黎伯崇见苏异露怯,于是说道,“天下百八十般武艺,上至绝顶武学,下至雕虫技,学到了手,无非就是融会贯通,化为己用。但要试问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化为己用呢?多数不过是毫无新意,照本宣科罢了…在任何一门手艺里面融入自己的想法,这门手艺才算是你的。更甚者,你还能自己创造一门手艺。当然那是另一种境界了。总而言之,舞狮也不外如是,习武更当如此。老夫我这辈子是没希望了,但你可以试试。” 黎伯崇侃侃而谈,只因看中了苏异的潜力。几日相处下来,他便知道苏异出身不凡。只是他并非好事之人,苏异不说,他便也不问。黎伯崇眼光毒辣,对别人如此,对自己更是看得清。知道自己年迈再无机会突破,便想点拨苏异一番。 苏异也不负所望,一点就通。黎伯崇短短几句话便让他受益良多,颇有茅塞顿开的感觉,心中多有想法,只是当下无法一一印证,只得徐徐图之了。 “多谢老先生,子受教了。”苏异诚恳道。 见黎伯崇把这么大的一份差事分给了苏异,其中一个徒弟既不服,也不相信苏异能胜任,于是说道:“师父,他当真可以吗…万一要是搞砸了…那可是曹家啊。” 黎伯崇却是摇头道:“让他去给曹家舞狮,那是委屈他了。” 大年三十,除夕之日。晌午刚过不久,曹家便早早地摆开了宴席,一府上下百十号人张罗开来,忙得不亦乐乎。 忽然门外传来了鞭炮声,只见一头通体雪白,顶镶金边的舞狮远远走来。伴随着锣鼓声,那舞狮时而蹿高,时而走低,一举一动惟妙惟肖,惹的围观之人连连喝彩。 苏异的舞狮摇头晃脑,慢吞吞地来到了曹府门前。那儿早有人恭候着,接过了狮子口中的拜帖将他迎进屋。取意招来祥瑞进门,图个吉利。 曹府院内也燃起了炮竹,众人知道舞狮进门,纷纷上前围观。有好奇的孩童冲在了最前头,围着苏异尖笑不断。也有胆怯的躲在后面,苏异故意凑上前去,吓得他们四散奔逃。这些孩童中有大有,苏异逐个看去,却是没有发现曹灵媗。 此时只听一人高声喊道:“恭请祥瑞入府!” 那内堂的门槛上放满了火盆,苏异飞跃而起,轻轻松松跨了过去,敏捷的身手赢得满堂喝彩。只见曹灵媗搀扶着一个老人缓缓走出,她身旁还站着一个病殃殃的华服男子,想必就是她那个生病的父亲曹誉德了。 那人又喊道:“有请曹老太爷赐帖祈福!” 闻声,曹灵媗搀扶的那个老人掏出了一张红帖,苏异张开狮口,将红帖“吞”了进来。那帖子上写的无非就是一些“阖家安康”这样讨吉利的话。 舞狮入户,百姓送帖是北岄城过年的习俗。传说百姓若是将心愿写在红帖上交给舞狮,再由舞狮祥瑞反映给上天,便能实现愿望。久而久之,舞狮拜门便成了风俗,也是大伙为来年祈福的机会。 曹老太爷腰骨不好,却仍坚持弯腰鞠了个躬。又颤巍巍说道:“谢…祥瑞庇佑…望来年继续…顺顺利利…”说罢便自转身就座。 见曹老太爷落座,众人这才蜂蛹而上,纷纷将各自的红帖塞入狮口中。苏异也是开起了玩笑,东躲西避,憨态可掬,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爹,我也有红帖想要交给祥瑞。”曹灵媗说道。 曹誉德一通咳嗽,缓过劲来方才笑道:“哦?我们的媗儿祈了什么愿,来给爹看看。” 曹灵媗连忙将红帖藏了起来,说道:“不行,给爹看了就不灵验了。” “好好好,爹不看,去吧去吧。”曹誉德宠溺道。 曹灵媗这才走到舞狮面前,准备将红帖交给他。谁知舞狮突然张开了大口,将她整个人都吞了进入,引得众人一阵惊呼。但大家都知道今年的舞狮特别爱开玩笑,故而也并没有太在意。 舞狮体内,苏异和曹灵媗大眼瞪眼。曹灵媗一时紧张,正要叫出声来,却被苏异捂住了嘴,只眨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甚是可爱。 “嘘…别害怕,我是山神派来帮你寻找灵药的狮…神祥瑞。”苏异连忙说道,见曹灵媗一脸惊喜之色,他才松开了手。 “真…真的吗?”曹灵媗紧张道。自从那日山神显灵过后,她便一直在等待。如今见到苏异当真来了,心里怦怦直跳。 “当然是真的,我明日再来找你。”苏异信誓旦旦道。 曹灵媗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喜道:“好,你一定要来哦。” “一定。”苏异伸出了手说道,“拉钩。”曹灵媗也开心地伸出手与他拉了勾。 苏异又将曹灵媗“吐”了出来,众人见他像变戏法一样精彩,毫不吝啬地鼓起了掌。 苏异又回头对着曹灵媗眨巴硕大的狮眼,模样滑稽。曹灵媗脸红,掩面咯咯笑出了声。 第七十四章 曹氏兄弟 苏异从曹府那得到了不少的报酬,银钱袋子又鼓了起来。次日白天,他照黎伯崇的吩咐去到各户人家舞狮,收取祈福红帖。又是收获了不少银子,家家户户也都对他赞不绝口。得到空闲下来时,已是过了黄昏,苏异这才往曹府走去。 曹府那看门的府役认出了苏异,开玩笑道:“哎哟,祥瑞爷来喽!” 苏异认出他是昨日给自己银子的人,于是颇不好意思地和他打了招呼。一来二去,两人熟络了起来,苏异也轻易进到了曹府。 此时正在闺房中翘首以盼的曹灵媗见到了苏异,立马兴冲冲跑了出来,喜道:“狮神大人,你来了!” 苏异本是随口胡诌,却没想到曹灵媗当了真,于是只得尴尬道:“不用那么客气…我叫苏异,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曹灵媗拉起了他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苏异哥哥,我带你去找大哥他们。” 苏异一头雾水,但还是任让她柔软的手牵着,不知要往哪走去。 两人来到花园时,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突然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其中一个带头的孩乖张大笑道:“山神,山神,姐姐山神在哪儿呢?不要等啦!你被山神骗了!” 其他的孩也是鹦鹉学舌,随之哄笑起来。 曹灵媗脸色微红。自从上一次山神庙祈愿回来之后,山神显灵的事便在曹府传了开来。曹灵媗也是日夜在家守候山神派来之人。然而有人信,自然也有人不信。这些孩听了大人的话,耳濡目染,便常常借此来嘲笑曹灵媗天真。 曹灵媗窘迫,却还是和气地解释道:“那天张七和杨伯他们都看到了,你们不信可以去问他们呀。” 然而那些孩子哪会跟她较真,只是耍起了无赖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笨,我们才不信你。”说着又做了个鬼脸道:“太爷爷的马屁精。” 曹灵媗心中委屈,终于忍不住,眼泪开始打转。曹誉德是家中长子,与正室生了三个男孩后才盼来了一个女儿,于是百般宠溺。她为人懂事孝顺,在整个曹家都是最受宠,然而长辈疼爱她,同龄人却不全都喜欢她。加之她天性善良,总不愿与人计较,更是容易受人欺负。于是一些调皮的孩便常常故意嘲笑她拍长辈马屁。 苏异见曹灵媗这副可怜的模样,心中为她着急,便对那孩说道:“你,过来。” 孩见他面生,满脸戒备道:“你是谁…” 苏异看他不过来,便自己走上前去说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孩兀自嘴硬道:“关…关你什么事…” 苏异笑道:“你不信有山神没关系,这里有个狮神你要不要看看?” 孩被苏异气势所慑,心里害怕,开始带着哭腔说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走了…” “不着急。”说罢苏异突然朝那孩凑过去,一张狮面骤现出现在他脸庞上。孩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又连滚带爬地逃开,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液体,竟然尿了裤子。 他的同伴见状都转而嘲笑起了他来。曹灵媗破涕为笑,眼里还挂着泪花,又突然脸色一遍问道:“苏异哥哥,他没事吧?” 苏异无奈道:“就是吓到了,没事的。” 曹灵媗这才放下心来,带着苏异来到另一处院落。 房中,三个男子警惕地看着苏异,上下打量着他。气氛一度尴尬。 曹灵媗说道:“大哥二哥三哥,苏异哥哥是山神派来帮我们的。” 三名男子立马露出了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只当苏异是个骗子,盯着他的眼神更为凶狠。苏异只得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他们点了点头。 曹灵媗却不觉得有何异样,继续自顾自介绍道:“苏异哥哥,这是我的大哥,曹竞。”曹竞看上去二十岁出头,比起其他两人要稳重成熟得多。 “这是二哥曹胜。”曹胜却是长得五大三粗,国字脸,为人粗犷豪爽。 “还有三哥曹骏。”曹骏年龄与苏异相仿,只大上一两岁,比起曹竞和曹胜,他显得十分瘦弱,但却长得比两人俊得多。 “听媗儿说,你是山神派来帮她寻找灵药的?”曹竞率先开口问道。他声音低沉,说话不疾不徐。 “是的。至于细节之处,请恕我不能多说。”苏异知道他还会再问什么,索性一并回答了。 曹胜却是有些不快,冲口道:“混账!你不说,我们怎么分辨真假。” 苏异笑道:“我可是来帮你们的,你们不信那我走就是了。” 曹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我们曹家是什么地方?” 曹灵媗见两人突然吵了起来,于是紧张道:“二哥…你别生气。”说着又去扯了扯苏异的衣袖。苏异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曹竞却是沉声道:“二弟稍安勿躁,苏兄弟说的没错。况且仙门中人行事自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他们不说我们也不便多问,这很正常。”说着又转头向苏异道:“苏兄弟,我二弟他性子如此,还请你不要介怀才是。” 苏异见他诚恳,也是让一步道:“曹大哥客气了,我也要请二哥原谅一二才是。” 曹胜摆了摆手,又坐了回去。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曹骏突然说道:“敢问苏兄,可是昨日府中舞狮之人?”他不说话则已,一开口便是一针见血。 被认了出来,苏异不去刻意隐瞒,从容道:“正是。” “既然你是黎老师傅指派之人,便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曹竞说道,“那你可否先说说你要怎么帮我们找到‘夜隐壁露’?” 第七十五章 新月山往事 “很简单,你们告诉我它在哪座山中,我去帮你们找到便是。”苏异说道。他从未听说过“夜隐壁露”这种名字奇怪的灵药,但他常年在荒山中闯荡,寻常人担心的地势险峻凶猛野兽对他来说都不成问题。只要花上些时间,就不相信找不到它。 “我们只知道它在永雾山脉。”曹竞面不改色道,似乎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一般。 苏异忍住了挖苦他的冲动,努力保持着心平气和,说道:“永雾山脉这么大,难道要花上一辈子去找么…也罢,只能去碰碰运气了。那东西长什么样你们总该知道了吧?” 三人面面相觑,又齐齐看向了曹灵媗。 苏异崩溃道:“你们不会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 此时曹灵媗怯生生道:“苏异哥哥,我见过‘夜隐壁露’,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曹胜又猛地站了起来,急道:“太危险了,妹你绝对不能去。” 曹竞也是摇头道:“野外餐风露宿的生活,你一个女孩子家如何承受得了。” 曹骏却是若有所思道:“若是我们三个也一起去,再带多点人手,准备充分些,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也只有媗妹知道那灵药长什么样,我们仅凭她的描述去找,又平添几分难度。若是错过了,则是更加得不偿失。” “但在那等环境之下,我们连自身安全都保证不了,又有谁能分心去管媗儿呢…万一再碰上天灾,怕是要全军覆没。”曹竞忧心道。 曹骏没有回答,只是朝苏异看了过去。曹竞曹胜两人恍然,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苏异。 苏异楞了一下,随即笑道:“你们放心,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她便能安然无恙。” “好!苏兄有胆量,我曹胜服了。”曹胜忍不住赞道。他们三兄弟同样疼爱这个妹妹,现在有人愿意舍命保护她,自然是让真性情的曹胜心生好感。 “有苏兄这句话,那我便能放心些了。”曹竞微笑道。他自然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于苏异身上,但能多他这一份心意,曹灵媗的安全便多一分保障。他们始终要仰仗曹灵媗去辨认那“夜隐壁露”,只是之前苦于找不到人愿意进入永雾山脉。那里近乎绝地,即便江湖高人也不敢轻易涉足,更何况让他们在那里面寻找自己一知半解的灵药,却是不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而苏异已是为数不多的选择中最好的一个了。 曹灵媗见曹竞口风松动,欢喜道:“大哥放心,媗儿不会给苏异哥哥添麻烦的。” “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吧,具体事宜,等过完年再说。”曹竞说着,又不忘补充道:“对了,此事可千万不能让爹娘他们知道。届时我会跟爹娘请示,说是带你们出趟远门,去虎阳丘游玩。可千万别说漏了嘴了。” 几人连连点头。 待苏异和曹灵媗走后,曹胜才问道:“大哥,你说那苏异…可靠吗?” 曹竞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金狮团的黎老师傅,你觉得如何?” 曹胜不知他此问何意,但还是答道:“舞狮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但听说他在干这行当前,在江湖上也是名声颇响。功力…想必也不是我们几个可以比的,不好评价…嗯…不好评价。” “那你想一想,自打我们懂事以来,可曾见过除了黎老之外的人来我们家舞狮?” “没有…但这又有何关系?”曹胜摸着脑袋道。 “当然有关系了…我可是听说苏异到金狮团只有短短不到十日,而此前对舞狮是一窍不通。若不是奇才,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尽得黎老真传,还深得他信任?不要以为舞狮简单。要知道,一狮独入大户,还要长时间保持舞狮的威严神态,这样的事情没点功力是做不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十几年来黎老都坚持亲自上阵,只因别人都做不到他的十分之一。而这个苏异,随随便便就完成了,效果比起黎老竟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到此处,曹竞顿了顿,半晌后才又接着说道:“可不可靠我不知道,但黎老的眼光比起我们可是要高到不知哪去了,相信黎老总不会有错的。” 曹胜半天说不出话来。 曹竞又看向曹骏,笑道:“三弟,你说呢?方才可是你当先看好苏异的。” 曹骏笑道:“大哥可别扯到我身上来,我只是觉得苏兄是个有趣之人,可以一试罢了。” 曹竞也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好一个有趣之人。” 此时曹胜仍兀自沉思,过了好一会才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 曹灵媗送苏异出门,两人边走边聊着。 “曹姑娘,可否说说你是从何处听说那‘夜隐壁露’的?”苏异问道。 曹灵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道:“我的时候常常跟爷爷去新月山的山神庙还愿,总是会遇到一位上山采药的大夫,他给我看的药经里面就有‘夜隐壁露’的图画。只是后来爷爷年事渐高,便很少去新月山了。之后我便再没见过那位大夫…” “那你如何知道它能治你父亲的病?”苏异问道。 “是大哥他们偶然间听爷爷说起过,只是稍微提了一下,之后再问,爷爷便什么也不肯说了…他老人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也不大记得清楚了吧…”曹灵媗有些伤感道。 “不是你爷爷不记得,是他不想你们以身试险,所以故意不告诉你们。”苏异摇头道,“看来若要找到‘夜隐壁露’,还得在山神庙和那个大夫身上多下些功夫。你再跟我说说他们的事吧。” 曹灵媗听说对寻找灵药帮助,于是绞尽了脑汁去回想,一边说道:“说起山神庙,就在几年前它还是香火旺盛,北岄城的人都说它很是灵验。只是后来陆续有山民的孩子在新月山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到。大家都开始认为山神不能再庇佑他们,便不再去庙里祈愿。山民也都陆续搬走,新月山就渐渐再没什么人去了。” 说道此处。曹灵媗打了个哆嗦,眼里尽是伤感之色,还在替那些失踪的孩童感到可惜。她又继续说道:“那大夫本也是附近的山民,我去山神庙时常常能遇到他。后来自从发生那事之后…我便没有再见到过他,应该也是随大家一起搬走了吧…” “那大夫后来搬去哪了你知道吗?” 曹灵媗摇头,遗憾道:“我们也试过去找他,可却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找到。” 看来得先去新月山走一趟了,苏异心想。他曾听他娘亲说起过一些关于山神的秘辛,新月山里说不定能找山神来问一问“夜隐壁露”的线索。 第七十六章 寻找山神 关于山神,民间的认知大体就是保佑一方水土的神明。对百姓来说,神明存在于天上,不可与凡人同语。而他们的心思也很简单,虔诚供奉以祈求庇佑,只希望能换来风调雨顺。 但苏异听碧河提起过,真正的山神,那是和人一样,有血有肉的存在。他能调用山林间的灵力,同时也要肩负起守山的职责。只是苏异那时年纪尚,只是当作故事听罢了。 而今曹灵媗提起此事,倒是让他想了起来。那山神庙的兴起与没落,想必定是有山神参与其中。 这一日苏异向黎伯崇告了假,带齐上香祈愿所需的一应物品,独自来到了新月山山神庙。 他将供香点上,又在火盆中投入纸元宝,随后闭上了眼静心感应。碧河曾经便是用同样的方法沟通到了山神,请求他帮自己阻截追兵,才得以成功逃脱。如今苏异效仿她,只学了个六七成模样,却不知道能否成功。 “山神…快出来吧…山神…你在哪儿啊…”苏异在心里念叨着。他不知当时碧河在心里说了什么,只能自己胡乱说了一通。 直到苏异跪得双腿发麻,他所期盼的山神仍没有出现,甚至连一点异动都没有。就在他满腹牢骚之时,眼前的石像竟发出了微弱的声响。苏异将耳朵贴到了石像上,又过了许久才听到其中传来一个虚弱苍老的声音,说道:“友…救救我…” 苏异后退了一步,说道:“前辈,我这就把石像打破放你出来。” 那声音着急道:“别…”说罢便没了消息。 苏异又凑上前去叫道:“前辈!” 隔了许久那虚弱的声音才断断续续说道:“你把手放到石像上…闭上眼睛…” 苏异照做,闭上眼的瞬间仿佛坠身幻境,自己变身了那尊石像,视线慢慢朝庙外移去。速度逐渐加快,苏异感觉自己在林间飞驰,穿山越岭,最后在一个幽黑的山洞口挺了下来。 再往前,苏异的感知便回到了山神庙。 “看清楚了吗…”石像说道。 苏异努力回想方才的画面,确认记住了后,方才答道:“看清楚了。” “很好…咳…”那声音又微弱了几分。 苏异又问道:“前辈就在那洞中吗?我这便来找你。” “心蝙蝠…”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似乎后面还有话没说完。 “前辈?”苏异又喊了两声,见没有回应,只得放弃,动身朝那石洞赶去。 苏异凭着记忆寻路而去,找到那石洞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石洞中一片漆黑,苏异点燃了火折子,才发现洞口虽,这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仅凭微弱的火光竟是一眼望不到顶,心翼翼地前行,也是花了他不少时间才走到尽头。 只见那最深处的墙壁上靠着一个老者,苏异一度以为那是一具快要腐烂掉的尸体。走近前去,才发现那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形同骷髅一般的老人。 老人察觉到了苏异的到来,缓缓抬起了头。空洞深陷的眼窝望向苏异,让他头皮一阵发麻。老人凄凉的模样也是让他心中难受。 “前辈?”苏异试探道。 老人朝他招了招手,干皱的嘴巴微张,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发不出声音。 苏异靠近前去才听清老人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哑声音道:“水…” 苏异连忙将随身携带的水袋凑到了他嘴边。老人费力地接过水袋大口地喝了起来,嘴唇一沾到水,干裂的皮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滋润愈合起来。不一会儿蔓延到了全身,整个人看起来终于是多了一丝生气,不再那么可怖。 老人将水一饮而尽,才缓缓坐直身子,说道:“多谢了,友…” 苏异也没有跟他客套,直接问道:“敢问前辈可是新月山的山神?” 老人稍感惊讶,笑道:“友知道的可真多。” 苏异也是笑道:“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怎么敢闯这山洞。” 老人活动了一番筋骨,说道:“老夫颜祁白,正是此间的没落山神…” 苏异正想再问什么,突然洞中响起了一阵嘈杂声,一群蝙蝠扑腾着翅膀涌了进来,朝地上扔了一头花鹿后便朝顶上飞去。 颜祁白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友,快把火折子灭了,到我身边来说话。” 苏异将火折吹灭,坐到了他身边说道:“颜老前辈,那是什么?” “歹人韩非的爪牙。我现在这副模样全是拜他所赐。”颜祁白说道。他虽说得平淡,苏异却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愤恨。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苏异问道。 “我现在身体虚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还得劳烦友替我再找些水和食物来,等我回复些再去对付他。” “交给我吧前辈。”苏异说罢正要走,颜祁白又拉住了他的手说道:“等等,那歹人只有在夜晚才会出去活动,白天都待在这洞中。你切记一定要在太阳下山之后再来,否则碰上了那歹人,你性命难保。” 苏异答应了一声,见颜祁白再没有什么要吩咐,便朝洞外溜了出去。 第七十七章 颜祁白 回到北岄城时,戊时刚过,街上已是空无一人。偶尔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耳旁冷风呼啸而过,再停下便如失了聪一般,寂静如斯。 苏异没有回客栈,而是潜入曹府偷偷来到曹灵媗的闺房,轻轻敲了敲门。 房门很快应声而开,只见曹灵媗披着厚厚的貂裘,看到苏异便立马开心道:“苏异哥哥!你怎么来了?快进屋里来,外面太冷了。” 曹灵媗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只因时下正值严冬,夜晚更是寒冷,便丝毫不带犹豫地邀了苏异进屋。 苏异见她房中灯火通明,案台上还摆着翻开的书册,于是问道:“曹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曹灵媗一面将水放到了暖炉上,一边说道:“是啊,我最近正在看几本药经,总是不得要领,是以这几天都晚睡了些。” 苏异拿一本书册翻看了几眼,里面尽都是些自己没见过的草药,于是又把它放了回去,问道:“曹姑娘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大夫的名讳?” 曹灵媗皱眉苦思,半晌才内疚摇头道:“我只在时候听爷爷提起过几次,现在却是不大记得了…” “可曾听你爹或是你爷爷提起过他??”苏异引导道。 曹灵媗突然兴奋道:“对了!我想起来了,爷爷称他为颜先生,有时也会叫他祁白兄。” “颜先生…祁白…颜祁白。”苏异本想问那大夫的名字,再通过山神去找到他,却不想那大夫就是颜祁白。倒不知这是不是巧合了。 “是这样的,我在新月山中碰到了一位老人,他…自称是颜祁白。”苏异说道。 曹灵媗心中大喜,不仅多年杳无音讯的颜大夫有了下落,父亲得病也是有了希望。于是忙道:“苏异哥哥,你可以带我去见见他吗?” 苏异楞了一下,问道:“现在?” 没想到曹灵媗听了之后说道:“现在?现在就可以去了吗?我这就去收拾一下。”说罢便真的去取出衣物准备换上。 “等…等等…”苏异没想到这女孩竟对他一点戒心都没有,丝毫没有怀疑便相信了他所说的话。这样的单纯天真,若是一直身处富贵,一世太平,倒也是好事。但若在外闯荡,定然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苏异不禁在心中感叹。 曹灵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过头,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苏异。 “我这么说,你就这么信了?不怕我骗你?”苏异问道。 “信呀。”曹灵媗似乎难以理解他的话,说道:“苏异哥哥你会骗我吗?” “不会…但这世上居心叵测的坏人太多,你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可是会很容易上当的。” “可是,苏异哥哥你是好人啊。”曹灵媗认真道,“如果是坏人的话又怎么会对劝别人不要轻易相信自己呢?” 苏异哑然,只能自顾猜想道:或许她心里有自己看人的标准吧。 “你先收拾,我去准备一些东西再回来接你。”苏异无奈道。说罢便向曹府的厨房潜去,将水袋灌满,又打包了些食物才离开。 两人行走在林间,夜晚的新月山极冷,寒风更是透过衣物,如刀片一般刮在皮肉上,刺骨一般的痛。 曹灵媗身上裹满了厚重的衣服,只露出了兜帽下的的半张脸。饶是如此,也是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她算是低估新月山的寒冷了。 两人行动缓慢,以这样的速度不知要何时才能到达石洞,苏异干脆蹲下身子说道:“曹姑娘,我背着你走吧。” 长途跋涉,又要抵御严寒,曹灵媗此时已是有些疲累。见苏异如此说道,便也不再坚持,爬到了他的背上腼腆道:“谢谢苏异哥哥…”声音细若游丝。 苏异背起曹灵媗便发足飞奔,又暗暗朝她身上度去内力。曹灵媗感觉身子突然暖了起来,即便风狂风扑面而来,也并不寒冷。她知道这定是因为苏异的缘故,顿时一股暖流由心而生,只觉得在这背上有巨大的安全感。 尽管被黑暗淹没,树影如鬼影,耳边冷风的啸声如鬼哭,然而在苏异的背上,曹灵媗的心中却是生出了一股参与冒险的新奇与刺激感。这样的经历是身为曹家千金的她从未有过的,若不是苏异,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这一趟旅程足以成为她难以忘却的回忆。 时隔不到两个时辰,苏异又重回石洞,颜祁白有些错愕。 曹灵媗从苏异背上下来,看到了他瘦骨嶙峋的模样,顿时止不住眼泪,捂着嘴抽泣了起来。随后只感到一阵眩晕,就要倒下。 苏异大惊,连忙将她揽在怀中,度去内力,才让她脸色好看了些。 苏异连连自责,暗骂自己草率,竟忽略了这样的细节。 颜祁半天发现了曹灵媗,问道:“这是…曹家的女娃?” “颜大夫,我是曹灵媗…”曹灵媗呜咽道。 “曹灵媗…好,好…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故人之后,真是天不亡我…”颜祁白有些激动道。 苏异将包裹中的食物取出一一放到了颜祁白面前,说道:“前辈,先不急叙旧,吃了东西再说。” 颜祁白看到了食物突然两眼放光,说道:“好,边吃边说。”随即抓起一只鸡腿大口啃了起来。 “颜大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曹灵媗哽咽道。 颜祁白灌了一大口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这事还得从那韩非说起…他练了一手怪异的魔功,成天与蝙蝠为伍,常年居住在这个山洞中昼伏夜出,自称是蔽月洞主。” “韩非…为何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曹灵媗呐呐道。 颜祁白又继续说道:“五年前我遭他伏击,不慎被他重伤之后便一直被囚禁于此地。靠着他每日给的几滴水,舔食一些虫蚁,才算是勉强活了下来。” 苏异两人听得心惊不已,很难想象他是经历了怎么样的折磨才活下来的。 “我虽被困山洞之中,但耳目尚能活动,新月山的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一清二楚。五年前那孩童失踪之事也是韩非所为,他想让北岄城的百姓失去对山神庙的信任,让整座新月山变成荒山。最后再来逼迫我为他做事,然而老夫可不是甘愿为人犬牙之人。他想在这里为非作歹,可没那么简单!”颜祁白愤愤道,说着朝地上啐了口痰。 两人都是为他的大义而感动,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八章 洞中秘谈 “女娃儿,你爷爷他…身体可还好?”颜祁白问道。 曹灵媗抹了抹眼泪,答道:“爷爷他身体还好,就是越来越容易忘事,有时连我的名字都喊错了。” 颜祁白叹气道:“终究是敌不过岁月啊…” 苏异问道:“前辈与曹老爷子是旧识?” 颜祁白看了他一眼,颇有深意道:“便是他将我请来这新月山的。”他没有多说,苏异却是很快领会,默默地点头。想起先前张七说过山神庙是曹家所修建,便可以想象曹老太爷和颜祁白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 “没想到颜大夫和爷爷竟有如此渊源…那…”曹灵媗说道。苏异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是想问“夜隐壁露”的事,却又觉得不合时宜,于是便替她说道:“前辈,其实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曹灵媗松了口气,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颜祁白说道:“友客气了,老夫这条命都是你救的,有什么需要吩咐的,你但说无妨。” 苏异与曹灵媗对视一眼,说道:“我们正在找一味叫做‘夜隐壁露’的灵药,而曹姑娘正巧听前辈提起过此药,不知可否请前辈助我们找到它?”苏异心想若颜祁白肯帮忙,他可是要省去不少功夫。 颜祁白疑惑道:“你们找这‘夜隐壁露’做什么?此物于寻常人来说只能去咳化痰,它的奇效只对习练内功者有效。我们常说脉与心合,若心脉受到重创,则易脉气虚寒,寒则咳。药物便因此无法渗入经脉治愈创伤,导致恶性循环,这叫‘淤脉’。而此时则需伴以‘夜隐壁露’润脉引药,方能让药效起作用。这‘夜隐壁露’数量稀少,且只生长于峭壁之上,极其难找。等找到了它再来慢慢治疗,恐怕早已五脏衰竭而亡了。” “那爹他…”曹灵媗听罢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胸闷不已,眼泪又夺眶而出。苏异握紧了她的手,又度去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安慰道:“别担心,会有办法的。” 曹灵媗稍感好转,才颤声道:“颜大夫,我爹他正是身患淤脉…” 颜祁白也是愕然,脸色凝重道:“你爹他…怎么会…誉德他虽说不是冠绝图州,但要如此重创他也是一件难事啊。图州之内我想还没有这号人物,那究竟是谁能有如此实力…” 曹灵媗对此一无所知,只能使劲地摇头。 “你爹他受伤到现在,有多久了?”颜祁白又问道。 曹灵媗掰着指头算了算,说道:“有五年了。” “五年…又是五年…”颜祁白苦笑道,“得亏曹誉德功力深厚,若是换了旁人,也不知能否撑过个把月。” “除了‘夜隐壁露’之外,可还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那淤脉?”苏异问道。 “积了五年的淤脉,据老夫所知,非‘夜隐壁露’不可解决…”颜祁白无奈道。 说了半天还是绕回到寻药上,苏异干脆直截了当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前辈将一应细节告知,我明日便启程去寻找。” 曹灵媗满脸期待,希望能从颜祁白那里听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必着急,”颜祁白却是说道,“曹誉德已经坚持了五年了,也不需去争这一两天。在你们出发去找‘夜隐壁露’前还有好些准备功夫要做,别以为那是路边的野草,随意摘下来就完事了那么简单…” “先将那韩非解决掉?不知前辈还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苏异问道。 颜祁白沉吟一番,说道:“十日…这是极限了。早了恢复不了,晚了那歹人有所察觉便不好办了。十日刚刚好。” 苏异索性说道:“那不如等十日一到,前辈你我便合力解决掉韩非,再一同去找‘夜隐壁露’。前辈以为如何?” 颜祁白看着苏异,双目发光,缓缓道:“友,非是老夫不愿意帮你,而是老夫不能离这新月山太远,而那‘夜隐壁露’,新月山却是没有的。按理说你是新月山的恩人,老夫理应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但这里,却是不能没有老夫。” 他目光灼灼,知道苏异定能明白他话中的深意。苏异也果然领会,想来这趟浑水里可不止有一个韩非那么简单,以至于颜祁白不得不严阵以待。 “前辈言重了,那晚辈就利用这十日做好准备。届时助前辈将韩非收拾掉,我们再出发。”苏异说道。 颜祁白欣慰道:“友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曹家能得你相助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气。” 苏异被夸的有些难为情,于是笑道:“曹家应该庆幸生了这么一个纯如珠玉,皎若明月的女儿。若没有曹姑娘,我或许不会去帮曹家呢。” 苏异说的也是实话,但颜祁白只当那是谦虚之言。他也知道曹灵媗的性子,深有同感,连连点头道:“是是是…” 曹灵媗脸通红,声音细如蚊呐,羞涩道:“该媗儿多谢苏异哥哥才是…” 见她双颊粉嫩,红晕更甚,娇态可爱动人,苏异一时恍惚,心头竟然突突直跳。调整一番情绪之后,他才继续问道:“不知晚辈该做些什么准备?” 颜祁白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泥土,嘴巴动了动,像是无声地念了句什么咒语。接着往那泥土上吹了一口气,再揉成一团递给了苏异,说道:“你拿这捧土去做一个泥罐,罐子开口要,底部要宽。” 苏异虽然觉得他有些随便,但还是没有怀疑,接了过来心包裹好。 “再准备一份纸笔,铁钩绳索若干。还有防风五钱,苍术一两,银须三钱…”颜祁白报了一堆药草名,说道:“就这些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苏异默默记着。 此时颜祁白突然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猛然张开,说道:“那厮回来了,再过半个时辰便会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吧。” 苏异听罢连忙带告辞,着曹灵媗离开。他蹲下身子,曹灵媗见状又是一顿脸红,默默地趴了上去。 此时早已过了就寝的时间,精神松懈下来,曹灵媗顿时被困意席卷。一路上虽然是在奔跑,但苏异脚步稳健却是少有颠簸,曹灵媗在苏异的背上竟是安稳地睡了过去。直至回到自己的闺房之中,苏异将她放了下来,她才醒来。 睡眼朦胧中曹灵媗仍感到一阵阵的难为情,于是连忙羞赧地转过身去,藏起自己脸庞,说道:“苏异哥哥你也累了吧,要不就在媗儿这休息一夜,等天亮了再回去…你…睡床上…媗儿再去看…看看药经…” 苏异大惊道:“不…不用了!多谢曹姑娘,我这便走了。告辞。” 还未等曹灵媗再说什么,苏异便落荒而逃,生怕她再语不惊人死不休。 第七十九章 月下之约 次日曹府,曹竞的房中。 “听翠说你昨夜不知何时偷溜了出去,可有此事?”曹竞问道。 曹灵媗不擅说谎,结舌道:“我…” “去哪了?”曹竞又问道。 曹灵媗不想撒谎,又不能出卖苏异,于是答道:“我…我不能说…” 曹竞却没有责备她,只是语重心长道:“媗儿你也长大了,为兄也不会再干涉你的私事。但你一个女儿家深夜无故外出,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也让大家都为你担心。这一次就算了,我也不跟爹娘说,免得他们操心。便罚你禁足吧,没有什么事便不要外出了。” 曹灵媗知到自己有错,忍不住又流起了眼泪,但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去见颜祁白。此时曹竞不责骂她,更让她感到难过,愧对兄长。 从曹竞房中出来,便见到丫鬟翠迎上来说道:“姐,你会怪我向少爷告状吗…你昨天突然不见了,我好一阵担心。姐你下次不要再这样吓我啦。”这一次翠被吓得着实不轻,好在曹灵媗最后平安归来,否则她可就要倒霉了。 曹灵媗泪中带笑道:“对不起翠,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翠听了才放下心来,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姐对我好。” 是夜,苏异正打算再去找颜祁白说话。经过曹府时,犹豫了一阵,还是来到曹灵媗房前。只见她正趴窗前,双手托腮,凝望着夜空。 “曹姑娘将窗户开这么大,就不怕着凉吗?”苏异笑道。 “苏异哥哥!”曹灵媗开心道,又连忙打开房门请苏异进屋。 “我正准备再去看看颜大夫,你要一起去吗。”苏异问道。 曹灵媗一喜,正要答应,突然想起自己正被禁足,于是失望道:“苏异哥哥…媗儿今晚不能随你一起去了…” 苏异见她神态黯然,不知是为何,于是便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曹灵媗又颓然坐下,噘嘴道:“昨夜偷溜出去被大哥发现了,媗儿现在正被禁足呢…” 苏异问道:“为何不告诉曹大哥是我带你去的呢?” 曹灵媗突然义正言辞道:“不行!媗儿可是很讲义气,不会出卖苏异哥哥的。” 苏异见她那稍显稚嫩的脸庞上露出坚决的表情,一副认真的模样煞是可爱,也是失笑道:“傻瓜,哪来什么出卖不出卖的,我可是在帮你大哥呢。再说你最后不也是平安回来了吗。” 曹灵媗仍旧坚持摇头道:“若是大哥知道了,定会不让媗儿再与苏异哥哥见面的…” 苏异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不再纠结,说道:“既然不能出门,那我便带你去上面散散心吧。” “上面?”曹灵媗疑惑道。 “跟我来,”苏异说道,“你多穿点衣服,外面冷。” 曹灵媗将自己裹好,随他来到屋外。苏异搂着她,轻轻一跃,便将她带到了屋顶。 曹灵媗惊呼一声,转着身子去看四周的夜空,像是要将漫天繁星尽收眼底。 “没想到这样的景色竟然就在我每日生活的屋子上面,就像两个世界一般。”曹灵媗赞叹道,直到感觉有些眩晕,这才停下,紧挨着苏异坐了下来。在苏异身旁她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严冬的风吹在脸上甚至还有些清凉的舒适感。 两人靠在一起随意地聊着。 “你看那一颗,”苏异指着天上一颗明亮的星星说道,“它叫灵媗星,属于紫薇垣中的仙女宿,是最美的一颗星。” 曹灵媗奇道:“真的吗?跟媗儿的名字是同一个字?” 苏异笑道:“假的,骗你的。” 曹灵媗却是咯咯傻笑了起来,好半晌才说道:“苏异哥哥如此见多识广,定是去过了不少地方吧?” 苏异在心中粗略算了一算,说道:“大大的城池山岳,走走停停,也有千山百城,跨过数十州了吧。” 曹灵媗羡慕道:“真想有一天媗儿也能到外面去走走…” 苏异笑道:“为何不行呢?等你想要去旅行时,尽管跟我说,我可以带你去游遍千山万水,尝尽天下美味。” “真的吗?苏异哥哥可不要再骗媗儿了。”曹灵媗脸上微笑,心情却反而变得低落。只因她知道身在曹家,父母之命大于天,却是不可能让她一个女子出门抛头露脸,更别说行走天下。而苏异不是池中之物,绝不会甘愿偏安一偶,更不会在北岄城久留。那她很可能从某一日开始便再也见不到苏异了。想到这里,曹灵媗心中竟隐隐有些难受。 “当然是真的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对着皎月起誓。”苏异脱口而出道,却是对曹灵媗的异样情绪毫无察觉。 曹灵媗甩了甩脑袋,努力使自己不再去想那些未可知的事情。 “好,那到时苏异哥哥可不许耍赖哦。”曹灵媗说着伸出手和苏异拉了勾。 “绝不骗你。”苏异笑道。 忽然曹灵媗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大哥他说韩非是地元宗的人,苏异哥哥可知道这地元宗是什么?” 苏异皱眉,努力在脑中搜寻,依旧一无所获,只能摇头道:“从未听过。” 曹灵媗失望,本以为这信息能给苏异帮上一些忙。 苏异见她失落,于是安慰道:“曹姑娘不要灰心,虽然我们不知道地元宗是哪门哪派,但颜大夫一定知道,这信息对他有用便行了。” “对啊,颜大夫一定知道。”曹灵媗心情稍稍好转,又道:“苏异哥哥你一直曹姑娘这样的叫媗儿,可是有些见外了。” “是吗?”苏异笑了笑,打趣道,“那应该叫什么…便叫你媗儿?” 没想到曹灵媗突然脸红了起来,细声说道:“苏异哥哥觉得好便行…” 苏异见她女儿姿态千娇百媚,不禁令人遐想连篇,于是连忙干咳两声道:“你来躺下看这星空,会更壮观。”说着拍了拍大腿,示意曹灵媗将头枕在上面。 曹灵媗依言躺下,望着天空。感觉像是在星海中漂浮,无尽的夜空慢慢将她吞噬,很快眼皮便睁不开来,竟沉沉睡去。 苏异无奈,只得轻手轻脚将她送回房中,这才离开曹府,向新月山走去。 苏异一进到山洞,便见到颜祁白正抚摸着一头花鹿,嘴里呐呐有词道:“没事儿…没事儿的…乖,别怕…你说什么?哦…对,对…我知道…你放心,有我在呢…” “前辈能懂兽语?”苏异好奇道,“它在说什么呢?” 颜祁白见苏异到来,连忙将那花鹿放跑了,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它在说什么。”说着又岔开话题道:“倒是友你走路怎么不带声音的?练的是什么轻功?” “前辈不是能洞悉新月山的风吹草动吗?怎么会不知道我来了。可能是您方才玩得太开心了吧。”苏异依旧不放弃,问道:“那您方才在嘀咕什么呢?” “少废话…”颜祁白恼道,“它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现在很安心。” 苏异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又取出些酒食,饶有兴致道:“哦?前辈是如何知道的?” “好子,竟然带酒来了…”颜祁白也不客气,拿起酒坛子便海饮起来,说道:“那贼人这段时间残害了不少生灵,弄得新月山不得安宁。老夫现在功力日渐恢复,不日便要重出江湖,它自然便安心下来了。” 苏异失望道:“原来前辈是靠猜的啊…” 颜祁白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顾自吃起了肉。 “这个好吃,吃这个…”苏异略感尴尬,于是咳嗽一声,将一个肘子递给了他,转移话题道:“那前辈对上韩非,有几分胜算?” 颜祁白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说道:“那厮的魔功诡异至极,平日要靠饮血来增长功力。这五年在新月山中没人管束,更是将此间生灵视作囊中之物,功力想必也是大涨。五年前他靠偷袭得手,而这次老夫有所防备,但伤势未愈。胜算…只有五成。” “那加上晚辈的话,胜算便会大些吧?” 颜祁白并不看苏异,也没有因为他是辈便拒绝他,而是拈须沉吟道:“少说…也有两成。” “那加起来便是七成了,可以一战。”苏异说道,“对了,我还听说韩非是地元宗的人,前辈可曾听说过?” 颜祁白一拍大腿说道:“地元宗…你这消息来得可真及时…” 第八十章 赤凤源神 “前辈知道地元宗?”苏异问道。 颜祁白闭上了眼,整理着思路,说道:“地元宗是图州最大的宗门,在图州的势力比道佛两门还要大。评价嘛,算是毁誉参半吧。要说它不好,它又常常行善助弱。要说它好,可它又邪乎的很,宗门之人行事乖张,对宗门的信仰近乎狂热,更视宗主为神明。然而所谓物极必反,这地元宗如此极端,而且还不断地意图扩张,依老夫所见,它实在不是什么好货色。现在韩非的出现更是应证了这一点。” 苏异对宗门之事不甚了解,只觉得不可思议,说道:“若是韩非和地元宗有牵扯,他所练的功法又非正道,那岂不是说明地元宗很是可疑?难道那些善举都只是些表面功夫?” “正是如此。”颜祁白说道,“我本苦于没有线索,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搞鬼,难以防范。现在有了地元宗这个线索,倒是好办许多。看来他们野心可不啊…这事还得劳烦友跑一趟,给曹誉德带个信才是。” “在所不辞。”苏异答道,而后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曹家难道也和此事有关联?” “地元宗在图州的最北边,而新月山在最南面,中间隔着曹家所在的北岄城。他们要进新月山,是绕不开北岄的。而北岄城中又没有什么大势力,能出面的也就只有家大业大的曹家了。当年曹仁广,也就是曹老太爷,请我来坐镇新月山,便是希望能保得这一方平安,造福北岄的百姓。只是后来所发生的事你也听说过了…事实上,我们已经早有察觉。那时山中总是莫名多出许多动物骸骨,只是韩非太过狡诈,每每躲过我的窥探。直到我被偷袭之前,都没能找到什么线索指明是谁在暗中谋划。之后曹广仁定然独木难支,加之他又年事渐高,我猜他也只能隐忍于北岄城中了。” “所以他们搞这么多事情…只是为了在新月山中猎杀野兽?”苏异无法理解其中的关键。 “当然没那么简单,”颜祁白说道,“若只是猎杀野兽,该不会在得手后等了五年还没有任何动作。我想其中与我这山神有很大的关系…我至今还没弄明白的是韩非为何不杀我,而是一直留着我一点生机,企图归化我。我想其中一定有不能让我死的原因。” “前辈随意谈笑生死,可真是乐观…”苏异说道,“那既然知道了韩非的背景,可有什么对付他的方法?我的意思是…他所修炼的功法到底是什么来路?” 颜祁白皱眉道:“照他那诡异的功法来看,应该属于魔功的一种,即难以常理度之,为常人所不为,求极求异。但看他极喜阴冷,昼伏夜出,想来应该是怕阳刚之气,极热之物或许能克制他。此种魔功最是无迹可寻,只能见机行事了。” 说起极热,苏异倒是想起了“凝火真法”,只是他顾忌太多,尚且未决定该如何处置它。想到此处自然也想起了凤果,于是随口问道:“前辈可知道凤果?” 谁知颜祁白茫然道:“凤果?什么凤果?那是什么?” “就是凤凰的凤,果实的果…凤果…”苏异逐字解释道。 颜祁白却仍是不住地摇头。苏异心想凤果该不至于如此不堪以至难入他法眼,于是将那凤果的传说讲了一遍。 颜祁白恍然大悟,无奈道:“什么凤果…好好的神鸟赤凤陨落后所结下的源丹,被你们说得好像寻常果实一般…。” “晚辈也是路过尧县时听说的…说是应苍派在那藏有一棵凤树云云…”苏异尴尬道。 “应苍派么…青州一霸,藏有这种宝物也是很正常的事…至于说什么凤树凤果,也就是掩人耳目罢了。”颜祁白说着,突然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难道这也与韩非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苏异怕再被他鄙视,于是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对这种奇珍异宝特别感兴趣,正巧前辈您是这方面的行家,自然要想您请教一番了。” 颜祁白狐疑地看了他几眼,也不再多问,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这源丹是赤凤死后留下,所谓凤果百年结俩,那自然是赤凤有意贡献源丹造福生灵,才有凤树这样的表象。但最关键之处还是在于埋葬赤凤之处,那里有它的一道源神。凤凰涅槃,永生不灭。这道源神只要没人去动它,便能长久使你们所说的凤树结出凤果。所以你想明白了吗?源丹什么的那都是意思,源神那才是真正的至宝。” 苏异听得一愣一愣,痴痴问道:“那这么说,应苍派那些人百年等一次源丹,岂不是白费功夫。” “那倒不是这么说,比之源神,源丹自然要弱上千百倍。但又有谁能找到赤凤的陨落之地,再去打那源神的主意。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凤凰是号称这世上最完美的存在,即便是它死后留下的一道源神也不可觑。应苍派中别说禹重山,就算是禹应苍再现,也不敢去碰它。要不然又怎会留那凤树几百年,源神消失即凤树枯萎,你们今天又哪还能再见到这神物?”颜祁白说起这种奇闻来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唾沫横飞。 苏异听得冷汗直流,后怕不已,自己若不是有那本怪书,恐怕早被烧得只剩下渣子了。灵秋前辈送给自己的礼物竟是大有来头。令他不禁好奇沈灵秋和南轩客的实力到了哪个境界。 “友,你怎么了?”颜祁白见苏异脸色不对,关心道。 苏异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只是前辈故事讲得太好,晚辈如同身临其境。您继续说…” “年轻人…”颜祁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再说那赤凤的源丹,也并没有那么不堪,对于修炼内功的凡人来说更是神物。其中的涅槃之气能修复他们习练内功时经脉扩张所留下的创伤,巩固修为。这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许多人穷极一生,不断追求突破,最后却因经脉创伤过多无法修复而难以再有精进。只因能有赤凤源丹这般效果的灵宝,实在是太稀少。这样说,你可以理解为何对于那些凡世门派来说,源丹要比源神更重要了吗?取源神,不管成功与否,那都是杀鸡取卵。” “那这个源丹…应该怎么服用?”苏异问道。 “你问那么多干什么?”颜祁白奇道。 “好奇,好奇…”苏异说着,索性装作羞恼道:“晚辈好学,多知道一些不可以吗!” 颜祁白对这恩人倒也客气,见他恼怒,便连忙堆笑道:“可以可以…嗯…服用嘛,自然是要佐以配方,练成丹药最佳。此种异宝最忌讳的就是生吞囫囵了。且不说药效多半流失,乱吃东西还要拉肚子呢。” 颜祁白一语成谶,说得苏异心中咯噔一下,但好在没出什么大事,药效流失那算是事了。 见苏异没有接话,颜祁白问道:“咦,这次你怎么不问丹药配方是什么了?” 此时苏异对自己乱吃凤果仍有些不能释怀,于是叹气道:“晚辈不懂丹药,问了也白问…即便知道了配方,没有源丹,不也是白搭吗。”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颜祁白笑道。 “那如果当真有人生吞了源丹,可会有什么后遗症?”苏异又心翼翼地道,“比如往后练功容易走火入魔什么的?” “你的问题可真多。”颜祁白瞄了他一眼,却还是捻着胡须思索一番后解释道:“以赤凤源丹为佐炼出的药,因为药力温和,确实能够修复经脉。若是生吞的话,轻则可能会灼伤全身经脉,重则令经脉尽废。” “这么严重?”苏异心中一凉。完了完了,自己已经吞下了赤凤源丹,虽说现在还没感到任何不适,但那后遗症可不是一件事。 颜祁白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对于道行不够的人来说,确实很严重。但老夫记得曾有大能之人用生吞源丹之法来炼化源神。源神是妖修的内丹之精华,内丹或许会随时间消散于天地,源神却要稳固得多。而源丹相当于一副躯壳,直接将源丹吞入体内用于容纳源神,从而获得妖修生前的能力修为,倒也可行。” “原理是很简单,只不过…”颜祁白沉默半晌后,又自顾分析道:“这法子邪得很,实践起来太难。且不说同时寻到源神和源丹的难度,源神的收取难度也是极大,一不心还会被反噬。即便顺利收服了源神,要和将其炼化和体内的源丹结合,难度并不比收取源神。就算真的炼化结合成功,要压制这修为化为己用,难上加难。” 此时苏异心已经凉透了,背后衣服被冷汗浸湿。 摆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机缘,能令他实力暴涨,甚至能和破法境的大能对垒。却也是一个令他稍一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灾难。 源丹和源神正好他都有,但源丹已经吞下,已经没有退路了。苏异恨不得将自己掌嘴万遍,好让自己记住一个最基本的常识——不要乱吃东西。 颜祁白还在兀自摇头说道:“不可取…不可取。” 第八十一章 离火璧 灵秋所给的那本怪书,此时正静静躺在苏异面前。他抓耳挠腮,拿起书来,一阵犹豫之后又放下,如此反复,始终下不了决心。 “这书连那赤凤的源神都能吞掉,一个不心,自己岂不是要丧命于一本破书之下?”苏异心中权衡着利弊,“但灵秋前辈和娘亲都让自己将它烧掉,即便灵秋不可靠,娘亲该不会害了自己吧。” 碧河的话分量始终要大一些,苏异索性一把操起书册放在烛火上点燃,丢入火盆中,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火焰熊熊燃起,书册瞬间便被火包裹了起来,却没有被烧成灰烬,而是奇异地扭曲着,像是在火中挣扎一般。书册表面渐渐渗出了一颗颗鲜红的血滴,朝一处汇聚而去,最后变成一颗血珠。 血珠透着诡异的红光,缓缓飘起,脱离了火焰。苏异连忙拿出瓷瓶将它接住,精血失而复得,他心下稍安。 再看那书册,在火焰的灼烧之下逐渐萎缩着,书页竟像蜕皮一样,一页页地剥落。最后剩下一团犹如浆糊一样的东西不断蠕动着,慢慢凝结成了一个扁圆的物事,将火焰悉数吞了进去。 仔细端详一番,躺在火盆中的东西像是一块浑圆的璧玉,通体火红,上面还有血丝一般的纹路。璧玉之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晦涩符文,在火盆的余烬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苏异大感惊奇,连忙往里浇入了一大盆冷水,待它冷却后方才拿起来仔细观察。那璧玉入手冰凉,手指抚过之处,符文竟发出一丝灵力的波动。 “这难道是…法器?”苏异心中疑惑。他曾听碧河提起过法器之事,那是大能之人所炼制的宝物,具有大能之效,通天彻地,却也极其罕见。其炼制步骤繁琐,所需材料之多,对锻造者的功力要求更是十分严苛。 这么多年来他所听说过的,便只有云上观的仙棠拂尘,和居观的七宝塔。 正当苏异心中激动不已时,那璧玉突生异变,瞬间变得滚烫起来。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竟然灵魂出窍,被吸入了璧玉之中。如此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状况也是让他心中大骇。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世界,四周是无边的火海。苏异茫然四顾,只见一个人影从漫天火焰中走出,来到苏异跟前。 那人身形飘渺,像是由火焰凝结而成的一般,看不清面貌。 “你是谁?沈灵秋呢?”人影问道。 “这个…这本书是灵秋前辈赠与晚辈的,之后晚辈便再也没有见过灵秋前辈,不知她的去向。”苏异心翼翼答道,生怕哪里说错了话。 谁知那人影哈哈大笑道:“沈灵秋送你?哈哈哈,好,好。” “这个…”苏异不知他在笑些什么,于是问道:“敢问前辈名讳是…?” 人影答道:“老夫嬴东流。” “敢问嬴前辈可是灵秋前辈的好友?” 苏异心中期望能是如此,便也这样问道。 没想到嬴东流自嘲道:“好友?老夫倒是想啊,奈何狐仙子却是瞧不起老夫。千方百计借走老夫的离火璧,本来她不想还,那也就当送她了。哪只她转头便送给了你这个毛头子,当真是可气。罢了罢了,她爱送你,那便送你吧。” 嬴东流倒也阔气,如此珍宝说送人便送人,却不知他的家底究竟有多厚。 “离火璧?便是这个璧玉的名字吗?”苏异问道。 “难道沈灵秋什么都没告诉你?”嬴东流愕然,随即又无奈叹道:“当真是一个懒人,也罢,谁让她是仙子呢…” 苏异此时确定他没有恶意,便好奇道:“嬴前辈,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嬴东流突然怒道:“老夫现在正在千里之外看着你对我的离火璧上下其手。” 苏异吓了一跳,瑟瑟发抖道:“嬴前辈息怒…子得到这宝物并非本意,若前辈不高兴便收回去好了。晚辈绝不敢有半点意见。” 嬴东流冷哼一声道:“什么话!老夫一言九鼎,说话算数,送出去的东西绝没有收回来的道理。难道你觉得老夫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嬴东流喜怒无常,苏异如履薄冰,生怕他一个不心便将自己捏死,于是战战兢兢道:“晚辈不敢…” “这还差不多,你以后便是这离火璧的主人了。”嬴东流说道。 苏异诺诺点头,又试探道:“关于这离火璧…赢前辈可否指点子一二?” “嗯?”嬴东流横眉冷目,鼻间出声。 苏异连忙缩头摆手道:“前辈若是不得空便算了,晚辈这就告辞…” 嬴东流见苏异退缩,却反而哼了一声,说道:“离火璧,全称叫做‘无上明王乾坤离火神璧,乃是耗费了我多年心血打造出来的。专门用来克制大钧天的‘凝火真法’。本命真火至凶至猛,但碰上了离火璧,也是要退避三舍。你若将它完全掌握了,日后你可以在大钧天中横着走。” “凝火真法…”苏异疑惑道,“灵秋前辈不也是修炼过这功法么?” 嬴东流没好气道:“没我借她的离火璧,她哪能在大钧天中招摇撞骗,成功忽悠到‘凝火真法’的秘诀。” “没想到灵秋前辈天仙一般的人物,竟然也会做这种事情…啧啧…”苏异感叹道。 嬴东流竟然也叹道:“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但也正是因为沾了点烟火俗气,才使她更加动人啊。” 苏异却是不敢苟同道:“那是因为前辈你为情所蒙蔽了双眼,无论灵秋前辈做什么,你怎么看她总都是好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他对灵秋的情意,苏异在心里补充道。 嬴东流出奇地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看来前辈是个多情之人。”苏异说道。 嬴东流走了神,醒悟过来,这才一通咳嗽,说道:“嗯…那个离火璧,说到哪里了…对…横着走。离火璧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它不仅能封印大钧天的本命真火,还能吸收天下万火,将之化为己用。心念所至,便能召唤出真火对敌。当真是老夫一生之中最得意之作…”说着竟洋洋自得起来。 “那被封印的大钧天本命真火不能纳为己用?”苏异问道。 嬴东流摇头道:“凝火真法,那炼出来的可是妖火,非妖类无法驾驭。” 此时苏异心中冒出种种想法,隐隐有些明白沈灵秋的深意,她想让自己去驾驭离火璧中封印的本命真火。但若是自己的猜想正确,那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半妖之体的?娘亲似乎对她有些了解,难道她与娘亲的关系匪浅? 第八十二章 吞丹炼神 “凝火真法非是妖类不能驾驭,但除非…”嬴东流说着,火焰中的双眼突然爆发出精芒,炽热的目光像是要将苏异穿透,随后狂笑道:“原来如此…好子,竟然是半妖之体。怪不得…怪不得沈灵秋要把离火璧给你。” 苏异见他状若癫狂,分辨不清他的态度,于是暗自戒备,问道:“前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用紧张,就你那点秘密能瞒得住谁呢。老夫对你的身世并不感兴趣,你大可放心。” 苏异感觉自己的秘密在一些高人面前就如薄纸一般一捅就破,于是不解道:“前辈是如何…如何知道的?” “只要你动用过妖气,无论多少,总归有迹可循。至于能不能被人看透,容不容易被人看透,那得看别人的愿不愿意,功力够不够了。” “这…”苏异哑然。 “子,你这体质万中无一,若是好好修炼,前途无可限量。但也得能活到你成长起来才行…”嬴东流颇有深意道,“碰上老夫,是你运气好。若是遇到有心之人,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你用。毕竟天下有的是人对你这半妖之体讳莫如深,一旦发现了便是要除之而后快。其中最紧张的人你知道是谁么…是当朝天子!” 苏异想起归阳子说过最要注意的人便是朝廷之人,如今嬴东流再次提起,又当面说穿了他的身份,令他不得不更加重视起来。 “还请前辈再指点一二…”苏异虚心请教道。 “罢了,看在苏灵秋的面子上,我便多说两句吧。”嬴东流叹了口道气:“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方法无非有二。一是练就一身无人可挡的本领,二是隐去身上的妖气。第一种方法任重道远,不可一蹴而就。至于若要用第二种方法,你已然动用妖气,退无可退,世间便唯有‘仙狐遗卷’能帮到你了。” 苏异苦笑道:“灵秋前辈也曾提起过‘仙狐遗卷’,只是晚辈毫无头绪…” 嬴东流笑道:“那从现在开始你便要夹着尾巴做人,可别让人给揪住了。” “唉,前辈说了这么多也还是没能帮上忙…”苏异无奈道。 嬴东流勃然大怒道:“臭子你什么意思!这离火璧难道帮不了你?有了它你至少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你真是…气煞夫夫也!” 苏异想起‘仙狐遗卷’便有些头痛,失望的话语脱口而出。此时自觉失言,只得颓然道:“子无礼了,还请前辈息怒…” 好在嬴东流见他神色黯然,也不与他计较,平复了心情,说道:“子你也不必灰心,前路漫漫,心一些,总有一天会熬到头的。” 苏异振作精神,调整了心情,说道:“前辈说得极是,那便请前辈教我离火璧的催动之法吧。” 苏异情绪转换之快,令嬴东流咋舌,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答道:“灵秋已经将离火璧赠与你了,你只消心念一动便能为你所用。法器一途不像功法秘术那般有招式诀窍可言。它的威能摆在那,老夫最多也只能传授你一些经验,剩下的便只能靠你自己去摸索了。” 苏异点头沉吟道:“那灵秋前辈的‘灵觉心火’…该怎么催动?” “灵觉心火?”嬴东流愕然,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难道你是说…沈灵秋她将本命真火也赠与你了?” “灵秋前辈将‘灵觉心火’封印在离火璧中,又将离火璧赠与我。这样…应该算是将本命真火赠与我了吧…”苏异挠头,猜测道。 “你这子真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嬴东流感叹道,“离火璧中的本命真火,还需得你先学会凝火真法,再解去它的封印,以凝火真法去催动它。最后再将其重新封印即可。切记你功力尚浅之时一定要量力而行,不可勉强为之,否则一旦被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处,苏异想起了颜祁白那番有关源丹的话,而眼前这位不就是一位大能之人么?于是连忙问道:“前辈可曾听说过吞丹炼神之法?” 瀛东流闪着精火的双眼盯着苏异,却没有说话。 苏异只当自己没有说清楚,正待要解释何为“吞丹炼神”,却听瀛东流说道:“此种邪法,似乎离你太过遥远,你问来干什么?” 苏异思虑一番,还是咬咬牙说道:“晚辈…前不久误服了一枚源丹。” 他不敢将赤凤之事说出来,只怕这等珍贵之物,即便大能之人也会眼馋。 却见瀛东流楞了半天,方才放声大笑,且笑个不停。他是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眼前这个毛头子运气如此之好,能够得到一枚源丹,却又运气如此之差,还是说如此蠢笨,竟不知源丹为何物生吞了下去。 要知道源丹可不是什么街上随便能买到的货物,即便是瀛东流,想要寻一枚源丹,也得废一番功夫。只因能够结出源丹的妖修,少之又少,一身修为之高,可不是什么人都敢将主意打到他们头上。 “吞丹炼神”之所以被称为邪法,便是因为有人求丹不得便转而专门寻一些妖修下手,以残忍的手段一举剥夺其源丹源神,省去了不少功夫。 “吞丹炼神”,不是邪法,但夺丹之法却是邪之又邪。即便是自诩正道要灭尽妖邪之人,也对夺丹之法嗤之以鼻。 苏异见瀛东流笑得停不下来,只当他在嘲笑自己,心中不服,撇嘴道:“前辈尽拿人痛苦之事取乐…” “对对对,此事关乎你的性命安危,容我想一想…”瀛东流终于正色道,“炼化一道源神,确实是解决你体内源丹最好的办法了。但以你目前的修为,不好办呐…” 苏异心中一凉,难道自己真的要丧命于多嘴乱吃东西?这…何等讽刺。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瀛东流又道,“首先,你得用最快的速度将你的修为提升到物品神技境,越快越好。” “神技境…我现在才顶多也只是刚刚到达三品通晓境而已…”苏异惨然道。 “你也不用灰心,”瀛东流见他情绪低落,便宽慰道,“你的天资属上流之选,就是缺乏韧性。只要稍微努努力,坚持一下,短期内到达神技境,甚至步入伏虎境都不是什么难事。要知道,天下宗门,与你年龄相仿的天才少年,伏虎境之人不在少数,甚至到达降龙境的都有。对现在的你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机缘呢?有压力是件好事,说不定此次危机还能成为迫使你变强的动力,能不能抓住机会,便看你自己的了。” 瀛东流的一番话里,苏异能听出他的心意,心中感动,也恢复了些许斗志。 他对着瀛东流一拜,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先前谁说老夫取笑人来着…”瀛东流说着,但见苏异任旧一副浑浑噩噩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再与他说笑,咳了一声,正色道:“子听好了,我先将‘吞丹炼神’之法传给你。虽然经过老夫改良,要容易修炼得多,但依旧凶险无比。你听好了…” 苏异回过神来,这才收拾心情,将瀛东流所授之法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苏异回想着嬴东流的话,突然想起来他似乎对沈灵秋的事情知之甚少。自己对他的授法之恩无以为报,但说不定他对沈灵秋的消息会感兴趣,于是说道:“前辈,关于灵秋前辈,有一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什么事?”嬴东流茫然道。 “上一次晚辈见灵秋前辈时…她是…灵魂形态…”苏异说道。 嬴东流似乎意识到不妙,凝重道:“灵魂形态?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于是苏异将解救灵秋的过程说了一遍,嬴东流听罢默然无语,身周的火焰骤然窜高了几分。苏异心中隐隐觉得,这才却是嬴东流真正动怒的样子。没有言语上的发泄,而是愈发的冷静。或许这才是危机时刻应该有的心态,苏异暗自感叹着。 “应苍派…好一个应苍派。那现下灵秋在哪?”嬴东流问道。 “晚辈只知道灵秋前辈被南轩先生带走了,却不知往何处去了。”苏异说道。 “南轩客吗…有他在的话灵秋的性命倒是暂时无虞…” “灵秋前辈的事…是应苍派下的手吗?” “应苍派只是个喽啰罢了…若是背后没人支持,就凭一个应苍派又怎能奈何得了灵秋。不过将她藏在应苍派,这一手棋倒是下得妙啊。南轩那家伙定是一顿好找。” “前辈接下来是要去找灵秋前辈了吗?”苏异问道。 “掘地三尺…”嬴东流决然道,“不止是灵秋,还有那个背后装神弄鬼之人…”他的身上透出了一股凛冽的杀意。 苏异心中竟生出一丝凉意,直叹嬴东流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 “晚辈实力不济,得了几位前辈的恩惠,又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惭愧。” “子有心了,等他日你神功练就,总会有你出力的时候。眼前,你还是先将你的危机化解了吧。”嬴东流笑道。 “多谢前辈高看。”苏异也是报以微笑,说道:“前辈似乎于千里之外也能沟通到这离火璧,那日后晚辈是否也可以通过它与前辈联系?”他心想说不定日后还有需要请教嬴东流的时候,若是能常常得他指点那是再好不过了。 嬴东流却是摇头道:“若是可以,那老夫岂不是要被你烦死?先前离火璧是无主之物,我才能感应到,降一缕神念下来。现在它已被你收入体内,这里面的去留只有你才能决定。” “原来如此,难道前辈你的去留也能由我来决定?”苏异奇道。 “那是自然。”嬴东流十分干脆道。 苏异本想尝试一下是否真的能将嬴东流驱逐,却不想这离火璧霸道得很,他还未来得及停手,嬴东流的身影便迅速地消散。 “臭子…!”只说了三个字,嬴东流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人影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苏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没问瀛东流留下联系方式,苏异后悔不迭,却不知道若是修炼“吞丹炼神”遇到了问题还能问谁。 苏异张开手,只见离火璧又恢复了冰凉,静静躺在手掌之上。 “这大…有点尴尬,带在身上稍显不方便。”苏异如此想着,却见离火璧突然发出一阵光芒,璧身就如融化成了水一般,眨眼间又凝固,变成了一只玉镯。 苏异将它戴在手腕上,尺寸刚刚好。 “难道还有随意变换形状的功能?”心念一动,离火璧又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香炉。 苏异大喜,不停变换着离火璧的形状,玩得不亦乐乎。只不过,巴掌大已然是极限,再大的东西,苏异却是变不出来。 他隐隐感觉到,并非离火璧不能再变大,而是他修为不够。这一个妙用倒是令他惊喜不已,又把玩了一会,才将它变回玉镯戴在手上。 再去想那“吞丹炼神”,心中又是一阵烦躁。索性瘫倒在床榻上,抓过被子蒙着脸,偷一会懒。 第八十三章 曹誉德 苏异醒来之时已是日上三竿,索性没有去金狮团,而是直接找曹灵媗去了。 此时曹灵媗正在窗前读着那几本药经,看到累时抬头活动脖颈,见到苏异正笑吟吟地望着她,于是立马放下了书册站起来说道:“苏异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看了你好久了。”苏异笑道:“媗儿昨夜睡得可好?” 曹灵媗听到苏异当真叫她“媗儿”,脸上一阵红晕,又想起昨夜枕在了他的腿上睡着,更是害羞不已。 苏异知她面皮薄,也不再逗她,说道:“曹姑娘,颜大夫有事要转告你父亲,可否请你代劳一下?” 曹灵媗心头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什么事?” “是关于韩非的…” “不如苏异哥哥和媗儿一起去见我爹吧,”曹灵媗说道,“这事由苏异哥哥来说会比较好一些。” 苏异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便欣然道:“如此也好。” 曹誉德的书房中。 “见过曹老爷。”苏异恭敬道。 “你便是黎老新收的弟子?”曹誉德呷了口茶,缓缓说道。 “晚辈不是黎老前辈的弟子。”苏异坦然道,“前辈他只是教了晚辈几日舞狮的手艺,并未正式拜师。” “难怪,”曹誉德忽然哈哈笑道,“原来不是黎老不想收你为徒,是你不想当他的徒弟。难怪黎老提起此事总是一脸的郁闷。” “这…曹老爷误会了。不是晚辈不想拜师,只是晚辈未经师门允许,不敢再入他人门墙。”苏异强行解释道。 “爹!”曹灵媗出声制止,以免曹誉德继续拿此事开玩笑。 曹誉德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曹灵媗见状连忙帮他抚背,过了许久停歇下来,他才继续说道:“对,对。还是说正事要紧。” “曹老爷,此次晚辈受颜祁白前辈所托,特意前来告知有关地元宗的事情。”苏异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 “颜老先生…地元宗…”曹誉德终于收敛了笑容,沉吟道,“你继续说。” “颜老前辈五年前失踪之事,曹老爷想必也有听闻。而在背后下黑手之人,叫韩非。此人正是地元宗之人。” “没想到还能听到颜老的消息,你爷爷若是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曹誉德对着曹灵媗说罢,又转向苏异问道:“颜老他现在还好吗?” 苏异犹豫一番,还是决定暂且不提颜祁白的凄惨经历,只是说道:“颜老一切安好。” “那便好…”曹誉德松了口气,说道:“所以颜老的意思是,一切阴谋的来源,都是地元宗?” “颜老前辈和晚辈也是如此猜测,故而颜老前辈希望曹家能提前有所防备。他说…曹老爷您知道该怎么做。”苏异说道。 曹誉德站起来,来回踱步,说道:“我明白了。此次真是多亏苏异友,有劳了。”他生来不喜客套,即便心中感激,嘴上也不会多说溢美之词。 “举手之劳而已。”苏异说道,“不知曹老爷会如何准备?可有需要晚辈帮忙的地方?” “友有心了,若是有需要,老夫定不会客气的。”曹誉德说着却又是摇头道:“然而地元宗离北岄太远,情报有限。他们的势力也不是光一个曹家可以比拟的。老夫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方法来,眼下只能先将人手召集了再作商议。” “曹老爷,晚辈听说颜老前辈与曹老太爷关系匪浅…或许他会有办法?” 曹誉德叹气道:“媗儿他爷爷近来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已是时常不省人事。如今找到了颜老,本是一件好事,然而她爷爷还能否记得这些事还很难说。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去惊扰他。便让他颐养天年罢了。” “不知曹老太爷生的是什么病,竟会如此忘事。”苏异疑惑道。 曹誉德楞了一下,说道:“人到老年多健忘,再加之操劳过多,有如此症状也是很正常…” “但据晚辈从颜老前辈那所听说的,就在五年前,曹老太爷还是老当益壮,一点也没有衰老的迹象。曹老太爷也是习武之人,却是在颜老前辈遇袭后,竟在短短的五年间,就变成了一个垂暮老者。晚辈只是觉得…蹊跷得很。”苏异说道。 曹誉德皱眉沉思道:“五年前老爷子费尽心力寻找颜老无果,曾有一段时间自责不已,常常躲在房中自省。后来身子便一年不如一年,我们只当他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年迈的身子,这才落下患疾。但现看来,五年的时间也确实是太短了些,而且颜老也是如此判断。那说不定老爷子的病…当真是有蹊跷。” 曹灵媗也是仔细思索了一番,说道:“我时常伺候爷爷,也记得爷爷他在四年前尚不至于十分健忘。到了现在却是几乎叫不出我的名字了。” “既然曹老爷也有此想法,那不如便让晚辈去请教颜老前辈一番,看看能否找出什么端倪。”苏异沉吟道。 曹誉德向苏异抱拳,真诚道:“如此真是有劳苏异友了,我曹某不胜感激。” 从书房出来,苏异走在前面,突然停住了脚步,说道:“媗儿,我想不仅你爷爷病得有蹊跷,或许你爹的病…也有许多秘密。” “什么?”曹灵媗惊道,“那…我们…我这便跟爹爹说去。” 苏异摇头道:“我想你爹或许心里已经有数了,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应对罢了。倒是该找你那三位哥哥再谈一谈了,他们或许知道些什么。” “可是…”曹灵媗还待再说什么,却听苏异笑道:“还有,我答应过媗儿会找到‘夜隐壁露’的,忘了吗?” 曹灵媗没想到苏异竟一直记着这事,心中感动,红着脸声道:“多谢…” 苏异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替她将额前的一缕秀发别到了耳后。 不知为何,自从在北玥城街头初次相遇后,苏异每次见到眼前的这个女孩,心头便会不自觉地生出一丝丝悸动。 或许是因为他身边自便没有兄弟姐妹,便对曹灵媗生出了对待妹妹那般的保护欲。又或许是因为曹灵媗的纯真感染了他,令他生出了情愫。 苏异自己也弄不明白。毕竟他比曹灵媗也大不了多少,只是一个曾经亡命天涯,另一个一直养尊处优,使得苏异在某些方面来看要比曹灵媗成熟太多。其实,在年龄上苏异并不比她大多少。 而在男女之事的经历上,苏异也是白纸一张。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要保护眼前的这个女孩。 感受到苏异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滑过,曹灵媗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不用照镜子,曹灵媗也能够知道自己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因为她能感觉到耳根,脖子,双颊都在发烫。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素来内向,遇事容易紧张,一紧张便脸红。但像现在这样红得发烫的,她还是第一次。 “只是一个稍微有点暧昧的动作罢了,不必紧张,苏异哥哥这么优秀,一定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曹灵媗在心中默默念道。 “那个…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曹灵媗低头不敢再看苏异,说完转身便跑了。 望着曹灵媗远去的背影,半天,苏异才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第八十四章 灵觉心火 苏异手心朝天,五指微屈,望着手掌上空荡荡的一片发呆。只见掌心之上的空手突然一阵诡异的扭曲,这时方才可以察觉竟是一朵透明的火焰在跳跃。这正是从离火璧中暂时解封出来的“灵觉心火”。 凝火真法分“凝火”与“御火”两部分。其中“凝火”部分,顾名思义,便是凝练本命真火。其所需材料的繁琐,步骤之多,难度之大,让苏异咋舌。若是没有得到“大钧天凝火真法”的秘传便想完成凝火,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所幸比起“凝火”,“御火”要简单许多。只消熟悉本命真火的特性,稍稍加以妖力催动,便能发挥出它的能力。只不过威力是远不及炼化后的本命真火。 而“凝火”这一步,沈灵秋已经帮他凝练出了“灵觉心火”,却是不需要他再费心。只是眼前的一团透明火焰让苏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从它身上,苏异感觉不到任何热量,与周围的空气相差无几,甚至有时还要低上一些。他尝试着用手去触碰那火焰,只觉得指尖处传来一丝清凉感,火焰从手指侵入到他体内。 苏异能感觉到一条火蛇在他的经脉中游走,时而冰凉,时而温热。然而随着火蛇的四处游动,他渐渐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身子开始燥热起来。 精神恍惚时,眼前突然一阵青烟弥漫,汇聚成一个女子的模样,竟是沈灵秋。 “灵秋前辈?”苏异疑惑道。 沈灵秋并没有答话,而是妩媚地看了他一眼,朝他缓缓走来。她那妖娆的身姿,迷离的眼神,竟是让苏异血脉偾张,心头狂跳不止。 沈灵秋走到了苏异跟前,紧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指尖轻轻掠过,从他的脸庞,到身上的肌肤,又在他的胸膛处摩挲着。 她的一双媚眼始终温柔地看着苏异,勾人的眸子让苏异舍不得移开视线。 又见她手指轻弹,解开了衣襟,褪下了一半的衣衫,露出了香肩。 在苏异胸口徘徊的修长手指缓缓探入了他的衣襟,慢慢往外拉扯着,想要为他宽衣解带。此时苏异呼吸急促,已经近乎要失去了控制力。虽然他极度想要释放内心的猛兽,为所欲为一番,然而仅存的一丝意念还是让他稍稍清醒了一瞬,说道:“灵秋前辈,且慢…” 还未等他再说什么,沈灵秋已是将手指竖在了他的嘴唇上,在他耳旁吹气如兰,轻声细语道:“嘘——” 她嘴唇紧贴着苏异的耳朵,吐出了如鲜花一般红艳的柔舌,舌尖拨弄。苏异顿时心痒难当,无法自拔。 沈灵秋的香唇轻轻掠过苏异的脸颊,一边柔声说道:“公子何不放轻松些,来与奴家共赴云雨…” 听到了沈灵秋的声音,苏异一个激灵,稍稍回复了一丝神智。脑海中,香艳的画面与他的思绪交错着。他和沈灵秋只见过一面,印象中的沈灵秋虽然妩媚诱人,却不像眼前的这一位那么放浪形骸。他所见过的沈灵秋,要端庄得多。 苏异心中大感不妙,一股血性的冲动让他难以抵御那诱惑。 “苏异哥哥!”就在他内心纠结挣扎之时,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了人影与画面,曹灵媗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媗儿…”苏异试图回答她。 曹灵媗的脸庞出现在了苏异的眼前,关心地看着他,急切地问道:“苏异哥哥,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为何脸这么红?你等等,媗儿这便去找大夫来。” 曹灵媗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等等…”苏异连忙喊道。 “苏异哥哥…”曹灵媗停下了脚步,回头说道,“媗儿很快便回来了。” “不…”苏异艰难地挤出声音。 此时沈灵秋又是靠了上来,咯咯笑道:“哪儿来的女子,竟生得如此好看。你定也是爱极了你的苏异哥哥吧?何不来与奴家共侍一夫,同享极乐。” 曹灵媗听得面红耳赤,没想到眼前这位天仙一般的美人,说起话来竟是如此放荡。然而沈灵秋的话音入耳,曹灵媗的心中却也开始躁动起来,瞬间便心跳加速。 “苏异哥哥,媗儿…也愿意…愿意服侍你…”只见她也学沈灵秋那般,朝苏异走来,一边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 苏异在两人对话的时间里已是找回了一些意识。眼看曹灵媗便要将仅存的一件贴身亵衣脱下,他用力一咬舌尖,喊到:“媗儿!” 曹灵媗闻声手中动作一顿,苏异连忙挣扎着上前,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沈灵秋突然又化作了青烟消失不见,苏异睁开眼睛,自己正抱着空气。曹灵媗已不知所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切皆是幻觉。 沈灵秋前辈凝练的本命真火当真是邪异得很,竟连御火人自己都不放过。苏异心中对沈灵秋生起了的抱怨之心,更是对这位来路不明的前辈感到畏惧与忌惮。 “灵觉心火…心火心火…”苏异呐呐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本命真火离了主人竟还是如此霸道。想来自己只是将它解封,而并非它的主人。看来这火焰仍是不能随意触碰,用来对敌还得心万分以免将自己误伤。” 他望着眼前的透明火焰,仍是心有余悸,连忙将它收回了离火璧中。 而曹灵媗,苏异却是不明白为何方才她会出现在幻觉中。当时他难忍心中冲动,思索时想到曹灵媗,隐隐记得那时心中有些愧疚感。她的出现是显得那么突兀,而且栩栩如生,声音也如真实的曹灵媗并无二致。当真令他百思不得解其解。 “若是见到曹灵媗与其他男人那般亲密,自己又会如何?”苏异不禁如此想道。假想着那样的场景,他心中竟有些酸意,又有些怒气。 “想多了…想多了…”苏异摇头自嘲道,却是不知道在说哪方面想多了。 此时离火璧中尚有另一枚火种被封印着,那是上次在凤果岭地底吞下的“赤凤真火”。然而见识了沈灵秋“灵觉真火”的厉害,他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与沈灵秋相比,赤凤的实力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异便不再以身犯险,去打那“赤凤真火”的主意。若是再耗费妖力去尝试,不仅贪多嚼不烂,依归阳子所说,还会因为引动过多的妖气而招来“化妖之劫”。权衡之下,还是暂且将它放到一边,等地元宗一事了结了再作打算。 第八十五章 蔽月洞主 蔽月洞中,两道人影相对而坐。一道于阴暗角落处,看不清面貌。一道盘坐于石洞中央,在微弱的光线下可以看见他苍白的脸庞。 此人正是韩非,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阴翳,与常人相比,只是少了些血色罢了。 “山神大人考虑得如何了?”韩非问道,语气随意之极,像是例行公事一般,似乎并不如何关心结果。 “你每天都问,不觉得烦吗?你不烦我都烦了。”颜祁白啐道。 “心诚则灵,只要能让山神大人点头,烦也是值得的。”韩非笑道。 颜祁白十分干脆道:“滚!” 韩非也并不在意,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苏异此时已赶来赴十日之约。他隐藏在一旁,等待着颜祁白的信号。 正午时分,缝隙中透出的几道光线垂直打在了地上。颜祁白见时机已到,站起身子,走出了阴影,一边活动筋骨一边说道:“韩非…该清算一下这五年的账了。” 韩非转身见到颜祁白的模样,愕然,却不十分惊讶。 “看来山神大人恢复得不错,恭喜了。” 颜祁白见他毫不意外,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不知韩非在打什么主意,他只得见机行事,说道:“无论如何,今日总算能了结了。” “哦?是吗?”韩非戏谑道,“山神大人冥顽不宁,真是让人失望。” 颜祁白也不托大,直接朗声道:“友,出来吧。” “原来山神大人还找好了帮手…怪不得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韩非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苏异从黑暗中现出身来,堵住了韩非的退路。 “山神大人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韩非终于站了起来,邪笑道,“这是要包夹我的意思?有这个必要吗…难道你们认为…我会逃跑?” 苏异眉头紧锁,对韩非的自信也是始料未及,不知他是故弄玄虚,还是当真自信能以一敌二。 “山神大人难道没有发现,我已经很久没有给你送过水了吗?而你…也有好久没有找我要过了。但你的声音却是不比以前沙哑…”韩非继续打击着两人的信心。颜祁白听到此处,背上流出了阵阵冷汗,在心中暗骂着自己愚蠢。千算万算始终算漏了一步。 “不用灰心,至少你们其他的地方做得还不错。这子便是给你送饭送水的人吧?他倒是隐藏得很好,竟然能让我丝毫没有察觉。”韩非斜着头看了苏异一眼,又说道:“我倒是很好奇,你能恢复到什么地步…” 颜祁白尚未动手便已然先落后了一步,气势上却是不能再落后,于是说道:“废话少说了,动手吧!” “悉听尊便。”韩非笑道,却没有动身,而是静候着两人。 颜祁白也不再犹豫,率先动手。只见他后退两步,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中。洞中的石壁随之开始嘎嘎作响,无数裂缝蔓延开来。数不清的藤蔓从中蹿出,或刺或甩,朝韩非袭去。 苏异则在一旁掠阵,静静地观察着韩非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身子竟也融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传来声音说道:“山神大人莫非以为我在白天便会好对付一些?昼伏夜出,只是方便我的孩儿们猎食罢了。你未免太天真了些。”韩非依然孜孜不倦地用言语打击着颜祁白。 一群蝙蝠突然从山洞顶部飞落,一部分阻挡着藤蔓,一部分朝颜祁白消失的地方飞去。藤蔓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见蝙蝠来袭,竟悉数掉头来拦截。 藤蔓倒下了一根,便会有两根生长出来,生生不息。蝙蝠有血有肉,数量再多也经不住如此消耗,很快便败下阵来。藤蔓势如破竹,反朝韩非消失的阴影中击去。 就在无数藤蔓将上空挤的水泄不通时,异变突生。山洞中的所有裂缝在一瞬间全数闭合,恢复原样。藤蔓随之全数掉落在了地上,化作一滩滩青泥渗入了地底。 此时山洞中的某一处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四周的石壁朝那挤压着。不一会沙土破开,如水柱一般喷涌而出,一道人影随之被吐了出来。只见颜祁白重重摔在了地上,满身尘土,狼狈不堪。 “怎么会…你是怎么做到的…”颜祁白难以置信道,始终不相信自己败得如此之快。 “你以为我这个蔽月洞主是白叫的吗?”韩非的声音传来,说道,“新月山或许是你的地盘,但在这蔽月洞中,我便是主宰。” 颜祁白本想在白天杀他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最终弄巧成拙,然而此时才来后悔已是为时已晚。 苏异原以为颜祁白即便不能战胜韩非,但打个平手该不是什么难事,却没想到自己尚未动手他便已经败了。不知道这个韩非实力到了什么境界了,苏异心中惊疑不定。 又听颜祁白长啸一声,洞外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巨响。竟是一群雀鸟成群朝洞中飞来,铺天盖地,叽叽喳喳的声音震耳欲聋。韩非的蝙蝠立马便有了动作,四散开来,将透光的缝隙遮挡住。 雀鸟瞬间失去了光线,惊得在黑暗中胡乱飞腾。野生的雀鸟终究不如韩非精心饲养的蝙蝠,阳光再临,便能看到满地的雀鸟尸体。 “啧啧啧,何必呢…”韩非的身影又出现在颜祁白眼前,一脸惋惜地说道:“这也是你新月山的生灵啊…你害死了它们,心中难道不内疚吗?山神大人,回头是岸,不如弃暗投明吧。” 韩非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席话颠倒是非,气得颜祁白浑身发抖。 “你莫不是失心疯了,尽说这些不知廉耻的话。”颜祁白怒极反笑道。 “可惜了…”韩非满脸悲恸道,“既然山神大人不愿意认错,那便由我来替这些新月山的生灵向你讨个公道吧…” 韩非说着大手一挥,颜祁白头上突然落下了瀑布般的砂石,将他的身子掩埋起来,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山神大人若是哪天知道悔改了,我一定无限欢迎。” 颜祁白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做梦都别想…” 韩非不再理会他,转向苏异,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这位兄弟,你还要来救山神大人吗?” 严重低估了韩非实力,苏异只能心骂娘,表面上却是笑道:“不打不打…我自己过去。”与其上去拼命,倒不如保存些体力想办法逃脱。 苏异说罢便走到颜祁白身旁蹲下,无奈道:“唉,晚辈惭愧,没能帮上一点忙。这次是算栽在这儿了。” “是老夫连累友了…”颜祁白气喘吁吁道,“你应该自己逃走的。”他虽然感激苏异没有临阵脱逃,但心中却又真心希望他没有被牵连于此。 “兄弟识时务,是个聪明人。”韩非说道,“若是愿意弃暗投明,同样无限欢迎…” 第八十六章 峰回路转 见韩非将归化的目标转向了自己,苏异笑道:“弟我倒是有意弃暗投明,只是我对贵派一无所知,叫我怎么相信你?” “好说。”韩非说道到“你只需对天叩三首,对地叩半首,让地母看见了你的诚意,我自然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 “对地叩半首我知道,对天叩三首是什么意思?”苏异不知道韩非接下会做什么,只能胡乱说话,拖延些时间。 “眼下无主无上…我即为天,你对着我磕头便可以了。”韩非说道。 苏异心中早已破口大骂。但听他语气认真,并不像是在为难人的样子,便说道:“要我磕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我怎么知道贵派实力如何?万一你们只是那种骗吃骗喝的下三滥组织,那我这头岂不是白磕了。” 韩非却是十分耐心地问道:“那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容我再想想…”苏异假装思考,好半晌才说道:“贵派与其他各宗各派相比,又如何?例如青州应苍派,杭州云上观…图州地元宗之流…” “你不必再猜了,就算告诉你要对付你们的正是地元宗,你们两只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又能做些什么?”韩非突然冷笑道。 两人身为阶下囚,处处受制,苏异也是无奈。而眼前之人更是总能先他一步,难以对付实乃生平未见。 “原来韩兄竟是地元宗之人,久仰久仰。难怪有如此风采,佩服佩服。”苏异打着哈哈,装傻道。 “自作聪明。”韩非冷笑一声,说道,“谁告诉你我是地元宗的人了。” 苏异与颜祁白一听,心中便觉不妙,两人似乎在这一条路上一错再错,又一错到底。 “呵呵呵…难道是地元宗这座大庙容不下韩兄你这尊大神?”苏异强笑道。 韩非傲然道:“地元宗算什么,只不过是我驭天教的一条走狗罢了。” “驭天教…”苏异听到此处心头突然狂跳起来,问道:“难不成韩兄是驭天教之人?” 韩非目光灼灼,狂热道:“天下间,也唯有驭天教值得我为之献上生命了!” “那韩兄你在教中的地位…很高?”苏异试探道。 却见韩非的神情瞬间萎靡了下来,摇头惭愧道:“我何德何能…能被教主所接纳,已是我之万幸…我已心满意足。”他说着,眼神又突然变得炽热起来,激动道:“但若是能够成功归化你们两个,那可是大功一件。教主说不定便会因此降下恩赐。” 苏异见韩非似乎一提到驭天教便会变得狂热无比,于是便从胸口处掏出了那枚伏绫所赠的鳞片,问道:“韩兄,你可认得此物?” 韩非见到鳞片,脸上顿时惊疑不定,凑到了苏异跟前,想要去触碰那鳞片,手伸到一半却又突然缩了回去。他厉声问道:“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苏异心中也拿不稳,只得继续试探道:“这可用不着你管,我只问你还认不认这东西。” 韩非想了想,还是一咬牙,突然单膝跪地,说道:“见过通行护法。” “很好,起来吧。”苏异面上镇定,心中却早已紧张得打起了鼓。 韩非闻言站起身来,客气问道:“兄弟可否告知在下,这鳞片从何得来?” “自然是伏绫给我的。她因寻找教主的踪迹,一时脱不开身,便拜托我来替她暂行护法之责。”苏异猜测韩非近年来一直身处这荒山,对驭天教的事应该知之甚少,于是便大胆地忽悠起他来。 韩非听他所说,已经信了一半,于是又问道:“教主大人他…可安好?” 苏异面露愁容,说道:“遇上了些麻烦,但也算安好。这次可是自教主失踪以来,最接近的一次了啊…” “那敢问兄弟…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你们龙教主的亲传弟子…”苏异半真半假道。他努力保持着平静,不让自己的声音出现波动。 见韩非仍是一脸狐疑,苏异伸出了手臂,血肉一阵蠕动,生出了狼爪。 “天…天物手…这是教主的天物手…”韩非此时终于信了。他盯着苏异的手臂痴痴发呆,露出了一脸崇拜的神情,就差没有上前抱着亲吻一番了。 “这下你可信了?”苏异问道。 韩非突然又跪了下来,说道:“见过少主!” 苏异没有再让他起身,而是咳嗽一声,整了整嗓音说道:“我问你,既然现在我是驭天教少主并身兼通行护法之职,我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韩非满头大汗道:“先前不知少主身份,多有得罪,还请少主责罚。今后少主旦有所命,韩非不敢不从。” 苏异居高临下,说道:“很好,起来吧。这次便绕过你,下不为例。” 韩非如获大赦,恭敬道:“多谢少主不罚之恩。” “行了行了,”苏异说着,又指了指石堆底下得颜祁白,装作不耐烦道:“这个,把他放出来吧,我还有话要问他,可别把人给弄死了。” 韩非犹豫了一阵,说道:“少主,此人乃是新月山山神,若是让他走出这蔽月洞,怕是不好对付。他可是黑护法钦点之人,不能弄死,也不能让他逃了。” 苏异佯怒道:“我做事,还需要你来提点吗?” “不敢…”韩非不敢再多说,大手一挥,石堆化作细沙缓缓流向了地底。颜祁白身上压力骤减,大口大口喘起了气。 苏异伸手将他扶起,关心道:“颜大夫,感觉可还好?” 颜祁白却是一把将他推开,啐道:“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苏异无奈苦笑。 韩非却是怒道:“山神大人,少主心肠好,体恤你。你可不要不知好歹才是。” 苏异摆了摆手道:“无妨,由他去吧。” “少主大量。”韩非又恭敬道。 第八十七章 驭天教 “韩非,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需得如实回答。”苏异说道。 韩非此时对苏异已然唯命是从,于是连忙答道:“少主尽管发问,属下绝不敢有半句虚言。” “很好。”苏异露出一副赞赏的样子,说道:“我问你,你在新月山潜伏五年,囚禁山神,究竟所为何事?” “少主不知道?”韩非疑惑道。 苏异连忙解释道:“我常年不在教中,近几年更是因为寻找教主而不得不餐风露宿,故而教中之事也只是听伏绫提起过一些。此次找到这山神,也是因为他身上有教主的线索。难道你也是?” 韩非摇头道:“属下只是奉了黑护法之命,前来归化此地山神。至于其他细节…属下身份卑微,尚无权过问,只知道完成本职工作便是对黑护法最大的支持了。” “那此事和地元宗有什么关系?” “地元宗…方才属下说了,那只是黑护法所养的一条狗罢了。”韩非轻笑道。 苏异却是皱眉道:“不对,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地元宗是驭天教的一条狗’。” 韩非楞了一下,笑道:“属下确实是这么说的,不过那都一样不是么?少主长年在外,可能不知道。自从教主失踪以后,黑护法便挑起了本教的大梁。在他的带领之下,本教竟是不衰反盛。地元宗乃是图州一大势力,却也是被黑护法所收服,甘愿为人犬马。所以说他是黑护法的一条狗,也没有错。” 这个黑护法究竟是什么人,竟如此厉害。苏异思忖着,又问道:“那五年前于新月山失踪的人,与你可有关系。” 韩非十分坦然道:“自然是属下所为。”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情绪上的变化,似乎是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苏异忍着愤怒说道:“你都对他们做了些什么?” “他们都被送回了西域,由总教亲自培养。”韩非又朝苏异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苏异所不再理会他的目光,又问答:“这个…也是教主的意思?” “本教每年都会以各样的方式吸收新教众,这很常见。少主觉得有问题?”韩非如实回答道。 见苏异对教中事务一概不知,他心中却又开始有些怀疑苏异的身份。 苏异说道:“难道你没有想过,被你掳走的那些孩童,他们的家人会如何?” 韩非奇怪地看着他,凛然道:“能为本教作贡献,能为教主出一份力,可是他们的福缘,自然也是能够一生受教主所庇佑。” 苏异不敢相信,又问道:“难道教主,还有伏绫护法,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教主大义,为天下苍生着想,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护法大人最受教主宠信,定也是不例外。”韩非说道。 苏异心情复杂,思绪如同一团乱麻。在他看来,龙已还和伏绫,即使算不上是什么大义之人,但也不会做这些伤害天理的勾当。他又记起了当初伏绫说过的话,“驭天教偶尔干一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如今看来这勾当竟是如此不堪。 “还说什么知道得太多无益,怕是所说的太过难以启齿了吧!”苏异在心中忿忿道。龙已还和伏绫的形象瞬间崩塌,此时他心中满是不解,愤怒与惋惜,恨不得立马找到两人方面质问他们。 见苏异久不答话,韩非试探地问道:“少主…教主大人他难道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些事?” 苏异平复了心情,却仍有一些烦躁,于是不耐烦道:“教主他老人家只传我武学,不怎么和我谈论这些事情。不过如今了解清楚了也好,好让我日后也能对本教有所贡献。” “少主能有如此心思,当真是本教之福。”韩非虽然心中存疑,但“天物手”货真价实,天下只此一家,也不由得他不信。 苏异摆了摆手,说道:“你先离远点,我和颜大夫有话要说。” 韩非朝苏异拱了拱手,远远地退开了去。 颜祁白只道苏异是又一个韩非,两人唱双簧想来欺骗他,于是冷冷道:“我与你没什么话可谈。” 苏异与颜祁白面对面地坐了下来,苦笑道:“颜老前辈,可否容子我先解释几句?” “你不必解释,我只问你一句,你是否真是那驭天教教主的亲传弟子?”颜祁白目光如炬,直勾勾弟盯着苏异,像是要把他的灵魂看透。 苏异偷偷瞥了一眼韩非,见他离得远远的,这才摇头道:“不是。” 两人四目相对,好半晌颜祁白才说道:“当真?” 苏异认真道:“当真,前辈可以让我做任何事,只要能让前辈你相信我。” 颜祁白无言以对,只得说道:“你继续解释。” 苏异松了口气,说道:“晚辈的确曾在机缘巧合之下偶遇过驭天教的通行护法,得她相赠一枚鳞片作为信物。只是晚辈那时不知驭天教为何物,更不知他们所做为何事。与她结缘,也实非晚辈所愿。但是前辈,我们也因此而逃过一劫了不是吗?否则前辈要回到从前,再次去经历这五年来所经历的一切苦难。而晚辈我,则很有可能便葬身于此了。” 颜祁白思索半天,方才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也罢,老夫就相信你一次。” “那么接下来就要辛苦一下前辈了,”苏异笑道,“得罪之处,还请前辈见谅。一切,都是为了活命。” 颜祁白会意,也是笑道:“老夫五年生不如死的生活都挺过来了,再辛苦一次又算得了什么。再说了,与其被韩非那厮折磨,倒不如让友你来上那么几下。” “那…便得罪了,前辈。” “来吧。” 话音一落,苏异便一巴掌扇在了颜祁白脸上,淡淡道:“说,教主他到底在哪里…” 颜祁白戏份十足,顶着半边红肿的脸狞笑道:“呸!想从我口中套话,没门!” 韩非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两人,脸上波澜不惊,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第八十八章 夜隐壁露 “少主,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韩非见苏异审问完了颜祁白,于是上前问道。 苏异无奈摇头道:“嘴巴硬得很,撬不开。本来很有希望能在他这得到一些信息,那对我寻找教主有着莫大的帮助。可惜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连连叹气,流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 “少主不必灰心,属下在他身上花费了五年时间了,不也是一样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韩非安慰道,“实在不行,便更狠一些,即便要了他的性命又如何。若是不动点真格的,或许他还以为我们有所顾忌呢。” 韩非语气平稳,没有亢奋,也没有消沉。杀人放火的事从它嘴里说出来就如同吃饭喝茶一样稀松平常。苏异心惊不已,也不知驭天教中是否人人都是如此。 “可是黑护法不是嘱咐你要留活口吗?”苏异生怕他当真将颜祁白给害死了,于是连忙问道。 “护法只是护法,但少主你可是少主。只要少主你一声令下,区区一个护法又算得了什么。”韩非说道。 苏异突然发觉在驭天教中,“少主”的地位似乎高得有些离谱了。他不明所以,又不敢胡乱猜测,于是只能说道:“这个…便不必了。黑护法毕竟也是于本教有功之人,他的话有些分量,该有得尊重还是应该给足他的。” 韩非又继续劝说道:“所谓尊重,那都是客套话罢了。少主是一人之下的身份,该当拿出些气魄来才是。” 苏异心中疑问越来越多,韩非此时似乎已经将话题扯远了,已然不在如何处置颜祁白之上。说多错多,苏异忙是正色道:“这种话有损我们教中团结,以后便不要再说了…” 韩非见苏异软弱又无心争权,心中稍感失望,只得悻悻道:“是属下失言了,少主胸怀宽广,亦是本教一大幸事。” “好了,此间也没你什么事了,你便回西域去吧。此人便交给我来处理了。”苏异干脆如此说道,一了百了。 韩非楞了一下,为难道:“这…”他没想到苏异会这么说,心中不情愿,一时间竟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韩非犹豫,苏异又说道:“你放心,该是你的功劳一点也不会少你的,届时我会亲自禀明教主,让教主他知道你这五年来的辛苦。” 韩非听罢大喜,顿时忘了计较,说道:“多谢少主!” 打发走了韩非,苏异又来到颜祁白跟前,松了口气说道:“终于把人赶走了…” “有劳友了,你又救了老夫一命。”颜祁白笑道。 “各取所需罢了,要找到‘夜隐壁露’,我还得仰仗前辈您呢。” 颜祁白一拍额头,说道:“瞧我这记性,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都是被那天杀的韩非所累…” “现在韩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也该是时候出发去找‘夜隐壁露’了。”苏异说着,一边取出了纸笔,还有一堆颜祁白要求的药材。 颜祁白接过了纸笔,开始画了起来。偶尔停顿下来,却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又再度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功夫,一副地图便跃然于纸上。 “这是永雾山脉中离北岄城最近的几座山,”颜祁白放下毛笔,一边在纸上比划着,一边说道,“从这里出去,离了新月山的地界,再往东走约摸两日,便能到达羊头山。越过羊头山往深处走,有一座亡山。这是你们此行的目的地,我估计在这里最有可能找到那‘夜隐壁露’。若是在此处找不到,便要开始折返了。再往深处去,那里的险境恐怕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 苏异默默记着路线,问道:“只将希望寄于这一座山,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 颜祁白摇头道:“非也,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座亡山已经是你们所能到达的地方里希望最高的了。其他的地方,根本及不上它的千分之一。皆因‘夜隐壁露’的特性所致。” “特性?什么特性?”苏异好奇道。 “这种药材原本在平地也能生长,即便数量稀少,但至少在寻常人家中后院也能偶尔见到。而此物得来容易,用处却又不,故而是人人见到了便要采摘。久而久之,平地之上的‘夜隐壁露’逐渐被人采光,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如同绝了迹一般。直至后来又有人在峭壁上发现了它,而且越是陡峭险峻的山壁,越是容易见到它。现在你能猜到些什么了吧?” 苏异恍然道:“原来如此…前辈的意思是,亡山中的山壁最是险峻陡峭?” “不仅险峻,而且峭壁的数量要多的多。若是在此处找不到,相信别处的希望也是渺茫。”颜祁白叹气道。 “多亏了前辈的消息,有了这个方向,可是要少花费许多力气。”苏异感慨道。 “别高兴得太早了,”颜祁白又继续说道,“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上次我吩咐你准备的泥罐做好了吗?” “好了。”苏异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泥罐。 “找到‘夜隐壁露’之后,你还得攀上峭壁,用些泥罐去取露水。记住了,是取露水,而不是连根拔起。过去的‘夜隐壁露’便是因为那些无知之徒的肆意妄为而导致了灭绝,真是气死人也。”颜祁白愤愤道。 苏异连忙喏喏称是。 “它在夜间会整株缩入峭壁之中,故为‘夜隐’。在清晨照到第一道阳光后便会再度出现,此时你只需将植株上的露水引入泥罐中,再摘下青叶两片封住罐口。这一步也是至关重要,否则未等你走回北岄城,它便已失了药性了。” 竟还有这么多要注意的地方,苏异为之咋舌,又问道:“那这些药材…” “那是最后一步,让你们都能活着走回来。进去亡山,少说你们也要待上个三四天。山中不仅地势险峻,更有可能碰上瘴气,稍一不慎便要伤筋动骨,甚至丢了性命。再如曹家女娃那般的身子,在大雾中待上这么些天,如何能受得了。我便将各类药方配好给你,至少能给你们此行多些保障…”医术如颜祁白这般高明,说到最后竟也没了多少底气,那亡山的凶险可见一斑。 苏异由衷道:“此次真是多谢颜大夫了,子无以为报。” “各取所需罢了。”颜祁白摆手道。 两人相视而笑。 第八十九章 商议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过了这一天,这年节也就算过完了。 这一日苏异受邀前往曹府赴宴。宴席之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苏异来到曹誉德身前,举杯说道:“多谢曹老爷相邀,晚辈敬您一杯。” “好,好。”曹誉德咳嗽着说道,“老夫迫不得已,只能以茶代酒了,希望苏友不要介意才是。” “曹老爷哪里话。”苏异说着一饮而尽,又凑到曹誉德身旁附耳道:“关于曹老太爷的病,还请放心,颜大夫会亲自前来探望。” 曹誉德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不动声色道:“好,好,友有心了。” 颜祁白心中担忧,既然驭天教也掺和了进来,那再来一个天目堂也不出奇,故而一再嘱咐苏异一言一行都要倍加心。苏异对天目堂了解得不多,但既然颜祁白吩咐到了,他便也照做了。 苏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曹竞三兄弟也过来与他对饮。 “苏兄,我敬你一杯。”曹竞说罢便自一饮见底,凑到苏异耳边低声说道:“还请今夜宴会过后到在下书房一聚。” 苏异楞了一下,随即也将酒饮尽,回礼道:“一定一定,曹大哥客气了。” 此时曹胜哈哈大笑道:“苏兄舞狮的技艺超群,却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的绝活儿能耍出来,让大伙开开眼界?” 曹骏在一旁皱眉不语,倒是曹灵媗扯了扯曹胜的衣角为难道:“二哥,苏异哥哥他是来作客的,你这样说太失礼了。”曹灵媗说完又满怀歉意,对苏异说道:“苏异哥哥,我二哥他直来直去,时常说错话得罪人,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媗儿代他向你道歉了。” “媗妹你说的是什么话,哥哥我怎么就又说错话了?苏异他…”还未等曹胜说完,曹灵媗便打断他道:“二哥你不要再说了…苏异哥哥,媗儿代二哥他罚一杯。” 众人还为来得及劝阻,曹灵媗便抓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她从未喝过酒,这一下被酒气呛得不断咳嗽。酒劲上头,又是一阵眩晕,险些站不住脚,脸色顿时通红。 几人目瞪口呆,曹胜撇了撇嘴,不快道:“媗妹你真是吃里扒外…” “好了二弟,别再说了。”曹竞连忙制止了他,生怕他再祸从口出,惹得曹灵媗再干一些傻事。他又对苏异说道:“我这个二弟天生愚钝,这个妹也一样傻,倒是让苏兄见笑了。” 苏异正愣神中,好半晌才说道:“无妨…曹二哥心直口快,倒也是性情中人,怪不得他。既然今天是元宵佳节,好像也确实缺了点灯火。既然如此,我便来献丑卖弄一下,给大家助助兴。曹姑娘,你意下如何?” 见到苏异面带微笑看着自己,曹灵媗脸红道:“苏异哥哥高兴便好。” 苏异伸出手掌,掌心红光一闪,突然窜出了一道火苗。那是离火璧中的火焰,他虽不能操纵本命真火,但调动一些封印在其中的寻常火焰还是手到擒来的。 火苗在手心翻滚,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颗火球。苏异突然将手一扬,火球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炸开来。宴席上的众人循声望去,又见火球爆炸,火光煞是炫丽好看。虽不知是从何而来的烟火,但还是纷纷鼓掌叫好。 几个火球过后,苏异双掌齐出,十指上瞬间燃起了十道火苗。他双手飞舞,火花不断向空中撒去。再落下时,数不清的花火参差不齐,竟拼凑成了一个罗衣飘飖的女子模样。 “这焰火名叫仙女下凡,送给曹家千金。”苏异笑道,“曹二哥,可满意了?” 若是瀛东流有幸目睹这一幕,知道自己费千辛万苦,耗尽心血打造出来的无上法器,竟被苏异拿去放烟花哄女孩子开心用,说不得要当场气到吐血。 曹胜讪笑不语,曹骏倒是赞叹连连。曹竞则毫不吝惜言语,说道:“没想到苏兄还有这一手功夫,深藏不露,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曹灵媗脑中回响着苏异的话,心中却仍然沉浸方才吗绚烂的焰火上。回过神来时转头去找苏异,却是发现大家已各自回座,宴席又继续。她心中有些懊恼,责怪自己没有跟苏异道谢。 宴席过后,曹竞的书房中,五人再度聚首,共商寻药之事。 曹竞说道:“真是有劳苏兄了,这么晚了还要留你说话。” “曹大哥客气了。”苏异说道,“不知曹大哥是否听说过天目堂?这…是个什么东西?” 曹竞点头道:“此番为了准备周全一些,我也是设法跟他们的人打了些交道。天目堂…若是你有求于他们,只要出得起价钱,倒是能从他们那获取不少有用的情报。但若是被他们盯上了…他们便如同苍蝇一样令人厌烦。然而最恶心的,还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突然变成苍蝇。更有甚者…说不定你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只。” “竟有这种事情,”苏异摇头道,“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苏兄为何突然问起了天目堂的事情?”曹竞问道。 “颜大夫担心有天目堂的人插手,你们的布置会提前暴露,故而一再嘱咐要心。”苏异解释道。 “既然如此,还是心为上。”曹竞严肃道。 “至于‘夜隐壁露’的事,大家可以稍稍安心一些了,颜大夫已经将一应细节教给了我。除此之外,或许我们更应该担心一下地元宗的事情。甚至曹老爷的病,都有可能牵扯其中。地元宗的背后,是驭天教…” 曹竞也是愁眉不展,说道:“我从天目堂处得到了各种消息,最终也都表明地元宗一直在背后搞鬼。而且有一股不俗的力量支持,却没想到是驭天教。这下可真是…” “曹大哥知道驭天教?”苏异好奇道,他心中仍然对驭天教的行径十分介怀,很想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评价他们的。 曹竞沉思道:“知道一些,我还和他们的人接触过。好几年前,驭天教也曾派人来北岄传教,只是被爷爷当成神棍赶走了。但他们毅力倒是不,还是坚持不懈劝说着北岄的百姓入教,只是收效甚微。后来还与几个教中之人有过接触,但却不再是传教。他们的人,怎么说呢…形形色色,有善有恶,有行为怪异者,也有寻常百姓。令人琢磨不透。” 虽然有善有恶,但龙已还作为教主,教众犯错,他也有驭下不严的责任。苏异心中纠结,仍是不能释怀。 第九十章 进山 “那曹老爷的伤…会不会和驭天教有关?”苏异沉吟道,“曹大哥可还记得你父亲是如何受伤的?” “受伤?家父只是得了重病,却没有受什么伤。苏兄为何要这么问?”曹竞不解道。 苏异疑惑地看向曹灵媗,她也是一脸茫然,说道:“我以为大哥他们知道…” 苏异只得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从颜大夫他=口中得知,你父亲的病原来是一种叫做‘淤脉’的内伤。他猜测你父亲多半是受了内家高手的重创。” “竟有此事…”曹竞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曹骏却是说道:“我记得爹曾在三年前与地元宗的宗主有过一番比试,会不会与此有关?” “就凭吕仲淮便能将咱爹重伤成这样?我不信。”曹胜不屑道。 “依我们原有的认知来看,确实不行。但有了驭天教,一切便都不一样了。”曹竞说道,“三年前的比试我们之中没人在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 苏异笑道:“那便要劳烦曹大哥再去和天目堂打一番交道了。” 曹竞也是点头报以微笑,说道:“此事暂且放在一旁,待我们从永雾山脉归来再做打算。苏兄对于寻药一事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永雾山脉的危险想来也不用我多说了。唯有一点,便是我们需要在峭壁之上进行大范围的搜寻。曹大哥可多安排几个善攀岩的好手。”苏异说道。 “峭壁么…我明白了。”曹竞说道,“若是没有其他问题,那我们三日后便出发,苏兄意下如何?” “全凭曹大哥吩咐。”苏异说道。 三日转瞬即逝,一行十来人准备妥当,朝羊头山进发。队伍中除了苏异五人和曹家护卫之外,剩余的尽皆是攀山的好手,可见曹竞对苏异的话极为重视。也是永雾山脉令人闻风丧胆,否则队伍应该更加庞大才是。 “苏兄,这几位是我专门请来的攀山高手,这是他们的头领何阳。”曹竞边走边介绍道,“何兄,这位苏异兄弟,是我们此行的向导。” 那何阳看上去相貌普通,年纪要比曹竞大上些许,性子沉稳不爱说话。 何阳见苏异如此年纪便敢来当永雾山脉的向导,心中多有不屑,说道:“苏兄年纪轻轻,便能有带领大家行走险山的自信,当真难得。” 何阳说得客气,但是任谁都能听的出来他话里的意思,是不相信苏异能有当向导的经验。 苏异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不客气地回道:“何兄过奖了,只要你不拖后腿,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何阳干笑两声,又不忘转头对曹竞强调道:“曹兄,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可是说好了的,此行我兄弟几人只负责攀爬峭壁,其他的一概不负责。你可别忘了。” “何兄哪里话,这个我自然记得,此番还得先谢过各位兄弟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曹竞还有求于人,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和颜悦色道。 “有曹兄这句话我便放心了。”何阳呵呵笑道。 一行人花了三天的时间搜寻羊头山,一无所获。即将进入亡山时,何阳却停下了脚步,说道:“等等,我们这是要进亡山?” 曹竞疑惑道:“怎么了?何兄有问题?” 何阳一副严肃的样子,说道:“曹兄先前可没有说过要进亡山,否则我是不会来蹚这趟浑水的。这里头太危险了。” 曹竞还未回答,曹胜便抢先说道:“何阳你真不要脸,趁人之危不是君子所为你可知道?” 何阳不以为意,说道:“君子我不懂,我只知道命比较重要。若要我兄弟几个卖命,这报酬可得再翻一番。” 曹竞显然见过太多这种临时起意坐地起价的人,但此时已经到了关键之处,他不想再多费口舌,便从容道:“这些都好说,那便按照我们讲好的报酬,事成之后双倍奉上。何兄意下如何?” 何阳见曹竞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懊悔没有将价格抬高一些。然而再得寸进尺的话,没得惹恼了这位曹家大少爷,于是答应道:“曹兄当真是爽快之人,我们这便继续前行吧。” 众人正要再启程,却听苏异说道:“慢着。” 曹竞这次是真的不解,问道:“苏兄也有问题?” 苏异笑道:“曹大哥,既然何兄也提到了报酬的事,那我便也厚着脸皮来说道一下吧。此前我们讲好的由我来当向导,并且保护你们周全。但若是知道你还带了这么多人,我是不会来蹚这趟浑水的。这人太多了。” 曹竞会意,却不知苏异要做什么打算,于是说道:“苏兄难道也想要翻倍的报酬不成?我虽然没有事先告知你有多少人,但你等到此时再来提,却是有些趁火打劫的嫌疑了啊。” 两人一唱一和,指桑骂槐,曹灵媗几人听得心中直乐。 “加价倒是不用,我不是那种人。但此行我只保你们四人的周全,其他的我一概不负责。曹大哥你觉得如何?”苏异说道。 曹竞故作为难道:“这个…虽然有些不好,但想来何兄也不会介意,毕竟他也没有出钱雇你。何兄我说得对吗?” 何阳被人明里暗里地说了一通,心中不痛快,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自然没错,再说我兄弟几个在山间闯荡多年,自然能够自保。苏兄只管做你自己的事好了,不需要顾及我们。” “那感情好。”苏异笑道。 几人终于继续前行,走过某一处时发觉脚下突然变得陡峭起来,一些地方需要手脚并用方能过去。 苏异打开地图,辨认着方位,说道:“亡山到了,现在天色渐暗,我们找一处地方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开始搜寻吧。” 众人纷纷答应着,四处找起了平整的地方来安营。 苏异见曹灵媗有些气喘,但仍坚持着跟上队伍。他有些不忍,于是拉过曹灵媗的手,带了她一把,说道:“曹姑娘,我来背你吧。” 曹灵媗脸色一红,正要答应,却听得曹胜说道:“这怎么能,苏兄已经很是劳累了,媗妹你要是累了便由二哥来背你吧。” 曹骏见状却是笑着将曹胜拉走,说道:“二哥你皮粗肉糙,还是赶紧走快两步找到歇脚的地方再说吧。” “发生什么事了?”曹竞闻声而来,问道。 曹灵媗见自己一下子成为了焦点,于是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我自己走便好了。” 第九十一章 小亡山 亡山多峭壁,地势奇特险峻,这是早就从颜祁白口中听说过的。但如今亲眼所见,苏异还是忍不住为之叹为观止。 一行人时而经过两边都是绝壁的峡谷,再往前走以为正要豁然开朗,却不想眼前又是一处悬崖。亦或是左右两侧高耸倾斜得不像样的山体,近乎要连接到一起,像一道天门一般。千奇百怪的地势让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驻足缓行。 “这已经是第十一处了。这样的绝壁,即便是走多了山路的苏兄弟,也会为之折服吧?”正当苏异感慨之时,曹竞走到他身侧说道,“然而与大亡山相比,这亡山竟也算不得什么了。” “大亡山?”苏异疑惑道。他有所耳闻,却不甚了解。 “听说大亡山要比这里夸张数倍。”曹竞看了苏异一眼,说道:“都说亡山险峻,其实它顶多只能算是‘奇’,大亡山才是真正的‘险’。” “那有机会一定要去大亡山走一趟才行。”苏异笑道。 两人说话之时,何阳已经将“飞天勾”抛上了峭壁,在上面凿起了攀山钉,率领几人心翼翼朝上爬去。 苏异抬头喊道:“何兄可要用心些找才是,早些找着,我们便能早些打道回府了。” 何阳听罢只是身形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继续朝上攀爬。 曹竞失笑道:“还是苏兄心细,否则他们随意敷衍一通,回去照样也能够拿到一笔丰厚的报酬,那我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静候许久,悬在峭壁之上的绳索终于突然一阵晃动,上面挂着的两颗铃铛响声大作。众人面露喜色,心情激动不已,这是于何阳约定好的信号,铃铛响则代表找到了疑似“夜隐壁露”的植株。曹胜更是兴奋地朝上张望着,正欲走上前去,却被曹竞一把拦了下来。 “二弟,别冲动。”曹竞道。 曹胜挠了挠头疑惑道:“大哥,难道不需要我上去看看?” “此事交给苏兄弟就可以了,”曹竞说道,“这是之前便说好的。” 苏异知道曹胜是不放心自己,也不以为意,当即笑道:“没想到竟能这么顺利。”说着又蹲下身子道:“曹姑娘,我们走吧。” 曹灵媗红着脸依附在苏异背上,细声道:“苏异哥哥,有劳了。”曹胜在一旁虎视眈眈,像是要将苏异吃了一般。 “心一些。”曹竞只嘱咐了一句,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苏异便顺着绳索朝上爬去。这对他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要搜寻一整座山,却是需要一些人手帮忙的。何阳用绳索在峭壁上分出了几条路线,几人同时朝不同的方向搜寻。苏异抬头望去,上方一片云雾缭绕,看不见人影。他只得一点一点摸索。 “你将眼睛闭上吧,到了我在喊你。”苏异对背上的曹灵媗说道。 曹灵媗应了一声,便闭上了眼睛,搂着脖子的手更用力了些。苏异能够感觉得到她的紧张,于是将绑在两人身上的绳索紧了紧,身体贴得更近了些,曹灵媗身上传来的温热更加清晰。 顺着绳索晃动的源头找去,终于在接近顶部时见到了何阳。 “何兄效率真高。”苏异客气道。 何阳没有再耍什么花样,也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开,露出了身后的一株植物。 “我的任务完成了,苏兄请自便罢。”何阳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沿着绳索返回地面。 苏异没有理会他,立马仔细观察起了那植株。只见一朵没有花瓣的花蕊,被四五片细长的绿叶所包裹着,上面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却是与颜祁白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曹姑娘,你看看这可是你所见过的图册上的夜隐壁露?”苏异问道。 曹灵媗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便即喜道:“就是这个。太好了苏异哥哥!”寒风吹得她声音都有些发抖。曹灵媗虽然兴奋,却立马又将头埋到苏异背上,紧紧地抱着他。 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了,苏异也是欣慰,松了口气道:“太好了” 回到地面时,曹竞三人都是按耐不住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苏异也是不负众望,笑道:“找到了。” 曹胜当先抢上前去,想要接过苏异手中的泥罐,却被苏异避开了去。 “曹二哥别急,这泥罐可不能随便打开,需得好好保管才能保住夜隐壁露的药性。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启程吧。”苏异道。 “苏兄说得没错,我们这便收拾一下赶紧出发吧。”曹竞说道。 曹胜只得悻悻缩回了手。 返程路途上,众人身处峡谷之中,幽静之极,甚至于四周连鸟啼也听不到几声。队伍行至峡谷口时,苏异突然停下了脚步。紧跟在他身后的曹竞疑惑道:“怎么了?” “曹大哥,你不觉得我们有些太顺利了吗?”苏异皱眉道。 “不会是太顺了,弄得你疑神疑鬼了吧?”曹胜大咧咧道。 久未开口的曹骏此时却也是说道:“我也有同感。从羊头山到这里,虽算不上一马平川,却也是一点惊险也没有。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 曹竞陷入了沉思,苏异接着曹骏的话说道:“是的,这里太安静了。其实进入亡山不久我便有这样的疑虑,只是恰好找到了夜隐壁露,一时高兴便忘了。现在想来,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遇到过野兽了。” 曹竞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四座峭壁之前,我们还遇到过野猪群。虽然没什么惊险,但那也是亏得我们几个身手好。按理来说,应该是越往深处,越是容易遇到猛兽。但是现在” “前方便是峡谷出口,那是我们返程的必经之路。如果有什么古怪”苏异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便肯定会是在出口周围了。” “你的意思是有埋伏?”曹竞惊道。 苏异想说当年自己逃亡时,在这种地形埋伏的,见得太多了。然而他还是忍住了,只是说道:“守株待兔,那里是绝佳的地点,曹大哥快想想近来可有惹上什么仇家吧。” “仇家”曹竞茫然道,脑中极力搜索着记忆。 曹灵媗听到“仇家”二字,也是着急道:“苏异哥哥,大哥他平时待人和善,为人正直。这是北岄人都知道的,绝没有什么仇家。” 苏异无奈,只得说道:“那便由我先出去探探路,你们随后跟上。”说罢还未等众人答应,苏异便当先走出了峡谷。 他的身形一出现在峡谷口,便见四周的灌木丛沙沙作响,从中齐刷刷地蹿出了数不清的人影。此时后方曹竞等人也赶了上来,在他们身后也有人影逼近,竟是在峡谷中也藏好了埋伏。一队人被合围,进退不得。 那些人影,粗略估算之下,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却是还没算上潜藏在暗处的人。 苏异大感头痛,看到对方一副有备而来的架势,多半便是和新月山与曹府的迷案脱不了干系。 第九十二章 被困山林 那包围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子,说道:“这位兄台,可否割爱,将你身上的泥罐卖我?价钱好商量。” 那男子生得眉清目秀,年纪不大,举止谈吐却是十足的稳重大方。 对方并没有一见面便剑拔弩张,苏异稍稍放心。只是男子竟然是冲着“夜隐壁露”而来的,还知道泥罐在他身上,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苏异不答反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男子显然认为苏异便是几人的头领,于是答道:“在下杨裕清,不知兄台可否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苏异装作为难道:“可是我受人所托来寻这灵药,若是为了钱财而临时变卦,这不太好吧我看不如这样,兄台你来说说你为什么需要这个灵药。谁的遭遇更惨,我便将灵药给谁。” 曹竞见苏异有所主张,也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位杨兄,恐怕在下不能割爱了。家父今日染上了寒疾,咳嗽不止,需要这灵药来润润喉。” 杨裕清还未回答,他身旁一人便抢先喝道:“放你娘的狗屁!如此珍贵的药材竟让你拿去润喉,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我们家宗主” “王五,不得无礼。”杨裕清稍露愠色,语气却仍旧平淡,说道:“家师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也是急需这味‘夜隐壁露’,可否请两位再考虑一下?” 苏异沉吟道:“这灵药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只想拿到我该拿的报酬,眼下似乎确实是你比较惨,给你也不是问题”话还未说完,曹胜急得便跳脚道:“苏异你这个唯利是图的人,我”他只道是被苏异出卖了,幸而曹骏及时拉住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苏异瞪了曹胜一眼,继续说道:“只是我这雇主可是县令家的公子,我一介草民,得罪不起呀。” 王五听了又脱口而出道:“狗屁县令,在我们地元宗眼里就是一文也不值!” 杨裕清来不及阻止,只得无奈承认道:“我们正是地元宗之人,一个的县令,也确实有些不够看。你若是肯交出‘夜隐壁露’,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多亏了那位愣头青王五,苏异才探出了杨裕清的底细。只是对方如此大的阵仗,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曹兄,你意下如何?”苏异对曹竞问道。此时双方实力差距悬殊,硬要带走“夜隐壁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将决定权交回曹竞手里了。 曹竞毅然道:“抱歉了杨兄,这东西,我也是志在必得。” 王五哈哈大笑道:“倒是不知道你何来志在必得的底气。”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曹竞道。 杨裕清有些错愕,依旧不肯放弃,继续劝道:“硬气是件好事,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贵自知。在下实在想不明白曹兄要如何突围而去,难道你要抛下你的同伴独自逃走?何不妥协一次,‘夜隐壁露’也并非就此一株。曹兄觉得在下说得在理吗?” “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呢?”曹竞淡淡道。他身为曹家长子,心智与见识远非同龄人可比,自然是知道杨裕清绝不会只是单纯想要拿走“夜隐壁露”那么简单。不知那一副和善的面孔下藏着一对如何狰狞的獠牙,一旦自己有所退让,便会引来更加疯狂的扑咬。 “两位稍等,且容我说两句。”何阳见形势不对,连忙站出来说道:“这位杨兄,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受雇于人,和他们并非一伙的。待我拿到酬金便会离开。”他说罢又对曹竞道:“曹兄,此行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否将先前商量好的报酬结清,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曹竞眉毛一挑,却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一袋钱银便丢给了何阳,抱拳说道:“何兄走好,在下就不多送了。” 何阳接过钱袋,笑嘻嘻地便要带人离去,却不想被人拦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何阳错愕道。 曹竞早就料到何阳会被拦下来,于是嘲弄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准备一锅端了呗。” 何阳看向了杨裕清。 “在我们没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之前,谁都不能走。”杨裕清淡淡道。 “怕是拿到了,也是一样谁都不能走罢?”曹竞补充道。 杨裕清变了变脸色,又立马恢复到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曹兄说笑了。” 苏异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开口说道:“杨兄,这位何阳兄台确实只是我们请来的帮手而已,你也没必要与他为难,就放了他们先行离开如何?” 他看得出杨裕清多疑,便将何阳拉了下水。 何阳还以为苏异是当真在帮他解围,顿时又笑开了颜,说道:“是啊是啊,何兄要不你便放兄弟几个先走罢?” 杨裕清听了却疑心更重,心想决不能漏过一个,便也不再说话,使了个眼色叫几个手下上前盯着何阳一行人。 何阳不解,又着急起来,正待又要说话,却被推搡着往一旁走去。显是几个手下看到了杨裕清不耐烦的神情。 苏异见状,叹了口气,说道:“杨兄,其实我也不想蹚这趟浑水,只是你这样做未免也太霸道了点。” 杨裕清眼力不差,自然也看出苏异较之何阳要难缠百倍,便道:“这也是杨某的无奈之举,我看苏兄年纪轻轻,当还有更高的去处,却是不必来蹚这趟浑水。如果苏兄愿意将夜隐壁露交出来,我可以放苏兄离去。” 苏异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一番犹豫后又问道:“杨兄说话可算数?” 杨裕清还未回答,便听曹胜破口大骂道:“苏异你这个叛徒!你辜负了我们兄弟几个对你的信任!我…” 曹胜还未说完,曹竞便打断道:“曹胜别说了!” 杨裕清也不多计较,微笑道:“杨某自然是言出必行。” “这样吧,”苏异像是经过一番抉择,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曹兄,杨兄, 弟我不愿意背信弃义,却也不想随随便便就丢了命。既然如此,我便两不想帮,夜隐壁露交还给曹兄保管,杨兄你若想要,那便自己和曹兄商量如何?弟我便先走一步了。” 杨裕清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在心里盘算着,想要弄清楚苏异在打什么主意。 曹竞却是坦然一笑,说道:“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苏兄已是仁至义尽,曹某也不想拖苏兄下水。但曹某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苏异问道。 “还请苏兄顺道将妹捎回曹府。”曹竞说着,又向杨裕清补充道:“杨兄不会跟一个女孩过不去吧?” 杨裕清心里实在不想答应,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下令为难一个女孩,便不出声,算是默认了,却也没有把话说死了。 苏异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瓶子,交到了曹竞手里。两人手指一碰,没有说什么,却默契地明白了互相的意思。 “灵媗,去吧,跟苏兄回家去。”曹竞说道。 曹灵媗犹豫不定,问道:“那哥哥你们呢?” 曹骏蹲下了身子,温柔道:“你先跟苏异哥哥回家去,我跟你大哥二哥随后便来。” 曹灵媗甚是乖巧,也不再多问便爬上了苏异的背。 “那么杨兄,后会有期。”苏异特意向杨裕清抱拳道别。 杨裕清抱拳还礼,却没有说话,只是暗示了几个手下跟上。 临走前,只有曹胜心有怒意,朝着苏异的背影吼道:“无胆鼠辈,可得将妹照顾好了,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苏异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便自顾离去。 “那…我们也先走一步了,杨兄,曹兄,告辞。”见苏异离去,何阳匆忙道。说罢,也不等杨裕清说话,便带着几个手下离去。 杨裕清却是眯了眯眼,没有出言阻拦。他的眼里骤然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而后转头对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立马会意,操了家伙默默地跟了上去。 第九十三章 设计脱困 那包围的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子,说道:“这位兄台,可否割爱,将你身上的泥罐卖我?价钱好商量。” 那男子生得眉清目秀,年纪不大,举止谈吐却是十足的稳重大方。 对方并没有一见面便剑拔弩张,苏异稍稍放心。只是男子竟然是冲着“夜隐壁露”而来的,还知道泥罐在他身上,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苏异不答反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那男子显然认为苏异便是几人的头领,于是答道:“在下杨裕清,不知兄台可否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苏异装作为难道:“可是我受人所托来寻这灵药,若是为了钱财而临时变卦,这不太好吧我看不如这样,兄台你来说说你为什么需要这个灵药。谁的遭遇更惨,我便将灵药给谁。” 曹竞见苏异有所主张,也顺着他的话说道:“这位杨兄,恐怕在下不能割爱了。家父今日染上了寒疾,咳嗽不止,需要这灵药来润润喉。” 杨裕清还未回答,他身旁一人便抢先喝道:“放你娘的狗屁!如此珍贵的药材竟让你拿去润喉,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了大牙。我们家宗主” “王五,不得无礼。”杨裕清稍露愠色,语气却仍旧平淡,说道:“家师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也是急需这味‘夜隐壁露’,可否请两位再考虑一下?” 苏异沉吟道:“这灵药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我只想拿到我该拿的报酬,眼下似乎确实是你比较惨,给你也不是问题”话还未说完,曹胜急得便跳脚道:“苏异你这个唯利是图的人,我”他只道是被苏异出卖了,幸而曹骏及时拉住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苏异瞪了曹胜一眼,继续说道:“只是我这雇主可是县令家的公子,我一介草民,得罪不起呀。” 王五听了又脱口而出道:“狗屁县令,在我们地元宗眼里就是一文也不值!” 杨裕清来不及阻止,只得无奈承认道:“我们正是地元宗之人,一个的县令,也确实有些不够看。你若是肯交出‘夜隐壁露’,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多亏了那位愣头青王五,苏异才探出了杨裕清的底细。只是对方如此大的阵仗,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曹兄,你意下如何?”苏异对曹竞问道。此时双方实力差距悬殊,硬要带走“夜隐壁露”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将决定权交回曹竞手里了。 曹竞毅然道:“抱歉了杨兄,这东西,我也是志在必得。” 王五哈哈大笑道:“倒是不知道你何来志在必得的底气。” “这便不劳你费心了。”曹竞道。 杨裕清有些错愕,依旧不肯放弃,继续劝道:“硬气是件好事,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人贵自知。在下实在想不明白曹兄要如何突围而去,难道你要抛下你的同伴独自逃走?何不妥协一次,‘夜隐壁露’也并非就此一株。曹兄觉得在下说得在理吗?” “没有尝试过,又怎么知道结果呢?”曹竞淡淡道。他身为曹家长子,心智与见识远非同龄人可比,自然是知道杨裕清绝不会只是单纯想要拿走“夜隐壁露”那么简单。不知那一副和善的面孔下藏着一对如何狰狞的獠牙,一旦自己有所退让,便会引来更加疯狂的扑咬。 “两位稍等,且容我说两句。”何阳见形势不对,连忙站出来说道:“这位杨兄,我们兄弟几个只是受雇于人,和他们并非一伙的。待我拿到酬金便会离开。”他说罢又对曹竞道:“曹兄,此行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否将先前商量好的报酬结清,我们就在此别过了。” 曹竞眉毛一挑,却也没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一袋钱银便丢给了何阳,抱拳说道:“何兄走好,在下就不多送了。” 何阳接过钱袋,笑嘻嘻地便要带人离去,却不想被人拦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意思?”何阳错愕道。 曹竞早就料到何阳会被拦下来,于是嘲弄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准备一锅端了呗。” 何阳看向了杨裕清。 “在我们没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之前,谁都不能走。”杨裕清淡淡道。 “怕是拿到了,也是一样谁都不能走罢?”曹竞补充道。 杨裕清变了变脸色,又立马恢复到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曹兄说笑了。” 苏异此时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较,开口说道:“杨兄,这位何阳兄台确实只是我们请来的帮手而已,你也没必要与他为难,就放了他们先行离开如何?” 他看得出杨裕清多疑,便将何阳拉了下水。 何阳还以为苏异是当真在帮他解围,顿时又笑开了颜,说道:“是啊是啊,何兄要不你便放兄弟几个先走罢?” 杨裕清听了却疑心更重,心想决不能漏过一个,便也不再说话,使了个眼色叫几个手下上前盯着何阳一行人。 何阳不解,又着急起来,正待又要说话,却被推搡着往一旁走去。显是几个手下看到了杨裕清不耐烦的神情。 苏异见状,叹了口气,说道:“杨兄,其实我也不想蹚这趟浑水,只是你这样做未免也太霸道了点。” 杨裕清眼力不差,自然也看出苏异较之何阳要难缠百倍,便道:“这也是杨某的无奈之举,我看苏兄年纪轻轻,当还有更高的去处,却是不必来蹚这趟浑水。如果苏兄愿意将夜隐壁露交出来,我可以放苏兄离去。” 苏异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一番犹豫后又问道:“杨兄说话可算数?” 杨裕清还未回答,便听曹胜破口大骂道:“苏异你这个叛徒!你辜负了我们兄弟几个对你的信任!我…” 曹胜还未说完,曹竞便打断道:“曹胜别说了!” 杨裕清也不多计较,微笑道:“杨某自然是言出必行。” “这样吧,”苏异像是经过一番抉择,终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曹兄,杨兄, 弟我不愿意背信弃义,却也不想随随便便就丢了命。既然如此,我便两不想帮,夜隐壁露交还给曹兄保管,杨兄你若想要,那便自己和曹兄商量如何?弟我便先走一步了。” 杨裕清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在心里盘算着,想要弄清楚苏异在打什么主意。 曹竞却是坦然一笑,说道:“如此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苏兄已是仁至义尽,曹某也不想拖苏兄下水。但曹某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苏异问道。 “还请苏兄顺道将妹捎回曹府。”曹竞说着,又向杨裕清补充道:“杨兄不会跟一个女孩过不去吧?” 杨裕清心里实在不想答应,却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下令为难一个女孩,便不出声,算是默认了,却也没有把话说死了。 苏异从怀里掏出一个陶瓷瓶子,交到了曹竞手里。两人手指一碰,没有说什么,却默契地明白了互相的意思。 “灵媗,去吧,跟苏兄回家去。”曹竞说道。 曹灵媗犹豫不定,问道:“那哥哥你们呢?” 曹骏蹲下了身子,温柔道:“你先跟苏异哥哥回家去,我跟你大哥二哥随后便来。” 曹灵媗甚是乖巧,也不再多问便爬上了苏异的背。 “那么杨兄,后会有期。”苏异特意向杨裕清抱拳道别。 杨裕清抱拳还礼,却没有说话,只是暗示了几个手下跟上。 临走前,只有曹胜心有怒意,朝着苏异的背影吼道:“无胆鼠辈,可得将妹照顾好了,否则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苏异头也不回,挥了挥手便自顾离去。 “那…我们也先走一步了,杨兄,曹兄,告辞。”见苏异离去,何阳匆忙道。说罢,也不等杨裕清说话,便带着几个手下离去。 杨裕清却是眯了眯眼,没有出言阻拦。他的眼里骤然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而后转头对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 那几人立马会意,操了家伙默默地跟了上去。 第九十三章设计脱困 一路飞奔,曹灵媗在苏异的背上一言不发。待到走远了,她才开口问道:“苏异哥哥,大哥他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嗯?怎么说?”苏异疑惑道。 “我又不是三岁孩,怎么会不知道大哥他们被人困住了。”曹灵媗撅了噘嘴道。 “是啊,他们让我把你带走就是怕你受到伤害知道了吗?”苏异笑道。 “我当然知道了,”曹灵媗说道,“我还知道夜隐壁露还在你身上,你根本没交给大哥。” “机灵鬼,知道的可真不少。”苏异惊讶道。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曹灵媗才问道:“那大哥他们会没事的吧?” 苏异突然语塞,他不想骗人,只能答道:“我也不知道。” “苏异哥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曹灵媗突然认真地问道。 “你说。”苏异脚步不停,答道。 “你可以回去救救我大哥他们吗?”曹灵媗说道,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已流了出来。她心里十分不安,只觉得自己的几个哥哥深陷困境,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苏异停下了脚步,一番思虑后才说道:“你大哥可是拼了命要将‘夜隐壁露’送回去,如果我们回头,很有可能不但坏了他的计划,还要将我们两条命也给搭进去。” 苏异和曹竞自然是没有交流过,但他们却能互相读懂对方藏在眼神里的另一层意思。如果他是曹竞,一定希望有人能替他将“夜隐壁露”带回曹家,治好曹誉德的病,破去驭天教和地元宗的阴谋。 然而要曹灵媗这样一个善良的女孩去做如此残忍的选择,对她来说却是太残酷了。尤其很可能要将苏异这样一个局外人的命给搭进去,是她绝对不愿意看到的。 看着曹灵媗哭得梨花带雨,犹豫不定,始终没有做出选择,苏异终究还是在心中默叹一声:谁让自己要卷进来还她人情呢,还生起了保护她一世的念头,怎么这就退缩了?还是瀛东流前辈说得对,自己缺乏韧性,遇到困难便退缩,以后还怎么去找父亲? 苏异很快便有了计划,说道:“我可以回去救你三位哥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做不到我便不能回去救他们。” 曹灵媗抹了抹眼泪,问道:“什么事?” “待在这里别动,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离开,等我回来。你能做到吗?” 曹灵媗听了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异。 苏异将她拦腰抱起,纵身一跃,将曹灵媗放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又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我很快就回来,千万不要乱跑,好吗?” “苏异哥哥,我会乖乖的。”曹灵媗不断地点头,以证明她对苏异的话绝对服从。 第九十四章 回马救援 另一边,曹竞三兄弟已经落入了绝对的下风。即便三人实力不弱,却架不住杨裕清一方人多。 “曹兄,这又是何必呢?横竖你们是走不出去,还不如把东西留下,换自己一条命。”杨裕清见三人拼死反抗,只怕两败俱伤,于是劝解道。 “杨兄又在这说什么胡话呢?”突兀的声音让杨裕清心中一惊。 只见苏异高高站在树枝上,手里拎着两个不知死活的人,随手一扔,那两人便重重摔在了地上。 “老七,老八?”杨裕清认得那两人,便是先前自己遣去追苏异的弟兄。 “苏兄这是什么意思?”杨裕清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道。 “这话该是我来问杨兄吧。你假意放我走,却放两条狗来追我,这又是什么意思呢?”苏异反问道。 杨裕清没想到苏异点子这么硬。这两人已经是他众多手下当中数一数二的好手了,实力实在不弱,却被苏异生生擒来。而反观苏异,毫发无损,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上去还留有余力。 杨裕清自然是不会承认自己奸诈食言,也不想再竖敌,便放低了姿态说道:“两条狗不听主人话乱跑,倒确是在下不对,杨某给苏兄道歉了。” 苏异还未说话,却听曹胜吼道:“苏异,我妹妹哪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曹灵媗不见了。苏异倒是忘了还有这茬,顿时大感头痛。只得将计就计,说道:“这你得问杨兄了。”便将难题踢给了杨裕清。 曹胜顿时火冒三丈,怒道:“姓杨的跑不了。但是你子可是口口声声答应过我要拿命保我妹妹的,要是她有什么闪失,你也得给我把命交出来。” “曹兄,冤有头债有主。我也没想到这姓杨的如此阴险,出尔反尔,竟派了那么多人来将灵媗给掳走了。”火药已经丢出去了,杨裕清也不是什么善茬,苏异自然不介意再加把火。 曹胜顿时对杨裕清怒目而视,操起单刀便砍了过去。盛怒之下,更为勇猛。 曹竞曹骏两人却知道事情并不像苏异所说的那般,但见曹胜因怒越战越勇,却也不必去劝阻了。只是苦了杨裕清,无法自辩,两人本就为敌,却也不必辩。这口气只能生生往肚子里咽了。 “苏兄,我知道灵媗没事。但你这激将法以后最好还是别用在二弟身上的好,我不喜欢。”曹竞肃然道。虽然眼下曹胜战力突然猛增,看上去结果不错,但他却不喜欢自己的兄弟被人利用。 “无奈之举,还望曹竞兄原谅。”苏异也有些抱歉,虽非他本意,但却也是他之过。 曹骏却是不在意这些事,玩笑道:“二哥平时鲁莽,横冲直撞极易惹祸,这次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 “闲话不多说,抓紧时间突围吧。”苏异催促道。他虽然临走时在树下留了一截驱兽香,却烧不了多久,只怕时间拖久了,曹灵媗要出事。到时就真的没办法给三位大哥交代了。 曹竞两人应承着,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却是被逼得往后退了两步。 “难度很大。”曹骏刺出一剑,却接了两剑,无奈道。 “不怕,我们一定能冲出去。”苏异坚定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看到了杨裕清所犯下的巨大错误。 放走何阳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决策,打散了曹竞的团体,固然令他们更容易合围。但杨裕清却严重高估了何阳的作用。先不说何阳实力如何,光是他会否和曹竞一心对敌便是一个疑问。 最重要的是,他放走了曹灵媗,让几人没了后顾之忧。或许是因为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自己的一众弟兄面前,杨裕清也不愿意对一个女孩下手,落人口实。毕竟,他不想当纯种的恶人。 在苏异回程的路上顺手料理了两人后,天平已然倾斜,尽管情况依旧对苏异一方不利,却不再令人绝望。而曹胜则是最终的胜负手,转机已然出现。 苏异盯着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却越战越勇的曹胜。还有在曹胜以命搏命之下勉强 支撑的杨裕清。 “往曹二哥那边走。”苏异招呼着,一边掌力送出,逼退三人。此时他对“三景通玄掌”已略有心得,破敌境下的一掌,没有外家功夫底子的人绝不敢硬接。 曹竞见苏异掌劲如此了得,也是暗暗心惊,但不形于色。 苏异朝着曹胜的方向打过去,一路上人仰马翻。“乘风御飞”的身法在苏异跳脱的发挥之下倒是初现峥嵘,虽不足制敌,但在这种乱局之下搅搅浑水却是绰绰有余。 只听苏异边打边扯着嗓子喊道:“曹二哥!我知道他们将媗妹藏哪去了!速速将那姓杨的打趴下随我来!” 曹胜听了精神大作,本已有些气竭的他顿时又亢奋起来,又是两拳挥出,笑道:“干得漂亮!” 杨裕清自然知道几人要对自己下手,从他这边突围,当即喝道:“守住我身后,他们要从这边逃!” 曹竞见苏异又利用起了曹胜,这次却是哭笑不得,只是不知道他这个二弟的这股蠢劲是福是祸。 苏异见合围的重点转移,却是毫不在意。对他来说,从哪个方向突围是一点区别都没有,他只在意哪个方向的力量最薄弱。只有先脱离了包围,才能再去考虑如何摆脱追兵。 “哎呀,姓杨的忒不给面子。曹二哥快跟上,我们退回山谷暂避风芒。”苏异喊道,却是故意喊给杨裕清听的。 然而即便杨裕清知道苏异故意而为,却是无可奈何。苏异只是随意喊出的一句话,或为诈敌之计,他却不得不去思考这种可能性。退回山谷?他们现在是三面包围,山谷处的人手早就抽调道别处。 此时杨裕清不得不面对令他左右为难的选择。 选择四面包围,则需要分出人马去堵住山谷口。 选择放任苏异退入山谷,虽然苏异一方也不好过,但对于他们来说相当于先前的努力全然白费,两败俱伤。然而这样的代价是他承受不起的。本打着一举击溃敌人的算盘,现在却不得不再次陷入没日没夜的消耗中,他接受不了。 “娘的…”想到这里,饶是杨裕清伪装得再有涵养,也是忍不住骂出了口。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心中憋了一股恶心人的气,吞不下吐不出。 现实却给不了杨裕清思虑周全的时间,只有两三息的时间,便见他咬牙道:“两边各分出三人,堵住山谷口。其他人,跟我围上去,压缩包围圈。” 继续合围,若是得利,自然可以将苏异几人一打尽。但分流了人马,人数不比先前的情况下,稍一不慎,却也极容易露出缺口。 果然,苏异见包围的力量有所分散,立马杀了回来,换了个方向突破。 “跟我来。”苏异招呼着众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杨裕清目眦欲裂,吼道:“你跑不了!追上去!” 苏异几人看似冲出了包围圈,得以摆脱困境,可曹竞几人先前以寡敌众,早就耗尽了力气。曹胜更是带着一身伤,战得忘乎所以时不觉疼痛,现在停下来才发现自己浑身是血,狰狞得很。跑了两步,便开始有些气力不继。 “后面追得很紧,怕是跑不掉了。”曹府一个负责断后的护卫绝望道。 曹胜正要开口骂人,却是突然一阵眩晕,差点扑倒在地。幸好曹骏眼疾手快,托着他腋下跑了起来。 “曹二哥还能坚持吗?”苏异担忧道。 “老子没事。”曹胜嘴硬道,可双脚却不会骗人,几乎飘了起来,都是靠曹骏在支撑着。 “快到了!再坚持一会。”苏异盯着前方,突然说道。 “到哪了?”众人不解。 只见苏异抓着曹胜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说道:“曹二哥,委屈你一下了。” 说罢还没等曹胜答应,便运转内力,将他抛了出去。 “啊——苏异,老子跟你没完!”伴随着惨叫声,曹胜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远远地摔在了落叶上。便见他就势一滚,卸去了大部分力气,倒是没怎么伤到。 “看到曹二哥的摔下来的地方了吗?跳过去!”苏异说罢率先纵身一跃。 众人不知为何要在平地跳跃,但没有时间多问,都跟着跳了起来。 杨裕清紧随其后,倒也谨慎,见几人纵身跳跃,怕是有陷阱,也跟着跳。却见苏异回身打出一掌,将杨裕清逼了回去。 落在地上的那一刻了,杨裕清的心彻底凉了下来,只觉得脚下松软,根本不像是正常地面。 果不其然,随着他的坠落,平坦的地面突然大片地陷了下去,出现了一个巨坑,险些将一旁的苏异也给带了进去。 苏异暗暗心惊,差点让自己挖的坑给害死了。坑是他挖的没错,可他根本没有能力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挖出这么大的一个坑。 难道是不心用上了仙力? 方才确实催动了一下“土行之术”,想给杨裕清添把火,却是从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效果。怕是苏异自己也想不到,不知不觉中便对“土行之术”的运用提高了一个台阶。 “快走。”苏异催促着还站在巨坑旁哈哈大笑的曹胜。 只怕后方的追兵救出杨裕清后还会在赶上来,容不得他们再耽搁。 几人没跑出多远,便听到凌空传来了杨裕清的怒吼声,响彻山林。 苏异几人相视一眼,都是放声大笑了出来。 “你子有两下子,先前被你摔的那一下哥哥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曹胜笑道。 此时苏异却还没完全放下心来,直到远远看到巨树上曹灵媗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最担心的事总算没有发生。 曹灵媗见到三位哥哥平安归来,自然是喜不自禁,想要自行下树,却是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来。 苏异连忙纵身跃上树梢,将曹灵媗拦腰抱起。却见她喜极而泣,搂住了苏异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谢谢你,苏异哥哥。” 然后,柔软的双唇便印在了苏异的脸颊上,一触即离。 苏异也想不到一贯内向的曹灵媗竟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他的大脑有一刹那的空白,随后,他记住了那双唇的温度与触感。 双脚落地,苏异扔抱着曹灵媗呆立不动,盯着她那双如脂玉一般晶莹的嘴唇。 苏异带着三位哥哥凯旋而来的场面,自然给曹灵媗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此时的苏异在她心里就如同英雄一般,情不自禁下便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曹灵媗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大胆,但她却不后悔,反而觉得十分刺激。只是那一下冲动过去之后,她又变回了那个害羞的女孩,见苏异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还迟迟不将自己放下,便问道:“苏异哥哥,你在看什么?” 苏异终于回过神,抱歉一笑,连忙将她放了下来。 “媗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咦,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了吗?谁伤到你了哥哥找他算账去!”曹胜一连串地问道。 后面赶上来的几人自然没有看到那一幕,否则以曹灵媗的性格,脸早就红炸了。饶是如此,曹胜的问题还是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还是曹骏有眼力,连忙支开了曹胜。 苏异干咳了两声,说道:“我们还没完全脱险,还是先回北玥城要紧。” “苏兄说得是。”曹竞自然也看出了些什么,却不点破,招呼几人继续赶路。 第九十五章 暗流涌动 回到北玥城,看着街上涌动的人流,众人都如释重负,有一宗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待了十数日,即便是苏异,也要忍不住怀念起市井的气息。更何况其他人。 此时曹胜早已消失不见,一头钻进了一家食肆。 曹骏却是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眉头微皱。 曹竞知道他这个三弟虽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心思却是最为细腻,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多了很多异教徒。”曹骏说道。 “异教徒?我怎么没看到?”曹竞说着,也四处张望起来。 苏异来到北玥城也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自然不知道哪些是北玥城的本土教,哪些是异教。但他却是留意到了一些身影,绝不是大宋国本土教的装束。 “三哥是指那些色袍人?”苏异问道。患难与共过后,在曹竞的坚持下苏异还是把那个“曹”字给省略了,与曹灵媗一样叫起了三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曹竞时常对苏异露出一副看透了一切的笑容,让他苦笑不得。 “看,又出现了。” 顺着曹骏所指的方向,一个黑袍人,一个红袍人,一前一后很快又消失在人流中。几人又观察了一会,瞪大了眼睛,像是在玩找茬的游戏。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咦,怎么是个绿色的?”一个护卫盯着人群看了半天,终于是欢呼道。 “难道是驭天教的人?”苏异说道。 “还真是暗流涌动啊。”曹骏说道。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还未回过神,又听到一声惊呼。 “哎哟我的祖宗们,可算找着你们了。你们再不出现,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要入土谢罪了。”只见一个老人急冲冲地朝几人赶来,一边呼唤着。 “福伯你怎么来了?”曹灵媗有些慌乱,不知道福伯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 “发生什么事了?”曹竞镇定道。 “哎哟你们玩捉迷藏玩得高兴,可把福伯我害惨了。”福伯说道。 “什么捉迷藏?”众人疑惑道。 “不用再装啦,你们没去虎阳丘的事情,老爷已经知道啦!现在老爷大发雷霆,若是再找不到你们,便要将我这把老骨头活埋咯!” 福伯是曹府的大管家,几位少爷姐要去虎阳丘游玩,行程自然是又他来打点。几人去往虎阳丘后却又消失不见,可不得让福伯吓破了胆。只不过几人都知道父亲要活埋福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多半是福伯怕几人在弄出什么幺蛾子,便卖起了惨。怎么说也得先把几位祖宗弄回府再说。 曹竞此时也无法再淡定,心中对福伯更是愧疚,便道:“我们这就随福伯回去,不过这事都是我带头的,我随你去见父亲就好了。就让他们几个先去歇息吧,赶了一路,都累了。” 曹灵媗和曹骏,还有几个护卫都向曹竞投去了感激的目光。这里所有人,包括曹竞,当然苏异除外,都害怕承受曹誉德的怒火。可见曹竞独自一人承担下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 “也行…”福伯一阵为难,最终还是妥协了。总好过一个都带不回去。 “福伯再跟我们详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吧?”曹竞说道。 福伯整了整嗓子,才开始说道:“就在大少爷离开北玥城的第三天,图州盐帮便差人给老叶回了信。老叶读了信,二话没说便着老身去虎阳丘将你们寻回来。信上写了什么,老身不知道,但老爷一脸沉重,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老身才不敢耽搁片刻,动身前去虎阳丘。谁承想,几位祖宗根本不在虎阳丘,让老身一顿好找。” 说到后面,任谁都不难听出福伯语气里的幽怨了。 曹竞尴尬道:“是我连累福伯了。” 福伯虽是下人,却是在曹府待了数十年的老人,曹竞也不敢对他摆少爷架子。 只见福伯摆了摆手,叹气道:“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老爷发火说的气话,也只是说说罢了。只是你们几个一声不吭便消失了十几天,实在是太冒失了。你们也老大不了,怎么就这么不懂分寸呢?老身看着你们一个个从娃娃长到这么大,若是真出了什么事,老身能不心痛吗?” 几人听福伯一席话,鼻头已经开始发酸,心中愧疚。曹灵媗自然是早就泪流满面,撅着嘴。 对于曹家几个辈来说,福伯既是仆人,也是受他们尊敬的长辈。能得到他们如此对待,在曹府深受信任数十年,也是因为福伯对于仆人与长辈这两种身份之间转换的分寸把握得十分好,既不越权,也不过与卑微。 苏异人在局外,却也深受其感。依稀中也记得当年在苏府也有像福伯这样的人待他好,只是多年过去,再一次体验,却是以旁人的身份。 福伯擦了擦纵横的老泪,说道:“不说这些,大少爷回去便赶紧去见老爷吧,老爷有话跟你说。累便累些,省得老爷再发火。再说,老太爷也想见你呢。” “爷爷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要见大哥?”众人齐齐惊呼,只以为曹老太爷是回光返照,要交代后事。 “别担心。”福伯笑道:“倒是有件好事忘了跟你们说,老太爷病情有所好转,现在已经能出怡菊苑走动了。” “这是真的吗?”曹灵媗开心道,一边偷偷看向苏异,眉目间满是感激之情。她知道爷爷病情能好转一定是黎大夫的缘故,而黎大夫是苏异帮忙找到并救下的。 “当然是真的,”福伯笑道,“不过你们要是再晚点回来,说不定老太爷又被你们气晕过去。” 曹竞无奈道:“福伯我们知道错了,您老就别再教训我们了。” 众人纷纷赔笑求原谅,压抑的气氛终于因这个好消息而有所缓解。 回到曹府,却见大门前往来人员络绎不绝,就如同这不是曹家,而是菜市场一般。 “是张墨和楚姐姐他们来了!”曹灵媗说罢,率先跑了进去。 曹骏却没有动,像是在等苏异。 那些进出曹府的人服饰各不相同,也有部分身着同样制式的袍服,上面印有一样的标记,显然是来自同一个宗派的人。 苏异盯着曹府大门看了许久,迟迟没有动身。 他认出了那些宗派的标记,其中有九成是自己不能招惹的,剩下的,即便不会对他出手,却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落井下石。 那些宗派的大名和标记,苏异早就铭记于心,因为那是他娘亲逐个教他识别的。有的,是他们躲在暗处,从飞奔而来的追兵身上辨认。有的,是碧荷从那些尸体的衣服上扯下来,交给他认的。 为的,就是以后碰上了能认出来。 苏异一开始没当回事,直到从太鄢山上独自走出来,才逐渐认识到了这件事的重要性。 他心生退意,不进曹府,是怕惹上麻烦。 “苏异?”曹骏见苏异半天不动,于是问道,“不进去吗?” “我…”苏异欲言又止,却是不知该如何向曹骏解释。 曹骏笑道:“你不必担心,这些都是曹府的客人,如果你不喜欢,大可不必和他们打交道。但你也是我们曹府的贵客,更是帮了我们大忙,还救了我们兄弟三人和媗妹。于情于理,我作为主人家,都应该请你进去。若你要走,至少也得等我们几个当面跟你道谢,为你践行完再走吧?再说,父亲和爷爷肯定还想见你一面呢。” 曹骏对苏异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知道他不想与曹府的这些客人接触。 苏异调整了一番心情,冷静下来,方才发现自己是紧张过了头。娘亲和师尊交代要心,固然没错,却不能因此失去了韧性,变成一个胆怕事之人。 想通此节,苏异笑道:“既然三哥这么热情,那就再叨扰你一阵吧。” “这才对嘛。”曹骏拍了拍苏异的肩膀,一同走进了曹府。 从曹府大门到松香别苑,一路上苏异见到了大大不同的势力,不下十个。一些不穿宗派袍服的人,苏异自然是认不出来,都是曹骏在一旁解答。 “那是图州盐帮的人,盐帮图州分舵的舵主雷宇风,与父亲是旧交,故而我们曹家和图州盐帮也算交好。这次估计父亲定是请了盐帮的人来助拳,对上地元宗,也能胜出一筹。”曹骏指着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大汉说道。 盐帮算得上是大宋国乃至整个天下的第一大帮,势力之大无出其右,然而要拼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却是差了许多。顶多,只能算是二流势力之末。 盐帮靠的,终究是“商”多一些。在武力至上的江湖,话语权并不算太多。 人群之中,苏异突然捕捉到了一道精光。只见一老者端坐太师椅上,年岁大却似依旧孔武有力,精神抖擞双目有神。 苏异与他四目相对,只见他微笑颔首,随即便开始闭目养神。 “那边那个精瘦老头是谁?我怎么看着觉得有点眼熟。”苏异问道。 “你当然会觉得眼熟,”曹骏笑道,“那是黎伯崇黎老师傅的亲弟弟,金狮帮的现任帮主,黎仲怀。” “原来如此。”苏异释然。 金狮帮的名头他倒是听过,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在助拳这种事情上来说,却是比盐帮要有分量的多。 “金狮团,金狮帮,原来是这种关系。”苏异心想。当初看到金狮团时,却是没有把一个的舞狮团和江湖上的金狮帮联系起来。 “难道黎老师傅以前也是金狮帮的?”苏异问道。 “黎老师傅是金狮帮上一任帮主,归隐后才由他的亲弟弟接手。”曹骏点头道。 “黎老师傅竟有这种背景,真是人不可貌相。”苏异说道,心里想的是金狮帮的帮主定然实力不弱,说不定可以向他请教一些内功修炼上的问题。 “谁说不是呢。”曹骏也是感叹道。 第九十六章 年轻一代的聚会 两人走走停停看看,终于走到了松香别苑。年轻一辈的人都聚集在这里,相互攀谈,不时有笑声传来。与苑外的风景截然不同。 人群中,苏异看到了曹灵媗一些人交谈着,不时欢呼雀跃,十分开心。他光顾着看曹灵媗,却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身旁的两个绝色女子。 两名女子,高一些的那个似乎年龄要稍大,却是表情冰冷,不苟言笑。然而气质出众,加上精致的五官,即便脸上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几个大字,却也不能令人忍下要和她相识的冲动。 另一个女子则要灵动得多,不时和曹灵媗一通开怀大笑,嘴角的两个梨涡更令她的笑容平添几分灵性与可爱。笑声也是十分的悦耳。 然而苏异还没注意到她们两个。他的眼里现在装的,是整个松香别苑的画面。这样的气氛,平辈论交的场合,从他离开苏府后便再也没有经历过。 此时,他只觉得他和这个场景格格不入。即便是当初在太鄢山,他也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或许是因为太鄢山时与世隔离的仙山,而这里,只有俗世的气息。 有人在谈论学堂里的课业太难,父母太过严厉。有人在谈论谁家和谁家的青梅竹马定了亲。有人在谈论年前去檀香山的庄园度假的经历。 太鄢山没有人谈论这些。 苏异和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屏障,走过去,便会被排斥开来。 苏异蓦然发现,这些人都是来自背景深厚的大宗门,再不济也是富家子弟。 单独和曹家兄弟或是唐家姐妹接触,尚且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当他们聚集在一起。苏异才发现自己很难融入到他们当中去。 曹骏见苏异又走了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到了曹灵媗几人身上,只当他是被那两个角色女子所吸引,便主动介绍道:“那是神女宫的两位神女,高的那个,叫曦妃仙,是神女宫这一代实力最高的人。另一个,叫殷楚楚,实力仅次于她的师姐曦妃仙。三哥我和两位神女还算熟悉,若是你有意,我可以带你认识一下。” 苏异听到曹骏的声音,方才收拾了情绪,说道:“三哥说笑了,神女宫的仙子可不是我这种凡人可以认识的。” 曹骏笑了笑,并没有再说什么。 有一个顺理成章结识到绝色美女的机会,苏异怎么可能会随意拒绝掉。只不过神女宫的名头令他望而却步,甚至恨不得马上退出松香别苑。 只因神女宫代表的是绝对的正道,斩妖无数,说不定一个不心便要把自己的姓名给搭进去。虽然当年追杀他们母子的人里没有神女宫,但碧荷还是把神女宫的名字教给了苏异。却是不得不防。 “媗妹旁边那个男的是谁?就是刚才媗妹说的张墨?”苏异问道。 曹骏点头道:“那是张家的公子,张墨和我们也算是从玩到大了,和媗妹算是青梅竹马。他前不久成功拜入了真武剑派,张家还为此大举设宴庆祝了一番。” 果不其然。 苏异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叫张墨的和曹灵媗似乎关系特别亲密,时而还会有些亲昵的动作。苏异看在眼里,心中产生了些许异样的情绪。曹骏这一答,却是让他变得颓然。 自己总归和他们不一样,既然走不到一起,又何必去在乎这些。苏异心中想道。 然而真武剑派这四个字却让他不得不谨慎起来。 真武剑派,当年参与过追杀,还出了不少力。 张墨身上没有真武剑派的标记,直到曹骏提起,苏异才知道他是真武剑派的人。 如果张墨来自真武剑派,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曹家还有其他真武剑派的人?苏异不得不认真对待这个问题。 “难道真武剑派的人也来曹家了?”苏异问道。 曹骏思索道:“曹家和真武剑派倒是没什么交情,不过张墨和媗妹亲近,张家也还算的上是大家族。说不定张墨会出面请真武剑派的人来,不过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人物来。” 两人在一旁观望许久,终于是吸引到了一些目光。曹灵媗也是挥着手呼唤两人。 “过去瞧瞧?”曹骏知道苏异未必想和这些陌生的公子姐接触,便把选择权交到了他手上。 苏异只得点头答应,若是拒绝了,倒显得他无礼了。 “苏异哥哥!”曹灵媗见两人走来,便拉起了苏异的手,为他介绍张墨几人的身份。 苏异已经从曹骏那得到了更多的信息,便不再多问,只是淡淡道:“幸会。” 见曹灵媗对苏异竟如此亲密,心中不快,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两人中间,说道:“媗妹,我和你青梅竹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听你叫我一声‘张墨哥哥’。现在你却去叫一个外人‘哥哥’,这样哥哥我可要不高兴了。” 张墨这话旁人听了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苏异却不这么认为。他见曹灵媗面露为难之色,自然知道她是有些当真了,便说道:“是啊媗儿,以后当着别人的面,还是不要这样叫了,否则你的张墨哥哥可是会不高兴的。” 苏异说罢,众人都露出了玩味的表情。 就连冰冷的曦妃仙,也是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异。 曹灵媗听苏异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她“媗儿”,脸色自然又是红了起来,说道:“张墨才不会这么气,对吧?” 张墨强颜欢笑道:“自然不会,苏兄多虑了,哈哈。” 此时他的心情是阴沉到了极点。他知道曹灵媗动不动就脸红,但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这般女儿家的姿态,尤其是在苏异喊出那声“媗儿”之后。叫他如何能不吃味。 最难的还是要他装出一副大度的样子,隐忍下来,从别的地方找回场子。 张墨很快便又摆出了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说道:“苏兄可是习武之人?这次曹伯伯广招英雄助拳,正好我前不久学了真武剑法,可以为曹家出一份力。不知苏兄会不会用剑?不如我们切磋切磋,就当提前演练一番,如何?” 谁知苏异不咸不淡地说道:“不会。” 苏异确实也没有说谎,剑法他只会皮毛,“卷白一剑”远远还未入门,如何敢称会用剑。 但这回答,这态度,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苏异不屑于和张墨比剑。如此看来,他定是比张墨高了不知道多少个等级。 张墨心中咒骂苏异,面上还是一脸和煦,锲而不舍道:“那你可以用刀?” “没用过。” 开什么玩笑,碰都没碰过。苏异心想。 “没关系,苏兄可以用任何兵刃,只要是你擅长的都行。”张墨依旧不放弃,誓要在比武上找回场子。 “我什么都不会。”苏异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没办法,他确实没练过什么兵刃,只有“三景通玄掌”作为掌法算的上精通。可张墨偏偏没有提到比掌。 张墨已然快沉不住气,只当苏异是在说谎,在蔑视他。 如果苏异知道张墨的心思,一定会喊出来:天地良心,我绝对没有说谎,但蔑视可能是真的。 神女殷楚楚在一旁看热闹,捂着嘴,悄悄说道:“有趣吧?” “还行。”曦妃仙淡淡道。 “也不知道他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啥都不会。”殷楚楚噘了噘嘴,说道。 “你想知道,出手试试不就得了。” 殷楚楚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说道:“算了,神女该有神女的矜持。” “你知道就好。”曦妃仙说着话,眼睛却是在打量着苏异,想要看出些什么。 那边张墨只差跪下来求苏异一战了,最终还是曹骏站出来打圆场,找了个台阶给他下。 第九十七章 被迫切磋 松香别苑又来了几名男子。这回苏异认出了那几个男子衣服上绣着的剑形图案,是真武剑派的标志。 “还真是热闹,我似乎是错过了什么?”领头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长得十分英俊,笑容灿烂,看上去平易近人。即便是他贸然加入了几人的谈话,也没有人感到被冒犯了。更有女子怦然心动,欣喜于能和如此俊美男子结交。 但在苏异看来,那都是虚伪的表现。 真武剑派的人都很虚伪。 “师兄!您来了!”张墨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叫道。 “师弟你太过急躁,不利于练功。不过你入门不久,也是情有可原,以后须得多注意些。”男子声音温柔,令人如沐春风,责备的话也没有令人生出不快之感。 “师兄教训得是。”张墨难得安静了下来。 “这人是谁?”苏异悄悄问道。 曹骏答道:“真武剑派这一代的大师兄,庄羽生。据说修为已经十分接近降龙境了,现在已经破镜了也说不定。” “这么厉害?”苏异脸色凝重,真武剑派的人实力越高,他便越要慎重。如此年轻的降龙境,前途不可限量,放在哪都是遭各大势力哄抢的香饽饽。 当初的袁世杰,顶多也就是初入伏虎境,但他比庄羽生年龄要些。苏异靠着爆发的天物手以及袁世杰的轻视,打了个出其不意,才勉强从他手中逃走。若是只拼内力,那无异于找死。 这个时候碰上庄羽生,相安无事也就罢了,一旦身份暴露,斗起来一定是生死相搏。死的那个大概率是苏异。 曹骏点头道:“庄羽生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更加厉害,他是天衍道的人,还是核心圈里的。” 听到“天衍道”这三个字,苏异汗毛直立,没来由地冒出了一股危机感。 可以说,当年追杀他们母子的人里,十有八九都是天衍道的人。 天衍道是一个介于宗派与帮会间的组织,势力遍布整个大宋国,背后乃是天九盟。 有人如此解释道:朝天阁,是天子圣上的朝天阁。天衍道,是大宋国江湖的朝天阁。而天九盟,是整个天下的朝天阁。 朝天阁是天子用来对付妖魔鬼怪的利剑,而作为大宋国江湖的朝天阁,天衍道的作用可想而知。 它的发迹,靠的是海纳百川的包容度。自觉得是正道的人,无论修为高低,都可以加入天衍道,受到天衍道的庇护,免受邪道的骚扰。反过来,在天衍道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人也需要响应号召出手相助。 当然,这些都是天衍道核心圈外的事情,核心圈内才是一个完整的宗门,有师徒传承,功法授受。但核心圈招收弟子的条件十分严苛,真武剑派能培养出一位庄羽生打入天衍道的核心圈,也算是乘上了一条大船,从此声名更上一个台阶。 苏异的危机感并非没有来由。如果庄羽生修为真的已经到达降龙境,并且进入了天衍道的核心圈,当初袁世杰能凭直觉便对他产生怀疑,庄羽生说不定也有这样的能力。甚至犹有过之。 “妃仙,好久不见。”庄羽生对着曦妃仙抱拳行了一礼,微笑道。 不得不承认,庄羽生的确魅力十足,举手投足间都如谦谦君子。在场的每一个人,年龄相差最多都不会超过五岁,庄羽生或许算是最年龄较大的,但给人的稳重感却像是隔了一辈的高人一样。 其中也有可能是修为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就连对他有偏见的苏异也是在心中生出了仰慕之意,难以想象庄羽生和当年追杀他的人同属一派。 曦妃仙没有说话,殷楚楚却率先说道:“庄师兄为何只与我师姐打招呼,是不把本神女放在眼里吗?” 面对殷楚楚的刁难,庄羽生毫不在意,依旧保持着风度,说道:“楚楚姑娘,别来无恙。” 殷楚楚转过头去,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位神女和庄羽生是旧识,没人会觉得殷楚楚当真是在刁难,只觉得三人间的关系一定不是一般道友那么简单,都是心生羡慕之意。在他们眼里,曦妃仙和庄羽生更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方才你们在谈论什么呢?”庄羽生问道。 张墨终于逮到了机会,答道:“师兄,方才我提议在场的青年俊杰比武切磋一番,好让大家对自己的实力有所了解,又能为曹老爷的安排做些准备。” “然后呢?” “然后…”张墨苦笑摇头道,“无奈苏兄看不上咱们真武剑派,不屑于跟我比试。” 张墨说罢,顿时有人议论起来,有认为张墨挑弄是非的,更多的联想到苏异刚才的态度,发现张墨说的有道理。 苏异没想到有了一个庄羽生撑腰后,张墨竟突然变得聪明狡诈起来。 “苏兄?”庄羽生朝苏异看了过来,眼中未见波澜,随即说道:“师弟你不要胡乱猜测,这位苏兄或许真的不习武呢?苏兄你说是吧?” 苏异还没回答,便听曹灵媗替他答道:“谁说的,苏异哥哥可是很厉害的,大哥说他可以以一敌十。三哥你说是吧?” 曹骏愕然,没想到还能问到他身上,但他也十分好奇苏异为何这么抗拒与张墨切磋。按苏异与地元宗交手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来看,碾压张墨只是意思。但他却十分不愿意出手,不是因为不屑,似乎另有隐情。 “既然张墨如此盛情邀请,再推辞倒显得瞧不起他,不如苏兄就出手指点他两招如何?”曹骏说顺势说道。 苏异顿时头大如斗,没想到曹家兄妹联合起来一个比一个坑。在大亡山能一打十,一是山中地势有利于他,二是地元宗比起名门正派实力自然是远远不足,三是他偷偷动用了妖气。 在山里若是被发现了,大不了逃之夭夭,但在曹府,就算再给他十个胆也不敢施展天物手。 庄羽生却是从曹骏的话里听出了别的信息。他知道曹骏实力不弱,天赋不凡,只不过并不热衷武道罢了。然而他对苏异的评价似乎非常之高。张墨虽然拜入真武剑派时间不久,但从便跟随武师习武,实力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苏异“指点”。 “莫非苏兄不愿切磋,真的是因为瞧不起真武剑派?”庄羽生终于变了眼神。他虽常常温文尔雅,但该凌厉时也能绽放出一个习武之人该有的锋芒。 此时他脸色变得肃然,就是要让旁人看出他十分重视此事。 却见曦妃仙缓缓走出,说道:“不如苏公子可否卖女子和神女宫一个面子,切磋一二?” 殷楚楚疑惑地看了曦妃仙一眼,不知道她这位清心寡欲的师姐为何要突然参与到这种无聊的争执之中去。 曦妃仙的话顿时将苏异推上了风口浪尖,顿时有人嘲笑他“面子真大”,又有人发现曦妃仙似乎是想亲自下场切磋?神女宫的仙子竟主动要与人比武? 突然冒出来的曦妃仙令苏异十分费解,真武剑派也就算了,难道神女宫也要掺一脚?然而他突然醒悟过来,庄羽生的到来绝非偶然。亡山一事自从被福伯揭穿后便不再是什么秘密,曹府也有几个护卫参与了整个行动。而庄羽生和曦妃仙很有可能已经从曹府护卫,或是曹灵媗那听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只不过这些都不能引起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的注意。 真正引人怀疑的,应该是他冒充“山神使者”的事情。即便曹灵媗隐瞒了很多细节没说,但山神一事曾闹得整个曹府上下都知道,稍微打听一番便都清楚了。 庄羽生的修为比曦妃仙还要高出一截,又是专治妖魔鬼怪的天衍道人,他的出现以及对苏异的针锋相对更令曦妃仙产生了兴趣。 想清楚这些,苏异知道已经没办法再退。天衍道的锲而不舍和阴魂不散他早已见识过。 “曦仙子和庄兄真是太言重了,我并非瞧不起真武剑派,反而是因为真武剑派声名在外,我自觉不够资格罢了。既然张兄坚持,那便请张兄赐教吧。” 张墨愕然,本以为会惹得师兄出手,后来曦妃仙掺和进来,更是令他心花怒放准备看一处好戏。却没想到这戏怎么又演到了他身上。 曦妃仙微微皱眉。她确实想亲自出手领教一下“以一敌十”的实力,却没想到苏异这么滑溜。 庄羽生心中想的却是,张墨也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试探一个苏异应该足够,便道:“师弟去吧,你先前不是一直求战吗?” “果然,他一直都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却装模作样。当真虚伪。”苏异想道。 张墨自然不会怯场,只不过让师兄或是曦妃仙出手更能衬托出苏异的无能罢了。 “苏兄,请赐教。”张墨拔剑出鞘。 周围的人自动腾出了一片空地。 “好说。”苏异淡淡道。 第九十八章 碾压张墨 只要庄羽生和曦妃仙不出手,凭借上清御飞经碾压张墨确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苏异有这个自信。 张墨长剑刺出,是真武剑法的起手式“真武一始”,后招繁多,变化颇多,算是一种万金油般的起手式。 “这剑术太弱了,比起袁成杰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要知道当时袁成杰可是连剑招都没用。”苏异心想。 若是张墨知道苏异在比试时还有闲心评价他的剑法,还拿他和别人作比较,定会气得吐血。 脚下乘风御飞,苏异的身形以一个张墨不能理解的方式直线后退。 “真武一始”需要判断对手的闪躲招架方式后方能使出后招,然而苏异后退的距离太远,方向太过诡异,以至于张墨无后招可出。 剑谱里没有写这种闪避的方式该如何应对。张墨有些心慌。 长剑再出,还是“真武一始”,苏异继续后退。 如此反复三次,画面甚是滑稽。观战之人更觉莫名其妙,他们不知道“真武一始”,以为张墨没有剑招,只会拿剑乱刺。而苏异也好不到哪去,只会躲,但这身法确实有些诡异。 “你只会躲吗?”张墨喝道。 “你只会这一招吗?”苏异也喝道。 “妃仙看出些什么了吗?”庄羽生问道。 曦妃仙柳眉微蹙,淡淡道:“这身法不俗,但我却看不出来路。” “恐怕低估他了,张墨不是对手。”庄羽生也皱眉道,“妃仙可想亲自下场切磋?” “再看看。”曦妃仙目不转睛道。此时张墨已经刺出了第十次“真武一始”,苏异以同样的方式躲了十次,她便认真地看了十次。 “那一会我去会会他。”庄羽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起手式没有半点难度,但要以那身法一成不变地躲十次也绝不是什么易事。对身法的掌握已经到了一定境界,当然实力差距悬殊也是一个原因。”曦妃仙呐呐道。 “师姐你在说什么?”殷楚楚问道。 “很强。”曦妃仙依旧没有移开目光。 “嗯?”殷楚楚疑惑。 “苏异很强。”曦妃仙又道。 “不会吧?只会躲也叫强?”殷楚楚不相信。 曦妃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突然,她瞳孔一缩,看得更加认真,说道:“要分胜负了。” 殷楚楚看着一追一逃的两人,奇怪道:“哪有要分胜负的意思?” 她丝毫不怀疑苏异和张墨可以就这样斗到第二天天亮。 此时张墨近乎奔溃,歇斯底里地叫道:“敢不敢别逃!来分个胜负!” 就在此时,苏异也突然吼道:“好!分胜负就分胜负!” 张墨喜出望外,丝毫不怕苏异使诈,继续一剑“真武一始”刺出。 只见苏异侧身躲过这一剑,啪地双手夹住次来的长剑,内力涌出护住手掌,将长剑定在了半空动弹不得。没有给张墨变招的机会,苏异踏出乘风步,双掌顺着剑身向前滑动,一息间已经来到了张墨眼前。 “一点新意都没有。”苏异的声音在张墨耳边响起。 掌出,三景通玄掌打在张墨身上,破敌劲将他吹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半天缓不过劲来。 一片寂静。 “为什么?”庄羽生疑惑道。 “庄师兄在疑惑什么?”曦妃仙问道。 “他和张墨实力明明差距很大,为何还要费半天劲去躲张墨一剑?难道他是要戏耍张墨,报张墨逼他切磋之仇?” 曦妃仙摇头道:“他躲张墨的那十几剑也受尽了嘲笑。” “难道他在隐藏什么?” “他每一次都是尽全力在躲,最后那一掌也尽了全力,不过只此一掌,也足够惊艳了。”曦妃仙评价道。 “既然不是隐藏实力,那一定是在隐藏招式。他这一步一掌虽然堪称惊艳,却绝对达不到以一敌十的水平。费如此力气,抓到张墨的破绽一击制敌。若非如此,便要费工夫去破解‘真武一始’之后的剑招。” “他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让我们看到的。”庄羽生最终下结论道。 曦妃仙不置可否。 “我去试试。”庄羽生说道。 “庄某请苏兄赐教,还请不要拒绝。”还未等苏异回答,庄羽生已经下了场,蓄势待发。 苏异无奈,他确实是在隐瞒什么,却不是招式,而是仙术魔功和妖气。招式上他只有三景通玄掌和乘风御飞可用,没什么可隐藏的,遇上用剑的更是讨不到任何好处。想要赢又不暴露,只能用这种最省时省力的方法。 幸好张墨是个二愣子。 然而庄羽生还是抓到一些细节,硬生生地分析出苏异隐藏实力的事实,还要再来试探一二。 正当苏异正无计可施时,却听到福伯前来传话,道:“曹老爷有请苏公子前往议事厅参与商议大事。” “我?”苏异疑惑道。 福伯点头道:“曹老爷说,苏公子足智多谋,实力不凡,定有助曹家对抗驭天教的能力。” 有那么一瞬间,苏异怀疑福伯是不是曹老爷派来打救他的。但想到议事厅那些长辈也不是好糊弄好对付的,便舍弃了这个想法。 不过去议事厅,也总好过在这里被庄羽生纠缠,于是朝庄羽生抱拳道:“庄兄,曹老爷有要事商议,不宜耽搁,咱们下次有机会再切磋。” 庄羽生风度不改,说道:“一定。” 在场的年轻一辈见苏异竟有资格去议事厅参与长辈间的议事,都觉得不可思议。再加上一掌击败真武剑派的张墨,苏异顿时成了众人仰望的对象。 这次来曹家议事的,都是一些势力头目,长辈级的人物。年轻一辈里也只有身为曹家长子的曹竞有资格参与。像庄羽生号称天才人物,那也只是在武道方面令人赞叹,但要参与重要决策,却还没那个资格。无怪众人会对苏异感到诧异,纷纷开始怀疑他的年龄。 曹誉德确实是要打救苏异的。 他知道颜祁白是山神,故而对苏异这个自称是“山神使者”的人倍感好奇。苏异接着又帮曹竞几人带回了夜隐壁露,还救了他的儿女,这个恩情不能不记。 所以在听福伯提起松香别苑发生的事情后,曹誉德便派福伯前去“救”苏异。只不过他吩咐了福伯不必急着将人带回来,先“看看情况”再说。他也对苏异传说中“以一敌十”的实力感到好奇。但前提是不能和庄羽生那样的人物碰上,并非怕苏异打不过,而是怕伤了和气,对苏异这个“恩人”和天衍道都不好交代。故而才有了庄羽生下场后福伯刚好出现的那一幕。 苏异那一瞬间的怀疑并没有错。当然,曹誉德需要苏异一起商议对抗驭天教的大事也是一个原因。 第九十九章 以一敌十害惨人 曹府的议事大厅内,苏异刚一进门,便被吓了一大跳。只见厅中站满了人,只有寥寥几个座位。能有座的,都是一些势力大佬。 居于首座的曹誉德见苏异进门,便哈哈笑道:“苏公子,来来来。” 苏异苦笑道:“曹老爷,您这可折煞晚辈了。” “来见过各位长辈吧,大家可是都想看一看能以一敌十的人是什么风采。” 在场的人大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对辈之间的传言自然没多大兴趣。但对苏异的身份却是十分好奇,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年纪比曹竞还要许多的子为何能让曹誉德看重,甚至让他参与如此重要且机密会议。 苏异连忙依足了礼数,拜见了诸位巨头,随后便和曹誉德身后的曹竞站到了一起。 “什么情况?”苏异低声问道。 “说来话长,先开会。”曹竞也低声回道。 “为何都在传我‘以一敌十’,这不是要捧杀我吗?”碍于场合不能大声说话,否则苏异得吼出来了。 “这个…你也没说不能说出去。” “大哥你这可是在耍无赖。” “好吧好吧,我承认是我疏忽了。回来就遇到福伯,急急忙忙赶回府,一时忘了交代几句。估计是媗妹和那几个护卫传出去的。” “大哥你就没对谁说过?” “我…方才跟父亲说过。” 苏异对曹竞怒目而视,不能大声喧哗,只能大眼瞪之以示不满。 “这个…你别这样看着我,大哥跟你道歉还不行吗?”曹竞诚挚地说道。 “我方才差点就要跟庄羽生交手。”苏异终于转过头去,不再瞪曹竞。 “这么严重?”曹竞讶异道,“不过庄羽生也打不过你,你怕什么?”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太高看我了。庄羽生可是降龙境的天才,如果他真当我有‘以一敌十’的实力来打,我会被打死的。”苏异凄惨道。 “没这么夸张吧?”曹竞严重怀疑道。 “要不一会我们比试比试,你不是说我能以一敌十吗?那我就拿以一敌十的实力跟你打,怎么样?”苏异发现‘以一敌十’的传言已经开始对他造成不良影响了,于是决定对谣言见一个便灭一个,先从曹竞开始。 曹竞干咳一声,说道:“大哥明白你的苦衷了,比试就不必了。这样吧,你在亡山中利用我二弟的事大哥就不跟你计较了,一笔勾销。” “行。”苏异干脆道。只要能让曹竞承认错误就可以了,别的他也不多求。 两人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会议上来。 “所以,伯父这么着急召开会议,所为何事?”苏异问道。 “先前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些色袍人,还真是驭天教的信徒。若不是你查出来地元宗和驭天教有关,父亲也不会注意到他们。既然发现了这一点,自然要提前做些布置针对一下了。”曹竞解释道。 “为何不报官?” 曹竞摇头道:“他们是合法传教,又没有作奸犯科,官府没有任何理由抓他们。再说五年前的事情,我们无凭无据,更是拿他们没办法。” “异教徒在城中横行,当真合法吗?”苏异依旧不相信。 “当年天子与西域各国交流通商,签了许多协议。其中一项便是对传教的约束,西域各教可以在遵守大宋国律例的情况下在大宋国传教,官府不得干涉,不得以异于本土教派的方式对待传教者,更不得无故驱逐。当然,我们大宋国的道教等也因此得以在西域各国传教。” “此次驭天教教徒大批进入北玥城,该是与七日后的神节有关。”曹誉德说道。 “什么神节?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众人面面相觑。 “因为神节是西域的节日,我们当然没听说过。此次驭天教运了大批的神像进城,要在神节当日向百姓展出,借以宣传他们的神教,吸收教徒。此事已向官府报备,拿到了图州府批签的文牒。我们阻止不了,只能从其他地方下功夫了。”曹誉德解释道。 “既然驭天教有正当的理由在北玥城活动,曹兄还在担心什么?”问话的是图州盐帮帮主,钟四海。 曹誉德答道:“曹某敢向在座各位打包票,驭天教此行一定另有目的,但曹某无能,找不到任何线索。请各位来,便是要集思广益。若各位信得过曹某,便请畅所欲言。” “仅凭曹老爷一句猜测,便要兴师动众去与驭天教作对。若是驭天教始终没有其他动作,我们岂不是平白无故竖了一个敌人?”说话的人身形圆润,衣着华丽,看上去不像是习武之人,倒像是个富商。 “这胖子是谁?”苏异问道。 “那是万洲商号图州区域的掌柜,万庆祥,手底下管着万州商号位于图州的数个分号。”曹竞解释道。 “商人也能参与到这种事情来?”苏异奇道。 “兵马未到,粮草先行。钱就是粮草。再说万洲商号手底下有不少打手,实力不容觑。” 万洲商号倒是让苏异想起了另一桩旧事,令他恨得直咬牙的旧事。但万洲商号遍布整个大宋国,就是不知道和这个图州分号的万庆祥和当年的万洲商号有没有关系,干的是不是一样的缺德事。 他在心里合计着,得试探一下这个万庆祥。 “若到最后都相安无事,那自然是好事。但若真让驭天教得逞了,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你长乐城。”曹誉德淡淡道。 北玥和长乐之间只隔着一座新月山,若真的任凭驭天教在北玥城里搅风搅雨,搅完了这一城,说不好下一站便是要顺着新月山搅到长乐城去。 万庆祥悻悻没有再说话。 在场唯一一个苏异认得出来的是金狮帮的黎仲怀。只听他开口说道:“老夫认为誉德说得有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们虽对驭天教了解不多,但异教徒狼子野心,不可不防。现在是大家伙齐心协力的时候,但凡不想参与的,现在退出还不迟。” 金狮帮势力不大,但交游却是十分广,在江湖上有几分威信。作为帮主的黎仲怀也是人缘颇好,说起话来自然是硬气一些。也只有以他的辈分,才能越过曹誉德说话,镇住场子。 “我们神女宫愿意助曹老爷一臂之力。”有人随即表态道。 说话之人是神女宫的一位长老宋秋韵。虽然是长老级的人物,看上去却十分年轻,气质出众。身在江湖却没有丝毫戾气,反而透露着温和高贵。 “出力的事,我们真武剑派自然没问题。但这出谋划策,请恕老夫直言,不擅长。”真武剑派掌门丁临说道。 “无妨,”曹誉德笑道,“今日将在座各位聚到一起,主要希望各位能表个态。既然各位都愿意通力协作,那曹某就先替北玥城百姓谢过各位高义了。” 正当曹誉德要解散会议时,却见苏异站出来说道:“曹老爷,不知道晚辈能否发言?” 苏异刚一出声,厅中的目光便集中到了他身上。宋秋韵的一双美目更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苏异。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觉得苏异能说出个所以然,只当他是年少气盛爱出风头。 曹誉德哈哈笑道:“苏公子但讲无妨。” “晚辈曾听闻五年前北玥城和新月山时常有人无故失踪,据传,有可能是被人口贩子拐卖了去。此次驭天教突然前来,有没有可能也与此事有关?”苏异说话之时,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万庆祥身上。他自然没有什么凭据,只不过万州商号的出现令他突然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怎么又扯到人口贩卖去了?子,东西可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别以为仗着自己年轻便能口无遮拦。”万庆祥冷冷道。 苏异捕捉到了万庆祥那一瞬间的申请变化,心中冷笑。目的达到了,便连忙装出一副受惊害怕的委屈样子,退回到了曹竞身边。 “万兄稍安勿躁,苏公子也不用害怕,老夫说了畅所欲言,自然是说什么都没问题。只要是有一丝可能,便要追查下去。”曹誉德说道。 厅中众人纷纷摇头,显然并不把苏异的话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曹誉德真会去调查什么,只当他是在安慰晚辈罢了。 唯有宋秋韵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有再出声。 “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呢?”曹竞问道。 “一会和你细说,这里不方便。”苏异答道。 第一百章 新月山沦陷 散会后,苏异和曹竞两人走在曹府的回廊内。 “爷爷和颜大夫想见你,跟我来吧。” “颜大夫?”苏异有些疑惑,曹老太爷想见他可以理解,但颜大夫不是在坐镇新月山吗?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怪神秘的。”曹竞说道。 苏异叹了口气,说道:“唉,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还是算了。” 曹竞佯怒道:“你再不说我便带你去和庄羽生比武。” “别别别,我说还不行吗。但你不能说出去,能做到吗?我现在有点怕你。”苏异真是的有些后怕。 “都说了那是意外,意外!大哥我以大哥的名义向你保证,不会再把你秘密泄露出去。”曹竞信誓旦旦道。 “行吧。我怀疑万庆祥是人口贩子。”苏异说道。 曹竞瞪大了眼睛,赶紧将苏异拉到偏僻处,说道:“你确定不是奴隶买卖,是人口买卖?可有证据?” 奴籍是可以买卖的,只不过大宋国对奴籍的管理非常严格。除奴籍之外的人口买卖皆违反大宋国律例。 “以前没有,现在有一些了。”苏异神秘笑道。 曹竞会意,问道:“这就是你刚才演那出戏的原因?不过你是怎么怀疑道万庆祥头上的?” 苏异点头道:“我曾经撞破万洲商号拐卖妇女孩,但他们有官府包庇,根本没有人管得了。” 苏异一想起此事便满心愧疚,他没说出来的,是当年他拉着一个书生去官府报案,却被县令以诬告为名将书生收押入监。苏异因为年纪不受重视而逃过一劫。 “怪不得当时娘亲不让我去报官,只说这里面水深。只怪我太鲁莽连累了那个胸怀正义的书生。”苏异心想。 “想不到,偌大的万州商号,竟然干这种勾当。”曹竞愤怒道,“不过如果不是和你相处了这么些天,了解过你的为人,我也不会相信你说的话。” 苏异摇头笑道:“所以我也不指望他们能相信,只要确定了万庆祥是人口贩子,我自己会查下去,找到证据,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要自己对付万庆祥?”曹竞诧异道,同时也不禁对苏异心生佩服。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人对阵整个万洲商号,说出去怕是会让人笑掉大牙,但曹竞心中却只有佩服。 “现在不行就以后,终有一天我会有那个实力的。”苏异自信道。那是他心里的一道坎,一个阴影,无论如何都要将它解决掉。 “如果有那一天,大哥我给你出一份力。”曹竞被苏异激起了豪情,由衷道。 “如果新月山里有人口贩子的影子在,地元宗自然也有嫌疑,那他背后的驭天教岂不同样可疑?”曹竞沉吟道。 “大哥说的有道理,说不定万庆祥和驭天教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苏异说罢,两人发现好像得出了不得了的结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曹竞一连说了三个“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哥别这了,此事不能跟别人说,只能由你先去跟伯父聊一聊了。”苏异说道。 “也对,先去见爷爷吧。”曹竞深吸了口气,心情无比沉重。 怡菊苑中,曹仁广和颜祁白两人泡着一壶茶,对着园中菊景,相谈正欢。 “晚辈见过曹老太爷,颜大夫。”苏异恭敬道。 “你就是苏异,好好好。”曹仁广显然是大病初愈,虽然已经精神了许多,却还是疲态尽显。 苏异发现一旁的颜祁白状态似乎不太妙,按理说经过十来天的调养,即便不能恢复到全盛状态,至少七八成应该没问题。但眼前的颜祁白却是有些脸色苍白,似乎又受了什么伤,比之当初对阵韩菲时还不如。 苏异不得不联想到他不在新月山而在曹府的原因,故而问道:“颜大夫不是应该坐镇在新月山吗?为何…” 颜祁白摇头苦笑道:“新月山沦陷了。” “沦…沦陷?这从何说起?”苏异十分不解。 “新月山突然闯进了很多高手,他们似乎掌握着一些我见所未见的秘法,能影响我调动新月山的力量。我本想以死相拼,但想到我还有许多事情未做,这才逃了出来。也正好见一见我这老友,替他治治病。”颜祁白对逃离新月山一事感到羞愧无颜。作为一山之神,却遭到外人驱逐,弃山而逃,说出去定要遭人唾骂。 苏异知道颜祁白是在忍辱负重,也是感慨万千。新月山沦陷的消息总得有人带出来。 “袭山的可是驭天教的人?”苏异问道。 颜祁白摇头说道:“来的人很多,而且都黑衣蒙面,分不清身份。不过听他们之间的交谈,似乎不止有一个势力。” “那晚辈有什么可以帮到颜大夫的?”苏异知道颜祁白有求,便主动开口道。 颜祁白和曹老太爷都是露出了赞赏与欣慰的笑容。他们要拜托苏异的事情十分之凶险,作为年长了好几辈的老人实在拉不下脸去开口求一个晚辈,甚至还是一个外人。正想着如何措辞,却没想到苏异主动开口了。 “颜兄,还是我来说吧,”却是曹老太爷开口道,“我这把老脸也不值几个钱了。你也是被迫卷进此事,当时要不是我请你来当山神,你便不用赶这趟浑水。况且最终受益的还是曹家。” “曹老太爷言重了,晚辈一定竭尽所能。” 曹老太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老夫想请你去新月山走一趟,调查袭山之人,好让我们在北玥城中的布置能够充分一些。当然,此行凶险,你完全可以拒绝。老夫不会对你有半分轻视,你依旧是我们曹家的恩人。” 曹老太爷知道苏异帮了曹家已经不止一次了,再请他去冒险已是显得得寸进尺,然而为了曹家却不得不开口。说这一番话,便是不想强人所难,让苏异没有心理压力。 “晚辈可以答应曹老太爷,但还是想问一句,为何是我?”苏异说道。 “老夫知道你是想说,曹府来了那么多高手,为何不找他们,却偏偏找你。那是因为老夫不信任他们,反而是你这个三番五次出手相助曹家的少年要显得可信得多。至于另一个原因…”曹老太爷说了一半,便看向了颜祁白。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只有你能去。”颜祁白意味深长说道。 “只有我能去?”苏异疑惑道。 只见颜祁白双指在眉心一抹,指尖上便突然多了一团亮光。苏异瞬间便明白了颜祁白所说何意。 “这个是新月山的‘山神之眼’,现在你明白为何只能是你了吧?”颜祁白笑道。 “山神之眼”是山神的命根。 拥有新月山的“山神之眼”便可以调动新月山的力量,感知新月山的风吹草动,只有拥有仙气的苏异可以催动使用。即便其他人有这个能力,却也得不到颜祁白的信任。 如果曹老爷的请求是出于对苏异的信任,那颜祁白拿出的“山神之眼”,便是对苏异人品极大的肯定了。苏异顿时感觉肩上压力突然沉重了几分。 “晚辈一定竭尽全力。”苏异苦笑道。 “‘山神之眼’能让你在新月山的行动安全一些,但还是要切记,心为上,活着回来才是最重要的。”颜祁白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接过“山神之眼”,便等于变相地承认了自己又驾驭仙气的能力,这何尝不是苏异对二老的信任。 将那团光华按进了眉心,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颜祁白的声音道:“凭借‘山神之眼’,你可以修炼仙气,参悟仙术,感受天地之力,对你有莫大的好处,算是给你的报酬吧!” 苏异看向颜祁白,两人相视一笑。总算不是白白给人打工。 第一百零一章 求教修炼之法 时近黄昏,北玥城的城门正缓缓闭合,宵禁的时间也不远了。 苏异闲逛着,一边在心里推演着新月山一行的细节,想来想去,欠缺的还是实力。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金狮团,原本搭起来的木桩架子已被拆得七七八八,几个伙计正在收拾着剩下的零细家伙。 苏异认得那伙计,便问道:“林大哥,这是在干什么呢?” “哎哟,是苏。”那林大哥见来人是苏异,笑道,“年都过完好久了,东西收拾完,兄弟们也准备撤了。” “撤?撤去哪?”苏异也不了解他们的行规,便问道。 “哪里有活便去哪儿。”杨大哥笑道。 也只有逢年过节,百姓才看舞狮,等日子清淡下来了,原本舞狮的师傅都得去找些别的营生。 苏异想起那位对自己有过授业之恩的黎伯崇,问道:“黎老师傅在吗?” 杨大哥歪了歪头,指向一座宅院,说道:“在里面。” 苏异心念一动,却没有进去,匆匆忙忙离开了。去而复返时,手中多了两坛烧酒,几只烧鸡烧鸭。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消失了,原来是去给兄弟们买好吃的了。”见到苏异走进院子,杨大哥嬉笑道,便要去抢苏异手中的酒。 苏异拍开了他的手,笑骂道:“走远点,这是给黎老师傅买的。” 奈何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苏异只保下了一坛烧酒和一只烧鸡,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他本就给金狮团的伙计们备了一份。 一直稳坐中堂纹丝不动的黎伯崇也放下了手中的旱烟,脸上笑容浮现。 “黎老师傅,晚辈来看您了。”苏异笑道。 “怕是来告别的吧。”黎伯崇打趣道。他自然知道苏异不可能一直跟着金狮团四处谋生,这一别,恐怕后会无期。 苏异心中莫名涌起伤感之意,勉强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黎伯崇哈哈笑道:“好在你还记得来看看老夫,也算没给老夫心中留下遗憾了。” 他有收苏异为徒之心,只是颇有自知之明,自觉教不起苏异,只能在心中惋惜不已。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晚辈的授业之恩,晚辈不敢忘记。晚辈心中有些疑惑,还想请师父为晚辈解答。”苏异诚恳道。 “行,边吃边说。”黎伯崇将烧酒打开,斟了两碗,一碗自己一饮而尽,将另一碗推到了苏异面前。 苏异没喝过酒,不知道酒烈,也学着黎伯崇一饮而尽,顿时被呛得咳嗽不已。胸腔,腹中有如火烧一般,头晕目眩,半天才缓过来。 黎伯崇拿起酒坛子,敲了敲,说道:“你买的这个是飘香居的‘不独乐’,乃是整个北玥城最贵最烈的酒。” 见黎伯崇随意就认出了这坛酒的由来,苏异心中佩服不已。他自然不知道哪个酒好哪个酒烈,只知道挑最贵的才能显出心意。 “酒贵,却不见得适合每个人喝。就如我们金狮团的伙计,最爱喝的还是‘烧刀子’,便宜,入喉即香,后劲足。喝的是心情。又如你,从来滴酒不沾,那只适合喝白开水。当然,你能买最贵的酒来孝敬师傅,师傅开心的很,喝得也开心。这坛‘不独乐’,比我以往喝过的酒都要好喝。” 苏异将两个空碗又斟满,只听黎伯崇继续说道:“所以呐,这武道一途就如同喝酒,学武就像挑酒。高明的功法不见得人人都适合练,三岁孩顶多学学‘五禽戏’。高深如‘九雷拳’,修为不到伏虎境无人敢碰。再说修炼一途,师傅敢一口干了这碗‘不独乐’,面不改色,而你却要被呛得鼻涕满面。这叫循序渐进,修为高时,步子自然可以埋得大些。修为低时,便要放缓脚步,不宜操之过急。” 苏异尝试着抿了一口酒,终于不再露出先前那般的窘态,只不过烈酒穿喉而过,还是留下了一股灼热感。 “晚辈本打算向师傅请教,如何在短时间内将修为提升到神技境,却没想到师傅先回答我了。” 黎伯崇感慨道:“修行一途,何来捷径。想要快速提升修为,唯有花上大量的时间,在自己走的路上寻求方法,让自己走得快些罢了。” “晚辈受教了。”经黎伯崇提点,苏异对修炼之路有了些心的认识,而不是心心念念着一步登天,修为飞进。 “能跟师傅说说,你着急提升修为的原因吗?”黎伯崇问道。 “晚辈有些事情急需去做,不得不想办法提高实力。”苏异答道。 黎伯崇摇了摇头,说道:“你走进了一个误区。修为高,并不代表实力高。伏虎境未必就不能战胜降龙境,更有修士修炼的目的不在于武道。修为与实力相辅相成,修为的提高能令你发挥出更高的实力,实力的提高也能为你提供冲击更高境界的能力。所以师傅得问你是急需提高修为,还是实力?” “要提升修为,你需要练气,不停地练气。要提高实力,你需要战斗的磨练,需要熟练武学招式的运用,烂熟于心,甚至能够触类旁通。” 苏异思考良久,方才说道:“晚辈既要提高修为,也要提高实力。” 为了炼化赤凤源神,他不得不提高修为。为了保命,不得不提高实力。 黎伯崇突然问道:“这都是一些颇为基础的东西,难道没有人教过你?” 苏异愣了一下,答道:“晚辈随师尊修行时间尚短,便不得不脱离师门独自出走。这些东西,兴许是师尊还未来得及教给晚辈吧。” 黎伯崇的问题,苏异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归阳子也只是在“卷白一剑”的书册里仓促地提了破法三境,的确是因为事发突然。至于碧荷,本身便不是擅长教学之人。至于其他原因,有关身份和妖气的事情,却是不方便讲。 “既然如此,师傅便来给你上一课吧。”黎伯崇喝了一大口酒,吐出一口酒气,方才继续说道,“其实修为的提升,说到底,就是练气,修炼‘气府’。天下生灵,但凡修炼,莫过于此。‘气府’只是一个统称,就如修仙修道之人的气府叫‘灵台’,精怪妖兽的气府叫‘内丹’,修炼内家功夫之人的气府叫‘丹田’,而修炼外家功夫的人比较特殊,可以说是将整个身体当做气府,以力量为气。至于修炼魔功之人,另辟蹊径,你也不练魔功,不提也罢。” 苏异心道:“除了外家功夫,黎老师傅说的四个我都有。岂不是说我体内同时存在‘灵台’、‘丹田’、‘内丹’?此外还有个魔功不知道算什么?” 黎伯崇自然不知道苏异内心所想,又继续说道:“境界的提升,无非就是将丹田修炼得越发强大,将内力凝聚得越发浑厚。上三境的通晓境和中三境的登堂境是一个分水岭,达到登堂境意味着内力的浑厚程度足以施展绝技,能够内力外放。也只有进入登堂境,才能勉强称得上是高手。因为内力能否外放,在实战中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至于要达到你方才所说的神技境,则需要你的内力足够支撑你施展多次绝技。现在你能够明白,为何师傅要将修为与实力分开讲了吗?” “是不是说,即使修为再高,内力再浑厚,不会绝技便难以拥有战胜同境界对手的实力。而即便拥有绝技在手,没有足够的修为,也无法发挥出绝技的威力?”苏异试探性问道。 黎伯崇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其实无论是修炼内功,或是修仙修妖,皆可以这个标准来划分境界。只不过修仙讲究灵根悟道,修妖讲究吸纳天地日月之精华,若不是天赋非凡,都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去提升修为。不像修炼内力者,能够日积月累稳步提高。同境界中,修仙与修妖者所爆发出来的力量要比内力强太多,但修炼内力者的境界提升却要快得多。” “能有多快?”苏异忍不住问道。 黎伯崇哈哈笑道:“欲速则不达。但办法也不是没有,除了吞服灵丹妙药之外,修炼高深的内功心法也可以令你修为飞速提升。只不过那得看悟性。所谓高深功法,就如同这碗‘不独乐’,我现在让你一口喝下去,你肯定得全吐出来。但如果你现在就能够悟出将这碗就全喝下去的办法,这酒便进到你肚子里了。懂了吗?” 苏异一拍大腿,说道:“晚辈知道了!假如晚辈能在通晓境便将内功心法全数领悟,那么修为就会突飞猛进,对吗?” “没错。”黎伯崇微笑点了点头。 第一百零二章 夜会宋秋韵 一直以来,苏异对修炼内功心法都有误解,又或者说是惫懒,浅尝辄止。遇到瓶颈总以修为不够为理由说服自己放弃修炼。但其实遇到瓶颈,多半与悟性有关。 “晚辈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苏异开心道。 “至于实力的提升,你现在知道绝技有多重要了吗?掌握一技在手,便有了闯荡江湖的资本。而那些无法引动内力外放的,充其量只能算是武学招式罢了。当然,只有招式与内力兼备,才能算的上是上乘的绝技。招式提高命中,内力提高威力。就是这个意思。” 苏异心道:“也不知道上清御飞经算不算得上是上乘的武学绝技,若是连绝技都算不上,自己岂不是要再去寻一门武学?但既然娘亲也对它赞不绝口,想来也弱不到哪去。此番去新月山前,倒是得先抱抱佛脚,否则实力不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师傅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苏异好奇道。 黎伯崇叹气道:“师傅耗尽一生,都未能踏入降龙境,皆因一直未能理解上三境的精髓。降龙境之下,伏虎境乃是内力运用之最。而到了上三境,已经不止于内力之用了。至于破法境,那便更不用谈了。后面的,师傅便教不了你了。” 苏异吃了一惊,心道怪不得庄羽生能被称为天才。黎老师傅穷极一生都未能突破到的境界,庄羽生在这般年纪便已经触摸到了门槛,甚至有可能已经埋过了那一步。 天才之名不容觑。 苏异为自己斟满了酒,举起碗说道:“今日听师傅一课,晚辈受用无穷。”说罢咬咬牙,将酒灌进了肚子里,强忍着不适。以此来告诫自己,所有的艰苦磨难,定要如这杯酒一样,吞入肚中,化为实力。 黎伯崇喝得兴起,又与苏异练起了拳,大谈对敌之经验。直到将一坛‘不独乐’喝到见了底,苏异才依依不舍告别离去。 苏异毕竟是第一次喝酒,虽然只是喝了三碗,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走在街上,凉风一吹,东倒西歪。 回到客栈,却见一女子在门口候着他,竟是那神女宫的长老宋秋韵。 却听她说道:“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说话便说话,为何要借一步?”当然这话即便是借着酒胆,苏异也不敢说出来,而是稳住步子,说道:“前辈,请。” 随着宋秋韵来到她的客房,又听她说道:“把门关上。” 苏异心中有些不安,他不觉得这会是什么艳遇,于是没有关门,反而问道:“敢问前辈找我所为何事?” “你把门关上,过来坐下聊。”宋秋韵已经做了下来,倒起了茶。 苏异硬着头皮把门带上,坐了下来,问道:“前辈,现在可以说了吗?” 宋秋韵突然吸了吸鼻子,不着痕迹地用手掩了掩,问道:“苏公子喝酒了?” 苏异尴尬地点了点头,连忙喝了口茶漱漱口。 “年纪轻轻地就酗酒,这很不好。”宋秋韵又说道。 她的声音柔和,听着令人舒心。然而苏异听着却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一般,颇为不快。 “你又不是我妈。”苏异心道,嘴上却还是恭敬道:“前辈教训得是。” “你也不用前辈前辈那样地叫我,我没那么老。”宋秋韵笑道。 “不想当前辈就想来教训我?”苏异心道,嘴上又说道:“是,宋姑娘,找我来所为何事?” “苏公子可否说说,为何你会认为,驭天教与人口贩子有关?”宋秋韵问道。 苏异心生警惕,精神一振,酒醒了一大半。 “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没有什么依据。” “既然是猜测,定会有个推测的过程才是,苏公子可否说来听听?”宋秋韵明显没那么好糊弄,不依不饶道。 “那得从五年前北玥城的人诡异失踪说起,有线索指向驭天教,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了。不过今日会议上各位长辈见多识广,都没有人信,看来是因为我这个猜测太过荒谬。所以不提也罢。” “我信。所以苏公子可否告诉我是什么线索指向驭天教?”宋秋韵自斟自饮,还不忘将苏异的茶杯斟满。 “不可以。”苏异干脆道。不知对方是敌是友,岂能随意乱说。 宋秋韵叹了口气,说道:“这对我很重要,如果苏公子能将线索告诉我,将能获得神女宫的友谊。何乐不为呢?” “你是代表神女宫问的?”苏异问道。 “是,也不是。”宋秋韵叹了口气,说道,“苏公子,我们是友非敌,你可以相信我。” “什么叫‘是,也不是’?” “线索,是为我自己问的。但我能代表神女宫。”宋秋韵答道。 “对不起,我依旧信不过你。一旦我说出来,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苏异说道。 “你今天在会议上说出来,恐怕就已经招来杀身之祸了。”宋秋韵淡淡道。 苏异心中一惊,问道:“会议上有人背叛了曹府?是谁?” 宋秋韵这个人一定是知道什么。苏异心道。 却见宋秋韵摇头说道:“不知道。” “那也有可能是你。”苏异说道。 “如果是我,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宋秋韵不咸不淡道。 “就算你不杀我,也不能洗脱你的嫌疑。来杀我的人,我自然有办法对付。”苏异说罢,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你若是现在离开,本来不杀你的也会来杀你了。”宋秋韵说道。 苏异身子僵了一下,停住脚步,问道:“什么意思?” “有人见到你进了我的房间,自然会认为你把什么都告诉我了。否则,神女宫的长老,为何要在房中密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 “你算计我?”苏异又坐了回去,盯着宋秋韵说道。 “这又何尝不是将我们绑在了一条船上?有人杀你,自然就有人杀我。我可以保住你,只要你告诉我线索是什么。”宋秋韵依旧是那般温和,即使是在谈论生杀之事,诡计之事。 “我已经说过了,你可以相信我。”宋秋韵又补充道。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但还请宋姑娘信守承诺,保护好本公子才好。”既然躲不过宋秋韵的算计,倒不如顺势而为。但被坑了,自然不能就这么罢休,得坑回去。 苏异突然握住了宋秋韵的玉手,说道:“怎么样?宋姑娘?” “当然,本姑娘说到做到。”宋秋韵不甘示弱,任苏异在自己手上乱摸,还对他含情脉脉,目光盈盈,露出一副感激之情。 “娘的,竟不吃这一套。但这手是真滑,便宜不占白不占。”苏异心道。 宋秋韵却是心想,被一个十几岁的孩摸摸又何妨?就像一个弟弟一样,能翻起什么浪。 “线索就是,”苏异叹了口气,说道,“万庆祥是人口贩子。或者说,万州商号是人口贩子。” 第一百零三章 修为大进 宋秋韵陷入了沉思。 苏异能感到她的情绪变化,因为她的手就被自己握着。本来任他摆弄的玉手突然攥紧了,轻微地颤抖。 是愤怒,不甘,甚至还有些恐惧。 苏异看宋秋韵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没想到一向镇定自若的神女宫长老也会脆弱的一面。 “宋姑娘,你没事吧?”苏异试探着问道。 宋秋韵很快便恢复了冷静,说道:“谢谢。” 苏异不知道她是在谢自己的关心,还是谢自己将线索告诉了她。 不再和宋秋韵较劲,苏异将手抽了回来。 “苏公子可以说说,你为何会怀疑万庆祥吗?”两人沉默半晌后,宋秋韵终于又问道。 “我只知道万州商号必定有参与人口贩卖,今天只是试探一下万庆祥,没想到他便露出了马脚。” “若是与整个万州商号有关,那倒是有些难办了…”宋秋韵沉吟道,“苏公子接下来若是有什么行动,神女宫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就连曹老太爷也不信任的人,苏异自然不敢将新月山的行动说出来,便答道:“我实力卑微,哪会有什么行动。不过若是宋姑娘有什么针对人贩子的动作,我愿意出一份力。” 宋秋韵不置可否,微微一笑道:“苏公子有心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宋姑娘。”苏异问道。 “苏公子是神女宫的朋友,自然是可以来去自如。就连本长老这间客房,苏公子也可以随意进出。”宋秋韵说道。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异。 这人表里不一,不知道是不是又想给我下什么套。苏异心道。 “告辞。”苏异拱手说道。 客房外,两道人影正隐藏在黑暗处。 “你拉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曦妃仙问道。 “嘘…我看见苏异跟着师叔进去了”殷楚楚说道,“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见到苏异从宋秋韵房里出来,曦妃仙只是柳眉一皱,没有说话。 “师姐,你说师叔和苏异在房里做什么呢?”殷楚楚仍朝那边张望着,说道。 “师叔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管,走吧。”曦妃仙淡淡道。 “真没劲。”殷楚楚撇了撇嘴道,也没有再去打探什么。 回到房中,苏异当即拿出上清御飞经,趁热打铁参悟了起来。 和黎伯崇的一番交谈过后,苏异对修炼一途也有了许多新的理解。再来看这上清御飞经,已经不再像原来那般迷茫,摸不着门路了。 苏异分析着,若是将御飞心经修炼到內华境,便能将修为提升到登堂境。要到达神技境初期,只需将心经修炼至內华境大成即可。 御飞心经这样的心法,若是能够悟尽,倒是能让提升修为突破瓶颈的难度降低许多。 要达到登堂境的内力外放,则需丹田中有足够浑厚的内力。而要提高绝技的威力,则需内力足够精纯。 显然,內华境的精髓便是内力的升华。根据御飞心经中对內华境的描述,苏异需要将全身正经十二脉全数打通,方才有可能修炼出足够浑厚的内力。 而提纯内力,则依照心经中所记载的“萃华之法”,运转内力无数个周天。内力无时无刻不在增长,“萃华之法”也要不停地运转,不断将内力提纯。 正当苏异尝试着去打通十二脉时,却发现心法已经自行运转,飞快地吸纳着天地之气,内力随之极速增长着。苏异心念一动,又去运转萃华之法提纯内力。 十二脉竟早已被打通。 一定是凤果的缘故,苏异心道。此时他体内经脉不但被尽数打通,还宽阔通常了数倍,以至于内力的修炼速度大大加快。 可苏异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回想起颜祁白所说的话,苏异猜测,随着修为的提高,内力越来也浑厚,一旦达到了体内经脉所能承受的极限,便会瞬间将全身经脉冲得支离破碎。 现在他的经脉其实已经布满了裂缝,只不过内力修为尚浅,犹如溪水流淌在布满列横巨大的河床中,一旦河床涌入足够多的流水,便会瞬间决堤。 想要保命,唯有自废内力,或是在经脉崩碎之前修炼“吞丹炼神”。好消息是,御飞心经对内力的提纯倒是放缓了内力增长的速度,给苏异争取了不少苟延残喘的时间。 “呼——”苏异吐出了大大的一口浊气,驱除掉心中的恐惧。 若是不提高实力,恐怕没被赤凤源丹害死,也要死在敌人手上。 收拾了一番心情,苏异又开始研究起“三景通玄掌”。 破敌境的通玄掌对内力的运用尚停留在十分浅显的层面,只是通过内力增强掌劲,显然还未达到绝技的程度。只有将心经修炼到內华境,领悟了内力外放的诀窍,方能将“三景通玄掌”提升到驭敌境的层次。 驭敌境下的通玄掌,将能利用外放的内力扰乱敌人的内息,大成时甚至能够影响敌人的动作。 这一夜,苏异便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进入了悟道的状态。像是半梦半醒般,一边修炼着心经,参悟掌法。 估计是因为以前疏于修炼内力导致境界落下太多,又加上吞下源丹打通十二使得修炼速度加快,苏异醒来之时,竟发现內华境已修炼至大成,而修为也达到了登堂境顶峰,隐隐有突破到神技境的迹象。 修炼速度是十分的喜人,可这结果并不喜人。苏异现在并没有时间去炼化赤凤源神,若是再任内力这么增长下去,不知哪天便会经脉尽断。 整顿一番,出了客栈,苏异便朝新月山的方向赶去,却没发现两道身影远远吊在他身后。 看着苏异进入新月山,身影消失在树林中,殷楚楚说道:“师姐,现在怎么办?师叔叫我们跟着他,可没想到他会去新月山。我们要回去禀告师叔吗?” “到时候就找不到他了,先跟上去再说。”曦妃仙说罢便追了上去。 殷楚楚跟了上去,问道:“师姐,你说师叔是不是发现这子有鬼,才让我们跟踪他的?”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而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苏异的身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两人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人呢?”殷楚楚惊道,“难道被他发现了?” “应该不是,往前找找。”曦妃仙说道。 苏异自然没有发现两人,只不过他刚一进新月山,便找了个地方隐藏起来,准备先熟悉一下“山神之眼”。 “山神之眼”之中蕴含的仙力令他产生一丝丝明悟的同时,竟还源源不断地流向他的灵台,慢慢修筑着。 果然如黎大夫所说。 仙力的提升对经脉没有影响,苏异自然是乐见其成。 催动起“山神之眼”,苏异的神念缓缓往外扩散着。初时只能笼罩身周十丈的距离,再往外,便感动一阵眩晕。他的神识一时间适应不了如此庞大的信息。 在多次尝试之后,神念才开始一丈一丈地往外延伸着,直至达到了他修为的极限,约摸有千丈的距离。 千丈之内的一草一木,尽收苏异眼底。 “咦,怎么会是他们两个?”苏异嘀咕道。 “山神之眼”的监视底下,苏异发现了曦妃仙和殷楚楚。两人的出现令他十分费解。 此时她们不是应该待在城中谋划对抗驭天教的大计吗?苏异心道。完全没有想过两人是跟着他来的。 好奇心驱使着苏异跟了过去,此时跟踪与被跟踪的身份悄然间调换了过来。 第一百零四章 神女遇险 新月山荒废已久,早已没了路,北玥的人来了都要打醒十二分精神认路,更何况是曦妃仙和殷楚楚这两个外来人。 此时两人在山中迷失了方向,天色已逐渐暗了下来,阳光被密林遮挡,更显阴暗。 曦妃仙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师姐。”殷楚楚气喘吁吁问道。她的修为和曦妃仙有些差距,要跟上脚步有些费力。 “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曦妃仙说道。 殷楚楚心中一惊,慌张道:“不会是苏异那子故意引我们进山,设下埋伏坑害我们吧?” 苏异也是一惊,心道:难道被发现了? 曦妃仙摇了摇头,一只手已经搭上了剑柄,准备随时拔剑出鞘。 殷楚楚见状,也颤巍巍地摸上了剑柄。两人行走江湖的经验有限,此时遇上了险境,曦妃仙凭实力还能有积分镇定的资本,殷楚楚却不行,此时已是有些手足无措。 要不要去亮明身份,免得吓死这两位仙女呢?苏异心想。 就在此时,两人前后均出现了一道人影,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神山之眼”竟没有发现这两人。苏异心道。颇为惊讶。 “铮”地一声,却是殷楚楚先拔了剑,往曦妃仙身边靠了靠,说道:“我就说是那子设的埋伏。” 苏异百口莫辩,奈何他现在人在数百丈之外,靠着“山神之眼”在偷窥着,一时间也赶不过去。 “两位姑娘,新月山可不是游山玩水的地方,况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两位就此打道回府,如何?”说话的是前面堵路的人。此人身材挺拔,脸色黝黑,声音低沉而富有威严。 “哼,说让我们回去,那你们为什么要把路堵住?”殷楚楚娇喝道。 后面那人身材瘦,下巴留着一撇尖尖的胡须。只听他说道:“二哥,我刚才听这娘们说她们是跟着别人进来的,得先把那人给找出来。” “败家娘们!”苏异骂道。他一边赶路一边听着,发现殷楚楚几乎将他暴露出来,差点没被气死。 “刚才就是你在跟踪我?”曦妃仙问道,右手一直没离开剑柄。 “娘皮还挺有本事,”胡须男笑道,“是你大爷我又怎样?” “就凭你们还留不下我们。”曦妃仙自信道。 “来来来,跟大爷耍一耍。”胡须男尖笑道。 “老六!”黑脸男喝道。他知道胡须男贪恋美色,留下两人乃是见色起意占了大部分原因。 “二哥,可不是我不愿意放人,而是这个娘皮想要跟咱斗一斗。”胡须男说罢便取下了背上的单刀。此人看上去精廋,使的刀却颇为沉重。 曦妃仙长剑出鞘,使的是神女宫的“云霜神剑诀”,一剑刺在胡须男的单刀上,劲力不衰,将他击退了数步。曦妃仙显然已经将内力外放运用自如,少说也有伏虎境的实力。 “娘皮还有两下子。”胡须男低骂一声,被曦妃仙一击击退令他脸上挂不住,当即单刀一横,双脚微沉,一刀斩出。 这一刀笨重无比,曦妃仙本该轻易躲过,可却发现浑厚的刀劲正面涌来,气势汹汹。竟是避无可避,只能后退。 曦妃仙一边施展身法飘然后退,一边使出一招“晴霜云降”,外放的内力与涌来的刀劲碰撞,化解了大部分劲力。然而剑身还是不得不硬接了一道刀劲,后退了十数步。 胡须男虽灵活不足,内力却比曦妃仙浑厚许多。也是一个伏虎境的高手。 “波浪黑涛,你是黑水城的人。”曦妃仙脸色凝重道。 “师姐,黑水城怎么了?”殷楚楚举着长剑,蓄势待发。 黑水城号称天下第一凶城,不受任何国家管辖,一城便是一国。乃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的聚集地。关键是,黑水城中无弱者,里面修为最低的都有登堂境。 “还挺有见识的,”胡须男抹了抹嘴,说道,“二哥,是这娘们认出咱们来了,可不是我硬要抓她们回去。” 黑脸男摇了摇头,无奈道:“两位姑娘,先前让你们离去,你们不肯。现在你们想走已经迟了,既然认出我们黑水城,你们今天便走不出新月山。” “今天走不出,便明天。”曦妃仙硬气道,说罢运转身法与胡须男周旋起来。 知道胡须男内力深厚灵活不足,曦妃仙便不再与他正面相拼。 “师姐,我也来助你。”殷楚楚说着,使一招“遍地开花”,这一剑分出了数道剑气,攻向胡须男下三路。 “异想天开!”胡须男冷喝道。单刀垂直落在地面上,沉重的刀身在地上砸出了裂缝,刀劲如波涛一般涌向殷楚楚。 “遍地开花”开出的剑气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波浪黑涛”给淹没,刀劲余势不止,如巨大的海浪拍打在殷楚楚身上。 黑水劲入体,殷楚楚瞬间便受了内伤,脸上失去了血色。 殷楚楚心中渐生绝望之意,一个胡须男便已经如此难缠,更何况还有一个黑脸男在一旁虎视眈眈。显然是知道胡须男一人足以收拾她们。 “神女宫不过如此,‘云霜神剑诀’也太弱了些。”胡须男嘲笑道。 “你知道我们的身份?”殷楚楚浑身发抖,说道。 “这很难猜吗?”胡须男狞笑着,一边走向殷楚楚,说道,“就先解决你这只碍事的苍蝇吧。” “等等!你难道不想把我们抓回去,慢慢玩弄?”曦妃仙喊道,眼下只能先拖延时间,保住性命再说。 “哦?”胡须男脚步只停了一息,便又再度朝殷楚楚走去,说道,“没关系,死的我也能玩。至于活的,有你就够了。” 此时殷楚楚却是再也说不出话,被玩弄和死,对她来说都是一样。听完胡须男的话,恐惧更是充斥了她的大脑,满眼泪水,张大了嘴却喊不出声来。 “苏异!你还不出手!是要见死不救吗!”却听曦妃仙近乎尖叫着喊道。声音在山间回荡。 她只是凭直觉判断苏异一定是进了新月山深处,此时喊出来,也只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苏异此时正在赶路,无法一心二用,只能用听的,故而无法偷窥,不知道战况如何。此时听到曦妃仙的呼救声,便盘膝坐了下来,运转“山神之眼”隔空观望。 “还想耍什么花招?”胡须男见曦妃仙乱吼一通,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觉得莫名其妙,举起单刀,就要斩下。 看着眼前的刀影,殷楚楚仿佛看到了自己断气的样子,整个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只剩眼睛尚能视物,无疑是对她心智的一种摧残。 就在山间回归平静,惊起的鸦雀都散去时,却听到天边蓦地传来一声叹息。 “唉——” “什么人?装神弄鬼!”没有理会叹息声,胡须男单刀直落。 曦妃仙却是攥紧了手,期待奇迹的出现。 眼看胡须男就要将殷楚楚斩杀,地上却突然窜出了一只巨大的石拳,迅猛无比地接住了他的单刀。 殷楚楚身下泥沙涌动,身后的树林长出了数条藤蔓,缠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拖入了黑暗之中。 黑脸男眼中爆发出精芒,四处张望,不再淡定。 “是山神!”曦妃仙见殷楚楚被救走,顿时松了口气,说道,“你们惹怒了这里的山神,你们死定了。” 胡须男确实哈哈大笑道:“狗屁山神,这里的山神早就…” “老六!”黑脸男暴喝,打断了胡须男的话。 “二哥你也太谨慎了点。”胡须男没有接着方才的话说。 “也罢,你说是山神就山神吧。等我收拾完你再去抓那只躲起来的老鼠。”胡须男舔了舔嘴唇,说道,“还好有你这个活的,要不然大爷我今晚就没得玩了。” 胡须男一步步朝曦妃仙逼近,一刀刀辟出,不断封锁着她的退路。 曦妃仙想逃,却发现黑脸男也在封堵她的后路,只是不知为何没有出手攻击她。 第一百零五章 绝望的曦妃仙 曦妃仙身法飘逸,只要不正面进攻,躲避胡须男笨拙的攻击绰绰有余。 只不过,也就只能躲避罢了。胡须男明显是在戏耍她,想要将她逼到筋疲力竭。 面对生死困局,曦妃仙却展现出超乎常人的坚韧,始终在做着各种尝试,甚至是找机会反击。 只见她又一次被“黑涛刀劲”逼退,却是一脚蹬在了身后的树上,借力朝胡须男飞去。白衣飘飘,落日的余晖穿过密林撒在她身上,如同在圣光之中下凡的仙女一般。 曦妃仙长剑脱手而出,雪白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捏起剑诀,长剑便绕着胡须男转起了圈子。 胡须男的身周瞬间便布满了剑影。 是真实的剑气,不是虚影。胡须男眼神微变,终于不再嬉笑。 他单刀劈出,黑涛只能稍稍破去前方的剑气,不消片刻便被更多的剑气填补上。只见剑气的旋转的圈子越来越,眼见就要刮在他身上。 这还没完。长剑突然发出一声嗡鸣,直插云霄,片刻后悬停在胡须男头顶,剑尖对准了他的天灵盖。 “云霜镇海楼” 曦妃仙已是孤注一掷。这是她所能施展出的“云霜神剑诀”中最强的一式,已然脱离了内力外放的境界。只是她尚未修炼完整,此时贸然使出,几乎将她内力消耗殆尽。 此击不成,便只能任人鱼肉。 眼见头顶剑气凌人,胡须终于感到一丝惊慌。 “二哥!”胡须男倒没有逞能,当即喊道。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黑脸男还不忘调笑道。 “不敢了不敢了。”胡须男哭丧着脸道,全然没了先前的嚣张气势。 只见黑脸男纵身跃起,一拳打出,手臂上套着的九个金刚环光芒大作。包裹着金光的拳头和半空中闪着白光的长剑碰撞在一起,长剑的光芒顿时湮灭,飞旋而出,插在了地上,半个剑身都入了土。包裹胡须男的剑气也随之消失。 黑脸男随意一拳便破了曦妃仙的“云霜镇海楼”。 “他还是出手了,本以为至少可以杀掉一个。”曦妃仙已是强弩之末,只能无奈叹道。 没有了生命威胁,胡须男又叫嚣了起来,喊道:“奶奶的,敢让大爷丢脸,先废了你再说。” 直面刀光,曦妃仙竟是迎刃而上,不闪不避,俨然一副求死之态。 “与其遭人凌辱,不如死无全尸。”曦妃仙心中凄然。 对于殷楚楚她固执搭救,不惜求助存在于未知中的人;对于自己,为了尊严,却宁愿选择慷慨赴死。 此时石拳却再度出现,拍开了胡须男的单刀,又再出一拳,将他打吐了血。 曦妃仙一双美目中露出震惊的神情,她拼死都未能做到的事情,这不知哪里出现的石拳却一击便做到了。即便是有偷袭的嫌疑,却依旧令她赞叹不已,又是自愧不如。 “神女宫仙女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如此轻易便失去了斗志,着实另人失望。”曦妃仙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犹如当头棒喝,敲醒了低落的曦妃仙。不消片刻,她便重拾起了斗志,但没了长剑,只能东躲西避。 此时的苏异已经顾不得压制妖气,“天物手”、“土行之术”、“山神之眼”都是施展到极致。 不得不说拥有“山神之眼”的苏异在新月山是占尽了优势,躲在暗处,凭空出现的石拳和随时塌陷的地面逼得胡须男出不了招。一旁还有藤蔓在不时地骚扰着。 “二哥,难道那老头去而复返了?”胡须男越发心惊,开始怀疑是否颜祁白已经重新掌控了新月山。 黑脸男摇头道:“老头伤得极重,绝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擒住那神女宫的便撤,你多撑一会。”黑脸男无意恋战,说罢便朝曦妃仙冲去,手臂上九个金刚圈齐齐飞出。 原本仅有手臂般大的金刚圈在空中竟开始变大。 “这玩意儿难道也是一套法器?竟能像离火璧一样变换大,不过似乎不能变化形状。”苏异心中奇道。 石拳藤蔓齐出,将九道金刚环打下了六道。 剩下的三道,曦妃仙只能拼出一掌,打飞一道,任凭剩下的两道将自己的身形罩住。 曦妃仙心中又生起了极大的挫败感,“山神”已经帮了自己太多,拖住了胡须男,还将替自己挡住了六道金刚环,可自己却是那么的没用,挡不住黑脸男一招。 两道金刚环不断缩,一道锁住了曦妃仙的脖子,一道将她双手困在了腰间。玉颈上的金刚圈勒得极紧,瞬间便让她感到窒息,跪倒在了地上。 “挣扎得越狠,死得越快。”黑脸男冷冷说道,随后打出两拳,助胡须男脱困。 “二哥就是厉害。”胡须男看着像鸡一般被黑脸男拎在手中的曦妃仙,两眼放光。 “躲在暗处之人对仙力的运用尚十分粗浅,否则我们讨不到好处。撤吧。”黑脸男说道。 正自颓然时,那道声音又在曦妃仙脑中响起道:“再坚持一会,有人来救你了。” 曦妃仙苦笑。接二连三的挫折,大起大落,将她的锐气尽数打消。 “别放弃。”留下最后一句话,那道声音便不再出现。 苏异的“山神之眼”看到了另一批人正朝着曦妃仙处赶去,其中竟有庄羽生。 “这些人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不好好待在北玥城,偏要接二连三地往新月山中闯。这不仅仅打草惊了蛇,还大蛇都全都引出洞。”苏异心道。 此时黑脸男要走,苏异根本留不住,无法一心二用,要追上他们只能放弃施法,全力赶过去。 “别放弃?”曦妃仙在心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反复问自己:“我还有拼的能力吗?” 走出神女宫前,她曾自信满满。无论是凭借修为实力,还是智计,她都自认足够闯荡天下。奈何现实之残酷,令她就此一蹶不振。尚未闯出名堂,便要死在黑水城手下。 “死便死吧,反正无颜面对师尊。”曦妃仙心中哀叹。 黑脸男一手提着一个人依旧健步如飞,突然脚下一顿,一道剑气将他前方的路劈出了一条裂缝。 “又来了一只老鼠。”黑脸男说道。 庄羽生从黑暗中走出,二话不说,便以“真武一始”起手,剑光将黑脸男和胡须男都一起笼罩了进去,竟是打算以一敌二。 不得不说,“真武一始”从庄羽生手中使出,却是要比张墨高明无数倍。速度之快,后招变化也要多出百种。 “现在的后辈当真了不得。”胡须男嘲讽道,起刀接下剑光。 “别轻敌。”黑脸男嘱咐了一声,抛出七道金刚环,在身前飞速旋转,抵御着剑气。 “真武一始”后连出“七星伴月”、“聚雷剑指”,分击黑脸男和胡须男,皆是威力巨大,极耗内力的剑招。 七道雄厚的剑气将金刚环全数挑飞。 雷电一般的剑光直取胡须男脑袋,电光火石间胡须男举刀挡在了眉心处,重铁打造的单刀身上瞬间多了一道焦黑的印记。 尽管挡下这一击,胡须男却是双臂发麻,托着单刀的两只手掌颤抖不已。短时间内无法再出招。 “娘的,要不是刚才被那鸟人耗掉太多内力…”胡须男咒骂道。 庄羽生几乎没有任何停歇,在“七星伴月”后接上“太白醉酒”,长剑乱舞,时快时慢。剑光以诡异的方式纠缠着黑脸男。 突然一声长啸自黑脸男嘴里呼出,七道金刚圈重新套回了他的手臂,金光大盛,时不时挡下一道剑气。 黑脸男修炼的是至刚至阳的功法,从来都是正面对敌。 只见他一拳打出,又是黑水城的招式“浪叠浪”。拳劲就如汹涌的海水,一浪叠着一浪,夹着“黑水劲”朝庄羽生涌去。 庄羽生脸色凝重,纵身跃起,再出“七星伴月”,每一道剑气和“浪叠浪”碰撞在一起,都让他落下的身形又回到半空。身法轻盈如同飞燕。如此数剑过后,终于是将“浪叠浪”巧妙躲过。 “有两下子。”黑脸男笑道。 第一百零六章 羞恼的殷楚楚 庄羽生想要在胡须男恢复过来之前速战速决,又再度发起攻势。 长剑一出,剑气凭空凝聚,又一分为二,流向黑脸男的左右手。 “阴阳分水剑”,极阴之剑诡异难防,击左手;极阳之剑刚猛无比,击右手。 “原来是抱着这个目的。”黑脸男随意地便将曦妃仙抛飞出去,躲避极阴剑气的侵扰。右手仗着有金刚环,硬接极阳之剑,轻松写意。 庄羽生见黑脸男如此轻易便放过曦妃仙,心中生起不安之感。 “妃仙,你还好吗?”庄羽生接住落下的曦妃仙。却见她眼中毫无波澜,没有斗志,也没有惶恐。 “此人没那么容易对付。”曦妃仙摇头道,同样不相信黑脸男会放过她。 不多时,周围火光四起,不知道多少人影将几人包围。庄羽生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而曦妃仙却是一副生死看淡的样子。 举着火把的人朝身后一照,现出了数道被五花大绑的人影。 “真武剑派的人!你的同伴都被我们拿下了,束手就擒罢!”那人朝庄羽生喊道。 庄羽生咬牙切齿,那些人确是他的同门。他独自一人脱离队伍前来营救曦妃仙,却是没想到被敌人抄了后路,全军覆没。 “二哥,那只藏起来的老鼠怎么办?要不要开启‘四门锁仙阵’将他逮出来,以绝后患?”胡须男问道。 “不用,我们有人质在手,不怕他不来。”黑脸男说道。 “可是…”胡须男还待再说什么,黑脸男却摆了摆手,说道:“如果真的不来,便全杀了。” 黑脸男知道一定有人隐藏在暗处,以神通听着他们的对话,甚至是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所以这话是说给苏异听的。 “起阵,隔绝窥探,走。”黑脸男喝道。 此时的苏异正盘膝运转着“山神之眼”,黑脸男话音刚落,数十道人影便瞬间失去了踪影,消失在他的监视中,如人间蒸发一样。 果然如颜大夫说的一样,这群人有着针对山神的秘法。那个叫“四门锁仙阵”的东西能隔绝“山神之眼”的窥探,还能限制仙力,必须得心应对。苏异心道。 殷楚楚眼前一片黑暗。 自从她被藤蔓拖曳,裹着泥沙带到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已经过去了许久。 终于有亮光出现,泥沙藤蔓褪去,殷楚楚伸手揉了揉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面容猥琐,满脸皱纹的干瘦老头。 “山…山神老前辈?”殷楚楚有些不愿意相信这个老头就是救了他一命的“山神”。即便不能是一位英俊的公子,至少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也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苏异也是临时起意,决定变成这副模样来见殷楚楚。只因她三番五次指责自己是坏人,最后还将他给暴露出来。如此恶趣味整她一整,也算是解解恨。 “谁告诉你我是山神的?”苏异双眼在殷楚楚身上来回扫动,露出一副奸邪的模样,配上猥琐的面容,下流的样子比起胡须男有过之而无不及。 “恕晚辈眼拙…实乃前辈高深莫测,晚辈才会误认为前辈是‘山神’,还望前辈不要与我一个女子计较。”殷楚楚强笑道。她听说一些高人性情古怪,极其易怒,生怕苏异一怒之下对她做出些出格的事来,便又是拍马又是戴高帽。 苏异看着殷楚楚这幅柔弱的模样,与先前叽叽喳喳哆哆逼人的形象截然相反,心中暗笑。 “能站起来吗?得抓紧时间去找你那个女伴了。”苏异说道。 殷楚楚被胡须男那一刀吓得差点断了魂,又长时间被困,此时双脚仍有些无力。 “你是被吓到尿失禁了吗?磨磨蹭蹭的。”苏异催促道。 殷楚楚羞恼,在心里将苏异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嘴上还是恭敬道:“晚辈这就起来。”说罢,便扶着树,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苏异无奈摇了摇头。他是真的着急去追人,否则晚了,寻不到踪迹不说,搞不好黑脸男以为他独自逃跑了,将人质全杀了。 见殷楚楚半天走不动路,苏异抓着她的腰带便将她提了起来,抗在肩上。 这个时候可不是讲什么君子之道的时候,况且以他现在这幅模样,做这种粗鲁事情,再正常不过。 “啊——”殷楚楚尖叫着,正要骂出口,随即便又忍了下来。 “你不想引来那个猥琐男的话便给我闭嘴。” 殷楚楚吐了吐舌头,心道:说不好谁比谁猥琐。 两人很快便来到曦妃仙与胡须男打斗的地方。 苏异拔出了那把半身入土的长剑,又拾起通身雪白的剑鞘。 “这是师姐的佩剑‘雪雨’,与我这‘时晴’是一对。”殷楚楚说道。她也找到了她的佩剑。 “能凭这个找到你师姐吗?”苏异问道。 “你以为我是狗吗?”殷楚楚心直口快,话已出口便后悔了。 苏异瞪了她一眼,恶狠狠道:“再皮,老夫把你就地给办了。” 殷楚楚避开了苏异的目光,假装四处寻找线索,一边偷偷地观察着苏异。 她发现这个老头虽然看上去为老不尊,但每次放狠话却都是以吓人为主。再有,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个老头说话的方式并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走吧。”苏异突然喊道。 “你知道往哪走?”殷楚楚问道。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此地距离庄羽生战斗的地方还有一段路,到了那边定是能找到路。 黑脸男若是想要将苏异引过去,必然会留下线索。只不过循着敌人留下的线索找去,路上哪里被设伏了都不知道,定会险象迭生。 然而黑脸男一路上留下了不少痕迹,却是半点埋伏都没有。 这黑脸男倒是自信得很,根本不屑于暗中偷袭,大大方方地便将苏异引到了大本营,让苏异不得不对他的实力重新审视一番。 “不知是什么让他如此有恃无恐?‘四门锁仙阵’?”苏异心道。 眼前是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寨子,不算大,但在这密林中却显得十分突兀。 打开“山神之眼”一视,却是一片密林,根本没有什么寨子。果然是被秘法遮掩了。 “你可以回去了,不用过去送死。”苏异说道。他是准备进去救人的,但见识过殷楚楚的实力,实在不敢恭维。 苏异心道,此女虽有些讨人厌,说话总讨人嫌,但心地却是不坏的,没必要去送命。便想将她打发走。 “你什么意思?我还得进去救我师姐呢。”殷楚楚说道,一点也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朝寨子里张望着。 “就你?”苏异鄙视道。 “你瞧不起我?”殷楚楚说话越来越大胆,说话之时盯着苏异看,也有观察试探的意思。 苏异毫不在意她的举动,说道:“确实瞧不起。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痛,‘波浪黑涛’的刀光还没给够你教训吗?” 胡须男的那一刀确实是殷楚楚心中的一个阴影,想起来还是会汗毛直立。可她毕竟是江湖人士,太过贪生怕死,恐怕一辈子便只能待在神女宫里扫地焚香了。况且曦妃仙尚在敌营,若是此时她弃师姐不顾而去,导致师姐最终惨死,恐怕会从此后悔一生。 “就算死,我也不能抛下师姐不顾。”殷楚楚目光坚定,突然像变了个人似得,大义凛然。 苏异直摇头,佩服是佩服,却也不得不说殷楚楚这种以卵击石般的大义实在是愚蠢得很。 “我是怕你连累我,到时还得分心去救你。”苏异说道。 “我不用你救,你看着我死就好了。”殷楚楚意气风发道,说完她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又盯着苏异看了起来。 “我是为了救师姐,才不得不深入敌营。可他是为了什么?还有他为什么说要分心救我?他有那么好人吗?”殷楚楚心中满是疑惑。 第一百零七章 夜闯黑水寨 苏异盘膝而坐,闭上双眼,神念朝寨子扩散而去。他尝试着催动仙力,以“土行之术”试探那寨子,却发现仙力到达寨子三丈之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石沉大海。 “不知道妖力会不会被压制。”苏异心道,却没有贸然尝试。 殷楚楚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苏异,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你知道‘四门锁仙阵’吗?”苏异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殷楚楚那双灵动的美目始终注视着苏异,说道:“听过一些,据说是用来对付仙力的大杀阵,大阵覆盖的范围内,仙力会不断被四门抽走。此阵最奇特的地方是它有四个阵眼,就是所谓的四门,单独破坏的一个阵眼无法破阵,必须将四个阵眼同时毁掉。” 苏异惊讶道:“知道的还挺多的,也算你还有点用处。” “你…不打击人会死吗?我好歹是神女宫的神女,只是修为不高罢了,论学识没有五车也有四车半好吗?”殷楚楚气鼓鼓道。 没有理会她的牢骚,苏异兀自沉吟道:“看来没办法破阵,只能正面硬闯了。” “江湖上修仙之人少之又少,大成者又能有几个,故而这大阵几乎只能从书籍上看到。”殷楚楚说着,突然醒悟过来说道,“黑水城的人不会已经布下四门锁仙阵来对付你了吧?” 苏异点了点头,说道:“不过,谁说这大阵对我有用。” “我说,这不是你的真面目吧?”殷楚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害怕了?”苏异阴恻恻地说道。他本就懒得装,也没有打算一直隐瞒下去,只要不暴露出“苏异”的样子便好,总能抵死不认的。 “我为什么要害怕?”殷楚楚没明白苏异话里的意思。 苏异懒得解释,说道:“没关系,一会害怕了就自己逃吧。” “…” 苏异倏地站了起来,身上骨头噼里啪啦作响,身材拔高了几分,脸上皱纹逐渐消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赫然是胡须男的模样。 “怎么样?像吗?”苏异对着殷楚楚邪笑道。 此情此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殷楚楚心中震撼不已,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说道:“好像差了点意思。” 苏异想了想,脑补着胡须男说话行事的猥琐画面,接着迈出一步伸手搂住了殷楚楚纤细的腰肢,紧贴着她的脸颊,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在她耳畔说道:“这样呢?” 感受着苏异的鼻息,即便殷楚楚知道此人并非真正的胡须男,依旧浑身发毛。曾经被刀光支配过生命的恐惧令她不自觉地开始双腿颤抖。 “有点过了…”殷楚楚早已忘了呵斥。 苏异确实出于私心夹了许多私货,但他觉得真实面目下的胡须男一定更加猥琐。 “嗯…那我懂了。”苏异沉吟道。 “那个…可不可以先离我远点。”殷楚楚壮着胆子说道。此时苏异和她还紧贴在一起,她实在是不想和“胡须男”靠得这么近。 “恐怕不行,得委屈你一下了。”苏异说着,一招手,一条藤蔓便从殷楚楚脚下破土而出,将她身子缠了个结实。 “你什么意思?”殷楚楚惊恐道。 “既然你不走,那总得将你好好利用起来,否则你要怎么进去?”苏异笑道。 殷楚楚明白过来,顿时无语凝噎。 “让你少吃点苦,就当做对你的补偿吧。”苏异说着,将她拦腰抱起。 殷楚楚心中泛起一阵恶心。 苏异看着她的脸色,乐开了花,心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叫你口无遮拦。 “你…手别乱摸!”殷楚楚咬牙道。 天地良心,苏异双手本是非常之安分,听到殷楚楚这么一说,顿觉被冤枉。殊不知他忘了现在是胡须男的模样,姑娘家如此担心也实属正常。 人品被质疑,苏异气不打一处来,一手结结实实地抓在了殷楚楚的娇臀上。 手感尚可。苏异在心中评价道。 殷楚楚咬着嘴唇不再出声,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好了,别闹了。准备进入状态。”苏异突然严肃说道,朝敌营走去。 “这都是什么人!明明是你在闹好不好?”殷楚楚心道,终究没有说出口。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她有着深深的无力之感。平时在师姐师父那耍的脾气聪明此时不得不全部收敛起来。 和曦妃仙不同,武道上的失利没有打击到殷楚楚,苏异的一番调戏倒是令她生出了阵阵挫败感。平时都是她调戏别人,奈何风水轮流转。 寨子的大门前,守门之人举着火把照亮了来人,错愕道:“六爷?你不是…”他不久前才见胡须男进了寨子,想不通为何又会从寨子外回来。 苏异心突突直跳,虽然他本就没想过能一直伪装下去,早就准备好了大干一场,但在大门口便被揭穿却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老子去把这娘皮抓回来了,定要好好享用一番,快开门,老子等不及了。”苏异强自镇定,装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眼神色眯眯地打量着殷楚楚。倒也符合胡须男的形象。 殷楚楚却是不用装,此时的她比苏异还要紧张万倍。一想到若是行动失败便会被真正的胡须男抓去玩弄,顿时颤抖不停,倒是十分真实的表现。 守门男见状,倒是没再多问,很识趣地开门放行,让苏异松了口气。 通过大门没多久,两人便又遇到了几个巡逻的喽啰。苏异随时戒备着,随时准备着变换模样,总不能将易容这一招给轻易暴露出去。好在来人里面并没有黑脸男和胡须男,能应付一下。 几个喽啰见到苏异便停下了脚步,恭敬道:“六爷。” 其中一个见到殷楚楚的绝色容貌,顿时两眼放光,嘿嘿笑道:“六爷这是准备开饭呢?” 苏异灵机一动,将殷楚楚放了下来,点头道:“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我先去找二哥谈些事。” 殷楚楚脑中一阵嗡鸣,随即朝苏异瞪去,露出了疑问的神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苏异就这样将她給出卖了。 苏异给了她一道“稍安勿躁”的眼神。 那喽啰搓了搓手,说道:“六爷,兄弟几个能不能…”说着一边殷切地看着苏异,一边眼珠子朝殷楚楚那边瞟,像在示意着什么。 几个喽啰眼中大放异彩,心照不宣,顿时“嘿嘿嘿”地齐声笑了起来。 殷楚楚心如死灰。 苏异会过意来,暗骂无耻,嘴上说道:“你他娘的想什么呢?大爷我还没享用呢。先把她带走,跟那个神女宫的关在一起,一会我两个一起吃。至于你们,等我享受完了…” 苏异也“嘿嘿嘿”了起来。 几个喽啰得了允诺,自然尽力办事,领了命麻溜地去了。 殷楚楚被带走,苏异便远远跟在后面,祈祷着暂时别出什么意外。 至少先让他找到关押曦妃仙的地方。 寨子的地底牢房内,曦妃仙席地而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背上插着两根拇指粗细的黒钉,鲜血染红了白衣。 黑脸男竟毫不怜香惜玉。 另外几间牢房内关押着真武剑派的人,同样都被钉了黒钉,无一例外。 “妃仙,你感觉如何?”庄羽生关切地问道。 曦妃仙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待我冲破‘黑水钉’,我们便有机会逃出去。”庄羽生又道。 曦妃仙依旧闭着眼,说道:“以庄师兄的实力,独自逃走最为保险,多带一人便是多一个累赘。庄师兄可想清楚了,不带你的同门,而是要带一个跟你毫不相干的女子?” 庄羽生一时语塞,竟半天答不出来。 牢内又恢复了平静。 第一百零八章 黑袍小圣女 死寂一般的地牢突然变得嘈杂起来。 曦妃仙终于睁开双眼,美目中爆发出异样的光芒。本如止水般的心境又翻起了海浪,不甘与不解的情绪涌上心头。 只见两个喽啰押着殷楚楚朝她走来,最终将两人关到了一起。 “要给她上‘黑水钉’么?”其中一个喽啰问道。 “不用了,”另一个答道,“她修为太低,翻不起什么浪。” 殷楚楚从没想过,竟能有一天是孱弱的实力让她逃过了一劫。 喽啰盯着两女,像是在看两道即将上桌的美食,半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师姐!”殷楚楚看着曦妃仙背后的“黑水钉”,心痛不已。 “你怎么进来了?”曦妃仙问道。她依旧不能理解为何殷楚楚会出现在这里。 “我来救你了。”殷楚楚压低声音道。 曦妃仙苦笑摇头。不知是该感激她的情谊,还是责骂她愚笨。 不多时,却见又一道人影出现在牢房前。 此时的苏异又变回了那副猥琐老头的模样,手中提着一圈骗来的钥匙。 殷楚楚终于松了口气,难以想象若是苏异再不来,她会遭遇何种灾难。或许是因为知道了眼前所见并非他的真实面目,力挽狂澜救世之星般的登场也让猥琐老头这个形象顿时没那么讨人厌。 “这人猥琐是猥琐了点,但关键时刻还挺可靠的。”殷楚楚心道。苏异的出现给了她莫名的安全感。 曦妃仙一双美目则是盯着苏异,满脸的难以置信。又如同在荒海中飘荡时突然见到了岛屿,找到了依靠的她顿时心神一松,身子一软倒在殷楚楚怀中。 “你是山神?”曦妃仙问道。她知道此人一定是几次出手相助之人。 苏异没有回答,而是自顾打开了牢门,说道:“赶紧走。” 见苏异没有再去打开其他牢门的意思,殷楚楚疑惑道:“不救他们?” “为何要救他们?”苏异冷冷说道。他巴不得真武剑派的人全部死在这里,放出去了,说不定哪天就掉转矛头来对付他了,尤其是天衍道的人。 相比于所谓的“正道之人”,黑水城这个“邪魔歪道”对苏异的威胁反而要的多。至少黑水城的人不会动不动便要灭了他。 “他们与我们都是同道之人,为何不能顺手救了他们?况且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殷楚楚据理力争道。 苏异突然怒道:“我带着你进来救你师姐,已经是很给你们神女宫面子了。你现在居然还要和我讨价还价?要不你还是回牢里待着吧。” 殷楚楚是第一次觉得苏异如此不讲理。即使是先前被他讥讽,占便宜,殷楚楚也只是羞恼与憋屈,现在却是十分的生气。 庄羽生离三人最近,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曦妃仙虽同意苏异没有义务去救别人,但也不能理解为何苏异对顺手救人之事如此抗拒。况且庄羽生算是对她有恩,要她弃之于不顾,她却是做不到。 “这位前辈,将他们救出来,或许对我们逃走也有帮助。他们至少也能出一份力对抗部分敌人。”曦妃仙尝试着劝说道,她知道对待脾气古怪之人绝不能太过强硬。 果然,苏异听罢已然有些动摇,开始犹豫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苏异身后蹿出,将他手中的钥匙夺走。 “救走一两个就算了,竟还想全部带走,问过本圣女了吗?”竟是一个女孩的声音说道。声音的主人被黑袍包裹,躲藏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容身形。 突如其来的状况令苏异有些措手不及。 “你想怎样?”苏异问道。 黑袍女似乎是和黑水城一伙的,但又不知为何又同意他救走曦妃仙和殷楚楚。 “什么怎样?你们还不走吗?”黑袍女奇道。 “你愿意放我们走?”殷楚楚更是搞不懂状况。 “当然啊,这么漂亮的女孩死在这里实在太可惜了,还要被那些臭男人玷污糟蹋。本圣女舍不得。”黑袍女声音清脆如铜铃般,煞是悦耳。 两女面面相觑。 “那就多谢姑娘了,告辞。”苏异说罢,便转身准备走人。 “诶等等!”却听黑袍女叫道。 “又怎么了?”苏异问道。 “上面人那么多,你们往回走一定是死路一条。如果信得过我就跟着我来,我带你们出去。”黑袍女不等他回答,便自顾朝地牢深处走去,似乎十分笃定苏异三人会跟上去。 “这是什么陷阱吗?”殷楚楚呐呐道。 “要抓我们直接喊人进来不就可以了,何必费劲设什么陷阱。走吧。”苏异说道。 但见曦妃仙失血过多,行动不便,干脆将她抗在了肩上,大步朝前走去。 钥匙被夺,再说什么留下来救人已经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了,甚至还会连累几人。想到此处,曦妃仙干脆也不再纠结,开始闭目养伤。 “哎,你把我师姐放下来…” 声音逐渐消失在地牢深处。 庄羽生阴狠地盯着苏异消失的方向,不甘地闭上了眼,准备全力冲破‘黑水钉’。 地牢的最深处是一道阶梯,竟是通往地面的另一个出口。 三人跟着黑袍女来到了一个房间,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人。 “这里是本圣女的闺房,没人会进来。在这里你们暂时是安全的。你们两人先留在这里,”黑袍女对曦妃仙两人说罢,又对苏异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也不管苏异是否答应,便朝门外走去。 苏异邹起了眉头,心道:“这个女孩十分强势有主见,在她的地盘里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好在她似乎暂时还没有什么恶意。” 黑袍女将苏异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不坐凳子,偏要坐在桌子上,翘起一只玉足踩在桌沿边。 借着烛火,黑袍底下终于得见真容。 只见兜帽底下却是一张尚有些稚嫩的脸庞,竟是可爱的有些过分,令人忘了这容貌其实也算得上是绝世美人。说话时露出的两颗虎牙,一双天然透露着无辜神情的眼睛,都与她表现出来的强势格格不入。 黑袍底下的装扮更是和那张可爱的脸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服饰似乎并非来自大宋国,布料少得可怜,根本遮不住什么,露出了大片的肌肤、诱人的锁骨和一半的酥胸。 即便灯光微暗,也能看得出她肤白如玉。一双笔直修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只有薄纱短裙遮住了些许,留下若隐若现的春光。 此时苏异才发现她双足赤裸,左脚脚踝上挂着一圈红绳索。 真难以将这样的一个女孩和黑水城联系到一起。 “喂!臭男人!看够了没有?”黑袍女喝道。 苏异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说道:“嗯,差不多了。” “好看吗?”黑袍女问道。 “还行。”苏异违心道。 黑袍女突然摆出了一副妩媚的姿态,说道:“告诉本圣女,你来黑水寨是什么目的,本圣女可以让你随意看个够。” 苏异既然回过神来了,哪有上当的道理,当即义正言辞道:“对不起,我不好女色。” “那你要怎么样才肯说嘛…”见色诱不成,黑袍女竟又换了一种方式,用可爱的声音撒娇道。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苏异如老僧入定,对黑袍女的攻势不为所动。 此女变脸堪比川剧大家,见撒娇也不管用,又恢复到最初那副强势的模样,说道:“哼,你也是个藏头露尾之人,还想知道本圣女的身份。别告诉我你现在这幅模样便是你的真容。” 苏异本就没有刻意改变行为习惯,被人看出端倪十分正常。只是殷楚楚花了半天才想明白的事情,黑袍女却是这么快便猜到了,足以证明她是个心思细腻,颇为聪明的人。 “爱说不说。”苏异转头便走。 “诶,等等!”黑袍女喊道。 苏异没有回头。 黑袍女没想到苏异这么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终究还是少女心性,没有耐心,又叫道:“你先别走,我先说还不行吗?” 黑袍女原来色厉内荏,先前建立起来的强势形象瞬间崩塌。 第一百零九章 妖女月无双 “说吧。”苏异找了个凳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黑袍女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乃驭天教圣女,姓月,名无双。” 苏异心道:“果然有驭天教。” “继续。” “继什么续,”月无双气鼓鼓道,“难道不是应该我说一个,你说一个,这样才公平吗?现在轮到你了。” 苏异二话不说,站起来便往外走。 “等等别走。”月无双张开双臂,拦住了苏异的去路。却是被苏异瞪了一眼,一个眼神将她吓退了两步。 “那么凶干嘛…”月无双噘着嘴,可怜兮兮道。 趁着苏异松懈之时,月无双突然暴起,一手抓在了他脸上。然而入手的只有苏异脸上松松垮垮的赘肉。 “呵…呵呵…”月无双尴尬地笑着。 迎着苏异冰冷的目光,她缓缓抽回了自己那只欠揍的手。本以为能将苏异脸上的面具撕下来看看他的真面目,没想到却是这种结果。 只见苏异一跺脚,数道藤蔓破开地板而出,将月无双拖走,捆到了柱子上。 不得不说,这藤蔓用来绑人真方便。 月无双吓得花容失色,惊骇不已,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为何…” “你是想问为何我在‘四门锁仙阵’里还能使用仙术?”苏异说道。 “四门锁仙阵”只是抽走仙气,却不能把妖气也抽走。苏异在参悟“山神之眼”后,对“天地之力”的理解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动用妖气操控一些藤蔓只能算是把戏罢了。 “大…大叔,前辈…我错了…” 看来月无双对苏异的年龄有很大的误解。 月无双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抽泣一边求饶道:“我错了前辈,你不要杀我…我还年轻…不想死…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放了我吧…” 只见她泪水如珠帘般从一双美目中流出,顺着脸颊落下,眼眶变得微红。竟有十足像真哭,看得苏异错愕不已。 尽管知道月无双十有八九是在演戏,但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让苏异有些揪心,毕竟他也不是铁心肠。 苏异无奈摇了摇头,心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行了,别哭了。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不杀你。” “真的吗?”月无双顶着一双泪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道。模样甚是可爱。 苏异点了点头。 “那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月无双嗲声嗲气道。 这人竟打蛇上棍得寸进尺,而且百变的性格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不是精神分裂。 “我叫无双父。”苏异说道。 “吴双富?你名字里也有‘双’字,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嘛。有缘人何必为难有缘人,先把我放开如何?”月无双眨巴着眼睛说道。丝毫没有察觉到苏异在占她便宜。 苏异大手一挥,将藤蔓尽数解去,说道:“你要是再不老实,我还绑你。” 月无双活动着手脚,揉着手腕上微红的勒痕,扁着嘴嘀咕道:“疼死了,一点都不知道疼爱晚辈,就知道使用暴力。” 一脸的哀怨。 “怎么不叫‘本圣女’了?” 月无双瞬间又换了一副面孔,嘻嘻笑道:“在前辈面前不敢造次。” “现在可以说了吗?”苏异深吸了口气道。 “你要人家说什么嘛…”月无双满脸写着天真无知。 苏异抽了抽嘴角,努力保持着平和的心态,说道:“你和黑水城的人勾结在一起是什么目的?” “冤枉啊前辈,我绝对没有勾结黑水城。” 苏异一愣,心道:驭天教没有勾结黑水城,那你在这里干什么?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满嘴谎言。你如果没有勾结黑水城,又怎么能在这黑水寨里随意走动,就跟在自己家里似的。连鞋子都不穿,还有个闺房?” “我贵为圣女,要在黑水寨里安插几个人,弄几间房,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说到鞋子,我就生气。还不是因为你们突然闯进地牢,本圣女那时正在沐浴,收到消息连衣服都没好好穿,光着脚就赶过去了。”月无双委屈道。 苏异狐疑道:“这就是你穿成这副模样的原因?”他还以为这是西域特色。 月无双朝苏异眨眨眼,妩媚道:“你是不是很爱?怎么样,好看吗?喜欢的话奴家以后还穿给你看。”说着,还宽了宽衣袍,露出了半边香肩。 “真是妖孽。”苏异紧守心神,暗道。 “说正事。你安插人手在黑水寨,又不让我们救人,是什么目的?” “那些人我自有用处,你救走他们就是坏了我的大计。另外,我是怀疑驭天教和黑水城勾结,在密谋大事。安插人手,甚至不惜亲自潜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证据。” 苏异听得一愣一愣的,一度怀疑月无双是不是在耍他,但见她神色又不像说谎。 “你不是说你没勾结黑水城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又说你怀疑驭天教勾结黑水城。”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不是驭天教的圣女吗?” 月无双突然醒悟过来,说道:“怪我没说清楚,我是怀疑教内有人在背地里勾结黑水城做一些背叛神教的事情。这是内部矛盾。” 这倒是稍微能说通一些了,绕了一圈,还是驭天教有问题。 苏异一阵沉思,然后严肃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最终发现你们驭天教其实并没有人背叛,那卧底到黑水寨的你和你的人,就会成为驭天教内勾结黑水城的人。” 苏异不怀好意地看着月无双。 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道:“不会的,我的判断不会有错。”只是说得没什么底气。 苏异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看来,我们还是同一阵营的人了。” 惊慌之感很快便消失,月无双马上又雀跃起来,说道:“对啊前辈,不如我们合作吧,你救人,我调查黑水寨。” 苏异点点头,说道:“那你得先拿出诚意来,先把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黑水寨里有什么人,占领新月山所为何事?” 若能摸清楚黑水寨的底细,这一次的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没问题。”月无双得意道,“黑水城这次来的是他们‘绝王府’的人。老二顾青天,老三施承朗,老六侯立人,这三人修为最高。剩下的都是些喽啰,不足为惧。” “绝王府?”苏异心想那老二和老六定是黑脸男和胡须男了,老三施承朗没见过,还有那绝王府是什么东西? 月无双解释道:“黑水城除城主府外共有十一府,分属黑水城主座下十一王。绝王府就是其中一府,府主就是顾青天的大哥,‘绝王’凌绝顶。” “除了绝王府的人外,我们还发现万州商号的两个主事和顾青天来往密切,只不过他们每次见面都很隐秘,谈了什么内容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至于为何选择在新月山安营扎寨,我是真的不清楚。” “万州商号?那两人从哪来的知道吗?”苏异几乎可以肯定那两人来自长乐分号,若是人口贩子和至凶之地合作,很多事情便能解释得通了。 月无双摇头道:“那两人很是神秘,每次都由施承朗亲自接送。而施承朗是斥候出身,根本没办法跟踪。我们能弄清楚那两人的身份已经很不容易了。” 苏异眉头紧锁,分析道:“所以,你留那那几个真武剑派的人一命,是想看他们被卖到哪去,好顺藤摸瓜?” 若是万州商号真的连庄羽生这样的武林高手也敢买卖,那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点。真武剑派是高不成低不就,但天衍道却绝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更何况庄羽生是天衍道核心圈内的人。 “什么…卖到哪去?难道万州商号竟敢勾结黑水城贩卖人肉?…呕…”月无双惊恐道,随即开始干呕起来。 这月无双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且邪恶。真敢想。 “我是想说,有可能万州商号…”苏异话说到一半,却是被一声巨响打断。 像是谁的房门被踹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对战黑脸男 门外隐约传来殷楚楚的声音,定是两人出事了。 苏异第一时间便怀疑上了月无双,冷冷地盯着她,说道:“你出卖我们?” 肃杀的眼神看得月无双直哆嗦,忙解释道:“我没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说那闺房只有你能进去吗?”苏异质问道。 “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胆子进本圣女的闺房…”月无双声音越来越,实在是没有底气。 苏异也不再与她多说,当务之急是救人。 “诶,你等等,不要丢下我。”月无双急道,一边跟上了苏异的脚步。 “你跟过来干什么?你离我太近我怕你偷袭。”苏异直截了当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啦?你就这么狠心,舍得把人家一个弱女子丢在黑水寨吗?再说我们刚刚不是才刚达成合作协议吗?” “有什么不舍得的。还有什么合作?我听不懂。另外,你的人品如何还有待商榷,我得谨慎一些。再说,你不是圣女吗?还怕区区一个黑水寨?” “你…”月无双欲哭无泪,完全没想到苏异这个“前辈”这么没原则,竟欺骗一个晚辈。 “圣女的闺房他们都敢闯进去,我的身份怕是暴露了。你丢下我,我会死得很惨的。”月无双带着哭腔说道,真情实感不似伪装。 其实闺房什么的确实不存在,那只不过是她卧底身份在黑水寨的一个厢房罢了。现在被人抄了老窝,自然是不敢说出实情。 另一边,殷楚楚举剑挡在虚弱的曦妃仙面前。 “就你这点实力也敢闯进黑水寨救人,算是有些胆量。要说你是一个人进来的,老子是绝对不信的。”胡须男侯立人脸色阴沉,天仙一般的囚徒自己还没享用便差点被救走,如何能不生气。 看到胡须男的出现,殷楚楚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来。这一波三折的,再强大的心脏也难以承受。 “说吧,你的同伴去哪了。”侯立人势要将他们一打尽,否则今日便是他一生之中最丢脸的一日。连番被辈压制,先是曦妃仙,再是庄羽生,还有个躲在暗处的苏异,现在就连一个手下败将都能欺负到他面前来。老脸不知道该往哪搁。 “你在找我?”侯立人身后响起了苏异的声音。 见到又一次当及时雨的苏异,殷楚楚心情复杂。这个丑陋的老头三番五次地出现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令她芳心微动,异样的情绪开始与那张猥琐的脸庞对抗起来,甚是矛盾。 侯立人没有轻敌,反而是头也不回,提刀便是转身砍出。“波浪黑涛”的刀劲涌向苏异。 却见苏异一手抓在虚空处,一只巨大的手掌破土而出,不但将刀劲拍散,还朝侯立人抓去。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招,没点新意。”苏异嘲讽道。 手掌自然是天物手所化,在驭天教的圣女面前,他可不敢露出狼爪,只能冒充仙术来虚张声势。 “怎…怎么可能?”侯立人惊恐道,心中骇然,再斩出一刀,将巨手劈碎。 “怎么不可能,‘四门锁仙阵’算什么东西,在老夫眼里狗屁都不是。”苏异继续吓唬道。 侯立人还陷在“四门锁仙阵对付不了仙术”的死胡同中,像见了鬼一样。这种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就如同他全力一掌打不死一只蚂蚁一般,令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见到侯立人失魂落魄的样子,苏异连忙运转起天物手,强化了被袖子遮盖的手臂,狼爪化只到了手腕处便停止。力量倍增,再施展“三景通玄掌”,达到驭敌境的掌力更胜以往,一掌便将防御不及的侯立人打得不省人事。 这还是三个女孩第一次见苏异亲自出手。 曦妃仙早已猜到苏异实力,只不过一掌击溃侯立人确实令她有些沮丧,然而很快便生起了追赶之心。 而在殷楚楚心中,苏异的真面目变得难以捉摸,又推翻了她先前的猜测。 “这么强悍的实力,不知道是哪位老前辈…”殷楚楚心道。 月无双则是双眼放光,暗自庆幸先前没有太过得罪“吴双富”。这样看起来,“吴双富”的脾气算是不错的了,有这样的实力还愿意和一个后辈扯皮,而不是以暴力胁迫。 月无双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 只有苏异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是他能知道三个女孩心中所想,不知是该喜还是悲。 已经弄出了动静,四人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一众喽啰,朝大门冲去。那是唯一的出口。 却见顾青天早已在寨门处等候。 只有他一个人,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这样的自信倒是值得钦佩。 “这位朋友,不知为何要与我们黑水城作对?”顾青天先开口说道。 “老夫做事从来随心所欲,不需要任何理由。”苏异努力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顾青天可不是殷楚楚月无双,比起侯立人都要老辣数倍。面对他,苏异一点马脚都不能露出来。 顾青天却是点头道:“高手确实有资格随心所欲,鄙人也是个爱才之人,阁下不如加入我们黑水城。你的那两个朋友,我可以放他们离去。” 没想到顾青天竟在这时候招揽人才,三女都是朝苏异看去。 在殷楚楚眼中,苏异是个亦邪亦正的人,要加入黑水城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夫不想与穷凶极恶之人为伍。”苏异答道。 “哦?那真是可惜。既然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了。”顾青天说着,最终目光却落在了月无双身上。 “圣女姐你呢?站在他们那边,是要代表驭天教与我们黑水城决裂吗?”顾青天问道。 又有三道目光落在月无双身上,累计四道,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你…什么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此情形出乎月无双意料,饶是她自信聪明,一时间也应付不过来。 “原来你一直都在戏耍老夫?”苏异说道,他自然是两头都不信。 “前辈,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啊,千万不要中计。”月月无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认出来,她自认隐藏得非常好,莫不是自己安插的人手里出了问题? “圣女姐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看来和驭天教的合作得暂时放一放了。” 竟然这么坦然便承认了和驭天教的关系,但月无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两人在唱双簧?苏异想不通。 “先把她绑起来吧,驭天教的圣女是个不错的人质。”苏异说道。 “等等!别这样…前辈,你忘了我们方才的温存了吗?忘了我们的山盟海誓了吗?你把我全身都看光了就抛弃我。你…你始乱终弃!”月无双可怜兮兮,夹着泪水喊道。 苏异万万没想到这人会当众耍无赖,还说这么露骨直白的话。 然而曦妃仙和殷楚楚都是不断打量着两人。看完月无双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再看另一边那坨猥琐的皱纹,想起月无双所说的“温存”,心中泛起阵阵恶心。没想到如此美貌的女孩口味竟然这么重。 顾青天也是错愕不已。 “那就别绑了,看好她。一会出去再好好‘温存’几遍。”苏异邪笑道。 交代完这一句,他便朝顾青天走去。 苏异的身体逐渐“狼化”,衣物覆盖之下的皮肤都长出了狼毛,意味着他已经将妖气调动到了极致。面对顾青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稍有不慎便会葬身此地。 与袁世杰那一战后,苏异便隐隐觉得身上的妖气还存在着许多归阳子和碧荷都没有告诉他的秘密。每一次不得已动用妖气,虽然只是的一部分,却能让他感到自己体内那股力量的庞大。自此之后,他在修炼仙力内力的同时,也会花时间去研究妖力。 而此时,他终于有一个机会去测试一下,自己体内的妖气,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若是不弄清楚,他说服不了自己去将这妖气压制一辈子。 只见苏异双手直插入地,坚硬的地面开裂,泥土没过了他的手腕。他要借此掩饰狼化的手掌。 巨石手掌在顾青天周围不断破土而出,一个,两个,三个…终于在第六个出现时达到了极限。 “四门锁仙阵果然对你无效。”顾青天神情凝重,双掌合十,手臂上的金刚环开始变大,发出夺目的光芒。 他竟露出了微笑,越强大的对手,越是能令他感到兴奋。 “就算大阵无用…那又如何?”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变招!妖力对战内力! 顾青天双掌推出,泛着金光的金刚环从他手中飞出,像陀螺一样旋转起来。 “九星连环”,九个极速旋转的金刚环如同九颗流星,划出道道灼目的光芒,眼花缭乱。 金光轻易便洞穿一只大手,速度之快,无法捕捉轨迹。 泥沙缘着巨石手臂朝掌心汇聚而去,修补着被洞穿的手掌。然而流光又至,一道接着一道,将巨手撕扯开来。 不消片刻,六只巨石手掌便被逐个击破,满目疮痍,泥沙汩汩地往下淌着。 苏异修补手掌的速度显然远远不及“九星连环”击打的速度,干脆放弃,六只石手瞬间变成了泥沙,“哗”地一声倾泻在地上,却是变成六股流沙涌向苏异。 六只“天物手”轻易便被顾青天破去,顿时令苏异有些灰心。 想当初龙已还凝出十手对抗归阳子的“十剑囚魔狱”,尚且势均力敌,而顾青天显然远远不及归阳子,却随意破掉自己辛苦凝出的六手。看来自己距离龙已还那样境界还是遥遥无期。 其实苏异的“天物手”能有如今的造诣,已称得上是无师自通,天赋非凡。若是龙已还知晓他还不满足,竟拿自己来比较,子初出茅庐便妄想追赶上自己的脚步,不知会作何感想。 既然力量太分散,不堪一击,那就先凝二手吧。苏异心道。 妖气裹着泥沙,重新汇聚成两只巨石手掌,比先前的还要大上一倍。 “九星连环”连成一道线,朝苏异奔来。 两只手掌叠在一起,挡在了苏异身前。九道金刚环连番环撞击在手掌上,不停地旋转着。破开了第一只手掌,余势不止,又在第二只手掌上留下大大的坑洞,方才慢慢力竭缓缓停下。 顾青天修为再高,也不可能一直操控金刚环打出“九星连环”。 “他外放的内力耗尽了。”苏异心道。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抵御攻击时,他也在默默观察算计着顾青天内力的浑厚与精纯程度。 苏异心念一动,巨手合握,抓住了九道金刚环。石手之内嗡嗡作响,显是金刚环震动所发出的声音。 见金刚环被困,顾青天也不着急,大手一挥,只见九道金光从石掌的指缝间掠出,飞回了他手中。光芒散去,却见金刚环已缩成了戒指般大。 苏异暗道可惜,却也没太在意。若是“绝王府”的二当家有那么容易对付,颜祁白便不至于退守北玥城了。 顾青天一步步地朝苏异走去,一边整理着回到他右手上化作护臂的金刚环,一边活动着手腕。 他虽步履缓慢,却是每踏出一步,气势便要更甚一分。 苏异思考着对敌之策,脑中想起了黎伯崇的话。竟是一边战斗一边修炼,不断演化着“天物手”的变招之法。 “学武无非就是融会贯通,化为己用。” “在任何一门手艺里面融入自己的想法,这门手艺才算是你的。” “更甚者,你还能自己创造一门手艺。” 创造一门手艺,恐怕还差得远。但在一门手艺里融入自己的想法,我一定可以。苏异心中坚定道。 利用泥沙聚成“天物手”,一定只是龙已还随手而为罢了,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法术。是自己走入了误区,太过执着于模仿,反而成了画虎类猫。 精髓不在于“形”,有用才是重点。再高明的武功,不能制敌便是废物。 只有双手束缚太多,行动不便灵活不足,很容易被当成活靶子。金刚环打出的“九星连环”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既然如此,那便再造一个身体吧。 苏异如此想着,巨手缩了许多,又在双手间凝聚出了半副泥土身躯。俨然是一个只有上半身的巨人。 此时“天物手”的变化仍脱离不了龙已还的影响,尚有他当初施展的“神威将军”的影子,但已是没了僵硬模仿的痕迹。眼前的巨人是苏异结合形势,权衡利弊所演化出来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巨人对着迎面走来的顾青天一掌拍下,力量不容觑。然而顾青天只是举手一挡,便架住了这一掌,硬生生地止住了落势。 巨人的手掌之大,足以将顾青天全身握住,却被他一手抱住了一根手指,动弹不得。 顾青天用另一只手打出“浪叠浪”,一重接着一重的拳劲全数打在了巨人身上,破开了外面的坚石皮肤,就像在人身上破开了一个血洞,里面的泥沙如血肉飞溅而出。 苏异毕竟实力有限,巨人体内只能用沙土充数。 另一只巨手拍下,虽然力道可观,行动却依旧不够灵敏。别看顾青天长得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躲过巨人的攻击却是绰绰有余。连消带打之下,“浪叠浪”的拳劲已将巨人击退了数丈。 “目标还是太大了些,身体依旧笨重行动不便,外壳太脆弱可谓是虚有其表。力量还要再集中一些,那只能将身体缩。然后,还需要一双腿。”苏异一边自我分析着缺点,一边调整。 巨人开始缩,一只手指也得以脱离顾青天的控制。体内的沙土也开始转化为石层,使得皮肤更加坚硬。下身逐渐分裂成两半,生出了两条腿。最终变得只有约摸两个顾青天那么高。 顾青天始终保持着他一贯的作风。你变管你变,我只管将你的招数破掉,将一切毁灭。一往无前,直来直去的他绝不容许自己绕过巨人去攻击苏异。 巨人变得强悍,也让他的战意燃得更加旺盛。交手数十回合,顾青天以肉拳相拼,丝毫不落下风。拳拳到肉的快感让他越发珍惜这个对手。 百回合后,顾青天的身周突然发生巨变,地面开始震动开裂,砂石悬空,树影剧烈地摇晃。 殷楚楚神情凝重,难以置信道:“难道他也不受‘四门锁仙阵’限制?不对,他为何能施展仙术?” 看见顾青天周围的异象,殷楚楚只以为他正施展某种仙术。 曦妃仙摇摇头说道:“不是仙术。是他外放的内力已经强到一定程度,足以抗衡天地之力。” 内力外放达到抗衡天地之力的程度,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并不是提升修为便能做到的。只有将内力修炼到精纯无比方才有可能完成这样的壮举。 江湖之中能达到这个程度的人,少之又少。只因无限提纯内力的过程太过枯燥,将之修炼到如此高度更是太过耗时耗力,能将人逼疯。须知道,修为的提高需要积累大量的内力,而内力的提纯的过程却是在减少内力。故而无限提纯内力意味着无限压制境界,无限耽误修为的提升。 绝大多数的大能之人都会选择以别种方式提升实力,打造法器,修炼高深功法,战斗磨练等等。无限提纯内力,无疑是最疯狂的一种。 “黑水玄功,竟有这么精妙,能让人到达这种程度吗…顾青天这么厉害,那吴双富岂不是要输了?”月无双忧心忡忡道。 “谁是顾青天?谁是吴双富?”曦妃仙和殷楚楚都是疑惑地看着月无双。 “吴双富,就是前辈的名字啊。你们难道不知道?” 两人摇头。 “你们连前辈的名讳都不知道,还跟人家混在一起。”月无双嗤笑道。 殷楚楚一把将她双手压在背后,恶狠狠道:“一个阶下囚不要说这么多废话,前辈可是让我看好你,不能让你跑了。” “啊——我不跑,你轻点,轻点。”月无双又卖惨道。 内力不断地从顾青天双手涌出,搅得四周砂石乱飞。他身后数十丈内的地面竟开始倾斜,仿佛天地要倒转。高耸的黑水寨门随之倒塌,被地面化成的泥石流吞没。 “别玩了,快看!”月无双挣扎着说道,“那边地面是翘起来了吗?我没看错吧?” 殷楚楚停下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前方。 倾斜还在继续,原本平整的地面已经变成了滚滚的沙土洪流。远远看去就像数十丈高的巨浪滚滚而来一般,甚是骇人。 “这…还是人吗?”殷楚楚呐呐道。 “快放开我,赶紧跑。不然我们都要被活埋。”月无双着急道。 “跑不掉,他要把这个寨子埋了。”曦妃仙却是一动不动,此时她心中甚至没有生死攸关的紧张感,只有对力量的憧憬与向往。 “修炼内力竟也能做到这一步吗?真是天外有天。”苏异心中感慨。和顾青天身后的巨浪比,他面前的巨人就如同海中孤舟。 看了一眼附近的三个女孩,心中不断盘算着要怎么保命。 “接我一招‘黑浪滔天’,如何?”顾青天满脸兴奋,状若痴狂。 第一百一十二章 涡流绞杀之下的活路 “去!”顾青天淡淡道。 这是他练成“黑浪滔天”后,第一次有机会施展,心中激动不已。 巨浪朝前铺盖而下,经过顾青天时自动分出了一道裂缝,将他绕开了去。 面对扑面而来的洪流,苏异来不及多想,收了“天物手”,闪身到三个女孩身边。 “抱紧我。”苏异喝道。 若不是情况危急,殷楚楚定会以为苏异是要占人便宜。 曦妃仙美眸紧紧盯着苏异,没有一丝犹豫,一手搂住了他手臂,另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 她心中想的,只有苏异要如何救她们,还有为何要救她们。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三人要抱紧苏异,实在有些紧凑。 生死攸关,有三个人作陪,月无双却反而不紧张了,跳到苏异背后,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前辈一定要坚持住哦,这次挺过去了,本圣女这条命就是你的了。”月无双尚有兴致在苏异耳边吹气,鼓舞道。 殷楚楚平时外向,此刻却最是矜持,搂住了苏异的另一条手臂,低头闭上了眼。在死亡面前,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在死前不要看到太多骇人的场面。 此时,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顾青天的“黑浪滔天”令的黑水寨内的人都四散逃走,“四门锁仙阵”的四个阵眼也逃走了。 没有大阵的限制,“山神之眼”得以重启。 苏异连忙召出了藤蔓,将三个女孩紧紧捆在自己身上。随后便竭尽所能,变化出最坚实的巨人,将自己和三女置身于巨人腹中。 泥流来袭,当先冲断了巨人的双腿。他还是太过低估“黑浪滔天”的威力了。 “山神之眼”调动起天地之力,在半身巨人身前形成盾牌屏障,一层接着一层。巨浪冲破一层,便再结一层。 苏异能感觉到自己在迅速地虚弱着,内力和仙气早就消耗一空,只有妖气在缓缓流出,勉力支撑着“天物手”的消耗。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山神之眼”在新月山中所发挥出的优势。 然而苏异操控下的“山神之眼”远远不及颜祁白,作用有限。抵挡了几波黑浪,已是实属不易。 盾牌终究是被全部击碎,浪涛将半身巨人卷起,黑水劲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顾青天站在浪涛之巅,却是丝毫不受影响,坚如磐石。 只见他手掌一握,奔涌的洪流开始转弯,绕着圈子流动,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涡流绞杀” 顾青天竟是还有后手。 漩涡中心的四人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有藤蔓将他们绑在一起,定会被洪流撕扯出去。半身巨人的身形已经了许多,身体上剥落的泥土化作了浪涛的一部分。 巨人变,意味着妖气已经无力维持,对抗不了“涡流绞杀”的消耗。再过片刻,巨人之躯彻底破碎之时,便是四人被涡流绞杀之时。 体力流失过多,苏异已经开始感到一阵阵困意,眼皮几乎要睁不开。脑中嗡鸣,却不是外界传来的声音,因为他已听不清泥流奔动的声音。 “山神之眼”早已暗淡无光。只有妖气神奇般地尚在修筑巨人的身体,只是入不敷出,和绞杀的力量比算是杯水车薪。 “能和三位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有三位美人作伴,倒也值了。”苏异惨然道。 临死之际,殷楚楚倒是坦然起来,说道:“前辈要我们作陪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至少要让我们看看你的这面目吧?否则到了下面,我们怎么相认。” “我认得你就行了。”苏异不为所动。 “别想了,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本圣女已经替你们试探过了,没有面具。”月无双说着便去扯苏异的脸皮。 曦妃仙靠着苏异的肩膀上,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她背上的“黑水钉”还没取下,不像月无双和殷楚楚还能运转内力护体。在余波之下,她身上多了道道伤痕,比苏异还要虚弱几分。 “圣女姑娘不知道,改容换貌也不是非要人脸面具不可,世上还有奇妙之术能做到。虽然少见,却不是没有。”曦妃仙有气无力道。 她抬头朝苏异看去,却惊奇地发现苏异脸上的皱纹少了许多,容貌竟是年轻了几分。 苏异已虚弱到无法完全维持“易容术”了。 “果然有古怪。”曦妃仙心道,却没有点破。 最后的防御即将被破。 苏异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只是想看老夫真面目,并不是真心要陪老夫上路。也罢,我将你们送出去。顾青天要对付老夫,倒是没空去追你们。能不能逃走,就看你们自己了。” “你要干什么?”三人均是不解,不知道苏异要做什么。 “你不要逞强。”曦妃仙说道,目光紧紧盯着苏异,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若是我们逃出去了,他却死了,那我岂不是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救自己的人是谁,甚至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曦妃仙心中第一次生起一睹他真容的强烈欲望。 “你…”饶是月无双有多机灵古怪,此时心情复杂,也是无语言表。 “你师姐现在比常人还要脆弱,照顾好她。”苏异向殷楚楚交代道。 没等她说话,四人身上的藤蔓便松开来,又圈住三个女孩,脱离巨人身躯而出。藤蔓将三人朝漩涡外抛出。在空中,可以看到已经没有什么巨人了,只有一道渺的身影,被泥沙裹住身体,在湍急的涡流中奋力挣扎。 空中的三人震惊不已,终于明白苏异所说的话。 比起“为何要救她们”更让三人不能理解的是,“为何要舍命救她们”。 殷楚楚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终是一把捞住了曦妃仙的腰肢,心道:“不能辜负前辈的一番好意。” 施展身法落地,转身看去,入目处只有残垣断壁。还有不断滚动的泥流——如同神迹一般凭空转动的泥流。 “既然他能将我们送出来,为何不一起出来。”殷楚楚吸了吸鼻子说道。 “若是我们四人都一起出来,这个漩涡便会瞬间会将我们全部卷回去。现在他是牺牲自己一人,成全我们三人。因为顾青天是个好战嗜战的人,遇上前辈这样一个对手,只会全心全意跟他战斗,不会来管我们这三只蝼蚁。所以,我们现在快逃吧。”月无双气喘吁吁道。她落地时虽然施展了轻身功夫,却还是受了伤。 殷楚楚对她怒目而视,愤然道:“你对顾青天如此了解,该不会和他是一伙的吧?对前辈之死无动于衷,只想着逃命,如此无情之人,我先替前辈杀了你。” “你…你没救了。本圣女懒得跟你说。”月无双大惊失色。 曦妃仙却是说道:“楚楚,别激动。我觉得她说得没错,现在还是先逃走要紧。” 殷楚楚难过地看着曦妃仙,泪水打转,咬牙道:“师姐,难道你也和那妖女一样贪生怕死?” 曦妃仙叹道:“楚楚你现在太激动了。我们现在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让黑水寨的人再将我们抓回去,这样做不值得。况且,我觉得他没那么容易死。” 殷楚楚稍微冷静了一些,不得不承认月无双和曦妃仙说得很有道理,然而她依旧不能压抑自己的情感,无法做到就此转身离去。即便她知道留下来只是感情用事,甚至会再度被俘,确实“不值得”。 然而人生来不就是要讲感情的吗?比起理智地去做“值的”的事情,她更愿意随心而走,轰轰烈烈地,去做一些能让她将情感尽数释放的事情,即便最后会有人骂她一句:“你这样做不值得。” 此时殷楚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看得清自己,心中坚定无比。想做什么样的人,不想做什么样的人,她终于了然于胸。 去他娘的不值得。 “你们先走吧,我要留下来。”殷楚楚最终决定道。 曦妃仙皱起了眉头,说道:“楚楚,不要做傻事。” 她没想到这个师妹有朝一日竟会被情感影响,甚至要做出不爱惜生命的事情。 神女宫之人,必须时刻保持理智,始终怀有“静如止水”的心境。作为“神女”,她们更加不能有太过波动的情绪。 像殷楚楚这样性格的人能立足神女宫,当上神女,已是非常不易。若是让那些长老知道她竟不守“清心寡欲”之规,对苏异产生了不合理的“欲念”。不论是男女之间的“欲念”,还是冒死报恩的“欲念”,都是不能被神女宫所接受的违规之念。 殷楚楚转过身去,怔怔地望着洪流。一把冰凉的匕首突然从她脑后伸出,抵在了她雪白的玉颈上。 “你干什么?”曦妃仙惊道。 “她不走,我便将她杀了,省的她拖累我们。”月无双说道。 “你要走可以自己走,为何要逼我?”殷楚楚不解道。 “他把你送出来可不希望你再去白白送命,若是他活着走出来了,却知道你死了,说不定会怪我没照看好你。” 沉默许久,殷楚楚终于说道:“把刀拿开,我自己走。” 曦妃仙松了口气,朝月无双投去感激的目光。 月无双对她眨了眨眼,说道:“若是他能活着走出来,本圣女便以身相许。” “你这个圣女说话跟放屁一样,没一句真。况且,他看不看得上你还不一定呢。”殷楚楚毫不客气道。 “难道他看得上你?”月无双反唇相讥道,“若是他活着出来,你敢不敢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你曾经为了他寻死觅活,差点连名都不要了。” “有何不敢。”殷楚楚坦然道。 “想想他那张丑陋的脸。”月无双又道。 “只有你这种肤浅的人才会只爱慕容颜。”殷楚楚反驳道。 “放…本圣女若是贪恋美貌,又怎么会定下以身相许的诺言。” “因为你知道他不会活着。” 两人越吵越欢。 曦妃仙摇头叹气,哭笑不得。 若是那人真的活着走到了楚楚面前,楚楚还能回神女宫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赐一般的重逢 “天物手”的防御被破开的那一刻,苏异便将全身上下彻底狼化。肉身变得强大了几分,皮毛也能起到一定的防御作用。 他将曦妃仙三人送走,固然是因为知道顾青天不会费力去对付她们。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三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将这个秘密暴露出去。 而此时苏异已经被泥石流所淹没,在漩涡的搅动中,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巨石滚木不时撞击在他身上,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护住头部。 狼化的皮毛再坚硬,也难以抵挡涡流中黑水劲的绞杀。洪流中夹杂的暗劲如刀片一般,在苏异身上切开了数百道口子,虽不深,却让黑水劲得以透体而入。 苏异终于得以初次领略黑水劲的威力。劲气入体,如同一股污流般,不断地侵蚀着他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一丝内力,甚至在其中留下了斑驳的杂质。若不及时化解,说不定会留下隐患,端的是阴险无比。 泥流退去时,废墟中的苏异已是奄奄一息,生机尽失。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体内妖气依旧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能量。纵然身体残败不堪,妖气却丝毫没有减弱过,支撑着他维持正常的身体机能。 苏异强撑着精神,用尽最后一口气催动了“山神之眼”,沟通天地之气,将自己的身体埋入地底。 随后他无奈地闭上了眼。若是不能得救,也算是将自己埋在这里了,总不至于曝尸荒野。 顾青天站在废墟之中,寻找着苏异的身影,却只看到了片片血迹。 他大手一挥,正要将这片土地翻个底朝天,却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二哥,差不多了吧。” 顾青天却依旧没有放松心情,呐呐道:“难道他就这么死了?” 施承朗站在他身边,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中也无法平静。 “在‘黑浪滔天’和‘涡流绞杀’的围杀下,谁还能活命?” “可见不到尸体,我不放心。”对于顾青天来说,这一战他废了大力气,弄出大阵仗,甚至将整个寨子都毁了,可不能只是取胜那么简单。没有杀死苏异,他便算是一败涂地。 “乱流之中,见不到全尸很正常。再说就算他没死,也定是残废,翻不了天。” “寨子情况如何?”顾青天终于关心起其他事情来。 施承朗松了口气。他这个二哥十分固执,而且说一不二,自己若是没办法将他的心意给劝回来,定会耽误了大事。 “寨子全毁了,抓回来的真武剑派的人趁乱都跑了。哦对了,还有那个自称圣女的女孩也不见了。不过好在咱们的人都没什么损失,一切尚在掌控之中。只不过得抓紧时间重新布置了。”施承朗当然不敢责怪顾青天好战误了计划,他愿意把心思用回到正事上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吧。”顾青天拍了拍施承朗的肩膀。他不是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只不过说不出口罢了。 黑水寨的人怕留下什么线索被人追查到,连夜收拾了战场。第二天天还未亮时,便已将整座寨子搬走,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无尽黑暗的地底,若不是有虫蚁啃咬伤口令苏异感觉到了痛楚,他定会以为自己已经死去。 不知过去多久,上方的泥土开始有了动静。虽然缓慢,但确实是在松动着。有人在朝他所在的方向挖掘。 “还是找了过来吗?若是这种事情也能做到,我只能认栽了。”苏异有些绝望,干脆闭上眼睛等死。 有人挖到了他的双脚,停了下来,再过来挖他的头。 “喂,醒醒!”竟是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而且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苏异微微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令他一时间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片刻适应过后,方才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庞,眼中满是关怀之色,感情真挚。 一只手正帮他扫去脸上的泥土,轻轻拍打着,呼唤着。 然而睁眼的动作令他结痂的伤口又再次裂开,汗水污水刺激着伤口,令他下意识又闭上了眼。喉咙间发出痛苦的嘶吼声。 苏异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是那人正用水清洗着他脸上的血污。他喉咙微微张开,那人竟能会意,一个水袋凑到了他嘴边。 清水入口,苏异如同获得新生一般。没有什么能比这种感觉更美妙了。 苏异很想就这样睡上一觉,然而挣扎半天,最终还是睁开眼,看到了一张清秀稚嫩的脸。 随后他瞪大了眼睛,眼珠子一动不动。 那人以为他突然暴毙,紧张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驹铃?”苏异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驹铃惊讶道。 苏异这才想起来他脸上易容术的伪装还没消失,但他现在还没有力气解除。 “是我…苏异你哥。” 驹铃迟疑道:“苏异不长你这样。不过你怎么会知道苏异,还知道他是我哥?” “我易容了。”苏异解释道。 “哦——”驹铃恍然大悟,然后大惊失色,连忙将他从地里挖了出来。 “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原来那个跟黑水城战斗的人是你…你怎么会惹上他们?”驹铃一连串发问,心中疑惑不已,也十分后怕。若是他没有本着好心来挖人,岂不是苏异很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了? “你先带我离开再说,我怕有人来。”苏异虚弱道。刚才有力气说话只是因为见到驹铃一时激动,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这幅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只是一个寄放在这具尸体内的灵魂。 “对…先离开。”驹铃冷静下来,心翼翼地将苏异背了起来,迅速离去。 “你先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为何会来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啊。自从你从太鄢山离开后,我就一直在找你,好几次都听说你死了。没想到会在这里找到你。”驹铃开心道,显然是因为再次与苏异见面。 苏异却是良久无语,难以想象驹铃是如何从太鄢山一路追到这里的。能追上他,证明驹铃没有走多少错路,那得费多大的功夫和精力呢?要在茫茫大宋国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虽说并非完全不可能做到,但,这又何必呢? “千里迢迢,找到我做什么呢?况且追杀我的人那么多,你会被连累的。”苏异叹气道。 “师父让我跟着你的。”驹铃坚定道,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我们可是兄弟啊,我认了你当兄长的,你忘了吗?” 说到“兄长”,驹铃有些兴奋,像是当真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苏异当然没忘记,只是却也没有像驹铃那样一直挂在心上。 其实自离开太鄢山后,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驹铃重逢,更没想过驹铃会如此看重并且历经千辛万苦来寻他。故而“驹铃”这个名字自此便没有在他心中出现过。 无亲无故,谁又会来跟他一道,被人无穷无尽地追杀。时不时便会有“正道中人”冒出来,怀疑他的身份,对他喊打喊杀。 然而驹铃却来了,一路追逐而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追他,不是为了杀他,仅仅是为了找到他。苏异心想。心中不禁感动,又愧疚。 第一百一十四章 对质庄羽生 “你能这么刚好出现在新月山,算是我命不该绝,上天眷顾了。”苏异感慨道。 “也不算是巧合,我来新月山已经有好几天了。本来是打算借道去北玥城的,没想到在新月山碰到了黑水城的人,便留下来想看看他们要做些什么。直到昨晚,你们弄出的动静太大,我便在一旁观战。倒是阴差阳错救了你。” 苏异心想这倒是自己的造化了,认了一位锲而不舍来寻自己的弟弟。 但命不该绝是千真万确的。 “你说借道去北玥,难道你是从长乐来的?”苏异突然问道。 “是啊。”驹铃点头道。 “那你在长乐城有没有看到驭天教的人?” 驹铃摇了摇头。 苏异陷入了沉思,设想着驭天教布局的种种可能。 驹铃带着苏异来到一个山洞,里面有燃尽的篝火,还有干草搭起的床铺。想是他临时落脚的地方。 苏异艰难地躺到了草铺上,发出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有疗伤的药吗?”苏异问道。 “我替你看看吧。”驹铃道。 “你还会看病?”苏异惊讶道。 “跟着师父学过一些,他老人家游历天下时喜欢悬壶济世。”驹铃笑道,随即替苏异把起了脉,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怎么了?”苏异见他严肃,心中不安。 “你的脉象有些奇怪。” “我中了黑水劲,现在几乎用不了内力。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驹铃点点头,愤慨道:“黑水城的人当真阴险可恶,若是不赶紧化解黑水劲,恐怕会影响今后的修炼。但你现在内力几乎耗尽,根本无力化解。” 苏异不禁一怔,说道:“没有别的办法?” 驹铃想了半天,方才说道:“回到城里配齐草药,我可以帮你。但短时间内你不能再用内力。” “不用内力便不用,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苏异心下稍安,随后倒头睡下,道:“让我睡一觉,再回北玥。” 曦妃仙三人连夜赶路,终是在第二天城门关闭前回到了北玥城。 月无双在进城不久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人也无心去追,将新月山中的消息带回去才是最要紧的。 宋秋韵替曦妃仙取下了“黑水钉”,又听殷楚楚说得凶险万分,心中惊疑不定。 两位神女险些命丧新月山,这可不是什么事。可她对苏异更是不解,不知为何在整件事中,他只在进新月山前出现了一下。而后面出现的实力强悍的前辈又是谁? “师叔,我就说苏异那子有问题。一进山便不见了人,随后我们便遭了埋伏,这也太巧了。”殷楚楚愤然道。 宋秋韵却不置可否,转而问曦妃仙道:“仙儿,你怎么看?” 曦妃仙因忍痛取下“黑水钉”,此时已是香汗淋漓,虚弱道:“弟子认为,苏异不是敌人。但他在新月山的行为可疑却是事实,若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与他当面对质了。” “师姐,你怎么还在帮他说话?我们之所以落入陷阱,和那个子可脱不了干系。” “是我们跟踪在先。再说,要怪也是怪我太过自负,擅自行动。若是能先回来禀告师叔,可能情况便完全不同了。”曦妃仙自责道。 “可是…” 殷楚楚还待再说什么,却是被宋秋韵打断道:“好了,此事不需要再争论。”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只听一厮说道:“宋长老,曹老太爷有请曦姑娘和殷姑娘前往曹府。” 宋秋韵美目一凝,将房门打开,问道:“你确定是曹老太爷请两位神女前去?所为何事?” “的不知。”厮说罢便自退下。 曦妃仙和殷楚楚两人也想不明白,为何会是曹老太爷。两人听说不久前他还在卧床不起,不知为何会突然要见两人。 “我陪你们去吧。”宋秋韵说道。 三人来到怡菊苑时,却见院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庄羽生竟也在场,见到曦妃仙,与她四目相对时,目光复杂躲闪不定。在众多前辈面前,他已是收了谦谦君子的做派,少了一份淡然。 颜祁白躲在一旁偷看。先前已经听庄羽生复述了新月山中的经过,竟也是把苏异当作黑水城引诱他们入山的棋子。此时没有见到苏异,更是暗暗心急。 “秋韵见过曹伯父。”宋秋韵行礼道。 神女宫长老和曹老太爷竟有这层关系。 “韵竟也长这么大了,好…好亭亭玉立,真是不错。”曹老太爷赞赏道。 “不知伯父找我两位师侄是为了什么?”宋秋韵问道。 “你们先坐下,坐下说。”曹老太爷挥了挥手,招呼众人落座,又朝庄羽生看去,询问道:“那就由庄公子先说?”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庄羽生身上。 庄羽生面露难色,犹豫一番,才开口道:“晚辈于新月山中失手被黑水城的歹人所擒,囚于地牢之中。神女宫两位姑娘为了保命,却去勾结歹人和驭天教圣女,又将晚辈与一众同门弃之地牢而不顾。不知是为何?” 议论声顿时四起,看向曦妃仙和殷楚楚的眼光更是多了些不善。 殷楚楚眼中爆发出怒火,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没想到这位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庄公子竟是擅长搬弄是非,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便将勾结歹人的罪名扣在了她头上。 曦妃仙脸色本就因伤而苍白,看不出喜怒。她心中了然,想是庄羽生为了逃避责任,或是为了保存自己天才高手青年领袖的名声,从而想出祸水东引的办法。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神女宫身上,便没有人会去关注他庄羽生了。 毕竟擅自行动,将同门带入险境,沦为黑水城的阶下囚还差点葬身新月山,种种行为足以让他失去声名,甚至要遭到门派的问责。 只是曦妃仙没想到他会用这么低劣的手段,看来是对牢里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此人胸襟竟是如此狭窄。 然而庄羽生手段虽然低劣,但他所说的却没有一句假话。表面上看,两人确实和月无双同行,确实也弃他于地牢了。但事实如何只能由两人自己设法辩解。 殷楚楚恢复了冷静,反问道:“我想问庄公子,昨夜为何会出现在新月山。” 庄羽生坦然道:“本公子见两位姑娘跟踪苏异而去,生怕两位被那子引入陷阱,便追上前去打算相助。却没想到倒是把自己给陷进去了,可笑,可笑。” 说罢,院中议论声更甚,都道庄羽生是个大义之人,神女宫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云云。面对无端责骂,饶是神女宫精于清心之道,宋秋韵都无法平静,酥胸起伏不定。只是碍于曹老太爷的面子,才没有当场发作。 殷楚楚此时只觉得比起苏异,庄羽生要令人恶心千万倍,自己以前是瞎了狗眼才会觉得他风流倜傥与众不同。 她怒极反笑道:“庄公子把跟踪尾行女子之事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倒是令本神女佩服不已。请问庄公子,是哪只眼睛见到本神女勾结歹人与魔教圣女?若是我们弃你不顾而去,你又是如何逃出黑水寨的?” “本公子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何来虚言。你们被那歹人放出后,便和魔教圣女逃出地牢,难道本公子说错了?莫不是你们已经和那歹人苟合…” “放肆!”宋秋韵终是喝道,“你狗嘴里若再是吐出半个不敬之词,我便将你舌头给割下来。” 真武剑派惹不起神女宫,天衍道同样也不敢随意招惹神女宫,丁临只能当个和事佬道:“宋长老切莫动怒。庄羽生你不可口无遮拦,伤了大家和气。” 庄羽生也被宋秋韵吓了一跳,悻悻道:“是晚辈不对。至于如何逃出黑水寨,乃是因为天佑我真武剑派。昨夜新月山中突发天灾,地面塌陷,房屋倒塌,将那寨子都给毁了。我们方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殷楚楚哈哈笑道:“可笑!庄公子也太天真了,竟将前辈拼死换来的局面归功于天灾。” “前辈?什么前辈?”在场之人只听过庄羽生一个版本,从未听过有什么前辈出现。看来两人所描述的故事确实有些出入。 殷楚楚接着说道:“前辈便是庄公子口中所说的歹人。而那所谓的魔教圣女,也只是自称圣女,我们先前也从未见过她,不知庄公子从何得知她是驭天教的圣女。另外,与那位前辈逃出地牢后,我们便遭遇了黑水城的顾青天。前辈与他大战,奈何顾青天太强,内力修为达到无限精纯,引来‘黑浪滔天’将整个寨子都毁去,庄公子他们才得以脱困。而前辈也为了救我和师姐,很可能已经死在顾青天手下了。” 说到这里,殷楚楚眼神变得黯淡,伤心事再上心头,胸口有些发闷。 “晚辈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是非曲直,还请众位长辈自行分辨。” 殷楚楚意兴阑珊,已不想在这个场合再待下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重回北玥城 庄羽生心中阴晴不定。他虽觉得天灾救人的说法有些荒谬,却更加不相信两个人的战斗能达到这种程度,竟是将一个寨子生生夷为平地。 然而在场都是老江湖,自是有辨别是非的人。老一辈的人已然想到了“顾青天”这个名字,当即色变。 一旁的颜祁白却是更加心急。他知道苏异一定参与到了这件事中,说不定就是庄羽生口中的歹人,殷楚楚所说的前辈。然而当殷楚楚说道那前辈能和顾青天大战时,他又不觉得苏异有这个能力。 “顾青天是绝王府的二号人物,老夫数年前曾与他交过手,实力极为不俗。只是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竟能将内力提纯到极致,还练成了‘黑水滔天’。若是他的话,将自己的老窝夷为平地,倒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黎仲怀缓缓说道。 他的话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证实了某些事情,显然也是变相肯定了殷楚楚。没有人会认为一个后辈有能力或是有胆量编出“顾青天”这么一个没有破绽的谎言。 既然如此,那问题便是出在庄羽生身上,至少他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隐瞒了一些细节,甚至他的话里还夹带私货,掺了一些自己的推测在里头。例如比起“天灾”这种事情,“顾青天”要可信得多。 庄羽生此时是面如死灰。在他的认知里,即便是有这样一场大战发生,也不是殷楚楚这种水平的人能参与进去的,更别说她还能活着走回北玥城。故而他才将自己的推测大胆地当做事实说给了长辈听。 “晚辈已经没有别的话可说,师姐刚刚才将‘黑水钉’拔出,正是需要休息养伤的时候。晚辈和师姐就先退下了。”殷楚楚说罢,便搀扶着曦妃仙离开怡菊苑。 曦妃仙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有殷楚楚愤然退场时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心想那人竟在一夜间便让她这位师妹如同变了一个人般,为了替他正名而据理力争甚至呵斥长辈。 要知道,殷楚楚的举动可是对在场长辈的大不敬。以前的殷楚楚,即便再跳脱,也不敢在长辈面前放肆。 然而或许是因为冤枉了殷楚楚而感到愧疚,在场之人都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没有再说什么。 宋秋韵盯着殷楚楚的背影,眼波流转,心想她这个师侄定也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说。也不知在这新月山里发生了什么奇妙的事情。 曹老太爷一声干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说道:“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就卖老夫一个面子,就此揭过如何?神女宫和真武剑派都从新月山带回了宝贵的信息,曹府必有重赏。黑水城虽说未必会在明面上帮驭天教,但不得不防。大家都是同盟,接下来须得齐心对敌才是。大家意下如何?” 却是没有再提庄羽生,但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定已是一落千丈了。 在曹老太爷眼里,团结稳定是最重要的,庄羽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后辈罢了。此时曹誉德得了“夜隐壁露”,正在全力疗伤化解淤脉。而新月山一事也是因他请苏异前去打探而起的,于情于理,他都要将大局揽起。 曹老太爷都发声了,众人自然不会再去计较什么,应承了两句,便都散去了。 “秋韵,此事是你们神女宫受委屈了,伯父得想你赔个不是才行。”曹老太爷单独留下了宋秋韵,说道。 “伯父言重了,也就是庄羽生那子太过无礼罢了。”宋秋韵淡淡道,眼里看不出任何情感。 “是你派两位姑娘去跟踪苏异?”曹老太爷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宋秋韵没有说话。 曹老太爷叹了口气,说道:“你太鲁莽了。我知道你和苏异接触过,但这不是你派人跟踪他的理由。” “是我失算了。没想到那两个丫头这么大胆,擅自跟进了太鄢山。” “好在两个丫头和庄羽生都没有出事,否则我难辞其咎。” “伯父当初直接告诉我,苏异是你打算派去新月山的人选不就得了,非得神神秘秘的,来问我苏异这人如何如何,又不把话说清楚…”宋秋韵幽怨道,又突然问道,“这子真的可信吗?为何去新月山这么艰巨的任务非得他去不可?他的修为最多也不过才登堂境吧?” “这你就不用问了。说新月山任务艰巨,那也是事后诸葛亮。在这之前,谁又知道黑水城会来掺一脚呢?”曹老太爷说道。 他此时也是忐忑不定,苏异一天没回来,他便一天寝食不安。 宋秋韵却是对苏异愈发好奇。除了人口贩子一事需要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外,她更想知道为何曹老太爷会对苏异如此看重。 近几天来北玥城的人忽然便多起来,全城的客栈几乎都人满为患。许多人听说有个什么神节,都跑来凑热闹。甚至有人不远千里而来,就是为了见识一下那传的沸沸扬扬的“神迹”。 据说在神节展出神像的当日,会有异象天降,“神”会降临北玥城广施恩泽。有幸目睹“神迹”的人便能得到神的庇佑,一生平安甚至飞黄腾达。 “这就是这些人蜂拥而至的原因了?”苏异不解道。 “对于许多普通老百姓来说,信仰是很重要的。你没有在一个地方长时间居住过,没有过过最普通的生活,可能理解不了那种对地方神的信仰。”驹铃解释道。 苏异沉默不语。驹铃还以为触动到了苏异的心事,让他想起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心中暗暗自责,又说道:“那是绝大部分老百姓的生活,但像我们这种修炼之人,追求修为,崇尚实力,自然对神的存在一事有理智的看法。说不定未来我们也能成神呢。” “成神…你是认真的吗?”苏异见驹铃不似说笑,更知道他不会说笑,也开始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对神仙之事不怎么了解,但从在仙山长大又跟着云游仙人修行的驹铃,定是知道许多秘辛。或许该找个时间向他打听打听。 “当然,虽道阻且长,但心之所向,不折不挠,便一定能成。”驹铃坚定道。 “先别管神不神的了,办正事要紧。”苏异说道。神的世界对他来说太遥远,眼下还是先解决驭天教的事情最重要。 “对对,”驹铃忙到,“你的伤不能耽误,我得赶紧去买药。” “先等等,”苏异没时间感动驹铃还惦记他的伤,说道,“你说你那时在一旁观战,那你可知道驭天教的圣女?就是穿黑袍的那个。” 驹铃想了想,说道:“知道,后来我见她和另外两个姑娘朝北玥的方向走了。” “太好了,既然你能找到我,那是不是也能找到她?”苏异知道以月无双那妖孽的性格,定是早就从殷楚楚手中逃走了。而且一定会在待在北玥城中,毕竟驭天教的人都集中在这里,她没理由先离开才是。 “那不一样,”驹铃摇摇头,道,“我能找到你,是因为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对你比较熟悉。再者一路上都能找到你去向的线索,再辅以周天易数推算,猜出你走往哪个方向的可能性大些,最终又在新月上巧合遇上你。这中间不出一丝偏差,才能又今天的结果。若是要我在北玥城这么多人中找到你,比起从太鄢山一路找过来还要难。所以你让我在北玥城中找一个人,不是不可能,但是…” 苏异听得脑壳疼,当即打断道:“既然不是不可能,那便好办了。我看好你,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我建议你先从同福客栈的神女宫问起,去那里找一个叫曦妃仙的人。当然,不要说是我让你去的。就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曹府,你去找人,最后还是在同福客栈会合。” 至于为什么是曦妃仙而不是殷楚楚,因为他觉得殷楚楚,不靠谱。 驹铃不住地点头,全然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但是什么”。 “好的,我知道了。我去买药,找人,你去曹府。”驹铃复述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万庆祥的野心 苏异去怡菊苑没有走正门。自从他听说庄羽生平安归来后,便多了个心眼。他必须先找到曹老太爷汇报工作,自证清白,否则恐怕在前往怡菊苑的路上便会被人拦下。 很显然这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在听颜祁白说完殷楚楚与庄羽生对质的事后,他不禁开始佩服起自己的细心与机智。 “所以我拼死拼活潜入新月山,最后就是这么个下场?”苏异有些不太高兴。 曹老太爷呵呵笑道:“你不必担心,既然你回来了,我自然会帮你说话。” 说罢,曹老太爷掏出了一个锦盒递给了苏异,道:“这心意,你收下吧。我知道谈钱有些俗气了,但既然神女宫和真武剑派都得到奖赏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当然,这些钱对于你所冒之险,倒是不值一提了。” 苏异将锦盒打开一看,竟是厚厚的一叠银票。他倒也没有推辞,若是拒绝倒显得有些过谦了,没的让人觉得虚伪。再说曹府能用钱还苏异一个人情,还说不好谁吃亏。 “老爷子这就把奖励先给了晚辈,就不怕晚辈带回来的消息您已经听过了?”苏异说道。 “首先,我方才说了,这笔钱是大家都有,并不是针对你此次行动。再者,我可不认为,你对曹家的帮助能用区区千百两银子衡量。最后,我相信你的能力。” 苏异也没想到自己在曹老太爷心中竟这么有份量。 “那晚辈就不再推辞了。”苏异将银票收下,又从眉心取出“山神之眼”,对颜祁白道:“颜大夫,物归原主。” 颜祁白将之接回眉心,呵呵笑道:“感觉如何?” “无价之宝,借用一天,胜过晚辈十年苦修。如此算来,倒是晚辈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若是你愿意,‘山神之眼’送给你又如何。”颜祁白情真意切道。 苏异知道接收“山神之眼”意味着什么,连忙推辞打岔道:“那个…太贵重了,晚辈受之有愧。还是先谈正事吧。” “就知道你子非池中物,怎会甘愿困于一山之中。”颜祁白没好气道,“谈吧谈吧,谈正事。” 苏异正色道:“晚辈从新月山中得到的信息,与殷神女、庄师兄所带回的并无太多出入。唯有其中两个关键之处,是他们没有调查到的。” 两位老人都是为之一振,忽地坐直了身子,竖耳倾听。 “快说快说,什么关键之处?”颜祁白催促道。他与苏异曾共患难,关系更像忘年交,说起话来也轻松随意得多。 “驭天教和黑水城之间恐怕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因为在晚辈的调查中,既有证据指明,驭天教和黑水城确有联系,但也有迹象表明驭天教内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驭天教正和黑水城合作之事。倒更像是,驭天教内有人背着组织,擅自在联系黑水城。” “所以,驭天教和黑水城的出现恐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晚辈想,若两者的出现所为并不是同一件事,那岂不是意味着,北玥城即将爆发不止一件大事?” 两位老人神情凝重。颜祁白不断捻着胡须,快要将花白的胡子挫成一股麻花辫。 “驭天教和黑水城,两者都必有所图,这是一定的。据我对黑水城的了解,这帮人不是无利不起早,而是无天大的利益不起早。只有足够大的利益,才能让他们不远万里来北玥城这种不大不的地方,去抢占一座不知名的新月山。” “而这天大的利益,以他们在大宋国的势力布置,是绝不可能吃得下的。所以这其中一定和驭天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关系。只是驭天教是西域教,在大宋国的势力并不比黑水城强多少。两者算不上是强强联合,最多只能算是抱团取暖。既然如此,以黑水城利益至上的做派,得不到强有力的支援,和驭天教合作又是为什么呢?” 颜祁白的分析倒是让苏异对这两个势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若是驭天教不够分量,加上一个万州商号呢?”苏异说道。 曹老太爷听到万州商号的名字,突然身子一颤,显是震惊不已。若非出自苏异之口,其他人如此提起,恐怕会遭来他一顿呵斥。 “这就是第二个关键之处?”曹老太爷问道。 苏异点了点头道:“晚辈调查到,万洲商号的两个主事在与顾青天秘密接触,行踪神秘之极难以追查。但依晚辈猜测,那两个主事该是长乐分号的人。” 听到“长乐分号”,曹老太爷终于闭上了眼,嘴唇微微发抖。难以想象他心中此时正经历着什么样的纠结犹豫,信任与怀疑的交战。 苏异一直留意着曹老太爷的表情,他知道“长乐分号”意味着什么。比起苏异,曹老太爷和万庆祥相识的时间要长得多,交情定也要深厚得多。再者,苏异能探查到这么隐秘的消息,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可疑。若他不信,苏异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说不清楚自己的消息来源。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苏异也只能无奈退走了。 幸而曹老太爷终究选择了相信苏异,没有对他做任何质疑与反问,只是变得颓然许多。这份信任倒是让苏异颇为感动。 “我这个糟老头子,可是差点害了你。还望你不要介怀才是。” 苏异十分诧异,有些说不出话。没想到草老爷子竟向他一个辈承认错误,令他受宠若惊。不过想来也是,此次曹府中有一个内奸一般的万庆祥存在,无论他是否有参与设计坑杀苏异殷楚楚等人,曹老太爷作为主人家,都必须承担起责任才是。 苏异不禁解释道:“这只是晚辈的一些猜测,作不得数。实情如何,还有待验证。” 曹老太爷朝苏异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说道:“你的一些猜测,倒正好成了我的证据。天下间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万庆祥此人,我早就看出他的野心,猜测他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他有此一举也是正常。虽说驭天教在北玥城的布置,他不一定有份参与。但他和黑水城搅和在一起,定是在谋划什么大事,更加不能饶恕。黑水城,哼,还能做出什么好事。” 苏异脑子急转,思考着是否要将对万州商号的怀疑和盘托出。如此一来,借曹老太爷的力量,说不定能对这些恶人一个沉痛的打击。但却又怕这会给曹府带来巨大的灾难,毕竟万洲商号的势力实在太大,光靠一个曹府只会是以卵击石。况且,万庆祥此举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长乐分号,或是背后当真有万洲商号总号支持,也尚未可知。 “你还有话没说?”曹老太爷看出了苏异的犹豫,说道,“你可以大胆说出来,我信你,你也可以信我。” 苏异终于下定决心,说道:“黑水城和万庆祥所图之事,晚辈也有一些猜测。” “说来听听。”曹老太爷已经平静了下来。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事情令他震怒,却也不至于失了分寸,很快便恢复了冷静。 “晚辈猜测,万庆祥做的是贩卖人口的勾当。” 曹老太爷轻轻敲着摇椅的扶手,摇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已经停止了摇晃。晃得太厉害,只会令他产生倦意,失去了思考的欲望。 他需要想清楚一些事情,一些细节,和一些准备。 “畜生。”曹老太爷只骂了这么一句。 苏异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能隐忍之人,真正的怒火始终是藏在心中的。就像瀛东流一样,从不过多流于表面。 曹老太爷的态度也让苏异放下了最后的戒备和担忧。能表态,证明他不会撒手不管。知道隐忍,证明他能处理好此事,而不会被此事所拖累。 第一百一十七章 曹老太爷的说教 “人口贩子一事,牵扯太大,你先不要声张,我们须得从长计议才是。这种勾当由来已久,有其形成与存在的原因,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将其消灭的。只是现在天下第一大商号竟也参与其中,这是绝对无法令人接受的事情。” 苏异听出了曹老太爷的话里似乎有另一层意思,问道:“难道曹老太爷的意思是,别的人做人口贩子,可以接受,万州商号却不行?” “你不用试探我,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我的年纪大到快要入土了,经历得多,看事情的方式自然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对待问题要从多个角度去思考,要执着于挖掘,不能只停留于表面。这是你们年轻人的缺点,想法太过单一,善恶感太强,是非观太盛。要成大事者,必须得学会将眼界抬高才行。只愿坐在井底之蛙,又如何去大海中遨游,化作翔龙呢?”曹老太爷语重心长道。 “难道晚辈遇到不平之事,不应该拔刀相助?遇到行凶之事,不应该去制止?遇到歹人为祸,却不能将其绳之于法?”曹老太爷的说教让苏异心里有些排斥,但还是忍不住去思考他话语里的意思。 “当然不是。所以为何我说年轻人善恶感太强。你那不是在救人,而是在释放自己多余的正义感罢了。若是你遇到了当街强抢民女,这样一目了然的歹事,自然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但设想,一个村庄里来了一群可怜的流民,他们无家可归。如果是你,你是要帮流民留下,还是帮村民将他们赶跑?流民可怜,村民又何罪之有?你帮流民留下,他们便有可能犯案,侵占村民田地,甚至害人性命。你若将他们赶走,他们便会被饿死。流民也是人,他们之中也有善良之人,他们也是无辜的。这时候你该怎么做才好?” “我不知道。”苏异被曹老太爷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答道。合着救人,反而有错了? “我不是在替人贩子开罪,只是永远都在尝试着从根源去解决问题。即便面对十恶不赦的杀人恶徒,也要去了解他内心的需求,才能知道他为何犯罪。今后才能杜绝此类惨案。人口贩卖的整个过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纯粹。你觉得被当做商品贩卖的人里,有多少是被迫的?如果有人不是被迫的,是不是意味着有人是自愿的?为何他们会自愿出卖自己的性命?是谁在参与利益分成?为何他们能够屡屡逃过大宋律例的制裁?这些问题,你又看到了多少?想通这些问题,你再回头看,是不是思路就清晰些了?你要对付的敌人是谁?你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这些问题是不是应该想清楚,才去行动。” 曹老太爷的一席话让苏异陷入了久久的沉思。那些问题,他都在心中反复思考,企图想出答案。然而那些想法与他的认知相悖,一时半会总是想不通的。 当然,理智和感性,苏异总能分得清。虽然感性告诉他要随心而为,行侠仗义。而理智却告诉他,曹老太爷的话句句诛心,没有半分讨巧与愚弄。 曹老太爷没有出声打断苏异的思绪。他在等苏异想通,等他主动开口,要看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能不能想明白。其实这些道理都不难懂,然而要说服自己去接受残酷的现实,甚至推翻自己的信仰,才是最难的。 “晚辈受教了。”苏异终究还是颓然道。 是因自己太过天真而颓然。许多年过去,他本以为自己成长许多,连累书生入狱的错自己不会再犯。但现在看来,依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曹老太爷欣慰地心头微笑,心道总算没有白费一番唇舌。 虽然苏异接受得有些勉强。 不再纠结于人口贩子的问题,曹老太爷又道:“我还得再跟你坦白一件事情。你去新月山的事情,是我透露给宋秋韵的。所以,若是秋韵那孩子有什么冒犯到你的,我代他道歉。” “曹老太爷和宋长老的关系…”苏异好奇道。 “她是我一位生死之交的女儿。” “原来如此,曹老太爷言重了,我们聊得很愉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宋长老似乎对人口贩子的事十分上心。” 曹老太爷想了想,道:“神女宫曾经有几位神女,或是走失,或是离奇失踪,秋韵怀疑她们是给人贩子掳去了。故而她十分关注这一类事物,此次前来北玥城,也是为了顺便寻找线索。” “那…曹老太爷先前说议会之人不可信,不知道宋长老可不可信?”苏异问道。 “我完全信她,至于你,可以选择信,也可以选择不信。” 交谈了这么久,苏异开始隐隐感觉到,曹老太爷竟有些要步颜祁白的后尘,与他平辈论交的迹象。 “既然曹老太爷相信宋长老,晚辈自然也相信。”苏异连忙表态道。 曹老太爷哈哈大笑道:“你要有自己的判断才是,否则以后行走江湖,怎么知道该相信谁?而不该相信谁?” 苏异连连称是。此时他脑子有些乱,如同一团浆糊一般。 走出曹府,苏异深吸了口气,就仿佛怡菊苑里的空气有多浑浊一样。实在是曹老太爷的问题太过锥心,弄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这般年纪,本就不该想这么深刻的问题。快意恩仇,难道不潇洒吗?苏异心道。 稍稍恢复了意气风发,全然忘了方才在曹老太爷面前顶着浆糊脑袋的狼狈模样。 苏异回到同福客栈,见驹铃已在厅中等候,却没发现楼上一道倩影正快速朝他走来。 “你终于肯出现了。”那道倩影拦住了苏异的去路,说道。 正是殷楚楚。 苏异初见殷楚楚还有些欣喜,毕竟也算是同生共死过,难免有些感情。但见她来势汹汹,不怀好意的样子,顿时又想起了数次遭她坑害的那个夜晚。 “你这么迫切要找我,是想男人了吗?”苏异毫不客气道。 殷楚楚不知为何苏异要无故出口羞辱她。在她的印象中,苏异虽有些目中无人,但也并不是轻浮之人。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表里不一的禽兽。”受庄羽生的影响,殷楚楚很快就给苏异下了个“禽兽”的定义,心中更是怀念起那个舍命救她的“前辈”。殊不知那“前辈”也是男人。 殷楚楚有心要给苏异一个教训,抬掌便朝他拍去。奈何此时苏异提不起半分内力,底子虚浮得很,哪里受得了这一掌。 毫无防备的苏异胸口结结实实地挨了殷楚楚一掌,仰天摔倒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殷楚楚怔怔看着自己的手掌,想不明白为何苏异如此不堪一击,也是有些后悔,心想自己太过鲁莽。 驹铃本以为苏异与神女宫相识,故而见两人交谈,也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苏异突然倒在了地上,顿时大惊失色,连忙上去替他查看伤势。 “殷姑娘,为何你要出手伤人?”驹铃不解道。 “你…你们认识?”殷楚楚更是不解。 驹铃没有回答,而是说道:“苏异他可是受了重伤,用不了半分内力。殷姑娘这一掌跟打在常人身上没有什么不同。” “你受了重伤?”殷楚楚邹起了眉头。 “是啊,他中了黑水劲…”驹铃又替苏异回答道。 苏异生怕他再说下去会将老底都抖了出来,连忙说道:“我受了重伤关你什么事?” “黑水劲?”殷楚楚却听到了最关键的三个字,“你和黑水城的人交过手?” 若是真的如此,自己岂不是一直以来都错怪他了?殷楚楚心道。 “本公子和谁交过手,都跟你没关系。” 殷楚楚自知理亏,真诚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苏公子受了伤,方才莽撞出手伤了苏公子。拦下苏公子,只是相问清楚,苏公子前几日为何去新月山,又为何一进新月山便失去了踪影。” 苏异没想到殷楚楚会道歉,但也不想与她纠缠太多,便只是反问道:“你跟踪我?” 殷楚楚为之一滞,还未等她想好要怎么回答,苏异便已上了楼。 望着苏异的背影,殷楚楚神情复杂。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审月无双 客房中,苏异光着上身,任驹铃将一坨坨叫不出名字的草药泥浆涂到自己的背上。 “这千方引气膏能化解你体内部分黑水劲,对于缓解你的伤势非常有效。”驹铃解释道。 苏异对如何化解黑水劲毫不在意,问道:“你和方才那位殷姑娘认识?” 驹铃奇道:“不是你让我去找神女宫的人吗?” “我不是让你去找曦妃仙吗?” “哦,那位曦妃仙姑娘正在疗伤,不方便见人。殷姑娘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她说,我们便聊起来了。” “那聊出什么了吗?” 驹铃将最后一点药泥刮抹干净,掌心度去内力助苏异化开药力,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穿衣服吧。” “多亏了殷姑娘,我才能找到月无双。她虽打了你一掌,但也算帮了你一个忙。殷姑娘本性不坏,你便不要和她计较了吧?” 驹铃还以为苏异和殷楚楚有什么过节,生怕两人再起争执。 苏异盯着驹铃,狐疑道:“你怎么向着一个外人?为何要帮她说话?莫非是看上人家了?” 驹铃一阵脸红,忙澄清道:“我是出家人,不谈儿女私情,这种话你下次不要再说了。我是怕你现在这个状态再去惹她,伤会更重。” “行行行,是我错了。”苏异无奈,又不吝赞赏道:“说说月无双吧,你这效率也太高了,不愧是驹大师。” “是多亏了殷姑娘的线索。”驹铃又强调道,“她提到在回北玥的路上,月姑娘曾说起过,在城西安定巷附近有家卖布料的老字号叫彩衣坊,月姑娘时常光顾那里。我便从彩衣坊寻起,果然找到了月姑娘的住所。” “什么月姑娘,你怎么管谁都叫姑娘?那可是魔教圣女,不是什么好鸟。”苏异教训道,生怕这个道士太过纯真善良,到头来被人欺骗了。 “可从殷姑娘所说来看,月姑娘不像是坏人。”驹铃还是坚持道。 “坏人如果那么容易让你认出来,那还叫坏人吗?你以后行走江湖若是还这么单纯,免不了要吃大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受长辈教训多了,苏异下意识地便学起了那副说教的口吻。 见到驹铃一副受教的样子,苏异总算是放过了他,问道:“没有打草惊蛇吧?” “没有,确认了月姑娘的住所后便回来了。”驹铃摇头道。 “干得漂亮。”苏异赞道,“休息一晚,明日去端了她的老窝。” 驹铃大惊道:“你才刚开始疗伤,不宜动内力。” “没关系,不动内力。”苏异自信笑道。 新月山一行,黑水寨一战,他受益颇丰。对仙气、妖气的领悟有了长足的进步。对于体内的妖气之谜,他也已经有了些许眉目。只是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与顾青天这种等级的人战斗,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况且,再来一次,能不能从顾青天手中活下来都未可知。 次日早晨,苏异和驹铃便来到了月无双所在的宅院。 “院里只有她一人?”苏异再次确认道。 “昨日我观察许久,确实只见到她一人。”驹铃答道。 “你在门口守着,我从窗口进去。一旦她逃出来,你便立马将她制住。千万不要怜香惜玉,那妖女狡猾得很,让她逃跑了就再也抓不到她了。”苏异再三交代道。 驹铃连连点头,聚精会神地盯着宅院大门。 苏异绕到了额宅院后方,一扇扇窗挨着寻去,终于从一间房中传出了声响。 “砰”地一声,苏异将窗户推开,跳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如遭雷击,呆立原地,久久移不开步子。 却见月无双正站在一个浴桶之中,浑身一丝不挂,身上仍留着香汤中带出来的水珠。想是刚刚准备出浴,便碰到了苏异闯进房来。 一副美人出浴图尽收苏异眼底,那是一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画面。 月无双尖叫一声,又藏回了香汤之中,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闯进本姐的闺房,还偷窥本姐沐浴。” 你不是还要和我温存的吗?苏异心中暗笑,不慌不忙地找了张凳子坐下,说道:“我就是专门来偷窥月姐沐浴的。” 月无双暗道不妙,难不成此人是采花大盗?好眉好目的,为何要干这种勾当。再说,他为何会知道我姓月?她心中惊疑不定,但尚算冷静,又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再不出去的话我便喊人来了。” “你喊吧,我也布置了人手。你的人一动就会被我的人制住。” 月无双自然没有什么人可以喊,苏异的人手也只有驹铃。两人都在虚张声势。 月无双暗骂自己托大,竟没有留下几个人保护自己。 “你到底想怎么样?”月无双见恐吓无用,又使起了变脸绝技,换了一副可怜模样委屈道。 苏异将凳子搬到了浴桶旁边,坐了下来。再往前一步,他便能看到香汤之中那令人想入非非的娇美身躯。 月无双身子不自觉地往水中缩了缩。 “别怕。”苏异装出一副色眯眯的样子,指尖轻轻划过月无双的脸颊,说道:“我问什么,你便答什么。答对了,我便不看你。答得好,我还能让你穿上衣服。” 月无双想要挣扎,却听苏异提醒道:“你这样乱动我也能看到一些东西,虽然我不是很介意…” 月无双忽然嫣然一笑,露出妩媚之态,眼神迷离道:“其实让你看也不是不行,但看完之后,你能放了奴家吗?”一边说着,一边朝苏异靠去。 苏异当然知道她意欲偷袭,身子也随之退后了一些。但见月无双这副模样,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怒意。这女人面对苏异的另一个身份时,也是这样的魅惑诱人,引人犯罪。难道她面对所有男人都能摆出这副模样? 然而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占有欲?如此容貌倾城的女人一旦和自己有过一些瓜葛,便想占为己有,不愿她将这副绝艳画面展现给别的男人看? 想到此处,苏异大惊,心神一颤,连忙驱逐脑中邪念,冷冷地看着月无双。 “那你站起来看看。”苏异淡淡道。 月无双扁了扁嘴,又退了回去。与苏异的对峙又令她莫名地想起了那位“前辈”,在他面前,自己是同样的无力。 想她月大姐,魔教圣女,何时受过这等委屈,竟接二连三地受制于人,毫无反抗之力。 “你问吧。”月无双可怜兮兮道。 “为什么要在大清早沐浴。”苏异问道。 月无双朝苏异瞪去,却迎回他冷冽的目光。 “记住要好好答。” 月无双咬牙切齿,道:“因为本姐喜欢。” “嗯?”苏异就要站起来。 “喂!我是认真的!我每天早晚都要沐浴!”月无双急道。被苏异如此戏弄,她是欲哭无泪。 苏异又坐了下来,问道:“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来北玥做什么?” “月无双,京城月家大姐,来看神节。” 若是普通人,这样的解释没什么问题,但苏异却知道她的底细。 “看来你是没有一丝诚意,不见棺材不落泪了。”苏异有些气恼,没想到她竟还要隐瞒。说罢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月无双。目光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荡着,腹升起的邪火险些令他失去理智。 渐渐地,月无双眼睛开始变得朦胧,泪水不断落下混入香汤中,激起的波纹令水中的花瓣缓缓飘荡开来。苏异还是第一次见她露出如此真实的可怜模样,真实的柔弱,真实的委屈。 难道她说的事实话,我真的错怪她了?那黑水寨的月无双是怎么回事?苏异心道。 “你不讲信用。”月无双捂着胸口抽泣道。 此时她委屈是真,柔弱可怜是真,眼泪当然也是真的。只不过并不是因为被冤枉,而是因为苏异的举动超乎了她的想象。身份使然,从到大,她都认为没人敢真正欺负她。却从没想过江湖上未必人人都惧怕她的身份。 “是吗?驭天教的圣女,月无双?”苏异冷冷道。 月无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异。眼中泪水令她双眼更加晶莹,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随后她气恼道:“你既然知道,为何还问我?是故意要戏弄折辱我?” “若是不这么问,怎么知道你随后的回答是真是假。”苏异冷笑道。只有月无双将所有答案自己和盘托出,她接下来的回答才能有意义。 “我知道错了。”月无双呐呐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羞辱的妖女 苏异又坐回到了那张凳子上,重重靠在椅背上。耗费心神,加之伤势未愈,令他感到了些许疲惫。 他直视着浴桶中露出来的半张脸,只见月无双情绪低落,双眼无神望着虚空。 “再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苏异缓缓说道。 月无双平复了一番心情,方才开口道:“我来北玥城,是为了调查驭天教和黑水城之间的关系。黑水城联合万州商号贩卖人口,我怀疑驭天教中也有人参与其中。你也知道我是驭天教圣女,我决不允许有人破坏神教的名声,所以我想查清楚教中是谁在和黑水城合作。” 苏异点点头以示肯定。 月无双所说与他在黑水寨中盘问所得并无二致,只是他心中尚有一个疑问,便是为何顾青天会认得月无双的身份,又当众点破。 那夜听顾青天的语气,显然是早已知道月无双的身份。若是月无双当真清白,顾青天应该早就将她拎出来,而不会给她机会调查到万洲商号才是。 但若是月无双有问题,与黑水寨合作。那她搞这么多事情,是为了什么? 非常的不合理。 月无双见苏异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心中稍安。 又听苏异问道:“为何黑水寨的人会知道你圣女的身份?” 搞不清楚,干脆直接问当事人。 月无双惊恐地看着苏异。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是到了那夜大战爆发的前夕,才知道顾青天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她也想不明白顾青天将她留在寨中的目的。但她现在更加想不明白,苏异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能调查到一些机密,我也可以。所以你知道刚才你企图隐瞒于我,是有多么的愚蠢了吧?”苏异半骗半恐吓道。 “阴险狡诈。”月无双不屑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苏异不以为意道。 月无双沉默半晌,犹豫过后方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驭天教的人来北玥城是为了什么?” “传教啊…还能为了什么?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此事是黑护法亲自操办,其他细节就算我是圣女也没有资格知道。”月无双着急地解释道。 她只怕苏异不相信,又诬赖她故意隐瞒趁机占她便宜。但她是真的不知道,若是瞎编乱造,恐怕又弄巧成拙。 没想到苏异竟放过了她,只是轻声道:“把衣服穿上吧。” 月无双不觉得苏异会有这么好心肠,只当他会在自己穿衣时肆无忌惮地上下窥视。 “你想干什么?”月无双警惕道。 苏异哀叹一声,心道难道自己把恶事做得太绝了,忽然做一件好事,反而不受信任了? “没干什么。”苏异说罢便转过身去。 他身后随即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有了先前的画面,即便现在只听声音,光凭想象,一副美人更衣图也能生动地跃然于脑中。 苏异连忙摇了摇头,将脑中那画面驱逐出去。 实在是女人换装太过磨蹭,不知道过去多久,月无双梳妆打扮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惹得苏异忍不住催促道:“好了没有?” “相公想要看美人,不得让奴家花些时间,将鬓发理顺,略施粉黛吗?”月无双悠然说道,又换了副语气,像极了为得情郎欢心而对镜梳妆的痴情女子。 “相公要带奴家去哪?”月无双又问道。 “去曹府。”苏异简短答道。 月无双身子微微一颤,又复镇定,调笑道:“相公真会说笑。难不成相公是曹府的公子,带奴家去曹府,是要见家中长辈?” “当然不是。不管你们驭天教在密谋什么,总之定是要在神节上搅风搅雨的。既然我从你这问不出什么,倒不如直接将你带到曹府,把你卖给他们。这样一来,他们能从你嘴里问出东西来,我也能拿到一笔不菲的报酬。岂不是一举两得。” 月无双眼中爆发出杀意,端详着铜镜中苏异的背影。 在自己双颊抹上腮红,看着镜中轻咬朱唇的可爱美人,月无双露出满意的微笑。又挑出两支玉簪,起身施施然朝苏异走去,说道:“相公,你看奴家美吗?” 苏异转过身来,却见月无双身上的穿着,竟与那日在黑水寨中所穿的极为相似。只不过没了黑袍的遮挡,月无双的身段在苏异面前展露无遗。 薄如蝉翼的丝绸透着光,遮掩之下依旧能看到少女的皎白肌肤,吹弹可破。轻纱罗裙半遮身,这样的朦胧之美,欲盖弥彰。比起不着一衣,若隐若现的春光要更多出几分致命的诱惑。 欲拒还迎的姿态,更令男人欲罢不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揭开那层神秘的面纱。 就在苏异晃神之时,月无双将那两只玉簪送到他面前,朱唇微启,发出魅惑之音,道:“相公,你看这两只簪子哪个好看?你挑一只,替奴家戴上如何?” 苏异不知她在搞什么鬼,接过了其中一只玉簪,就要替她戴上。 月无双轻笑,将身子微微往苏异身上靠近几分,右手上的另一只簪子却突然变成了一把细长的锋利匕首,朝苏异胸口刺去。 幸而苏异从未对她放松过警惕,左手下意识抬起,便要去抓住那匕首。 却是没想到他手腕上的玉镯离火璧竟是脱手飞出。 不知是因法器的灵性护主,还是因他情急之中下意识的催动,离火璧磕在月无双的手腕上。 月无双只觉手掌麻痹,且有种被火焰灼烧的感觉,闪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匕首也随之掉落在地上。 苏异也没想到离火璧竟会有这种异动。其实在看到顾青天使用金刚环时,他便想到了离火璧,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尝试。 苏异顺势一挥手,离火璧又朝月无双飞去,逐渐变成一个圆环将她套住。随后又即缩紧,将她双手与腰肢捆在了一起,就像当时顾青天用金刚环困住曦妃仙那般。 月无双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怨恨地看着苏异。眼前这个男子看光了她的身子,占尽了她便宜,又对她百般羞辱。此时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将苏异杀了,只可惜实力不允许。 “等一下!”苏异正要去拉月无双,又听她忽然喊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还有很重要的东西没说出来。你要带我去曹府,听我说完也不迟。” 苏异微微迟疑,点头道:“说。” “其实我的人已经找到了黑水城和驭天教勾结的证据,我之所以留在北玥城,就是要等黑护法来,当面跟他对质。” “我为何要信你?” “我把我的人都留在黑水寨了,就是想趁他们重建寨子疏于防范的时候找到证据。要不然,本姐身边怎么会连一个护卫都没有,让你这个无耻之徒趁虚而入。”月无双像是豁出去了,也不再装模作样,骂起苏异来毫不留情。 苏异却是毫不在意,说道:“你找到了什么证据?” “我的人见到了驭天教派来和黑水寨接头的人,那人叫林修远,是黑护法最信任的人。所以几乎可以肯定,此事与黑护法有关。” 月无双怕苏异不信,又补充道:“你如果不信,可以跟着我一起去见黑护法。到时候你自然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苏异失笑道:“你当我傻吗?跟你去见所谓的黑护法,你可以得到他的保护不用被送去曹府,又可以借他的刀将我杀掉。你这如意算盘打的挺响。” “不,你不傻。想要得到答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知道答案的人,不是吗?”月无双似乎十分笃定苏异会答应。 苏异直视着月无双的双眸,想要看清楚她到底有没有说谎。月无双也不甘示弱,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较着劲,像是谁先避开了目光谁便输了阵一般。 第一百二十章 情到浓时 苏异心想这会不会是月无双的圈套。毕竟此人妖孽无比,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若是不好好把握,恐怕神节之前他都无法接触到真相。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这可是在大宋国,驭天教这个虎穴也不见得敢明目张胆地吃人。 心中权衡利弊,苏异终究还是决定去会一会这个黑护法。再不济,逃跑应该是不成问题。更何况,他手中还有一个圣女人质。 这回倒是苏异被月无双的善变给吓怕了。 月无双心中的计划,仅仅是想借机逃离苏异的控制,从而避免被他送去曹府罢了。 “你说的黑护法,什么时候会到北玥城?” 知道苏异这么一问便是意味着他答应了,月无双会心一笑,道:“神节将至,黑护法会亲自押运最大的一尊神像到北玥城。就这这两天,他一定会到。” “行,那这两天就委屈你一下,跟我待在一起了。” 月无双却是不断摇头道:“不让我沐浴,不如杀了我。你可以和我一起待在这个宅院,这里有多余的房间,你可以随便住。” “待在你的地盘,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被你的人暗算。”苏异也是当场拒绝道,“跟我一起去客栈,我便放开对你的束缚,你还可以找机会杀我。” 月无双眼神一亮,似乎真的在思考着该如何找机会刺杀苏异。 “那你先放开我。” 苏异随手一招,离火璧便再次回到了他手腕上。 月无双两眼放光道:“这是什么宝贝?” 苏异笑而不语。 “气鬼。”月无双不屑道。 苏异心中冷笑,心道要不是有过两次接触,说不定他真的会被月无双这幅人畜无害的少女模样给骗了。然而他不会忘记,先前那一刺可是充满了杀气,不是闹着玩的。 在这么一个随时准备翻脸的女孩身边,可不得心点么。 “可是我还是要沐浴的。我不管,你得给我想办法。”月无双又撒娇又耍赖道。 “没问题,你可以在我的客房里洗,我不看你便是。” “那晚上睡觉呢?” “你睡床。虽说你是个妖女,我不应该把你当人看。但毕竟你还是长了副女孩模样,这点同情心,我还是有的。” 听到苏异说她不是人,月无双反而兴奋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我是妖女?这是不是在变相承认我的能力?” 苏异摇了摇头,直叹无法沟通,不再理会她。 将月无双安顿好,苏异又再三叮嘱驹铃将她好生看管,才再次离开客栈。 以驹铃的能力,不怕制不住月无双。就怕他太过单纯,上了月无双的当。藉此机会,也能考验一番驹铃。 “如果你连她都看不住,以后也不用跟着我了。”在苏异如此威胁下,驹铃战战兢兢,双眼牢牢地盯住了月无双。 此时苏异需要前往曹府请曹老太爷做一些安排,以防万一在与黑护法的会面中出现意外。顺道的,他还想去见一见曹灵媗。 和月无双的博弈,令他脑中“天真”、“纯洁”、“可爱”的印象产生了严重的扭曲,急需和曹灵媗这样真正无邪的女孩接触一下,洗一洗自己的脑袋。 来到曹灵媗所在的别苑,却见她正独坐在石桌旁,单手托腮。面前放着书册,却是双眼无神,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直到苏异走到她身后,她都未曾察觉。 这丫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异心道。 “媗儿。”苏异在她背后轻声唤道,只怕太大声了会吓到她。 却不曾想曹灵媗依旧是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转过身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异,随即扑到了他怀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竟是在不断地抽泣。 苏异不明所以,但见她忽然哭泣,也是心疼不已,便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是谁欺负我的媗儿啦?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 曹灵媗离开苏异的怀抱,抹了抹眼泪,为难地摇了摇头。 苏异见状,忽然义正言辞道:“是谁敢欺负宝贝媗儿,我一定将他狗腿打断。” 曹灵媗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就是苏异哥哥。” “我?”苏异诧异道。 曹灵媗拉着苏异,沿着路往院中的竹林走去,直到深处,才停下解释道:“那日回城之后,爹便让我和二哥三哥待在家里,不得外出。我知道是因为我们偷偷跑去亡山做了危险的事情,惹爹生气了。虽然爹没有多说什么,但说不准他也会责怪陪我们一起去冒险的苏异哥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若是让他知道你偷偷来找媗儿,发起怒来,恐怕以后媗儿就再也看不到苏异哥哥啦。” 想是曹灵媗被关了禁闭,不知道事情的缘由,才会如此猜测,倒是可爱得紧。苏异见她真情,心中为之所动,不禁将她搂在怀中。 曹灵媗脸红,却没有抗拒,轻轻地靠在苏异胸口,双手揽住了他的腰。 又听曹灵媗继续说道:“后来有好几日不见苏异哥哥,我便让翠去打听消息。却听人说你去了新月山后就失踪了,又听有人说你死在了黑水城的人手里。我不知真假,但心想无论如何,苏异哥哥都有可能回不来了。媗儿再也见不到苏异哥哥了。” 说到此处,曹灵媗又是泣不成声,显是勾起了回忆,又想起得知苏异死讯消息时的心情。 曹灵媗的真情流露让苏异感动不已。这个女孩仅仅是因为一个真假难辨的消息,和那几分的可能性,便为此而伤心失神。 苏异不认为这是笨或是无知,这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只有足够在意一个人,才会因过度担心而莫名地伤感。又因为不得见而更加失落,最终落下心病。 苏异抓着曹灵媗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这么说,倒真的是我欺负你了。媗儿,苏异哥哥向你道歉。” 曹灵媗却是猛地摇头,紧张道:“我…我是说笑的,没有真的生气,苏异哥哥你不用道歉。” 曹灵媗只怕苏异误会她是真的生气,当她在耍性子,觉得她是个爱发脾气的女孩。 苏异知道她心中所想,更加发现到她的可爱之处,坚持道:“我这么久没来看你,又让你担心了那么久,当然是我的错了。” 苏异看着那双水灵的漂亮眼睛,一时间舍不得将目光移开。他不禁将眼前这张可爱纯洁的脸蛋和月无双作对比。和面对月无双时,那种出自本能的冲动不一样,面对曹灵媗时的冲动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情感,来自于灵魂。 一个是出于真正的欲望,一个是出于疼爱与保护。 “那你能原谅我吗?”苏异问道。 “嗯…” 面对苏异深情的目光,曹灵媗双颊发烫,很是难为情,却依旧不愿避开。她只是打心里觉得,她愿意一辈子被这样看着。 看着曹灵媗的双唇,苏异又回想起那日林中,印在自己脸颊上的温度与触感。晶莹剔透,闪着脂玉般光泽的唇瓣,仿佛是世间最美好的珍宝。 苏异不禁朝她缓缓靠去。 曹灵媗双眼忽然变得迷离,本能地缓缓闭上,双唇微微张开,似在迎合着扑面而来的鼻息。 苏异终于吻上了她的嘴唇,动作轻而缓慢,仿佛生怕弄坏了一件珍贵的玉器般。 两人都是毫无经验,任凭着本能去驾驭自己的双唇互相厮磨。生疏而粗糙,但胜在情真意切,也是乐在其中。 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却是越来越熟练,似乎找到了愉悦的技巧。 苏异紧搂着曹灵媗的腰肢,像要将她揉进怀里。动情之时,曹灵媗也早就忘了害羞,双手勾住苏异的脖子,心中所想,是但愿一辈子沉醉在这美好之中。 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时,两人才分开。 曹灵媗羞红了脸。却不是以往那种害羞的通红,而是面颊上一抹潮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刻薄的苏异 与曹灵媗缠绵深吻时的飘然之感尚在苏异脑力挥之不去。都说第一次的味道,是会记一辈子的味道,那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了曹灵媗口中的甜味。 苏异与曹灵媗依依惜别后,却是在别苑门口遇到了张墨,像是专程在那里等他的样子。 张墨似乎已经忘了被苏异一掌击败的耻辱,满面春风道:“几日不见,苏兄过得可好?” 苏异虽然十分讨厌这个张墨,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还是忍住了讥讽他的冲动,说道:“张兄有事?” “苏兄刚刚见过媗妹?”张墨不答反问道。 苏异心道这人说话似放屁,他从曹灵媗的别苑出来不是见曹灵媗还能见谁? “有问题?”苏异问道。 “我听闻媗妹被伯父禁足,这几天心情不好,便想过来看看她,但她去不愿见我。” 苏异不知道张墨说这话是何用意,但其中的醋味之浓,令他稍稍明白了一些事情。 只是,媗儿不愿意见你,你却跑来跟我说这些,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苏异心道。 “既然张兄没什么要紧事,我便先走了。” “我跟媗妹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家父已经备好了聘礼,待神节一过,便择一吉日来曹家提亲。我想曹伯父定不会拒绝的。”张墨突然说道。 苏异身子一震,本想离去,却迈不开脚步。他知道张墨还有话说。 果然张墨见苏异驻足,又继续说道:“苏兄可知我的言外之意?媗妹现在算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了,还望苏兄可以避避嫌,今后不要再来别苑见媗妹。但最好还是,在哪都不要再见媗妹。” 苏异还不至于被张墨激得失去理智,他转身走到张墨面前,说道:“第一,媗儿不会愿意嫁给你。第二,我想去哪便去哪,想见谁便见谁。第三,你配不上媗儿。” 张墨眼皮直跳,咬牙道:“我记得苏兄只是一个舞狮的下人吧?可有家中长辈为你做主?可下得起几车聘礼?说我配不上媗妹,难不成苏兄配得上?” 看着张墨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苏异只觉得再和他说一句话都是辱没了自己,便摆摆手潇洒离去。 身后还兀自传来张墨的声音:“我的话你听清楚了吗?” 苏异当然听清楚了。 张墨虽然无礼,但他的话却不无理。他提醒了苏异一个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苏异想起了竹林里曹灵媗的问题,和自己脱口而出的承诺。 “苏异哥哥,你会娶媗儿吗?” 这样的问题由一个姑娘家提出,本就很不应该,更可况是面皮极薄的曹灵媗。可见曹灵媗对他的情意。 “我当然会娶你。”苏异不假思索,也尽力表现出了他的担当。 “不管是谁阻挠,旁人有什么目光,世事有多艰难,媗儿都只嫁苏异哥哥。” 曹灵媗的话有些突然,苏异那时没明白,只当她情之所至,有感而发。 然而他现在明白一些了。 曹灵媗身在曹家,对于婚嫁之事自然要比苏异了解得多。正因了解,才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重要。 而苏异这样一个居无定所的浪子,如何能得曹家青睐。又能拿什么去迎娶曹灵媗。 不知娘亲当时是如何与爹成亲的?苏异不禁想道。 … “黑护法到了。”苏异刚回到客栈,便听月无双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他这才离开多久,月无双又是从何得到的消息。 “废话,押着那么大的石像进城,想不知道都难。” “你怎么知道石像进城了?”苏异狐疑道,又看向驹铃。 却见驹铃不打自招,心虚道:“是我带月姑娘出去的…她说要买些女子用的物件,正好在街上看到了石像进城…” “我这不是还在,没跑掉嘛,你就别怪驹铃兄了。”没等苏异发火,月无双便替驹铃解围道,“我这位驹铃兄还是很够义气的,也懂得体贴女子。不像你,不但不解风情,还无耻下流。” 月无双说着,一手搂住了驹铃的脖子,表示两人已经成了“好哥们”。 驹铃微微脸红,面露为难之色。他既不愿得罪苏异,也不愿违背本心,将月无双当做恶人看待。 他依旧坚持认为,月姑娘是个好姑娘。 “他是修道之人,你别弄他。”苏异皱眉道。 驹铃本是清修之人,入世修炼只是遵从云游的意愿来跟随他,两人也因此相识。 道心的清明对清修之人十分重要,而驹铃根基尚浅,道心不稳。苏异是真心将驹铃当做兄弟,若是驹铃在他这折了道心,毁了修为,他难辞其咎。 月无双依言放开了驹铃,却是走到苏异身旁,嬉笑道:“怎么了?你吃醋了?” 她双手缓缓勾上了苏异的脖子,调戏道:“不弄他弄谁?不如…你让我弄?” 苏异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顶着一张纯真可爱的脸庞,是如何自如地驾轻就熟地说出这种话的。 难不成,西域女子说话都是如此的直白大胆? “我有一个问题,”苏异冷眼看着月无双,问道,“你是不是在每个男人面前都是这么的放浪?” 月无双脸色一僵,与苏异眼神对峙,企图从他眼中看出一些悔意与不安。 然而苏异的眼神依旧直勾勾的,没有一丝波动。认真得很。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苏异推开,一屁股坐到床上,玩起了手指。 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驹铃看着两人,如坐针毡。 “跟我说说黑护法是什么来历吧。”苏异终于先开口道。 月无双一怔,本想说“凭什么告诉你”,话已到了嘴边还是生生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黑护法叫什么名字。”苏异随口问道。 “荆无偿。” “黑护法是什么护法?”苏异想起了伏绫的“通行护法”,却不知道这黑护法又是什么。 “教主座下三大护法之一的灭身护法。” 月无双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像是发自一个没有感情的死物。 “那为何叫黑护法?” “灭身护法主教内刑罚,因为常担任黑脸的角色,教中人便送他黑护法的称号,他自己也欣然接受,便这样叫开了。”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却都是对着空气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你真的不知道驭天教的阴谋是什么?” “没有阴谋,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苏异叹了口气。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月无双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哽咽。 见苏异没有出声,月无双躺了下去,转身背对着他,又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苏异盯着那道背影,半天没有说话。回过神来,才发现驹铃正看着自己。 “看什么看?管谁都叫姑娘,没出息。”苏异心绪不宁,随心骂道。 “你对她太刻薄了。”驹铃说罢便连忙正襟危坐,闭眼默念“无量天尊”。生怕苏异在找他麻烦。 苏异朝月无双的背影看去,竟觉得她有些孤独与落寞。 难道自己真的太刻薄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护法荆无偿 第二天,苏异正准备随月无双去见黑护法,却见宋秋韵已在门外等候。 “你当真要去?”宋秋韵问道。 苏异明白过来,是曹老太爷替他安排了宋秋韵为他压阵。有神女宫的长老保护,倒也不错。 “当然要去,为何不去。”苏异笑道。 “那黑护法实力深不可测,北玥城中无人能敌。” 苏异诧异道:“宋长老是在担心我?” “我确实担心你,你不能死。”宋秋韵坦然道。 “有宋长老保护,我还怕什么?” “那黑护法即使是我也不能敌。” “我还是得走一趟。”思索过后苏异答道。 宋秋韵叹了口气,道:“那便随你吧。” 跟着月无双来到一处大宅院,只见里面各种色袍人来往不绝。 月无双所过之处,宅院里的人无一不停下行礼,恭称一声“月姐”。 苏异暗暗留意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那些人打开一个又一个的木箱,均是书册,又或是祭祀用的蜡烛铜炉、鸡鸭牛羊等。 并没有想象中的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 月无双的脚步最终在一处院落停下,只见一个身着锦衣的儒雅中年男子正在给雀笼中的金丝鸟投食。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中年男子停止了喂食,转过身来一脸平和地笑道:“月姐来了。” “荆护法。”月无双淡然道。 若不是听到这称呼,苏异绝对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像寻常富商的男子,竟然就是凶名赫赫的黑护法。 “月姐千里迢迢跟来北玥,到底是为了什么?”荆无偿说话时声音温和,不疾不徐,透露着一股天然的亲和力。 月无双却是对他的温柔无动于衷,直截了当道:“荆护法为何要勾结黑水城,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究竟有没有将神主放在眼里?驭天教的声誉于你来说又是何物?” 即便是被一个辈如此质问,荆无偿依旧保持着儒雅气质,不愠不怒。 “神主在本护法心中向来都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本护法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神教的发展,可谓是将神教声誉不断壮大。有辱神教之事,本护法自问从未做过。月姐所说的‘勾结黑水城’一事不知是从何而来。可否说来听一听,本护法一定给月姐一个满意的解释,化去你对本护法的误会。” 荆无偿将姿态摆得如此之低,可谓是给足了月无双的面子,令苏异不禁对圣女在驭天教中的地位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感。 月无双有些错愕,不知道为何荆无偿要摆出一副受了冤枉的样子。 “行,那我问你,林修远可是你的人?” “是。” “他可是受你信任重用,能替你行事之人?” “这也没错。” “既然如此,那林修远密会黑水城,勾结凶人之事,你定也知道了?即便你不知情,你的属下犯错,你也同样要担责任。” “可否容我问一句,林修远勾结凶人一事从何说起,可有证据?”荆无偿不急不忙问道。 “林修远出现在新月山的黑水寨便是最好的证据。”月无双理所当道。 苏异暗道不妙,他还以为月无双已经查到了林修远和黑水城密谋图事的证据,却没想到她仅仅凭着在黑水寨见过林修远的身影,便敢来和荆无偿叫板。黑护法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果不其然,荆无偿听罢直摇头,说道:“月姐还是不够成熟,所谓捉贼拿赃,仅凭林修远与黑水城有过接触便断定他做了有愧于神教之事,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苏异暗暗点头。即使荆无偿是敌非友,他也不得不说一句,月无双也太儿戏了些。 “即便不知林修远所图何事。但黑水城号称至凶之地,从中走出来的人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林修远与这些人接触,便是有损神教声誉,只这一条便足矣,何须其他证据?” 荆无偿依旧云淡风轻道:“月姐此话有失偏颇。林修远是否有不轨之举暂且不提。单论他与黑水城接触一事,别说本护法不知情。即便知道,我也不会阻止他,更别说问责了。成大事者不拘节,月姐要明白这个道理,才能有所成长。” “黑水城是凶名在外没错,但要说其中全是穷凶极恶之人,倒是太过武断。黑水城之所以能存在这么久,甚至能在几大国之间来去自如,混得风生水起,不是没有原因的。靠的便是什么都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坏事做得,好事便更加做得。他们与各大国的利益关系十分复杂,以至于没人敢轻易动黑水城。否则依你之见,如此可恶人见人打的黑水城人,岂不是早便被清理干净了?” 荆无偿的一番话刷新了苏异的认知。不论真实与否,都令他万分感慨,想起了曹老太爷的敦敦教诲。若是一直抓住“黑水城是至凶之地”这一点不放,只会令思维走入一条死胡同。 月无双为之气结,咬牙道:“不对…你这是歪理,是非不分,强词夺理,你…愧对神主!” 月无双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本以为拿住了把柄,能将祸乱神教之人揪出来,却没想到被荆无偿三言两语便撇清了。 “月姐气息不稳,还是先让人安排一间客房,休息一下吧?”荆无偿贴心问道。 “不必了,你能安什么好心。”月无双摆手拒绝道。此时她尚在气头上,却没什么办法,只能言语上挤兑来出出气。 荆无偿也不放在心上,笑道:“说了这么久,月姐还未给我介绍这位兄弟。我们在客人面前争论一些教中琐事,倒是让兄弟见笑了。” 月无双也不做介绍,直言道:“他有事情问你。” 难不成要她说,她是苏异的人质。 “哦?兄弟有何指教?”荆无偿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神情,令人不禁要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传说中的黑护法。 “晚辈想知道,若是林修远当真与黑水城勾结做出些丧尽天良的事,前辈会怎么做?”苏异自然不敢像月无双那么嚣张,该客气的地方,还是得客气起来。 他可不认为荆无偿真有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好相与。 月无双美目中闪过亮光,饶有兴致地看着荆无偿,想看他如何回答苏异这个问题。反正这两个人都令她生了不的气,看他们狗咬狗倒也是一件美事。 荆无偿丝毫不在意苏异的冒犯,说道:“倘若他真的犯错,那我无话可说。依教规,轻则受鞭刑,重则逐出神教移送官府定罪。当然,若是那样,我也有驭下不严的责任,当领一份责罚。” “前辈司职灭身护法,掌管教中刑罚,权利极高。为了神教声誉,难道不应该将他就地斩杀,以儆效尤吗?” 苏异不太相信,传闻中的黑护法会那么轻易放过犯错之人。和黑水城混在一起的人,会没有私刑,而是将灭身护法当成私塾先生来做,学生犯错打打手板就那么算了? 荆无偿无奈苦笑道:“看来兄弟对我们神教可是有很大的误解。驭天教中,神主之下人人平等。我即便作为灭生护法,也没有权利剥夺教众的生命。只有官府才有那个权利审判犯罪之人,给人定罪,量刑责罚。” “前辈说人人平等,那为何神教之中还有教主护法和教众这样的尊卑之分?” 荆无偿听得直摇头,说道:“兄弟所说的尊卑之分,只是你们外人一厢情愿的看法罢了。事实上,我虽看上去贵为护法,但其实和普通教众一样平等,都一样受神主眷顾,并无差别。他们愿意尊我为长,只是因为我的修为比他们高一些,能力比他们大些,故而他们愿意听从我的安排,替我做事罢了。所谓能者多劳,仅此而已。若是哪天他们觉得我不行了,我便会退让下来,让能者居其位。大家都是这么齐心建设神教的。” 荆无偿的肺腑之言,听得苏异直想拍手称赞,问一问旁边的月无双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真像他描述的那样,驭天教上下都和谐相处,是一个和和睦睦其乐融融的大家庭。苏异绝不相信。 不得不说荆无偿的话极具感染力,若不是听闻过地元宗的劣事,苏异定也会对这样的一个神教充满敬佩与向往。尤其是教主龙已还算是他的半个授业恩师。 “前辈胸怀宽广,抱负远大,着实令晚辈佩服。一番话令人动情,说得晚辈都想加入驭天教了。” 荆无偿哈哈笑道:“能得兄弟如此褒奖,是我教的荣幸。” “晚辈尚有一个问题详情前辈解答。”苏异又道。 “兄弟请讲。” “前辈带领驭天教兴师动众前来北玥城,到底有什么阴谋?” 第一百二十三章 爱骗人的小圣女 苏异直接用上了“阴谋”二字,便是打算好了不再和荆无偿打太极。更不想被他的虚伪给牵着鼻子走,浪费时间。 荆无偿似是有些恼怒,却极有涵养,耐心问道:“兄弟何出此言?” “晚辈只是觉得,贵教乃是西域三大神教之首,家大业大。而北玥城,虽不算城,却也远远算不上大城,路途更是遥远。大宋国还有很多比北玥更大的城池。有更好的选择,贵教却偏偏要选择北玥城,很不合理。再加上外面的一些风言风语,很容易便令人浮想联翩。当然,若是前辈觉得受到了冒犯,可以选择不回答。” 所谓“风言风语”自然指的是黑水城一事,其实没几人知道。但苏异相信荆无偿就算知道这是一个诈他的陷阱,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进来。 成名已久的黑护法怎么会在一个辈面前退缩。 荆无偿本可将苏异赶出门,甚至以污蔑之罪将他教训一顿都不为过。可他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耐性,说道:“兄弟所说的风言风语,可是指月姐方才说的勾结黑水城一事?” 苏异点头道:“晚辈同样觉得这只是捕风捉影,但众口铄金,传的人多了,假的也会成真的。” 这其实也是苏异的计划之一,实在没办法时,便只能把猜测当作事实去对付驭天教了。无论如何,总是不能让他阴谋得逞的。 荆无偿面色凝重,说道:“兄弟说的有道理,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不能将此事当作一件事来处理。不过我敢保证本教确实是清白的,既然兄弟对此事十分了解,又已经找了过来,定是想将整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却不知兄弟有何解围之法?若能助本教化解此事,本教定会视兄弟为最好的朋友。今后若是兄弟有机会作客西域,本教定也会以贵客之礼招待。” 苏异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荆无偿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竟是将难题交回给他,又是示好,又是戴高帽的。 “晚辈不认为世上有空穴来风之事,”苏异还是坚持道,“前辈没有参与到黑水城一事,不代表林修远没有。前辈想知道实情,将他找出来询问一番,方能对症下药,找到最好的解决方法。” 现在线索全在林修远身上,虽然他必定会矢口否认,但对质之下至少能看出一些端倪。苏异唯一担心的就是荆无偿会把林修远当做替死鬼,牺牲他来撇清自己与黑水城的关系。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荆无偿说着便着人去将林修远请来。 苏异心中疑惑更甚,越发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黑护法。堂堂驭天教的灭身护法,居然让他请人便请人,根本没有一丝强者该有的强硬与威严。 苏异感觉自己倒像是官老爷开堂审草民。 他不断地来回踱步,装出一副思索的模样,注意力却放在月无双身上。只要一有异动,他便会拿下月无双做人质。 不一会,便见林修远走了进来,经过苏异身边时脚下一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便又朝荆无偿走去。 林修远不知在荆无偿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却见荆无偿朝苏异看去。脸上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丝值的玩味的笑意。 “兄弟可认得本教的韩非?”荆无偿问道。 苏异的心凉了一半,背后冷汗直流,刹那间便湿透了半边衣裳。 他早就忘了韩非这个人,压根没想过他会在回西域的路上碰到前来北玥城的驭天教一行。 也是因为当时尚不知道驭天教一事,导致他完全忽略了韩非这个颇为关键的人物。否则再怎么样自信,他要闯龙潭虎穴,也得先易容一番才是。 苏异手腕一抖,早就藏在衣袍中的袖里剑滑落在他手中,抵在了月无双的脖子上。 月无双身子一僵,从牙缝中挤出话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虽说她是苏异的人质,但其实冒着忌讳将苏异这个外人带到驭天教的地盘,风险比她被苏异带去曹府也好不到哪去。然而现在苏异却忽然掉转枪头来对付她,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太欺负人了!月无双心已碎的不能再碎了。一半是因为荆无偿,自尊心被践踏。另一半,是现在的苏异,似乎真要拿她当人质。 荆无偿更是错愕不已,惊道:“兄弟这是何意?” 林修远大手一挥,一群色袍人蜂拥而入,不一会便将几人围在了中间。 苏异扫了一眼周围的色袍人。直到此时,依旧见不到哪个人手中有武器。 “荆护法,告诉我你们驭天教此行的真正目的。否则我就杀了你们的圣女。”事到如今,苏异也只能如此威胁道。 “你疯了吗?”月无双咬牙,从喉咙里发出声音道。 “圣女?”荆无偿一脸疑惑,随即无奈摇头道:“月姐,你这玩笑可开得有些大了。” 苏异感受到了气氛的微妙,低声在月无双耳边问道:“什么意思?” 月无双却是尴尬不语。 “罢了,我来解释吧。”荆无偿说道,“驭天教哪有什么圣女。月姐是教主的外孙女,说起来,其实她连驭天教的教众都不算。月姐,平时你贪玩冒充圣女也就罢了,大家因你的身份都不与你计较,甚至都顺着你。但这次确实有些过分了。” 此时苏异和月无双心中同样在想:被这个白痴害死了。 只是苏异仍不能确定这两人会不会是串通好了在说谎。 “你又骗我?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没骗你啊,当时我就说我是月家大姐,是你非要逼我承认自己是魔教圣女。” “那你当时为何不澄清?” “那…我确实是在冒充圣女嘛…”月无双的声音突然弱了下来。 乱了乱了…苏异心中哀叹一声,只能勉强继续说道:“荆护法,如果你还不说,我便把你们教主的外孙女杀了。” 说完这话,苏异有种自己才是坏人的感觉。 “兄弟,你先冷静一下。”荆护法说罢便示意色袍人全部退走,撤去了包围,以示自己的诚意。 “兄弟,虽然月姐的性命要远比那什么所谓的阴谋真相重要。但前提也得我真的有才行吧?不如我们先听听林修远的说辞?” 苏异稍稍迟疑,随即将袖里剑收了起来,但一手仍抓在月无双的肩膀上。 虽然苏异与月无双只见有诸多纠葛,但却从来没想过要杀了她。既然如此,倒不如先收了剑,再见机行事。 “林修远,你说说吧,为何要与黑水城接触?” 林修远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平静道:“回大人,黑水城绝王府的人占领了新月山,我担心教中走长乐线过来的神像被黑水城劫去。神节将至,我怕如果事发万一,会耽误时间,便去黑水寨走了一趟,提前打点好。” 苏异猜到林修远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会有如此解释一点都不意外。他手里没有半点其他证据,就连林修远是否说谎都判断不了。但见林修远神色,实在是太过冷静。常人听到黑水城的名头,多少总会有些色变,但这个林修远不但和黑水城打过交道,还将之表述得犹如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兄弟,这样的答复你满意了吗?”荆无偿问道。 此时苏异已萌生退意,再僵持下去也难有什么作为。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只待出去后好好捋一捋。 这次虽没问出答案,但至少了解到了许多信息,更和黑护法这个最大的敌营头目会过面,接下来若能全省而退,也算是成功一半了。 苏异手中暗暗运劲。月无双肩膀吃痛,闷哼一声道:“轻点。” “还算满意。问题我都问完了,不知道荆护法可会放我离去?”苏异说道。 却见荆无偿缓缓摇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少主不是少主 苏异眉头一皱,只道荆无偿要找他算账。 却听荆无偿说道:“兄弟可当真是本教少主?” 月无双听了一脸狐疑地看着苏异,心道合着本姐虽是冒充圣女,但好歹也是个关系户。然而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苏异竟胆大妄为,敢冒充少主。 苏异想起那时对韩非撒的谎,顿时觉得头大,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荆护法在说什么。” “你别急,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荆无偿连忙安抚道,“本教虽没有圣女,但少主却是有的。只不过教主从未收过徒弟,也未曾任命过下任教主的人选,甚至他老人家都已经失踪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若不是前些日子有人带回了教主安好的消息,我们定会以为教主已经仙逝。而那人还带回消息,说教主收了个徒弟。所以兄弟,你现在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吗?” 那个人应该就是伏绫了吧。 然而苏异并不想和驭天教再扯上关系,之前冒充少主也是迫不得已,却不想竟变成了现在这番局面。 他兀自嘴硬道:“我还是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应该去找那个带消息给你的人,问问她你们教主的徒弟在哪。” “不知道兄弟为何要如此极力撇清自己与本教的关系?难道兄弟依旧认为本教与黑水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荆无偿不解道。 他却从没想过龙已还会无缘无故将自身绝学教给一个不知来路的子,只当苏异和龙已还有些渊源。而且,伏绫带回的消息,苏异向韩非展示出的鳞片和天物手,这些线索都能对得上,更令他深信苏异就是龙已还的传人。 “不知为何荆护法非要认定我是什么少主。”苏异反问道。 月无双眼珠子不停地转着,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切换。此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旁观者,而看热闹,永远是不嫌事大的。 苏异竟是荆无偿口中的她外公的传人,不得了。这个热闹让她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开始兴奋起来。 “你身怀教主的所传的天物手,难不成这个你也能否认?教主的神功,就连他的独女,月姐的亲娘都没有机会学。恐怕全天下除了教主,你便是唯一一个身怀天物手的人了。” 月无双一双美目瞪得极大,直想问苏异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算我会天物手,也不代表我是什么少主吧?” 苏异算是承认了天物手这一点。 “他竟真的学了天物手,那也就是说他见过外公?”月无双想道,心中却是生起了一丝嫉妒之意。她虽是龙已还的外孙女,可却从未见过那个所谓的外公一面。而苏异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竟是走在了她的前面。 荆无偿欣然笑道:“得到教主的传承,便是本教少主,这只是本教上下的一个共识罢了。兄弟不想当,本教自然不会勉强。只是希望兄弟不要再否认自己教主传人的这个身份了,教中并不是人人都像我这般好说话的。大家愿意认教主传人作少主,皆出于对教主的尊敬。若是听闻你学了教主的神功,却连教主传人的身份都不愿承认,定会觉得你是个不肖之徒,侮辱了教主。脾气大些的人,恐怕已经对你出手了。” “龙前辈的授业之恩,晚辈绝不敢忘。” 苏异倒是没有否认他对龙已还的感激之情。事实上,他对龙已还并不厌恶。只是因地元宗一事,他对驭天教产生了怀疑,从而也对身为教主的龙已还感到愤怒。 苏异始终希望有一天能当面问龙已还一个问题,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做过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样最好了。”荆无偿欣慰道。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苏异问道。 “当然。你的出现算是证实了教主尚在人世,也算是帮了本教一个大忙。否则任谁带回什么消息,都是无凭无据。教中的弟兄不免又要问教主到底去哪了。对了,说到此处,不知兄弟可知道教主他如今身在何处?” 荆无偿像是不经意地提到这个问题,显得他并不是有意探查龙已还的下落。 苏异却是留了个心眼。 伏绫没有跟荆无偿提起龙已还被困一事,想是其中有什么隐情。而苏异不想将人都引到太鄢山去,自然也不会说实话,便道:“前辈他老人家云游四海,我也不知道他一下站会到什么地方去。” 荆无偿道了声可惜,神色如常,也没有再问其他事情。 苏异一路朝大宅院外走去,都没有受到丝毫阻拦。 倒是月无双跟了上来,走在苏异后面。 苏异眉头一皱,故意走错了路,却见她还跟着自己。 “你不留在这?”苏异停下脚步,问道。 “我为什么要留在这?”月无双反问道。 “那你别跟着我。” “谁说我跟着你了?好笑,这路只有你能走么?” “你知道我安排了人手的,你一走出这座宅院,便会被人重新抓起来,送去曹府。” “咦?你是在关心我吗?” 苏异转头继续走他的路。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在担心我啦,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月无双说这话的时候,苏异竟听不到一丝玩笑之意,反而有些失落。更像是自嘲,里头透着孤独。 不知道她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苏异不禁心生好奇。 “你好几次想杀我,我也几次差点杀了你,外面还有人等着你。何必呢?”苏异说道。 “你不说,我不说,外面的人怎么会知道我是谁呢?不知道我是谁,杀我干什么?”月无双坦然道,“你不会说的对吧?至于你杀我,我杀你的。就当做扯平好了,以后互不拖欠如何?” “不如何。” “难道你觉得你吃亏了吗?要不我们来数一数谁欠谁多一些?” 月无双气呼呼的,没等苏异说话便接着道:“你把我身子都看光了,光这一个,你欠我的就有多少了?” 苏异真想将她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装的东西到底是不是和常人不同。否则怎么会成天想一些乱七八糟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月无双突然又换了一副表情,神秘兮兮道:“要不你说说看,看了我刚出浴的样子,能值你杀我多少次?” 苏异头都大了,若是真的和她去讨论“她的春光值几斤几两”这种问题,恐怕这事就真的没完了。 “诶,你怎么不说话?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亏欠了我很多。”月无双又追问道,说完还把衣服往下扯了扯,露出半边香肩。 苏异大惊,不知道她又要做出些什么惊人的举动。 却见她将肩膀凑到苏异眼前,只见上面有淡淡手指印。 苏异有些愧疚,再怎么说,她始终是个女孩子。 月无双又仰了仰头,示意她脖子下有一道血痕,是刚才苏异把袖里剑抵在她脖子上时留下的。 “好吧,是我错了。我想你道歉。”苏异终究还是妥协道。 月无双噘着嘴,带着哭腔说道:“原来你还知道道歉啊,我以为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坏女孩,永远都值不得你可怜一下呢。” 妖孽啊。苏异心中暗叹道,这人是存心要他心中不安。 月无双低头整理着衣衫,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眼角。模样可怜得很。 苏异正犹豫着要不要安慰一下,却见她已经换了副面孔,兴致勃勃地问道:“你真的会天物手吗?” 表情之间的切换自然且毫不做作,简直惊为天人。 “会。” “你身上宝贝真多。”苏异知道她指的是离火璧。 “一般一般。” “那就是说你见过我外公咯?” 苏异这才意识到,龙已还是月无双的外公,说起来两人还有一点渊源。 月无双跟着自己,恐怕是想打听龙已还的下落。 第一百二十五章 驭天教的阳谋 “你可以带我去见外公吗?”月无双突然恳求道。 “不可以。”苏异拒绝道,丝毫不拖泥带水。 “气鬼。”月无双失望道。 与驭天教的接触越多,苏异却是越发不了解这个神教,心中疑惑更甚。 这次与荆无偿的交锋,对方本该是一块铁板,可苏异这一拳却像打在了棉花上。这棉花看上去像是极好揉捏,但他捏起来没有丝毫的成就感。 而且这一行,苏异还莫名其妙地为自己坐实了驭天教教主传人的身份。 怡菊苑中,曹老太爷,曹誉德和颜祁白三人早已设了座,等候多时。此时院中还有两座,显然是留给宋秋韵和苏异的。 没想到几天前还只能混在人堆里,站在曹竞旁边的苏异,此时已经得到了长辈的另眼相看,有了和他们平起平坐的机会。 苏异也不矫情客气,坐下说道:“曹伯父身上的伤可痊愈了?” 无论如何,为了曹灵媗,这声伯父不管曹誉德愿不愿听,他都得先叫起来。 “多亏了苏公子带回的灵药,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苏公子人中龙凤,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力,当真难得。曹家得苏公子多次相助,实是无以为报。” 比起曹老太爷,曹誉德要圆滑得多,场面话也是信手拈来。 “曹伯父言重了。若不嫌弃,叫晚辈苏异便好。苏公子什么的真是折煞晚辈了。”苏异连忙说道。 他志在娶曹灵媗,此时和曹誉德关系拉得太远可不是什么好事。现在铺垫好,到时提起要求便不会那么尴尬了。 “曹大哥,客套话就先别说了,我们先谈正事如何?”宋秋韵悠悠说道。 宋秋韵和曹誉德年纪相差甚远,听她叫曹誉德作“大哥”,总有那么一点怪异感。 “苏异,你快说说吧,这回都有什么收获?”颜祁白是最不矜持的人,连声催促道。 苏异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将与荆无偿会面的过程说了一遍。当然天物手一事被他略去。 “苏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曹老太爷听完缓缓点头道。 “晚辈认为,或许真的不存在什么阴谋。”苏异答道。 “哦?说说看。”曹老太爷饶有兴致道。 若是别人这么说,定会被当做是在替驭天教开脱。但在座几人都已认可了苏异的人品,自然都是顺着他的话去思考。 “晚辈与荆无偿正面接触,对他这个人也是有了些了解。晚辈认为,以荆无偿的地位与修为,该是一个不屑于说谎的人。被一个辈问到了面前,还藏藏掖掖的不愿说实话,不像是黑护法该有的作风。所以,他说没有阴谋,便是没有阴谋。既然如此,会不会是阳谋?我们是不是该从‘神节能给驭天教带来什么好处’这个问题入手?而不是一直纠结于驭天教能利用神节做什么手脚。” 曹老太爷欣慰地点着头,老怀甚慰。自己才提点了苏异不久,他便能将视界打开来,看到更多的问题所在。虽然只是的一步,却也是弥足珍贵。 “我与你想法相同。或许是我们先前太过家子气了,总认为驭天教会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但其实驭天教贵为西域三大神教之首,确实是不屑于做这些事情。我们有些鼠目寸光了。” 曹誉德三人皆是面面相觑,没想到曹老太爷会如此自省,甚至有些长他人威风的嫌疑。 “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曹老太爷又道,“犯了错就该反省改正,否则只会一错再错。誉德,秋韵你们都是十分聪明的孩子,但身在高位太久,听了太多的谄媚之言,飘飘然了,便眼高于顶,自以为已经站在了高处。我将前几日送给苏异的话再送给你们两人,莫要坐进观天,要抬高眼界方能入海化龙。现在就开始自得,还太早了些。” 曹誉德和宋秋韵,一人是曹家之主,北玥城的土皇帝。一人是神女宫长老,宫主之下地位最高者。此时却被曹老太爷教训得连连点头称是,满脸“谨遵教诲”之色,丝毫没有半点上位者的风范。 苏异见两人被叫做“孩子”,也是暗道好笑,却被宋秋韵狠狠瞪了一眼,连忙止住了笑意。 颜祁白见两人被曹老太爷当着一个辈的面教训,也觉得有些可怜,便替他们解围道:“说起来,此事还是你们神女宫比较有发言权。虽然不在一个量级,但同为神教,运转的方式应该有许多相同之处。” 所谓“神教”便是以供奉神尊,吸引信众为主的教派。像真武剑派之流,虽供奉着“真武剑神”,但其实主要还是传授剑术吸收学徒,以师徒传承的模式运转。而“真武剑神”的由来更是被许多人诟病其为杜撰之物,是为了吸引学徒而编造出来的。 至于盐帮,金狮帮之流便更不用提了。 苏异也是第一次听说神女宫是神教,却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一尊神。 对于颜祁白所说的“不在一个量级”,宋秋韵有着清醒的认识,也不做争辩,谦虚道:“神女宫偏安一隅,没什么野心,信徒只局限于蔚州一带,以锦东为主。这样体量的确和驭天教差太远。但说起经营之法,确实是大同异。神教的生存,无非就是吸收信徒。有了信徒源源不断的香火供奉,便有了千年流传的资本。这是立足之本,任何神教都不能例外。” 苏异沉吟道:“如此说来,难不成驭天教真的是为了吸收信徒而来?若是那样,作为一个西域教派,荆无偿何来的自信斗得过本土教派?既然斗不过,吸收不到足够的信徒,他们这般兴师动众的成本未免也太高了些。” 气氛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似乎是苏异触及到了什么禁忌一般。 “北玥城没有本土教派。”曹誉德叹气道。 “怎么可能?”苏异自然不信偌大的一个城池里会没有一个主流的教派。就如驹铃所说的,信仰对于百姓来说是多么重要。而有多重要苏异不知道,但至少一定不会没有。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如此。 “此事我倒是有所了解。”宋秋韵解释道,“并不是真的没有本土教派,而是城里唯一的道庙早在三年前便已被拆掉了。那时我正好在城中,还曾求见过北玥衙门陈大人,寻求劝阻的机会。奈何我人微言轻,陈大人说那是上头的意思,隆午庙的那块地皮已经被卖给了万洲商号,他一个的县令也做不了什么。而隆午庙被拆后,百姓也曾闹过事。但拆掉一座庙,对生活也没什么影响,过几天大家便都忘了。要求神祈福,还能去长乐城的苍松观。远是远了些,但又不是天天去,便都忍下来了。” 又是万洲商号。 “誉德,你怎么解释?”曹老太爷有些不开心。这些事都是发生在他神志不清,常年卧床的那段时间里。在自己儿子治下的曹家眼皮底下,竟还发生了这种事情。 按理说,拆掉一座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随便说拆就拆的。若没有官府的批文,百姓的妥协,乡绅贵族的支持,万不能成事。而曹誉德这个“土皇帝”偏偏就是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曹誉德满头大汗道:“爹,此事是我疏忽了。那时的万州商号计划在隆午庙的原址上兴建房屋商铺,还承诺了成立一个善堂。如此一来便能给百姓带来实质性的好处,还能带动北玥城的发展,与一座庙的作用比起来要强太多了。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便没有多过问,只是敦促他们把善堂建起来。其他的…” “糊涂!”曹老太爷只摇头骂了这么一句。 毕竟两代人之间的观念有所差别,曹老太爷偏于保守更重信仰,曹誉德却更看重实质的利益。 若是没有驭天教的到来,这样的选择倒也没什么,百姓确实能得到更多的好处。然而现在这个异域教派来了。说不好这到底是不是早有预谋,拆庙的都是大宋国人,但最后得益的却是驭天教。 这事太过蹊跷。 “这样看来,北玥城的百姓,最终很有可能都会成为驭天教的信徒?”苏异凝重道。 “若驭天教真有那般手段,那我们也只好耍一回无赖,说什么都要破坏掉这个神节了。”曹老太爷肃然道。 “可那始终是下下策。”颜祁白劝道。 “有下下策能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是我们提前布置了这些人手,恐怕连下下策都用不上。”曹老太爷无奈道。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婚约 再商议了一些细节之事,曹誉德和宋秋韵便自告退,苏异却是留了下来。 曹老太爷察觉到苏异的举动,笑道:“你还有什么事?” “曹老太爷,晚辈有一事想与您商量。”苏异说道。 “你说。”曹老太爷只怕苏异不提要求,他作为老长辈一直欠着一个晚辈人情,总不是个事。现在苏异有所求,他开心都来不及。 “晚辈想为自己求一桩婚事。” 虽说现在提婚事,并不是最好的时机,但苏异等不及了。他常常心绪不宁,只有将这件事解决了,他才能安心。 虽然在苏异这个年纪成婚的大有人在,但曹老太爷却不觉得苏异会是其中一个。只因他认为苏异将来能够大展宏图,不该是会被儿女之情牵绊的人。 “是我的哪位孙女,你说。”曹老太爷还是问道。 “灵媗。” 曹老爷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本就有这个意思。你的出色,足以在我的几位孙女中随意挑选,无论选谁,我都答应你。” 苏异心喜,但依旧仔细听着。他知道曹老太爷接下来还有话说,而且估计不会是什么好话。 “但我觉得,你还年轻。这么早便成家,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因此影响了你未来的成就,那我岂不是成了罪人。当然,若是你执意要娶灵媗,我也不会阻挠。同样也会很开心,毕竟能嫁给你,也是灵媗的福气,我也放心。解决了一个孙女后半生的问题,我也能宽心许多。” 不知道为何,苏异总觉得曹老太爷对自己似乎有些盲目的信任和信心,令得他压力越来越大。 曹老太爷又半开玩笑道:“此外,你家中长辈意见如何?嫁娶之事如何安排?婚后作何打算?这些你都需要认真考虑清楚。总不能,婚后便将灵媗丢在家里,自己出去闯荡世界吧?带着灵媗,那更加不可能,我第一个便不放过你。” 这也正是苏异最担心的。嫁娶的那些程序虽然繁杂,但对于随意一个普通家庭来说都无非只是多费些时间心力罢了。但苏异不同,他无家,长辈更不在身边。同时他还是禁忌之体,注定要被追杀的人。 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是个很好的办法,但走到这一步,苏异已经有些不知道今后要怎么继续进行下去了。 曹老太爷见苏异陷入沉思,并不认为他是儿戏婚姻、有意反悔,甚至为他的慎重感到欣慰。苏异的人品都在他这一一验证着,如今又能看出苏异不是一个轻佻之人,将曹灵媗交给苏异定是一件好事。 只不过曹老太爷依旧倾向于苏异能够闯出一片天下,否则,便是埋没了人才了。 没有半点不耐烦,没有丝毫催促苏异的意思。曹老太爷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就算驭天教将北玥城翻了过来,也比不上他孙女嫁人的事情重要。 他希望苏异想清楚,所以想得越久越好。 茶壶里的茶叶都换了不知几趟,苏异抓耳挠腮,最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茶水自斟自饮起来。 曹老太爷却毫不介怀,笑得愈加宽慰,脸上的皱纹挤成了花。 “我想通了!”终于,苏异一拍大腿,喘了口大气,说道:“晚辈自觉才疏学浅,尚无任何建树成就,仓促迎娶灵媗,只怕配不上她,令她遭人嘲笑。晚辈可否与灵媗定下婚约,待晚辈功成名就时,再回来娶她。” 曹老太爷心道这倒是个折衷的办法,算得上是两全其美。既能留下苏异这个孙女婿,又不阻碍他的成长之路,便应允道:“可以,这事我做主答应你了。” “多谢曹老太爷。”苏异喜道,随即又想起一桩难事,说道:“那张墨…” 曹老太爷显然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摆摆手道:“那子不成气候,想娶灵媗还差得远了,回头让誉德推了便是。” 苏异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心情无比愉快。更何况订了这门亲事,更是令他兴奋不已。 … 神节将至。 苏异走出客房,却见月无双也从隔壁的客房走了出来。 怎么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苏异心道。但他心情不错,看月无双也顺眼许多,过去的恩怨消淡不少。 “你们也要去参加神节吗?” 月无双一出现,苏异便感觉身周瞬间嘈杂了许多,仿佛置身林中,叽叽喳喳的鸟叫一片。 “客房不是早就满了吗,你怎么还能住在这里?”苏异问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本姐最不缺的就是钱。给他们百八十两的,睡街上他们也开心得很。”月无双得意道。 苏异摇了摇头,招呼驹铃出发。 他曾想过自己为何总对月无双十分刻薄,似乎是对她有偏见。现在听了月无双的这两句话,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是月无双为人处世的方式令他无法认同。 月无双的跳脱性格令她时常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而她却似乎时常意识不到自己叛逆。 与曹灵媗相比,月无双要差了太多的教养,似乎从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一般。也不知道她出生于什么样的家庭,有大把的金钱挥霍,却没有人将这个千金大姐管教好。 念头一闪而过,苏异对她的身世并不感兴趣。 “等一下我嘛,怎么说走就走了。你们要去参加神节的话不如我们结个伴吧,我还可以给你们当当向导解说。”月无双赶上去说道。 “行吧,那你先说说这个神节是什么吧。”苏异想再了解一下神节,正愁没人替他解答。 月无双满心欢喜道:“神节是我们西域诸国都过的大节,和我们大宋国的过年一样,都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你怎么一会我们西域,一会我们大宋国的,你到底是哪国人。”苏异好奇道。 “我娘亲是西域骆旱国人,我爹是大宋国人。我当然既是西域人,也是大宋国人啦。” 想想也是,她是龙已还的外孙女,而龙已还是驭天教教主,自然是西域人。只是苏异初次见他是在大宋国的太鄢山,便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大宋国人了。再者,苏异也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的授业恩师能是个纯纯正正的大宋国人。 月无双又接着道:“其实真正的神节早就开始了,西域各地习俗不同,能持续半个月甚至一个月。若是将整个神节搬过来,恐怕大宋国百姓接受不了。所以便挑了最重要的一个日子来,也就是今天。每年的这一天相当于年节里的除夕日,叫遂望日。” “遂望日里,神主会降下恩赐,为百姓洗去旧年的污秽,展望来年的日子。这一天大家都会争先去神主的神像前礼拜,为旧年还愿,为来年祈福。据说灵验得很。” “你说的这些,我大致都听过。”苏异淡淡道。 就算没听过他也会硬说成听过,反正不能让月无双嘚瑟。 月无双面露气恼之色,显然是不满苏异的态度,也为自己的解说无法引起他的兴趣而不服。 “那遂望日里,神主会显灵,这个你不知道吧?”她又追问道。 “早就知道了。”这个苏异确实听说过。 月无双咬牙切齿,哪能想到苏异会那么无聊,为了和她作对,脸都不要了。 苏异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不想让月无双得逞。 “其实神主显不显灵,并不是看天意,而是看我们驭天教。也就说,今天的遂望日,荆护法想让神主显灵,神主便会显灵。这个你不知道了吧?” “早就知道了。” “你…”月无双终于明白苏异是在耍赖,骂道:“你一个大男人对着我一个女孩撒谎,有意思吗?” “荆无偿飞鸽传书于我,告诉我了,所以我便知道了。另外,你不是女孩。” 气死人了!月无双气鼓鼓的,双手抱在胸前,胸脯不断起伏。她此时只想拿个棒槌将苏异的头锤爆。 “月姑娘,他其实不知道的…你还是解释一下吧…”一旁传来了驹铃微弱的声音。 “不解释!”月无双驻足不前,盼着苏异停下来哄她。 却不想苏异头也不回。 “不解释便不解释。” 第一百二十七章 无双我的儿 “今天的遂望日庆典上,荆无偿会施以秘法,与神主沟通。到时我们就能看到神光降世,神像显灵的神迹了。”月无双终究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巴,冷冷解释道。 “这么说,百姓一定能见到神迹的出现,皈向驭天教的机会也大大增加了。”苏异沉吟道。说到了正事,他也不再和月无双斗嘴了。 “那也未必,本土教派对百姓的影响深远,甚至有些地方已到了根深蒂固的程度。驭天教要越过本土教派吸引百姓入教,还是有些挑战的。”月无双说道。 看来北玥唯一的道教隆午庙被拆一事并不是人人都知道,但苏异相信荆无偿一定知道。 “喂,有件事想请你帮一下忙。”苏异忽道。 “喂是在叫谁呢?本姐没有名字的吗?你这是求人帮你办事的态度吗?”月无双怒道。 理是这个理,但苏异就是难以做到对月无双低声下气,求她办事。当然他也没想过月无双会爽快答应他。 “月姐,我想跟你商量点事,可以吗?”苏异努力将心态放平和了,说道。 “哼。有事月姐,无事女放浪。”月无双讥讽道。 要不怎么说女人记仇。但这事确实是苏异有错,或许真的伤害到人家的感情了。 想了想,他还是说道:“先前说你放浪,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 “先说说看什么事吧。”月无双有些不自然道。苏异突然转了性,反而令她有些不习惯。 “让你的人报官,带官差去黑水寨。再指认黑水寨与林修远有所勾结,让他们将林修远带回去审问。” “你疯了吧,”月无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异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对付自己人?别忘了你昨天还对我喊打喊杀的。” “哎哎,不是说好了一笔勾销了吗。还有你也不是驭天教的啊,怎么就成你自己人了。你不是一直怀疑林修远有鬼,想弄清楚吗?这是个好机会。”苏异晓之以理道。 月无双十分为难。她对驭天教感情深厚,要不然也不会不远万里前来追查内鬼一事。要她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去调查驭天教,并不是一件容易下决心的事情。 可她确实迫切想调查清楚林修远。另外,与荆无偿对质时的惨败令她自觉丢尽了脸面,而现在便是个向苏异证明自己,得到他肯定的机会。 为什么非要得到苏异的肯定?月无双自己也解释不明白。 “想要弄清林修远的底细,你的人做不到,为何不借助官府的力量呢?”见月无双犹豫,苏异又在一旁推波助澜道。 “答应你可以,但你的态度还是令我很不满意。”月无双已经做了决定,自然要趁机调戏一下苏异。 “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月姐。”苏异诚恳道。 “这月姐叫的也太生疏了些。” “那你说叫什么?” 月无双想了想,说道:“叫双儿。” “双儿。”苏异干脆道。 我是“无双父”,是你爹,叫你一声“双儿”不是很应该的事情吗。苏异心道。 月无双当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满意地点了点头。 “以后都得叫本姐双儿,反悔就不得好死。”月无双补充道。 “没问题的,双儿。”苏异在心中又补了一句:我的好女儿。 月无双挥了挥手,随即便有一个大汉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出现在三人面前。 “姐,有何吩咐?”那大汉弯腰道。 月无双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一番,大汉领命而去,又消失在人群中。 “走吧。”月无双迈着雀跃的步子说道,心情愉悦。 此时驭天教的队伍已经开到了大街上,锣鼓唢呐奏出的乐声由远及近。色袍人拥簇着被油布包裹着的巨大石像,缓缓向前挨去。 后面的队伍看不到尽头,同样押送着一尊尊石像。只不过那些石像没有被遮挡,个头也比领头的那尊要得多,但形态各异。有似将军的,有似鬼刹的。 神像与神像之间还间隔着花车,车上顶着一座座型的庙宇,里面有一应祭祀用品。庙前有头戴各色面具的杂耍者,或摇头晃脑或舞蹈弄棒,竟还有表演喷火的。 花车的两侧,有人正向百姓分发着食物,也有给孩子准备的人偶等玩意儿。 围观者众,见到这番大阵仗,无不啧啧称奇。拿了吃的,也看了好看的,心满意足。 却听一个盐帮的人道:“光天化日,异域魔教竟在我们大宋国的土地上大张旗鼓,横行无忌。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他身旁一个金狮帮的人答道:“老百姓可分不大清什么是魔教,管他猫教狗教,能庇佑他们的就是好教。你别看咱们平时对这些所谓魔教中人喊打喊杀的,但到了老百姓面前,那大石头拉出来瞧一瞧,嘿,不都看直了眼吗。百姓嘛,不都得生活。什么是生活?有东西吃,有好戏看。这不就是了。” 这金狮帮的人倒是看得通透。 却听那盐帮的人又道:“去她娘的生活。真不知道那帮官老爷在做甚,皇帝老儿又在想甚呢?我看他是老糊涂,把狼崽子都招进来了,老子可不相信魔教之人能安什么好心。” “唉哟老哥,这话可不能乱说。”金狮帮的人紧张道,“天子圣明,广开言路。却不代表他老人家乐意听你在这胡说八道,你可别想着山高皇帝远,被逮着了,照样叫你人头落地。” “掉脑袋算什么,老子怕个鸟。”盐帮的人啐道,“你是当狗腿子当惯了,腿都给你跪瘸喽。” “你是哥,我不与你争。”金狮帮那人无奈笑道,“看戏看戏。” 苏异双手抱在袖子里看戏,舒服得很,懒得抽出来,便用手肘拐了个拐月无双,问道:“咴,那兄弟说你们驭天教是魔教,你怎么看?” “咴什么咴,你遛马呢?刚才说好了什么来着?”月无双气道。 “双儿,双儿。”苏异连连更正道。 心中却是道“双儿双儿,无双我的儿”。 月无双得意地仰了仰头,说道:“说我们是魔教,那是大宋国人心胸狭隘。当年教主亲身来大宋国传教,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却用以武会友的借口围攻教主。教主神功盖世,大杀四方。那些人又说教主功法诡异,来路不明,非说是魔功无疑。” “教主来自西域骆旱国,与大宋国相距不知多远。他们看不明教主的功法来路,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可他们便因此偏要将驭天教当做魔教,且大肆抹黑,令得教主在大宋国寸步难行。这件事并非秘密,你随意打听便知道了。只不过谁是谁非,自然是各说各有理了。” 月无双心中敬重的是驭天教的教主,至于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公龙已还,她心中尚且抱有怨意。故而她始终坚持称作教主而不是外公。 “想知道驭天教到底是不是魔教,顺着林修远查下去,总能查到些东西。说到这,你的人能把事情办好吗?庆典开始前能把官差带来吗?” 苏异关心的是来不来得及阻止荆无偿的计划,至少,也要让他未出师便先折损些声誉。 “我的派去的,都是最能干的人,骑的都是最快的马。至于来不来得及便要看天意了。” 苏异皱了皱眉,他可不能全押在天意上,但又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此时队伍已蠕动了近两个时辰,终于是到了举行庆典之地。 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这里竟离曹府不远。 这片极大的空地原本是商贩临时的易货地点,也是堆积货物之地。此时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常出入于此地的人都没想到,这块地皮清理干净了,原来有这么大。 那空地中央垒起了祭台一般的东西。驭天教的队伍缓缓驶入,花车石像,都围着祭台而放。 数十个色袍人齐力将那尊包裹得神秘的石像送上了祭台。 “轰”地一声,石像落地,扬起一阵黄沙。 随后荆无偿缓缓走出,朗声道:“大宋国的朋友们,吾等奉教主之命,以神主之名,携诚意远道而来,藉此遂望之日,请神主显灵,布善天下,庇佑万民。吾等愿以祭祀庆典,向神主求得恩赐。” 荆无偿话音一落,一旁的祭司便扯起了嗓子喊道:“祭祀——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遂望日,因佩那神降 “请——神主——显露真容——”祭司喊道。 色袍人将绳索一扯,油布随之脱落,露出了里面神像的容貌。 围观之人一阵惊呼。 那神像足有数丈之高,抬头望不到顶。 神像通体用灰白原石打造,容貌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形象,双眼紧闭,脸颊稍稍丰润。头顶盘着发髻,身上穿着素袍,胸口半露,左手置于腰间,右手于胸前捏着印诀。 这便是所谓的神主吗?苏异心道。却没想到是如此平平无奇的一个形象,不像太鄢山“灵宫太虚元君”的威严,这尊神像身上令他产生不了半点悸动。 色袍人随即将几张几乎与人胸口齐高的黑木长桌搬了上来,又在上面摆满了祭品。 荆无偿袖袍一抖,露出了臂,从旁取出了三根硕大的金身香烛点燃,顶于额头之上,向神像鞠了一躬。 将香烛插到了当中一张木桌的香炉上,荆无偿随即跪伏而下,对着神像磕了一个响头。 “跪——”祭司的声音又悠扬地响起。 所有驭天教之人随之双膝跪到了地上。 “磕——”祭司又道。 众人伏于地上,前额贴地,手心朝上齐放于两耳旁。 “起——”祭司音落,众人方才起身。 如此反复三次,都是跪伏再起身再跪伏,动作一丝不苟,丝毫没有人偷懒随意敷衍。 “请——神主——” 众人又跪伏,却是有人身形微微发抖,似是无比紧张。 月无双也是抓着苏异的手臂激动道:“神主要显灵了。我过了这么多年神节,都没有见过神主显灵,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在大宋国。这里的百姓太幸福了。” 苏异不置可否,心中却是着急,不知官差什么时候才能赶来。 只见荆无偿又取了一把细长的金身香烛,朝神像拜了三拜,高举过头顶,沉声道:“驭天教信徒,北玥万民,请——无上神主——因佩那神降!” 一道光柱随着荆无偿的声音从天落下,灌入石像头顶。 “神…神迹…真的显灵了…”围观之人长大了嘴巴,久久合不上。 这样的景象,北玥百姓没人见过,都是瑟瑟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敬畏。 光柱没有持续多久便消散,可“神迹”却没有就此结束。 石像的身体开始自下而上变化着,灰白的石面竟现出了颜色,衣袍成了黄白之色。变化还在肉眼可见地向上蔓延着,裸露的胸膛与手臂处竟是长出了真的皮肤。 最终,神像的真实面容也随之浮现,虽然有些蜡黄,却没有人敢轻视。 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一尊石像眼睁睁地便成了真人般的模样。 那可是真正的血肉肌肤。 “驹大师,能看出什么吗?”苏异问道。他知道驹铃对神的了解比他要深得多。 却见驹铃也是表情凝重道:“还要再看一看。” 此时围观的群众不知是谁带头,竟都跪倒了一大半,嘴中碎碎念着一些“神灵保佑”,“求神主庇护”之类的词。 苏异看得眉头直皱,显然是人群中有人在煽动着。 “五行将恭迎神主。”神主因佩那身周的色袍人突然齐声喊道。 那些人分成五团分别围着五尊神像,位于神主身周五个不同的方向。 红袍人齐声喊着“请火将”。 便见那石像脚下,地面上所刻的阵纹光芒大作,顿时火光冲天而起。火焰裹上了石像,没有将之烧焦,却反而像是给它带来了生命一般。 火将神像如先前因佩那显灵那般“活”了过来。 剩余的“金”、“木”、“水”、“土”四将都是如法炮制,纷纷“活”了。 “那是…仙术?”苏异难以置信道。调动天地之力,引来了水火等五行之力,不是仙术是什么。 那些术法明显是色袍人合力而为,他可不信这些人和顾青天一样都拥有极致精纯的内力。 “什么仙术?那是我们驭天教五行堂的五行秘术。”月无双说道。 “确实不是仙术。”驹铃也解释道,“那是仙术。” “仙术?”苏异听都没听说过。 “江湖中确实有人另辟蹊径,以内力专门钻研一种属性的天地之力。当然也不是局限于五行,风云雷电雨皆有,只不过五行是最易修炼的。江湖上管这些人叫‘五行炼师’,或是‘炼师’。专门修炼火的,便叫‘炼火师’,水的叫‘炼水师’。因为施起法来与仙术无异,便有人称这种术法为‘仙术’,其实就是假仙术。与真正的仙术比起来,炼师所施展出来的仙术威力要差得远,只是虚有其表。” “你想想,炼师用的是内力,只不过是通过秘法转化出五行之力罢了。修仙者却是真正的向天地借力,且借的可不仅仅只有五行之一,而人的内力又怎么可能和天地之力比呢。不过能开创出这种秘法的人也定是绝顶的天才,用内力便能施展出仙术的效果,虽说威力不足,但这样的创造力已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是,天下的五行炼师几乎都出自西域五行山,大宋国更是几乎不存在,不知为何驭天教的五行堂中一下子竟能出现这么多。” 月无双赞赏道:“驹大师果然博学,驭天教的五行堂确实和五行山有些渊源。” “你这渊源恐怕不止‘有点’吧。”苏异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无双摊了摊手道。 三人说话时,五尊五行将竟动了起来,跪在了神主因佩那身周。 围观者又跪倒一片,随着五行将一起大喊“恭迎神主”。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真切,分不清谁是真的北玥百姓,谁是浑水摸鱼带节奏者。 五行将都活动开了,却不知道为何只有因佩那依旧一动不动,徒具其表。 这时,又有十几个色袍人扛着一个巨大的香炉摆在了神主面前。 随即那祭司便喊道:“开炉祭香——” 接着便有色袍人向百姓分发香烛,解释道:若愿皈向神主因佩那,可领香烛前去神主面前祭香,祈得神主的庇佑。遂望之日,神主必定广布善法,有求必应。 人群顿时哄乱起来,争着去抢那香烛。更有为了争头香者,开始竞价购买原本免费发放的香烛。 场面一度混乱。 好在有人及时制止了骚乱,将上香者规整起来,方才不至于闹出大事。 那争了头香的人已欢天喜地祭香去了,苏异却还在四处张望着,期盼看到官差的身影。 再不来,这里的人便都要被驭天教收去了。 官差没找到,苏异却是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曦妃仙看上去伤势已经无碍,和神女宫的人在一起,却不是来做观众的,也是在暗自戒备着,等着曹家的信号。 也不知道曹老太爷会有怎么样的安排。 再往远处看去,却是见到了曹竞三人和曹灵媗。 苏异连忙朝那边挤去,暗骂曹竞三个做哥哥的不靠谱。还有曹誉德是怎么做的家主,不是禁足吗?为何又放出来了。 曹灵媗正看得兴起,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一把扯出了人群。 “媗儿娘子,你怎么在这里。”见到曹灵媗,苏异心中沉重尽消,冒出一阵阵暖意。似乎只要看她一眼,世间的烦恼便会通通消失不见。什么对敌大计也不用去想了,他现在只想好好看看他的媗儿,说会话。 他的媗儿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苏异哥哥!你…刚才叫我什么?”曹灵媗脸红道。 “媗儿娘子啊,你爷爷还没告诉你吧?他已经允了我们的婚事了。我们现在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所以叫你娘子也没什么不对吧。” “真的吗?”曹灵媗开心道,“为何爹和爷爷不跟我说?” “只是订婚而已,你也不要声张出去,免得有人要来找我麻烦。”苏异正儿八经道。 “为什么要找你麻烦?”曹灵媗一脸天真问道。 “因为我把宝贝媗儿拐跑了,他们可不得来找我麻烦吗?”苏异哈哈笑道。 曹灵媗又是一阵脸红,却是拉着苏异的手朝一旁走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见到苏异,曹灵媗也是立马便将什么神迹显灵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有什么能比他的苏异哥哥更重要的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六扇门进场 苏异和曹灵媗躲到了一旁约会,却没想到将人都引了过来。 “原来你们跑到这来了。”曹竞笑道。 作为兄长,他自然是时刻关注着曹灵媗这位曹家的明珠,发现她不见了,便立马寻来。 见两人牵着手,曹竞和曹骏似是早有预料,都是笑而不语。唯独曹胜缺根筋,大大咧咧地“教训”苏异,说女孩子的手不能随便乱牵,她妹妹还要嫁人云云。 “你们为什么不待在家里?外面很危险。”苏异忧心道。 曹竞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是爷爷的意思。他老人家说,既然驭天教没什么动作,那我们作为北玥的主人家,也不能失了自信。躲在府里算什么事情?再有,出来见识一下西域的神节,学习一下人家的文化也好。免得在地方待久了,坐井观天,盲目自大。” “这是爷爷的原话,大哥竟是记得一字不差。”曹骏笑着补充道。 没想到曹老太爷的危机意识如此强烈,算上这次,苏异已是第三次听他教训人“坐井观天”了。或许是他自觉年事已高,想趁自己在世时多敲打敲打后辈。 张墨站在一旁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由灰变绿,由绿变红。他自认家底比苏异强太多,先前发出警告后,苏异应该识趣才是。却不想苏异竟当众和曹灵媗谈情说爱。 然而曹灵媗的三位哥哥都没发话,他要发作,总显得喧宾夺主。更何况,曹灵媗这个当事人都没意见,甚至还沉醉其中,一双柔荑任由苏异牵着,笑靥如花。这才是最令他难受的。 曦妃仙和殷楚楚向众人打了招呼,目光只在苏异身上掠过,最终停在躲得远远的庄羽生身上。 殷楚楚眼中闪过一丝怒火。 众人见庄羽生反常的举动本就觉得不对劲,此时又见殷楚楚的反应,才联想到了两人的恩怨。只是当初对质一事没有流传出怡菊苑,少有人知。 众人只知道就在前不久,殷楚楚和庄羽生尚且有说有笑,现在却是毫无交流。故而都在猜想是不是庄羽生做了什么对不起殷楚楚的事情。 难不成又是一对鸳鸯,此时正闹着别扭?所有人都不禁如此想道。 驹铃和月无双随后也赶了过来。 见到曹灵媗,月无双却莫名生出了一股敌意。她对苏异的感情如何她自己也弄不明白,但苏异这么快便被人抢了去,她接受不了。 “妖女”的称号,总不是白叫的。好胜心,自尊心和那一点点对苏异的情愫,令得月无双心里十分不舒服。 就如同自己的玩具被人抢了一样,月无双将手指捏得发红。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对苏异的感情已经变得有些畸形。 年轻的一辈齐聚,各有恩怨,各有情绪,气氛异样的诡异。 幸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破了沉默。 只见一个官差模样的人策马而来,分开了人群,后面跟着一队的官兵。 “闪开!”官兵不断地喝退着道上的百姓。 骑马那人长得极具威猛之气,须眉冲天,眼冒精光,行家一看便知他是个顶尖高手。 “那人是谁?”苏异问道。 曹竞望着马背上那道远去的背影,说道:“那是六扇门的捕头陆志光,称得上是北玥第一高手。” 若说朝天阁是专门对付“妖魔鬼怪”的话,那六扇门便是朝廷为了制衡江湖高手而建立的,里面自然是高手如云。 苏异又看了看身后陆志光身后的那队官兵,恐怕还是不足以和驭天教抗衡。 “只有这些人吗?”苏异不免担心道。 “衙门里的那些衙役,对付老百姓还可以,但碰上驭天教,便上不了台面了。这时候,只能寄望于陈大人有所准备了,否则大家不好过,他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再说,北玥城这地方能出一个陆志光这样的高手已经很不错了。” “哦?陆志光的修为到了什么地步了?”苏异好奇道。 “据说,已经达到了入道境。” 苏异心中微凛,心道这样的修为在北玥城称得上藏龙卧虎了,只是不知荆无偿修为又有多高。 “过去看看吧。”苏异招呼一声,朝神主因佩那的方向靠去。 众人齐齐跟上。 陆志光一骑当先,在庆典之地外被拦了下来。只见他怒眉一挑,喝道:“官爷办事,尔等竟敢阻拦!” 对待异域教派,他也属于打压一派,不愿看到异教徒在自己的地盘横行,故而对驭天教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一名拦路的色袍人不卑不亢地说道:“今天乃是神教的大日子,此地更是祭祀重地,任何人都不能乱闯。念在阁下不知情,就此速速退去吧,我等可以不与你计较。” 陆志光冷哼一声,说道:“在这北玥城,还没有人敢如此和我说话,你是第一个。” 那边荆无偿见到骚乱,连忙赶了过来,心平气和道:“不知这位官爷前来所为何事?此时正是我教祭祀最重要的时候,不知可否卖在下一个面子,有什么事情都先缓一缓?” 荆无偿的修为比那些色袍人高出不知多少,就连陆志光都隐隐感觉到了危险,在他面前不能不讲理,便拱手说道:“我等奉陈大人之命,前来捉拿驭天教人林修远归案,还请这位先生行个方便。” “不知林修远犯了什么…”荆无偿还未说完,一旁的色袍人却是都坐不住了,纷纷叫骂道:“林先生岂是你能随便捉拿的,我们可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就算是你们大宋国的天子,碰上我们也要以礼相待,何时轮到你这个的官差来指手画脚了。” “对!对!快滚!”许多人从旁附和道。 看来大宋国江湖与西域异教积怨已久,大宋国人不待见异教徒,异教徒又何尝不是对大宋国人的做派嗤之以鼻。 陆志光本就是来捣乱的,正愁没有借口,此时借着色袍人的挑衅,顺势将别在腰间的单刀抽出,发出刮喇喇的声响。 那单刀通身透亮,日芒下折射出刺目的光。刀身颇软,却是极锋利。 “不知好歹!给我冲进去拿人!”陆志光喝道,随即纵马上前。 “不可…!”荆无偿惊道。 未及阻拦,官兵已冲了进去,都亮出了兵刃,将色袍人围了起来。 群众不明所以,纷纷相互议论,道是驭天教犯了什么事,竟将官差都引来了。 准备祭香的也都停了下来,想先弄清楚事由。毕竟官差才是他们所熟悉的大宋国人,驭天教再如何显灵,都是外邦人。 官兵正要去搜查跪伏在五行阵法周围的色袍人,忽然异象陡生。剧烈的火光冲天而起,将官兵逼退开来,衣袍都烧焦了一角。 “那是什么阵法?竟这么厉害。”苏异见那阵法之中蹿出了厉害的火焰,好奇问道。 本以为月无双会回答,驹铃却是先开口道:“那是‘聚火纹’,拜火神教的阵法,竟也被驭天教学去。” 拜火神教在当年西域神教之首的争夺中败给了驭天教,因此屈居次席,损失了不少信众,但其实力依旧不容觑。 苏异不着痕迹地看了月无双一眼,却听她淡淡解释道:“聚火纹是拜火神教最初级的阵法,只是被借来聚火用于召唤火将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此时五行将见有人闯入祭祀范围内,纷纷踏出一步,朝入侵者攻去。 五行将本身为石像,本就要比常人高出太多。 土将手持凤嘴刀,居高临下,一刀将地面劈出一道裂缝。 好在石像笨重,动作并不怎么敏捷,官兵得以躲过一劫。 “造反了!胆敢反击!”陆志光喝道。 林修远站在神主因佩那脚下,远远答道:“他们乃天降神将,非我等常人可操控,也是凡人决不可侵犯的。你们闯入此地,自然会遭到驱逐。” “他说的是真的吗?”苏异问道。 月无双摇头道:“他们会反击是真的,但细节我不清楚,能不能受人操控也不知道。” “你就是林修远?”陆志光对比了手中的画像,说道。 “正是在下。” 陆志光双腿一夹,扬鞭策马,朝林修远冲去,道:“那就先将你擒下。” 骏马靠近神主石像时,却没人发现,高耸入云的神像头颅上,因佩那的双眼正缓缓睁开。 “轰——” 一阵气流将陆志光掀得倒飞而去,马儿受了惊,慌不择路不知逃到了哪去。 “神…神像动了…神像的眼睛睁开了!”有眼尖的人已经发现了这变化,纷纷相告,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心中震撼不已。 神主居高临下地睥睨众生,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这番景象,比活过来的五行将都要壮观得多。 “唉——”荆无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道是:“神威不可侵犯。” 第一百三十章 神威不可侵犯 此时的神主因佩那终于给苏异带来了压迫感。 “确实是不可侵犯。”苏异叹道。 在神像面前,他如同蝼蚁一般,就连将自己的修为与之对比的勇气都提不起来。 不知是谁又带头跪伏在地上,虔诚道:“神威不可侵犯。” 呐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真的是神降术…”驹铃呐呐道。 “你看出什么了?”苏异问道。 “这种能够沟通神灵,引来神灵降世的古老术法,便叫做神降术。神降术只会出现在古老的神教中。因为只有足够古老,才有底蕴去供奉一尊能够承受得起神降的神。驭天教能掌握神降术并不奇怪,但荆无偿能够跨越万里,令西域的神降世在大宋国的土地上,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众人听懂了“神降术”的来历作用,便也不再过多深究。这种等级的秘术,他们了解过多也没多大的用处。 “说起来你们云上也是千年神教,你能施展这神降术吗?” 众人也是初次听说驹铃来自云上,看向他的目光也变得崇敬了许多。云上的体量,甚至比驭天教还要大。 “我可以试试,不过要借助一些道具。”驹铃答道。 他想起了那时在永雾山脉企图强行施展太上请神诀,引神降临到自己的肉体上,险些爆体而亡。 现在想想,当时确实是冲动了些。 “你需要什么?大家帮忙凑一凑。” 众人都点头同意。 “元宝香烛铜炉,这些应该好找,普通庙宇都有。唯有大圣陶土和落地铜钱可能不太好找。大圣陶土是用来制作神像金身的土料,落地铜钱乃是祭神卜卦所用。” 驹铃说到了庙宇,几人的心都是凉了一截。隆午庙早便拆了,别说什么大圣陶土,就连最普通的材料也未必能凑齐。 此时却听曹灵媗说道:“原来的隆午庙拆掉后,剩了很多东西堆积在那附近的库房里。原本里头供奉的神像也保存在那里,说不定还能找到其它你要的东西。” 众人惊喜,苏异更是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惹来阵阵侧目。 “事不宜迟,大哥你们和媗儿带着这位驹大师去找东西。剩下的人跟我留下来牵制驭天教的人,如何?”苏异安排道。 “凭什么听你的?”张墨黑着脸说道。 “哦,不好意思,我的安排里面没有你,你可以走了。” 苏异说罢不再理会他,众人也都同意了他的安排,曹竞几人迅速离去了。 见月无双还待在这,苏异问道:“你要帮谁?” “我看戏。”月无双歪过头去,说道。 … 那边陆志光见北玥百姓拜服的样子,心生恼怒,暗骂了一声“贱骨头”。 面对明显处于法外境的神主因佩那,陆志光虽仅仅是法内入道境,却没有丝毫畏惧。巨大的差距反而令他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只不过是一道神降罢了。”陆志光啐道。 他抖了抖手中单刀,又大步朝因佩那跨去。 却见荆无偿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这位官爷,为何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来破坏我们的祭祀?神的力量不是你能抗衡的,如果你再往前,可能会死。” 没想到荆无偿竟还想着能将事情和平解决。 陆志光可不愿就此罢休,他打定了主意要搞破坏,甚至生怕荆无偿会说出“将林修远交出来”这种话,于是大笑道:“你们冒犯了官府的人,就等同于冒犯了大宋国天子,这事可没办法好好说。” 陆志光语罢,不再给荆无偿说话的机会,提刀便砍。 与荆无偿斗,总好过和神斗。 “你若想阻拦我,便亲自出手吧。” 荆无偿无意缠斗,只是皱着眉头抵挡。他也没想到北玥城江湖人士的抵制之心会这么坚决。 见官差与驭天教斗了起来,曹老太爷召来的人终于得以出手。没有官家的带头,他们可不敢公然破坏异教徒的活动。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得先为自己竖起正义的旗帜。 只听有人喊道:“驭天教公然违抗官府命令,冒犯我大宋国天威!我等决意助六扇门的大人一臂之力。” 口号大声喊出来,被人听到师出有名,才方便出手。 宋秋韵手执长剑,衣决飘飘,施展一招“破空击”,朝土将刺去。 曦妃仙等辈实力不足,只能将目标放在色袍人身上。 苏异却将主意打到了那火将身上。 自从得到离火璧,还没试过它的威力,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瀛东流说的那么厉害,能吞尽天下万火。 见苏异朝火将奔去,殷楚楚却是关心道:“苏异,你做什么?” “我去对付那尊火将。”苏异没空与她解释过多,拔腿便跑。 “你疯了吗?”殷楚楚跟了上来道。 苏异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安危来,奇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这是干什么?之前巴不得把我打死,现在又管起我的生死来。” 苏异说的自然是殷楚楚打他的那一掌,他确实记仇,但倒也没打算针对殷楚楚,毕竟两人今后说不定便不再有交集。然而殷楚楚却主动凑了上来,这女人的反复令他很是不解。 他却不知道殷楚楚也是为了那一掌而愧疚,下定决心要弥补这个错误。 “打你那一掌我已经道歉了,但我心中依旧过意不去,所以不能让你去送死。”殷楚楚可不善于道歉,说出来的话也是有些变了味。 苏异没听出她话里的善意,摇了摇头,全力朝火将逼近。 “一会别碍手碍脚。”苏异交代道,一边将离火璧取下,藏于掌心。 火将此时浑身燃着火焰,杀伤力乃是五将之最。对上官兵,身上的火焰便如天然的盔甲,叫他们近不了身。还叫意图朝他进攻者自己引火烧身,端的是大杀四方,无人能敌。 不多时,苏异已来到了火将附近,却见殷楚楚依旧跟在他身后。 火将是那副鬼刹模样,此时双眼冒火,更加狰狞。只见他丝毫不挑目标,只要靠近他身周,一律一巴掌拍下。 苏异暗自催动掌心的离火璧,将一丝火苗吸了进去。掌握了用法后,他才不断朝火将逼近。然而一次催动的力度没有跟上,火苗蹿到了他手上,烧得他直咬牙。 没办法,催动这玩意儿需要不少能量,多了浪费,少了又会被火焰伤到。 直至将力度也掌握了,苏异才加快了脚步。 “你到底在干什么?”殷楚楚一边留神着周围的色袍人,一边问道。 “叫你别跟过来,跟过来了就别问了。” 火将的巴掌终于朝苏异拍来,苏异等的便是这一掌,然而却见殷楚楚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身前,说道:“不知道你有什么办法打败他,我只能替你挡这一下,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 “真是个傻女孩。”苏异心中无奈道。 眼看这火焰巴掌越来越近,殷楚楚方才察觉她太过高估自己的实力了。这尊火将,即便没有破法境,至少也到了入道境顶峰。这一巴掌不是她所能抵挡的。 这巴掌若是拍在自己身上,自己必死无疑。殷楚楚心道。 她心中生出死亡的感觉,然而却没有怪苏异鲁莽,也没有绝望,只是对自己卑微的实力感到惋惜。 殷楚楚没有后悔帮苏异挡这一击。 这样的淡然,在以前的她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新月山一行令她改变了太多。 以前的她,在侯立人的刀下会感到绝望,失去反抗的信心。也时常会退缩,不敢面对困境。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感觉自己有所成长,然而却即将死在这火焰中,死于自己的自大之下。 造化弄人。 “唉——” 一声叹息响起。 殷楚楚不知为何觉得这声叹息声莫名的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苏异一只手搂住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殷楚楚。 虽然殷楚楚,不靠谱。但好歹她是个女人,好歹她也是为了帮自己而来。 “这个女人总是做这样的蠢事。”若是苏异知道那夜殷楚楚差点为了他而准备悍然赴死,定会这么说。 苏异将殷楚楚护在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越过她脸颊,对准了那只火焰手掌。 “你…在干什么?”殷楚楚又一次问道。只是这一次,少了许多冰冷,多了些情意。 “别动,姑娘家的,可别被火烧到了你的脸。” 这种关头,竟还有心思关心这个。殷楚楚心道。 却见那火焰一靠近苏异的手掌便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殷楚楚美目张得极大,芳心乱颤,心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化解了这一掌,苏异意犹未尽,竟主动朝火将掠去,就如同那火焰是什么美味的食物一般。 这一次,殷楚楚没有再阻拦。 不知是因为忘了,还是自知拦不了。 她的心绪已乱。 第一百三十一章 陆志光的坚持 火将身上的火焰虽奈何不了苏异,但石像本身的力量同样强大,若是被击中了,少说也得伤筋动骨。 苏异往横里跳开,躲过了一掌,施展“乘风御飞”,身子一轻,跳到了火将的手掌上,顺着手臂朝他的头颅跑去。 火将猛地摇晃起身子,企图将身上的苏异甩飞出去。 苏异却是如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不一会,便见他双脚盘住了火将粗大的脖子,手中离火璧按在了那巨大的头颅上。 离火璧吸力猛涨,要将火将体内的火焰全数吸干。 主持聚火纹阵法的五个色袍人见状不妙,连忙加大了力度。 阵纹内火光乍现。 然而离火璧可不是一般的法器,虽说在苏异手中未必能发挥出瀛东流吹嘘出来的那种效果,但要对付聚火纹这种初级阵法凝出的火焰,已是绰绰有余。 自从苏异骑上了火将的头颅后,五名色袍炼火师便发觉身上的内力流失的速度陡然增快。而更可气的是,火将已经发挥不了丝毫作用,身上甚至散发不出半点火星。令他们十分不解。 即便他们将内力催动到了极致,也如同石沉大海,对火将起不了半点加强的作用。能量的消耗也似乎突然成了一个无底洞一般,任他们再努力也只是如杯水车薪。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那个骑在火将头上的少年,色袍炼火师又惊又怒。 终于,聚火纹的光芒暗了下去,归于寂灭。炼火师失去了和火将之间的联系,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来没发生过,他们也不明白个中缘由。 只见火将的动作戛然而止,身上的色彩渐渐褪去,慢慢地便回了最初的那具石像。 苏异松了一口气,尽管借了离火璧的威风,大量的消耗依旧令他感到有些疲惫。 “怎么回事?那神像为什么变回原样了?” “那少年做了什么事情?” “是他将神像打回原形的?不可能吧。” 发现了火将的异样,围观群众之中议论声四起。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殷楚楚呐呐道,一双美目盯着神像上的苏异,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大宋国阵营中的江湖人士也是欢呼雀跃,他们可不会管苏异是如何办到的,灭了驭天教的威风,已经足以令他们欢欣鼓舞了。 “妙啊兄弟!将他们丫的威风灭尽!”盐帮的汉子满脸兴奋喝道。 一名色袍炼火师怒道:“臭子,你对火将大人做了什么手脚!”说罢便朝苏异攻来,手掌凝一团火球,朝苏异掷去。 奈何力道与准度都属下乘,对付旁人,或许还能借火势之威。而苏异只是一挥手,那团火球便消失不见。 那炼火师简直像见了鬼一样,兀自说道:“不可能…” 另一边宋秋韵与丁临联手,虽不像苏异那般能将土将打回原形,却也依靠自身强大的实力,硬生生地在土将身上开出了几道裂痕,将他打得节节败退。 眼看五行将已经折损了两尊,火将的诡异失败更是令荆无偿心生警惕。饶是他再热衷于和平,此时也是不得不严阵以待。 “大人,再这样下去,可叫人以为我们驭天教好欺负。”林修远此时依旧稳稳站在神主脚下,淡淡道。 荆无偿没有回话,却是对陆志光说道:“朋友,神主的威严不可侵犯,为何非要步步紧逼,走入歧途呢?” “这位朋友你恁地话多。”陆志光单刀不停舞动,势要将破坏进行到底。 荆无偿飘然后退,退入神主之像数丈范围内。 因佩那的眼睛再次张开。 “为何毁我五行将。”神像竟缓缓开口说道。 声音如同自天外而来,将万物都压向了地面。神主身周百丈之内的人首当其冲,感到了莫大的压力,竟忍不住要伏倒在地,方能化去那股仿佛驮在自己背上的力量。 因佩那的神眼将脚下的一切纳尽。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苏异心中的那股感觉尤为强烈,似乎因为他是消灭火将的祸首,因佩那对他有着特殊的关照。 “啵——”因佩那吐了一口气。 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爬遍苏异全身,他只觉有股无形的力量正朝他而来,像是一股气流却感觉不到半点风吹草动。 只有一瞬抉择的时间,苏异胸前凝出了一道道砂土盾牌,他已将自己所学尽数施展,依旧挡不住因佩那吹出的一口气。 盾牌眨眼间便尽数溃散。好在神有神的气度,这一击只为给苏异一个教训,仅仅是将他吹飞了出去而已。 “神威…这是神威!”但凡跪伏之人,都发现身上压力骤然消失,都道是神对他们的宽恕。 距离因佩那最近的陆志光尤自咬牙硬撑着,豪气冲天。 他头发已披散开来,目眦欲裂,顶着神的威压,双耳率先流出了两道血痕。然而他依旧豪迈,甚至有些癫狂,放声大笑道:“尔乃西域的神,就算道行再高又如何,吾等岂能让你在大宋国的土地上放肆。” 陆志光一把扯掉了半身衣裳,露出了精廋结实的肌肉,一手艰难地将单刀缓缓举起。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即便连作为对手的驭天教众人,也没有人再出言讥讽。 荆无偿只是肃穆地盯着陆志光,没有动手制止他企图攻击神主的举动。 因佩那漠然注视着陆志光,想要看看一只蝼蚁能翻起什么巨浪。 陆志光将单刀举过头顶,浑厚的内力通过刀身不断向外释放着,强大的气息令修为稍低些的人都是感到一丝心悸。忽地周围狂风大作,气浪卷着尘土朝单刀汇去。 这竟是一招足以影响天地之气的刀法。 苏异被一口神气吹开,此时只能远远看着那边的天地异象,却是没想到这个陆志光竟也能引来这等异象。观这风浪的强度,他猜测陆志光定已经在入道境浸淫了不短的时间,没能踏入破法境,却足够将内力凝练至一定的纯度。 只不过陆志光所展示出来的内力精纯程度似乎不及顾青天。 苏异正关心着陆志光的战况,却见另一边人群中一尊大神像摇摇晃晃,正朝着祭祀之地挨去。这神像虽比因佩那要矮,但个头也足够骇人了。 苏异连忙赶了过去,果然见曹竞等人护送着神像,不断催促那些苦力加快脚步。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苏异失笑道。 没想到几个人带着驹铃去找材料,却是带着这么一个大家伙回来。 曹灵媗见了苏异,喜道:“是驹大师让我们把神像搬过来的。” 苏异叫“驹大师”只是为了好玩,曹灵媗一本正经地当真起来,倒是令她多了几分喜感。 “有一尊完整的神像,对我施展太上请神诀有很大的帮助。”驹铃只是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便又催促道:“快找个清静的地方让我施法。” “清静的地方…”苏异只能看向曹竞。 “驹大师跟我来吧,我们先过去布置,神像尽快送来。” 曹灵媗的“驹大师”是跟着苏异学的,曹竞却是知道云上观的地位,故而尊称驹铃为“驹大师”,丝毫没有调笑之意。 “那边战况如何?”曹竞看着远处狂风飞卷砂土的景象,心中担忧。 “陆大人正拼死阻拦驭天教的神主…”苏异简单的“拼死”二字,却是不知能道出多少陆志光的艰难。 “陆大人果然是条汉子,竟敢侵犯神威。”曹竞叹道。 不一会,几人便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此处僻静,距离祭祀之地也足够近,确实是个好地方。 几人按照驹铃的意思,将元宝蜡烛等一应无事摆放齐全,又等苦力将神像送到了院落外。 神像太过巨大,过不了门,放在街上。即使这里足够僻静,也引来过路人的侧目。有认出了神像的人竟是一阵感慨,当即跪下虔诚一拜,悲恸道:“大德天尊佑我北玥万民。” “可以开始了。”驹铃深吸了口气,沉声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太上请神诀,神降再现 狂风不断绕着陆志光的单刀卷动,风沙渐渐汇聚成了一把巨刀的模样。 “狗屁神主!吃你爷爷一招‘风杀刃’!”陆志光张狂地笑着,一边喘着大气。施展绝技的同时还要抵抗神威,饶是他内力浑厚,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风杀刃夹尘带沙,朝因佩那劈去。途经之处,风中所带的刀气将地面都刮出了无数道细痕。林修远修为不足,不得不远远避开去。 风杀刃中仿佛带着千万把单刀,声势浩荡,足以给人一种能够将因佩那压制的错觉。 然而因佩那却没有出手抵挡。不是挡不住,而是对他来说,这样的攻击太过孱弱。陆志光哪怕能让他抬一根手指,都足以令他高看一眼。 任由风刀刮在自己身上,因佩那始终岿然不动。刀劲劈在他的衣袍上,连一丝涟漪都带不起来。 因佩那不动,荆无偿却是动了。只见他纵身跃起,盘膝端坐于凌空之中,面对着风杀刃,捏了一个印诀。 “破!”荆无偿口中吐出一个字。 内力不断从他体内涌出,一波接着一波,逐渐化去风杀刃的风刀劲气。 他此举也算是顾全了双方的面子。陆志光全力一击,却掀不起因佩那一个衣角,面子上定挂不住。而任凭风刀刮在神主身上,这画面也不是很好看。 片刻过后,场面归于平静。 “破法境…”陆志光气喘吁吁道。此时他已是穷途末路,再没有人能挡得住驭天教。 陆志光孤独的背影令人动容。敢在神面前拼出一击,已是哪能可贵。可谁又能想到,结果竟是如次残酷。 还有谁能站出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这个疑问。 … 陆志光激斗时,驹铃已开始了“太上请神诀”的施法。 临时找来的简陋桌子上堆满了祭祀物品。驹铃闭着眼,手捏印诀,口中不断念着什么。只见他忽然睁眼,数枚落地铜钱脱手而出,拍成一排,朝大德天尊的神像飞去。 “砰!” 半空中的落地铜钱突然爆开,炸起了一阵尘土,黄沙飞扬。 “失败了么?”众人不禁疑惑道。 尘土散去,却见那地上躺着一个老头,正拿着一把“不求人”挠着后背。 “这…”任谁都能看出眼前这老头不是什么神灵。 老头醒悟过来,晃悠悠地转过身子,见了驹铃便怒喝道:“你这子!将老夫唤过来做什么?” 老头看了四周一眼,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驹铃尴尬道:“土地爷爷…我可能施法出了点问题,把您给请来了。能不能麻烦您…退回去?” 这老头竟然是云上观的土地神。 “你这是在干什么…”老头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祭品,恍然道:“你这是,要请神?” “是是,您老人家能不能快点…我们赶时间。”驹铃着急道,却不好意思直言。 “你这样,恐怕很难成功啊。”土地老土摇头道,“罢了,我回去替你打个招呼吧,你继续施法。” 驹铃大喜过望,连忙跪下磕了个头。 土地老头滴溜溜一转,没入地里消失不见。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紧张,又不好出言催促驹铃。 却见驹铃已经再度开始施法,一丝不苟,手中铜钱又飞出。这次没有再爆开,而是无声无息没入了大德天尊的神像中。 一道神光随即破开云层,打在神像的天灵盖上。 这边的异象将祭祀之地的目光都是吸引了过来,纷纷议论,道是又有神迹出现,又有神仙显灵。 有眼尖之眼远远认出了大德天尊,激动地叫道:“快看!那是大德天尊!” 却有人不信,疑惑道:“隆午庙不是都被拆了吗?大德天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反正就是出现了。”那人答道,目不转睛地盯着神光现世的方向。 稳坐于曹府的曹老太爷,看到今日的第二道神光出现,也是颤巍巍地走出怡菊苑。远远看到了神像,激动得说不出话。隆午庙被拆,大德天尊却依旧在此时显灵,令他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神光散去,神像的身躯却开始膨胀,直到与因佩那的身躯那般高大方才停止。 “驹铃子…”神像睁开双眼,说道。 驹铃连忙跪下,磕了个响头,恭敬道:“恭迎元道祖师!” 苏异几人见状也忙跪迎,念道:“恭迎元道天尊!” 云上观的“太清元道天尊”,大名如雷贯耳,众人从听到大,如何能不知道。此时这尊神灵就出现在他们面前,无人不是瑟瑟发抖。 “这尊神像,是大德天尊的?”元道天尊问道。 驹铃恭敬道:“大德天尊的隆午庙已经被拆,弟子借他老人家的神像请祖师神降,以对抗西域异教。” “大德天尊的庙居然被拆了…”元道天尊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有些萧索之意。 “西域的神主因佩那么?”元道天尊说着,手中拂尘一挥,因佩那的神威被尽数化解。祭祀之地中的江湖人士顿觉身体一轻,发觉神威的压迫消失,都纷纷跪拜元道天尊,口中颂起恭迎之词。 “大宋国不欢迎西域神教,请回吧。”元道天尊淡淡道。 这番变化已是大大出乎荆无偿的意料,元道天尊的出现更是令他的计划近乎败了一大半,若再被赶走,便是一败涂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天尊大人,鄙教此次传教之行乃是受到了大宋国律例的保护,即便是神灵,也不能将我们赶出大宋国。天尊大人要我们就此打道回府,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元道天尊还未回答,因佩那却是先开口道:“凡人争斗,神灵不参与。阁下,你我就此散去神降如何?”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便最好。”元道天尊也不怕因佩那使诈,说完便自消散而去,变回了那具大德天尊的神像。 元道天尊来得快,去得更快,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已消失不见了。 因佩那随后微微一笑,眼眸再度闭上,身躯渐渐回了灰白石像的模样。 两尊神灵只见的交流,自然不需要征求凡人的同意,各自做了决定便都消散去了。 这场“神降”的大戏就这么草草收场,有人庆幸,有人意犹未尽,也有人觉得不过如此。 “这…”驹铃也料想不到这样的结果。他可是花了大力气,再加上大运气才将元道天尊给请来,这样的虎头蛇尾确实有些令人沮丧。 苏异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至少我们将神主因佩那也给请走了,这一步荆无偿一定算不到,所以这一着棋是我们赢了。驹大师你立了大功。” 驹铃心中稍感宽慰。 忙碌半天,此时几人都趁机瘫坐在地上,忙里偷闲休息一阵。 忽然大地一阵颤动,却是南边城门传来的异响。几人所在的院落靠近南城门,从此处望去可以看到滚滚的黄沙,尘土铺天盖地,还在往他们的方向蔓延过来。 “怎么回事?”众人互相问着,奈何没人知道答案。 苏异当机立断道:“大哥,你们先回曹府。” 他这么说,一是想看看曹老太爷有没有什么吩咐,二是希望曹灵媗能待在曹府避险。 “苏异哥哥,你要去哪?”曹灵媗察觉到了危险,微微发抖道。 “我去城门那边看看,你乖乖回家里待着。”苏异心情也颇为紧张,没有再和曹灵媗打趣说笑。 几人还没定下来计划,却见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提着一根武棍闯了进来。那人大口喘着气,一手扶着大门,没等气息调顺便着急道:“少爷,曹府遇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分虚剑炁 曹府遇袭,在这个节骨眼上显得过于刻意突然。 内有驭天教一波未平,城门处的变故一波又起。在这个时候袭击曹府的人,很难令人相信没有预谋。 “驹铃,我要拜托你一件事。”苏异突然认真道。 “你说。”驹铃见他神情严肃,便知事情严重,点了点头认真听着。 “我想请你随曹大哥他们回曹府,帮助他们对付入侵之人。” “那你呢?” “我去城门那边看看。” 众人默然。虽然不知道城门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光看那阵势便知道,那边的情况一定是比曹府恶劣得多。 “那你多加心。”曹竞嘱咐道。 “我要带着媗儿。”苏异又补充道。只有这样安排,曹灵媗才会安心跟在他身边。 “是在不行,就退回来。”曹竞点头道,没有拒绝,他知道以现在混乱的局面,整个北玥城没有哪一个人会同时有能力又能尽心保护曹灵媗。妹跟在苏异身边,他能放心。 曹胜却是不乐意道:“不行,那边太危险了,妹跟着你过去我不放心!” 曹骏忙按住曹胜道:“二哥,你能保护好妹吗?” 曹胜一愣。 “城门那边再危险,妹跟在苏异身边也比跟着我们安全,我说的对吗?” 曹胜悻悻地不再说话。对于苏异的实力,三兄弟早已有过共识。无论是三人与苏异共同的经历,还是曹老太爷对苏异的备至推崇,都能说明苏异比他们三兄弟都要靠谱得多。 而苏异请驹铃为他们助拳这一举动也令他们心生感激,云上来人的实力自然是毋庸置疑。 此时的曹府已是一片混乱。 院子里打杀声四起,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破空声不绝于耳。 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平和安详得可怕,端坐着的两道人影之间眼神来往暗藏杀意,却不动手。 “吕兄好算计,手伸得这么长,也不怕到时缩不回去,被一刀砍断了。”曹誉德看似悠然自得,实则心里早炸了锅。适才城南的一声巨响惊到了他,这吕仲淮便刚好出现,两件事情怎能没有关系。 “曹兄这么轻易便认出我来,还真是…令人惊喜。”吕仲淮摘下了脸上的鬼脸面具道。他的声音偏阴柔,虽是男子身,且年过半百,说起话来却是有股媚劲。像个阉人。 “你那把死人声音,任谁听一遍都忘不了。要想人认不出来,大概只能装哑巴了。” 吕仲淮却不生气,阴恻恻道:“既然知道是老朋友来访,不如曹兄把人手都撤回来,大家好好聚一聚如何?” “你把城南的人也叫来?”曹誉德笑道。 吕仲淮比他笑得更加灿烂,道:“城南可不是我的人。” 曹誉德脸色一变,阴沉道:“黑水城?” 吕仲淮举起白皙的手掌,缓缓拍了三拍,以资鼓励道:“曹兄慧眼如炬。” “吕仲淮你狼子野心,竟敢勾结外人残害同胞,良心何在!”曹誉德怒斥道。 吕仲淮发出了“咿呵呵呵”的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道:“这事要怪,也该怪曹兄无能,连北玥这个城都守不住。还要去惹驭天教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否则有六扇门在,我们又怎敢动你们曹家呢?”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们曹家消失罢了。” 曹誉德拍案而起,拔出细长的软剑,怒道:“就怕你没那个本事。” 吕仲淮施施然站起身来,从衣袖中抖落出一双拳剑,刮出“铮”的一声响。 “曹兄莫不是以为治好了伤便能无所畏惧了?” 曹誉德本就对当年受创一事耿耿于怀,此时吕仲淮旧事重提,正好他也顺道将怒火发泄出来了,软剑如蛇一般卷开出去。 … 驹铃一行人刚赶回曹府,便遭到了一群鬼面人的拦截。 曹骏却对这群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问道:“大哥,我总觉得在哪和这些人打过交道,有种熟悉的感觉。” 曹竞却不怎么在意鬼面人的身份,说道:“不管是谁,总归与我们曹家有些过节,才会如此冒犯。” 曹胜撸起了袖子道:“大哥说得对,管他娘的是谁,敢惹我们曹家,打趴下就是了。”说罢双拳生风,闷头朝鬼面人攻去。 对于苏异交代的任务,驹铃不敢有丝毫懈怠,长剑出鞘,挑了一个看起来最难缠的对手攻将过去。 鬼面人陡生警觉,避开了驹铃一剑,心中奇道: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道士,这一剑竟如此刁钻。 驹铃的“逸云剑法”进步神速,比起在唐府时更加凌厉。第一剑只是起手式,接着“拨云见日”,长剑朝前划了个半圆,再将鬼面人逼退一步。剑势看似中断,却见驹铃手腕一转,长剑又忽地向鬼面人急刺而去。 鬼面人侧身让过这一剑,双手合握宽重厚实的青铜剑,架着驹铃的长剑顺势劈了回去。 驹铃向后躺去,单脚着地,另一只脚凌空踢起,施展的赫然是身法技“孤鹤来去”,身子不可思议地转了个圈。长剑从背后又绕至身前,抢出一招“气冲云海”,自下而上划向鬼面人。 鬼面人堪堪躲过,脸上的面具却被劈成了左右两半,“咵啦”一声掉在地上。 “杨裕清,是你。”曹竞阴沉道。 杨裕清冷笑道:“曹兄,我来报仇了,今天你们可不会再有那么好运气。” 听到了“杨裕清”三个字,曹胜便如吃错了药一般,操起单刀朝杨裕清砍去,一边喝道:“手下败将,还有脸出现在你爷爷面前!” 杨裕清脸色难看,对曹胜的疯劲心有余悸。打架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要命的人,要想治他只有比他更不要命。可杨裕清惜命得很,这才让他在亡山时处处受制于曹胜。 而且曹胜的脸皮比他要厚得多,一见面便“手下败将”脱口而出,这种事换他便做不出来。 杨裕清振作了精神,提剑挡住了曹胜的单刀。他们准备充分,眼下占据了优势,却是没必要跟一个曹胜过不去。 “狗屁地元宗,只知道仗着人多,算什么好汉。”曹胜叫骂道。 曹府招来的高手一大半去了驭天教的祭祀之地,剩下的也在城南变故后前去探查,从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地元宗悄无声息隐藏在暗处。 此时地元宗正是仗着曹府无人,为所欲为。 “地元宗不可能只来了一个杨裕清,吕仲淮一定在里面,我们得赶紧杀进去。”曹竞着急道,“驹大师,可有办法对付门口这些喽啰?” 地元宗的人海战术将曹府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杨裕清被曹胜拖住,驹铃正好腾出手来,暂时退出了战局,点头说道:“我来施一法,清除掉这些杂兵。” 驹铃说罢,抛出了长剑,手中剑诀一捏,便见长剑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去。”驹铃口中轻喝,双指朝前一点。长剑飘去,凌空悬于众人头顶。 “分!”驹铃又低喝道,手中印诀一变,长剑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不断地分出一把把长剑,瞄准了每一个鬼面人。 驹铃微微咬牙,显然是这“分虚剑炁”的难度超乎他的预想,似乎有些不太好施展。 鬼面人察觉到异常,纷纷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头上悬浮的长剑,均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这是仙剑吗?”一人望着头顶痴痴地说道。 曹府一方的人都纷纷远离了鬼面人,生怕那些剑砸下来波及到自己。 一些鬼面人尝试着逃离被长剑笼罩的这片区域,却发现那些长剑想长了眼睛一样竟跟着一起移动。 “落!”吐出这个字,驹铃终于松了口气。 数不清的剑气落下,以鬼面人的修为几乎无人能挡,剑气透体而入,令他们失去了战力,却没有下杀手。 “这就是云上观的仙术吗…涨见识了啊!怪不得爷爷总说要打开眼界。”曹竞感叹道。 “是啊,此事完了,出去走走吧。”曹骏赞同道。 杨裕清接下了剑气,双手却也被震得发麻,青铜剑几乎要脱手而出。见到身边躺满了半死不活的同门,他摆了摆手,招呼道:“大门失守了,退进去通知其他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炼狱北玥城 苏异带着曹灵媗往南城门的方向赶去,越往那边走,飞扬的尘土越浓。 好不容易终于遇到了一个从黄沙走出来的男子,苏异连忙上前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那男子一边摇头一边咳嗽道:“城墙塌了一片,将房屋都压倒啦。兄弟你还想往那边去吗?我劝你还是回头吧。” 男子说了几句话,咳得更加厉害。苏异也不好再多问,便放他离去了。 他心中疑惑的是,若只是城墙塌了,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苏异踌躇不前,若只是他一个人或许还能想办法,曹灵媗却没办法去闯这沙雾。 “苏异哥哥,我还是先回家去找大哥他们吧,我…”曹灵媗分明是担心自己会成为苏异的累赘,方才如此说道。 “不行,我不放心。”苏异毅然道,说罢便拉着曹灵媗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等沙尘散去一些。 就在此时,却见宋秋韵携着曦妃仙和殷楚楚从后面赶来。 “苏公子竟还有心情在这里谈恋爱。”宋秋韵笑道。 苏异没将她的调笑放在心上,解释道:“曹府遇袭了,我得把她带在身边。” “遇袭了?是谁?”宋秋韵皱眉道。 苏异摇头道:“曹竞他们赶回去了,但无论是谁,恐怕都没有城门那边的难缠。我倒是比较想知道沙尘里面的人是谁。” 宋秋韵倒是赞同苏异的话,说道:“破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苏异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要施法,便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只见宋秋韵拔出长剑,高举过头顶,酝酿一番后方才一剑劈出。内力喷涌而出,一道庞大的剑气笔直朝城门冲去。 没想到简单的一招“破空击”竟也能打出这般惊人的效果,苏异心中不禁感叹起了宋秋韵实力的强大。 剑气竟是破开了沙尘,如同在当中开了一条宽敞的大路,直通南城门,那边的景象也得以见人。 入目之处尽是倒塌的房屋,残骸中尚有人从中艰难爬出,断壁之下压着奄奄一息的北玥百姓,发出微弱的呼救,短短几息后便咽了气。 废墟之中还有几处泛着火光,想是原来正生着火,点燃了倒下的房梁柱子。救人未及,却又要去救火,祸不单行,令得伤亡更加的惨重。 临近城门处的地面已经残破得看不见道路,泥沙遍地。城门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两个塔楼孤零零立着。 哀嚎声在几人耳中越来越清晰,一幕幕惨像不停冲击着视觉,宛如人间炼狱。 曹灵媗只觉一阵眩晕,双腿一软,倒在苏异怀中。 “这是…黑浪滔天…”殷楚楚颤抖道。 那一夜惊人的残垣断壁她如何能忘记,而那一幕和眼前的景象又是何等的相似,令她不禁说出了这句话。 曦妃仙最先发现了两个城楼上分别站了一道人影,说道:“顾青天在,或许真的是黑浪滔天。” 宋秋韵毫不畏惧,缓步朝仅存的两个城楼走去,一边说道:“顾青天,施承朗。” 她的声音轻柔,却如魔音贯耳,无比清晰,夹风朝城楼飘去。 顾青天笑声震天,说道:“宋仙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美貌过人。” 施承朗却不和宋秋韵搭话,而是将手中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抛下了城楼,喊道:“陈副将!接好你上司的头颅。” 那陈副将从废墟中爬了出来,见到滚落的死人头,尤自往外冒着血,撒了一地,吓得直哆嗦,却不敢上前去接。 “你们…真是胆大妄为。”宋秋韵见大宋国将领被杀害,尸首被当垃圾一样丢弃,愤怒得说不出别的话来。 却见倒塌的城门废墟中又走出了一道人影,将那头颅一脚踢开,停在了陈副将面前,居高临下,面无表情道:“再不滚,就死在这。” 那男子一身劲装,生得一副面瘫脸,面部肌肉似乎天生如铜铁,难以弯曲。即便是在说话时也没有丝毫波动。 “凌绝顶…”宋秋韵忍不住往后退了数步。这个在黑石城号称“绝王”的人物,不知为何要出现在一个的北玥城。她越发不能理解这样一个地处偏远的城池是如何引来众多大人物的。 “他就是凌绝顶?”苏异问道。 曦妃仙和殷楚楚均是摇头。对于他们来说,因为没见过凌绝顶的手段,相比之下顾青天那历历在目的破坏力反而更令他们恐惧。 “开始吧,别浪费时间了。”凌绝顶又是面无表情道。 “是!”随着十几道声音响起,又有十几人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那些人纷纷盘膝坐下,齐齐捏起了印诀,不知是在施着什么法术。 “能不能打断他们?”苏异问道。 “看来是不能了。”宋秋韵却是苦笑道。 却见凌绝顶正朝他们走来,只是到了数丈开外便停下,说道:“你们还有时间逃走,再过一会,就都得死在这。” “你竟会这么好心放我们走?”苏异奇道。 “不是放你们走,是让你们再多活一会。” “难道真的要放任他们施法?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苏异低声道。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殷楚楚反问道。 “替我照顾好她,我去试试。”苏异交代道,将曹灵媗交给了殷楚楚。 “苏异哥哥!”曹灵媗还未说完,苏异便纵身跃出。 殷楚楚虽不再看低苏异,此时却依旧觉得他不自量力,毕竟连她的师叔宋秋韵都不敢上前招惹的人物,苏异这样的举动便是初生牛犊的莽撞了。 苏异将“乘风御飞”施展到了极致,盯着一个黑水城的施法者冲去。 “找死。”凌绝顶冷喝一声,朝苏异挥出一掌。 苏异脚下一顿,掌风从他面前掠过,打在废墟之上,炸得木屑飞溅。 凌绝顶见状,饶有兴致地看了苏异一眼,又随意挥出两掌,将他逼回了原地。 苏异冷汗直流,看得出凌绝顶只是在戏耍他。 “既然想留在这里,便留下来吧,一会让你们看一场大戏。”凌绝顶说罢一抬手,便见几人身后的地面开始不停震动,缓缓倾斜起来,封住了他们的退路。 半残的房屋崩解成一段段破木,倏倏滚落而下。 “竟随手便使出了黑浪滔天,他的实力比顾青天还要可怕得多。”曦妃仙呐呐道。 苏异正蓄势待发,准备应对黑浪滔天接下来的变化,却见地面的震动戛然而止,又落了回去,慢慢填平,恢复了原来面貌。 几道人影出现在那消散的尘土之中,竟是陆志光和荆无偿并肩而来,身后跟着一众江湖人士。 “看来你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凌绝顶说道。 “凌绝顶,你们为达目的竟能残杀无辜百姓,传出去了,恐怕今后世间再无黑水城。”荆无偿看着一地狼藉,愤恨道。 “彼此彼此,你们驭天教暗中谋划,我们黑水城却更喜欢直接点,怎么省事怎么来。不过你们斗来斗去,将神主因佩那都给斗没了,倒是让我的事情好办了许多。”凌绝顶话里带着笑意,皮却不笑。 听两人对话,见荆无偿似乎暂时站到了自己这一边,苏异连忙喊道:“荆护法,先打断黑水城的人施法!” 荆无偿目光一凝,看向了凌绝顶。 “晚了。”凌绝顶轻声道。 黑水城那数十道人影中间的土地上,砂石忽然不断破土而出,正汇聚着,不知要凝出什么东西。 这一幕苏异最为熟悉,他用天物手凝出巨人便是这样一番场景,只不过速度要快上许多。这些人定是所谓的炼土师,正合力施展着什么秘法,要弄出一个庞然大物。 数十道人影此时已经远远地退开,砂石却依旧自行朝那庞然大物流去。施术已完成。 沙土逐渐凝成了蹄髈,手臂和肥硕的身躯。最终,又长出了一个几乎和身躯同样庞大的脑袋。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大半张脸,数不清的獠牙尖而锋利。 这只庞大而又狰狞的不知名巨兽,和因佩那的神像同高,身躯却要庞大得多。 仅仅是一具沙土变化成的石像,便有骇人心神之能。 阴影笼罩之下的人,仿佛都要被那张恶心的大嘴给吞没。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凶兽跂猞 “这是…跂猞兽?”殷楚楚望着如山一般高的石兽,惊疑不定道。 “跂猞兽是什么东西?”众人疑惑道。 “跂猞乃是一种传闻中的凶兽,鲜有人见过。但一般的凶兽都不会有这么大的体积,除非是修炼成了精怪。这位姑娘,你确定没有认错?”荆无偿询问道,并没有因为殷楚楚年纪便轻视她的话语。 殷楚楚摇摇头道:“我曾在‘山海兽错图’中见过跂猞兽的描述与绘图。传闻跂猞双蹄奇异,共有十六指,头大身,獠牙满嘴,所描述与图画均与这石兽出入不大。” 苏异不禁对殷楚楚高看了几分,虽然修为与实力平平,却是恁地博学。先前对“四门锁仙阵”的了解或许是偶然,但这一次若不是博览群书,恐怕是很难知道如此生僻的知识。 “就算那真的是跂猞,也只是一个石像罢了。大是大了些,也有些骇人,可又有什么用呢?”苏异不解道。 荆无偿看了苏异一眼,微微一笑道:“先前神主降世,仿佛活过来的时候,你们不也吓了一跳吗?” “你是说他们有办法再弄一个神降什么的在这石兽身上?”苏异问道。 “古人能创造出神降这等秘术,后人模仿者众,研究出一些什么古怪的术法也不足为奇。我猜他们接下来定还有什么动作。”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赶紧阻止他们?”苏异不解,同时又着急道。 “凌绝顶不好对付。另外,我也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后手。如此巨大的跂猞,定是成精已久,若是能一睹这头跂猞的真容,也算不错。”荆无偿竟有些兴奋,跃跃欲试道。 “有毛病。”苏异暗骂道。心想北玥城不是他们驭天教的地盘,荆无偿根本不把百姓的死伤放在眼里,自然不在乎黑水城会弄出什么鬼怪来。 此时又见黑水城的人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城楼上的顾青天和施承朗各自抛出了一个瓷瓶,砸向跂猞石兽,双手齐结印诀。 “魂降。”两人低喝道。 十几个瓷瓶随之从黑水城的人手中抛出,整齐地捏出印诀。 瓷瓶在半空中便爆炸开来,一缕缕青烟从中飘出,没入了跂猞的体内。 跂猞忽地浑身光芒大作,那双硕大的兽眼竟焕发出了生机,底下的獠牙开始透出明亮的光泽。它的身体也开始“活”了过来,沙土化作皮肉,一双前蹄也如殷楚楚所说的那般各生出了八根尖指。 施承朗从城楼越出,落在了跂猞的肩膀上。一根黑铁锁链从他袖中飞出,圈在了跂猞的脖子上。 跂猞突然猛地开始挣扎,大脑袋剧烈摇晃,嘴中发出低吼声,似是极为烦躁不安。 施承朗手中一紧,黑铁锁链发出淡淡光芒,像是能压制跂猞。 跂猞便随即安静了下来,冒着凶光的双眼盯着地上的人。 苏异等人被那目光盯得发毛,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开始干活了。”凌绝顶说罢,黑水城的人便四散开去,一道道人影消失在街角废墟中。也有一部分隐藏在暗处,打算伺机偷袭。 “走吧,这里我们已经帮不上忙了。”苏异紧紧牵着曹灵媗的手,打算退走。 宋秋韵显然十分同意苏异的看法,喊道:“你们年轻人全部退回曹府!” “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凌绝顶见状,淡淡说道,“只是让你们多活一会。多活一会而已。现在一会已经过去了。想留便留,想走便走,哪有那么简单?” “既然大哥说留,那便都留下吧。”施承朗说着拍了拍跂猞的脑袋。 只见跂猞“咕噜”一声,本就硕大的兽脸鼓了起来,随即大口一张,吐出了一个个巨大的泥团,砸向了地面众人。 那泥团像天外陨石,远看并不大,直至落到人的头顶时,黑乎乎的将阳光都挡住了许多,这才发现泥团竟是巨大无比。 “轰!” 苏异轻松避开了其中一个泥团,任其砸落在身旁,溅起了沙尘。这泥团看似厉害,却没什么实际作用。然而苏异并没有掉以轻心,不觉得凌绝顶会做出这么一个无用之举,定睛看着沙尘里的那团巨大的泥石。 果然,落在地上的泥石都是不停蠕动着,最终变成了一只只型的泥跂猞。 说是型的跂猞,但身躯依旧比两个苏异还要高,有着和跂猞本体一模一样的大脑袋,狰狞的巨口和骇人的爪子。 苏异身旁的那一头泥跂猞“活”了过来,第一时间便盯上了他们几人,亮出了獠牙,扬起爪子便朝他们拍来。 这泥跂猞竟是比五行将要灵活得多,饶是苏异步法神奇,也只堪堪避开这一爪,若再有些差池,恐怕就算能应付,也保护不了曹灵媗。 此地的危险已经远远超出了苏异的意料。 跂猞一击不中,舍了目标,朝殷楚楚奔去,思路清晰,竟像是身怀灵智一样。 殷楚楚没有那么高明的身法,只能一边后退一边拔剑抵挡。跂猞张开了夸张的大口,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速度快得她来不及躲闪。 只见一道剑光闪过,没入跂猞的大嘴,随即在里面爆发出飞旋的剑气,将那脑袋绞得稀烂。 却是曦妃仙使了招“霜卷残云”,执剑挡在了殷楚楚身前。 剑气逐渐消失,跂猞的脑袋上也多了无数个大不一的窟窿,汩汩地往外冒着流沙,状冒凄惨。 众人欣喜,只道跂猞就这样被消灭了,心中松了口气道凶兽也不过如此。 苏异招呼众人退后严阵以待,以防出现什么变故。却有一个真武剑派的年轻弟子不以为然,讥讽几人胆,兀自走到近处观看跂猞的死状。 果然给众人多少开心的时间,便见泥沙不断流向跂猞的身躯,修补着被剑气破开的窟窿。短短几息间,一头完好的泥跂猞又站在了那人面前,咧着嘴吐气,像是在发出嘲笑声一般。 泥沙修补身躯的场景,苏异最是熟悉了。 真武剑派的弟子吓软了腿,想跑路却动弹不得,被跂猞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跂猞吐出了一根泥舌头,舔了舔嘴,意犹未尽。不知为何,它的身子似乎变大了些。 苏异虽早便料到了它会有此一着,但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眼前被吞食,胃中依旧一阵翻滚。 泥跂猞仅是跂猞吐出来的众多分身中的一具,便是如此难以应付,那跂猞本尊又会有多恐怖?苏异不禁朝别的几处战场看去。 驭天教的五行将也投入了战斗之中,只是少了被苏异破坏的火将。金狮帮的黎仲怀,真武剑派的丁临,盐帮的钟四海,这些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都是陷入了与泥跂猞的苦战之中。 宋秋韵和顾青天战到了一起。尚有剩余的泥跂猞无人能挡,追赶着剩余的江湖人士。 再看荆无偿与陆志光,两人联手勉强抵挡着跂猞本尊和凌绝顶的的攻击。 看来那些长辈们自顾不暇,是没法腾出手来解救他们了。 苏异思索一番,终于有了决断,道:“曦姑娘,我们两人联手上去试试如何?殷姑娘你便替我照顾媗儿。” “我没问题。”曦妃仙点头,淡淡道。 “为什么不是我们三个一起上。”见苏异直接将她排除在外,殷楚楚忍不住问道。 此时她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自我认知不明,只是苏异这样的安排又激起了她的傲气,心中一阵不服。 “我是怕你连累我们,到时还得分心去救你。”苏异直言道,这个时候可没有时间去照顾她的心情。 殷楚楚却是愣住了,她想起新月山中那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那道人影又浮现在她脑中,心中泛起一阵痛楚。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泥跂猞已经又吞下几个人,身形变得更大。 “借你‘时晴’一用。”苏异说道。 殷楚楚尚在失神中,随手便把雪白的长剑递给了苏异,忽然眼中一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把剑叫‘时晴’?” “略有所闻。”苏异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朝泥跂猞奔去,一边依旧留了一份注意力在曹灵媗身上。 殷楚楚看着苏异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六章 身份暴露 苏异将时晴拔了出来,握在手中感受着,心中一阵感慨。 是有多久没碰过剑了?苏异不禁想道。自己也记不清了。虽然他剑道不精,但在太鄢山上练那种不入流剑术的日子,还真令他怀念。 若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苏异稍稍晃神。 “苏公子还会剑?”曦妃仙有此一问,是因为那日曹府院中,苏异十分坚持自己什么都不会,态度决绝令人不敢质疑。 “不会。”苏异答道。 不会便是不会,没什么好隐瞒的。 但他会“卷白一剑”。 一招奇特的剑招。不像其它剑法,在“卷白一剑”的修炼中,即便平时不练半点剑也不打紧,甚至只需通过战斗积累经验便能提高剑招的威力。 苏异绞尽脑汁提升实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他无所不用其极,但凡他会的,通通倾力参悟。对“卷白一剑”也是有了更多的理解,此时再使出来,威力应该不会太低才是。与曦妃仙配合,当能有些作为。 曦妃仙见苏异不说,以她的性格自然也不会多问,也不觉得苏异会坑她,便收紧了心神准备对敌。 “我正面吸引它的注意力,你找机会给它重创。”苏异交代了一句,便率先飞起一脚,朝泥跂猞踹去。 这一脚没什么力道,但却引起了泥跂猞的注意,大脑袋转了过来,凶光瞄准了苏异。 原本被泥跂猞盯上的那人死里逃生,松了口气,随即远远遁去。 苏异剑掌并用,与泥跂猞缠斗起来。“乘风御飞”加上“卷白一剑”中提炼出的闪转腾挪防御之法,又不用分心保护曹灵媗,总算是能在表面上和它都个不相上下了。 旁观之人都啧啧称奇,大赞苏异勇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他只能躲,一边躲一边积累气势,如果泥跂猞当真有灵智,在这样的纠缠不清之下,应该还能令它变得心浮气躁起来。 曦妃仙总是保持着与苏异和泥跂猞同在一线上,令得泥跂猞始终背对着她。酝酿许久,她终于觑了个时机,使出一招“霜云并月”,喷薄而出的内力化作巨大的剑气,自下而上飞旋着。 旋转的剑光如同一个银盘,切在了泥跂猞的后背,在它的背脊上开出一道深深的剑痕,剑气尤自往里侵袭着。 泥跂猞怒吼一声,那道剑痕很快便愈合起来,身躯咕噜咕噜地蠕动着,随即它的脸竟出现在了后脑勺上,四肢也翻转过来。不用转身,便换了个方向,双爪朝曦妃仙合击而去。 曦妃仙没料到这凶兽还能有这等诡异的变招,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只得抢出两剑缓住双爪的攻势。再后退一步,架起长剑使一招“霜沉雪”,接了这一击,双腿一沉陷入了土中,也就此卸了大部分力。 苏异趁机摸到了泥跂猞的背后,“天物手”凝于掌,再加上“三景通玄中”驭敌境的力量,一爪洞穿了泥跂猞的后背,打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泥跂猞恼羞成怒,脸又转回了苏异这边。 “等我再给他一剑,你便用最强一击将它击溃。”苏异隔着泥跂猞对曦妃仙吼道。 泥跂猞被两人前后戏耍,已是羞恼交加,不再理会旁人,只管朝着苏异癫狂地进攻着。 然而苏异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不停躲闪的同时,他渐渐开始有余力去观察泥跂猞的动作,甚至意图看穿它的弱点。 泥跂猞越乱,他便越发得心应手,似乎慢慢进入了一种空明的状态。眼前像是白茫茫的一片画卷,只有泥跂猞的攻击在其中展现,没有任何其它杂质,没有半点遗漏。 这便是“卷白”的境界,画卷里没有任何攻击能伤到苏异。随后画卷中出现了一个个黑点,那些都是苏异眼中看出的泥跂猞的弱点。 终于最大的一个黑点出现时,苏异陡然出手。 “一剑!” “时晴”发出的剑光没有任何特别,仅仅是一道笔直的光芒,甚至看上去没有什么杀伤力。 但剑光却能洞开泥跂猞的胸膛,再往前,便似触碰到一团什么东西。泥跂猞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下来。 这样的一个机会,曦妃仙自然不用苏异开口,便已开始施展“云霜镇海楼”。 飞旋的剑气如带着倒勾的锁链一般,紧缚着泥跂猞巨大的身躯,又不断地消耗着它,割裂出无数道剑痕。 “镇杀!” 悬在空中的长剑“雪雨”轰然落下,直直刺入泥跂猞的头颅,自那硕大的脑袋而起,整个身躯开始蒙上一层冰霜。随着长剑将它身体贯穿,冰层也炸裂开来。 泥跂猞竟已是化作了无数细沙,被风一吹便荡然无存,再也无法重新凝聚身躯。 据传神女宫的祖师云霜仙子当年使“云霜神剑诀”对阵妖兽海楼,临时创了这一式剑招将海楼镇杀,方才有了“云霜镇海楼”这个名字,其威力可见一斑。此时一睹曦妃仙施展,方能感受到这一剑的可怕之处。 曦妃仙旧伤尚未完全痊愈,此时再施展大杀招,内力几乎耗费一空,身子顿时软了下去。 苏异见状连忙将她扶起,与赶来的殷楚楚曹灵媗回合。 解决了一头泥跂猞,四人暂时安全,都是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容。却是没发现方才泥跂猞的身躯爆裂之处,一道绿光随后掠出,远远遁去,没入了另一头泥跂猞体内。 曦妃仙盘膝而坐,正调息回复。三人与她坐在一起,难得趁机休整一番。 “苏异哥哥,你吓死我了。”曹灵媗担忧道,因自己太过弱,又总成别人的累赘而懊恼。 苏异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抚了几句。 殷楚楚心中满是关于“时晴”的疑问,正想再开口询问,却见一团阴影将四人笼罩。 竟是另一头泥跂猞不知从何处而来,落在四人面前。这一头泥跂猞是比刚才那头还要大得多,想是吃了许多人,将身体壮实到这个地步。 四人顿觉毛骨悚然,退无可退,凝神戒备起来。更不知为何这东西不去找别人,偏生像是专门盯着他们而来似的。 而且来得正不是时候。曦妃仙太虚弱,曹灵媗没有作战能力,殷楚楚自身难保,四人这么聚在一起,就等着被一锅端了。 更令人绝望的是,这头泥跂猞竟还懂得施展一些变化,此时它的四肢身子均已缩得看不见,头颅随之膨胀了数倍,血盆大口张开,朝四人咬来,仿佛能将天地都吞没。 苏异无计可施,总不能在这里丢了性命,又害死曹灵媗。终于见他双手猛地一按地面,巨人破土而出,庞大的身躯挡在四人面前,双手抓住了两根獠牙,生生止住了咬合之势。 殷楚楚捂着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这个巨人的身影,她是何等的熟悉。甚至有一段时间,她的脑中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着被巨人护在身后的那一幕。而现在两个人影重合,过往种种再度浮现,竟是令她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如同走进了一条胡同,转过身,却发现身后依旧是胡同。如此不知所措。“前辈”竟然就是苏异,知道了这个事实,她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苏异了。 曦妃仙睁开了紧闭的美目,看了一眼苏异,便再度闭上。 她心中同样震惊。但对于神女宫的心法“神女无心”,她的造诣要比殷楚楚高出不知多少,故而总是能以冰一般冷静的内心去面对世事。 即便如此,这一幕依旧对她的心神造成了不的冲击,让她原本稳固的心境泛起一丝涟漪,但随即又平复下来。 不知是“神女无心”令她平静,还是她自己刻意如此,害怕过分的波动令她的心境再难平复。 或许连曦妃仙自己都弄不明白。 第一百三十七章 升级的天物手 泥跂猞的巨嘴合不拢,像是吃饭时咬到了硌牙的石头渣子,便再使了几分力。 巨人身上压力陡增,肩膀沉了下来,身上出现了数道细微的裂缝。 “你们先走。”苏异盯着如锥子一般倒悬在头顶上的尖牙,目不转睛道。他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将“天物手”再强化一番。 “你又想将我抛下,自己一个人去逞能吗?”殷楚楚突然说道。 苏异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双手不停变换印诀,做着各种尝试。 曹灵媗只是天性纯良,却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得出来殷楚楚的异常,想她和苏异之间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她并非好事之人,对苏异更是有着盲目且不计后果的信任与听从,故而没有多问一句,道:“楚楚姐,我们听苏异哥哥的,先走吧。” 苏异全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见巨人终于有了动静,心中一喜,回过神来才发现身后三人还在,皱眉道:“嗯?你们怎么还没走?” “赶紧走。”苏异催促了一句,便结起了费尽力气研究出来的印诀,猛地催动体内妖气。然而体内陡生异变,气府之处如同被撕裂一般,传来剧烈的疼痛。额头上冒出阵阵冷汗,终是控住不住身体,跪倒在地上。 曹灵媗三人一惊,正要上前,却忽觉脚下震动,一只石手将他们托了起来,送到了远处。 好在剧烈的痛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待苏异将妖气散开,全身多处狼化,那痛感便缓和了许多,只剩下细微的刺痛。 苏异不知道体内异变的原因,此时情形也容不得他多想,巨人已快要撑不住,眼看就要被泥跂猞吞入腹中。 苏异再次催动妖气,巨人身上的泥沙开始流动,内部的结构随之重组着,变得更加细致,表皮也生出了肌肉纹理。泥沙最终又在巨人身上凝结出一副铠甲,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俨然像一个全副武装准备上阵杀敌的将士。此时“天物手”的变化方才有了一个完整的形态,开始初具威力。 以前的巨人,都只是徒具其型,顶多抵挡一些攻击,做几个简单的动作。现在的巨人经过苏异的改造,已是今非昔比,体内不再是以前的那般泥沙充数,而是有着如同人体经络一般的结构。能量在其中转化,被完美地利用起来,不再大量地浪费,甚至还能爆发出数十倍强大的力量。 表面的肌肉与铠甲在改造之后也是更加坚固结实。 苏异盯着眼前的铠甲巨人,心中欣喜,决定管他叫“天物将”。 “天物将”和龙已还的“神威将军”已经有了七八分形似,但在“神”方面两者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至于“神威将军”走的是什么路子,便只能去问龙已还了。 似乎还缺了把武器,苏异想道。随即心念一动,离火璧脱手而出,变成一把通体碧绿细长,体积巨大的掩月刀。 天物将一手撑着泥跂猞的上颚,一手持离火掩月刀,端的是威风凛凛。 离火掩月刀朝上劈去,破开了一道口子。泥跂猞见这骨头难啃,巨头抖了抖,后退一步,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泥跂猞嘴里发出了“嘁嘁嘁”的声音,像是在怪笑一般。忽地甩起了爪子,朝天物将拍去。 天物将操刀一斩,轻易便劈去泥跂猞一臂。这样的威力令苏异惊喜不已。 失去了一只手臂,泥跂猞并不怎么在意,片刻后便又长了回来。只是天物将的难缠令它稍稍一愣,随即身体开始缩小,竟变得和天物将差不多大小。 再度变化后的泥跂猞力量竟是变大了,身体也坚硬许多,想是和苏异改造巨人的原理一样。就是不知这畜生是有意还是无意。若是有意模仿,未免也太骇人了些。 好在这泥跂猞的战斗方式比较单一,并不会施展什么武术绝技,只是时而用爪子,时而张开大口啃咬。天物将凭借力量与强度便能与它斗个旗鼓相当,再加之有法器在手,隐隐开始占据上风。 也不知离火璧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竟是坚硬得很,看不见极限在哪。两尊泥沙生出的死物你一爪我一刀地交换着,一丝火星都是在剧烈的碰撞之下迸发出来。 火?哪来的火?苏异心中疑惑道。 再定睛一看,火光却是从离火掩月刀的刀刃中溢出,溅在那泥跂猞的身上,竟是不时能造成一点伤害,在它的爪子上留下一小片焦黑。 离火璧中虽储藏了大量的火焰,可苏异却不敢轻易妄动,只怕引火烧身。除了灵觉心火的妖异功效令他心有余悸外,寻常火焰和赤凤真火虽能为他所用,但非本命真火,控制不好沾到了自己身上,同样会造成伤害,不分敌我。 自己怕火,但天物将未必会怕。退一步讲,即便会伤害到天物将,只要控制得好,泥跂猞受到的伤害却是一定更重。实在不行,收回来就是了。苏异如此想着,火焰从离火璧中漫出,将掩月刀浑身裹上了火光,成了一把火焰掩月刀。 果然火焰多少影响到了天物将握着掩月刀的手,逼得苏异分出一部分力量去护住它的手掌。但随着一刀劈出,喷涌而出的火焰尽数落在泥跂猞身上,对它的伤害却是更大。 然而火焰仅仅在泥跂猞的身上停留了两息便自消失,也只是令的刀口的愈合稍稍放缓了些,并无多大的影响,更没有先前看到的焦黑痕迹。 怎么回事?难道是刚才眼花了?苏异有些纳闷。 难不成溢出的火焰里面有赤凤真火?似乎只有这样解释才会合理些,寻常火焰又怎么能和赤凤真火相提并论。 苏异将寻常火焰收回到了离火璧,调用起了赤凤真火。赤红色的凤火刚一爆发,天物将的整只小臂便被烧得通红,泥沙竟变得和烙铁一般。吓得苏异连忙为天物将的手臂加上了几层铠甲。 未伤敌便先自损了八百,苏异心中不快,全力催动凤火,将凤火掩月刀劈出,火焰疯狂地朝泥跂猞涌去。 泥跂猞感受到了赤红火焰散发出的恐怖温度,剧烈地挣扎后退着,奈何这一刀还是将它的一只手臂给劈了下来。凤火尤自在那断臂的切口上跳跃着,将沙子烧得通红,变成了浓稠的液体滴落着。火焰不仅阻止了手臂的再生,甚至朝着身躯涌去。 片刻过后,火焰消失,通红的切口却依旧散发着炙热的高温。泥跂猞怒吼一声,将整条手臂扯了下来,方才得以再长出新手臂。 苏异见状大喜,指挥着天物将一刀又一刀地朝泥跂猞劈去,逼得它连连后退,手忙脚乱。可那赤凤真火似乎不怎么听话,时灵时不灵,凤火一时有一时又没有,弄得苏异郁闷不已。 好在泥跂猞被吓怕了,并没想到是苏异无法完全操控火焰,无论那掩月刀带火不带火,它都是照避不误。力气耗费之大,更要费心处理烧在自己身上的凤火,久战之下它已有些气竭。 反观苏异,以逸待劳,一招鲜,便招招都是随意劈砍,绝不多费力气。形势便慢慢反转过来。 只见天物将提刀追赶着泥跂猞,将它打得落荒而逃,不时将之挑飞而起,再怒劈一刀,斩落到地上。 曹灵媗雀跃地拍着手,惊喜道:“楚姐姐快看,苏异哥哥能打赢那怪物!” 虽然无论苏异有多大的成就,曹灵媗都一样会义无反顾地爱他。可谁又不希望自己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呢。 殷楚楚美目微凝。前方的战斗精彩激烈,叫大宋国一方的人都是激动不已,可她的心依旧还在纠结着眼前的苏异与当时新月山的苏异,始终无法接受将两个形象融合在一起。 她时常失神,曹灵媗说了什么话,也没听进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战在即 苏异与泥跂猞的一战打得地动山摇,不时撞击震动着地面,发出剧烈的声响。 泥跂猞羞恼之下的反击,也让天物将受了不少伤,身上的铠甲层层脱落,布满裂缝,苏异已没有余力修补。 这边的战斗竟是比妙法境、入道境强者的战斗还要激烈,甚至吸引了凌绝顶和荆无偿的目光。 “天物手!那是天物手的气息!”荆无偿心中激动,虽然听伏绫和韩非说起过,他也并没有怀疑真假,但此时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这小子恁地古怪。”凌绝顶却是在心中诧异道。 只见那边苏异再奋力抢出一击,准备尽快将这头泥跂猞击杀。 虽然此时他占尽了上风,但始终是底蕴不足,难以长久维持天物将全盛的状态。而天物将是他唯一的依靠,若是它溃散了,泥跂猞瞬息间便能将强弩之末的苏异击杀。 而且苏异感觉到了体内气府处的那股疼痛不知为何又开始变得剧烈起来,隐隐要将他的五脏六腑给生生搅碎。 “最后一击,成败在此一举。”苏异心道,随即运转仙气,默默祈求着上天将借多点力量给他,开始施展起了“土行之术”。 一道土墙忽然出现,挡住了泥跂猞的退路。 泥跂猞脚下一顿,感觉不妙,便要纵身跃起,却发现双脚陷入了泥土之中。要脱困还得花些时间。而双手处也冒出了两把巨锁,将它双爪扣住。 “拜托了赤凤大人,最后一击了,过后就不用再劳烦您老人家了。千万别掉链子,帮帮忙…”苏异心中不停地念叨着。 他体内的仙气已无法再支撑他施展任何仙术,这一击不成,在想击杀泥跂猞恐怕要困难得多。 天物将抡起了凤火掩月刀,刀上火光迸发,烈焰跳跃,煞是威武。 赤凤真火总算没有在这个时候令苏异难堪。 刀落。泥跂猞被当中劈成了两半,切口上燃着大片的凤火。那张裂成两边的大嘴兀自发着“嗬嗬”的声音,双目圆瞪,似是不愿相信。 “再加把火吧!”苏异拜托道。 刀上的凤火像是听到的苏异的话一样,跳跃得更加猛烈,再度喷薄而出,隐隐有着凤凰的形状,覆盖在泥跂猞的两半身子上,不住地煅烧着。 泥跂猞残破的身体中隐约有一道青色光芒亮起,这次却没逃过苏异的眼睛。 “那是什么?”苏异奇道。但从泥跂猞身体里逃出来的,总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他一招手,便分出一道火焰去将那青光吞没。 “找死!”一直稳坐泰山的凌绝顶见状却是眼神一变,朝那团青光冲去。 那是用于跂猞魂降的诸多魂魄中的一道,若被毁了,跂猞实力要打一个折扣不说,今后还得再费力弄出一道新的魂魄来,才能再次施展这魂降之术。 凌绝顶虽看得出凤火的厉害,原本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但见那道青光被发现了,说不得真的会被凤火给毁去。 陆志光见凌绝顶突然有了异动,无论他目的何在,自然都不能让他随意得逞,便上前拦下了他。 “让开!”凌绝顶冷喝道。 “绝王未免太天真了些。”陆志光笑道,“我们是敌非友,你竟要我给你让路,莫不是吃错了药?” 凌绝顶的面瘫脸上看不出他有没有被陆志光激怒,却见他没有再说废话,抬手便是一掌“天河浪来”,朝陆志光拍下。 黑水掌劲从天而降,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一般。凌绝顶的内力竟浑厚如斯,将那劲气都给染黑了。 陆志光见状,忙摆开架势,身体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内力不断从手中单刀涌出,伴着刀气卷向天空,将一招“九霄龙卷”施展开来。 陆志光的身形已经如陀螺般,看不清样貌,只有旋转的刀光,持续加强着这道龙卷。 黑水天河从天而降,哗哗地朝陆志光涌去,破开了刀气龙卷。天河眨眼间便如浪涛般击在陆志光身上,又将他夹进浪里,冲出了数十丈远。 陆志光被抛飞到了废墟之中,不知死活。 凌绝顶和陆志光双方原本只是互相试探,并没有动真格。像这种等级的打斗,一旦真的动起了手,定会波及到旁人。城中有北玥百姓,有大宋国的江湖人士,也有驭天教的人,更有黑水城人在为非作歹。是以没有爆发战斗的火线,双方便都没有人率先动真格。 此时凌绝顶一动手,荆无偿才发现凌绝顶要比他想象中的厉害许多。自己虽然能压他一头,但后方还有个跂猞在虎视眈眈,并不知道这畜生在控制泥跂猞之余还能不能腾出手来对付他。加上一个站在跂猞肩上的施承朗,账面上的实力,黑水城还是要略胜一筹。 一掌击溃陆志光,凌绝顶没有丝毫停顿,便朝苏异奔去。即便青光被灭,他也要将苏异杀掉,找补回来。 却见另一道人影又挡住了他的去路。 “荆无偿,你驭天教本可以不用掺和。”凌绝顶说道。脸上看不出表情,却能从他眼里看到迸发的怒火。 荆无偿摇头道:“这里有你黑水城的利益,也有我驭天教的利益。现在你我利益冲突了,我得阻止你,就是这么个道理。” “行吧,那便顺手将你驭天教也给灭了吧。利益这种东西,虽然不嫌多,但既然有人出来捣乱了,那少赚一点便少一点吧。黑水城的威名,可不能被亵渎。” “哦?你还有什么招?”荆无偿面上平静,心神却在全力戒备着。 “黑水城人听命,击杀那小子。”凌绝顶声音远远传开出去,黑水城人有留意战场的,都知道他们的头说的是谁,互相转告着,都纷纷朝苏异而去。 苏异刚刚将那道青光烧成了虚无,听到这声音,却是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因为自己连斩两头泥跂猞,惹得凌绝顶恼羞成怒?他心中万分不解,但见黑水城的人都朝他涌来,可不像是开玩笑的,当即收了天物将,飞速后退。 “碾压过去吧。”凌绝顶又对施承朗说道。 便见施承朗拍了拍跂猞的脑袋,跂猞就张开了巨口,猛地吸气。那些泥跂猞都化作泥沙,被跂猞吸回嘴中。 跂猞硕大的身体终于动了起来,朝前开去。一路上将已成废墟的房屋又碾成了碎末。 众人严阵以待。虽没了泥跂猞的纠缠,但跂猞本尊却是动了起来。他们对阵泥跂猞便已捉襟见肘,要是对上跂猞本尊,莫过于螳臂当车。看来黑水城终是耐不住性子,要将他们一次性清理干净。 “你是想将整个北玥城毁掉?”荆无偿冷冷道。眼前形势严峻,若是神主因佩那还在,又或是那小道士还能请来一尊神灵,对付跂猞自然不在话下。 可惜没有如果。 而眼下就算没有凌绝顶,他要拦下跂猞也不是一件易事。 “毁掉北玥城,于我的利益有影响,但你们不配合,毁掉便毁掉了。我已经说了,少赚一点便少赚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稳稳赚到手的,才是自己的。”凌绝顶难得有这个闲工功夫跟荆无偿掰扯,是因为他实力不如荆无偿。 “那便让你见识见识,为何我们驭天教,要叫做驭天教!”荆无偿低喝道,随即身周风云涌动,袖袍鼓起,天空都为之变色,黑色的雷云不断在两人头顶汇聚着。 “皆因我等,能驭天之威。”荆无偿话音一落,无数闪电在雷云上蹿动,一道雷光直落向凌绝顶,威势之大令人惊骇。 凌绝顶表情凝重,双手一翻,施展黑浪滔天,将土地掀起了一块挡在自己身前。 “轰隆隆!” 雷电击打在土壁之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泥沙飞溅,烟尘弥漫。看不清状况。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法境间的对决 浓烟散去。 黑浪滔天升起的石壁上多了一个窟窿,躲在石壁之后的凌绝顶高举着双手挡在头顶,掌心焦黑,颤抖不止。 苏异看见了那道从天而降的惊人雷光,分明是借用了天地之气,方能具备如此威力。没想到那荆无偿竟是一个修仙者,从前倒是他眼拙了。 “黑护法果然厉害。”凌绝顶面如死灰,握了握拳,手中冒出了两道白烟,像被烤熟了一般。 “好叫你明白,驭天教的威名,同样不容亵渎。”荆无偿神情肃穆。 忽地平地起风,吹得他衣决猎猎作响。 似乎世间的风都集中到了荆无偿身前,排山又倒海,猛然朝凌绝顶吹去。 风,乃乾坤之吐纳,天地之呼吸。地脉动,汲取精华,天脉动,吐故纳新。故而这招仙法,名曰“乾坤吐气”。 狂风照着凌绝顶袭面而来,左近的树影却是纹丝不动,就像那风长了眼睛一般,只冲着他而去。 力量集中到了这个程度,荆无偿对天地之力的掌握竟是达到了惊人的高度。 凌绝顶使出千斤坠,双腿牢牢抓地。双掌推出,内力喷涌,抵挡着狂风,就像那风中有人与他对掌一般。奈何风力太过强劲,将他吹得不断倒退,双脚在地上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拖痕。 风劲甚至还在继续加强着,若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便会将凌绝顶吹往天际,刮到不知哪个角落去。 凌绝顶自是不会坐以待毙,抢出一招黑浪滔天,又掀起一道石壁挡在身前。然而风劲的威力虽不如雷电,击不穿石壁,却能绕过去,从两侧夹击凌绝顶。如此一来,原本只需正面抵挡的风劲几乎从剩下三面将他包裹。力量虽分散了,却依旧足够强大,缓缓将他送上天。 如断线的风筝,凌绝顶在狂风中飘摇,甚是狼狈,却也没有丝毫惊慌。只见他凌空稳住了身形,运掌不断朝身后打出“浪叠浪”,竟借着巧劲,逆风而上,逐渐朝荆无偿飘去。 凌绝顶对内力的精准掌控丝毫不弱于荆无偿手中的天地之力。 荆无偿见状,不慌不忙地开始施展起仙术“千雨神针”。 头顶的黑云尚在,大雨从中倾盆而下,那雨滴不像雨滴,倒像是无数颗细小坚硬的石子,在天地之力的催动下速度如流光一般快,落在地面上砸出了无数的坑洞。 雨滴落入“乾坤吐气”的风阵中,顺风而行,速度倍增,如无数的钢针朝凌绝顶刺去。 凌绝顶此时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雨针的阵势再大,他也得迎难而上,否则不但丢了良机,还要失掉气势。 顶着“千雨神针”的攻势,凌绝顶分出了一部分内力,凝出一道盾牌挡在身前。盾牌将“千雨神针”的攻势缓了缓,却挡不下所有的雨针。凌绝顶身上逐渐出现一个个血洞,血滴落在风阵之中瞬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终究是负了伤。 然而荆无偿却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凌绝顶依旧在朝他逼近着。只见他大手一挥,风阵中温度骤降,雨针化成冰锥,变得更加厉害。 凌绝顶干脆不再变招,却是猛地提速,任由冰锥打在自己身上,穿透了肩膀小腿,只是避过了要害。付出沉重的代价,他终于冲出了风阵,一掌对着荆无偿当头拍下。 荆无偿眼神一凝,心道这不是黑水城的武功。 一道亮光穿破黑云,如一支神箭从天外射来,瞄准了荆无偿。 凌绝顶的那张死人脸上难得咧出一道弧度,狞笑道:“我这一箭‘拘神矢’,以苍穹为弓,专破天威,什么驭天之威根本不值一提。” 那道光矢威力巨大,来势之快,令的荆无偿也是有些心惊。但见他双手大开,两掌浮起了金光,如同兜着两只金钟。随即又见他双手合十。 “铛——” 两只金钟撞在一起,发出震慑心神的声响。这一招“天钟神音”所发出的音波迎上了落下的光矢,碰撞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一层强大的劲气涟漪扩散开去,四周的废墟与树木都化作了齑粉。 荆无偿身体一沉,脚下的地面顿时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地面随即陷了进去,变成一个半圆巨坑。 他脸色一白,显是受了创伤。 凌绝顶比荆无偿也好不到哪去,震荡的能量同样波及到他,对本就负伤的他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的身子倒飞而出,撞入了废墟之中,无力防御,破石乱木又在他身上添了更多的伤痕。 两人这一战,算是荆无偿胜了一筹。 眼见荆无偿落入废墟,虽不知死活,但总算暂时失去威胁,苏异心情稍稍放松了些。那些黑衣喽啰实力不足为惧,却胜在人多,没命地追赶着苏异。 “那小子手里有个宝贝,弟兄们将它缴了献给凌大人。”一个黑水城喽啰喊道。 苏异心中一凛,没想到竟有人眼尖,能看出掩月刀是苏异放出来的法器。 “想缴我的宝贝,就怕你们没那个实力。”苏异怒喝道,拍出两掌,将两人打得吐血,便不再纠缠逗留,转头寻曹灵媗去了。 另一边殷楚楚护着曹灵媗和虚弱的曦妃仙退去,却是迎面碰上了包围而来的黑水城人。以她的实力,应对一人尚且勉强,现在来了一群,可是要了她命了。 曦妃仙毅然拔出了雪雨,内力尚未恢复,但好在还有些力气使出剑招。 “灵媗,你照顾好自己。”她将曹灵媗护在身后,说道。 “这三个妞里面有一个是那小子的相好,将她逮住了不怕那小子不肯就范。”一人说道。 “说不定三个都是那小子的相好呢?一个黄口小儿艳福竟他娘的这么好,真叫老子嫉妒。”另一人色眯眯道。 “管他哪个相好,全抓起来一起押回去,献给六哥。”又一人说道。 “有道理,还是你他娘的醒目。不过咱兄弟几个先享受过了再将她们交出去也不迟。”先前那人又道。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其他人强烈的反响,都是见色起意。纵使有不好色的,也不可能会出言阻止自己的同僚。 色令智昏,黑石城人积极地朝三人冲去,都想抢先擒下一女,优先享用。 曦妃仙三人且战且退,然而敌人却是越来越多,殷楚楚肩上终于中了一掌。一只大手越过大,想去抓她身后的曹灵媗,却是被她忍痛出剑拦下。 “小妞自身不保,还想护着别人,那就先将你拿下好了。”那贼人扯着嘴角,邪笑道。实力的差距,碾压的快感让他心情舒畅。 殷楚楚不要命般地出剑,欲拼死将他拦下。不仅仅因为曹灵媗是她的好友,更因为这是苏异拜托她的事情,若是这点小事都胜任不了,岂不是又要被他看低了。 看来苏异对她的种种评价,是令她一直耿耿于怀。 贼人见殷楚楚衣衫凌乱,破损的白纱下露出一截截雪白肌肤,更令他生起了欲望,打算慢慢调戏一番,遂喊道:“后面那妞是个雏儿,好拿得很,先将她擒了。” 随即有人注意到了躲躲闪闪的曹灵媗,都朝她奔去。 殷楚楚一惊,连忙后退。贼人却是一手朝她抓去,逼她躲闪,又从她身上扯下了一块布料。 殷楚楚知他有意戏弄,又急又怒,眼见曦妃仙便要挡不住,曹灵媗凶多吉少,自己恐怕也要被扒光了,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心中闪过的唯一念头,便是苏异。那人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出手演英雄,希望这次还能如愿吧。眼角隐隐有泪光,但她终是忍住了。若是让他见到自己流泪,不免要有一番奚落。 “接下来就扯掉你中间这块,让爷来开开眼界吧。”贼人盯着殷楚楚的胸脯,两眼放光。说罢便朝她冲了过去,一只脏兮兮的手就要扯向她的胸口,却忽地发觉自己脖子一紧,竟是被人提了起来。 “你刚才说要开什么眼界?”苏异冷冷问道。 第一百四十章 大开杀戒 天物将破土而出,将三人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捏住了那贼人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贼人此时发现自己竟身处空中,眼前是一个带着头盔的硕大脑袋,一双石眼无情地盯着自己。 “少侠饶命…”在死亡的威胁下,贼人全然没了先前的威风。他能感觉到只要脖子上的石手一用力,自己的脖子便会立马被捏断。 然而苏异赶到时,便已听到了这贼人的污言秽语,不得已才抢出天物将以雷霆之势将他擒拿,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没有给他多说话的机会,巨手将他捏成了肉泥,随手抛了出去。 脚下的黑水城众人都是感到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咽了口水,后退了几步。 苏异散去天物将,缓缓落回地上。不是他不想将黑水城的人扫平,只是消耗过大,救下殷楚楚的这片刻时间里,他的气府便又开始疼痛起来。自与泥跂猞的战斗结束之后,每一次引动妖气都是一种透支。不知是否与向天地借力一般,借得多了,总要还,还不上便只能死。 “你们没事吧?”苏异问道。 “又被你救了一次。”曦妃仙竟是难得腼腆一笑。 殷楚楚只是摇了摇头。她倒是很想上前拥抱苏异,兑现自己的诺言,但却没那个勇气。再说,曹灵媗还在一旁。 “他们是来杀我的,倒是我连累你们了。” 曹灵媗虽不会半点武功,但站在苏异身旁,却是无比安心,胆气也大了起来,说道:“才不是连累,我无论如何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就算是死也一样。” 苏异心中感动,将她搂在怀中。 这一幕曦妃仙与殷楚楚看在眼里,脸色皆是变得有些不太自然,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卿卿我我的画面,又或是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 苏异看着眼前的黑水城众人,皱起了眉头,实在不好解决。现在他们尚在天物将的威慑之下,不敢轻举妄动。但若等他们反应过来,定会发起反攻。 得想办法尽快,即便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至少也要吓退他们才是,苏异心道。黑水城的人死有余辜,须得狠辣一些,不再杀几个人难以起到震慑的效果。 打定了注意要制造血腥的场面,苏异将曹灵媗的脑袋按在了自己怀中,道:“别看。”说罢便将离火璧抛飞出去,在空中不断变大着,悬在了黑水城众人头顶。 众人不明所以。曦妃仙与殷楚楚盯着那道碧绿的光华,眼中亦是透出不解之色。 离火璧的圆圈已经涨到了极限。苏异满头大汗,脑中有眩晕之感,几乎难以支撑下去。 黑水城人见离火璧朝自己笼罩而下,虽不知这光圈是做什么的,但想来总不能是苏异闲来无聊弄着玩,便都想着出到圈外再说。 苏异见状,催动离火璧快速落下,同时火焰喷涌而出,瞬息之间便在圈内生起了一片火海,将所有人吞没进去。 逃出圈去的人数不少,留在火海内的人也不少。 看着火海中的人身上带着火焰,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众人都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生起,直透全身。那火焰尤自凭空燃烧着,没有人敢上前救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即便死的都是罪该万死的黑水城人,曦妃仙与殷楚楚依旧难以止住内心的不适,丝毫没有因为火海中是十恶不赦的人便觉得痛快。 怪不得苏异要捂住曹灵媗的眼睛。两人都是如此想道。 待火海里的惨叫哀嚎声平息下来,苏异才招手将离火璧收回。 只见地上满是焦黑的尸体,那些人都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赶紧收尸吧,都替你们烧好了,给你们省了不少麻烦。你们得感谢我。”苏异淡淡道。 黑水城人对他怒目而视,却是敢怒不敢言,亦不敢动。 这样诛心的话语苏异随口说出,也没有激怒他们,足以证明他们已经怕了。 殷楚楚也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又给苏异添上了一个冷血的评价。 即使是面对仇敌,能做到杀人不眨眼的,恐怕一些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也未必能做到,更何况是苏异这么一个少年。能与他相比的,只怕只有黑水城的凶人了。 “动作还不快点,等着被火烧吗?”苏异扬了扬手中的离火璧道。 那些人连忙加快了动作,却是没去想苏异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否则若是有实力将他们一网打尽,又凭什么要放过他们。 苏异眼神示意曦妃仙和殷楚楚,不着痕迹地缓缓后退着,免得那些人突然回过神来。 苏异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正忙碌收尸的黑水城人身上,曹灵媗在自己怀中,自然安全得很。却没想到,异变陡生,一道黑影突兀地出现在他身旁,用一个黑布袋将曹灵媗套走,随即远远遁去。 “一群废物,连个雏儿都擒不住,还得老子亲自出马。”声影远远传来,黑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苏异再小心谨慎,又如何能算到有人能在他怀里抢人。这在他看来是天方夜谭一样的事情,比大白天撞鬼还要令人无法相信。 然而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没有丝毫犹豫,苏异拔腿般朝黑影追去,杀意空前的凛然。 曦妃仙两人紧随其后,感受到了那股散发出来气息,堪比凶兽,都是心情沉重。 那黑影速度极快,苏异费尽了力气,也只能坚持不把他跟丢。既然如此,他心一横,不顾身后两道紧盯在他身上的目光,将全身狼化。 幽蓝的双眼如追踪猎物一般,将黑影牢牢锁定。双腿力量倍增,速度快了不知多少,苏异渐渐拉近了与黑影的距离。 那黑影虽抗着黑布麻袋,速度却一点也不受影响,本想着随便就能将人甩开,然后便溜之大吉。却没想到苏异竟追了上来,而且正渐渐靠近着,不禁回头一看。 这一眼看到了那双幽蓝眸子发出的杀意,心头一震,生起一股不安的之感。他的一身修为实力全在速度,战斗方面实在稀松平常,被赶上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眼见离那黑影越来越近,苏异怒吼一声,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誓要将猎物先吓破了胆。 那黑影忽地停下了脚步,抽出一把匕首抵着布袋,喝道:“再过来便宰了她!” 苏异闻言脚下一顿。黑影不再逃,他心中逐渐安定下来,这才慢慢恢复了冷静,褪去了狼化的状态。 此时得以看清那黑影,大白天的身穿黑袍,袍子底下是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 苏异往前一步,那老头便退一步,紧张地喊道:“退开!退开!可别试探老夫,不然便是一刀。” 老头说着,拿着匕首又在布袋上比划了一下。 此时正好曦妃仙两人赶到,见状大惊失色。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却见又一道黑影从老头背后蹿出,将布袋给抢了去。 那道黑影,竟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月无双。 苏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觉得她如此顺眼。 老头手中没了人质,哆哆嗦嗦,收起匕首转身便跑。苏异怎会让他如愿,双脚再度狼化,没有了顾忌,运转起天物手便是照着老头背心抓去。 “等等别杀他!”月无双忽然喊道。 然而狼爪已经贯穿了老头的后背,将一颗心脏扯了出来。 苏异将那颗尚在跳动的心脏握在手中,一阵目眩,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种生啖血肉的冲动。迷糊中,他缓缓将一团血淋淋的肉送到嘴边,闻着血腥的气味竟有种食欲大增的感觉。 曦妃仙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苏异身上,对他爆发出的速度与力量,还有身上那些诡异的变化,都是充满了疑惑。又见他要吃生肉,只怕要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想是苏异练了什么魔功。 一颗心脏即将入口时,曦妃仙及时出现在苏异身边,将它拍落在地。 “你在干什么?”曦妃仙沉声问道。她心中对苏异尚存在念想,不愿就此将他当做邪道之人看待。 苏异迷茫地看着曦妃仙,随后眼前一黑,晕倒在她怀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情难受 四个女孩围着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苏异,一时无言。 在这么个紧张时刻能找到一处歇脚的地方也是极为幸运了。此间的主人是一个鳏夫,先前见城南一带出了事情,跑去看热闹。到了地方却见到房屋倒了一大片,地面不时震动,道是来了天灾,这才匆忙赶回自家宅院。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老天爷若要收了他的宅屋,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家而且里又没什么值钱的物事,瞎紧张什么呢? 便是在此时,鳏夫遇到了四个美人,带着一个昏迷的少年。四个姑娘都是美若天仙,若能得其一,便是祖坟冒青烟。但他想都不敢想,自觉即便只是想想,也对不起自己那早已死去的妻子。 鳏夫认得曹家千金曹灵媗,得知几人带着苏异这个“病人”,急需找个地方歇息,便爽快地将自己的床榻让了出来,还为几人准备了汗巾热水。又询问再无别的事情,这才退去。 曹灵媗说这是苏异替北约百姓驱赶贼人,应得的福报。 月无双最是受不了寂寞,不说话能要了她的命,憋了半天,终于问道:“他真的就是那个前辈吴双富?” 苏异的天物将弄出大动静时,她远远看到了,自然也是不能平静。但她没有殷楚楚那般纠结,只是想再确认一番。 发生这种事情,任谁都会怀疑。 毕竟当时新月山的大战三人都看在眼里,若吴双富真的是苏异,岂不是说明苏异有资格和顾青天一战,甚至还从他的大杀招中活了下来。这实在是太过骇人,从没有人在苏异这般年纪的时候能做到这种事情。 “我觉得他就是。”殷楚楚笃定道。从苏异认出“时晴”起,她便开始怀疑,加之苏异身上曾经受过黑水劲的伤,最后见到天物将的出现,便不再怀疑。 “他能改容换貌,你们说这会不会也是他伪装出来的?”月无双突然问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可能性。但对比于那个猥琐老头的模样,苏异现在这幅样子明显要顺眼得多。 “等他醒了问一问便知道了。”曦妃仙淡淡道。她心中的疑惑不必其他人少,但她足够冷静。瞎猜只会乱了自己的心境,倒不如直接去问正主。 “你们在说什么?”曹灵媗不解道。 殷楚楚和曦妃仙与她算是闺中密友,一时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她的苏异哥哥在新月山做过的那些事情。 月无双却没有任何顾忌,甚至巴不得曹灵媗生气起来将苏异给甩了,便直言道:“你的苏异哥哥,前些日子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化名吴双富,将我们三人耍得团团转。还占尽了你无双姐姐的便宜,说不定你的楚楚姐,妃仙姐也被他吃了不少豆腐。” 曹灵媗却是不以为然,说道:“苏异哥哥不是那种人,无双姐你一定是误会他了,待他醒来你们解释清楚便好啦。” 她对苏异十分信任,在她心里,就算苏异真的做过月无双所说的那些事,也一定是有他的原因的。 “你说,他告诉你他叫吴双富?”殷楚楚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是啊,说不定就是随口编的。”月无双点头道。 殷楚楚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道:“你叫月无双,那吴双富,不就是…” 月无双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险些被自己的愚蠢气哭。她先入为主,楞是没发现这名字里的猫腻。又想起了苏异叫自己“双儿”时的那种流畅感,父亲叫女儿,可不就是这么顺口吗。 她盯着床榻上的苏异咬牙切齿,羞恼不已。心里最接受不了的,还是她自诩聪明绝顶小妖女,从小到大都是受人夸赞,竟会掉进这种低级的陷进。 这个少年对她是欺骗羞辱加轻视,又将她身子看光了占尽便宜还要说她放浪,月无双越想越是气不过。若非苏异于她有救命之恩,说不得要拿把刀子出来杀人灭口。 殷楚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竟是有些同情起月无双来。她自己也在苏异手里吃过不少亏,同样无可奈何,但见月无双似乎比她更惨,心里好受了些。 月无双见她笑得开心,顿时不快道:“你笑什么,别忘了你那天承诺的事情,准备什么时候兑现?” 殷楚楚脸色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别过头去轻道:“我自心中有数,不需你管。” “好了都别闹了,安静些让他好好休息吧。”曦妃仙知道月无双所指,生怕她再说出些细节来。曹灵媗还在场,若是被她听去了,怕是会影响她和殷楚楚之间的关系。她再怎么纯真善良,百无禁忌,但毕竟年纪尚小,对男女感情之事懵懵懂懂,难免要胡思乱想。 两人随即闭嘴不言,各想心事。 苏异终于悠然转醒,艰难地撑开了眼皮,眼神空洞,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失去知觉前的一些事情逐渐在脑中闪回,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向前倾倒,蓝白色的衣襟在眼前放大着。失去知觉前,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枕在了一团柔软处,没有摔到地上,甚至还有些舒服。 再睁眼时,便是现在了。苏异忽地想起那柔软之处是什么,心中有些过意不去。 “苏异哥哥你醒了!”曹灵媗惊喜道,说着又去浸湿了汗巾,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 “啊…”苏异应了一声,勉强坐起了身子,依旧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迷茫地望着虚空。他知道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解释。除了曹灵媗外,其他三人都是满腹疑问,正等着他。 苏异倍感头痛,思来想去,打定主意准备继续装傻,嘴硬到底。 几个女孩见他这幅模样,都是心疼,都是体贴地没有开口打扰他。 “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在哪?北玥城情况怎么样了?”苏异声音沙哑,虚弱道。虚弱是真的虚弱,但说话的声音却是装出来的,演个苦肉计希望三人能就此放过他。 问题得到了一一解答,随后便又陷入了沉默。就连曹灵媗都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有些担心地看着苏异。 “咳咳…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苏异终是硬着头皮问道。 “你休息好了吗,我怕你被我的问题吓得又晕死过去,到时又得挨妃仙姐骂。”月无双冷冷道。 “我可没这个意思,你要问什么自己随意便是。”曦妃仙微笑反驳道。 几个女孩都是聪明机灵之人,怎会看不出苏异有意装傻。不主动开口,便是想看他要浑水摸鱼到什么时候。 “那我先问咯?”月无双撸了撸袖子,像是要打人一样,问道:“新月山,为什么?” 月无双突然换了风格,说话变得简练起来,苏异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新月山…怎么了?什么为什么?”苏异一脸茫然问道。 两人四目相接。月无双眯起了眼睛,似乎这样便能看出苏异是否说谎。她选择用六个字概括问题,果然是明智的,否则自己说了一大通,苏异一句“什么?怎么了?”便敷衍了事,她岂不是又要被活活气死。 见苏异抵死不认,殷楚楚胸口一紧,心中泛起一阵酸楚。 “新月山的事情,你当真都不记得了吗?还是说不愿意承认?”殷楚楚这么问,自然是认定了苏异与那前辈就是同一个人,无论他如何狡辩,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若是他再矢口否认,只能说明自己的情意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异不敢看她,淡淡道。 “共患难,同生死,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可以随意抛下的吗?” 苏异依旧摇头,只觉气氛越发压抑。 殷楚楚心中失望,强忍着泪水,沉默片刻,说道:“既然那段记忆对你来说可有可无,你不愿再提,我也不再逼你了。这样也好,我的诺言也不必兑现了。” 什么诺言?苏异心中疑惑,朝月无双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却见她装作没看到,不屑地将头转开。 殷楚楚终是抹了抹眼角,站了起来,哽咽道:“前辈的救命之恩,楚楚不敢忘。但前辈已死在新月山,恩情,楚楚只能来世再报。” 说罢便夺门而去。这番话说得决绝,大有相忘于江湖的意思。 “这…”月无双没想到殷楚楚能如此至情至性,见留下来也不能从苏异嘴里问出什么,便也追了上去。 屋中便只剩下三人,殷楚楚走了,曦妃仙却没跟上去,不知留下来是何用意。 “曦姑娘也有话要问我?”苏异问道。 “当然。”曦妃仙说道,“灵媗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你的苏异哥哥谈。”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情吐露 “呃…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你也知道媗儿不是外人。”苏异自然是希望曦妃仙能看在曹灵媗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他对曦妃仙的印象尚可,并不想就此撕破脸。 曦妃仙稍稍犹豫,还是坚持道:“我还是想跟你单独谈。” 苏异叹了口气,对曹灵媗道:“媗儿,你先出去吧,一会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全部都告诉你。” 曹灵媗甚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道:“我不想知道什么,我只想你好好的。”说罢便默默退了出去。 “曦姑娘,你问吧。”苏异无奈道。 见苏异如临大敌,窘迫的样子,曦妃仙嫣然一笑道:“你不必这么紧张,我不是无双和楚楚,不会逼你说那些你不想说的事情。” 苏异观她神色,知道她不会为难自己,便也松了口气,道:“谢谢。”这样看来,曦妃仙还算是个可靠之人,并不像那些自称正道的伪君子,是非未分便对他随意打杀。 “还有,我们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虽不知为何你不愿提起,但无论如何你救过我,这是事实。如果你不嫌弃,可以叫我妃仙。” “好吧。”苏异默默点头,也变相承认了他在殷楚楚面前极力隐瞒的事实。 “不过,作为楚楚的师姐,我还是得替她打抱不平。你救了她,却连在她面前承认的勇气都没有,更是伤透了她的心。你真的是这么没有担当,叫人瞧不起的人吗?” 苏异苦笑道:“我也救了你和无双啊,再说,我已经有了媗儿。若果伤了她感情,我也只能说声抱歉了。” 曦妃仙微微颔首,也赞同苏异的话,说道:“没想到你倒是挺痴请的。这样也好,若是你贪图楚楚的美色,利用她对你的感激之情来骗取她的身体,玩弄她的感情。那倒是真叫人瞧不起了。” 苏异不服道:“合着我里外不是人,怎么说都是要被你瞧不起了?” 曦妃仙一愣,方才反应过来,掩嘴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苏异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曦妃仙露出这般欢笑,没有冰冷,没有刻意。 “原来你笑起来这般好看,却不知为何,你好像不怎么喜欢笑。”苏异忍不住问道。 被人夸好看,曦妃仙心里自然高兴,然而脸上却是迅速恢复了冰冷,道:“才刚夸完你,便油嘴滑舌起来。” “呃…我是认真的…罢了,你还要问什么?” “方才你昏迷前的状态,是怎么回事?你想清楚了再回答,你的答案,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甚至会影响你与灵媗的未来。支开她,也是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曦妃仙是正道之人,又是天衍道的人,自然不会放着对苏异的怀疑不管。殷楚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以不管不顾,她却不行。 苏异沉默了许久,不知从何说起,却是先问道:“我可以相信你么?” “什么意思?”曦妃仙不解道。 “若是真像你心中所想的那样,你会杀了我吗?”苏异换了个问法。 这回轮到了曦妃仙沉默,仔细思虑过后,方才说道:“我不会杀你。” “你做过坏事吗?”曦妃仙又问道。 “我不知你心中的坏事所指,但我自问没做过任何坏事。”苏异坦然道。 什么是坏事?潜入黑水寨救人,破坏驭天教的祭祀,帮助北玥城抵抗黑水城的入侵。这些都是十足的好事。 残忍坑杀黑水城数十人?这自然也不算坏事。这件事令曦妃仙看到了苏异冷血的一面,便就此认为苏异有残杀无辜的可能。究其原因,不过是她见识不足,连恶人惨死这样的事情都接受不了罢了。 曦妃仙也是这么想的,故而她答道:“那你可以相信我。” “没想到有一天竟会要我去信一个天衍道的人。”苏异自嘲道。 曦妃仙眉头一皱,问道:“你对天衍道很有意见?” 她随即又补充道:“你不用拿我跟天衍道的人做比较,我不是他们,他们也指使不动我。神女宫虽加入天衍道,但我有我自己的意志,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再说,我也打不过你。” 她自然能猜到苏异心中所想,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天衍道的人就是那么不讲道理,非黑即白,非正即邪,一旦苏异的身份败露,便会惹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所以她能理解苏异的谨慎。 “我是半妖之体。”苏异说道。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人提起,部分的原因自然也是因为曦妃仙打不过他。还有就是,他渴望能有正道之人在知道他的身份后,还能接受他。这能让他对正道之人不那么绝望。而曦妃仙刚好又是一个合适的人。 曦妃仙久久说不出话。半妖禁忌之体,她只听人说起过,却没想到现在便有一个坐在她眼前。 “难怪…”曦妃仙呐呐道。 苏异不知她在“难怪”什么,问道:“所以,你要杀我吗?还是将我扭送到官府。我现在虚弱得很,正是好时机。” 无怪他这么问。大宋国封妖令下,谁敢知情不报,甚至还和妖类结党。若是事情败露,遭殃的恐怖不止是一个曦妃仙,甚至整个神女宫都要被清算。阴险狡诈之人,借机在暗处射出的箭,最是难防。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曦妃仙愠怒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枉我还当你是朋友。你也不用试探了,我现在不会出手,是因为我相信你,不是因为我知道你还留有余力。” 被当面拆穿,苏异也不觉尴尬,只是抱歉道:“妃仙,得罪了。我从逃亡,直到今天,才遇到一个你这样的人。” 曦妃仙忽然觉得自己能体会苏异心中的酸楚与无奈。一句“从逃亡”又能道出多少辛酸苦累,她终究心软了下来,又替苏异感到难过。 “灵媗也会这样待你,你应该是知道的。”曦妃仙黯然道。 苏异忽然狡黠地对曦妃仙眨了眨眼,说道:“知道我的身份,其实也是一种负担。尤其是你还要与我做朋友,这其中的利弊希望你已经想过了。否则,我还是像对楚楚那样对你吧。” “我可不是楚楚,”曦妃仙笑了笑,说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心中清楚得很,你也不必有所顾忌。” “那是最好不过了。”苏异忽觉心中舒畅许多。 “说了这么久,才让你放下戒心,苏公子的朋友可真是不好当。”殷楚楚揶揄道。 苏异却是认真道:“还是那句话,若是不弄清楚,便对你吐露心扉,令你陷入进退两难之地,那才是不负责任。那样的朋友你愿意交吗?” 曦妃仙看着苏异坚定的双眼,感受到他的情真意切,为之动容,心道苏异想的比她更多一些,看得也更远一些。交到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似乎也是非常不错的一件事。 “谢谢你。” 曦妃仙送了苏异一个真诚而又美丽的笑容,如同艳阳一般,能融化人内心的冰冷。 就如他说的那般,笑起来好看,那便笑给你看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倾诉 “所以你先前的那个状态,跟你的半妖之体有关?”曦妃仙闻到道。 “我也不能确定,”苏异如实道,“但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过度透支妖气的恶果,他也是第一次尝试。虽然这推测合乎情理,却也不敢妄下结论,断言那诡异的状态便是跟妖气有关。 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又浮现在脑中,即使到了现在,他依旧没有半点心理上的不适。似乎旁人看起来十分恐怖的一幕,在他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就如人生来就知道饿了要吃东西一般。就是一块生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内心的深处,似乎还十分享受那种嗜血的状态,可以尽情释放自我,不需压抑的状态。 “你必须向我保证,你不会陷得太深,失去了自我。”曦妃仙严肃道。 苏异猜测她话里的意思,决然道:“若是有一天你见我滥杀一个无辜,一剑杀了我便是,我绝不反抗。” 曦妃仙却是摇摇头,真诚道:“比起无辜的生命,我更在意你的安危。我可不是什么圣人,我只要我在乎的人好好活着。若你在那状态里控制不了自己,恐怕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到时不需我动手,自然会有人去杀你。” 苏异有些错愕。若是殷楚楚说出这番话,他一点也不会奇怪,但出自曦妃仙之口,便让他不得不更加重视这段友谊,又令他对曦妃仙有了新的认识。 看来曦妃仙确实如她自己所说,有自己的意志,并不会轻易受宗门或是世俗的影响。而她帮亲不帮理这一点对苏异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我会努力。”苏异也不敢打包票,只能这么应承道。 得到苏异如此答复,曦妃仙也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对苏异的信任自然不是没来由的。新月山的一夜,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经历,不可磨灭。绝境之中有人为她重燃希望,怯懦退缩时有人给她当头棒喝,面对死亡有人替她挡下了那尊杀神。这个人的修行走在她前面,成了她追赶的目标。 而现在她知道了这个人就是苏异。 她不像殷楚楚那样能够大胆直白地表达,便选择了这样的一种方式。 “你抓紧时间调息吧,那边的战斗还没结束。”曦妃仙说完便准备离开,留给苏异休息的空间。 “等等,可以告诉我…殷姑娘的诺言是什么吗?”苏异突然问道。 见曦妃仙疑惑地看着他,苏异又解释道:“我想看看能不能解开和她之间的误会,毕竟我会救你们,也是因为不想让你们看到我的妖体。” “你们之间没有误会,你大可不必这样。或许这样的结果,对楚楚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淡忘。” 时间久了便能淡忘吗?以她对殷楚楚的了解,也不能确定。倒是不知在她放下之前,她的心境能否瞒得过神女宫那些长老的审视。 曦妃仙再三思虑,见苏异始终坚定不移地看着她,终是叹了口气道:“那夜你将我们三人送出漩涡之后,楚楚本想留下来,甚至与你一同赴死也不惧,只不过被我们拦了下来。后来她便和月无双打赌,若是你能活着回来,她便…便要给你一个拥抱,告诉你她曾为了你而寻死觅活。” “这…”苏异瞠目结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从未想过殷楚楚会如此用情,甚至不顾性命。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本该是殷楚楚欠他的,怎么现在倒好像是反了过来,自己成了负心之人。 “说到打赌,楚楚许了诺言,那月无双自然也有。你想不想听?”曦妃仙不怀好意笑道。 苏异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爱捉弄人的一面,看来两人关系变得亲密了,也让她的心扉敞开了些。 “不用了,我没兴趣。”苏异干笑道。 曦妃仙可由不得他,要捉弄人,自然是不必征得他同意,兀自说道:“月无双许诺了,若是你能活下来,她便以身相许。” 以月无双的古灵精怪,苏异只当是个玩笑话了。但见曦妃仙既然提到了这事,他便也好奇问道:“她们两个许了诺言,那你呢?” 曦妃仙眉毛一挑,反问道:“你希望我如何报达你?” 苏异连忙摆手道:“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你别当真。” 曦妃仙幽幽道:“若是你要求我也以身相许,我是不会拒绝的。男人嘛,可以理解。我不介意的,只要灵媗同意就行” 苏异听得背上直冒汗,打了个哈哈道:“说笑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的。没什么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要开始调息了。” 曦妃仙走到门口,忽然脚下一顿,回眸一笑道:“我可没有说笑。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说罢便扬长而去。 苏异无奈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开玩笑还开上瘾了。他也没有多想,随即开始检查起自己的内息。体内妖气的秘密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甚至有可能是一个祸患,若是不趁早解决,说不定日后哪天要在这上面栽一个跟斗。 若是他没有猜错,体内该是存在着第三个气府“内丹”,与他的半妖之体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天生而来的内丹里贮存了大量的妖气,就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这股能量到底有多庞大。以修为来衡量的话,该是处于妙法境,接近入道境的境界。 只不过他不明白妖气运转的原理,便弄不清楚气府的那股痛感是否来自于内丹。究竟是因为他透支了过多的妖气,还是无意间借用了太多的天地之力。 调整内息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消耗的内力,除了服用灵丹妙药,便只能随时间推移慢慢回复,急不来。而苏异那点内力修为,对现在的北玥战局来说,根本就不够看。妖气倒是充盈得很,但一天不解决那股痛感,他便不敢再随意动用妖气。 这样一来便陷入了困局,想要再参与到像先前那般程度的战斗中去,怕是不太可能了。 苏异无奈叹了口气。 却见曹灵媗端着个食盒走了进来,里面装着一些糕点。 “苏异哥哥,先吃点东西吧?”曹灵媗在苏异身边坐下,小心询问道,生怕打扰了他。 苏异心中感动,为了让曹灵媗放心,便接过食盒大快朵颐起来,三两下便清了个干净。 曹灵媗见苏异吃得开心,自然也是高兴得很,露出了欢愉的笑容。 苏异放下了食盒,满足地拍了拍肚子。 “媗儿,你有什么想问的吗?”苏异突然问道。 曹灵媗脑袋轻轻地靠在了苏异肩上,说道:“无论你对我说什么,我都相信你。你不对我说的,我也知道一定是为了我好。所以无论你说与不说,我都一样爱你。我想问的,都是你想告诉我的。” 苏异明白她的意思,动情之处,便捧起了她的脸蛋,深深一吻。 良久过后,苏异让曹灵媗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抚摸着她的鬓发与嫩滑如玉的肌肤,爱不释手。 曹灵媗盯着苏异的脸庞,一动不动,舍不得眨眼。 “媗儿,你想听故事吗?”苏异终于决定要对她说一些什么。他在心中思虑已久,知道曹灵媗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无知,相反,她内里其实聪慧十足,也有自己的主见。只不过在曹家的万千宠爱之下,令她看起来像是个优柔的千金小姐。 “苏异哥哥想讲,我便想听。”曹灵媗依旧是那副唯苏异是从的样子。 苏异慢慢讲起了自己逃亡的故事,还有自己的半妖之体。却见曹灵媗没有丝毫变色,眼睛早已湿润,泪水打湿了衣衫。 苏异没有再讲那番“你若嫌弃我便离去”的话语,他只觉得讲出来,都是在亵渎爱情。 曹灵媗也是嫣然一笑,带着眼泪的笑更为令人怜爱。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曹灵媗说道。 苏异替她擦拭了泪水,笑道:“知道,我也不会放弃爱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妖孽 北玥城城南的硝烟弥漫开来,几乎有布满全城的趋势。 苏异所在的院落离南门并不近,此时却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声响,甚至越来越清晰。看来那些江湖人士已经很难阻挡跂猞。 院子里,苏异见到了月无双,却没看到曦妃仙和殷楚楚。 “她们两个呢?”苏异问道。 “你一见面便关心别的女人,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月无双忿忿道。 “好了别闹了。”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对月无双,苏异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刻薄,只不过还是接受不了她那多变的性格。 “去城南了。”月无双淡淡道。 以两人现在的状态与实力,却不知道去城南的战场做什么。苏异也没有多问,又道:“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问什么问,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月无双赌气道。 苏异头痛不已。不能对她动粗,又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肆无忌惮地耍手段,苏异忽然发现自己应付不了现在的月无双了。 他只能退让道:“先前是我错了,对不起。” 月无双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就是吴双富了?” 提到“吴双富”这个名字,苏异不免要尴尬一下,只能祈盼月无双没有反应过来。 “是,我就是。” 月无双盯着苏异看了半天,忽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问道:“为什么你刚才抵死不认,现在又愿意认了?” “这…” 不等苏异回答,月无双便又步步紧逼道:“是不是因为刚才殷楚楚在场,所以你不愿承认?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不想伤害她,对吗?” 苏异没想到她还有这一着。是有这么个原因没错,却不是全部原因,但要苏异解释,他又做不到。 “那为何你现在又要向我坦白?你不舍得伤害她,难道你就舍得伤害我吗?”月无双忽然哭喊着道,眼睛湿红,泪水如珠。 苏异沉默,不自觉地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为何面对殷楚楚时不愿承认,现在却又对月无双坦白。难道真的是因为殷楚楚比月无双重要吗?他的潜意识里似乎真的过于忽略月无双的感受,因为她那妖孽的性格,便觉得无论对她做什么都不算过分。所以对她坦白,只是因为自己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去面对她。但其实月无双也是一个女孩子,自然也需要呵护。 想到这里,苏异不禁有些自责。 “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月无双哭得撕心裂肺,不断捶打着苏异的胸口。 苏异只是站在那,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越来越重。 月无双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半晌过后,发现苏异不为所动,才擦了擦眼泪,说道:“痛吗?” 白痴,都凑到你身上了都不抱一下我。月无双心道。 “还行。”苏异淡淡道。 “我的心比拳头打在你身上还要痛上千万倍。”月无双泪眼婆娑道。 “对不起…”苏异只能无奈道。 做了这么多无用功,月无双心中也很是不快,但怕耽误了正事反而惹恼苏异,便正色道:“你想问什么,赶紧问吧。” 苏异如释重负,问道:“我记得我昏迷前,你曾试图阻止我杀那贼人,对吗?” “是。”月无双点头道。 “为什么?” “他对我还有用。我想从他身上找一些线索。” “方便说清楚一些吗?” 月无双微微犹豫,方才答道:“我想知道他为何会施展‘影匿行’。他从你手中抢走曹灵媗的身法很是诡异对吧?就是因为‘影匿行’这门秘法。而我,也会这门秘法。现在你明白了?” “影匿行…那是什么样的秘法?”苏异沉吟道。。 “藏于影中,隐匿身形的秘法。最适合潜行暗杀。当然逃命也是一绝。你能抓到他,是因为现在是白天。若是晚上,你连他的尾巴都摸不着。对了,那日在黑水寨的地牢里,我也是用了‘影匿行’藏在一旁。” 那道黑影的身法实在是太过诡异,看不见从哪里冒出来的。大白天的,或许真的只有藏在影子里才能解释得通 “你能确定那人是黑水城的人?”苏异问道。 “确定。而且据我的观察,这次黑水城来的人里,会‘影匿行’的,不止他一人。” “所以你认为这个线索很重要?难道‘影匿行’是个不传秘法,其他人会这个术,很奇怪?” 月无双虽聪明,但却也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掉入一些老狐狸的圈套里。偷鸡不成,反遭人利用。上一次便是差点被她害死,好在最后有惊无险,苏异可不想重蹈覆辙。 “这倒不是。”月无双摇头道,“但‘影匿行’就算不是不传秘法,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会的。顺着这条线所查下去,总能查到些什么。” “算了吧,你别忘了你这次调查驭天教,差点把命都给查没了。而且我猜测你不仅什么都没查到,最终反而会被人当做工具利用起来。” 苏异对她的“顺藤摸瓜之法”实在是不敢恭维。 “你什么意思?”月无双眉头一皱,不快道。 “你还记得我在新月山对你说过什么吗?如果你带着一票人潜入黑水寨,却没查到什么驭天教的线索。那最终勾结黑水城的人,就会是你。” 月无双心中开始不安起来,但总不能在苏异面前服软,兀自嘴硬道:“谁说我什么都没查到,我的人还在黑水寨里潜伏着,等我将他们召回来,便能规整情报,分析出一些事情来了。” 苏异笑道:“别提你的人了。若不是你的人,你的身份怎么会暴露。恐怕你的人里,最终会有一柄插向你自己的匕首。” “那难不成你的意思是,驭天教是无辜的?” 苏异凛然道:“在这件事里,没有谁是无辜的。” “那你说说,我会怎么被利用。” 苏异白眼道:“我要是能知道,黑水城还用在江湖上混?你自己多小心便是了。” 月无双忽然紧张起来,扯着苏异的手臂带着哭腔道;“你得帮帮我吧,不能这么没有义气啊。你对我狠心也就算了,难道还要见死不救吗?再说,算起来你还是我师兄呢,师妹有难,师兄都不出手帮忙吗?” “师兄从何说起?”苏异又开始头痛,不知她从哪想出来这么一个说法。 “你是我外公的弟子,不是师兄是什么?” “那也应该是师叔,不是师兄吧?”苏异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和她较真便是落入圈套了。 果然月无双顺着他的话说道:“师叔就师叔,那作为师叔,救师侄一命不是应该的吗?” 苏异算是摸清她的路数了,就是没路数,想一出是一出。 她还救过曹灵媗,说起来还真得感谢她。为了尽快堵住她的嘴,苏异干脆想了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说道:“行了行了,我会帮你的。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得先赶回城南。” 说起城南,月无双忽然想起了一事,急道:“刚才殷楚楚那个傻女人自己一人跑回城南去了,曦妃仙怕她出事,也追了过去。我猜她是因为你才…” 苏异头大如斗,叹了口气,道:“赶过去看看吧,希望别出什么事才好。” “你果然担心她多过担心我。”月无双撇了撇嘴道。 苏异一怔,心中苦笑道:这都是什么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赶往曹府 去往曹府的路上,越靠近城南,越是混乱。 苏异再三思虑,还是决定先走一趟曹府。一来看看驹铃的情况,二来也是有着将曹灵媗送回去的打算。此时他的状态不太好,城南又太过危险,若曹府已平静下来,那里该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三人一路上见到了不少黑水城的人影,却没办法去将他们一个个击杀。然而闯到苏异面前的,他自然不会手软,走了不过三条街,死在他手里的黑水城贼人便已不下五指之数。 街上尽是商贩们仓皇逃跑时来不及收拾的摊子,杂货瓜果散落到满地都是。 一道年轻曼妙的身影正踏着碎步,紧张地赶着路。忽然一个黑布袋子凭空出现,将她身子罩了进去。黑布袋剧烈地扭动挣扎着,从里头发出沉闷的呼救声。一个黑袍人随即将布袋扛起,准备离去。 曹灵媗突然扯了扯苏异的手,急道:“那是静姐!她是张墨的姐姐。苏异哥哥,救救她吧。” 苏异点点头,随即脚下发力朝前赶去。对于曹灵媗的请求,他自然是无条件满足。 那贼人像是吃定了北玥城中无人有空管闲事,慢悠悠的,毫无戒心。苏异轻松地便将他后劲捏住,劲力一吐,便能将他捏断气。 贼人也算硬气,命门被苏异拿住,愣是不吭一声。 “把人放下。”苏异低喝道。 贼人依言将那装着张静柔的布袋子放到了地上。 “你要将她抓去哪里?”苏异又问道。 自然是没有得到答复。 曹灵媗将麻袋解开,放出了张静柔,关心道:“静姐,你还好吗?” “灵媗?你怎么会在这里?”张静柔咳了两声,问道。 “我们正赶回曹府,正好在这里遇到了你。” 张静柔有些后怕道:“那真是我命大了。” “静姐为何会在这里?”曹灵媗又问道。 “弟弟他去了你们家,我正巧又在这附近,便想过去与他回合。没想到半路上出了事,不知从哪里蹿出来许多贼人,当街强抢民女。我本想逃回家,却没想到被这人盯上了…”张静柔瞄了一眼黑袍贼人,便即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苏异将黑袍人双手缚于背后,手上用力,将他压得双膝跪在了地上,交给月无双道:“你来问吧。” 月无双蹲在他面前,问道:“你的‘影匿行’,是从哪学来的?” 那贼人背上如同顶了快大石头一般,却是硬生生抬起头,面目狰狞,咬牙嗤笑道:“你叫个女娃儿来审问我,瞧不起人么。” 这话却是对着苏异说的。 “啪——” 月无双一巴掌甩在了那贼人脸上,把曹灵媗和张静柔都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外表稚嫩的女孩会突然出手打人。 黑袍贼人嘴角渗出了鲜血,依旧嘿嘿直笑道:“小美女没吃奶么,恁地没劲,在给大爷我挠痒呢?不过小手倒是嫩滑得很,就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滑不滑。” 污秽的眼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月无双,从她的胸脯到脚丫子,脸上写满了欲望。 苏异脸色一沉,手上再使三分劲。 “啊——”贼人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痛感消失,贼人将嘴里的唾液吐干净,方才说道:“虽然非常不想回答你的问题,但是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影匿行。” “杀了吧,别浪费时间了。”苏异想到一边还有两个弱女子,又对两人道:“媗儿,你们转过去别看。” 曹灵媗自然知道接下来的画面不好看,便拉着张静柔了过去。两人身子微微发抖,即便不看,知道身后的人在做什么,光想象也够吓人。 “快动手吧。” 月无双拔出了匕首,划向贼人的脖子,却在半路停了下来,迟迟没有下手。 要杀一个人,其实根本不需要月无双动刀子,苏异稍微再用些力便成了。但他抱着试探的目的,想再看清楚月无双这个人,此时见她果然不敢杀人,心道也不知是福是祸。 这样的反应,证明她不是心狠手辣的人,说不定从没杀过人,品行上稍稍令苏异安心。但以这样的心性行走江湖,若不是她有些背景,定是早就被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你没杀过人?”苏异问道。 贼人夸张地大笑起来道:“一看便知是雏儿,哪像杀过人的样子。小兄弟你可真幸福,将这么漂亮的雏儿骑在身下一定很爽吧?” 面对苏异的质疑,贼人的侮辱,月无双却一改常态,没有中这激将法。她是真的不敢动手。以前从来不觉得杀人有什么难处,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苏异决定帮她一把,将贼人的头往前一推,月无双手中的匕首深深没入了他的脖子。贼人最终发出“嗬嗬”的声音,脸上执着地挤出一个难看狰狞的笑容,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盯着月无双,似乎是在说做鬼也不放过她。 苏异还是有些担心月无双的状态,怕她对着一张死人脸时间太久,接受不了,便将贼人往后一扯,脖子上的伤口喷出了一道血剑,几滴血溅在了月无双脸上。 月无双握着染血的匕首,双手不住地颤抖。片刻过后,匕首咣当一声落地。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稍稍远离了那具死在自己手中的尸体。 之后一路无语,唯有张静柔偶尔问起苏异,感激他出手相救。 苏异见月无双浑浑噩噩,于心不忍,便主动与她说话,道:“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啊?”月无双反应过来,“什么事?” “若是曹府有什么变故,替我照顾媗儿。” 月无双终于恢复了些神采,问道:“你凭什么觉得我有能力照顾好她?” “就凭你会‘影匿行’。” “那我又为何要帮你照顾你的小女友?我可是对她嫉妒得很,你就不怕我故意害她殒命?” “我相信你的人品。”苏异笑道 “嘁。”月无双转过头去不愿理睬他。 目的已经达到,苏异轻轻一笑,远远望向那道被兵刃划出道道裂痕的曹府大门。 感受到了曹灵媗的紧张,苏异握住了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曹府内曹誉德和吕仲淮已经斗得天昏地暗,依旧难分高下。真正的胜负手在院子里的驹铃身上。只要他能将侯立人击败,便能将扭转战局。 “吕宗主,你也忒没用了些,连一个曹誉德都解决不了,叫我们黑水城如何放心跟你合作?”侯立人在屋外大吼大叫道。 侯立人将关系点破,吕仲淮心中也是万分不快,但却奈何不了他。事实确实是地元宗久久无法将曹府拿下,惹出了侯立人来。 驹铃也是难得,仗着剑法的精妙与仙术的威力,愣是与侯立人斗了个不相上下。 两人正僵持时,侯立人忽觉背脊发凉,危机感顿生,本能地侧身躲避。这一下令他中了驹铃一剑,却也避开了身后袭来的一道致命的掌劲。 背后偷袭之人,正是苏异。 “居然是你,没想到你命大活了下来,不赶紧滚回黑水城,还敢来北玥。”那夜苏异重创侯立人,本就没想过能将他击杀,但见他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依旧感到有些不快。 侯立人却是惊疑不定。 苏异认得他,他却不认得苏异。更想不明白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自己受伤的事情。那一夜可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耻辱,若让外人传开了,自己便威名不再。 侯立人并不接苏异的话,杀意大盛,提起沉重的单刀劈砍出去。 苏异脸上轻松,脚下却谨慎的很,仗着乘风御飞的灵活躲避那笨重的单刀。 “驹铃,一起出手灭了他!”苏异喊道。 不敢再动用妖气的他没什么把握击杀侯立人。 驹铃猛地点头,神情肃穆,剑气朝侯立人涌去。 “想灭了我?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还嫩了些!”侯立人单刀大开大合,丝毫不惧两人的围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天阁来人 “仙术堵他退路!”苏异吼道。 驹铃应了一声,一手执剑,一手捏起印诀。地上忽然冒出道道石壁挡在了侯立人退避的路线上。 侯立人一刀劈出,笑道:“破仙术还想挡你爷爷的去路。” 石壁过于脆弱,不一会便碎成一地泥渣,又渗入土中。 但侯立人本就不擅长身法,被这么一逼,顿时将后背露了出来。苏异觑准了时机,铆足了劲打出一掌,落在侯立人背上,将他打得喷出一口老血。 “龟儿子…”侯立人目眦欲裂,低声骂道。 苏异见这策略有效,又呼唤起驹铃来,让他从旁施以仙术辅助。 侯立人只是膂力惊人,比之同境界的人还要高出一线,但却是施展不出什么绝技,也只有刀中夹着的黑水劲能看。再加之智计不行,碾压殷楚楚那般水平的人尚可,碰上了苏异和驹铃的联手,便是被耍得团团转。 苏异手掌一翻,偷偷将离火璧藏在了手心,准备给侯立人最后一击。 “手下败将,敢不敢吃我一掌。” 侯立人见苏异不再偷袭,主动现身要与他对掌,心中狂喜,却是没有丝毫疑虑。他只怕苏异反悔,便一掌击出。 不得不说侯立人能立足黑水城,也是有一些本事的,这一掌将苏异震得手臂发麻,险些失去战力。 运转驭敌劲抵抗着那股力量,苏异终是没有被击退,手掌再往前一送,贴到了侯立人的掌心上。心念微微一动,火焰从他掌心喷出,飞快地顺着侯立人的手臂向全身蔓延而去。 可惜没能催动赤凤真火。苏异心中暗道了声可惜。 这一道火焰来得太突然,太诡异。侯立人甩着手臂,尝试着各种方式去灭掉身上的火焰,慌乱之中已是忘了一旁还有两人正虎视眈眈。 “驹铃!”苏异低喝道。 驹铃会意,提剑朝侯立人刺去。苏异也没闲着,找准了机会欺身而上,当着侯立人的天灵盖拍下一掌。 侯立人头骨碎裂,胸口被长剑贯穿,鲜血直流。身上熊熊的火焰兀自燃烧着,替他将后事都办好了。 曹竞见尘埃落定,心中大喜,连忙喊道:“吕仲淮,黑水城的人已经死绝了,你还要负隅顽抗吗?” 吕仲淮一惊,看向屋外,果然没了侯立人的身影,只剩下地上一具燃烧的尸体。他心中惊骇不已,大名鼎鼎的黑水城侯立人,竟会有这样的下场。更难以置信的是,真的有人敢杀绝王府的六爷。难道就不怕招来仇杀吗? 他心中退意萌生,更想找个世外桃源隐居起来。侯立人虽不是他所杀,但也是他的无能所致。凌绝顶和他的那些弟兄们未必就不会因此将他给灭了。 吕仲淮大笑道:“别以为杀了侯立人,便是天下无敌。我一人足以将你们全灭了。” 众人只道吕仲淮要发狂,都在暗自戒备着,却没想到他虚晃一招,正当曹誉德运劲抵抗时,他已夺门而出,扬长而去。竟是连地元宗的弟子都不管。 “要追吗?”院里有人问曹竞拿主意。 却是苏异说道:“别追了,我们还得赶去城南,曹府也得留下些人。” 旁人都看向曹竞,见他点头,才发现苏异真的能替曹竞做决定,看向苏异的眼神都是变得郑重了些。 “苏异,城南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曹誉德从屋里走出来,拖着疲惫的身子,虚弱道。 他的伤势才好了没多久,便经此大战,委实有些为难了。 苏异将城南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在场之人都是面面相觑。若非曹家家主都信任苏异,众人只会觉得苏异夸大其词。 曹誉德却是望着城南方向的滚滚浓烟,呐呐道:“小小一个北玥,何德何能,竟引来这么多大人物。凌绝顶…凌绝顶竟然也来了。” 苏异见他也无力再战,便劝道:“伯父在曹府好生休息吧,城南那边的结局已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 曹誉德本也想走一趟城南,但想到曹府还需要有人坐镇,便打消了念头。 “媗儿,你便留在家里吧。”苏异说道。 曹灵媗虽不舍,但绝不任性,更不想给苏异压力,只是温言道:“你一定要回来。” 苏异点头,又对驹铃几人道:“走吧。” … 城南一带,北玥城的防线已经远离了城门。事实上,他们也只能对付一些黑水城人,一边后撤。对跂猞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行身着黑色官服的人纵马赶到了这片战场,官服上还绣着紫金色的五爪金龙。只见他们队列整齐,人数众多,却行停一致,显是训练有素。 满脸血污,衣衫破烂的陆志光见到了来人,出声询问道:“敢问诸位可是朝天阁来人?” 其实看官服的样式,便能大致猜测到来人的身份。只是陆志光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便也不好直接开口求助。 说起来,六扇门和朝天阁的作用相似,但朝天阁是一个新兴的衙门,又是直属于天子,只听命于当今圣上。即便官阶一样,朝天阁的身份都要尊贵得多。 那骑队里一人拱手说道:“正是。” 又听一个女子问道:“为何北玥城中会惹来跂猞这种凶兽?还是如此巨大的一只。你们可需要帮忙?” 陆志光心中一喜,正要答应,却听得先前那人说道:“小师妹,我们此番出来,是有任务在身,不宜多管闲事。若是让大人知道了,你又要受责罚不说,大人定会对你失望透顶,今后怕是再难受到重用。” 陆志光闻言心中一凉,暗道这种事本就该归朝天阁管,凶兽跂猞不应由六扇门来对付。但他终究是不敢得罪朝天阁,没将这番话说出口。 却见那女子一阵犹豫,方才又开口说道:“妖魔鬼怪,本就该归我们朝天阁管。若是没碰上也就罢了,但碰上了还撒手不管,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圣上?我辈之人,不该如此畏畏缩缩,路见不平不相助,我做不到。更何况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陆志光听了这番话,不免要对这女子刮目相看,心中叫好,又赞她是巾帼之雄。 那男子见她将圣上搬了出来,而他平日里又是最宠这位小师妹,此时说不得,也只能由她去任性一把了。善后的事,容后再想吧。 这男子正是朝天阁的阿金。这一行人,便是玉瑾带领前来追捕苏异的。只是没想到追到此地,竟是遇上了这种大事。 “敢问前辈名讳?”玉瑾问道。 “姑娘客气了,在下六扇门陆志光,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同僚,前辈二字,当不得。”陆志光客气道。 得到与实力不匹配的尊重,是在朝天阁任职的福利之一。玉瑾虽不是虚荣之人,但对于恭维的话语总是不会嫌弃的,心里也是颇美。 简单地向陆志光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朝天阁众人纷纷邹起了眉头。没有人会愿意招惹黑水城,朝天阁也不例外。但此事已经答应了下来,没理由再推辞。再说临阵退缩,面子上也过去不去。 “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付它吗?”玉瑾皱眉问道。 阿金叹了口气,心道何必要去招惹这个麻烦呢,嘴上却还是分析道:“对付仙术,有‘四门锁仙阵’,但对付妖术,目前却还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头跂猞,虽是黑水城的人所召唤出来的,但其本质还是妖兽。而且说不定,他的本体已经达到了法外境。否则不会仅凭魂降,便有这么大的威势。” “要对付它,击退它,我们办不到。但要稍稍阻拦它前进,却可以试试‘屈公堆厚土阵’。” “那就抓紧时间赶过去结阵吧。”玉瑾说罢,策马扬鞭。 第一百四十七章 堆厚土御跂猞 屈公堆厚土阵,相传乃是大宋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阵法大家,屈公屈子闳,根据仙术“堆厚土”修改演化而来。是以得其名。 “堆厚土”是高深的仙法,有聚沙成塔,堆土成城之效,修为不足难以驾驭。但由屈公修改成阵法的“堆厚土”,却能合几人之力,发挥出仙法的威能。即便参与催动阵法的人实力稍次也不打紧。 玉瑾虽是朝天阁此行的领头人,但无论修为实力还是学识智谋,队伍中都是以阿金为最。这等大阵,自然是由他来主持,也只有他能主持。 朝天阁众人在跂猞行进的路线上布置起了阵法。一身黑色官服干净华丽,混在满身泥污衣衫凌乱的江湖人士里,甚是显眼。 “那是朝天阁的大人!”有人认出了那身官府,喊道。 随即一传十十传百,在场之人无不欢欣鼓舞。他们受够了在跂猞面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是气愤于黑水城的无理入侵。朝天阁众人的出现给了绝望中的他们一线希望,都纷纷开始歌颂起来。 “朝天阁的大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求大人将凶兽就地斩杀!”甚至有人跪下来请求道。 “求大人!”呼声渐高,求助者越来越多,朝天阁俨然成了希望之光,救世之主。 朝天阁众人大为振奋,胸中燃起了一股浓烈的使命感,如此受人拥戴,那是倍长面子的事。只有阿金心中是无奈苦笑,他十分清楚这一行人的底细,只怕到时失望起来士气会低到极点。 仅仅是追捕一个苏异,这样的人员配备已是太过高看他了,但比起黑水城与跂猞,又是地与天的差别。只有朝天阁的大人物亲来,方才有一战之力。仅凭他们,太过儿戏。这也是阿金要劝阻玉瑾的原因,并非他不愿恪守本分匡扶正义,只是以他的身份阅历,自然不会因一时冲动而去做不自量力的事情。但明说,又会打击到这群年轻人,说不定更会激起他们的傲气。 这下真的是势成骑虎。 “朝天阁阿金,你带这帮崽子来喂凶兽吗?”施承朗端坐于跂猞背上,哈哈大笑道。 阿金还未回答,他身后的年轻人便已沸腾起来,其中一人喊道:“黑水城的狗贼,休要大放厥词!待我们将这头畜生轰杀,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大人说得好!快将那贼人击杀!” “兀那狗贼,快快滚下来受死罢!” 四周响起叫好声。江湖糙人,不讲什么实事求是,只要心里舒坦,怎么说都行,士气倒是越发高涨。 “多说无用。驱逐狗贼,朝天阁在所不辞。敢在在大宋国的土地上撒野,叫你们有来无回。”阿金淡淡道。既然骑虎不能下,那便只能照着老虎的脑门多来几拳。 此时凌绝顶拖着满是血洞的身子来到施承朗身边。 施承朗见状惊道:“大哥,你这…” “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凌绝顶摇头道,“怎么又多出了个朝天阁来?” “一群辈,给跂猞送口粮来了。” 凌绝顶却是摇头道:“不宜拖太久,迟则生变。” 施承朗心中一凛,心道大哥果然伤重,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乐观。当即拍了拍跂猞的脑袋,催促它加快速度。 “老六那边得手没?”凌绝顶又问道。 “还没消息。”施承朗说罢,两人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按理来说,老六侯立人那边的任务最是轻松,该是最早完成前来会合。然而他久久不归,却是让人心生担忧,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老六恐怕凶多吉少,实在不行,便放弃曹府那条线。” 施承朗知他对自己的判断十分自信,如此决定,却不是要抛下侯立人撤退,只是单纯认为侯立人已经殉难罢了。日后总会清算回来的,此时表现得如此平淡,只是隐忍,绝不是不顾兄弟情谊。 “再等等吧。”施承朗还是说道。 凌绝顶没有答话,算是默认了。 “堆厚土阵”在朝天阁众人的催动下开始有了动静。三道高耸的巨石牌坊拔地而起,挡在了跂猞面前。牌坊的后面,是错乱的石柱,将那牌坊抵在前头。 巨石牌坊的坚硬程度远非普通的土系仙术可比,跂猞的爪子拍在上面,只是造成了地面的一阵摇晃,并未撼动牌坊。 苏异在城南的一处废墟里找到了围观的众人,在其中见到了曦妃仙和殷楚楚的身影,微微犹豫,还是决定前去会合。若是太过刻意回避,倒显得自己心虚了。 “这阵法好生厉害,不知道有什么来头。”苏异在曦妃仙身侧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那是朝天阁的人。”曦妃仙颇有深意地看了苏异一眼。 苏异在那阵法里搜索着一道人影,祈祷着一切都是巧合,千万不要是冲着他来的。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玉瑾的出现令他心都凉了下来。 “恐怕是来找我的。”苏异在曦妃仙耳边低声说道。 曦妃仙一愣,有些不解。她原本只是想说苏异与朝天阁狭路相逢,或许可以看到他退缩避让的样子。 她并不觉得苏异大言不惭。以他的展现出来的实力,恐怕朝天阁现在的这队人马未必能吃得下他。但若朝天阁当真是为了抓捕苏异而来,便意味着他已经被盯上了,以后今后这条尾巴便会一直吊在他身后,甩都甩不掉。 “你能确定?”曦妃仙不禁为苏异担心起来,她情愿这是一个玩笑。 “领头的那个女子,我和她交过手。就是她,害得我不得不再次逃亡。” “你还是回避一下吧,或是用你那易容的法子换个面貌。否则若是被她认出你来,恐怕会很麻烦。”曦妃仙不由地劝道。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苏异笑道,“若是我和朝天阁干起来了,你会帮我吗?” “会。”曦妃仙没有犹豫,脱口便道,似乎早便知道了苏异会这么问。 苏异有些意外,随即会心一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碰上了,总有办法解决。再说,他已今非昔比,若是和玉瑾再次交手,甚至不给她出手的机会便能将她击杀。 苏异和曦妃仙谈话时为了不让人听见,脸贴得极近,在旁人看来总有些暧昧的感觉。 他便没发现有两道目光带着怒火正扫视着他。 “师兄,那子好不要脸,有了灵媗,还要去撩拨你的曦妃仙。”张墨对挑弄是非倒是在行得很。其实不需他闲言碎语,庄羽生早便视苏异为眼中钉。 苏异在城南战场上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其展现出的实力将他这个号称百年一遇的天才都给远远甩在后头。只不过这样强劲的表现只会更加印证了他最初的猜想,令他更加坚信苏异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惊人的实力,说不定便是魔功所致。 庄羽生心中不忿,嘴上却还是说道:“师弟莫要乱说,苏兄弟他可是为北玥立过功的人。他实力强大,就连掌门师伯都未必有把握赢他。先前他一人独战两头凶兽,冒死救下了不少江湖人士,这等高风亮节之人,不会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 他把苏异吹得越强大,人品越高尚,张墨便会越发妒忌,越是不相信苏异能做到这种事情。 果不其然,只听张墨阴阳怪气道:“师兄你不会是弄错了吧?要我说他一定是学了什么邪门功夫,才会有这等实力。” “师弟,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天衍道什么时候凭猜测便断定一个人是邪类了?以后莫要再提了,否则传到师伯耳中,恐怕对苏兄弟不好。”庄羽生义正言辞道。 张墨嘴上连连称是,心中却把这话当了指引,也是正中庄羽生下怀。 第一百四十八章 客从天上来 “殷姑娘可知这大阵的来历?”苏异问道。 殷楚楚面色如常,答道:“这叫‘堆厚土阵’,数百年前由屈公屈子闳所创,所以也叫‘屈公堆厚土阵’。是土系阵法中最高深的阵法之一。阵法所覆盖的范围之内,持阵人能随意调动五行中的‘土属’,且其中均为‘厚土’。所谓‘厚土’,意思就是比寻常土属要精炼强大百倍。” 这回答又再次令苏异感到惊叹,暗赞殷楚楚的博学。 “殷姑娘学识渊博,真是令人佩服。”苏异由衷赞道。 殷楚楚解释完便不再说话,像是没有听到苏异的夸赞,目光直视远方。 苏异见殷楚楚愿意答话,且神色无异,便当那事已翻了篇了,不再多想。虽然态度冷淡,但也正合他意。 此时阵法之中又传来巨响。跂猞锲而不舍地攻击着那三道牌坊,从未停歇过,但直至此刻才有了大动静,却是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牌坊终于出现了裂痕,轰然倒塌。后方催动阵法之人均是受到反噬之力,主持阵法的阿金首当其冲,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发白。 “怎…怎么回事?”众人不愿相信。 “朝天阁…败了?”就算是失败,也没有人会想到朝天阁败得如此干脆,如此快。想象中的大战没有发生,跂猞只是凭着蛮力,不断击打阵法,便令的他们迅速溃败。 倒在地上的朝天阁众人面如死灰,没了大阵的抵挡,跂猞再往前,便能将他们碾成土灰。 “朝天阁的那些人实力还是太弱了,内力本就不足以支撑阵法太久,还要不断承受跂猞的攻击。能坚持这么久,全靠阵眼的那个男人。”苏异呐呐道。 “那人确实不简单,你有把握赢他吗?”曦妃仙却是已经开始为苏异考虑起今后有可能到来的交锋。 “我不敢过分暴露,这才是最难办的。” 正说着话,苏异却感受到跂猞的背上射来一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只见凌绝顶对着他一招手,苏异便觉身下的土地开始震动起来。 “奶奶的,又是黑浪滔天!”苏异低喝道,连忙招呼众人躲闪。 不知凌绝顶是否有意而为,黑浪滔天的那道裂缝便刚好长在最靠前的苏异三人脚下,地面迅速倾斜着,将他们带向空中。 三人立在黑水滔天掀起的绝壁顶端,脚下只有细窄的空间得以落脚。 眼前是笔直的绝壁,身后是陡峭的坡道,泥石不断崩落,也好不到哪去。 “子,敢和黑水城作对,便要有必死的觉悟。”凌绝顶站在跂猞的肩上,远远说道。语气冰冷阴森且深含必杀之意。 苏异暗骂自己太不心,凌绝顶一定是收到了侯立人的死讯,才有此一举。自己杀了人家的六弟,还跑来观战,实在是太大意了。 “两位,我又连累你们了。”苏异无奈道。 “你做了什么?”曦妃仙问道。 “我杀了他的六弟侯立人。” “杀得好。”曦妃仙只是淡然道。 “这次你最好不要再救我。”殷楚楚说道。 天河水来!凌绝顶打出一掌,滔天劲气从天而降,向绝壁顶端的三人倾泻而下。 三人只得纵身跃起,天河水劲却将他们脚下的土地打得崩裂,散开成碎块落向地面。没了落脚的地方,三人就这么摔下去,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凌绝顶却没有就此收手的打算,跂猞巨大的爪子挥出,打算将三人活捉。 那道爪子遮天蔽日,迎面而来。 绝望之际,却见一条土龙自地底冒了出来,直掠向三人。 两女都是看向苏异。 “不是我。”苏异无奈道,但觉那条土龙甚是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土龙驮起了三人,余势不止,还朝前蹿着,迎着跂猞的爪子一张嘴,将它咬得稀碎。 “那又是什么?”这一波三折的,看得围观者都是紧张不已。 土龙的威力太过骇人。跂猞连朝天阁的大阵都能击破,却被这土龙一口便咬掉了一只爪子。众人都纷纷猜测到底是何方神圣施展出这等术法。 凌绝顶已经放弃了击杀苏异,呆呆地望着天空。 只见一道人影自天边而来,由远及近,竟是凌空而立。待到了近处时,方才发现那人脚底下劲风涌动,带动着薄云,隐约能看得清轮廓,也是一条龙的模样。 那人脚底下踩着的,是一条风龙。 “上…上仙!是上仙驾临!”这些人一天之内看了多少神仙,竟都有些麻木了。 “你认识?”曦妃仙问道。 苏异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南轩客,而且他的实力竟如此强大。 “天师境…你是何人?”凌绝顶问道。 天师境是真正的法外境,远非破法境可比。凌绝顶不得不重视起来。 “你没必要知道,退走吧。”南轩客站在风龙的头顶,衣决随风飘动猎猎作响。端的是神采奕奕,比任何神仙都要有神仙的样子。 凌绝顶没有再说话,招了招手,示意撤退。既然南轩客有意放他们离去,他自然不会含糊。凶兽跂猞在天师境面前讨不到任何好处。不走不符合他心中对利益的判断。 “前辈,他们在北玥城中滥杀无辜,大肆破坏,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还请前辈出手将他们留下!”玉瑾忽然上前拱手喊道。 凌绝顶眼神一凛,正要出手击杀玉瑾,却听南轩客淡淡道:“没兴趣。” “还请前辈看在朝天阁的面子上,出手捉拿贼人!”玉瑾依旧不死心,兀自坚持道。 “朝天阁算什么东西。”南轩客冷冷道。 他似乎对朝天阁有些成见。不过作为一个天师境的绝世强者,确实没有什么必要将朝天阁放在眼里,更何况来的只是一些辈。 “你…”玉瑾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明白天师境意味着什么,也从来没见识过。但阿金却不一样,见南轩客的态度恶劣,也不气恼,只是将玉瑾拉了回来。 “先生,城中有很多无辜的百姓被黑水城掳走了。能否请先生出手?”苏异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请求道。 他与南轩客相识时间不久,虽一起经历过一些事情,却也自知没那么大的面子,故而也只是想着尽尽人事罢了。 南轩客稍一犹豫,便对凌绝顶说道:“叫你的人,还在城里的,把掳走的人放下。” “阁下什么意思?”凌绝顶眉毛一挑。此时有不少人尚在城里还未撤退,这也是他在城中逗留的原因。若是将掳走的人再留下,必然又会损失一部分利益。 南轩客似乎十分没有耐心,见凌绝顶没有马上照他的意思办事,便即袖袍一挥,刮起阵阵狂风。一道道风龙随之凭空冒出,嘴里都衔着一个人,均是黑市城滞留在城中的人。 风龙又凭空消散,那一道道人影摔在地上,成了肉泥。 强者就是有强者的脾气,根本不与凌绝顶多废话。一言不合,就杀人。 凌绝顶的面瘫脸上难得抽搐起来,拱手道:“阁下好手段。” 倒是能忍得很。 看着黑水城的人远远退走,留下满地狼藉,残垣断壁废墟连绵。一场大战总算结束了。 众人对黑水城的退走依旧心有不甘,对南轩客颇有微词。人性便是如此,却从未想过若是没有南轩客,北玥城里还会死多少人,要有多少人要被掳走。他的出现不但没有赢得在场之人的感激,反而有人给他安上了骂名。 风龙驮着南轩客来到土龙面前。 “又见面了,跟我走一趟?”南轩客微微一笑道。 虽然实力上有巨大的差距,但苏异之前与他相处时却毫无压力,能开玩笑能谈正事,有种良师益友的感觉。此时再见面,也是相当开心。 “当然。”苏异也笑道,朝曦妃仙与殷楚楚微微点头,示意一切安好,随后便一脚踏上了风龙头顶。 南轩客袖袍一挥,与苏异乘着风龙扬长而去。 土龙将两女送回了地面,又钻进地底消失不见。 “师姐,你似乎知道得比我多。”殷楚楚望着天上那个点,说道。 “你吃醋了?”曦妃仙问道。 殷楚楚摇了摇头,道:“是羡慕。” 第一百四十九章 庙中一叙 苏异与南轩客架风龙遨游于云端。 第一次以这等高度俯瞰大宋国的山河土地,波澜壮阔,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自他心底油然而生,心潮澎湃。如神仙自天宫下凡界,又如绝代君王巡视天下。苏异的眼界、心境与志向都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久坐地底的井蛙只有一飞冲天,看看这天下的广阔,方能明白自己的浅薄与无知。苏异此时自比井底之蛙,一是天之高地之阔令他忍不住自觉渺,自谦起来。二是告诫自己不能自满,天高无顶,武道亦永无止境。以有止境的眼光去走一条无止境的路,注定走不远。 “先生,谢谢你。”苏异由衷感谢道。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趟云端的修行,便如同让他这个当局者以旁观者的角度参观了一下棋盘,无关修为,却是令他在精神层面上得到了升华。 苏异瞬间变得成熟了许多,有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今后可以少走难以计数的弯路,这是多少年轻修行者都得不到的机会。 “谢什么,我只是在赶路罢了。”南轩客笑道。 无论他是真的无意为之,还是有意提点,苏异都将这份默默情记下。既然南轩客不愿承认,那便藏在心里好了。 风龙很快便携着两人降落在一座庙宇处。 “这是…山神庙?先生为何带我来此处?”苏异不知南轩客带他来此处的用意何在。 “没什么,这日几我都待在这里,借此处的神力窥探一些事物罢了。” 苏异本想问窥探什么,但又觉唐突,便没说出口。 “先生为何会在北玥城?”苏异问道。 “自然是来寻你的。”南轩客答道。 “我…?”苏异恍然道,“难道先生窥探的事物…就是我?” 南轩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师尊托我照看你一段时间。” 苏异瞪大了眼睛。难怪,他一直都觉得南轩客的出现太过突然,总有一种安排好的感觉。今日见识过他的实力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像他这种层次的人,为何会接近自己。若是受师尊所托,便都能解释得通了。 “先生…一直跟着我,在暗中保护我?”苏异有些尴尬道,仿佛自己光着身子般难受。 “那倒没有,我也不能一天到晚都盯着你。像你在新月山那夜,我只是疏忽了一阵,你便差点死了。好在云上那道是还算可靠。” “难道驹铃也是先生你…” “我只是给他透露点线索罢了,能追上来算是他本领不。” “那先生之前一直是暗中相助,这次为何又…” “你子太能惹祸了,黑水城你都敢去招惹。若再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让你误会,以为自己的实力足以在江湖上胡来了?” 苏异倒不是真的认为自己实力强劲,但确实是曾经有过那般自信,自觉能立足江湖,应付任何困难。甚至在顾青天手中活下来也曾令他有些许自得,却没想过是自己命大,加上有南轩客在暗中操作。 “我这次见你,是为了道别。一来,你确实已经拥有了不俗的实力,只要别再胡搞,自保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若再跟着你,只会令你逐渐失去对形势的判断力,不是什么好事。二来,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该是时候离开了。三嘛,跟着你这段时间,看着你成长,现在突然要离开了,总有些不舍。便想着好好跟你道个别了。” 南轩客的一番肺腑之言,说得苏异都是感动不已。又是令他响起了远在太鄢山的归阳子,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可还好。 “不知道先生和师尊是什么关系?”苏异问道。 南轩客一顿,没有马上回答。他盯着苏异看了半天,方才答道:“既然你叫得他一声师尊,那我便算是你师叔。” “师叔…?”倒不是这个答案有多难以置信,只不过苏异从没往那方面想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师尊他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师叔您亦是于我有救命之恩。师门在上,请受弟子一拜。”苏异说罢便郑重跪下,磕了一个响头。 “你认为你师尊待你很好?”南轩客突然问道。 苏异没有多想,答道:“当然,师尊收留我在太鄢山,又传我仙术,对我关怀备至。此番恩德,我这辈子恐怕都难以报答。” “传你仙术?鸡肋一般的假形之术,也能叫做仙术?为何他不传你点别的?” “是我资质愚钝,学得太慢,师尊来不及教罢了。”苏异辩解道。 南轩客却是忽然张狂大笑道:“大错特错!可笑至极!一年的时间将‘假形之术’修炼到你这个水平,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你竟说自己资质愚钝,那恐怕江湖之中遍地都是低能之人了。‘假形之术’所以被称为鸡肋,便是因为它难练且无用。为何你师尊要教给你一个这样的仙术?因为他根本不希望你学会什么高深仙法大杀神通,他怕你学成之后为祸人间!可笑你还以为他待你好?” “不对,定是你心胸狭隘,和师尊有过节,方才这般诋毁他!” 苏异不知道南轩客为何要突然发疯,想来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误会,即便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然而南轩客对归阳子的侮辱令他愤怒不已,目眦欲裂,但又不可能动手,只能对着南轩客怒目而视。 他思维逐渐清明,想起了归阳子传他的卷白一剑,不就是一个杀招吗?而且这剑术虽只是初创,便已高深莫测,归阳子就此传给了他,不是对他的看重与信任是什么?再回想起过往的种种,苏异心中越发坚定。 苏异冷静下来,说道:“不知道先生为何要说这番话,也不知道先生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激动反常。但无论原因是什么,先生都不能够随意污蔑师尊。否则即便我实力再低微,也不惧与先生动手。” 南轩客也稍稍冷静了些,哈哈大笑道:“你子也知道自己实力低微?以你法内境的实力,便想与天师境叫阵,你乃萤火与皓月争辉之第一人。” 不管南轩客是嘲讽也好,挖苦也罢,苏异都没放在心上,只是淡淡道:“既然师叔与师尊有过节,又百般瞧不起师尊…” 苏异还未说完,便听南轩客反驳答道:“谁说我跟你师尊有过节了?谁跟你说我瞧不起你师尊了?” “那…”苏异哑口无言。 “我只是看不惯他老是一副仁义慈善普度天下的样子。要说瞧不起谁,那也是瞧不起你那副尊师重道,感恩戴德的模样。” 苏异心道难道发扬优良品德也有错?只是见南轩客喜怒无常,便不敢说出口。 只听南轩客又道:“罢了罢了,先前是师叔太激动了,师叔向你道歉。” 苏异心想自己不开口果然是对的。但见南轩客先认了错,自己作为晚辈的定不能以为人家真是在认错,姿态须得放得更低。 “弟子方才顶撞师叔,实属大不敬,还请师叔原谅。” 南轩客摆了摆手。 苏异察言观色,见南轩客当真不再计较了,才流着口水说道:“既然师尊没空教弟子别的仙术,不如师叔你来教吧?” 南轩客倒是见过这子的变脸技术,却没想到这次变得更快,心中直怀疑他会不会是故意在演戏激起他的愧疚之心,目的就是为了套他的仙术。 “怎么样怎么样?师叔你就教教我吧?你看你走了之后,万一我又陷入那种危险的境地,总得要学多一两招杀招防身不是?”苏异口水四溅道。 “闭嘴!”南轩客忍不住怒喝道。 苏异吓了一跳,撇了撇嘴道:“不教便不教,师叔也忒气了些。” 南轩客忍着怒火,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你先闭嘴,我这是在脑中搜寻适合你修炼的仙术。” “得嘞,您慢慢找。”苏异点头哈腰,退到了一旁。 第一百五十章 五行化龙 “其实我觉得师叔先前所施展的仙术就挺不错的。那风龙,那土龙,多威风,师叔实在是英姿飒爽。我见师尊也施展过一次,实在是羡慕得很…”苏异还是忍不住唠叨起来。 南轩客静不下来,干脆和苏异聊起了天道:“我那五行龙,你刚才说见过你师尊施展过?” “对啊,那次大战惊天动地…” 苏异正要细说,又听南轩客打断道:“嗯…这仙法乃是我们孤忘一脉的不传之秘。但既然你叫得我一声师叔,传给你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孤忘…是什么?不是太鄢一脉吗?”苏异疑惑道。 “当然不是,我和你师尊都是来自孤忘山,什么太鄢…”南轩客说道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吊起了苏异的胃口,好让他求自己解答,报刚才一架之仇。 没想到苏异的好奇心收放自如,此时南轩客不说,他也不追问,不催促,全然没了先前那副猴急的模样,就静静地等着。 南轩客老大没劲,自然也不会继续说。 “这仙法,名叫乾坤天地五行化龙术。” 苏异忍不住问道:“咱们这一脉取名字都是又长又浮夸的吗?先生先前给我的什么无上什么至尊化形术,也是如此。” “那是我自创的术,名字自然是我自己取的。但这仙法,是你师尊往上十八代取的,跟我没关。”南轩客额头青筋暴涨,忍无可忍道,“你到底学不学!” “学学学,我闭嘴。”苏异连忙把嘴闭上。 南轩客又继续道:“要练这仙法,得分三步。你无师自通‘土行之术’,天赋在我们这一脉开山以来的天才里,都能算是在绝顶之列。区区第一步的聚龙形应当难不倒你。” “我有这么厉害?”苏异没有正儿八经拜师学艺,没有在一个师门里长时间待着,自然没有可比较的对象。 “做人虽不能自满,但也不必妄自菲薄。要对自己有信心些,该谦虚时谦虚,该自信时就要有作为天才的傲气。” “弟子受教了。”苏异郑重点头道。 “接着说。既然第一步对你没难度,那我们便从第二步练龙魂开始吧。这是精华所在的一步,也是最难修炼的一步。因为仙法的威力大完全取决于龙魂。而龙魂又是极其难炼化,越是强大的龙魂,便越难。你想想看,龙威多强大,完全不逊色于神威。” “本来修炼此仙法,需要先到龙神山去请一道龙魂。但千里迢迢的,现在自然是不可能去。好在我这里刚好有一道龙魂,虽然极其弱,但正好适合现在的你。便算是我作为师叔,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南轩客说罢,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瓷瓶。 “准备好了吗?我要将龙魂打入你的神识里了。” 苏异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龙魂进入神识,苏异的脑袋便像被炸开了一般,犹如无数的钢针插在他头上。 苏异痛的满地打滚,眼泪口水流了一地。然而那疼痛感却是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重。仅仅几息时间,他便忍不住喊道:“停下!快停下!我不学了!救我!” 南轩客一手按住了苏异的额头,将那龙魂暂时压制住,说道:“你当真不学了?机会只有这一次,你若是不学,我便替你将龙魂抽出来。但你以后便再也不能修炼这仙法了。” 苏异气喘吁吁道:“先生不是说,这是一道极其弱的龙魂吗?为何会如此强大?” 南轩客冷笑道:“龙魂再弱,也是龙魂,它的强大依旧不容觑,否则又如何撑得起仙法。你若忍受不了炼魂之痛,吃不了苦,便不要再勉强继续下去。但我敢断言,你此生的成就也就到这了。与其让你到江湖中去送死,倒不如我将你送去一处隐世之地,从此过上幸福舒适的生活,岂不快哉?要过何种生活,你自己选择。” 南轩客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一般,苏异听在耳中,竟不自觉地开始幻想起来,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安乐画面出现在他脑中。 隐世的生活看上去也不错,无忧无虑,无需担心被人追杀。这不是自己一直追求的吗?苏异沉醉其中,几乎无法自拔。 正当惫懒之意快要将填满脑海时,苏异突然惊醒过来,冷汗直流。自己差点便成了那种随遇而安的平庸之人。先前的冲天豪气去哪了?他不禁自问道。 “来吧!我准备好了,继续!”苏异咬咬牙,决然道。 南轩客欣慰地点了点头,将压制解开。 这次苏异没有满地打滚。不是因为他不痛苦,而是他集中了全部的意识去对抗龙魂,根本无暇顾及到肉身。 神识的世界已是支离破碎,满是裂痕与碎片,变成粉尘逐渐消失。当这个世界彻底崩坏消失时,就是苏异的神识破灭之时。届时苏异将变成一个只会呼吸而没有神识的活死人。 苏异将神识稳固住,虽不能将之重聚,但至少止住了破裂之势。而他的眼前,是一个巨大的龙头,光是一颗眼珠子,就比他的个头还大。居高临下盯着他,甚是骇人。 “这真的是极弱的龙魂吗?”苏异忍不住说道。 “我只是一条幼龙,力量尚未成长起来,说是极弱也没什么问题。”这龙魂丝毫不在意苏异说他弱。然而重点是,它居然能开口说人话。 龙魂的眼珠子朝四周转了转,随即问道:“怎么只有你这个子,俞南舟呢?” “俞南舟是谁?难道是南轩先生?”苏异不解道。 “管他是谁。子,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要将你炼化。”苏异坦然道。 龙魂没有嘲笑,更没有惊慌,只是淡淡道:“那就来吧。” “这是我的神识,由我自己做主!”苏异豪情万丈道。说罢,他的神识身躯便开始变大,直长到与那龙魂同高,又将一对龙角擒在手中。 “臣不臣服!”苏异喝道。 “有点意思。”龙魂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龙头剧烈摇晃着,想要摆脱苏异的双手。奈何苏异紧紧攥住,剧烈的摆动将他身子都挑了起来。 “休想得逞!”苏异的身子又变大了些,将龙头压了下去。然而龙魂也不甘示弱,苏异大,他也大,又摇晃起来。神识的世界碎了又合,合了又碎,不断反复。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一人一龙都将自己变得多大。反正这世界里是一片空白,无法对比。 “还不服吗?”苏异喝道。 “我承认你有两下子,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龙魂绝不会臣服于任何人,高傲的神龙永远不会低头。你想要我臣服于你,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要怎么办?咱两做朋友?”苏异奇道。 “这个可以。” “你会借我力量,助我施展‘五行化龙’?”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苏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若是你的实力达不到要求,得不到我的认可,又怎么会有资格做我的朋友呢?”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炼龙魂这么个炼法,苏异总觉得太过儿戏了一些。 “那就这样了?我走咯?”苏异试探问道。 “嗯,去吧。” 神识的世界开始修复,终于恢复得完好如初。见龙魂缩成蚯蚓般大,静静盘在那,也没有什么异动,苏异才放下心来, “莫名其妙。”退出神识前,苏异嘀咕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答疑解惑 退出了神识世界,苏异双眼猛然睁开,爆发出精光。双眸之中犹如藏着那道龙魂的金瞳,能够震慑人的心神。 “搞定了?”见苏异醒来,南轩客笑着问道。 “多谢师叔馈赠。” “最后一步了,一鼓作气吧!”南轩客拍了拍手说道。 苏异挺直了身子,严阵以待。 “五行化龙,最后一步便是将龙魂融入五行属之中。聚龙形时必须为龙魂创造一个完美的躯壳,将二者融合在一起,完全契合,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能。这期间施术者对细节的把握尤为重要。完成这一步,便完成施术了。” “为何听起来和黑水城那‘魂降’的术法这么像。” “当然了,那‘魂降’是黑水城借鉴了‘神降’而创造出来的。‘神降’作为世上最古老的秘术之一,参悟模仿的人多了,定会演化出各种不同的旁支。天下武学或是术法的创造,都是互相借鉴,以获取灵感。‘五行化龙’也不外如是。说起来原理都相似,只是精髓不同罢了。” “这么说来,难道我也能自创一门术法?”苏异兴奋道,犹如打开了一道大门。 南轩客没有打击他的信心,而是鼓励道:“没有什么不能的,你还年轻,又有天赋。既然有这个心思,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做到。只不过开山立派自创武学这种事对你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你不妨牢牢记着这件事,时时参悟,当做一个目标来追赶,总能成的。” “师叔不停地夸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苏异装出一副羞容道。 “原来你还要点脸的。”南轩客笑道,“赶紧把‘五行化龙’先学会了吧,这个都完不成的话,就更别提自创什么的了。” 苏异当即盘膝而坐,捏起了印诀,神念沉入地底,沟通起了天地之气。随后他身下的地面开始颤动,龙头缓缓现出。不多时,半截身子的土龙成形,将苏异顶在额头上的两只龙角中间,那龙角足够半人高。 再将龙魂从神识引入到那半截龙身之中。土龙身上随即泛起一阵金色光华,眼瞳中迸发出生机,“活”了过来。 苏异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土龙角,龙身便摆动起来,煞是威风。愿望终成,他心中是激动不已,心道加官进爵大富大贵,也比不过现在这种感觉来得爽快。 这土龙不像天物将那般需要持续注入妖气,消耗巨大。而且天物将需要自己耗费心神去控制,土龙却不一样,那道龙魂所具有的灵性使得苏异与土龙的之间的联系变得极为紧密,催动起来毫不费力。甚至龙魂还隐隐具备着属于自己的神智与威能,能自行御敌。 南轩客甚是快慰,对苏异的悟性也是感到惊讶。虽说有修炼“炼假形之术”与“土行之术”的底子在,但这学习的速度之快,效率之高依旧是令他咋舌。只需一次尝试便能施展成功,这要是传回孤忘山,定没人会相信。 苏异散去土龙,回到了地面上。 南轩客虽然心中对苏异赞赏有加,但还是怕他太过骄傲,便提点道:“你天赋很好,但韧性不足。若不是我以破心魔法帮你除去心中的惰性,巩固信心,说不定你早已放弃了。” “多谢师叔,其实师叔并不是第一个说我缺乏韧性的人,甚至我也清楚自己有这个缺点,只不过想要改正并没有那么容易。”苏异惭愧道。 “哦?还有谁说过?你师尊?”南轩客好奇道。 苏异摇头道:“是一位叫做瀛东流的前辈。” “原来是他…但据我所知,瀛东流已经多年未踏足大宋国了,此时不知在西边哪个角落处,你又怎么会遇到他?”南轩客不解道,只怕苏异遇到骗子。 “我通过离火璧与瀛东流前辈有过一番神识交谈。”苏异解释道。 南轩客了然,又道:“这也解释不通…难道离火璧在你身上?” “离火璧,便是灵秋前辈送我的无字经书了。”苏异笑道。 南轩客扶额苦笑道:“沈灵秋也太儿戏了些,这等至宝随意送人,瀛东流一定被气死了吧?” “瀛东流前辈大方得很,说是灵秋前辈爱送人便送人,可不像师叔你这么气。” 南轩客脸色一僵,撸起了袖子道:“我气?来来来,待我将那道龙魂收回来。” 苏异知他说笑,将他的大手挡了回去,悠哉道:“师叔说笑了,送出来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仙法学到了手,苏异也不用再装孙子了。和南轩客相处,还是这般交流比较轻松自在。 “师叔莫不是嫉妒?”苏异又揶揄道,“要不师侄将离火璧转赠给师叔,作为那道龙魂的回报?” “说笑了,我会嫉妒你?到了我这种境界,法器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了。使用过多,反而会影响修行。” “那…我便自己收着了?” “既然灵秋送你了,你就好好收着,可别给弄丢了。还有,让人看出来离火璧的来历,心别人直接上手抢。” 被南轩客这么一说,苏异倒有些担心起来,但离火璧的形状可以千变万化,该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来才是。 “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苏异正色道。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修行上有什么疑惑之处,可以趁现在问我。” 疑惑?那太多了,多到苏异不知从何问起,脑袋竟忽然卡壳了。片刻过后,他想明白了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问道:“有关我体内的妖气…” 听着苏异描述那气府出现的异常,南轩客眉头皱得越发厉害,看得苏异是心慌不已。 “先生…我还有救吗?”苏异苦着脸问道。 南轩客得出的结论和瀛东流惊人的一致。那便是苏异身上集合了令人羡慕眼红的大机缘和使人闻风丧胆的危机。虽说机缘总是与危机并存的,但像苏异这般将这亘古之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危机与机缘完美共生的,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南轩客示意苏异别说话,一手按在他腹上,运气查探。 “你这子…”南轩客叹道,“要说你运气不好,确实是点背。三个气府,代表三种力量。当其中一种过于强大时,便会开始压制另外两种,使得三气交锋,散发出余波伤到你的脏腑。但要说你运气好嘛,集三个气府于一身这种事情,世上除了你,恐怕不会有第二个。至少我没见过。” “这…也能叫运气好吗?世上没见过,那不就代表没有解决的方法?”苏异紧张道。 “你忘了你刚才还有着自创武学的雄心壮志吗?还有刚说完你缺乏韧性,怎么转头就忘了呢?”南轩客颇为不满道。 苏异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先生教训得是。” “世上没有哪条路是天生便存在的。没有路,便走一条路出来。没有法子,便想一个出来。这世间如此多的高深莫测的武学,不都是由那些惊才艳艳的前人所创造出来的吗?还是说你没有信心超越前人,令自己也成为一个传奇,成为创造历史的人物。” 南轩客这番话又是对苏异当头棒喝,又是异常鼓动人心。苏异连忙表明了态度道:“我明白了,还请师叔再替我解惑。” 南轩客终于满意点头,心道希望今日的多次提醒能让苏异生出一颗勇往无前的心,谨记永不懈怠的道理。 “你先跟我说说你所修炼的,是何种内功心法。” 苏异干脆将藏在怀中的“上清御飞经”掏出来交给了南轩客。 随手翻了两页之后,南轩客表情愈发精彩,问道:“这是…在应苍派找到的?” 苏异点头道:“是啊,这还多亏了师叔让我去参加那四派大会,方才有机会摸到应苍先祖的神像。这本书册便是从那里取出来的。” “这么说,还是我害了你了…”南轩客颇为自责道。 “师叔可千万别这么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以我这逆天的气运,走到哪都能找到至宝的。你看…”苏异说着,晃了晃手腕上的离火璧。 南轩客将“上清御飞经”甩回给苏异,笑骂道:“别给你根杆子你就顺着往上爬。”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气之乱 “师叔,我体内气府的异常与这‘上清御飞经’有很大的关系?”苏异问道。 “是,也不是。怎么说呢…”南轩客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摸着下巴说道,“这和内功心法的档次有关系。你师尊定是没想过你随随便便就能摸回来一本高深莫测的内功心法,还将之修炼成功了。否则无论如何,他总该提醒你一句才是。不过话说回来,我也没想到应苍派那种门派会出现这等心法,被你抢了去,禹重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那是他应得的报应。”对于禹重山,苏异自然没什么好感,又问道:“我娘亲也说‘上清御飞经’是上乘的心法,真有这么厉害吗?” 南轩客叹道:“是啊,禹应苍也是很久以前的人物了。那年代的修士没有什么可供参考借鉴,更加没有类物通论那样的指引,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禹应苍能在那种近乎开荒的环境中自创出这门心法,更是就此突破至现在我们称为破法境的境界,几近以武入仙,其难度可想而知。” “试想一下,没有先生教你,你能看得懂文字吗?更遑论读书写文了。但禹应苍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先生教,也能参与科考甚至差点夺魁的人。你说厉不厉害?” 苏异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他不禁要自问,若是自己,能做到像禹应苍那等程度吗?这很难想象。他已经处于一个“有”的时代了,那个时代的艰辛他能明白,却很难感同身受。再如何想象,也难以体会更多。或许只有像南轩客这种经历了从“无”到“有”的人,方能以同理之心去理解与体谅禹应苍吧。 南轩客又接着说道:“其实这门心法虽属上乘,但也只是对于禹应苍那个年代来说而已。放在现在来看,它并不完整,破法境往后的心法,禹应苍并没有创造出来。就好比一把绝世好剑,通身材料都是上等之选,但到了剑尖之处,却忽然断了。” “不过这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不是立志要自创武学吗?那第一步便从这内功心法开始,用你自己的本事去将后面缺失的部分的补全,也算是一种实践。而且如此修炼出来的内功,会与你自身更加契合。毕竟是你自创的,就如同你的亲儿子一样。” 苏异将这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说回气府,其实按照你师尊的设想,你完全不需要修炼内功心法。因为你已修炼出了灵台,体内又藏有内丹,完没必要再去碰内功。但没想到你这子贪多嚼不烂,捡了本心法就往肚子里塞。” 苏异难为情道:“这不是没人跟我说过嘛…而且我一人行走江湖,不多学一些怎么提升实力呢?” “唉…”南轩客简直没法直视苏异,但转念一想,心道苏异也是个可怜之人,跟在归阳子身边也只有短短一年,能接受的教导有限。随后不久便又开始颠沛流离,少有人知道他的底细,故而也没人跟他解释这些。而碧荷是个妖修,更加不懂内功气府什么的。 “其实本来你练了内功也不打紧,江湖上能让人修炼到神技境的心法,并不是随便就能给你学的。就算让你练到了神技境,普通心法修炼出来的内力不够精纯,也不碍事。这可能也是你是师尊这么放心的原因吧。但奈何你偏偏修炼了这‘御飞心经’,学了那提炼内力的法门。这便是我为何要说你运气好又不好的原因了。” “你的体内的三气之乱,虽是起于妖气,却是因内力而爆发。本来你的内力也尚算弱,对于妖气来说起不到任何的威胁作用。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突飞猛进,妖气自然要开始打压气势汹汹的内力,仙气也被殃及,这是人体内的自然反应。” “若是再这样持续下去,你的妖气会不断侵吞剩余两气,直至将丹田与灵台消灭。届时,失去内丹和灵台的你未必能承受得了境界崩塌带来的磨难。就算最终你能活下来,那也是因为你失去的只是作为人的那一半。此后你便要开始经历化妖之劫,练出妖之本体才能继续活下去。” “纵观历史,也不是没有人同时修炼过两个气府。妖修乃妖兽,肉身特殊,生下来便有内丹,无法修炼出灵台丹田,暂且不提。大宋国的历史上便有人同时修炼灵台和丹田。但那都是有目的而为之,有师门帮衬,有功法辅助。两气的修炼始终会保持在相近的境界,以保证平衡。从没有人像你这样乱来,爱练哪个便练哪个。若双气府有这么好修炼,江湖上又怎么会少有它的传说。正是因为修仙者的境界进展太过缓慢,拖累了内力的修炼。” 苏异被一通数落,脑袋快耷拉到了地上,不住地点头。“师叔教训得是”这句话都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但这真的难怪自己吗?碰上了好东西谁会不要?碰上了好武功谁会不学?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太好,但见识又太短,今后得多一个心眼才是。 南轩客的教训并没有打消他追逐盖世神功与绝世珍宝的热心与念头,只是由原来的大大咧咧变成了今后的心翼翼。 “师叔,我到底还有没有得救?”苏异哭丧着脸道。 南轩客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兀自说道:“这事追根溯源,还得从你的半妖之体说起。我看你已经多次动用妖气,想来是已经做好选择了吧?” 苏异点头道:“我不能接受体内藏着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不将它解开,我没办法安心修炼。” 南轩客默然,心道或许一味的隐瞒,真的只能适得其反。他没有子嗣,也没有收过弟子,没办法理解少年的叛逆。 “妖气藏在你体内,你自然有权对它做任何处置,包括利用它。其实如果你循规蹈矩,老老实实地和同龄人玩耍,去做你这个年纪该做的事情。等你的灵台慢慢增强,内力也有了一定的火候,再加上见识多了,自然不会乱来,三气得以平衡,问题便也迎刃而解了。但你却屡屡要去做与你实力不符的事情,滥用妖气,甚至还越级和顾青天作战,参与到北玥的这趟浑水中去。我看再这样下去,不等三气之乱爆发,你便会被你的无知给害死了。” 面对南轩客的训斥,这次苏异没有再低头,而是万分无奈道:“师叔让我慢慢修炼,说的倒是轻巧。却不知我太渴望变强,也必须尽快变强。否则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去寻找父亲。而且这世上对我的身份有太多的恶意,一道封妖令,便令我不得不夹紧了尾巴做人。若我还慢悠悠地打坐悟道,朝天阁的那些人很快便会将我甩在后头。到时候我拿什么跟他们拼命?” 这番话看似苏异在为自己开脱,可却是也是他的心里话。若是能选择过安逸的生活,和爹娘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他未必会走入江湖去打打杀杀。但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便只能一直这么走下去,尽全力令自己走得更远。 到了这番境地,除了无知,他觉得更多的是因为无奈。 南轩客再次默然,看着苏异的锐利眼神逐渐变得温和下来,带着怜惜。 “师叔说话直,你别见怪。”南轩客叹道。他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我知道师叔也是在担心我,为了我好。”南轩客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倒是令苏异有些不习惯,顿觉局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半妖之体的隐秘 “我先前还一直以为气府的那股剧痛是滥用妖气所致。”苏异低头沉思道。 “当然不是。” “师叔似乎对我体内的妖气很是了解?”苏异又问道。 南轩客犹豫不决。一来苏异并非他的子女或是弟子,他不能越权替苏异的父母做决定。甚至他认为归阳子当初将“半妖之体”一事告诉苏异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今天的局面,归阳子得负一半的责任。 二来是他少有与晚辈交流的经验,和苏异相处,也是亦师亦友,心中从未以长辈自居。对年轻人缺乏了解的他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五十三章 半妖之体的隐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隐患暂除 “师叔的意思是说,其实我随时都能将那封印打开一些。但若是滥用妖气,导致用力过猛,会将那口子开得太大,涌出过多的妖气便会在我的气府处造成三气之乱?” 南轩客点头道:“你总结得非常到位。” “师叔有办法帮我的吧?那道封印是从你那学来的,你一定有办法让它再闭上一些?”苏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脸期盼地看着南轩客。 “我都说了那封印只能打开,不能再关上。”南轩客缓缓摇头道。 “那还有别的办法?”苏异又再度问道。 “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五十四章 隐患暂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五十五章 欲加之罪 苏异拥着曹灵媗,即使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甜蜜得很,只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他知道外面还有层层关卡等着他去闯,都是些迟早要面对的事情。若是一直沉醉在这温柔乡里,不免要将刚酝酿起i的壮志消耗殆尽。 要放下近在眼前,已经紧紧攥在手中的浓情蜜意,太为难人了。他需要用大毅力去挣脱安逸,才能防止自己掉入懈怠的泥潭。 苏异将曹灵媗又搂紧了些,深深将她秀发间淡淡的清香吸入鼻中,随后用尽全力吹出一口浊气,仿佛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体内的消沉与惫懒之意尽数排出。 “走吧,出去见见长辈们。” 该i的总是躲不过的,苏异心道。 曹灵媗脸上还泛着红晕,惊呼一声道:“都怪我太过高兴了,忘了长辈们还在等着。见到你安然无恙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虽是聪明,但还心思还是太过单纯,一点也不愿把人往坏处想。苏异有些担心若是让曹灵媗看到那些长辈的“真面目”,不知会不会令她信仰崩塌。 “媗儿,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能处理好。无论你看到什么,都要记住你心里想象的美好也一定是存在的。至少一定能在我这里找到。”苏异语重心长道。 自己平时耍嘴皮子厉害,但说起什么人生大道理,却是比不上那些老江湖,嘴上说出i的往往难以尽达心中所想之意。 不过也足够了,因为曹灵媗也听不大懂。她不明白苏异为何要突然说这些话,但还是点头称是,心中认真琢磨起i。 “反正苏异哥哥无论说什么,都是对我好的。”这已经成了她的人生信条。 曹府的议事大厅内,还是大战之前的那些人,只不过这次小辈也得以参与。然而多了许多年轻人,却没有令得厅中更加拥挤。空出i的位子,有些已在大战中死去,有些已提前开始了回程,战后的议事并不需要太多人。种种原因,不一而足。 这场大战伤亡太过惨重,初时大家都是崔头丧气心情沉重,但随后便化了悲愤为力量,将劲使在了索取更多的报酬与补偿上面,开始讨价还价。 只不过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也拉不下脸i,但又谁也不愿放弃。这便令的这场战后议事变成了谁也不愿明言的菜市场买卖,双方都希望对方能明些事理,主动退让。 江湖人士一方,以盐帮的钟四海和真武剑派的丁临为首。金狮帮与神女宫与曹家交好,却是没有凑热闹,只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不相帮,也算对得起情谊了。 钟四海既混江湖也行商,做起买卖i,坐地起价的能力丝毫不必万洲商号的那些掌柜弱。带着匪气的人做生意,趁火打劫起i比谁都要理直气壮。 钟四海在黑水城一事上大做文章,认为原本的计划只是对付驭天教,最终不得已招惹了黑水城,已是尽足了仁义。又怪曹家作为地主,却没有将消息打探清楚,害得弟兄们白白送死,须得给一个说法。然而什么说法,他却是不会明说的。 钟四海匪是匪了点,但和曹誉德有交情,不能太不要脸。本i有损失,折了些人手,要点补偿也无可厚非。然而别人主动给,和自己伸手要,意思上可就差得多了。 曹誉德则是据理力争,觉得曹府损失最大,而黑水城的出现无法预料。再说北玥城被袭击这种大事,不单单是一个曹府能控制的。黑水城能i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若是他们卷土重i,再度侵犯大宋国,无论是哪一位所在的城池,曹家都不会坐视不理。这个联盟是互惠互利的,互相扶持的,不应将目光一直放在一些蝇头小利上。 说白了就是老子不可能加价。 “曹大哥,我们手底下几十号弟兄还在外面躺着,咱在北玥城里也没什么依靠,还请行个方便,帮忙安置一下吧。”钟四海满脸愁容道。言下之意,便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曹誉德不给出让他满意的价码,他便将伤员全留下,赖在曹府不走了。 曹誉德也是人精,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却是不为所动道:“钟兄无需担心,弟兄们为北玥城尽心尽力,便留在曹府养伤好了。小事一桩,钟兄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自然是不会退让,还将钟四海的威胁比作“小事”,显示了自己的决心。 一轮又一轮的交锋,没完没了,两人ii去去的不讲人话,听得厅中之人都是头脑发胀。直到苏异与曹灵媗出现,众人方才精神一振,脑袋齐刷刷朝两人转去。 曹灵媗见到那些长辈脸上的神色,便觉不对劲,有些明白了苏异对她说那番话的用意。 “曹大哥,这小子出现了,那我们的事先放一放吧?”钟四海说道。 曹誉德不置可否,也不说话,不知是什么立场。 “曹伯父,晚辈回i了。”苏异依了礼数,先拜会主人家。 曹誉德问问点头,却是对着曹灵媗说道:“媗儿,你过i。” 曹灵媗微微一怔,只是单纯地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下意识地有些抗拒。刚想出口询问,又想起苏异交代过的事情,看了他一眼,见他泰然自若,这才乖巧地走到了曹誉德身边。 曹灵媗的微妙表现逃不过曹誉德的双眼,他脸色不可察觉地微微一变,心道女生外向,这个从i都十分听话宝贝小女儿,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小子,你可算是回i了。咱们城里的弟兄累死累活,都在收拾残局,你倒好,消失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回i。你可得给大伙交代清楚了,到底去了哪里?”钟四海劈头盖脸地问道。 这人说了这么多话,只为问苏异去了哪儿,丝毫不爽快。 “我去哪里了,关你什么事?你给钱雇我干活了,还是你觉得我有义务把自己的行程一一跟你交代清楚?” 早便知道这些人的嘴脸,苏异自然不会跟他客气。 “钟兄你弄得太复杂了。”丁临却是个急性子,直截了当道:“ 小子,将你带走的那位上仙是谁?他为何将你带走?带到何处?为何让你回i?他自己去哪了…” 他这一股脑地把想问的都问了出i,倒是少了不少麻烦,省的苏异费劲去猜这帮人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那位,乃是我家中一位长辈的好友,江湖上人称南轩先生,将我带走自然是为了叙旧。至于其他的,没必要告诉你们。”苏异答道。 厅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南轩先生”这个名字显然有几分名气,不少人都听说过。 “小子莫不是以为大伙没见过南轩先生,便张口就i。”丁临不信道。 “我也不信。南轩先生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可能会做这种事。”钟四海接着丁临的话说道。他知道丁临没什么脑子,让他打架还行,要耍心眼,说不定还比不过眼前这小子。 苏异只道他们要对南轩客的不作为进行清算,心中冷笑。 “这种事是什么事?我不明白。”既然要清算,总得有个名头,苏异可不会傻乎乎就这么说出i。 钟四海没有接话,又道:“再说,我见过南轩先生,却不是长这幅模样。也就是说,要么是你被骗了,要么,就是你在骗我们。” 苏异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毕竟易容术就是南轩客所创,他要换一副面貌行走江湖也是很正常的事。至于哪一副才是真面孔,都不重要,苏异也并不关心。 “你愿意说他长什么样就长什么样,与我无关。我过i,只是想和曹伯父打声招呼。至于你们是怎么想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告辞。” “小子嚣张得很,你当真认为这事与你无关吗?哪能那么容易放你走。”钟四海冷笑道,不着痕迹地朝一人使了使眼色。 那人便站了出i说道:“我观那人样貌,并不像是大宋国人。说不定,是冒充了南轩先生,这位小兄弟行走江湖的经验不足,上当受骗也是在常理之中。大家切莫对他过分苛责了。” 苏异一听便知这人此时站出i,是要做钟四海的托儿,两人一唱一和互相印证,总比一个人唱独角戏要i得更可信些。但见那人样貌清秀举止儒雅,像是个读书人,又不知为何会与钟四海这种人勾结在一起。 “方先生曾在天目堂任事,有独到的辨人认人之法。他说的话可以相信。”又一人站出i说道。 却听另一人又顺着他的话说道:“有道理,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南轩先生’为何会对朝天的大人那般无礼。他若不是大宋国人,自然就给朝天面子。不是大宋国人,便也不用关心北玥百姓的生死。” 不知道为何话题不知不觉间便被引到了“南轩客到底是哪国人”上面i,众人都忘了最开始争论的是什么。思路被牵着走,判断终也会被挟持。 其实南轩客是哪国人并不重要,苏异自己都不敢肯定他就是大宋国人,所以那方先生所说未必是谎话。但此时真假已不重要,只要大家心中产生了猜疑,都认为出现在北玥城的这个南轩先生是异国人,对他的埋怨之心便会更重,便能更加心安理得地将清算进行下去。 只是一个异国i人而已,定是不安好心,得罪了冤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倘若发现南轩客当真是大宋国人,大家又会想,为何他要得罪朝天?要置百姓的生命于不顾,不出手制服黑水城的人?该他受人唾弃。 总归大家都不会让自己的良心产生任何的不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庄羽生的约战 “所以,你们到底想说什么呢?”苏异非常不解道,“那人是不是南轩先生,他是不是大宋国人,这些都与我无关。” “当然,你说得都对。”钟四海微笑道。 苏异知道他后面还会跟一个转折。 “但是,假如,我是说假如,那位南轩先生他与黑水城的人有所勾结,又关不关你事呢?”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i了,不知接下i还要怎么摇晃,苏异心道。 他出奇地没有愤怒,没有任何情绪,南轩客的声誉还轮不到他i守护。再说,从南轩客表现出i的不屑i看,他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看法。 见钟四海胡搅蛮缠甚至捏造莫须有的罪名,苏异干脆也满嘴胡言乱语道:“不关我事,其实我跟他并不熟。他带我走也就是想找我借点盘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不好意思开口。要到了钱,他自然就走了。” 南轩客百无禁忌,相信这点玩笑话对他i说还是无所谓的,苏异便也随口胡诌了。 钟四海一愣,显是没看明白苏异这是什么路数。 但他还是紧咬着苏异不放,道:“怎么就和你无关?整个北玥城里只有你知道他的底细,我们不找你找谁?你和他之间总有一个有问题的,现在找不到他,当然只能由你i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你当然找不到他,就算他站在你面前,你敢找他算账吗?苏异在心中嘲讽道,却不知为何总感觉钟四海这是在针对他。按理i说,南轩客这一去,损失是北玥城的,丢了颜面的是朝天。一个盐帮,再怎么咋呼,将罪名扣到了南轩客头上,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就算是要讨好朝天,可主人不在旁边,一条狗吠得再用力,也只是白费功夫。 除非钟四海的目标不是南轩客,而是自己。想到这,苏异反而i了兴趣,想看看这老狗到底能撒出一泡什么神仙尿。 “那你问,我都交代。”苏异好整以暇道。 钟四海又是一愣,以他老江湖的阅历,竟也一时想不明白摆苏异这一会交代一会不交代的,是在搞什么。 “为何那人修为高强,却要将黑水城的人放走?”钟四海已经默默将南轩先生的称呼略去,以消除这个身份给大家带i的压力。 “我怎么会知道。”苏异如实答道。别说在座众人,他自己都很想知道南轩客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自己有南轩客的实力,定会将无辜受害的人都救下,甚至将黑水城的人斩杀干净。 钟四海眉头一皱,只道苏异是在戏耍他,沉声道:“你别不知好歹。那人将贼人放跑,说不定他们本就是一伙的。你若不老实交代,解释不清楚,你便是共犯你知道吗?” 原i是想搞连坐,果然是要将我拖下水,却不知目的何在。苏异心中冷笑。 “为何定要说是他将人放走?在我看i,他的实力还不足以留下黑水城的人,所以根本没必要冒险跟一群亡命之徒拼命。” “实力不足?一个天师境的强者会惧怕黑水城的人?”钟四海笑道。 “天师境?谁跟你说他是天师境的?” “哼,是那凌绝顶亲口说的。” “凌绝顶是黑水城的人,他说的话你也信,难不成你也是跟他们一伙的?”苏异胡说道。 钟四海发现跟着苏异的思路走迟早会被他绕晕,于是又回到正题,说道:“为何他要在朝天与黑水城战得正酣时出手制止,将人放跑了。依我看,他是见黑水城有溃败的迹象,及时现身阻止了那场战斗。他们若不是一伙的,又怎会做出如此举动。” 苏异瞪大了眼睛说道:“明明是朝天已无再战之力,否则他们为何不在黑水城退走后追上去。” “那人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朝天的大人又怎敢贸然行动。我倒是见他还喝退了一位大人,正是不希望有人再插手此事。” 苏异不禁要开始佩服起钟四海颠倒是非的能力,明明事情才刚刚过去不久,在场有不下百双眼睛看着,他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将故事编成这般模样。这个版本的故事既掩盖了朝天和众江湖人士的无能,又坐实了南轩客的罪名。对大宋国人i说,这确实是一个非不错的故事,将他们丢尽的脸面都在自欺欺人之中找了回i。 “钟前辈编故事的能力当真一流,若将这功夫放在修炼上,也不至于让黑水城骑到头上i。”苏异拱手拜服道。 钟四海脸色一沉,冷声道:“你现在还有时间呈口舌之快,不如想一想到时要怎么跟衙门交代。” 此时庄羽生却是突然插话道:“钟前辈,晚辈这也有一些线索可供参考,不知可否让我说几句?” “贤侄不用客气,说吧。”钟四海淡淡道。 苏异i回瞥了两人几眼,不知又是唱的哪一出戏。 “晚辈认为,苏异的话根本不可信。既然那位与黑水城勾结,那苏异也很有可能是黑水城的人,否则他怎么可能活着回i?” 合着两人这是分工合作,钟四海拉不下脸i栽赃一个小辈,便合计了与庄羽生一人一个。兵对兵将对将,长辈栽长辈,晚辈栽晚辈。 苏异快被气笑了,说道:“你接下i是不是还要说,我在战场上的表现都是为了隐藏身份。其实我是黑水城卧底在北玥城的贼人,如此这般?” 庄羽生却是十分坦然地笑道:“苏兄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倒是替我省下不少功夫。” 张墨也i插了一脚道:“你的实力那么强悍,定是施展了什么魔功无疑。不是黑水城,你从哪里学i这么邪门的功夫?” 张墨提亲被曹誉德婉拒,知道是跟苏异有关。此时站出i是存着私心,将脏水使劲往苏异身上泼,越脏,便越能拆散他和曹灵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苏异淡淡道。黑水城里到底有没有魔功这种事,他都懒得解释了。在他们眼里,定是黑水城无论使什么武功,都是魔功。 与庄羽生对质的场面此时又在苏异身上重现,那种愤懑与憋屈,殷楚楚最能体会,而她现在只能在一边看着,帮不上什么忙。这种场合想也只有宋秋韵能出面,殷楚楚再怎么样,也不敢挑战威权,冒犯宗门的规矩。 “不知苏兄为何还能如此淡定,”庄羽生又缓缓说道,似乎成竹在胸,“你还有一个同伙,叫月无双,她便是你勾结黑水城最好的证据。我能认得出她的声音,那日在黑水寨的地牢里,便是她阻止妃仙救人,更是对地牢地的路十分熟悉。这一点,妃仙和楚楚都可以为我作证。” 苏异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着,不禁看了曦妃仙一眼。却见她嘴唇微微一动,苏异似乎能看懂她的意思,知道她是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准备出手相助。便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你和月无双常常结伴出行,甚至这两日都是形影不离。你总不能说,你和她也不熟吧?” “不,我和她熟得很。”苏异坦然道。 庄羽生微感诧异,没想到苏异会承认,又道:“就算你不认也没用,因为月无双已经被朝天的人带走了。不久之后,审出了结果,我们便能知道真相。希望到时苏兄还能像现在一样淡定。” 苏异倒是不怎么为月无双担心,她不是纯粹的大宋国人,还有着苏异都尚未了结清楚的背景,或许朝天还不够资格动她。只是庄羽生这幅运筹帷幄的样子实在是令他反胃,不用猜也能想到,月无双被抓一事定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那一切就等朝天审完月无双再说吧,现在我要回去睡觉了。” 然而庄羽生却不想就这么将苏异放走,说道:“苏兄请稍等,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当场自证清白。” “我不想自证清白,要证你自己证个够吧。”苏异不耐烦道。 “为何不先听我说完呢?”庄羽生不依不饶道,“苏兄不如就在这里与我一战,众位前辈见识卓绝,自然能看出你武功的i历。你能赢那两头凶兽,便能赢我。但若是此时你拿不出胜过我的实力,不就证明你心虚了?” 苏异好笑道:“你说战就战,你算老几?不战!” “苏兄,这可不是一个清白之人该有的反应。”庄羽生摇头道。 他如此步步紧逼,无非就是认定了苏异不施展天物将便胜不过他。而一旦施展出i,近距离观战之下,定会被这些长辈看出端倪i。 “要战也不是不可以,”苏异忽然改口道,“只不过刀剑无眼,我练的功夫又是邪门得很,杀人不见血。若是一不小心杀了庄师兄,恐怕不太好。” 庄羽生自然不认为苏异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他的能力与胆气,只觉得苏异是在恐吓他,便轻声笑道:“生死各安天命。” 苏异生起了杀心,既然庄羽生要送死,他也不便拦着。 “那便依你。” 在场的大都是莽夫,一看有人要打架,便i了精神,拥簇着两人朝厅外走去,皆是忘了刚才还在唇枪舌战。 能动手解决的,便少说话。这是大多数混江湖的莽汉心中所想。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仙法,五行化龙 曹府大院里,残局早就被收拾干净,地上却依旧有些血迹一时半会洗不去。加上道道裂开的砖痕,俨然是一个现成的战场,倒是十分应景。 此时曹老太爷姗姗i迟。几个下人抬着一张太师椅,一张小圆桌,还有婢女端着茶水点心,服侍着他坐下。像是i看热闹的。 在场没有与曹老太爷平辈之人,按礼节,所有人都得去向他请安。但见他摆了摆手,扶着老腰坐下道:“我就是看一看,你们不用管我。” 钟四海知道曹老太爷曾多次与苏异见面,猜测两人关系不浅,本以为他是i为苏异出头的。却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真的只是“看一看”。 见众人都战战兢兢,曹老太爷又道:“我听说有两个小孩子要打架,觉着有意思,便过i瞧瞧了。你们继续,继续。” 庄羽生是真武剑派门下弟子,丁临自觉冒犯了曹家,便道:“小孩子们胡闹,老太爷可别见怪才是。” “无碍。”曹老太爷悠哉道,甚至催促着两人赶紧开打。 庄羽生长剑出鞘,风度翩翩,优雅之极,说道:“苏兄还是不用兵刃吗?” “不,我用剑。”苏异笑道。 庄羽生微感诧异道:“我记得前不久,苏兄还说自己不会使剑。” 前不久的当事人之一张墨就在一旁,见此时苏异又要用剑,对他i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当然,这都是他自己认为的。 “前不久不会,现在会了。” 庄羽生只当这是攻心之计,便也不当一回事。 苏异正打算借一把剑,却见殷楚楚走了出i,说道:“我的‘时晴’借你。” 先前她背后有神女宫的立场,不能帮苏异说话。而此时觉得,借一把剑这种小事,该是无伤大雅。 然而却听苏异冷冷道:“不用了,神女宫的虚情假意,我受不起。” 殷楚楚一时没明白,还道是自己听错了,呐呐道:“你…你说什么…” 他认为我这是在纠缠他?殷楚楚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为何会这样子?难道真的要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i,他才能放下心?她心中有泪,脸上失神。 气氛有些古怪,苏异只得说道:“宋长老,还请将你们神女宫的人带回去吧,别再妨碍我们的决斗了。” 宋秋韵见殷楚楚失魂的模样,眉头微皱,也觉不妙。还没等她吩咐,曦妃仙便将殷楚楚拉了回i,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你还不懂吗?这是在表面上划清界限,怕连累我们。” 殷楚楚回过神i,依旧凄然道:“还是师姐了解他。” 曦妃仙无奈摇头道:“关心则乱,是你心境太不平稳了。‘神女无心’的功效你是半点没发挥出i,好生想想回去如何向你师父解释吧。” “小兄弟,如不嫌弃,我这把剑便借你一用吧。”一个大汉爽朗笑道,随即将佩剑拔出,抛向苏异。 “好…”苏异接过剑,正要客套一句,然而那剑实在太过寒碜,本身品相一般不说,剑身上还布满了小口子。“好剑”二字没说出口,楞是被他吞回了肚里。 当然苏异也不挑剔,更不认为大汉有意使坏借一柄烂剑给他。大汉能不惧交恶真武剑派,借剑予他,已实属不易。 “庄师兄,请。”苏异谦和道。他假意让庄羽生先出招,实是他的“卷白一剑”全无主动出击可言。 庄羽生也不谦让,道了声“请”,便提剑刺出,以“真武一始”起手。剑气夹着内力先至,虽没使出什么杀招,苏异却还是能感觉到庄羽生的修为比起新月山时又进了一步,天才之名果然不可小觑。 苏异举剑格挡,普通的招式他根本不惧,甚至只会加快“卷白一剑”的积势。然而庄羽生并不准备与苏异久战,打算以雷霆之势逼战,方能使得苏异在情急之下出尽底牌。 “真武一始”之后,竟能接上“聚雷剑指”。庄羽生将这一招隐藏得极好,剑尖已送到了苏异跟前,雷光才乍现。这不仅需要他在瞬息间将“聚雷剑指”施展出i,还要将爆发的能量暂时压制在长剑里,难度可想而知。 若是让雷光击中,苏异的脑袋马上便会多出一个血洞。别无选择,但他也不惧,手捏印诀,脚下土地开始松动。 庄羽生微微一笑,似是计谋已经得逞。知道苏异开始施术,马上要使出对抗凶兽的那招诡异术法,他自然也犯不着以命相拼,硬生生止住了剑势,回剑后撤。 庄羽生对杀死苏异可没什么兴趣,只要将他的魔功给逼出i,不愁没人收拾他。若是硬要将“聚雷剑指”使完,自己便也暴露在了苏异的杀招之下。对他i说,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再去做这交换就太不值了。 而那破土而出的,却不是天物将,是一条土龙。 “怎么不一样了。”庄羽生心中疑惑,只觉眼前这土龙和那铠甲巨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以他的境界,还看不住有什么可疑之处。 土龙驮起了苏异,翻动着地面,朝庄羽生游去。 “这…这不是那南轩先生所施展的仙术吗?”有人惊呼道。 “这小子居然还是个仙修?” “丁掌门,你怎么看?”钟四海有些担忧地问道。若苏异使的,并非庄羽生所说的魔功,岂不是意味着没办法再将计划进行下去了? 丁临尚不知自己的宝贝徒弟和钟四海有什么秘密约定,只是认真评论道:“确实是仙术无疑。既然这小子是个仙修,并不会什么魔功,那我们也不好再为难他了吧。” 丁临毕竟还是自持身份,以名门正派自居,自然不想做得太过分。再者一个仙修,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实力强大的神教做后盾。 殷楚楚见苏异施展过数次天物将,虽也不能察觉这条土龙有何异样之处,但却隐隐觉得两者的气息变得不一样了。 “师叔,这怕是很高级别的仙术了吧?”殷楚楚问道。 宋秋韵美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条土龙,心中又将以前对苏异的印象全数抹去,重新评估起i。 “若我没猜错,这已经达到仙法的标准了。而且在仙法中,也是顶尖的那一种。” 当年的类物通论不仅有对八类的详解,还附有一些杂项,其中便有对武学术法的分类。按照谒法所定的标准,仙修所施展的术法也能分为四等,最次的,只能称为“术”,其后便依次是“仙术”,“仙法”与“神通”。 后人经过验证,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种分类之法便逐渐流行起i了。 要施展仙法,条件唯二。一是仙修实力高深,将施展的任何术法威力都提高到仙法了的标准。二是术法本身所致,其高深的程度达到了仙法的标准。 而苏异很显然并不具备那么高的修为,那便只能是他所施展的,实乃一门仙法了。 殷楚楚虽然清楚苏异的实力,但却从没想过自己多次所见的,竟是传说中的仙法。 其实苏异自己都不清楚“五行化龙”到底是什么水平的术法,南轩客只说是不传之秘,却从没提过什么仙法。此时他也正斗得激烈,根本无暇去关注旁人的反应。 他驾着土龙碾着庄羽生,两人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招。 庄羽生杀招频出,苏异却仗着土龙皮粗肉糙,硬抗了下i。他的仙气远不如妖气浑厚强悍,但胜在“五行化龙”比“天物将”容易驾驭。以他目前的仙修境界,虽难以发挥出太多威力,然而当一面盾牌却还是足够的。 庄羽生使一招“七星伴月”,剑光被龙头叼住,光华爆开。剑光消散,龙头也被轰得满目疮痍。龙嘴里淌出了大片的泥沙,如一滩口水一般。 庄羽生手持长剑,气喘吁吁。苏异也不好过,身上被剑气余波划出了几道伤口,衣衫也有些凌乱。 “庄师兄,咱们在剑招上分个高下如何?”苏异散去了土龙,说道。 庄羽生此时自觉已将苏异的底牌逼出,只是不知为何钟四海没有出手终止战斗,再战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正愁着没台阶下,听苏异这么一说,心中一喜,说道:“正有此意。” 苏异可是连凶兽都能击杀,自己能和他打成平手,这成绩也算令人满意了,庄羽生如此想道。要比试剑招,他更是不惧,只觉得苏异不自量力。 “i吧,庄师兄。”苏异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庄羽生,满是挑衅之意,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剑招有多厉害。” 庄羽生气定神闲,长剑在他手中一转,挽出了一朵剑花,双脚微微一动,身形便飘然而起,动作行流水。 他在剑招上的造诣,尤在剑技之上。 苏异严阵以待,双眼渐次凝神,一副“白图”出现在面前,将庄羽生纳入其中。进入“卷白”的境界,图中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庄羽生意气风发,自信十足。剑招之间的衔接完美无瑕,连贯的招式酣畅淋漓。时而“五里徘徊”,长剑悠然划动,动作诡异缓慢却暗藏杀机;时而“疾风骤雨”,剑尖如倾落的暴雨不断点出,快狠而准。一快一慢,竟是没有丝毫的不和谐之处。 然而这些在苏异的“白图”里,都只是一条条墨痕而已,没有丝毫威胁,轻易便躲过了。 久攻不下,庄羽生的气息开始不稳,也渐渐不如先前那般从容。 苏异知道他的机会i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酒难喝,路难走 苏异走出曹府,感觉空气都变得没那么浑浊了。不知为何,他每次去曹府见曹老太爷都觉得十分压抑,许是两人聊的,都是一些沉重的话题。 也只有在曹灵媗的院子里,他才能放松下来。 苏异在一家酒肆前停下了脚步,想起前不久才和黎伯崇畅饮。当然,真正“畅饮”的只有黎伯崇,他只能算小酌罢了。 此时他忽然觉得身心疲惫,最近几天都在奔波劳累,大战一场接着一场地打,都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过。最可怕的还属防备人心算计,面对勾心斗角。 苏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五十九章 酒难喝,路难走 第一百六十章 无情无义是苏异 “大哥方才说有什么正事,不会耽误了吧?”苏异问道。 “不打紧,喝完酒再去也不迟。” 曹竞习惯说话时在前面垫一句,万一真的喝过了,出言劝止时也好有由头,免得伤了情面。此时见几人都有分寸,也就不再多说了。 曹竞知道苏异想问是什么正事却不好意思开口,便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城南那边还乱得很,收拾起来要费不少功夫。县府衙门的人都调过去了,六扇门也去了,爹便让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其实那等场面,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章 无情无义是苏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意人驹铃 “什么,她就是来找我的。”苏异啐道。 “真…真的吗?难道和她将你打伤的那件事情有关?” “对,不过现在不是提她的时候,先说月无双。” “哦,我跟着朝天阁的人去到衙门,见月姑娘被带进了大牢。我也没什么办法,便先回来等你,想着兴许你能救她。” “又是救人,怎么个个都要我去救人。”苏异烦躁道,“莫非你们认为我有三头六臂不成,衙门都是我开的,想去就去,想走就走?” 驹铃不知为何苏异会突然发火,见他气呼呼的样子,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一章 生意人驹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闯大牢 月黑风高,北玥城进入宵禁。 夜里静谧,这座城池似乎还未从白天的恐惧中缓过来,街上一片萧索,就连打更的人都不当值了。 苏异朝北玥衙门走去,一路上不时能听到一些人家里传出凄厉的哭声,又或是隐约的啜泣,在空寂的巷子里,仿佛闹鬼一般。 又见一户人家门口横陈着三具尸体,盖着白布。这座宅院柴门紧闭着,像是在将它的三位主人拒之门外。地上躺着的一家三口在一日之间尽数丧生,邻里将他们带回了家,却找不到钥匙,想是不知被谁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夜闯大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想洗个澡 “我不是你爹,没办法替他回答你这个问题。”苏异直言道。 没有安慰,也没有讥讽,他只希望月无双能坚强一些。 “我知道他的人一直都在跟着我,可无论是我在新月山落入险境,还是现在无端入狱,那个人都没有出现过。这说明什么?”月无双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没有一点波澜,然而苏异知道,越是如此,爆发起来便越是厉害。 “既然有他的人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便说明他还是在乎你的。”苏异只能劝解道。 “不,他只是为了看我笑话,在我不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想洗个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夜谈 同福客栈,夜颇深。 苏异只是塞给了店二一块碎银,一桶冒着热气的香汤便很快备好,送到了月无双的客房中,还平息了他被人从熟睡中吵醒的怒火。 二点头哈腰,还嘱咐苏异,若是今后半夜又想起来洗澡了,一定要记得再喊他。这种差事,多多益善。 钱真是个好东西。苏异心道。 “月大姐,赶紧洗吧。这个澡值一块碎银,你可得洗干净了。”倒不是苏异心疼钱,只不过他不太喜欢花冤枉钱。 “钱钱钱,本姐多的是钱,一会还你便是。” 苏异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夜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五章 心灰意懒 “你了解曹家吗?”月无双忽然问道。 苏异一愣,随即摇头。他自知对曹家的认识,还远不到了解的程度。 “你若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吧。” 月无双哼了一声,以示她的不满。此时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她来教训人了。 “你以为曹家为何能在北玥当土皇帝?都是因为曹仁广,也就是曹老太爷,曾在京中当过官,而且还是大官。” “还有这种事?”苏异诧异道。 听苏异的语气,月无双颇为得意,又继续说道:“曹老太爷曾任职中书令,后来在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当了太子太傅。圣上对他敬重有加,所以他在告老还乡回到北玥后,权力甚至比一州太守还要大。也因为这个原因,巴结曹家,讨好曹家的人很多,但同时也意味盯着又很多眼睛盯着曹家。” 苏异知道重点在最后一句话,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曹家,自己的身份不暴露已经是很幸运的事情了。若是当真娶了曹灵媗,或者只是将两人的婚约公开来,无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一定会有人不遗余力去起他的底,企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些值得利用的线索。 “我知道你身上除了吞丹炼神之外,一定还有一些不能告人的秘密。先不说你能不能保住这些秘密不让人发现,单论你和朝天阁的过节,还有你那摸不清的家世背景,便能让曹家对你望而却步。” 月无双忽然想到苏异修炼吞丹炼神,竟还有这个好处,心中有些窃喜。 “老实说我并不明白曹老太爷为何会对你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子青睐有加,甚至愿意将她最宝贝的孙女嫁给你。这份信任与看重已经超乎常理了,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掂量一下自己,是否受得起。又或者是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我对曹老太爷没有任何怀疑。”说这话时,苏异也没多大底气,但却必须这么说,否则已经摇摇欲坠的信念恐怕会被一丝怀疑所击倒。 “好吧,或许是因为曹老太爷太过爱才吧,当年他当太子太傅时,也是深受圣上信任。”月无双也没有去打击苏异,继续说道,“你那么信任曹老太爷,一定也很敬重他吧?既然如此,你还会为了娶曹灵媗而让曹家陷入危机之中吗?你一贯以来的作风,不就是‘不连累’嘛,对别人尚且如此,那对曹家呢?” “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曹老太爷愿意力排众议,克服困难重重,帮你留下来。你便会选择留下,做一个倒插门的女婿?还是你要带着曹灵媗,回你那个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家,或是浪迹天涯?” 这些事实,都是如针扎一般刺耳。苏异可不是月无双,即便不愿听,却不得不听。 他在心中补充道,即便有婚约,难道自己要将曹灵媗晾着,让她独守空闺,将她的大好年华白白浪费掉? 苏异脑中的天平逐渐倾斜,压向了离开的那一端。虽然他万分不愿,但事实便是事实,放弃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开始垂头丧气,心灰意懒。就连月无双在与他一屏风之隔的地方完成了更衣,他也没有发现。 月无双见到苏异这副模样,知道他定是选择了自己希望他选的那个答案。初时心中暗喜,就如同将自己丢失的玩具抢回来一般。但见那张脸庞上流露出的痛苦之色,她又于心不忍,胸口竟也有些隐隐作痛。 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即便劝他留下,结果也不会改变。月无双只能在心中这么安慰自己。 将月无双送回了大牢,自己再回到同福客栈,一路上苏异都在不断重复着思考着一件事情,便是找出一个让自己留下的理由,可惜最终都被自己否决。 “苏公子好雅兴,这么晚的时间还与佳人幽会。”却见宋秋韵正在客栈等着他。 “宋长老这么晚了还不睡?” 不知道宋秋韵是不是在专门等着自己,也不知她对刚才月无双的事了解多少,但苏异此时心情糟糕,也懒得去想太多。 “进来。”宋秋韵淡淡道,不管苏异答不答应,便自顾回了房中。 苏异稍稍犹豫,收拾了心情,跟了上去,心道若是自己最终要离开,便有必要和宋秋韵好好谈一谈。 “坐吧。”宋秋韵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向苏异,说道,“妃仙已经和你说过了吧?你可做好决定了?” 苏异微微点头,说道:“我打算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得去一趟曹府,找曹伯父谈些事情。虽然我已经知道大概的答案了,但还是得亲自确认一下。” 宋秋韵没有问别的事,她只关心苏异的去留。 “这个自然没问题。既然你决意要走了,再等等你又何妨。那我现在便正式向你发出邀约,请你和我们一同上路,你可答应?” “往长乐,去找人贩子的线索?”苏异问道。 “你都猜到了?” “长乐那条线是我最先盯上的,用脚趾头便能猜到。”苏异把玩着茶杯,有些意兴阑珊。也就只有心底的一点使命感驱使着他去做一些事情。 宋秋韵并没有计较他言语上的轻浮,说道:“既然情况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了。你什么时候出发,便来找我吧。不过不要拖太久便是。” 苏异知道她是担心朝廷的人,比如朝天阁,但此时他心中一点退意都没有,甚至有种大干一场的冲动。朝天阁也算是令他走到这个地步的一大祸首,如今不得不再次遁走,倒不如在走之前给他们一个教训。 当然他也就是在心中过过瘾罢了,真要他主动去找朝天阁麻烦,又觉太过自大了些。 “你对长乐那边的情况了解多少?”苏异问道。 “没什么了解,我掌握的线索你应该都知道了。” “那我为何还要和你们同行?你们要情报没情报,要实力没实力,对我能有什么帮助?” 不知不觉间,苏异已自行和宋秋韵平起平坐,也不再尊称她一声“宋长老”了。 宋秋韵眉毛一挑,侧目斜视苏异。她对苏异客气,却不代表她能无限容忍苏异的任何无理。 “你认为我没实力?要不我们来打一场?”也就是她有“神女无心”加身,总能做到心如止水。换成旁人,恐怕早便动手了。 “罢了,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便不跟你计较了。”宋秋韵显然猜到了苏异心里装的事什么心事。她对曹灵媗失去这么一个如意郎君也是感到可惜。 “抱歉了。”苏异说道。他心神不宁,脾气变得古怪起来,胸中压着一股暴戾之气,使他极易变得狂躁。 “你这样,很容易走火入魔。” “明白。”苏异缓缓点头道,“要一起走没问题,不过既然你没什么线索,那便听我的,可以吗?” “没问题。”宋秋韵十分干脆答应道。这种事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否则也不会苦苦寻了这么久的线索还一无所获。而对长乐一行,她也没什么计划,走一步看一步便是最大的计划了。此时苏异愿意大包大揽,正合她意。 “行吧。”苏异叹了口气,身体摇摇晃晃,只是喝几口茶茶却像喝了酒一样,说道,“驹铃先行一步去了长乐打探消息,等他回来,我们便可以动身了。” 苏异给了宋秋韵准信,总算是将事情给定下来了。 宋秋韵点头道:“这么说,你已经不恨我了?” 苏异想起了当着曦妃仙的面直呼宋秋韵全名一事,虽说当时是借着酒劲,但确实也是心里有情绪。此时他更是不将宋秋韵的实力放在眼里,用力一锤桌子,说道:“你还好意思提?” “不把这个问题解决,我们怎么能好好合作?” “那你说怎么解决?” 宋秋韵轻轻抿了一口茶,说道:“先前帮你解围一事,也不需你报答我。为你的无礼道歉便好。” “什么解围?什么无礼?”苏异皱眉,心道这女人恁地能说会道,能把黑的说成白。 “杀了庄羽生,你便走不出曹府,更走不出北玥城。阻止你杀他,不是替你解围是什么。” 其实他也知道杀死庄羽生弊大于利,之所以气闷,只是因为计划被阻止。再加之他心里那点自尊心作祟,被一个女人说教,感觉很不好。 “还有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便一直对我无礼。若我们不能相互坦诚且以礼相待,恐怕很难好好合作。” 苏异心道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有求于自己,竟还如此咄咄逼人。他盯着宋秋韵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退让一步,说道:“我为先前的无礼道歉,还请宋长老原谅。” 宋秋韵嫣然一笑道:“你有和我平起平坐的实力,可以允你叫我秋韵,免得你心里难受,合作起来不愉快。” 她有此一举,也是为了试探苏异的心性。若是他不分轻重,没有分寸,就算自己有多么需要他的帮助,合作一事恐怕也得再斟酌一二。否则跟着一个做事鲁莽的人去和万州商号作对,很可能会被带到火坑里。 “不必了,宋长老。”苏异说罢,便起身告辞。 妖孽这种东西,有月无双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宋秋韵,一个比月无双聪明成熟稳重冷静的妖孽,恐怕他要吃不消。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所谓幸福 苏异站在曹府大门外,驻足良久。 说起来也是好笑,曹府他来了不少次,却没怎么走过这个大门,多是翻墙走后门,去的都是曹灵媗的闺房。 从两人初见那日算起,才过去几个月?苏异却仿佛度过了几个轮回一般,恍如隔世。若是没有那一日和曹灵媗机缘巧合之下的碰面,自己早便离开了北玥城,是否就不会有日后的诸多事情了? 苏异并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所谓的“天注定”,只不过是在万千必然中随意挑选了一个。再来一次,依旧是必然。即使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六章 所谓幸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七章 初斗朝天阁 从曹府出i,苏异身上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般,四肢虚弱得很。饶是修为再强大高深,也难敌感情在心口处的一记猛击。这一击,便将他打得失魂落魄,几乎喘不过气i。 如今,失去曹灵媗已成了事实,他才真正体会到痛苦。 失了魂的痛苦,曹灵媗就是他的魂。 不知不觉间,他又i到了那家酒肆。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此时他最需要的便是借酒消愁。 那店小厮见他到i,再没半点懈怠,好生招待道:“小客人,今天又喝烧刀子?” 苏异自顾坐下,摆手道:“换点别的,有没有特别适合伤心人喝的酒?” 小厮嘿嘿笑道:“公子是情场失意了吧?咱这正好有种酒叫‘情难忘’,不如就i这个?” 苏异点头,失意他赶紧上酒。小厮便欢喜地去了。 这边还没喝上几口酒,却见曹家三人又追随而至。然而苏异却再没心思去取笑他们“狗鼻子”,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喝他的酒去。 “你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又在这喝酒。”曹竞坐下说道。 那小厮早看见三人,已经利索地又送上了三个酒碗。 苏异却没回答,替三人斟满了酒,说道:“i,再陪我喝几杯。” 曹骏最是干脆,也不多说,端起碗便喝了个底朝天。 待曹竞和曹胜两人喝完后,苏异才说道:“这酒,便当做是告别酒吧。” “娘的!”曹胜听了,一拍桌子道,“还是三弟猜得准,你果然要走。” 苏异举起酒碗道:“喝吧喝吧,别说那么多废话了。” 曹胜却是不依,将拳头都挥到了苏异面前,斥责道:“喝你妈个头!先给我说清楚了,为什么要走?你走了,媗妹怎么办?” 曹竞在一旁拉不住,倒是曹骏饶有兴致地看着,像是十分期待两人掐架。 曹胜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往苏异伤口上撒了把盐,加之他气焰汹汹,一下便令苏异将悲伤变成了愤怒。 只见苏异一脚踹在了曹胜身上,将他踢了个趔趄,又挥拳与他撕打在一起。两人都是在纯粹的发泄,没有用上半分内劲,胡乱地出着拳,很快便扭打到了地上。 那小厮识得曹家三公子,更是不敢上去阻拦。 曹竞劝不住,又见曹骏在一旁笑嘻嘻,不满道:“三弟你也不i帮忙劝一劝。” 曹骏却是笑道:“让他们打吧,打一架就什么都好了。” 果然两人很快便累得气喘吁吁,躺倒在地上,也不起身。 曹胜喘着大气道:“你大爷的,老子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就服你。老子把亲妹妹都交给你了,你可倒好,拍拍屁股便走人。你这一走,老子要是想你了该怎么办?” 苏异笑骂道:“别他娘恶心人了,你要敢想我,我还回i揍你。” “i吧i吧,揍不死我。” 沉默许久,气顺了许多,苏异才又说道:“也不是我想走,实在是不得已,不然我又怎么会丢下媗儿呢。你实在想不明白,便去问三哥吧。” “放屁!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总而言之,媗妹的婚事哥哥我先替你保管了,就等你回i娶她。反正别个人老子肯定是看不上的,那便i一个揍一个。” 苏异摇摇头,没把这儿戏话放在心上,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i,说道:“再喝两杯吧,这酒叫‘情难忘’,可不是烧刀子可比的。” 曹胜也爬了起i,啐道:“我看你是骚包子,喝的酒名字也是风骚得很。不过哥哥信你是真心不想走了。” “得了吧你,到底喝不喝?” “他不喝我喝。”曹骏抢先喝了起i,说道,“喝完以后无论走到哪,你就是我们四弟。” “别以为我叫你们一声哥,就以为可以占我便宜。论实力,你们都得叫我哥。”苏异笑道。 曹竞摇头苦笑道:“你又开始孟浪了。” “奶奶的,”曹胜端起酒碗便往苏异嘴里灌,说道,“这骚酒还堵不住你这张嘴,尽说些骚话。” 几人在酒肆中不知闹了多久,直至天色都有些变黄,曹竞方才叫停。散去时都是意犹未尽,恋恋不舍。 苏异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客栈。打开房门一看,却见满地狼藉,行囊也被翻开,东西散了一地。他只道遭了贼,对钱财什么的身外之物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光天化日之下,连个蟊贼都敢欺负到他头上i,令他心中很是不畅快。 就在他要踏入房门之时,却是忽然察觉房中有一丝说不出i的异样感,迈出去的一只脚停在半空,便要收回i。他身后忽地响起破空声,一只大脚踹向了他的腰间。 苏异不得已,只能躲进房中,避开那一脚。 进了房间,他才发现那异样感i自何处。房里的四个角落都贴了封禁符,还有四个造型奇特的阵盘。 随着苏异跌入房中,他灵台处的仙气随之一阵涌动,似要脱体而出,在他压制下方才恢复了平静。 原是有人在这房内布置了一座小型的“四门锁仙阵”,那身后偷袭之人定是朝天无疑了,苏异心道。 他还未站稳,身后便飞i了四道绳索,分别击向他四肢。苏异身形诡异地一折,不可思议地躲过了四道攻击。 转过身i,便见玉瑾领着四个人走进了房中,将房门紧闭起i。 “大师姐,好久不见。”苏异满脸笑容说道。 “你可不是太鄢山的人,大师姐不是你可以叫的。”玉瑾刻意说道,似乎是不希望他和太鄢山扯上关系。 “不叫便不叫。那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你带这么多人i,又将我房间翻得乱七八糟,是为了什么?” “废话少说,抓住他。”玉瑾娇喝道。苏异一直是她在朝天中的一个污点,同样也是她的心病。只有将苏异抓住了,她才能将功补过,同时拔掉一直钉在自己心头的那根刺。 “你以为人多便有用吗?上次是你师叔救了你一命,这四个饭桶可远远比不上你师叔,这次你要是再落到我手里,可就没人救你了。”苏异一边躲避着攻击,一边讥讽道。 “死到临头还嘴硬。”玉瑾冷笑道,随即长剑出鞘,“流光飞剑”施展开i。 “四门锁仙阵”不分敌我,玉瑾也施展不了仙术。但她知道苏异在仙修上的造诣尤在她之上,故而以劣马换良马,她并不吃亏。 此时苏异不能用仙气,无法施展“五行化龙”,更加不敢暴露妖气。但若是能将那四人先清出去,便不至于束手束脚,骗过一个玉瑾,总比骗过五个人的眼睛要简单得多。 他一边在心中盘算着,一边观察着那四人手中的武器,似乎不是什么寻常鞭子。 四人的鞭法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很拙劣,却依旧执着于使用鞭子i战斗,却是为何? 苏异双掌齐出,一手抓住了一根鞭子,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那两人见状,齐齐松手,两根鞭子唰地绕着他双手飞转,很快便一圈圈地缠上了他的手臂。然而除了给他添上两个护腕般的装饰之外,似乎别无用处。 那两人丢了鞭子,却是更为勇猛,战力高了数倍不止。 苏异压力陡增。 玉瑾使了招“遮天蔽月”,剑光笼罩苏异上中下三路,与那两人成掎角之势,攻向苏异。后方还有两人甩鞭击向他下盘双脚。 腹背受敌之下,苏异只能选择躲过前方的剑气,与左边一人对了一掌。对脚下的双鞭却是毫无办法,只能任他们如法炮制,缠上了双腿。 又有两人空出手i,苏异更是难以抵挡,很快便被逼到了角落。 “等等,我认输。”苏异叫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白吃一些苦头,假装投降说不定还能伺机而动,寻找破敌的机会。 玉瑾一挥手,四人便停下了动作。 “算你识趣,给他绑上。” 那四人便将苏异按到了一张凳子上,双手绑在扶手上,双脚则绑在凳子腿上,令他动弹不得。 “终于抓住你了。”玉瑾搬i一张凳子,坐在了苏异对面。她此时兴奋不已,心道终于不辱使命,能让师父满意,又能将这人教训一番,以解心头之恨,好不快活。 “能问问这四根鞭子是干什么用的吗?”苏异动了动手脚,努嘴示意道。 “告诉你也无妨,这是朝天特制的伏魔索,专治你这种修炼魔功的人。”玉瑾轻笑道。她现在心情大好,也乐意和苏异多说几句。 专治魔功?其实苏异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何为魔功,原理是什么。而天物手的运转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这玩意儿似乎对他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苏异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无奈道:“原i如此,怪不得我说怎么使不上劲。” 玉瑾十分得意,随即站了起i,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异。 苏异也得以细看她的容貌装扮。一身的黑色官服穿在她身上,倒是显得英姿飒爽,颇有巾帼之风。 玉瑾没有唐英那般十足的男儿装扮,除了一身官服与朝天其他人一样外,依旧有着女子的束发,淡淡的妆容。苏异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她胸口隆起之处,不像唐英的一马平川,玉瑾的胸脯高耸,也称得上是一对傲物了。 为何苏异要盯着那地方看。只因在男儿身的装扮之下,那山峰实在太过突出,惹人注目罢了。 “啪——”苏异脸上突然挨了一个大大的耳光。 “看够了吗?”玉瑾冷冷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疯女子 苏异瞪大了眼睛看着玉瑾,眼珠子上的血丝清晰可见,半边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不就是看了你的大胸脯两眼,至于这么大反应吗?”苏异咬着牙齿狞笑道。饶是他不断地自我告诫要冷静下来,最终依旧忍不住出言讥讽。 “你觉得这就是我打你的原因?”玉瑾靠近苏异,微微俯身,一手用力捏住了他的下巴,将他脸颊都掐得变了形。 被一个女人以这样的姿势捏在手中,对男人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苏异兀自挤着笑容,从牙齿缝中发出声音道: 《逍妖法外》困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疯女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b逍妖法外/b》全文字更新,牢记址:d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怜之人 玉瑾突然疯狂大笑,额前发丝凌乱,散落在她那双满是凌厉杀意的眼前。 “我心已死,你杀我也好,不杀我也罢,都改变不了什么。” “是吗?既然你自认是男人的玩物,那在你死之前,便也让我玩弄一番好了。你虽不是国色天香,但长得也算极美,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玉瑾没有因苏异的亵而生气,反而又是笑了起来。只不过这次是妩媚的笑,像了一回姑娘家,笑得胸口不断起伏,媚眼弯曲,红唇微颤,低下了头。 笑得苏异心中直叫莫名其妙。 “你又笑什么?”苏异皱眉道。 “你一个童子身,竟来跟姐姐说这些场面话,岂不叫人笑掉大牙。”玉瑾兀自笑个不停,喘息着说道。 “童子身,总好过你人尽可夫来的强一些。” 玉瑾瞬息间便收起了笑容,淡淡道:“你不用再言语刺激我了,这些对我没用。你要杀我,便赶紧下手,再晚些你便没有机会。想上我,也请趁早,若是晚了逃不掉,侮辱朝天阁官员,被抓到可不止死罪那么简单。” 苏异忽地不再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玉瑾。他越看,越是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可怜到了极点,竟让他心中的恨意减少了几分。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光是内心的挣扎与自我折磨便够难受了,又何须自己再去给她补一刀。所谓物极必反,便是如此了吧。 和玉瑾多费口舌,除了对她的试探之外,又何尝不是苏异对自己的试探。他自己也有魔障,那股凶性也是一个隐患,无关性命,却总能影响他的神智。他可不想有一天也变成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疯癫。 苏异走到玉瑾身前,勉力使自己的左半边身子保持不动,以免那刀子牵动了伤口。他伸手替拨了拨玉瑾额前的乱发,整理了一番,使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你干什么?”玉瑾疑惑道。 “头发都乱了。”苏异兀自细心梳理着她的鬓发,柔声道,“有梳子吗?” “你有毛病?”玉瑾声音里多了一丝紧张。 见她不回答,苏异将手伸进了她的衣襟里。玉瑾身子一僵,下意识地便向后躲去。 “别紧张,我只是拿把梳子而已。”苏异见她刚才一直拿匕首当镜子,猜她一定很注重形象。 “刚才都让我枕了那么久,还介意再让我摸一下吗?而且说要玩弄你的时候,你不也是挺淡定的嘛。”他又笑道。 苏异从玉瑾怀里摸出了一把玉梳,开始替她梳起了头。一边梳着,一边说道:“坐好别动,我替你梳一梳。这样梳起头来,既好看,又舒服。” 苏异是真的细心梳了起来,学着娘亲替自己梳头时的手法,不仅是在整理头发,也能起到按摩穴位的作用。 “你…走开。我不需要你可怜。”玉瑾咬牙切齿道。 观其神色,苏异便知他这一招反其道而行是有用的。像玉瑾这种人,不会明白什么叫放下,什么叫以德报怨,什么叫好人。 “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我太用力了,弄疼你了?”苏异兀自关心道。 被一个自己痛恨的人如此对待,这比杀了她还要令她难受。玉瑾开始摇头,企图甩开苏异的手。 “好好好,既然你不喜欢,那便不梳吧。”苏异停了下来,说道。 “有种你便杀了我,否则今后无论你走到哪,我都会追杀到底。” 苏异轻轻摇头,一手抚摸着玉瑾的脸颊,眼中满是怜悯道:“你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何总是如此暴戾,喊打喊杀的。这样很不好。” “你看你皱眉的样子,便没有笑起来好看。”苏异指尖抚过她眉心,似要将她皱起的眉头抚平。 “你当真是个可怜人,生来女儿身,却偏要来干这种打打杀杀的脏累活。平时也没个人心疼你,但你现在不用怕了,我会好好疼你的。” 苏异叹息着,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又将她楼入怀中,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的半边胸膛上。 玉瑾心中发狂,奈何全身受制,动弹不得。待到苏异将她搂住,她才终于剧烈地挣扎起来,疯狂地摆动脑袋,被苏异梳理好的鬓发又散乱开来。 “滚,滚!”玉瑾嘶吼着。 她这回是真的疯了,苏异心中冷笑道。 “唉——头发又乱了,你要让我怎么说你好呢?”苏异举起玉梳晃了晃道,“再梳梳吧?” 再加把劲,说不定能让她彻底疯掉,苏异心道。 房中两人斗得厉害时,门外的世界也不平静。 那四人生怕旁人听到苏异房中的声音,多生事端,便以“朝天阁办事”的名义将所有人都挡在了楼下,与那房间离得远远的。 寻常客人惧怕朝天阁的名头,自然都是忍气吞声。神女宫却不一样,尤其是曦妃仙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苏异,更是硬要闯过去看一看,双方就此起了争执。 直到阿金到来,对玉瑾知根知底的他暗道不妙,才带了人上楼。 房门一打开,便见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玉瑾被绑在了凳子上。苏异的胸膛上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将衣衫染红了一片。又见他手中拿着一把玉梳,正和颜悦色,与玉瑾说着什么。 殷楚楚见到插在苏异身上的那把刀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正要上去看他,却被曦妃仙一把拉住。 “别轻举妄动。”曦妃仙低声说道。 殷楚楚紧咬朱唇,美目中满色担忧。 “苏异,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先放下…梳子?”阿金劝道。他虽见苏异一副和气的样子,但玉瑾却是实实在在被五花大绑的,脖子上还有深深的红印,显然是被人掐过。任谁也不会相信苏异此时是安了什么好心。 “你是?”苏异询问道。他远远见过阿金一面,却不知他叫什么。 “朝天阁执事,全永金。” “哦——全大人你好。实在是你们的领队太调皮了,非要与我玩什么刀子割肉的游戏,你也看见了。”苏异动了动肩膀,示意阿金看看自己身上这把险些要了他命的匕首。 “我没办法,只能将她先绑起来。又见她头发乱糟糟,便想着替她梳理一番。这不还没开梳,你们就进来了。” 玉瑾此时低着头,不愿见人。这一次被擒,比起上一次还要耻辱百倍。当着一众同门,还有外人的面,被苏异踩在脚下,令她无地自容。 她脑子混乱,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说。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们领队大人,开个条件吧。”阿金说道。 “明明是你们朝天阁要来找我麻烦,我什么也没做,还替你们领队梳头,你却来问我这种问题,不觉得很奇怪吗?”苏异奇道。 阿金心中疑惑不止。苏异的鬼话自然是不能相信,但又见他说得煞有介事,更是想不明白他有何用意。 “这次是我们朝天阁做错了,还请苏公子原谅。你的伤,我们会负责。今后,我们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但能不能请你先将玉瑾放了?”阿金还是决定先礼后兵。 其余众人都是表情精彩,心道素来鼻孔朝天朝天阁竟也会有退让的一天。朝天阁的辈更觉耻辱,一向霸道惯了,便是打心里无法接受服软。 “我能相信你?”苏异也没想到朝天阁会有这么好说话,本就打算息事宁人的他又犹豫起来,生怕再中什么奸计。 阿金却是笑道:“我知道你对朝天阁印象不好,有所误解,但作为朝廷衙门之一,说话算话总是能做到的。” 见苏异依旧没有放下戒心,阿金又道:“我有许多放过你的理由,你可以听完再决定要不要相信我。” “你说。” “第一,看在南轩先生的面子上。” “你认识南轩先生?”苏异问道。 阿金摇头道:“我怎么会有资格认识南轩先生,不过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他请我不要亲自出手对付你,否则我又怎会让现在这种事情发生。” 苏异心中感动,不知南轩客暗中还为他做了多少事。 “你接着说。” “第二,我们没有必要为难你。虽说追捕你是我们此行最大的目的,但今后便不再是了。你的实力已经超乎我的想象,今后朝天阁派出来追捕你的人,就不是我们了,而是比现在这些年轻人强大得多的人。所以,我们今后或许不会再相遇,追捕你的事,会有其他人来做。再给你一个忠告,今后多加心,那些人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不像我这么好说话。这条算是附赠给你的。” “你有这么好人?” “所以我说你对朝天阁有些误解。” “那第三条呢?” “这条本是机密,但其实你也参与其中,更是有功,告诉你也无妨。能放过你,也是因为我们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黑水城一事碰巧让我们赶上了,收集到了第一手消息,也是一件幸事。这对大宋国十分重要,所以务必要在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回朝廷。这件事若是通过县府,州府,省府层层上报,耗费时间不说,中间说不定还会出现什么纰漏。所以我们必须马上亲自将消息带回去,自然是没空再与你纠缠。” 这等机密,阿金居然随口说出,也不知有何居心。见多了如钟四海之流的不讲人话,苏异难免下意识地要多想一些。 看着眼神呆滞的玉瑾,苏异终于还是决定将她放了。 第一百七十章 梦中疗伤 玉瑾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伏魔索对苏异起不了作用,既然不是魔功,他那双狼爪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里只有这么一个疑问,若是得不到答案,这困扰会在她脑袋里打上一个死结,令她一直呆滞下去。 不是魔功,难不成是妖术?妖术…一定是妖术!玉瑾眼中忽然爆发出异样的神采,终于从那条死胡同里走了出来。 “你是半妖之体!一定是…”玉瑾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便不在同福客栈。颠簸摇晃,是在马车上。 阿金闻声赶来,掀开了帘子,见到神智恢复的玉瑾,喜道:“师妹,你没事了?” 他先前不知苏异做了什么,令玉瑾变得痴呆,又知她的隐疾,不敢轻举妄动。 “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玉瑾看着窗外的荒郊野岭,问道,“苏异呢?我要审他。” 没想到她竟不记得后面的事情,阿金摇头叹道:“师妹,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管了,安心休养吧。” “休养?我为何要休养?”玉瑾疑惑道,“师兄,你快将苏异押过来见我。” “他一定是半妖之体!师兄,他是禁忌之体!”玉瑾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阿金盯着她看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措辞如何才能让她平静接受事实。 “师兄?” “师妹,首先,阁里要找的人已经被证实此时正在西域,和妖女碧荷在一起。也就是说可以确定苏异和十几年前杭州苏君桥一案无关,他不是妖女碧荷的儿子。至于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秘密,是不是半妖之体也好,都暂时与我们无关。我们目前的任务,是先赶回京城。” 阿金只道玉瑾是太过恨苏异,才会罔顾事实,随意猜测。一个为朝廷办案的衙门,若是办事不依事理讲证据,不是什么好征兆。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你让我审一审他便知道了…”玉瑾兀自坚持道。 阿金叹气道:“师妹,这里没有什么苏异,我们现在正在赶回京城的路上。苏异一案,阁里已交给其他同门去办,今后便不需我们管了。” “这不可能…这是我的案子,凭什么交给别人?我不相信…苏异人呢?你们没有逮捕他?” “没有。” 玉瑾腾地站起来,说道:“送我回北玥。” 阿金低喝道:“师妹,为了苏异,你已经近乎走火入魔了,难道你要为了他,将自己变成和他一样疯魔的人?将案件转交出去,也是你师父的意思。难道你要违抗他的命令吗?” “不抓住他,我无颜回去见师父。”玉瑾眼神坚定不移。 阿金不住地摇头,为了这个师妹,他近乎心力交瘁。 朝天阁的人退走,苏异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头脑忽然一阵眩晕,险些倒下。 这一刀虽扎得深,但好在伤势并没有加重。只不过连日的大战下来,苏异还没完全恢复便又受伤,有些抵挡不住疲惫倦意。 殷楚楚忙扶着他紧张道:“你没事吧?” 苏异摆手道:“休息一会便好。” 然而看着屋里一片狼藉,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去我那里吧,先替你止血。”殷楚楚说着,想到要让苏异躺在自己的床上,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苏异倒没多想,他快要睁不开眼睛,此时只想赶紧躺下,好好睡上一觉。 躺在殷楚楚的床上,一股清新的幽香传来,似在告诉人这床褥的主人是个女儿身。 苏异吸了吸鼻子,随口道:“好香。” 殷楚楚脸色一红,说道:“都这样了,还不正经。” “我先睡一会,你们帮我找个大夫把刀拔了吧。” “你想死的话就睡吧。”曦妃仙那冰冷的声音传来,苏异一个激灵,稍稍清醒了些。 “觉也不让人睡,还有没有天理了。”苏异苦笑道。 “颜大夫还在曹府,需不需要将他请来?”宋秋韵问道。 “不用了,这点伤,还需要请颜大夫吗。随便找个大夫就好了,实在不行,你们谁替我拔了也行。” 宋秋韵知他是不愿再和曹家有什么牵扯,便也不多劝。 等到大夫过来将那匕首取出,包扎好伤口,苏异已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如果驹铃在的话,他应该可以做这些事吧?毕竟他医术似乎不赖。 不知媗儿现在在做什么,没有和她告别,倒是遗憾的很。只不过再见一面,决心恐怕就没那么坚定了。 不知道娘亲在哪,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苏异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着。 殷楚楚接过大夫开的药方,匆忙离去。宋秋韵随后也和大夫一同出门,房中便只剩下苏异和曦妃仙。 “你为何一脸严肃?”苏异迷迷糊糊问道。 “你太乱来了。”曦妃仙板着脸说道。 “生气了?” “你若真当我是朋友,就请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这种事是什么事?苏异心中喊冤,说道:“我也是被偷袭了,他们人还多。” 曦妃仙只是气恼他独自作战,但见苏异嘴唇都发白,也不再和这个伤患计较。然而还未说话,便见他已沉沉睡去,只能无奈帮他掖好了被子。 苏异的梦境世界支离破碎。 他梦到了自己的丧礼,碧荷在一旁看着,却没有丝毫的悲伤。自己躺在未封盖的棺材里,却是曹灵媗哭着跪在一旁,递了一碗白米饭给他,米饭上插着两根筷子。 他坐起来,笑道:“我没死,你哭什么?” 曹灵媗抹了抹眼泪,说道:“吃了这碗饭,苏异哥哥就该上路了。” “上路?去哪里?” 曹灵媗没有回答,兀自说道:“白米饭太淡了些,那边还有鸡肉鸭肉。” 曦妃仙不知为何披麻戴孝,将他拉出了棺材,问道:“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活累了,可不就得躺一躺么?”苏异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话。 “赶紧起来吧,该上路了。”曦妃仙催促道。 “上路?为何你们都在说上路,要去哪里?”苏异不解道。 “当然是上黄泉之路了。”一把长剑从他背后将胸膛刺穿,玉瑾在她身后阴恻恻说道。 这是梦境,苏异竟能感觉到痛。下一刻,他便气绝,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在百木林,躺在竹屋门前那张摇椅上。“那是我的椅子,你不能坐。”山人的声音严厉得很,将他吓了一跳。 太鄢山的场景不停变换着,断断续续,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最后,是碧荷出现将他接下了山。而他却在下山时迷了路,跟不上渐行渐远的碧荷。 山路开始布满迷雾,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从白茫之中跌跌撞撞走出。女子见到苏异,便揭开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绝美的容颜。 “你害得我好惨。”面纱之下,是青苔充满怨恨的脸庞。 “你…发生什么事情了?”苏异问道。 青苔没有说话,化成一阵烟雾消失不见。 不知做了多少怪诞的梦,苏异才找到了一处静谧的地方。在这里, 不断消失又锲而不舍在他梦里出现的碧荷终于和他说上了话。 母子相聚,两人都是欣喜不已。 苏异将自己的经历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碧荷,包括他的疑问与困惑,但凡他能想到的,竹筒倒豆子般,都说了出来。他只觉得说出来后,心中便畅快了许多。 碧荷在一旁默默听着,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即使听苏异讲到新月山险些丧命时,也没有多少表情变化。 她十分有耐心,不厌其烦听着苏异讲一些琐事,直到苏异停下,她才说了句“受苦了”。 梦里碧荷也说了很多,替苏异解答,安慰他。说了什么内容,苏异却是记不清,听了这句,便忘了上句。 不过只是梦境罢了,忘了便忘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自他躺在碧荷腿上,梦境便不再破碎,这一觉变得甜美起来,身心也不再那么疲惫。 梦醒,这次终于不再是另一个梦境。 但这一觉睡得太舒服,令得苏异不愿睁眼。察觉到身边有人,便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了。” 怎么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苏异睁开眼,竟是曹骏在他身旁,神女宫的三位也在。 “三哥,你怎么来了?”苏异奇道。 “你可真能睡,让我足足等了你一整天。”曹骏说道。 “一整天?你找我有急事?”苏异也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让曹骏等上他整整一天。 “媗妹出事了。” 苏异如遭雷击,鼻子一酸,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流出。都说梦是相反的,难不成刚才躺在棺材里的那人,应该是媗儿,而不是自己。 “哎哎,哭什么呢?你该不会以为媗妹那个…死了吧?” 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苏异松了口气,说道:“能不能不要吓人,到底出什么事了?” “病倒了,什么都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翠儿说她常常半夜哭醒,哭累了又继续睡。大夫说这是心病。” “心病…” “你该也能猜到她的心病是从何而来的吧?” 苏异苦笑道:“知道又如何?你爹肯让我去见媗儿吗?” “我爹肯不肯不是问题,你愿不愿见她才是重点。”曹骏最了解苏异,知道他和兄弟三人喝酒当做践行,却不去和曹灵媗告别,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知他此时还会不会坚持不与曹灵媗见面。 苏异却是说道:“走吧,我去替她治病。”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夫妻之实 曹灵媗的闺房里,苏异从那窗台望出去,能看到那片竹林。 竹林深处,是他动情的地方,忘不掉,抹不去。 床榻上的女孩面容憔悴,大白天的,却兀自睡得深沉。想是没日没夜地哭,已将日夜哭颠倒了。 苏异默默看着女孩,并不去打扰他,只是想着多看一眼。过了今日,便不知有多久不能再见到这容颜。 许久之后,曹灵媗才终于有了动静。人未醒,却是泪水先流出i,流个不停,不一会便将被褥打湿。 翠儿果真没撒谎,媗儿总是将自己从睡梦中哭醒。 曹灵媗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混乱的作息和不规律的进食令她十分虚弱,眼神也是有些空洞。 看到苏异的脸庞,曹灵媗只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便又再度闭上了眼睛。她此时脑中时时嗡嗡作响,本就难以分清清梦境与现实。但她知道苏异不可能出现,便认定了自己还在做梦。 这几日她已不知道多少次梦到苏异,每每都是在惊喜中醒i,随即又陷入深深的失望之中。心中由充实忽地变得空荡荡的感觉,她不知已经历了多少回。 苏异以为她还没完全醒i,只替她抹去了脸上残余的泪珠,忍不住轻轻抚摸起她的脸庞。 感受到手掌的温度,曹灵媗才知自己不是在做梦,猛地抓住了苏异的手。 “苏异哥哥?”她看着眼前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庞,难以置信道。 “是我。”苏异笑道。 曹灵媗艰难地坐了起i,也不知道哪i的力气,用力地抱住了苏异,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 “这是怎么了?”苏异抚着她的背说道,“又是谁欺负我们的媗儿了?” 曹灵媗只穿着一层单薄的亵衣,薄纱之下,便是她的少女肌肤。苏异能感受到她薄薄布料下的肌肤,心中却没有半点别的念想。 曹灵媗忽然嚎啕大哭起i,撕心裂肺,竭力喊道:“是你,是你!是你欺负我!” 这还是苏异第一次见到一向温和的曹灵媗有如此激烈反应,不禁有些错愕,更是心痛难忍,愧疚难当。心中不停自责为何要让她经历这些痛苦,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苏异替她抚背顺气,说道:“是我的错,是我欺负宝贝媗儿了,该罚。” 曹灵媗这一哭与往日不同,这是情感的宣泄,一旦打开了闸门,便难以停下。她又是抽泣,又是哽咽道:“我要罚你一辈子陪着我。”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说出这么任性的话。 苏异心中苦笑,却是不忍心拒绝她,只能答应道:“好,我便一辈子陪着你。” “你骗人。”曹灵媗哭道。 苏异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见曹灵媗忽然张嘴朝他肩膀咬去,然而只是牙齿微微一碰,却不用力。 “怎么不咬了?” 曹灵媗终是停了哭泣,只是抽着鼻子道:“我舍不得。” 离开苏异的怀抱,她原本苍白的脸庞竟已恢复了血色。看i治疗心病,用对了药,果然是药到病除。 “饿了吧?吃点东西?”苏异问道。 曹灵媗乖巧地点了点头。先前也不是她故意绝食,只不过情绪低落时完全吃不下东西罢了。此时见到苏异她心情大好,也感受到了阵阵的空腹感,更是有了食欲。 苏异站了起i。 却见曹灵媗拉住了他的手,紧张道:“你要去哪?” 苏异无言以对,笑道:“我去叫人给你准备饭菜啊。” 曹灵媗一阵脸红。 苏异又见到了那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曹灵媗。 “可是我不想你离开我半步。”她难得任性一次,开了个头,便又继续任性下去。 “好好,我不走。”苏异又坐了回去,仍曹灵媗将自己手攥得紧紧的。他一招手,房门便随之洞开,只见门外一条土龙从地里蹿了出i,惊得一些下人四散逃去。 将“五行化龙”这般用法,闹出大动静只为将曹竞几人引i,天底下也只有苏异一人了。 曹骏第一个闻声而i,惊道:“苏异,你搞什么?” 院子被土龙翻出了一道沟壑,弄坏了石桌和许多盆栽花草,整修起i得费些功夫,无怪他反应大些。 “我们的媗儿小姐要用膳了,你快些准备吧。”苏异笑道。 曹骏见到脸色通红的曹灵媗,知道她心病暂除,这才没去和苏异多计较,吩咐下人去准备饭食。至于苏异走后要怎么办,却没时间去多想。 曹竞等人随后蜂拥而至,顿时将院子挤得水泄不通。在曹骏的劝说阻拦下,又见曹灵媗当真没事,才放心离去。 苏异一口一口地喂着曹灵媗吃饭,见她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饶是那双眼睛再纯真美丽,也被看得有些不自然起i。 “不好好吃饭,一直看我做什么?” “现在不多看一会,不知什么时候便看不到了。” 苏异听出了她话里的凄楚,心中一痛。 她聪明懂事而又乖巧听话,自然是知道了苏异不会留在北玥城,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罢了。也正因她懂事,知道这个事实后没有再哭闹,而是打算在所剩无多的时间里好好与苏异共处。 苏异不愿连累曹灵媗,曹灵媗又何尝不是害怕耽误苏异。 一整个下午,苏异都陪着曹灵媗说话,直到她又安稳睡去,方才走出房门。 “怎么样了?”一直候在门外的曹骏问道。 “暂时没事。只不过我走后会发生什么,便不知道了。”苏异苦恼道。 “你还有多久离开?”曹骏问道。 “我在等驹铃,他一回i我便要离开了。” “那你可不可以在离开之前,都陪着她?”曹骏怕苏异不答应,又补充道:“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后几天和你相处了。” “我自然是没问题,问题还是在你爹。” “我爹那边我i搞定,你只管留下。”曹骏拍着胸脯说道。 接下i的几日,苏异便寸步不离地陪在曹灵媗身边。即使是在夜里睡觉时,也是坐在床榻边,紧握着她的手。 对于苏异的举动,曹灵媗没有拒绝,也没有多问半句,沉醉在两人独处的时光里,尽情地享受着甜蜜的爱意。 这一日苏异收到了驹铃回归的消息,想了半天,终于决定不再对曹灵媗隐瞒。这一次,他要好好告别。 夜晚的屋顶,曹灵媗靠在苏异怀中,一起看着繁星夜景。 “我明天便要走了。”这句话,苏异准备了一天,此时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i。 曹灵媗没有崩溃,甚至没有流泪。 “嗯。”她的脑袋在苏异胸口缓缓厮磨着,许久之后才又说道:“媗儿会想你的。” 苏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像是如此便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苏异哥哥,”曹灵媗有些疲惫道,“我有点倦了。” “我带你下去吧。” “我想先沐浴。” “好。”对于曹灵媗的要求,苏异也是尽可能的满足。 许久过后,曹灵媗从冒着热气的屏风后走出,那副模样却是看得苏异眼睛都直了,血气翻涌,口干舌燥。 只见曹灵媗身上只披着一层近乎透明的轻纱,底下便是光洁无暇的身体。如玉般柔嫩洁白,没有丝毫瑕疵的肌肤,纤细的手臂,玉颈之下微微隆起的胸脯,平坦的小腹,和一对完美的裸足,即便在轻纱的遮掩下也是一览无遗。 曹灵媗满脸羞红,神情犹豫,似是在做这什么决断。其实决定她早便做好了,犹豫的只是该如何开口。 “苏异哥哥,”曹灵媗终于鼓起了勇气,说道,“媗儿想与你有夫妻之实。” 饶是苏异已经逐渐适应了曹灵媗的变化,此时依旧有些不敢相信她会有这样的请求。这跳跃,未免太大了些。 苏异进退两难。拒绝她只怕会打击到她的自尊心,但要答应,似乎又很不妥。 若是与曹灵媗有了夫妻之实,而自己又不能尽到丈夫之则,岂不是要愧疚一辈子。他心中天人交战,想到了曹老太爷的话。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基于自己,却没有考虑过曹灵媗的想法。 如果这就是曹灵媗认为的幸福呢?若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选择,自己还要拒绝吗? “媗儿,你想好了吗?”苏异问道。 曹灵媗靠在苏异身上,轻轻点头,一边为他宽衣解带,一边说道:“媗儿此生非你不嫁,如果我们今后无缘再见,有了今夜,媗儿也不至于抱憾终身。” 女孩都如此主动,若是苏异再推辞,只怕会让曹灵媗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廉价。 “媗儿娘子,今夜过后,你便是我的妻子。”苏异说罢,轻吻起她,一边褪去她身上仅有的那件轻纱。 脱下衣衫,苏异胸膛处的缠着的白布显露出i,上面尤有一片血红。 曹灵媗惊呼道:“苏异哥哥,你…” “不碍事。”苏异柔声道,说着便将她横抱起i,放在了床榻上。 少女尤自害羞地遮挡着身子,全然忘了刚才自己主动献身时的大胆举动。 两人肉白相见,拥吻在一起。 都是懵懂之人,纠缠不清,只是随意尽情地释放着相互的爱意,也能达到欢愉。 曹灵媗香汗淋漓,眉头紧蹙,忍受着第一次的巨大痛苦和少女初长的欢快,在苏异背后留下道道殷红的指痕。 苏异爱惜这个少女,温柔疼爱与怜惜尽显。 一夜之间,大被同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千梦万界 床榻之上,两人竞相释放着对对方的爱意。既是沉迷于那种强烈的欢愉,又是为了填补离别在即之时心中的空缺感。 翻覆雨之后两人精疲力竭,相拥而眠。 仿若新婚,胜过新婚。 苏异的梦里,一座府邸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写着“囍”字的大红灯笼。 这是他和曹灵媗喜宴。 这一次的梦境无比真实,没有一处异样,也没有突然的破碎。 往i宾客,言笑晏晏。只不过那些人的脸既清晰又模糊,没有一张是苏异认得的。看在眼里是清晰的,转眼便忘了,再去想时,已记不清模样,只剩下模糊一片。 高堂之上,唯有碧荷一人,微笑地看着苏异与曹灵媗拜天地,再入洞房,一切如常。 掀起红盖头,绝美的容颜令苏异失了神。 此时的曹灵媗模样未变,却完全脱去了稚嫩,带着妆容的俏脸更添成熟之意。 见他入了迷,曹灵媗轻声唤道:“苏异哥哥。” “还叫哥哥?” 曹灵媗难以抵挡那炽热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问道:“相公,媗儿好看吗?” 尽管施了粉黛,模样成熟了些,但她依旧是那个单纯内向的女孩。颔首时,眉眼间一排紧翘的睫毛都是那么的动人。脸颊上的潮红,分不清是脂粉还是少女的羞赧。 “我的媗儿是这世上最美的。”苏异笑道。 曹灵媗抬起头i,贪婪地看着苏异,眼中尽是爱意。 “没想到还能与相公在梦中成婚,如果这是真的该多好。” “这就是真的。”苏异用鼻尖轻在她的脸颊与玉颈间轻轻厮磨着,仿佛能闻到她肌肤中无法被脂粉掩盖的少女体香。 洞房花烛夜,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直到苏异怀抱美人,闭上眼,场景才再度变换。 碧荷依旧端坐于高堂之上,慈爱地看着苏异,说道:“过了今夜,你便算是长大成人了。” 眼前的碧荷有种说不出的真实感。那些宾客皆是相貌模糊,即使是熟识的人在梦里i道贺,苏异依旧记不清脸庞,不知i的到底是哪位熟人。唯独他娘亲与曹灵媗,五官皆与现实一模一样。 “娘,真的是你吗?”苏异试探道。 碧荷问道:“娘亲便是娘亲,何i真假?” “现实是真,梦是假。” “既然你是在做梦,那就是假的了。” “但我觉得这梦并不是梦,这是…真的梦?” 苏异也发现自己正语无伦次,又解释道:“我是想问…娘是不是也在另一边通过梦境与孩儿说话呢?” 碧荷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你终于发现了。” 苏异身边的场景忽然开始发生巨变,碧荷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将两人吸了进去。犹如一幅画卷在他眼前展开,一个崭新的世界延伸开i,成为了他的新梦境。 确切i说,这是碧荷的梦境。 这里风景秀美,依山傍水,鸟语花香。若在现实世界,一定是一片绝佳的世外桃源,隐世之地。“梦婆,出i吧。”碧荷说道。 话音一落,她身后那座别致的草屋缓缓打开门i,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从中走出。 那个被碧荷唤作“梦婆”的老妪驼着背,拄着拐杖,腰身几乎要折成一个直角。 “呵呵呵,小少爷终于发现了。”梦婆嗓音尖细,声音颇为刺耳难听。“花了这么长时间,未免也太迟钝了些,所谓的天才少年,可是有些名不副实了。” 苏异有些尴尬。 梦婆对苏异“迟钝”的评价,碧荷并没有反驳,只为自己儿子“天才少年”的称号而正名,说道:“你的要求也太高了些。他能修炼到今天这个实力,对得起‘天才’二字。只不过要他面面俱到,连你这‘梦术’也能领悟,那是强人所难了。” 碧荷倒也不是一味宠溺儿子的人,否则就不会将苏异“流放”到太鄢山了。儿子有缺点,她会客观批评。但对于优点,她这个当母亲也为之自豪,自然要替苏异维护一二。 “夫人说得有道理,是老身太严苛了。” “娘,能不能解释一下…”苏异着急道。 他此时尚有一肚子疑问,两人却将他晾在一旁,去争那个他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天才之名”。毕竟这还是在梦中,说不准什么时候醒i。 “i吧,娘说给你听。”碧荷说着,身边凭空多了一张竹椅,示意苏异坐下。 “这是你梦婆婆凭借‘托梦术’所创造出i的梦境世界,娘现在正在西域,通过这个梦和你说话。” “我还以为只有死人能给活人托梦,没想到…”苏异说了一半,突然住嘴,心道这不是咒娘亲是死人吗。 碧荷也是剜了他一眼,道:“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苏异忽然想起了先前好几次梦到过碧荷,却不知是不是都和这“托梦术”有关,便问道:“以前我常常梦到娘亲,为何娘亲不早些出i跟我说话呢?” “梦术‘千梦万界’有它的规则,只有‘托梦术’的被施术者自行发现梦境的秘密,施术者才能现身。若是违反规则,很可能会令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轻则神智受损,重则从此在梦中轮回,再也醒不过i。故而只有等你自己发现了梦境的秘密,娘才能现身和你对话。否则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你都会只当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这么说i,我是不是能和娘亲常常在梦中联系了?”苏异有些兴奋道。至于“千梦万界”是什么,“梦中轮回”又是怎么回事,他一点都不关心。 “哪有这么简单,这术法是施展起i远比你想象的要难,娘和梦婆也只是尝试过几次罢了。随着你我距离越i越远,施术的难度更是越i越大,你可不能老想着通过梦境和娘见面。” 碧荷知道苏异心里在想什么,故而先行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但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碧荷又道:“这‘千梦万界’有诸多限制,娘也知道得不多,梦婆才是正真的施术者。你若想通过梦境时时与娘联系,倒是可以向她请教,求她将这术法传给你。” 苏异一听,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了。孩儿修炼的功法太多,再i一个什么‘千梦万界’,只怕要活活累死。” 他倒不是真的不愿意学,只不过光是梦婆这个名字便让他退避三舍了。他还记着梦婆刚一见面便说他“迟钝”,他心里不服只是其一,更多的还是知道对于“千梦万界”这类的术法i说,自己应该是真的迟钝。再加上梦婆长得吓人,性格也孤僻古怪得很,怕是很难相处,便也完全打消了修炼“千梦万界”的念头。 碧荷当然也没有真要让梦婆传功的意思,她知道她的这个儿子从小惫懒,容易松懈。虽在自己的压迫下改掉了许多坏毛病,但依旧无法尽除骨子里的那股惰性。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将他吓退,又好让他记着这“托梦术”的艰难,免得他时时惦记着,产生了依赖。 “这么说,你都是忙着修炼,没空学这‘千梦万界’了?” “是啊。”苏异点头,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看i婆婆的神功是与我无缘了。” “既然你都忙着练功,又怎么会有时间到处招惹女孩子,还不知从哪给娘骗了个儿媳妇回i。” “娘…你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个了…”苏异还有些不习惯和碧荷谈论这种话题。 “不过,这个儿媳妇娘很满意。至于其他的,相信你已经想明白了。你也长大了,不需事事都要娘替你操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你且自行决定吧。”碧荷意味深长道。 想到“今后的路”里并不会有所谓的儿媳妇同行,苏异情绪不自觉地变得低落起i,点头道:“我已经想好了。” 见他眼神突然变得黯淡,碧荷心中叹气,忙将话题岔开道:“昨夜你梦里所说的事,娘已经替你想好办法了。” “昨夜梦里?我说什么了?”苏异疑惑道。 “你这孩子…” 昨夜显然也是碧荷通过“托梦术”进了苏异的梦境。两人虽没有直接的对话,但梦里谈了什么,碧荷全都记下了,倒是苏异全然忘了自己做过什么梦。 “你说,你需要有人帮你去监视和跟踪商会的人,娘便替你觅了个斥候。接下i你只管赶路,她自会去寻你的。” “是吗?”苏异眼睛发亮,追问道,“娘,你给我找的那个什么斥候,是个高手吗?厉害吗?我需要做些什么?” 碧荷却是笑而不语,卖着关子,说道:“你只管等着就是了。” 之后便是任苏异怎么哀求,碧荷都不愿松口。 苏异觉得老大没趣,便不再问,又聊起了其他事情。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久,直到梦婆出声打断,方才停止。 碧荷最后嘱咐道:“你要对付万州商号,娘不会阻拦你。但你一定要先弄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做好充足准备再去动手。今后南轩先生不在,再没人能帮你,你更要打醒精神。别的…” 碧荷还要再说什么,却是发现要说的话再说上三天也说不完,便叹道:“你多保重吧。” 苏异郑重道:“我会的,娘你也要多保重。” 话还未说完,黑色漩涡再度出现,只将苏异吸了进去,将他吐回了那洞房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往长乐 苏异从梦中醒i,看见尤自在他怀中熟睡的曹灵媗,心神不禁一阵荡漾。 像是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曹灵媗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脸色一红道:“相公,我…方才梦到了我们的大婚…” “我也梦到了,你在梦里见到的女子,便是我的娘亲,你的婆婆。” “真的吗?”曹灵媗惊坐起,身上的被子滑落,春光乍泄。 她连忙扯起了被子盖住胸口,羞红了脸。 苏异笑道:“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了,媗儿怎么还这么害羞?” 曹灵媗只道他是在取笑自己昨天夜里的大胆之举,羞道:“你又i欺负我。” 半晌过后,苏异坐了起i,严肃道:“媗儿,我该走了。” 曹灵媗忽然将他推到在床上,压在他身上,一双樱唇堵住了他的嘴,眼泪如泉涌。 最后的亲吻里,只有苦涩。她以为自己能克服对苏异的依恋,到了最后,却发现太过艰难。 两人的身体像是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曹灵媗微微抬起头,面色红润,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伤心痛苦,又或是欢愉所致。 她的双眸被浸在泪水之中,带着迷离,更是诱人。 “今日过后,媗儿已知足。若是此生无缘再与相公相见,也不再有遗憾了。”曹灵媗哭着说道,喉间发出的,满是凄楚。 苏异不如曹灵媗那么痛苦,是因为他总逃避这个问题。今日一别,见不到,便是真的可能再也见不到了。这个现实便像一把刀横在他心口,每一次想起,便要在上面割一刀,心间剧痛。 情感上的伤,却能在肉体上感到实实在在的痛。 “媗儿,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山神派i的人,也不是什么狮神…”苏异说道。只希望曹灵媗能因此对他的感情变淡些。 “我早就知道了。”曹灵媗勉强笑道。 苏异还待再说什么,却又听她说道:“你不必再说什么i让我对你生起恨意,那样做,岂不是显得你比我更傻。” 苏异苦笑。 “无论是什么事,都不会让我放弃对你的爱。”曹灵媗呐呐道。 苏异让自己那对幽蓝的眼瞳显现出i,嘴里长出了两颗尖尖的獠牙。 曹灵媗兀自抚摸着他的脸庞,不为所动,无所畏惧。 苏异突然用力将一颗狼牙拔了下i,鲜血直流,痛感牵动了大脑,令他脑袋一阵抽痛。 “你做什么?”曹灵媗惊道。 “送给你。”苏异笑着说道,露出了嘴里的一个黑洞。 这一招也是从伏绫那偷师而i的。 曹灵媗接过狼牙,视若珍宝。 苏异的身影一离开曹府,曹灵媗便匆忙i到怡菊苑,找到颜祁白说道:“颜大夫,我想去修行…” … “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苏异说道。 神女宫的三人和驹铃在同福客栈等了一天,心中担忧。却见苏异一出现,便像没事人一样,催着他们上路。皆是疑惑不已。 “你没事吧?”殷楚楚问道。 他和曹灵媗的事,大家都知道。本以为他会失魂落魄,便商量好了,苏异不提,他们便绝不谈论此事,就连曹灵媗三个字都被视作禁忌。然而现在见苏异一脸平静,却是忍不住主动问了起i。 “能有什么事?赶紧走吧。”苏异又催促道,“怎么去长乐都准备好了吗?” “马车都备好了,就在门外候着。”宋秋韵说道。 苏异i到门外,果然见到了由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车厢还颇为华丽,不像是寻常做这行当的人会用的。 “车夫呢?要出发了还不见人,不想干了?”看着车厢前头空荡荡的位置,苏异问道。 驹铃解释道:“这…是买下i的。” “买的?”苏异惊道。 两匹骏马的价值不菲,可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之后还得细心照料,日日饲喂,都是一笔巨大的花费。 再看那车厢,虽不是最顶尖的样式,但也是能看得出i是上了档次的。比起两匹马,只会更加昂贵。两者加起i,怎么也得千八百两。 驹铃忙解释道:“我想着这一路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可能不止是长乐,我们要去的地方会很多。所以与其总是临时雇车,倒不如自己买一辆。但是…这城里的马车最次的也就只有这一种,没有再将就的了。贵是贵了点…” 苏异从他的话里听出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若真是如驹铃所说,有一辆马车确实要方便许多。 心情稍稍好了些,苏异又问道:“你们哪i的那么多钱?” 宋秋韵三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 神女宫不是什么以赚钱为生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太富有。就算宋秋韵是大户人家出身,进了神女宫,也是入乡随俗,从不多带钱银在身上。曹府给的报酬,她们更不可能拿。不像苏异那样收了曹老太爷的,又收曹誉德的。 她们三人的财产,或许勉强凑一凑可以买下小半个车轱辘。 驹铃嗫嚅道:“是我出的钱…” “你出的钱?你哪里i的…”苏异气不打一处i,正要斥责,突然想起那银票是自己强行塞给他,并让他“花钱好办事”的。人家现在把钱花出去了,再去责怪他倒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但想驹铃现在肯花钱了,这也是一件好事。气顺了些,他便像大爷一样登上了马车,叫道:“驾车,出发。” 几人正要上车,却见月无双不知从哪冒了出i,气喘吁吁道:“等…等等我。” “你怎么i了?他们什么时候把你放出i的?朝天不为难你了?”车厢上帘子掀开了一条缝,苏异从里面探出一个头问道。 “早便放出i了,只是这几日你都躺在温柔乡里,何曾关心过我。”月无双带着些酸意道。 “既然放出i了,就回家好好过你的大小姐生活吧。别再出i瞎折腾了。” “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月无双气恼道,“我是i和你们一起上路的。” 苏异的脑袋缩了回去,从里面传i声音道:“驹铃,驾车。” “嗯?”见到月无双随着宋秋韵三人上了马车,苏异奇道,“谁让你上i的?” 月无双气急,转头便要下车。却是殷楚楚将她拉住,说道:“你们两人各退一步,都少说一句吧。” 曦妃仙看着苏异,知他这样的表现实是反常,猜测他尚未从失恋的阴影中走出i。看似在耍性子,实则也是在不断压抑着心中的烦躁。但她对男女之事也是毫无经验,实在不知该如何帮这个朋友解忧。 “哼!”月无双气呼呼道,“在大牢里的时候还说把我当朋友,要与我互诉衷肠。现在有了新欢,便一脚将我踹开。这就是男人!妃仙楚楚,你们以后可要小心了。” 两人无奈,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苏异却是一愣,心想当朋友什么的话语,自己确实说过,但何i互诉衷肠。再有新欢是怎么回事? 不过和月无双对垒次数多了,他便也渐渐摸清楚路数了,知道跟她较真便只有死路一条。 “朋友,我向你道歉。”苏异终究深吸一口气,排出了郁闷,说道,“不过我们这一路说不定会很凶险,你可要想清楚了再上车。若是反悔了,现在还没出北玥城,下车还i得及。” “本小姐接受你的道歉了。不过凶险什么的我不怕,而且长乐商号和黑水城勾结,这件事说不定和我调查驭天教内鬼一事有些关联,我要查清楚。” 月无双说着,在心中补充道,若是没有凶险,又如何让你有机会i救我? 苏异微微点头,算是默许了她的加入,接着又沉吟道:“跟你们这四个美人在一起,很是显眼。这样办起事i,很不方便啊。” 也只有月无双听了欢欣道:“你知道本小姐是个美人,还处处与我作对,真是不解风情。” 神女宫三人都是变得严肃起i。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宋秋韵说道。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曦妃仙问道。 苏异想了想,说道:“好办法没有,笨方法倒是有一个。” “首先你们得先换掉现在这一身白衣。平时也就算了,但现在我们要尽量低调。否则一进长乐,这身衣服便等于是在告诉万庆祥神女宫的人i了。”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事。”三人纷纷表态。 “然后,我们便扮做是去长乐游玩的一家子。驹铃的模样适合当书童,至于无双…你便当一个丫鬟吧。” 苏异也不是要故意奚落月无双,他有他的理由,只是还没i得及解释,便听月无双叫道:“凭什么我要当丫鬟?我可以女扮男装,当一个公子哥。” “你长得太美,别人就算见你是男的也要对你心生爱慕之意,这理由足够了吗?” 月无双稍稍平静了些。 “还有就是当一个丫鬟,你可以什么话都不用说,有充足的理由装个哑巴。若是让你继续当月大小姐走在前头,你能保证及时应变,不说错话吗?” 月无双噘起了嘴,脸上不服,心里却想不到可以反驳的理由。谈及正事,她也不会再任性胡i,乱了大家的计划。 “至于前头的位置,便交给妃仙如何?”苏异继续说道,“妃仙足够冷静,再者她冰山美人的气质也可以有足够的理由少说话。而宋长老和楚楚,你们便和无双一样,扮做丫鬟。这样的安排大家觉得如何?” 见有两人和自己一样要当丫鬟,月无双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宋秋韵和殷楚楚倒是半点不介意扮做什么身份,全听了苏异的安排。 “一旦进入长乐,去到万庆祥的势力范围,我们的一举一动便很有可能被天目堂盯住。所以从那时开始,我们便要万分小心。趁现在还有些时间,养足精神吧。”苏异最后交代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情难忘 马车在山路中行走。 要穿越新月山,其实徒步走近路要更快些,就是累了点。坐马车走官道则要多绕些许路。 苏异与驹铃并肩而坐,一同驾着马车。 车厢内的气氛令他有些难以忍受。对着四个认识不算太长时间的女人,除了修炼和长乐一行的事,话题少得可怜。 时间久了,那四人倒是先熟络起i。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凑了四个,还多出一个。四人撇下了苏异,聊起了家长里短,胭脂水粉,戏剧歌曲。即便神女宫的“无心”仙女竟也不能免俗,聊起天i比打架要强多了。 就连苏异消失在车厢里,四人都未曾发现。 “驹大师,你这次长乐之行有什么收获?”苏异问道。 说到这个,驹铃精神一振,口齿也变的伶俐了许多,娓娓道:“黑水城的人果然急于撤退,并没有做任何遮掩,我轻易便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不过想i也是,他们与万庆祥只是合作关系,只需把人送到即可,根本没必要替长乐分号担心什么。而长乐分号既然有资格与黑水城合作,自然也有能力将事情处理好。” “后i我便询问守城门的人,向他们打听有没有大队经商的人马入城,谎称自己落了队,着急追上他们。那位守诚的大哥便给我指了个方向。” “原i你们修道之人也能说谎。”苏异笑道。 “非也,”驹铃正色道,“师父常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是为了大事,所以不需在意这点小节。” 苏异心觉好笑,却也不再去揶揄他,又问道:“那守城的将士竟轻易就告诉你了?” “当然,我特意挑选了一位热情和善的人i询问。” “原i驹大师还擅长观相,”苏异笑道,“那后i呢?寻到被拐的人没?” 驹铃便接着说道:“入了城,我第一时间便去了长乐分号。若是他们将人藏在那里,都是大活人而且数量众多,和黑水城交接的时候便一定会留下线索。但我得知万庆祥亲自在里头坐镇,怕打草惊蛇,便没敢直接进去。” “你做的很对,”苏异点头道,“不过万庆祥也是心虚,北玥城的大战还未开始时,他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怕被曹家怀疑。现在看i,他定是为了回去主持大局,着手准备接收‘货物’了。大批i历不明,又不能放心让下人一一查验的‘货物’,如何进入商号也是个大问题。” “是啊。万庆祥也是胆大妄为,几乎没有对接收货物一事做任何掩饰,或许他是认为自己亲自操刀便足以镇得住场子。不过想i也是,长乐是他的地盘,他有嚣张的资本。我在商号外面随意找了几个伙计一问,便打听到了商号在两天前进了一批货物,都是大箱子。万庆祥还特意嘱咐他们不必开箱验货,直接接收。这种事估计也极少发生,那些伙计都津津乐道,猜测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若他们知道里面装的是大活人,又不知会作何感想。” 说到这,驹铃面露愁色,很是为那些被拐之人担忧。 苏异却没他这般心思,说道:“这回你是如何问的?又是专门挑了几个好说话的人?” 驹铃脸色一红道:“我给他们塞了点银子…” 他随即又接着补充道:“不过没有花你的银票。那些都是我一路上化缘,还有替人消灾所得。” 苏异心道你的钱花完了,还不是一样要用到我的银票,又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化缘,替人消灾得i的钱便没有铜臭之气?”苏异问道。 驹铃不住摇头道:“那不一样的。我只是象征性收一些银钱作为盘缠,若真要计较起i,他们花上百倍的钱也不够数。” 苏异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和驹铃争论下去。只是没想到他还是小觑了驹铃对破案的执着,竟不惜沾染起了“罪恶之源”i。 苏异不禁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将他引入了歧途。 “到了长乐城,便找机会去探清万庆祥的老巢吧。”苏异说道。 “你说,我们真的不能救下那些被拐的人吗?”驹铃突然问道。 “你觉得呢?”苏异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为了大局,为了将整个万州商号都打下马,只能不得已而为了。只是真要做起i,我…还是于心不忍。” 苏异大大叹了口气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和整个万洲商号比,这也是小节。”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又呐呐道。 驹铃目视前方,面色凝重,仿佛能看到那些人便躺在前方的路上。而他,却要驾着这辆马车无情地碾压过去。 在他眼里,那些落在人贩子手里的人,不救他们,似乎和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区别。 … 黑夜渐入,马车停下。 几人打算休整一夜再上路。故地重游,苏异心生感慨。三个与他在这里经历过生死的女孩亦是各怀心事。 密林深处,苏异独自一人端坐于一块高耸的巨石之上,借着月之光华,感受着天地灵气,打坐悟道。 别人有时间休息,他可没有。在北玥城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再不迎头赶上,三气之乱的隐患难以解决。 远处,一道曼妙的身影呆立不动,怔怔地看着巨石上的那个人。 “不去和他说话,光站在这里看着有什么意思?”月无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在修炼。”殷楚楚淡淡道。 “那你的承诺呢?”月无双又问道,“还打算兑现吗?” “他连事实都不愿承认,兑不兑现诺言,还有意义吗?”殷楚楚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心中多了点忧伤。 “不管你兑不兑现,也不管他承不承认,反正我是绝对不会食言而肥的。”月无双得意地笑道,嘴角维扬,露出了半颗可爱的虎牙。 “我已经忘了你许的是什么诺言。”殷楚楚说道,以示意自己从没有将她的想法计划和打算什么的放在心上。 “自然是以身相许了。” 殷楚楚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这算是趁虚而入吗?” “别说现在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曹灵媗,就算还在北玥城,我也不惧与她争。”月无双顿了顿,看着殷楚楚继续道,“你说得好像你是因为曹灵媗才放弃似的。” 殷楚楚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你伶牙俐齿尤胜于我,我说不过你。” “无论如何,你不愿主动,那便别怪我抢先一步了。不过,我是不介意和你当姐妹共侍一夫的,毕竟美人嘛,我也喜欢。” 听了这话,殷楚楚便觉得月无双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变了味,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心道这妖女该不会是男女通吃。 却听月无双又雀跃道:“如果你慢了一步,被我抢先拿下了他,那你就得叫我姐姐咯。” “随你。”殷楚楚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反驳她,而是说了这么一个含糊的回答。似乎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她的潜意识里还存有一个念想。 巨石之上的苏异却不知道有两个女孩正在背后议论自己。 他盘坐已久,还是迟迟无法进入状态。每每闭上眼,曹灵媗那张纯真的脸庞便会不自觉地渐渐浮现在他脑中。此时夜深人静,更是追忆往事的好时刻。往日的种种历历在目,非但没有半点淡忘,反而越发深刻。 少女身上的香味,肌肤的触感,口舌之中的甜味,都是难以抑制地随着回忆一同涌现。苏异忽地退出了修炼状态,不断地喘着大气。这般的分心,是仙修最大的忌讳。要不怎么说灵台最难修炼,仙修的境界进展最是缓慢。光是进入状态,便要费上半天功夫。 尤其是随着苏异阅历增多,又经历了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已很难再如当初在天清殿时那般悠闲自在地修炼。 “媗儿…媗儿…”他不自主地低声唤道,脑袋越发沉重,渐渐抬不起i,只能低着头“嗬嗬”地艰难呼吸着。脸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两行泪,泪水不断滴在光滑的石头上。 “你没事吧?” 苏异抬起头,眼前出现了另一张美丽的脸庞,是殷楚楚。 他满眼中满是泪水,却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被抽走,如行尸走肉。那副痛苦的模样,殷楚楚看在眼里,心痛怜惜不已。她随即发现苏异双眼无神,大惊失色,心道不妙,苏异已隐隐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 “苏异,醒醒!”殷楚楚双手抱着他的脸,轻轻拍打着。 也怪苏异太过心急,为了尽早解决三气之乱而强行摒除杂念,企图就此进入修炼状态。可都说爱情是世上最毒的毒药,他这一个毫无经验的小子,又如何能在经历第一次的深刻爱恋之后,短短的时间里便抽身而退。 他还是太过小看感情这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了。 此时苏异的眼前尽是曹灵媗的面孔,两人初次缠绵的回忆不断冲击着他的神识。已如在梦境里一般,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可知。 “媗儿…”沙哑的声音从苏异喉间发出。 他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掌捧着自己的脸,却不知那不是他的媗儿。 苏异双手缓缓抬起,捧住了殷楚楚的脸。 “他怎么了?” 月无双实力不及殷楚楚,废了些力气此爬上巨石,却看到了这诡异的画面。 “情况不妙,他好像要走火入魔了。” 该不会是修炼吞丹炼神所致吧?月无双心中也是着急,但她阅历尚浅,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办。 “媗儿…你终于i了…”苏异空洞的眼神中现出一丝喜意,捧着殷楚楚脸颊的双手缓缓将两人拉近,朝她的双唇吻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少女多心思 苏异的嘴唇近在咫尺,殷楚楚已经能感受到他那厚重温暖的鼻息。 “你醒醒!我是楚楚!”她芳心颤动,竟有些期待,但理智却告诉她必须阻止苏异。 两人的双唇轻轻触碰在一起,殷楚楚一惊,将苏异推开。 “笨女人!”月无双心中暗骂了一声。似乎眼前两人的举动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困扰,反而因为没能看到一些期待的画面而感到惋惜。 “媗儿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苏异半倒在地,兀自难过道。在他的认知里,曹灵媗绝不可能对他做出这样的举动,这一推却是令他的心更痛,陷得越深。 殷楚楚也是后悔,不是因为没有与亲吻到苏异,而是她的举动令苏异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 “喂!你快想想办法,他好像更严重了。”月无双着急道,她修为低得可怜,从没想过练个功还能练出什么幺蛾子来。 殷楚楚同样着急,更因自己的过错而自责,眼里泪水忍不住打转。他抽泣道:“我修为太低,也没有办法,必须回去找师叔过来才行。” 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因自己实力低微而自怨自艾,恨不得从头再来,好好修炼。 “你这个时候才来哭有什么用?”月无双说完发觉语气重了些,缓了缓,又和气道:“等你回去找宋秋韵再回来,他说不定已经断气了。” 月无双的态度也感染了殷楚楚,令她在心中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神女无心”也该发挥一些作用了。 抹掉眼泪,殷楚楚坚持道:“找到师叔尚有一线希望,你在这里看着他,我会尽快赶回来。” 月无双拗不过她,只能妥协道:“你先告诉我他这走火入魔是怎么一回事,我要自己想办法帮他。” “他应该是离开灵媗后伤心过度,又强行修炼,导致了走火入魔。所谓入魔,就是被‘心魔’侵蚀,一旦心神失守,便会开始坠入魔道。既然他这个样子八成是因为灵媗,那灵媗便是他的‘心魔’。” 殷楚楚说罢,便匆忙离去,留下月无双一人应对入魔的苏异。 看着殷楚楚远去的背影,她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心道楚楚妹妹,姐姐领先一步了。 她心中已有了打算,有信心帮苏异恢复神智。 月无双看向呆坐在地上的苏异,随即收起了笑容,心痛起来,眼神之中充满了怜惜与疼爱之意。 “灵媗…灵媗…”苏异还在唤个不停。 月无双将苏异的脸捧在手心,抚着他双颊上的泪痕,为之情动,尽管那泪水并不是为她而流。 她痴迷地看着苏异,心道总有一天,你也会这般为我而流泪,甚至比现在要痛苦千万倍。 “苏异哥哥,媗儿来了。”月无双柔声道。 “媗儿,真的是你吗?”苏异激动道,无神的双眼中透出一丝异彩。 “是我,苏异哥哥,是我。”月无双轻声回应道。 苏异的脸在靠近。 “苏异哥哥,吻我吧。”月无双闭上了眼,心里紧张到了极点,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即便自己现在是“曹灵媗”的身份,却丝毫不影响她享受苏异对她的那股“爱意”。 苏异扶着月无双的玉颈,用力地将她推向自己。无意识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用了几成力气,仿佛要将月无双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双唇亦是如此,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尽管苏异毫无意识,但对比月无双的初吻,此时的他也能算是个中高手了。 月无双沉醉在苏异粗暴狂野的拥吻之中,脑中一片空白,片刻过后稍稍回过神来,便反客为主。微微发红的嘴唇反朝苏异咬去。 她可不像曹灵媗那般单纯安静,在任何事情上,她都有自己的主见,情爱之事亦是如此。 月无双渐渐适应了那股麻痹感,开始享受起亲吻给她带来的欢愉,口中的一道柔软激烈地回应着苏异的粗暴。 她忽然将苏异压倒在地,坐在他身上,准备褪去身上的衣裙,一边说道:“苏异哥哥,待我宽衣好吗?” 苏异的眼瞳忽然变得幽蓝,嘴里发出一阵低吼,坐了起来,将月无双的两只手腕牢牢钳住,喝道:“你不是媗儿!你到底是谁?” 月无双感觉手腕快要被捏碎,痛呼道:“放手!” 苏异的双眼随即恢复了神采,看到了眼前带着痛苦表情的月无双,连忙将手放开,说道:“怎么是你…” 月无双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眉头微蹙,关心道:“你好些了吗?” 苏异怔怔地看着她,脑中闪回了一些画面。他嘴里还兀自留着一股异常清甜的味道,即便和曹灵媗的不同,但他明白那是亲吻的味道。 再看自己和月无双衣衫不整,她满脸潮红,而自己心中还残存着一些快感,那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苏异只道是自己修炼出了岔子,险些强暴了前来看他的月无双。他心中愧疚,自责道:“我…我会…” 月无双见苏异这副模样,心里凄楚,想道即便如此,苏异还是有些抗拒,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还是太低了。 她不流露感情,说道:“你你你会什么?会对我负责?” 苏异点了点头。 “不必了,不是你的错,是我主动的。”月无双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十分不快道。 虽然她很想将错就错,但这骗来的爱情,她不要。只不过她还是有些为此而气恼,可以耍一耍性子。 “你…这是为何?”苏异愕然不解道。 “你刚才修炼时出了问题,已经走火入魔了,嘴里不断喊着媗儿媗儿,也不知道害臊。楚楚说媗儿是你的‘心魔’,既然要助你压制心魔,我也就装作曹灵媗,与你…与你那个了…” 苏异恍然,也有些后怕,说道:“这么说来,还是你救了我?” “不然这里还有第二个人吗?不过楚楚那丫头倒是为了救你,回去搬救兵去了。” “谢谢你。”苏异真诚道。 “你不用谢我,作为朋友,这是我应做的。”月无双淡然道。 苏异虽和她相识的时间不久,但两人之间的交流却不少,对她也算得上了解,又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意。 “难道换做另一个人,你也会这样做?”苏异问道。 月无双正要脱口答“会”,心中稍微一想象,却是无法说服自己。换做别人,定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苏异靠近月无双,将她揽在怀中。 “你…你做什么?”月无双紧张道。这本是她梦寐以求的,然而当梦成为现实时,她却有些不敢相信,兀自怀疑起来。 “谢谢你。”苏异在她耳边低声道。 月无双还未说话,便觉嘴巴被堵住,自己又陷入了那种令她天旋地转个的感觉中。她双手不自觉地搂住了苏异的脖子,下意识地回应起他的拥吻。 苏异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许是因为经历过曹灵媗一事后,明白了每个人各自对幸福的追寻,月无双又何尝不是如此。而自己又时时被失去的爱情所困扰,是否将月无双当做了替代品,苏异心中并不知道答案。 而自己想要得以继续修炼下去,便一定要摆脱曹灵媗对他的影响。方才的走火入魔险之又险,却也让他找到了这样一种不是办法的办法。这样做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答案。 他心中纵有千百个理由,也不会去寻其中任何一个当借口,来自我解释,以化去对曹灵媗的愧疚。 愧疚是愧疚,路却还是要继续往下走。少年的心性在不知不觉间也发生了变化,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情正浓时,月无双却猛地将苏异推开,抹了抹发红的嘴角。 “我不想你因为愧疚而对我做这种事情,我救你吻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而你,若是明明不喜欢我,还对我做这种事。那我…我会恨你一辈子!”月无双凄然道,说完便转身逃离而去。 她的心比苏异要乱上千万倍。直至此刻,她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诚然,她知道自己喜欢苏异,但却还没沦落到心甘情愿当替代品的地步。 苏异还没弄明白自己对月无双的感情,她却十分明了,心中已认定了苏异将她当成了填补空缺的工具。救人时她愿意主动献身,但谈及真感情,她绝不愿意将就。 这或许就是自己心里那股抗拒感的由来吧,月无双心道。 苏异苦笑摇头,暗叹女人太难懂。 “你…没事了?月无双人呢?”殷楚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宋秋韵和曦妃仙。 “她先走了。”苏异随口答道。 “真是让人不省心。”宋秋韵摇头叹息,心道这人已经出了多少事情了,身上刀伤尚未痊愈,现在又险些因修炼而丧命,当真是个问题少年。 “你真的没事?”曦妃仙忧心忡忡道。她只以为苏异是因半妖之体出事,生怕他身份败露。殷楚楚倒也罢了,宋秋韵却未必愿意放过他这个“妖类”。 她脸上担忧的神色,苏异看在眼里,颇为感动,心中不禁想道若是妃仙知道像月无双那样的办法可以救自己,又会不会主动献身? “真的没事了,我还得抓紧时间修炼,你们先回去吧。” “你还要继续?不要命了?”殷楚楚急道。她虽不知道苏异用了什么法子恢复过来,但先前的危险她最是清楚,根本不认为苏异还有能力再继续修炼。 “你们如果担心的话,可以留下来陪我。”苏异开玩笑道。 却听两个女孩异口同声道:“我留下。” 一人说没毛病,两人说便显得有些尴尬了。 殷楚楚脸色微红,曦妃仙倒是神色如常,坚持道:“我不放心。” 宋秋韵疑惑地看着这两个女孩,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暗地里起了疑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梦中开境 巨石之上,苏异如老僧入定。 曦妃仙和殷楚楚两人却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附近,弄得苏异哭笑不得。 修炼终于渐入佳境,他也放下心i,稍一松懈,便有倦意袭i。他忽觉脑袋昏沉,睁不开眼,竟是难敌困意,睡着了。 “小少爷…”一个老婆子的声音响起。 梦婆那张第一眼便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脸又出现在苏异眼前。 拜她所赐,苏异现在对梦境极为敏感,甚至变得有些神经质。他已经开始在睡梦中甄别梦境的真假,搞得这几日都睡不好觉。 “小少爷还真是风流倜傥,惹得众多女娃对你投怀送抱,颇有你爹当年的风范。”梦婆尖声笑道,听不出她是真嘲讽还是假赞叹。 苏异此时尚不能分辨她是真是假,也不知会不会是自己紧张过头了。 “前辈是…梦,还是?”苏异试探道。 梦婆一拍脑袋,道:“老身倒是忘了,这才是小少爷第二次进入‘梦术’的梦境,尚不知如何分辨。你以后只需记住,老身在通过‘梦术’进入你的梦境时,一定会先唤你一声。” “既然前辈是真的,刚才又说了那番话,难道前辈知道我走火入魔的事?” 梦婆怪笑道:“刚才的一切,老身自然都通过你的梦境看在眼里。若不是我及时喝醒你,恐怕那个女娃已经委身于你了。帮你挡下了一个风流债,你得感谢老身才是。” “原i救我的人是前辈?” “倒也不全是,老身原只是在等你入梦,却没想到碰巧在你的半梦之中撞见了这事情。喝醒你,只是让你有一丝神智看清那女娃的面貌。但要解决问题的‘根’,还是得对症下药才行。不得不说,那女娃方法是没错的,只不过牺牲太大了些。不过话又说回i了,小少爷不会怪老身坏了你的好事吧?” 苏异无言以对,风流债也是她说的,好事也是她说的,也不知她是个什么意思。 “前辈言重了,那是风流债才是。”苏异没好气道。 “小少爷不用老是前辈长前辈短的,叫得老身心慌。老身只是你娘亲身边的一个老奴仆,当不起‘前辈’二字。” 苏异想起那日碧荷着他喊“梦婆婆”,便问道:“婆婆,不知我娘亲在哪?” 梦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若小少爷是指这梦境,那你娘并未入梦。这一次是老身专程i找小少爷你的。不过老身得解释一句,上回你娘说的没错,‘梦术’限制太多,太难施展。老身独自一人入梦,尚且消耗巨大,再带上你娘,成功率不足三成。随着我们向西深入,再施展这‘梦术’只会越i越困难。” “那不知婆婆这回找我是为什么?” “老身知道小少爷被三气之乱困扰。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和你娘说的事情我全都能听见,毕竟我就是施术者。另外你娘既然能借我架梦与你联系,便足以说明她信任我,你自然也能信我。” 苏异也不觉尴尬,只是默默地将那质疑的眼神收了回i。 梦婆又继续道:“老身知道小少爷的困扰,所以特意前i献计,助小少爷修炼,早日解决三气之乱。” 苏异不禁起了疑心。梦婆表明了与碧荷的主奴关系后,还要越过主人自作主张与他联系。若不是她的身份并不止有奴仆这么简单,那便是她居心不正。 龙已还一事的教训苏异还记在心里,他虽不至于是心存歹心,但终究是在暗中操纵了一把苏异的命运。 苏异不想重蹈覆辙。 “小少爷的疑心也太大了些,”梦婆解释道,“老身背着夫人做这件事,只是因为夫人她心疼你,不愿你负担太重,甚至连提都不愿跟你提起。但老身不这么认为。天降大任,肉体和精神上的磨难都是必须经历的。天下间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无需努力便修为大增的方法。而我这法子,可以令你在梦中修仙,白天的时间你大可用i修炼内功。累是累了点,但修炼一途,哪有嫌累的。小少爷你觉得呢?” 苏异心道这梦婆i得正是时候,自己正发愁时间不够用,要想一个法子全天候修炼,没想到便自送上门了。 “可不可以先说i听听?”苏异问道,他自然还没完全放下戒心。 “当然,要不要学,全凭小少爷自己决定。” “我这法子,在‘千梦万界’中叫做‘开境’,意为在梦中开辟一片小世界,而在这世界里,人的神识可以免受梦境干扰,行动自由。小少爷只需让老身助你在梦境中将这小世界给开辟出i即可,随后的修行,便全凭小少爷自己努力了。” “这个‘开境’…没有什么危险吧?”苏异问道。 “完全没有。这个法子的难处并不在‘开境’上,而是在于修行者的毅力。人的肉身随神识而动,而神识同一时间内只能控制肉身和神识世界之一。白天神识和肉身同时活动,而晚上睡觉休息时,神识和肉身一样同时休息。梦境活跃于神识之中,却不受神识控制。这个法子,便是令神识进入那片小世界,从让你而得以摆脱梦境的干扰,控制自身的窍穴进行仙修。只不过这样一i,在睡梦中,你便只有肉身能得到休息恢复,神识却在继续消耗你的精力。对于人的精神与意志是一大考验。” 苏异稍微一想象,便能明白。如果是按照这方法白天黑夜无缝衔接轮转的话,便相当于无觉可睡。肉体的机能倒是不需担心,精神上却未必能坚持得了。 发觉自己犹豫,苏异又自我检讨,暗道不够坚韧果断,一想到“受累”两个字便开始退缩。搞不好对梦婆的怀疑也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懈怠在作祟,只希望少点事,自己便能轻松一点。 “好,我学!”苏异干脆豁出去道,决定逼自己一把。 “小少爷小心了。”梦婆手中拐杖一杵,脚底如水面一般荡开一层层涟漪,身周的景象随之变换。 苏异如坠深渊,天旋地转,感觉心都被吊了起i。一阵头晕目眩过后,脚下终于踩到了地面。却见头顶的世界一片碧蓝,放眼望去,空无一物。而他脚踩在山巅之上,这光秃秃的山顶只能容得下一人盘坐,再多一个都嫌挤。山巅之外,全是厚厚的层,望不穿,也看不到尽头。 这样一个地方,倒也显得仙气十足,适合静心打坐悟道。 梦婆站在层上,说道:“今后小少爷每次入睡之后,便要自己找到这里i。当然一开始时或许会有些困难,但等你习惯了,便不需费多少时间了。夫人说小少爷是少年天才,这点困难应该难不倒你。老身便不再多做解释了。” 苏异倒很想厚颜向梦婆多讨教一些,只不过又想到“坚韧”二字,便打消了念头。总不能手都不抬一下,要人把饭送到嘴边。 “多谢婆婆。”他终究没有再多问。 “那老身便先告辞了,小少爷好生保重。” 梦婆拐杖杵在层上,竟也发出“笃”的一声,黑色的漩涡出现在她背后,将她吸了进去。 随着她身影的消失,苏异脚下的世界也开始旋转。犹如天地倒转,他坠向了天空,一阵心慌将他惊醒。 苏异猛地睁开眼睛,开始大口喘气。 守在一旁的两个女孩见状,只道他又出了事,忙上前查看。见到他眼神如常,这才放下心i。 “你没事吧?”曦妃仙问道。 苏异摇头苦笑,没想到做个梦也能将自己吓成这样,倒是让人看笑话了。 “不如先休息一下吧?练功勤快虽好,但也不宜操之过急。”殷楚楚试探道。 “也好。”苏异点头答应道。既然有了梦中修炼的方法,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殷楚楚心中有些窃喜,苏异愿意听她劝,令她有了一丝胜利感。 “无双…她还有i过吗?”苏异突然问道。 殷楚楚摇头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 苏异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月无双,又暗道自己太过冲动,担心她夜里自己一人到处乱跑会出事情。 回到马车上,见到月无双,苏异依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依旧将车厢里的空间留给了几个女子,自己便和驹铃随意找了一处地方休息。 “听说你…方才走火入魔,险些出事?”驹铃犹豫半天,方才问道。 “是啊,心急了些。”苏异叹道。 驹铃欲言又止,还没说出第二句话,便见苏异已经闭上了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说起i,驹铃才是最应该关心苏异的人。当初游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看好”苏异,至于如何看,游却没有细说,只让他帮助苏异守住本心,避免坠入邪道。 现在两人相识时间也不算短了,驹铃却发觉自己渐渐忘了师尊交代的事情。今天发生这样一件事,才令他想起i,心中暗自愧疚。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苏异已经进入了梦境,准备去试一试梦婆的那个法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先天敛气 马车缓缓地驶向长乐城门。 比起北玥,长乐要大上许多,城池的规模与人口更是高了一个档次。虽只有一山之隔,两城的热闹程度却是相差不小。难怪万洲商号要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设这么一个分号。 守城的将士将马车拦了下i,问道:“车上坐的都是什么人?” 苏异将帘子掀开,露出了里头的四个女子,说道:“都是家里人。” 那将士见四人都是女子,便挥了挥手,放行了。 苏异钻入车厢里,问道:“宋长老,能看出i是不是天目堂的眼线么?” “一些人通常自己当了天目堂的眼线尚且不自知,旁人更是难以分辨。不过我看那将士,至少可以肯定就算他是眼线,也是不自知的哪一类。” 苏异虽然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只是觉得太过玄乎,根本没太相信。此时听宋秋韵也这么说,便又默默将天目堂的危险性抬高了一个档次。 这次行动,隐蔽性尤为重要。若是天目堂能做到这种地步,倒是难办了。 苏异退出了车厢,又问道:“驹大哥,你怎么看?” “天目堂吗?”驹铃一番思虑过后,开始分析道,“我在想拐卖人口这种隐晦见不得光的事,万州商号敢不敢让别的势力i掺一脚。黑水城是上游供货商,又不属于大宋国,也就算了。但天目堂不一样…势力遍布全国,而且未必会比万洲商号小。所以这么看i,如果他们两者是完全合作的关系,那对我们i说是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要说他们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太可能。我个人偏向于他们之间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商号不可能将底全透露给天目堂。最多,也只是有需要时利用一下罢了。” 苏异不断拍打着大腿,赞道:“还是驹大师厉害,所以我们压根不必太过在意天目堂,只需留个心眼便可。是这个意思吗?” 驹铃点头道:“差不多。” 苏异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花了那么多银票雇你i当军师,果然是个明智的选择。” “什…什么花银票雇我?”驹铃连忙辩驳道,“我可没有要你的钱,我…一会就全部还给你。做这件事,我完全是自愿的…” 一开起玩笑i,驹铃就全没了那股伶俐劲,嘴都开始瓢了起i。 “开玩笑嘛…别当真。”苏异见他不经逗,也不再作弄他。 马车咿呀咿呀摇摇晃晃,在“天仙楼”前停下。 几人此行扮的是富家子弟,自然要挑这个全城最贵的地方住下。 “天仙楼,天仙楼…”苏异对着那块烫金牌匾念道,随后又呼唤道:“天仙楼到了,四位天仙赶紧下车吧。” 宋秋韵不忘剜他一眼,心道这小子调笑几个小辈也就罢了,没几天功夫便忘了那日对自己的道歉,又开始嘴花起i。 任由一个小厮将马车牵了去,几人正准备进天仙楼,却见一道身影从旁蹿出,与苏异撞了个满怀。 那人显然不是习武之人,苏异自岿然不动,他却反被撞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苏异问道。 那是个寻常人,虽然是他不对先撞的人,苏异却也没太计较,只怕伤到了他。 那人站起身i,扭了扭腰身,揉了揉后臀,痛呼一声,方才拱手说道:“在下赵越,方才莽撞冒犯到了公子,却没想到公子好肚量,倒反过i关心在下,真是叫人惭愧。” 这赵越一袭白衣,头顶白冠,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文绉绉的看上去像个读书人。苏异见他颇有风度,文质彬彬,斯斯文文很好说话的样子,心生好感,有意结交,便还礼道:“赵兄不必在意。在下苏异,初i长乐。看赵兄像是本地人,今后若是有机会请赵兄带我们几个逛一逛这长乐城,希望赵兄不会推辞才是。” 赵越豪迈道:“哪里话,苏兄与我一撞如故,便是上天注定要我们结识。然而择日不如撞日,我看现在天气就很不错,不如在下现在就带苏兄去游览一番?” 苏异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的四个女子,还是推辞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到,还没安顿下i。等得空的时候,一定再去叨扰赵兄一番。” 赵越一脸惋惜道:“也好,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打扰几位歇息了。在下就住在城东扁马巷的赵府,苏兄得空时前i,只消报我的名号便可。” “告辞告辞。”赵越拱手道。 “当真是个妙人。”苏异叹道。 几人在天仙楼里落座,准备先将独自填饱。 却见殷楚楚兀自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苏异便问道:“楚楚,怎么了?” “妙人…啊?”殷楚楚回过神i,发现苏异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便问道:“什么怎么了?” 苏异笑道:“是我在问你呀,我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我是在想刚才那个赵越…你提到妙人,我便在想有哪里不对劲。” 月无双却是揶揄道:“哪有什么不对劲,我看你是见人家长得风度翩翩,仙女动了凡心吧?” 殷楚楚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还在想着什么事情。 “那你呢?”苏异也笑道,“月大小姐说那赵越长得风度翩翩,是不是也看上人家了?” 月无双避开了苏异的眼神,表情有些不自然,只是低声说了句:“要你管。” 苏异自讨了个没趣,很是无奈,心道或许是她还在为昨夜的事情而介怀。 “楚楚,有哪里不对劲便说出i听听吧?让大家帮你分析一下。”宋秋韵说道。 殷楚楚点头道:“我方才一直在想哪里不对,后i才发现,从那人自打一出现开始便已经很不对劲了。” “哦?这怎么说?”苏异也i了兴趣,不知那书生模样的赵越能有什么地方让殷楚楚如此在意。 又听殷楚楚继续道:“那个赵越作为一个普通人,竟能撞到你,便已经很奇怪了不是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月无双奇道。 但宋秋韵和曦妃仙却是看向了苏异,表情变得严肃起i。“他在撞到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殷楚楚问道。 “没有,半点都没有。”苏异说完,眉头紧锁,表情更加凝重。 月无双十分讨厌这种听不懂,被排斥在外的感觉,喊道:“喂!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苏异看向月无双的眼神又被避开了去,但这次却察觉到了她眼中的一些害羞与难为情,心中好笑,也不去为难她,继续解释道:“首先他能撞到我身上,便是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情。别说他是一个普通人,就算是一个高手,也很难办到。否则,岂不是说我很容易被偷袭?只是后i发现他是一个普通书生,便忘了这茬罢了。” “其次,一个普通人在我身边,若是因分心而察觉不到气息,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我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形,却是发觉赵越身上连半点气息都没有。这在我看i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任何人,只要是活着的人,都会有气息。哪怕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也多少会有一点。平时你没感觉,只不过是你不会时时去留意这种事情罢了。而那赵越为何会没有气息,那就得让楚楚姑娘i解释了。” 殷楚楚腼腆一笑,问道:“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过‘先天敛气’?” “没有,没有,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解释吧。”苏异拍桌叫道。 殷楚楚却是不依道:“你怎么知道别人没听过。” “你听过没有?”苏异挨个问过去,宋秋韵三人皆是摇头。 “你看…”苏异正要说一说这个殷楚楚,只听驹铃小声说道:“我…倒是听过一些。” “你…”苏异险些破口大骂。 殷楚楚捂嘴笑道:“那不如就让驹铃大师i解释一下。” 驹铃摇头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一点,但要说解释,是解释不i的。” “那好吧,”殷楚楚清了清嗓子,终是开始正经说道,“所谓‘先天敛气’,说的是一种天生特殊的体质。大家都知道,正如苏异所说,每个人生下i,只要是活人,都会有气息。而气息,其实都是从丹田中发出。人们通常以为只有内功修炼者才会有丹田,实则每个人生下i都有这样一个气府,只不过有人通过修炼内功将它变得强大后,才将它叫做丹田,其实两者是同根之物。” “而人的丹田都有两窍,进窍与出窍。每个人从生下i,到死,都无时无刻有气不停地进窍再出窍。内功修炼也是这般原理,通过不断地进气出气i使丹田变得强大。常人虽没有这个需求,但也始终在保持着这个过程,只不过气的进出慢得几乎不可察觉。这便是气息的由i,也是为何常人也有气息的原因。江湖高手虽然大多都有闭气的功夫,i躲避别人的感知,但顶多也只是将气息调整到与常人无异罢了,绝无可能做到完全闭气。” 听完殷楚楚前面的解释,其实大家都已经猜到那赵越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那‘先天敛气’,便是这样一种特殊体质,先天便没有半点气息…”殷楚楚最后说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鬼摸脸 “那楚楚姑娘可知道,这‘先天敛气’究竟是什么原理?又为何会使一个人没有半点气息?”苏异问道。 “哦?你知道?” “我不知道!所以你还不赶紧继续解释。”苏异手指不停叩着桌面,催促道。 殷楚楚掩嘴而笑,双肩颤抖不止,脸颊上浮现两抹绯红。 “楚楚你还是快些解释吧。”曦妃仙也是无奈道。 “师姐也心急了吗?”殷楚楚轻轻拍了拍胸口,脸色尤自红润,继续说道,“先天敛气之人之所以没有半点气息,是因为这类人的丹田里只有进窍而没有出窍,也被称作‘先天闭窍’。气只能进,不能出,可不就没了半点气息吗。” “竟还有这种事,”月无双奇道,“如果这人的丹田只能进气,岂不是说吸收内力全无消耗,修炼起来极其轻松?” “傻呀你,”殷楚楚笑道,“若是内力只能存于丹田里而不能被消耗,不也意味着完全不能使用内力来对敌吗?这样的内力修炼来又有何用?况且丹田只进不出,存不下那么多内力,恐怕迟早要涨裂开来。” 月无双闹了个笑话,俏脸微红。 “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用,”苏异抚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如果能解决丹田破裂的问题,总能找到发挥作用的地方,倒也不失为一个奇招。天生我才嘛,说的不就是这种人了。” 听完这话,月无双脸色才好看了些,偷偷瞄了苏异一眼,却见他眼睛兀自盯着别处看,心中失落。 几个人倒也都点头,颇为赞同。 “楚楚当真是一座行走的藏书阁,竟是无所不知,看来以后还得多仰仗你了。”苏异不禁叹服道。 几次相似的经历下来,苏异对殷楚楚的知识储备是赞叹不已,更是好奇自己能不能问出一个她也答不上来的问题。 “可以呀,不过想要仰仗我,你也得一辈子将我带在身边才行。”殷楚楚一不心脱口说出了心里话,才发觉这话有些暧昧,不自觉地将视线移向了地面,生怕接触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苏异却似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尤自赞道:“你可是一座宝藏,就算我想将你带在身边,也不知神女宫肯不肯放行呢。” “你说是吧,宋长老?”苏异朝宋秋韵看去,迎来的,是她不善的眼神。 “当然不可能放行,楚楚是宝藏,也是我们神女宫的宝藏。” 宋秋韵话里有话,再加上她那道仿佛会说话的目光,苏异心中一凛,想道莫非自己又孟浪了。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的利用价值大着呢。” “神女宫人亲似一家人,不存在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身受神女宫的培养,自然要为神女宫做贡献,修为无所谓高低,只要愿意付出,都会受到宫里的重用。你就别打楚楚的主意了。” 这话既是说给苏异听得,同时也是在敲打殷楚楚。 曦妃仙心中苦笑,暗道师叔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过殷楚楚这副模样,直到现在才被宋秋韵看出些端倪来,也算是个奇迹了。 “宋长老说笑了,我哪有在打楚楚主意。有感而发而已,有感而发…”苏异连忙澄清道。 殷楚楚低着头,不知是失落,还是畏惧宋秋韵的质疑。 曦妃仙忙替她解围道:“那赵越就是个奇人罢了,还不足以引起你这般重视吧?” 殷楚楚摇头道:“只是‘先天敛气’太过罕见,便多关注了些罢了。” 几人聊得正酣,却见掌柜的端着一个算盘走了过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公子,烦请先结一下账。” 说着,还未等苏异答话,他便自顾娴熟地在算盘上一顿拨弄,一边念叨着:“上等客房四间…菜肴一桌…马匹饲料…共计…” 最后将算盘推到了苏异面前,说道:“公子,一共是这个数。” 苏异对那数目不太在意,却是面露愠色,说道:“我们才刚坐下,你便要我付钱,当我好欺负不成?” 掌柜的耐心解释道:“公子,是这样的,由于长乐城位置特殊,故而多有外地人从这里路过,做些休息补给。久而久之,我们便发现吃霸王餐,住店不付钱的人越来越多。由于那些人都是稍停一天便走,也无法追究。故而后来鄙店便多了一条规矩,凡是生面孔,都得先付钱。我见公子面生得很,先前又自称初来长乐,这才冒昧请公子结账。多有不便,还请海涵。” 这掌柜态度也算端正,苏异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精神,便准备伸手掏钱。哪知在怀中一摸,却是空空如也。 装着他半副身家的盒子已不翼而飞。 苏异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恨恨道:好你个赵越,敢将手伸到爷身上来。 掌柜的见苏异动作僵住,又是神色尴尬,只道他也是个骗子,眉头一皱,又唤道:“公子?” “怎么了?”月无双问道。几个人都是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当着几人的面,苏异不好和道士驹铃伸手要钱,便低声对月无双说道:“借我点钱。” 月无双一愣,险些没笑出来,随即掏出了一叠银票道:“公子,你的银票都放在奴婢这呢。” 苏异干咳一声,心中赞她机灵,脸上面色不改道:“原来是在你这。” 那掌柜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接过银票正要离开,又听苏异喊他,便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掌柜的可知道城东扁马巷有个赵府?”苏异问道。 掌柜的略一思索,便即摇头道:“城东扁马巷肯定是没有的。别说城东,整个长乐城都没有什么扁马巷。至于赵府,赵家倒是有不下百家,却唯独没听说过什么赵府。” 敢自称“府”的必定是大户人家,若是真的有,掌柜的没理由不知道才是。 “没事了。”苏异谢道。 “被骗了?”殷楚楚问道。 赵越提到扁马巷的时候,几人都听到了。掌柜的又没理由骗人,那么赵越是骗子的事实已是很明显了。“钱都被偷走了?”月无双猜测道。 苏异苦笑道:“全被那赵越给摸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相信一个普通人能从一个拥有破法境实力的高手身上偷走东西。 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就连苏异都不愿相信。若不是没有第二个人与他近距离接触过,而那赵越又是先天敛气之人,有诸多诡异之处,他也不敢如此确定。 “你确定是赵越?那个文弱书生?”殷楚楚问道。 “扁马扁马…”宋秋韵沉吟道,“扁担的扁,骏马的马,反过来,不就是一个骗字吗?这个赵越可真是嚣张。” 出师未捷,就先丢了银两,苏异此时是憋了一肚子气。倒不是因为丢了钱财可惜,只不过以他的实力,又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竟让人从他身上偷走东西。而这个人自大到偷完东西还继续和他攀谈,揣着他的银票和他聊交朋友的事情。叫他如何能不生气。 苏异怒极之下,反倒是对赵越产生了兴趣。无论如何,这口气总是得挣回来的。 “我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曦妃仙说道。 “我也想知道。”苏异苦着个脸道。 却听月无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没想到你们这种高手也会有吃这种亏的时候。” “有这么好笑吗?”苏异瞪了她一眼道。 “不是,我是觉得这种江湖下流招式竟能对你起到作用,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月无双取笑,大概是比丢了钱更令苏异不快的事了。 “你们很少在市井里活动,可能不知道,这大概是一种叫做‘鬼摸脸’的功夫。没什么威力,但却诡异的很。江湖里有人专门练这门功夫就为了偷东西。据说练到娴熟者,即便站在你眼前摸了你的脸一把,你也不知道是谁,只会以为闹鬼了。所以俗称‘鬼摸脸’。” “这种不入流的功夫,本只能用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欺负欺负常人。今天倒是让本姐长见识了,你这个与顾青天都能斗上一会的家伙居然会着了这种伎俩的道。” 苏异瞪了她一眼,生怕她越说越起劲,将他的老底都抖搂出来。好在宋秋韵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之处。 月无双吐了吐舌头,说道:“总之就是这样啦。” 无怪月无双要挖苦他,这种事情发生在一个大高手身上,确实有些丢脸。 不过神女宫三人和驹铃都表示从未听过什么“鬼摸脸”,这才让苏异心里好受了些。他们几个人中,有神宫仙山的,有居无定所的,都是很少与市井接触的人,更别谈碰上偷扒手。 去过集市,和天天混在集市里,是不一样的。 唯独月无双生在京城,又是贪玩之人,打到大不知跑过多少城池,闯过多少祸。碰上的骗子偷也是难以计数,就连她自己也因为不懂事贪新鲜而做过一些偷摸的事情。 在这种事情的阅历上,几人确实没法和月无双相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分头行动 “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赵越?”曦妃仙问道。 “哪能轮得到我处置?人都跑没影了。”苏异无奈道。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以曦妃仙对苏异的了解,这可不像是他的风格。 “当然不可能,只不过我们现在有正事要做,先解决长乐分号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赵越…既然他那么嚣张,想必也不会怎么躲藏,就让他多蹦跶几天好了。”苏异恨恨道。 宋秋韵赞赏地点了点头,心道这子总算是沉得住气,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她心中为苏异稍稍加上了几分。 “那个…其实我觉得可以利用一下赵越。”驹铃忽然说道。 “怎么说?” “他能这么大胆,在人流涌动的天仙楼门前偷东西,除了他那个什么‘鬼摸脸’的厉害之外,与他对长乐城的熟悉也有关系。在这里,他应该会有他自己的生存之道。否则像他这种先天敛气不会功夫,又嚣张到处偷偷摸摸的人,应该早被人处理了才是。所以我们倒是可以先找到他,一来取回银票,二来可以顺势利用他帮我们调查商号。” “有道理…”苏异沉吟道,“不过还是调查商号最重要。这样吧,我们人太多,一起行动目标还是太大,先分开行动吧。驹大师擅长追踪术,可以先去将赵越那厮给挖出来。” “是‘周天易数’…”驹铃纠正道。 “是是,你先用周天大法找到赵越,我们剩下五人想办法引起长乐分号的注意。” “引起商号的注意?这是为何,不是说要低调吗?” 几个女人都很是不解。 “自然是以另外的身份引他们出洞。他们不是买卖人口吗?那我们便扮做买家,或是卖家,引他们主动来找我们。只不过这事要做到不引人怀疑,有点难度。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只不过…”月无双说到一半,突然脸红了起来。 苏异不明所以,问道:“有什么主意就说,为什么要害羞?” “我想说的是青楼…” 果然她一说完,便看见苏异用一种很是诡异的眼神大量着她。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就怕你这样才不愿意说的。” “在座几个人,恐怕没人去过青楼。你提这个…莫非是因为你去过?” 月无双倒是忘了这茬,支支吾吾道:“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行了,”苏异打断道,“青楼一行就交给你吧,反正我是不会去的,神女宫的三位仙女也不可能去那种污糟地方,驹大师练的是童子功,更加不可能…” “喂…我没练童子功…”驹铃微弱的声音直接被苏异无视了去。 “那么能去青楼的,就非你莫属了。” “我一个人去?”月无双瞪大了眼睛道。 “怎么了?有问题?” “我怕危险,你就不能陪我去吗?”月无双哀求道。 苏异想了想,自己刚刚才解释过,好像只有自己是最没有理由拒绝的。 “行吧,不过我是去保护你的,你才是逛窑子的‘爷’懂了吗?”苏异答应道,青楼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况且他只需暗中观察,其他的都交给月无双,也没什么好怕的。 月无双猛地点头,将这个任务接了下来,心中开始兴奋起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得以扮一个公子哥。一旁几个人都不能明白,一个女子去逛青楼,有什么好高兴的? 三两下敲定了一个计划后,苏异又问道:“还有什么办法吗?” “我想到一个。”殷楚楚说道,“我曾读过一些有趣的逸闻话本,有个故事讲的是贫穷孝女卖身葬父,将自己送入了大宅院当婢女。我和师姐倒是可以演这么一出戏…” “主意是不错,只不过你们两个长得太好看了些,我怕商号的人没留意到你们,你们就先被哪个富商给拐去当老婆了。” 有人夸赞自己,即使是冰冷的曦妃仙也不免欣喜一番,殷楚楚又是微微脸红。 苏异接着道:“而且就算被商号看上了,你们两个深入敌人腹地,太危险了。” “危险怕什么?不是有你保护吗?”月无双笑道。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能和苏异正常交流了,只要不想起那夜的事情。 “你当我是三头六臂吗?保护你去青楼,又能保护她们两个。”苏异没好气道。 “只是试一试,如果真的能成功,风险便不值一提了。我们若是要走,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曦妃仙说道。 她比月无双和殷楚楚都要冷静理智,也是三人之中对苏异依赖最的一个。她心中的骄傲尚在鞭笞自己追赶上苏异呢,更是不可能要人保护。 也是因为如此,面对曦妃仙时,苏异也不像对上其他两女那般强势。更不会去强行左右她的意志,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既然你有信心,那便试一试吧。这个,就作为计划之二。” “你们都有计划了,那我也来说一个吧。”轮到宋秋韵缓缓开口道,“他们的买卖里面,最吃香的应该是孩,买家也应该是最多的。因为孩子不懂事,好骗,也好制服,事后也难出意外。所以若是我们装作要买孩的人,倒是不会太显眼。”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苏异点头道。 宋秋韵继续道:“可以找一个人,和我一起扮做一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妻,急于买一个孩来传宗接代。这个理由,应该很是合理吧?” 几个人忽然齐刷刷地看向苏异。 “又是我?”苏异头疼道。 殷楚楚已经从一开始觉得好笑,变得有些心疼他,说道:“难不成你要驹大师假扮师叔的丈夫吗?而且…” 苏异知道她“而且”后面没说的是什么。易容术是南轩客借“假形之术”自创而来的,是正儿八经的仙术,并不怕透露给宋秋韵知道。 “行行行,都是我,我认了。”苏异抓着头皮道。 几位女子见状,都是莞尔一笑。 “那商号的老巢,不去探一探吗?”驹铃问道。 “不急,再等一等。”苏异说道。 他还在等着碧荷许诺给他的斥候,等到斥候一到,若是有那个能力,倒不妨将这个任务交给他去办。 “好了,一会便分头行动吧!”苏异拍了拍手掌道,“宋长老便先暗中保护两位仙女,我和无双逛窑子去,驹大师去找赵越。就这这么定了!” … 长乐城果然要比北玥繁华许多,宵禁也是要宽松得多。像酒肆、青楼这种地方,只要东家愿意,都可以通宵营业。也为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富商巨贾提供了一个撒钱的好地方。而官府对这些烟花之地的税收抽成又是极高,或许这也是长乐比北玥富足的原因之一吧。 此时天色渐暗,商贩也都准备收档回家,便也叫卖得更加用力,意图搏个好的收尾来结束劳累的一天。 这临近歇息的时候,竟成了一天之中最热闹的时候。有人想在临走前多卖些货品,便会有人想趁机多杀价。街上那叫一个热闹。 “你说,”苏异和月无双并肩而行,问道:“比起这长乐城,京城又是繁华到了什么地步?” 月无双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她此时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方才人多没有察觉,一和苏异独处便是紧张起来,满脑子不知在想什么。 “喂!”苏异又喊道。 月无双回过神来,整理了一番思绪,心中自言自语道:你是妖女,怎么可以紧张呢?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难得倒你的!呼!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与长乐比,京城如何?”苏异又问道。 “你自己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月无双没好气道,“还有,你刚才又叫我什么?” “朋友?”苏异试探道。 月无双挥舞起了拳头,微怒道:“你这人坏不坏你说,朋友朋友,你就抓着这个不放了是吧?” 她如此恼怒,只因“朋友”二字令她想起了许多事情,包括那夜自己主动献身后,关于“朋友”的那段言论。每次想起来,她都要脸红上一阵子。 平时捉弄人时她可以随意扮演出放浪形骸的样子,但当涉及真感情时,她却又开始扭捏起来。要不怎么说她是妖女呢,妖孽到连自己都不能理解。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无双我的儿吗?哈哈哈哈哈。”苏异兀自笑个不停。 “你怎么就这么讨人厌呢!”月无双柳眉微蹙,一对粉拳不断捶打着苏异。 她在男装的扮相下和另一个男人嬉笑打闹,画面有些诡异,惹得路人纷纷侧目。 “讨厌我你可以走呀。” “哼!”月无双忽然停下手,说道,“我这个人就是犯贱,专门喜欢讨人厌的家伙。” 这一番胡闹,反而让她有些找回了当妖女的感觉。 见到月无双那突然变得含情脉脉的眼神,苏异心道不妙,妖孽又回来了。 他干咳一声,自顾往前走去。 月无双终于胜了一筹,得意一笑,追上他,说道:“以后你还是得叫我双儿,谅你也不敢再占我便宜,把我当做女儿。反正我们可是已经做过…” 苏异知道她接着要说什么,连忙制止道:“行行行,双儿双儿,打住…” 再胜一筹,月无双心情舒畅无比。 第一百八十章 闭月轩 长乐城虽地处偏远,但也因此得了个“逍遥城”的别称。山高皇帝远,逍遥似神仙嘛。 长乐长乐,与君长乐。先人在给这座城池取名字的时候,倒是颇有远见。 而北玥城之所以远不及长乐繁华,也是因为曹老太爷的存在。他是保守派,容不下青楼赌馆这样的产业,故而北玥的百姓相对来说要淳朴得多。 喜欢安静的,都在北玥。爱热闹的,便聚集在长乐。 这些当然都是苏异从月无双嘴里听来的。对于这种朝野轶闻,民间俗事,她如数家珍。 闭月轩,这是长乐城乃至整个图州最大的青楼。 而青楼里的女子,无论是自愿的不自愿的,卷入这种买卖中,多少总会有一些跟商业龙头长乐分号扯上关系的。这也是苏异爽快答应月无双来青楼一行的原因,又听得她吹得天花乱坠,正好顺道见识见识。 “不知道你一个女孩子为何会喜欢逛青楼。”苏异不解道。 “那是你思想龌龊,以为青楼里只能干那种事。”月无双不屑又嫌弃道。 “哦?哪种事?” “懒得理你。”月无双不上当,继续往前走去,道,“一会我们要去的闭月轩,可是全国闻名,独此一家。听曲,赏舞,都是一绝。据说里面有些东西,就连京城的闭月轩都没有。有钱人的花样多着呢,一会你就知道了。” “你喜欢这些?” “当然啊,难道你不喜欢美人?” “喜欢,但我是男人。” “谁规定了女人就不能喜欢美人了?” “难道你…” “你别多想,我指的是欣赏。”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总感觉你是假公济私,是为了那些‘花样’才来的青楼。” “这你就不懂了吧,”月无双摇晃着折扇说道,“为什么京城没有的东西,这个偏远的地方反而有?是京城的人不够有钱,不够权势吗?肯定都不是。只因这里适合做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跑路容易追究难。而说到见不得光,还能少得了万洲商号吗?” “你竟然说得很有道理。”苏异不得不服道。 “这些事情在权贵之人的圈子里都不是什么秘密,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一会爷我给你打掩护,你就见机行事吧。”月无双已经提前进入了状态,随后轻车熟路,闯入了闭月轩。 月无双脚步不停,一个厮兀自跟着她,恭敬道:“这位爷,您…” 话还未说完,便见她摆手道:“我自己来便行,你退下吧。” 月无双气场强大,又熟门熟路,举手投足间宛如一个逛窑子的老手,令得苏异不禁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她第一次来此地。 “这…”那厮也被唬住了,只是见她面生得很,既不敢得罪,也不敢随意放行,左右为难。 迈入大门,闭月轩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宽阔的大堂当中筑起的一个台子上,一众衣不蔽体的美貌女子正翩翩起舞。那般动作,无一不是在诱导着台下的各位“爷”乖乖地从兜里掏出钱来。 台下围坐之人也很是配合,银票就如同白纸一般撒将出去。一边喝着酒,一边盯着花白大腿,心中盘算着今夜要临幸哪一根。 有钱人的日子可当真快活,苏异心中暗道。只不过他知道这些场面能摆在大门口,便还是常态,却不知道月无双所说的花样又是什么。 两人行至此处,终于有管事的注意到了衣着华丽的月无双,前来将那厮打发走,说道:“这位公子,请随我来吧。” 像是有着某种默契一般,那管事的不等她答应,便自在前领路。月无双也随之而去,闲庭信步,一边晃着扇子,一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些舞女。 管事的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厢房内,关上了房门,歌舞声骤然消失,这房间竟还有如此的隔音奇效。 “公子今日想要什么消遣?”管事的问道。 “今日抚琴的,谁是头牌?”月无双问道。 “只抚琴?”管事答。 “只抚琴。”月无双又问。 管事的有些失望,毕竟如果只是听曲,花不了多少钱,抽成不多,他也没什么赚头。 “今日是虹梨姑娘在澜香厅奏曲,我这便带公子过去吧。” “不急,”月无双自然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又指了指苏异说道,“先给他找点乐子吧。” 苏异心道不好,这妖女又要搞事情。 管事的一听,立马又精神起来,问道:“不知道这位公子又想要什么乐子?” 虽然苏异穿得像个下人一样朴素,但账都是算在主人家头上的,将贵客带来的人给伺候好了,一样能捞到不少好处。 但见苏异一脸铁青不说话,月无双忙替他答道:“我这个兄弟面皮薄,但他喜欢刺激的,越刺激越好…” 月无双将折扇打开,遮掩着嘴巴,对那管事的低声说道:“他喜欢雏儿…” 管事的却是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茫然道:“公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月无双知道自己初来乍到,闭月轩自然不可能一见面就对她敞开大门,便掏出了一张张的银票,说道:“管事的,公子我不差钱,只要你能令我这位兄弟满意,这些票子都是你的。” 管事两眼放光,却还是不放心道:“钱嘛,没有人会嫌少的,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怕是无福享受了。” “你不用怕,你们这的规矩我都懂,完全不必担心会出什么事情。难不成,你看我们不像是享得起这乐子的人?” 月无双心道得给他下一剂猛药,便又掏出了一叠银票,与先前那些叠在一起,摞成了一本书册那般厚,得有足足上千两。 在她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事。在这一点上,她又出奇地和苏异不谋而合。 管事吞了吞口水,看得眼睛都直了。以前虽也有出手大方的客人,但都是临走时打赏,从未有人还没开始“行乐”便大把地花银子。而这叠银票,恐怕光抽成便够得上他一年的收入了。 他伸手想要去拿银票,却被一把折扇压住了手腕。 “莫不是闭月轩的管事都像你这般不懂规矩,没办情就想先拿钱?” 管事尴尬一笑,说道:“是我心急了,公子说的我们这确实有,而且保准令公子的这位兄弟满意。” “拿吧。”月无双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折扇指了指哪跌银票说道,“记着,给他找一个最好的,钱不是问题。” 管事终于将银票拿到了手,喜逐颜开,言语上再恭敬了几分,说道:“那的这便带公子去澜香厅罢,而这位公子要的人,很快便送过来,不用着急。” 看着月无双操办这一切,苏异虽很不情愿,但也是没有办法。若要他来办,只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接触不到一些隐秘的地方。这次被她坑了一回,但只要能查到有用的线索,便也认了。 月无双临走时在苏异耳边低声说道:“机会得来不易,好好把握。完事了来澜香厅找我。” 说罢又对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两人一走,苏异正独自一人百无聊赖时,便听得“咿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只见一个少女怯生生地,蹑手蹑脚走了进来。 那少女生得极为稚嫩生涩,肤白如玉,明眸皓齿,显是一个极好看的美人胚子,只是一副少不经事的模样,兀自胆怯地站在门口不知说什么好。 看来那管事的并没有以次充好,收了钱便尽了力气办事。 苏异正想盘算着如何套话时,见了这女孩,心中不自觉地愤怒起来。也不知这女孩经历了什么难事,这般年纪便要流落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 苏生怕吓到她,便柔声道:“你过来,这边坐下。” 那少女缓缓挪到他身边,依旧一副惶恐的样子,说道:“大…大人,女这便给您宽衣…” “不着急,我先跟你…聊会天。”苏异想了想,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来这里的客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特殊癖好,闭月轩也是为了赚银子而投其所好,尽可能地满足他们。像苏异这样爱聊天的倒是再正常不过了,少女也没有多想,便轻声答道:“我叫桃。” “桃姑娘,你别害怕。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用强的,若是你心不甘情不愿,我玩起来也不开心。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大可说出来,我绝不与你为难。” 桃听了这话,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扑在苏异怀里抽泣道:“大人,我是被逼的,我…我害怕。” 苏异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别怕,我能帮你。但你得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桃尤自流着眼泪,哽咽道:“我本雷州南旸县人,由于家道中落,父亲欠下巨债,便将我给卖了抵债。辗转之下,便来到了此地。沦为娼妓,非我所愿。若大人能为我赎身,我愿一生跟在大人身边服侍大人。” “这里…能赎身?”苏异有些不敢确定,像这种暗地里的买卖,不知闭月轩肯不肯轻易放人。 却听桃又说道:“都是做买卖,只要大人出得起价钱,没有什么不能的。” “钱不是问题,你只管告诉我要怎么做。” 事情进展之顺利,有些出乎苏异的意料,让他多疑起来,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要他继续待着这个鬼地方,浑身难受不说,也是问不出什么话来。倒不如先让这桃安下心来,再让几个女人去与她交流,想来会比较轻松些。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一命抵一巴掌 澜香厅里,月无双正闭着眼睛,听着那虹梨姑娘弹琴奏曲,满脸舒适的样子,好不快活。 一曲奏罢,虹梨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按琴面,将尤自颤动的琴弦抚静下i,说道:“诸位公子大人,接下i想听什么曲子,还请出价罢。” 这里的规矩是,谁出的钱多,便奏谁点的曲子。一夜里出钱最多的,还有机会和头牌共度良宵。这种竞价的方式用在这群有钱人身上,倒是能激起他们的好胜心,甚至为了面子而砸钱听曲。闭月轩倒是好算计。 此时台下喊的,都是诸如“红月生歌”百两,“潇湘曲”百二十两,什么“江山美人”百七十。却是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i,笑道:“我出五百两,买虹梨姑娘一首‘难忍思春’。” 光听名字,便知这不是什么正经曲子。 虹梨微微一笑,委婉道:“奴家并不会弹什么‘难忍思春’,不如公子换一首吧。” 那人醉醺醺的,显然是喝多了,一拍桌案道:“在这闭月轩,还没有敢叫我孙乾换曲子的,你是第一个。” “小女子刚i闭月轩不久,坏了孙公子的规矩,还请原谅。” “无妨,想要本公子原谅你也很简单,便按规矩办事,今夜陪本公子睡一宿,这事便就这么算了。” 孙乾这话说得露骨,饶是虹梨不想多生事端,也难忍怒气,双手微微发抖。像她这种卖艺之人,虽不是全不卖身,却有挑选客人的权利。这也是闭月轩的规矩。 只不过现在孙乾拿自己的规矩i压闭月轩的规矩,却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虹梨也不敢贸然得罪他。但见旁人的模样,便知这个孙乾i头很大,自己怕是惹不起。 她心中哀叹,正打算妥协,却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说道:“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正是月无双。 虹梨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为她担心。 孙乾的注意力立马被月无双吸引了去,便见他走到月无双面前,冷冷道:“你要多管闲事?” “小爷我只是实话实说,何i的多管闲事?” “行。”孙乾笑道,“既然你不是要管闲事,便请乖乖坐好。本公子要去和虹梨姑娘共度良宵了。” “慢着。” “怎么了?你又有事?”孙乾不耐道。 “按闭月轩的规矩,自然是谁出价高谁才有机会与虹梨姑娘共度良宵,而且只是有机会而已。莫说姑娘会不会答应你,首先你便不是出价最高的。” “怎么的?你要拿闭月轩的规矩i压我?”孙乾往月无双身上靠着,一身酒气,熏得她不断往后倒去。 “规矩就是规矩,若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不按规矩i,岂不乱套了。莫非是你玩不起?” “玩,当然玩得起。不过本公子现在对虹梨没兴趣了,本公子要玩你。”孙乾一边不住地往月无双身上逼近着,一张大脸毫不顾忌地便往她身上凑。 众人尽皆哗然,面面相觑,无不相互议论起i。i这闭月轩的,可以说是什么怪癖都有人见过,但唯独没有i这里玩男人的。 “你…真叫人恶心!”月无双有些慌张,不知是不是被孙乾看出了端倪。 女扮男装闯青楼的事情她干过不少回,并不是没有被发现过,只不过大家都是看破不说破。但像孙乾这样的无赖,她却是从没遇到过。 “怎么了?你既是兔儿爷,我也喜欢兔儿爷,两情相悦,有什么好恶心的。” 众人纷纷别过头去,或是离开了澜香厅,都不愿看这画面。 孙乾忽然转了性子,对着在场众人告罪,又对虹梨姑娘拱手道:“姑娘还请继续奏琴,这里的事,本公子就不掺和了。现在,我要和这位公子去共度良宵了。” 众人心中称快,都想他赶紧离去,免得再做出些难看的事,说一些难听的话,污了众人耳目。 “你疯了吧你!”月无双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没想到自己反成了这贱人的目标,更是心慌。 “我没疯,你要是有胆,就再叫大声点。”孙乾已经慢慢将月无双逼得无路可退。 他捏起月无双的下巴,说道:“为什么我没疯?因为我知道比起虹梨,你要更甜美些。” 孙乾一边说着,一边贪婪地上下打量着月无双。 “你…” “你要是将别人再引过i,那我便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女人。想想看,青楼的女人,和逛青楼的女人,哪个更能让他们敢兴趣。一个是天天都能看到的,而你,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呢。” 月无双心中泛起一阵凉意,身体因紧张而有些难以动弹,心道他真的看出了自己的女儿身。 孙乾又继续道:“若是你乖乖陪我一夜,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否则,第二天整个长乐城都会知道你这个逛青楼的女子,你的画像也会挂满全城。怎么样?好好想一想,和我孙乾睡一觉,你也不吃亏。” 月无双只觉得恶心,用力啐了一口道:“想和本小姐睡觉,你做梦呢吧?” 一道唾沫落在孙乾的嘴唇上,却见他毫不生起,反而将那唾沫舔进嘴里,砸了咂嘴道:“很好…很美味…” 月无双险些吐了出i,尽管那是她的口水。此时她总算明白了些,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看i,你是不愿意了?”孙乾冷冷地盯着月无双道。 “我已经说了,想和本小姐睡觉,你只能回去做梦。” “本公子偏偏喜欢你这种性格的。”孙乾说着,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下筋骨。 “啪”地一声脆响,一把巴掌落在了月无双的脸颊上,留下了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将她扇倒在地。 “你…你敢打我?”月无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尽是愤怒。心中委屈,眼泪不住地打转,终是流了下i。 那巴掌声在奏曲声中显得格外突兀,众人都纷纷朝两人看了过i,却没人敢i劝一句。 “嗯?你问我敢不敢?那我便敢给你看。”孙乾撸起了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那边虹梨的目光其实时时盯着月无双,只不过孙乾那一巴掌太过突然,她也是反应不及。现在知道他又要打人,便出言劝道:“孙公子,若是做得太过,恐怕有损闭月轩的面子。” 孙乾的巴掌停在半空,说道:“你只管弹你的琴便好,这时i插一脚,是想今晚一起i陪我睡觉吗?” “公子…”虹梨还待再说什么,却听孙乾又道:“奏一曲激昂些的曲子,i助助兴,本公子正嫌这样打人太单调了呢。” 巴掌缓缓落下,未触及月无双的脸庞,手腕便被一只手给钳住。 “啊——!”孙乾忽然跪倒在地,痛呼起i,额头上满是冷很。 i人正是苏异,将孙乾的手放开后,只见他兀自捂着手腕,躺在地上左右翻滚。 “你没事吧?”苏异柔声问道。 见到月无双被欺负的那一刻,他总算有些明白了自己的心意。至少,他对月无双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 此时安心下i,月无双的泪水反而决了堤,不敢委屈与后怕。更多的,还是苏异的出现,给了她一个可以放纵哭泣的怀抱。只不过她还记得自己尚是男子身份,便躲在了苏异那个如山一般高大的背后,偷偷抹眼泪。 苏异留意到了她半边脸上的那个红印子,便知孙乾有多用力,她是受了多少罪。 他心中愤怒,正打算出手先将孙乾擒下i再说,却见一旁出现了几道护卫模样的人影,围向孙乾去查看他的伤势。 “公子”一人唤道。 孙乾滚了一会,没那么痛了,方才抬起那只无力耷拉着的手掌,虚弱道:“碎…碎了…” 见他嘴唇发白,满头大汗,几个护卫都是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想要去看一看他的手腕,却不想稍一触碰,孙乾便发出了如杀猪一般的叫声,怒骂道:“你她娘的是想痛死我吗!” 其中一个一直没说过话的,修为最高,皱着眉头对苏异说道:“这位…少年…出手未免也太重了些?” 苏异轻笑道:“重吗?我倒是觉得还可以再重些。” 那人瓮声瓮气道:“年轻人,莫要太过嚣张,须知…” 没等他说完,苏异便打断道:“别放狗屁了,你们要是想护着他,就一起上吧。要不想死,就赶紧走。” 这人只是在几个护卫里修为最高,然而在他眼里却是不值一提。 “大言不惭!”那人哼了一声道,并不认为一个少年会有多难对付,只是独自一人抡起拳头朝苏异攻i。 苏异只是轻轻一掌,便将他打得吐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孙乾惊得忘了痛,颤抖道:“快…快去喊人。” “你尽管去喊,喊些人过i给你收尸也好。”苏异笑道。 这笑容却让孙乾觉得毛骨悚然,仿佛看到了下一刻自己“被收尸”的场景。 知道苏异捏碎了孙乾的腕骨,月无双已经没了怒气,反而觉得甜蜜得很。但见事情要闹大,她知道自己是i办正事的,若是因为自己而暴露此行的目的,恐怕要惹恼苏异,便道:“那贱人i头不小,我们还是先撤吧,免得惹i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苏异却是坚决道,“那人打了你一巴,就是给拿命还都不够。” 月无双美目盯着他,眼波流转,满是感动,心口更是颤动不已,仿佛能感觉到血液里流淌着蜜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激斗澜香厅 苏异一只脚踩在孙乾胸口,两个护卫兀自躺在一旁,不知死活。 澜香厅里的人,大多都像见了鬼一样,逃了出去,生怕自己被波及到。唯有少数人留下i看热闹,其中一个不惧孙乾的背景,朝苏异拱手提醒道:“这位兄台好功夫,但你脚下的这位可是长乐知县的小公子,你这样踩着他,恐怕难以善了。” 听得有人点出自己的i头,孙乾又有了些底气,尤自放着狠话道:“周为良,你莫非以为这事还能善了?” 那个叫周为良的也是个年轻公子哥,能在闭月轩里混,又和孙乾能搭上话的,想i家底也不会弱到哪去。 周为良无奈摇头。 “是啊,这位周兄,你以为我便会同意与他善了?”苏异脚下再加了几分力,笑道,“姓孙的,你还有什么遗言?” 苏异对那知县也没什么好感,可以说万洲商号能在长乐城经营地下产业多年,祸害了不知多少人,长乐知县有一半的功劳。 孙乾只觉得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肋骨都要被压断了,喘不过气i,更是说不出话。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扯着苏异的靴子,企图让他的脚放松些。 随即一阵急促紧凑的脚步声响起。 终于i了,苏异心道。 一群人鱼贯而入,冲了进i,将澜香厅堵得水泄不通。 “你死定了。”孙乾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这些都是你的人?”苏异扫了一眼人群,和那几个护卫一样的着装,估摸着都是孙家的人,却不见有别的人i。 他有些纳闷,按理i说,最先出现的,应该是闭月轩的人才对。 “怕了吧?”孙乾气若游丝,说话依旧带着一股狠劲。 “你以为人多就有用?”苏异将脚从他身上移开,踹了踹他说道,“起i,你的人i接你回家喝奶了。” “你他娘的嘴巴给我放干净些。”孙乾怒道。 只见一个老者从那群护卫中开出一条道,挤了出i,恭敬道:“少爷!” 孙乾忍着手腕上断断续续的剧痛,说道:“将这两个人拿下。” 他只道苏异松开脚是因为怕了他的人多势众。 “这…”老者面露为难之色,迟迟没有动手。 “怎么?你不听话?” “少爷,是闭月轩…” “闭月轩也有资格管我的事?” “孙少爷,我i替他解释一下吧。”苏异悠然道,“他们是怕了我了,不敢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老者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面对自己一个年轻人竟也没半点气势。但这肯定和闭月轩有关,说不定在他进i之前便和闭月轩的主人通了气,这时才显得左右为难。 “你算什么东西。”孙乾嗤笑道,随即又喝道:“都给我上啊,你们都不想干了吗?” 苏异的目标已不再孙乾身上,也不去理会他,兀自朝着澜香厅的二楼处喊道:“闭月轩的掌柜,这群人围着不让我走,你们的人再不出i解决,可别怪我动起手i把你们这拆了。”那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 “你失心疯了?对着空气说话。”孙乾嘲笑道。 苏异牵起月无双的手,擒住孙乾的脖子,便朝厅外走去。 “放开我们少爷!”那老者喝道。 “到了外面我自然会将他还给你。” 孙乾怒道:“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快给我拿下他啊!” 看这情形,若再不出手擒人,自己饭碗丢了不说,恐怕也很难在长乐混下去。老者终是一咬牙,说道:“动手!” 众多护卫一拥而上。 澜香厅二楼的一间厢房里,两道人影浑然不顾外头的吵闹,兀自聊着。 两人中的美妇听了苏异的叫喊,笑道:“这小子倒是有趣,能猜到咱们躲在这里。陈老能确认他的实力吗?” 陈老苦笑道:“正因老朽也看不清,才如此重视。不过现在好了,有人替我们去试了。” “他人品又如何?”美妇又问道。 “小桃说这小子看起i很正直,而且愿意替他赎身。” 美妇嗤笑道:“i闭月轩找‘雏儿’的,能有几个好人?愿意替雏儿赎身的人,不是别有目的,就是蠢。小桃犯傻,陈老也跟着傻吗?” “瑶姑教训得是。”陈老惭愧道。 那些护卫刚迈出两步,便被脚底下突然冒出的一根根石柱冲得东倒西歪。当先的人或被击中下巴,或被顶上了天,一时间伤的伤,退的退。那红木地板上被破开了一个个窟窿,原本精致华丽的澜香厅顿时变成了一块危地。 “这是…”美妇眼神一凝, “是仙术啊,瑶姑。而且看他先前出手,恐怕还兼修着内功。”陈老激动道。 两人透过窗户上的一道缝隙窥探着厅里的动静。 “瑶姑,该我们出场了吗?”陈老问道。 “再等等,”瑶姑眼光一直停留在苏异身上,说道,“这些都是杂鱼,孙家那老头胆子是小了点,但绝不是好打发的。” 那些石柱散作泥沙,缩回了黑黢黢的窟窿里。 “说了人多没用,听不懂吗?” 孙乾看到这一幕,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得罪错了人,不再强求抓住苏异,只希望能顺利逃脱便好。 “小子,可别太目中无人了。”这位孙家的老者虽被瑶姑评价为胆小,但对上比他小了两辈的苏异,即便心里再没底,腰板也强行硬直了起i。 老者使的兵刃是一条精钢八卦棍,棍长五尺,在空中抡起一个个棍花,破空声呼呼作响。 八卦棍在地上一杵,老者身子轻飘飘,顺着棍子跃到半空之中。接着使了招“仙猿望月”,凌空虚踏,竟像踩在了地面一般又往上跃了一跃。 八卦棍随后离地而起,老者捏着棍子的末端,半空中抡了一道圆,当空蓄力,顺势落下。这招“落月棍”接在“仙猿望月”后面,借着落势威力倍增。 苏异将月无双护在身后,说道:“你看好他,要是乱动就把他腕骨再捏碎些。我马上就把这老头解决掉。” “落月棍”散发出的内劲笼罩在苏异上方,观其浑厚程度,至少也有伏虎境的修为。 以他目前对“三景通玄掌”的造诣,尚不足以抵挡这股劲力,只能夹带私货,偷偷强化了双臂。“驭敌劲”与那“落月棍”碰撞在一起,激开一层波浪,将一旁的桌椅都毁去,菜肴酒水洒落一地。 “好小子,能接我一棍,算你有些本事。”孙家老者进入战斗之后却是很快便忘了惧怕,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起i。 “我的本事可不止有这些。”苏异不甘示弱道。 八卦棍在老者手里如风车般旋舞着,带着棍花朝苏异攻去,时而上挑,时而横扫,又或是将棍法当做虚招,实则拳脚并用。这一“乱棍之法”毫无套路章法可言,劲力不足,却胜在诡异。稍有疏忽,挨上一两棍也是吃不消。 苏异脚踩“乘风御飞”,竟躲得稍显吃力。这还是“乘风御飞”第一次在招式的对抗上占不了上风,两者的思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棍花转遍了整个澜香厅,将柱子房梁都打出了一道道裂痕。 苏异修炼的精力一直很是分散,在内功上的修行始终太过粗浅,只怕光凭“上清御飞经”无法胜过那老者的八卦棍。 便见他手起印诀,片刻过后一条土龙从红木地板里钻了出i,张着巨嘴朝老者咬合而去。 澜香厅终如苏异所言,几乎被拆了个干净。 好在受限与地形,“五行化龙”无法聚起太大的土龙,比起初次演练的都要小上一号。 “这”老者有些后悔惹上这事。 倒不是他怕了苏异招i的这条土龙,只不过仙修的难处是大家都知道的。而苏异能将仙术修炼到与他的内功匹敌的程度,若不是修炼时间远比他长,便是天赋比他逆天得多。且不说他还兼修着不俗的内功。 老者兀自甩出一棍“挑梁顶”,八卦棍自下而上,将土龙的下颚击穿,龙头破成两半。劲力去势不止,将吊顶震得直摇晃,一盏盏金色的吊灯坠落而下。 忽听得月无双一阵惊呼,叫道:“虹梨姑娘!” 此时虹梨还和她的古琴坐在台上,其他的人生怕被殃及,早便逃得干干净净。 吊灯直直地向虹梨落去,却见她楞在那,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行动不便无力躲避。 苏异双手一招,再起印诀,这边土龙消散,瞬息间便又在虹梨脚下出现,托着她躲避开i。 这一下虽是出于月无双的提醒,但她心里还是酸溜溜的,嘀咕道:臭男人,又去英雄救美。 土龙将虹梨放下,只见她还摊坐在地上,下半身软绵绵的好无力气。苏异心中有了已有了七八成确定,想她该是一个半身残疾之人。 那孙家老者倒是磊落,没有趁苏异救人时偷袭。只不过众人注意力都放在虹梨身上,孙乾便借此机会逃离了月无双身边。 闭月轩的人险些丧命,楼上的二人这才终于舍得出现,站在栏杆旁居高临下地看着满目疮痍的澜香厅。 第一百八十三章 入局 “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助。”虹梨拍着胸口后怕道,她的怀里还抱着那把被视若珍宝的古琴。 “两位给闭月轩一个面子,今天暂且作罢如何?”一个声音自楼上响起,柔和之中带着些许威严。 只见一个美妇从楼梯上款款走下,身边跟着一个干瘦老头。 她一开口,苏异便知晓了闭月轩的立场,至少能确定他们不是和孙乾那个无赖站在一边的,否则一定会有闭月轩的人来参与包围自己才是。 而这个人一直躲在暗中窥探,不知有何目的。连知县都不怕的人,恐怕不简单。 “钟沁瑶,以你的身份,有资格阻止我拿人?”孙乾现在有人护在他身前,胆子又大了起来,擒拿苏异之心死灰复燃。 “掌柜的不在,我身为主事,便可全权负责闭月轩一应事务,你说我有没有资格?”钟沁瑶淡淡道。 “就算你们掌柜的在这里,也得给我几分薄面。” 钟沁瑶却是失望地摇头,说道:“孙公子,我这可是在帮你。既然你不领情,那我们便来说道说道?” “说道什么?” “比如说,你为何要明知故犯,知道我们闭月轩的规矩,还要故意破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既然你不知道,那便回去问你的老子去。我现在没工夫搭理你。” 钟沁瑶的态度如此强硬,苏异自然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这是在替他出头。 闭月轩有古怪。 “今日这件事,是你错在先。闭月轩的所有损失包括实质上的和名誉上的,我都不与你计较了。你好自为之罢。”钟沁瑶最后对孙乾警告道。 孙乾此时手腕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心道若是再不处理,手就要废了。这也正好给了他一个退缩的理由,当即招呼了人手,徐徐退走。 钟沁瑶挪着优雅的步伐,巡视着澜香厅里被毁坏之处,最后回到苏异面前,说道:“苏公子,这里的损失,你认为该如何处置?” “怎么处置,问我做什么?”苏异笑道,“方才我可是打过招呼的,可你们非要躲在楼上看戏。” 钟沁瑶直接略过了“看戏”这一部分不提,说道:“你救了虹梨一命,毁掉的这些物件,我便不和你细算了。两清吧。” 她这拿人命和物品比的态度令苏异心生厌恶,刚才虹梨遇险,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就算这里是青楼,但人情的冷淡,也太令人心寒了些。 “你们生意人脸皮都是这么厚的吗?三言两语便将这笔账给抹平了。在我看来,你们闭月轩不仅要感谢我,还得赔偿我才是。” “哦?这话怎么说?”钟沁瑶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异,问道。 “首先,单单一条人命便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更何况,虹梨姑娘还是你们闭月轩的头牌。” 苏异抬高红利姑娘的同时,也算是在替自己邀功请赏。 虹梨却是说道:“多谢公子为虹梨说话,但虹梨早便以千两的价格将自己卖给了闭月轩。从那时起,虹梨这条命便不属于自己,而是一件商品罢了。而澜香厅的损失,远不止这个数。所以…” 苏异心中有些愤慨。却不是因为虹梨的“恩将仇报”,反过来替钟沁瑶说话。而是她作为一个卖身之人,态度尚且如此消极,甚至有些助纣为虐,若是人人都像她这般,那自己又何苦费劲力气要去为她们讨回公道呢? 暂且放下这些恼人的思绪,苏异又道:“既然虹梨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此事不提也罢。但我们作为闭月轩的贵客,在这里撒了大把的银票。临到出了事,你们却是不声不响,任由贵客受人折辱,最后还得我们亲自动手解决。这便是你们的生财之道吗?” “这一点,你倒是说得有道理,我认同。” 钟沁瑶由始至终便对躲在一旁窥探一事闭口不提,既不当面承认,也不矢口否认,态度奇怪得很。 “那么,你想要什么赔偿,尽管开口好了。” 苏异没想到她会这么好商量,后面想好的说辞全没用上,倒是堵塞了思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钟沁瑶见苏异语塞,便替他出主意道:“这样好了。公子要为桃赎身,价钱本该会很高,现在嘛,我便做主将她免费送给公子好了。” 对于她这种将一个大活人卖来卖去,送来送去的行径很是不齿,心中又是一阵愤怒。 “那便多谢了。”苏异终究还是妥协道。 将苏异和月无双送出了破烂不堪的澜香厅,陈老方才问道:“瑶姑,怎么样?” “绝不是蠢货。”钟沁瑶说道,“心智,头脑都远比同龄人要强,成熟稳重也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实力就更不用提了。那他要做替人赎身这种蠢事,就一定是别有目的…” “那…我们该怎么做?”陈老问道。 “乐淘。”钟沁瑶忽然唤道。 接着一个少女便蹦蹦跳跳地地来到她跟前,一边吃着糖果,问道:“姑姑,什么事?” 这少女正是桃。 “有人替你赎身了啊,我已经将你卖出去了,快去吧。”钟沁瑶笑道。 桃苦着脸,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噘嘴道:“真要去啊?” “祸是你自己闯出来的,你不去难道我去?” “去就去,哼!”桃对着钟沁瑶甩了个脸色道。 钟沁瑶苦笑道:“之后你自己再想办法回来便是。” 桃兀自不信,嚎啕大哭道:“姑姑为什么这次要突然把我卖出去啊?是不是我惹姑姑生气了?” “哪有的事,我不是说了你可以再回来吗?那位哥哥也不会留你的,多半会让你自己回家。” “真的吗?”桃眨巴着一对大眼睛,问道。 “真的。” “那姑姑这是为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他想知道什么,但凡你知道的,全部如实告诉他便好了。不用有什么保留。” “闭月轩的事情也可以说?” “可以,什么都可以说。” “哦…好吧我懂了。”桃也没再多问,转身去了。 “瑶姑,你这是看中那子了?全部告诉他了,会不会…”陈老问道。 “还远着呢,再看看吧。”钟沁瑶摇头道。 “告诉他,先看看他要做什么,再好好利用他。”她最终像是下了一道没有明示的命令。 陈老却是兀自点头,会意了。 另一边苏异板着个脸,走在前头,月无双低着头跟在他后面,满脸愧疚与委屈。“喂!我知道我坏了你的计划,你很生气。但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吗?”月无双带着哭腔说道。 “你知道我不是在为这个生气。” 月无双脸色好转了了,嘻嘻笑道:“是吗?那是为了什么?” 她心中有所猜测,但就是想听苏异亲口说出来。 却听苏异问道:“他是怎么认出你的?” 月无双又低下了头,嗫嚅道:“闭月轩有个规矩,女子扮成男装,只需在左耳上勾一个耳环,管事的便会认出来,替你做些特殊的安排。京城里有不少富家女都是这么做的,我…” “那你先前为什么不说?” “我怕说出来,你会觉得我常常去逛青楼,太过放浪,不是什么好女孩…” 提到“放浪”,苏异便有些愧疚,心中一软,叹道:“那你常常去吗?” “当然没有。” “那不就行了,你说没有,难道我会不信你吗?” “哦…”月无双低头窃笑,心情大好。 “脸还痛吗?”苏异问道。 “嗯?哦,早便不痛了。”被他一关心,月无双如吃了蜜一样,步子雀跃起来。 “这次犯错了挨巴掌,下次可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下次打屁股。” “你来打吗?”月无双脱口而出道。随即便觉得太过羞耻,脸红起来,干咳了一声道:“你呢?为什么你那么快就来找我了?”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苏异便来气,怒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个?” 月无双吐了吐舌头道:“我以为你自由办法呀,没想到你那么笨…” “那种场面,我应付不来。” 说到这,月无双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又笑什么?”苏异皱眉道。 “没想到你竟然替人赎身,你真是太可爱了。对不起,出了可爱,我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你。”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我想着带回去让你们处理,之后再把她送回老家便是了。” “当然不妥了,这种局,就是专门骗你这种初逛青楼的纯情少男。你前脚刚把她赎出来,她后脚便把你给甩了,再回她的窑子去。钱拿到了手,你还因为同情心泛滥,连她身子都不碰。这买卖绝不亏本。” 苏异兀自不信道:“可是,她还是个女孩啊,这么便会骗人了吗?” “专门有人训练她们做这种事,没什么不可能的。”月无双说着,突然俏皮道,“你看我比那雏儿差吗?看上去有比她大很多吗?但你还不是一样不拿我当女孩看?” 苏异露出一副恍然的神情,说道:“你这么解释我便瞬间就懂了。” “要死了你。”月无双粉拳又往苏异身上砸去,只不过没半分力气。 “那闭月轩做这种买卖,不怕坏了规矩吗?” “什么规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赎身赎身,可不是闭月轩将人再转卖给客人。而是客人花钱,替青楼女子换来自由身。出去之后,人家要不要跟着你,全凭自愿。这里头门道多着呢。” 苏异心中叹气,万洲商号这个大局,越往里踩,牵扯便越多。难怪娘亲要提醒自己看清楚了局势再行动。 第一百八十四 钟沁瑶的骗局 苏异和月无双两人夜归天仙楼,却见宋秋韵四人翘首以盼,正等着他们。 “这是怎么了?”苏异奇道,“人这么齐,是已经等不及想听我们带来回的好消息吗?” “哦?”宋秋韵狐疑道,“真的是好消息吗?” 到底还是殷楚楚心软,不忍再揶揄苏异,解释道:“你们大闹青楼的事,我们已经听说了。两个公子哥,其中一个实力深不可测,据传还是个仙修。说的可不就是你么?” 苏异愕然道:“这…消息传得这么快,我这个正主都还没出门,坏事就传千里了?难不成真的有天目堂的眼线?” “那倒未必。长乐城的宵禁形同虚设,夜里走动的人还是不少的。”宋秋韵说着,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道:“但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解释,说好了低调行事,你为什么又要干出如此高调的事情来。” “是我…” 月无双正要解释,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却听苏异抢先道:“宋长老别急,我想过了,一味的低调也不是什么办法。效率低下不说,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都未可知。” 月无双知道苏异的解释再合理,也有一半是为了她。既帮她解围,又安慰了她,令她无需再为此事而内疚自责。 这坏人,为何突然变得对我这么好了?少女心中想道。 苏异见宋秋韵脸色缓和了许多,便继续说道:“我想了一下,若是高调一些,能为我们换来有价值的情报,同时又不打草惊蛇,也没什么不可为的。先前或许是我太过谨慎了些,若是万庆祥在自己的地盘还得处处心提防着什么,那才叫不合理。所以,闭月轩一事说不定还能转移注意力,令万庆祥认为这是我和孙乾还有闭月之间的恩怨,便不会想到我是来调查他的了。这就叫所谓的…灯下黑?” 宋秋韵揉额叹道:“既然你已有自己的考虑,那就行了。” 她也不知自己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年轻气盛的苏异去办,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当初主动走上这条“贼船”,全因曹老太爷对他推崇备至且极力推荐,而他又展现出不俗的实力与心性。 希望一切顺利吧,宋秋韵心道。越来越接近自己苦苦追寻的结果,她心情不禁变得有些紧张压抑起来。 第二天,按计划驹铃早早便已出发继续去追踪赵越,四个女子也正自打算分头行动时,却是迎来了少女桃。 神女宫的三人纷纷看向苏异,眼神里带着质疑和些许不善。 “倒是忘了还有这茬。”苏异尴尬道,“这可是月姐花了大价钱才买回来的情报,你们可得好好利用。” 苏异难得做起了甩手掌柜,将桃交给了几个女子去“审问”,自己坐在一旁喝茶观战。 他什么都不说,几人自然将询问的目光又投向了月无双。 月无双只得解释道:“总的来说,这个姑娘就是他赎回来的,也是个被卖到青楼的可怜人,说不定可以从她那问出什么来。” 当着桃的面,她自然不能直言这是个骗局,也没什么证据,便用嘴型朝几人比划着“有古怪”三个字。三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我来问吧。”殷楚楚说道。 对着几个女人,桃的戒心果然要了许多,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四人,丝毫不怯场。 “你叫什么名字呀?”殷楚楚搂着桃,亲切问道,又将一块糕点递到她手里。 桃眼睛一亮,便将糕点塞入嘴,一边咀嚼一边说道:“我叫姚乐淘。” “乐淘,你别害怕,现在姐姐们有些问题要问你,问完了呢,就会帮你找到你的家人,送你回去,好吗?”殷楚楚耐心说道。 桃惊呼道:“姑姑果然没说错,你们问完话便会让我回家。” 话一出口,桃便发觉失言,双手捂嘴,口中还兀自嚼着糕点。 殷楚楚看向苏异。 看来还是没办法置身事外,苏异心道。 “你姑姑是谁?” 从月无双那听说了青楼的骗局后,苏异便不再像原来那般同情这个女孩,说话也不再客气。 桃吓得退了一步,有些害怕,神情紧张,也不知是真是假。 “你好好跟她说,毕竟还是个孩。”殷楚楚劝道。 苏异稍稍收拾了一下心情,缓和道:“是钟沁瑶?” 桃猛地点头。 她是真的因为一不心说漏了嘴而慌乱,不知该怎么办。但想到瑶姑交代过什么都能说,她便又放下心来。 “她还跟你说过什么?” “姑姑说,你想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桃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一旦想通了,便如竹筒倒豆子,将昨天夜里与钟沁瑶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说完,便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自己去取那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这个骗局倒是有意思得很,怎么样?你入不入局?”月无双对着苏异说道。又将她那套“青楼骗局”的理论说给来了大家听。 桃将事情点破了,他们便也不再避讳。 “这女孩年纪这么,就学会和青楼联起手来撒谎骗人了吗?”殷楚楚依旧有些不愿相信道,“她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比起无双还要很多吧?” 月无双长得也很是稚嫩,但认识之后几人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从她口中得知她的实际年龄,与表面上看起来相比原是要大上许多。 “你们刚认识无双的时候不也没想过她是个撒谎精吗?以为她只是个女孩。现在你们还会拿她当妹妹看吗?”套用了月无双自己的解释,苏异随即被她无情地剜了一眼,以示抗议。 殷楚楚也露出了恍然的神情道:“你这么解释我便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只是长得像个女孩,但其实…”她又问道。 “那倒不是,比起妖孽,她差了无双十万条街。”苏异说道。 “喂!”月无双抗议道,“能不能别老扯上我。” 她可不会认为苏异这句话是什么恭维的好话。 “无论如何,送上门来的,不问白不问。那钟沁瑶也是有意思,说不定还能合作一下。” “这里面会不会有诈?”曦妃仙有些担忧道。 “我能有什么值得被诈的?而且,光看她让这么一个藏不住话的女孩来传话,便可以推测她的心意。既是试探我们,也是在示好,表明自己的态度。”苏异笑道,“我倒是突然觉得,我们没什么盟友,和钟沁瑶合作,说不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宋秋韵却是在一旁幽幽道:“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但你这计划也变得太快了些。” 她就像一个长者一样时时提醒苏异要心稳重。 “见机行事,见机行事…”苏异连忙收起了自得。 “那谁…淘乐,你过来。” “哥哥,我不叫淘乐…我叫乐淘,你要是记不住,可以叫我桃。”桃依旧有些畏惧道。即便说漏了嘴,她依然不怕几个女人,但唯独害怕苏异这个被她骗过两回的人。 “知道了,我问你,你是怎么流落到闭月轩的?”苏异问道。 桃不住地摇头。 “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还是记不得了?” “记不得了…我从记事起就待在闭月轩了,只知道是姑姑收留我,把我养大的。” “记不得便记不得,你摇什么头…”苏异没好气道。 殷楚楚推了推他的手表道:“你那么凶干什么,何必跟一个女孩置气。” 苏异当然还把桃装雏儿骗自己的事情记在心里。这事多半和钟沁瑶无关,定是桃自作主张,想来她长大后估计也是个和月无双一样妖孽的人物。 “那你姑姑有没有提起过,是谁不要你,把你丢到闭月轩的?”苏异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殷楚楚那会不知道他“满怀恶意”,只能无奈叹气。 桃却似丝毫不在意,又是摇头道:“没有。” “那她还跟你交代过什么没有?” “姑姑说,什么都能告诉你。” “但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桃想了想,终于是点了回头。 苏异兀自不死心,又问了诸多关于闭月轩的问题,总算从桃嘴里撬出了些有用的信息来。 “你的这个瑶姑,还真不让人省心。不是个好人。”苏异叹道。 桃忽地撅起嘴道:“姑姑是好人,我不许你说她坏话。” 苏异冷哼一声,也不与她争辩,又说道:“你回去告诉你姑姑,我是来找万庆祥的,问她要怎么办。” “我可以回去了?”桃的大眼睛闪亮起来。苏异说了什么内容她才不关心,总之带把话给瑶姑就对了,她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回家。 “你就这么把底给交了?”宋秋韵问道。 “交什么底?我可没交。” “你说要找万庆祥…”宋秋韵随即住口不言,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我只是说要找万庆祥,没说找他干什么。如果她是朋友,自己走过来合作,那是最好不过。如果她是万庆祥的人,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们还是曹老太爷的人呢,找万庆祥叙叙旧,再正常不过。” 宋秋韵笑道:“你还真是…”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冠凤顶雀 这一日的所有计划都被钟沁瑶的一个“局”给打乱了,四人各自行动,而苏异则是一人躲在房中整理思路,思考着如何应对她的下一步棋。 正愁眉不展时,却听得窗口处传i“笃笃笃”的响声。 苏异心烦,也懒得去和那些烦人的野鸟较劲,兀自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那鸟却像是认准了他这一间,对着他的窗户一个劲地啄着。 苏异无可奈何,猛地将窗户推开,想要将那些野鸟驱散。只见窗口的那一只十分滑溜,像是在候着他一样,他一开窗便扑腾着飞入房中。 那雀鸟竟煞是好看,淡黄的羽毛光滑锃亮,拖着长长的尾巴,犹如裙摆,脑袋上还有一圈金色的斑纹,像戴了个头冠一样。 雀鸟不认生,微微转动着脑袋,双脚跳动,靠苏异近了些。仿佛苏异在观察它的同时,它也在观察着苏异。 这模样倒是可爱得紧,苏异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羽毛入手丝滑无比,比起人穿的衣裳还要舒服。 他这一摸,雀鸟竟是张大了嘴,不停地反着胃,随即呕吐出一个细小的竹筒。 苏异反应过i,笑道:“原i你就是娘送给我的斥候呀。” 这么看i,这只雀鸟也算是自己的宠物了,苏异这般想着,手指又刮了刮它那丝滑的羽毛。 拆开竹筒,倒出了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儿,斥候已到,可以尽信,她今后便属于你了。娘亲安好,勿念。 “她?原i你是个女生吗?”苏异让雀鸟停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对着它说道。 雀鸟扑腾了一下翅膀,像是在回应着他。又见雀鸟飞了起i,稍稍远离了苏异,扇动着翅膀停在半空。 随后,雀鸟的身体开始发生剧烈的变化,身体蠕动着,长出了人的四肢,脑袋。不一会,便变化成了一个少女。 只是这个少女浑身赤裸,全身上下一片光洁无暇,入目之处尽是花白,没有半点杂质。 苏异连忙将头别了过去,唇干舌燥,结巴道:“那个…你…你没穿衣服。” 少女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只是惊呼一声道:“噫!奴家给忘了!” 随即便见她身上凭空长出了一件长裙,淡黄的颜色与她的羽毛并无二致。 “主人,奴家穿好衣服了,你可以转过头i啦。” 苏异吁了口气,转过头去,这才得以看清少女的全貌。那张脸庞青涩可爱,但却眼神里却像是少了什么。 “那个…” 苏异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便听少女半跪在了地上,自我介绍道:“主人,奴家的名字叫芷鸢,是灵雀一族,金冠凤顶雀一脉的。” “你就是娘亲派i的斥候了吧?”苏异问道。 “是,主人。”芷鸢兀自解释道,“灵雀一族世代追随白狼一族,成为白狼一族的斥候已接近千年。” 还有这种事情,娘亲从i没有提起过,苏异心道。 “你要不先起i坐下吧,跪着不难受吗?” “是,主人。”芷鸢恭敬道,随后站了起i,只是犹豫了一下,方才坐下。 即便她是坐在椅子上,但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总是让苏异觉得她还跪着。 “那个…还有,能不能别叫我主人了?” “当然可以,主人。那叫你少主?”芷鸢询问道。 “叫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叫主人,听着怪别扭…” “那可以叫你哥哥吗?”芷鸢又问道。 苏异忽然变了脸色。 自从他第一眼看到化作人形的芷鸢起,便觉得她十足像曹灵媗。并非长得像,而是那股子稚嫩纯洁的气质,还有对自己的百依百顺。 只不过现在他知道芷鸢的眼神里少了什么了。 是灵魂。 芷鸢给了苏异一种奴仆,随从甚至是工具的感觉。一板一眼的举动,丝毫没有感情的话语,和没有变化的表情,都让他觉得这仿佛是一个提线玩偶。 但不得不说,碧荷是煞费苦心了。她了解苏异,苏异又何尝不了解她。 怪不得当时我追问关于斥候的问题时,娘亲总是避而不谈。苏异心道。 碧荷打着让芷鸢替代曹灵媗的主意,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让苏异感到了不快。这无论是对曹灵媗还是芷鸢,都很不公平。他若是真的将芷鸢当做了替代品,又和那夜在新月山对月无双做出的行径有什么不同。 而“哥哥”二字更是令他想起了与曹灵媗的回忆,随之而i的,是一阵莫名的愤怒。 苏异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起i。 芷鸢被吓了一跳,只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惊恐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奴家说错了话,请主人赐罚!”即便如此,芷鸢的声音里依旧少有情感,只能从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和几乎贴在地板上的脑袋上看出她的惊慌。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苏异心中不解。 “是有人吩咐你这么说的?”他想知道碧荷在背后策划了多少。 芷鸢摇头道:“是奴家自己想的,只因奴家小时候有个哥哥,和奴家感情很好,只不过后i他死去了。” 她像是忽然发觉了什么不对之处,又慌张道:“奴家又说错了话,奴家不是要咒主人死去。在灵雀一族里,未成年而夭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奴家也只是有些想念哥哥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有些越描越黑的解释,令苏异是苦笑不得,稍稍缓和过i,也不再去计较那么多,反倒是有些愧疚起i。 “你先起i吧。” “谢主人。”芷鸢如获大赦,站了起i,只是却不敢再坐下,兀自低着头。 “我说了别再叫我主人…”苏异叹道。 “那…”芷鸢生怕再说错话。 “就叫哥哥吧。” 芷鸢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喜色,这还是说了这么久话以i,苏异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表情的变化。仿佛让她叫一声“哥哥”比起任何事情都能让她开心。 “我娘亲还让你做什么了吗?”苏异又问道,只不过这次他只是想确认一下碧荷没有再留下什么特殊的任务给芷鸢。 芷鸢问道:“原i狼主大人就是哥哥的娘亲吗?” 自从叫起了“哥哥”,芷鸢才有了一点人气,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的机械。“应该是了。”苏异也不知道“狼主大人”是个什么东西,只凭推测与直觉认为那就是他娘了。 芷鸢摇头道:“狼主大人只是吩咐下i,将奴家指派给了哥哥。也就是说,奴家从此以后便是哥哥的斥候了。奴家只需听哥哥一人的话,除了哥哥,灵雀一族,白狼一族,甚至是狼主大人的话,奴家都可以不用遵从。而哥哥…要奴家死,奴家就必须得死。” 苏异没想到碧荷在白狼一族里的地位这么高,而且还有那个什么灵雀一族,这些妖族的等级划分似乎十分森严。上等妖竟有随意处置下等妖姓名的权利,自己让芷鸢死,她就得死,这可比皇帝还要厉害。 娘亲的想法如何,这里面的细节苏异也尚未了解清楚,便没有再去批判什么。 “娘亲真的只对你交代了这么一句?” “当然不是,奴家地位卑微,没有资格与狼主大人直接对话的。是奴家的母亲传达下i的意思。” 看i和她的沟通上还有些问题,首先得改掉她的自卑才行,苏异心道。 “我的意思是,你的母亲对你的要求,就只有听从我的吩咐而已?” “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奴家母亲的要求了,只有哥哥对奴家的要求。” 苏异头疼,只得直接问道:“就没有要你做什么献身于我的事情?”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碧荷自作主张,要求芷鸢主动起替代起曹灵媗的位置。 芷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i哥哥是这个意思。芷鸢就是哥哥的芷鸢,哥哥要芷鸢做什么,芷鸢就做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宽衣解带,脸颊难得地微微变红,羞涩不已。 苏异连忙制止道:“等等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 芷鸢随之失望道:“芷鸢会错了意,请哥哥原谅…想i也是,哥哥又怎么会看得上奴家这种卑微的下等妖呢。” 在她眼里,下等妖能被主人看上,无论为妻为妾,都是无上的恩赐。现在苏异拒绝了她的献身,只能认定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你…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唉…”苏异解释不清楚,干脆转移话题道:“那个…我这里有个危险的任务,不知道你能不能胜任。” 谈及她斥候的本职工作,芷鸢又变得面无表情起i,说道:“奴家这条命都是哥哥的,再危险也不怕。” 和她说话总得解释得清清楚楚才行,看i自己改造芷鸢的路还很长,苏异心道。 “我是想让你替我去探查一处地方,把里面的详情都记下i。活着去,活着回i。而且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你能做得到吗?” 芷鸢点头道:“灵雀一族作为天生的斥候,一定能胜任这次任务,哥哥请放心。” 见她终于明白,苏异这才松了口气,又补充道:“还有今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好好活着。虽说你的命是我的,但我绝不会拿你的命去换什么。芷鸢,你一定会一直活着,随我一直走下去。” 芷鸢心中感动,但这话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不知该如何回应。在她眼里,下等妖命如草芥,上等妖不放在眼里,是一件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六章 战事起 京城,怀安王府。 怀安王,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赵延钧,和朝天提解司的司承姚琮正高谈阔论。 两人似乎是老相识了,聊起天i无所不谈。 两人在朝中同为主战派,都有些激进。聊起对敌之策,无不是“杀个片甲不留”、“屠他个满城风雨”一类的话语。说到民间反对的声音时,皆是“强势镇压之”,又或是“不听话的奴才杀了便是”这般的办法。 虽有徒呈口舌之快之嫌,但也表明了二人的态度。 赵延钧属于同为主战派的大皇子一党,常年与偏保守的太子赵允诚一党对抗。 姚琮虽不站队,但生性偏激的他又如何能受得了温和的太子党,对那套“养晦韬光,厚积薄发”的理论更是嗤之以鼻,实则早便暗中投向了大皇子一党。 聊罢了政事,赵延钧又提起了些琐碎事,问道:“玉瑾那丫头呢?就这么流放在外,你也舍得?” “有什么好舍不得的?”一提起玉瑾,姚琮似乎就变得十分不耐烦。 “我记得丫头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宠得不行,我们这些当叔叔伯伯的想抱一下都像要了你老命一样。” “今非昔比,小丫头片子长成了大姑娘,模样都变了。”姚琮叹气道,摇晃着手里那杯冒着热气的“御前龙井”,眼里满怀追忆地盯着雾气,似乎能从里面看到玉瑾小时候的模样。 “女大十八变,那丫头现在也是亭亭玉立,十足的美人一个。若是回京i,不知有多少公子哥抢着上门找你提亲。总是让她在外头打打杀杀的,风吹日晒的,太浪费了些。” “若不是想将她支开,我也犯不着让她进朝天。”对着老友,姚琮毫不避讳,讲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i。 赵延钧没想到他对玉瑾的厌恶这么深,又是劝道:“难不成你希望她永远都是那副吃不饱饭的丫头模样,胸无半两肉,跟块板子似的。” 他也想起了玉瑾小时候的模样,只觉得可怜。小丫头不知生了什么病,一直都很瘦弱,就像天天被饿着似的。人见了,都以为姚琮虐待她了。 除了长着一副女娃儿的面孔,小时候的玉瑾身板跟个小男孩差不多,直到十四五岁时方才突飞猛长,变成了一个大姑娘。 “小时候有什么不好的,我就喜欢那副模样。”姚琮直言不讳道,“现在,哼!看到她胸前那两团肉便没了兴致。” 赵延钧也知道姚琮有一种怪异的“癖好”,只是没想到严重如斯。但两人私交甚笃,他也不好多过多干涉,更不愿再多谈论这种令他都是有些鄙夷的事情。 “不说这个,”赵延钧岔开了话题道,“先前你们提解司追捕的那个叫什么苏异的小子,抓到了吗?” “你一说这个,我便i气。”姚琮吹着胡子道,“那丫头不仅不中看,又不中用,现在还变得不听话了。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自己飞了。” “发生什么事?生这么大气。”赵延钧笑道。 “阿金回信,说苏异那小子实力太强,他们这一队人对付不了。这也就罢了,我不怪他们,更何况这次北玥一行他们立了功,不比抓到那小子功劳小。谁知玉瑾那丫头非得去抓人,还擅自行动,脱离了队伍。一个领队,丢下一队人不管,自己跑去抓人。你说这算什么事?” “这么说i,那小子不用抓了?” “抓,怎么不抓。” “可是听说此时碧荷正带着他儿子在西域,你们抓人没了由头…” “那小子古怪得很,没由头也得抓他。这种事情,咱也不是第一次干了…”姚琮说着,与赵延钧相视一眼,会心而笑。 权利握在手中,哪有不用i谋私利的道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更何况抓捕苏异,也算不上是为了私利,纯粹是姚琮的直觉驱使。 “那正好,我给你举荐一人。” “举荐?谁?” “犬子。” “赵睿?” “没错。” 赵延钧子嗣众多,姚琮能在众人之中点中“赵睿”这个名字,便能说明这个赵睿已经有些声名了。 “让他进朝天?” “用不着,给他点活干,出去历练历练就行了。小子聪敏是挺聪明的,就是成天窝在家里死读书,不出i走动。纸上谈兵终无用,须得给他找点实事干干。我看追捕苏异的任务,就挺合适的。” “原i你是藏了这个心思,”姚琮笑道,“这么点小事,以咱们的交情,还用拐弯抹角的?直接去司里说一声不就得了。” “那不一样。”赵延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小事一桩。” … 黑水城袭击北玥一事持续发酵中着,终于也是传遍了整个长乐城。 这一天其实早该到i,比起苏异猜测的时间,反而是晚了好些天。而这件事广为人知的方式,也和他预料的不一样。 原以为事发后的几天之内,便会有旅人或是商人将消息带到长乐,随后将恐慌传遍全城。 但当苏异i到长乐时,见到的只有一片平和,照样夜夜笙歌。不知是有人截住了消息的传播,还将事情淡化了。 新月山另一边如火如荼,死者众多,收殓入葬都得排队。百姓有好一段时间终日惶惶,生怕贼人再度i袭。城南墙上的那个巨大缺口也令他们难以安心。 而新月山的这一边,最多也只是知道“北玥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是死了人的大事。但具体有多大,没有亲身经历,又没有人绘声绘色的讲述,终难体会。 大多数人得知此事,还是通过皇榜。 一是北玥遭逢变故,天子闻之变色,与万民同恸。特令免除北玥五年赋税,酌情以现银抚恤死伤者,用于医治,或是丧葬。 二是本案元凶系黑水城绝王府凌绝顶,现已叛出黑水城。大宋国朝廷以黄金万两悬赏凌绝顶项上人头。 三是凌绝顶乃西北龟邱国人。经核查,其与龟邱国朝廷策划北玥惨案,龟邱国王拒不赔偿大宋国损失。故自即日起,大宋国征兵十万,北伐龟邱国。 大宋国北伐已成事实,无论此事究竟与龟邱国有没有关系,都已不再重要。 苏异抖了抖手上一张抄印的皇榜,将它塞给了月无双,说道:“看看吧。” 月无双随意瞄了两眼后说道:“这跟我有关系?” “跟你当然没关系,跟你爹有关系。你爹是兵部尚书,主和派,现在要打起i了,你说你爹能好过吗?” “他好不好过,关我什么事…”月无双这么说着,却还是再一次认真看起了皇榜。 “再怎么说,他都是你爹,而且最后还不是把你从牢里捞出i了?” “你不是说,捞不捞我,结果都一样吗?他这是没得选,最后才选择捞我的吧?” “唉,你千万别这么想…”苏异只怕她钻牛角尖,愣是要把自己和月至温的关系搞僵。 “这黑水城又是怎么一回事?绝王叛变,真的假的?”月无双反复读了几遍,终于放下了皇榜。 “管他真还是假。不过我倒是突然想起了一事,那日你说要追查黑水城人会‘影匿行’的原因。假设会‘影匿行’的不是黑水城,而是绝王府…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你是说我爹串通凌绝顶?”月无双激动道。 嘴硬心软说的便是她这种人了,一听到有关月至温的大事,她便担忧起i。 “你先冷静…我可没这么说过。”苏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月无双心思被看破,却不觉得脸红,只是自觉没必要再装下去,便追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双儿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道i。” 听到“双儿”的称呼,月无双倒是脸红了,着急道:“你快别卖关子了,再不说我便…便要生气了。” “我先问你,‘影匿行’这门功夫,你从哪里学i?” “废话,当然是我爹啊。” “那你可知道,你爹从是哪里得i的?除了你爹,你还知道谁会这门功夫?” “这…我不知道。” “i,楚楚姑娘,该你上场了。你可知道这‘影匿行’的底细?”苏异问道。当初月无双想从黑水城查起,现在有个行走的藏书在身边,为何不从源头查起。 “影匿行?就是那天劫走灵媗那人的功法?”殷楚楚闭上了眼睛,在脑中搜寻了起i。 不一会,便见她睁开眼皱眉道:“具体的,我已经想不起i在哪看到过了。但印象中,我隐约记得,西域极北处有一处地方,白昼极短,几乎终日是黑夜。那里一位高人因此悟出了一门功法,名字我记不清了,但其描述和你所说的‘影匿行’很像,都是能够令人隐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的偷袭之法。后i从那处极北之地走出去的人,几乎人人精通此法。” “那地方叫什么你还记得吗?”苏异问道。 月无双似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双眼依旧紧紧地盯着殷楚楚,心中尚抱着一丝祈盼,希望她不要说出自己想的那个名字。 “叫…”殷楚楚苦苦思索着,说道,“好像是什么…骆旱国?” 如有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月无双只觉得全身冰冷。 第一百八十七章 骗子赵越 苏异的头唰地一下,看向了月无双,发现她眼神呆滞,满脸的心事。 骆旱国是龙已还的故乡,也是她母亲的故乡。这么看来,这件事很有可能和她母亲有关。苏异从未没想过会有这样的结论。 只怕月无双会乱想,苏异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说道:“双儿,别瞎想。我们看到的都只是表面而已,真相如何,还得再调查一番。” “我明白。”月无双僵硬地点了点头,说道,“我…先回去休息一会,今天的行动…我就不参与了。” 说罢,她便自顾离去,一副失了神的样子。 “怎么了?”殷楚楚不解道。 “刚才我们讨论的事你都听到了吧?关于‘影匿行’的事。” 殷楚楚点头道:“听了个大概。” “无双他母亲就是骆旱国人。” “怎么会…”殷楚楚张开的嘴巴久久合不上。 “这么说,她母亲和黑水城…不,和绝王府难道真的有什么联系不成?”她依旧想不通。 “难说啊…很巧不是吗?现在再想起来,又发觉无双会出现在北玥城,也是很蹊跷。她爹不管,她娘竟也不管。若说她娘不知道,不太可能。那么唯有她娘知道了,却放任她去闯。” “以前只知道她和她爹关系不好,现在看来,她娘也大有问题。只不过却不好再问她,去揭她的伤疤了。” 苏异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殷楚楚,说道:“不如你去问她吧,顺便好好安慰一下她,我怕她乱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问?”殷楚楚嘴上说着,却还是起身找月无双去了。 她对月无双仅有的敌意,全因苏异。除此之外,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她也不忍看着月无双就这么低落下去。 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殷楚楚,苏异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之后,他便收到了驹铃的传信,让他去城东的宽巷。 宽巷…呵呵。这让苏异想起了“扁马巷”,不禁在心中诅咒起了赵越。 到了城东宽巷,苏异才知道这“宽巷”指的并不是一条巷子,而是一片城区,长乐城里穷人聚集的区域。 宽巷里的房屋不说多破烂,但在富足的长乐城里,这样的景象称得上碍眼。 只是苏异不明白,赵越能从自己身上偷走数千两,以前肯定也从别人那偷过不少钱,怎么还会住在这种地方。 循着驹铃传信里的指示,苏异一路找去,终于在一间破茅草屋前见到了驹铃。两人躲在暗处往茅屋里偷偷看去,果然见到了赵越那个挨千刀的身影。 苏异不禁又开始称赞起驹铃来:“驹大师实在是太厉害了,传说中的狄神探也不如你厉害。” 驹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想到花了两天才找到他。后来我在明白过来,原来他用的是以不变应万变之计,即使有了钱,也不搬走,为的就是掩人耳目,叫人不知道他发了财。我以常理去推断,只会将这片宽巷放到最后才来查探。我会发现蹊跷,全因我在翻查县志时,发觉这片宽巷是全城发现偷盗案最少的地方。常人定会以为是这里的人太穷了,但又何尝不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贼窟附近不怕贼偷,一来是给邻里一个面子,二来…” 苏异听他兀自说过不停,忙打断道:“咱们先将他办了,再来听你慢慢解释。” “对,对…”驹铃回过神来,忙道,“办正事要紧。” “里面还有别人吗?”苏异问道。 “就算有别人,凭我们两个也不怕吧?” “你说得对,倒是我太心了。”苏异说着,便走上前去,一脚将那半掩的柴门给踹开。 柴门不经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躺在摇椅上晒太阳的赵越一个激灵,翻身跃起,看到苏异后,那张脸庞变得惊疑不定。 “赵公子,你这赵府,还挺不错的…”苏异笑道。 若笑里能藏刀,他的笑能将赵越给活生生剐死。 “苏…苏兄?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唉,实在是惭愧,作为地主,却没一个舒适的地方来招待苏兄,我这破茅屋…” 看他一脸诚恳,若不是从掌柜那问到了真相,而是碰巧撞见他,苏异定会认为里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越本以为苏异会接着问诸如“赵兄这是怎么一回事”,又或是“赵兄为何会沦落至此”的问题,然后他便能解释一通,说自己家中忽然破了产,如此这般。 却没想到苏异干笑道:“怎么了?赵兄什么时候从骗巷搬到这宽巷来了,落差这么大,赵兄受得了吗?” 知道苏异发现了自己的谎言,赵越心中暗骂自己愚蠢,如果随便报一个真实存在的巷名,还有得解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 但赵越依旧不死心道:“苏兄说笑了,什么骗巷,想必苏兄那日是听错了。在下说的是偏麻巷,赵府就在那里,只不过家父已经将宅院抵押了出去。苏兄如果不信,大可去偏麻巷看看是不是有个赵府,那牌匾肯定还没来得及换。到时,苏兄便知在下有没有骗你。” 苏异不得不承认,赵越演技极好,即便现在这个情形,他心里还是忍不住想会不会有别的隐情。而且他也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子了,不会再轻易相信人。 赵越的想法自然是先将苏异哄走,再收拾细软去躲上一阵再说。他知道苏异不会在长乐城待多久。 “不用了,赵兄,你先把我的银票拿出来,我可以放你一马。”虽说赵越得罪了苏异,但他的能力和演技都让苏异有些感兴趣,生起了收为己用的念头。自从驹铃点出了他“朋友太少”的缺点后,他便一直在盘算。 与闭月轩的合作也是一个尝试。 对殷楚楚看重,那时对宋秋韵说没有打她的主意,那是假的。实际上苏异早已想过,有了殷楚楚,虽说实力上不增,反而多了个累赘,但她那丰富的知识储备却能令大家少走许多弯路。 若要组建自己的队伍,赵越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赵越自然不相信苏异会放过他,眼看躲不了,便蓄势待发,准备随时跑路。 谁知他脚后跟刚一动,便见一根根石柱蹿了出来,结成了一个牢笼,将他困在里面。这招形似玉瑾的囚魔牢,苏异只是有样学样,不过困住一个常人是没什么问题。 赵越何曾见过仙术,惊骇得跪倒在地,不断磕头道:“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随后便见他从怀里掏出了本属于苏异的那个盒子,说道:“这里面的银票全没动过,请神仙绕我一命。” 苏异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是不是在演戏。 赵越此时是半真半假,被苏异这一手仙术吓到是真,求他饶命也是真,但吓到屁滚尿流便是假的了。他也只是存着苏异能放过他的心思而已。 正当他惊慌大叫时,便见茅屋里走出来一个女孩,脚步虚浮,面色苍白。 女孩见到了跪倒在地上的赵越,大惊失色,虚弱道:“哥…你怎么了?” “给你一个机会解释。”苏异在赵越的摇椅上坐了下来,晃悠悠地,准备好好听他编故事。 赵越张口便痛苦道:“求神仙救我妹妹一命。我妹妹天生患疾,医生都治不好,就连是什么病也没有看出来。我到处偷钱,只是为了给我妹妹续命,否则…我们怎么会还住在这种破烂茅屋里呢。神仙大人神通广大,求您一定要救救舍妹。” 苏异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感情真切,十分之诚恳,脸上鼻涕眼泪都糊到了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苏异转向那女孩问道。 “我叫赵珂…神仙大人,求您绕我哥哥一命。我的病不治也罢,我保证哥哥以后不会再投钱了。”赵珂说罢盈盈跪下,既然赵越叫苏异作神仙,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信哥哥的总没错。 “驹铃,你不是会医术吗?给她看看吧。” 驹铃见赵珂可怜,正有此意,便将她扶了起来,替她查探脉象。 见驹铃眉头紧锁,苏异问道:“真的病了?” 驹铃点头道:“似乎和先天敛气有关,具体的…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来,更别说怎么治疗了。” 赵越听到“先天敛气”,以为驹铃知道赵珂的病因,便又是磕头又是痛哭道:“神仙一定要救救我妹妹啊!” 苏异只觉得心烦意乱,一招手,将那牢笼收了起来,让两兄妹团聚去了。 “你先别大喊大叫的。” 赵越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苏异无法确认两人到底是不是在演戏。实在是赵越这个骗子的形象太过根深蒂固,令他不敢尽信。但要他不管此事,就此狠心离开,却又做不到。他还存着招揽赵越的念想,再看驹铃也是一副准备悬壶济世的模样。 “驹大师,你怎么看?”苏异只好将驹铃拉到了一旁,先问问他的意见。 “嗯?什么怎么看?” “赵珂啊,你要救她?” “能救的话,为何不救?”驹铃反问道。 “但他们是骗子。” “不能救骗子的命?但赵越说了,他偷钱只是为了救赵珂。如果我们救了赵珂,他就不用再去偷钱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的病可能也是装的。” 驹铃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我觉得不太可能…”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组队抱团? “嗯…” 苏异轻咬着手指的关节处,半晌过后,终于有了决断,道:“就这么办吧…” 只听他吹了个口哨,随后便见一只雀鸟扑腾而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苏异对着雀鸟一阵低语,说了一通驹铃都听不懂的话。下了个简单的指令,那雀鸟便又飞走,停在了院子里的一棵树上。 这是芷鸢临走前教给苏异的灵雀密语。 作为灵雀一族的芷鸢能够和雀鸟随意沟通,但苏异却只能通过密语对雀鸟下一些简单的指令,执行一些简单的任务。而解读鸟语的任务,只能交给芷鸢来完成。 现在芷鸢正在探查万庆祥的老巢,没办法依靠她,苏异只能先利用这只雀鸟监视赵越的动向。当然也只是确定他的位置而已,至于他见了什么人,谈了什么话,仅仅通过这只雀鸟却是无法办到的。 “你又学了什么新招式?”驹铃满脸好奇地看着苏异对一只鸟儿说话。他毕竟还是个少年,对这种新奇趣事总是要感兴趣些。 “厉害吧?”苏异得意道。 “厉害!”驹铃由衷道。神降那种级别的神通他都见过,甚至施展过,但这种像变戏法一样的偏门玩意儿反而能令他心生羡慕。 “以后跟着大哥混吧,有的是机会见识。”苏异拍着驹铃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他倒是忘了眼前这个道士也是个上佳的好帮手,不如趁早将他收入麾下。只是不知道云游会不会答应。 驹铃猛点头,却又疑惑道:“我这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这不一样。你现在跟着我,只是在执行你师父的命令,顺手帮我做些事情罢了。至于跟着我混嘛…这个‘混’字很是精髓。打个比方,假如我要去做你认为是不好的事情,你还会跟我一起吗?假如你师父认为你跟我在一起总是做一些所谓的‘坏事’,让你回云上,你会回去吗?” “你…要做什么坏事?”驹铃紧张道。 “不是我要做什么坏事,”苏异叹道,“世上有些事情是分不清绝对的好坏的,现在我们的意见尚且能保持一致。但时间久了,倘若哪天我们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我觉得可行的事,你却觉得是十足的坏事,那又该怎么办?如果你要跟着我‘混’,那你就得全听我的,无论你觉得好还是坏,否则难以成事。我不想等到关键时刻,出现了万一之中的分歧,才来和你讨论。” “可是,我们现在的意见不是很一致吗?”驹铃很不是不知道两人意见不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是他暂时想不到那么远,也下意识地不想去考虑这个问题。 现在的他,只觉得和苏异相处得很愉快。至于以后的事,苏异不提,他也从没想过。 “现在是现在,那以后呢?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我只是想知道,万一真的有那一天,你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会努力尝试去理解我的做法?甚至是帮亲不帮理。” “或许那一天永远也不会到来也说不定呢。”见驹铃一脸的纠结模样,苏异也不忍再为难这个心思单纯的道士,还是安慰道,“不用着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你还有大把的时间考虑。” 他拍了拍驹铃的肩膀,准备去处理那个赵越。 “等等,那个…”驹铃犹豫道。 “嗯?”苏异停下了脚步。 “你说过要把我当兄弟,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不过,兄弟归兄弟,难不成因为我们是兄弟,就不会有分歧与冲突?正因为我当你是兄弟,看重你,才把话跟你讲清楚。否则,直接利用你便是了。” “既然如此,不用考虑了,我跟你混。”驹铃十分果断道。 苏异错愕,又是觉得有些好笑。 一个名门正派出身的道士口中说着要混江湖的话语,总感觉不伦不类的。 “可是你的清修怎么办?你师父会不会神降过来打我?” “不会的,师父他老人家向来很温和,不打人的。”驹铃无比坚定而又认真道,“而且,我明白师父的意思。入世的修炼,就是为了在纷乱中磨砺自我,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便能使清修事半功倍。能在俗世中保持真我,方能算得上大成。” “你…想好了?” “想好了!” 对着一个男人,苏异也说不出感性肉麻的话来,只是道了声谢。 随后苏异干咳了一声,打断了正在另一边说着悄悄话的赵越两人。 “求神仙救救舍妹!”赵越又是跪下磕头道。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别动不动就下跪。” 苏异心道这人未免太没有气节了些,就算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但对着一个比他年纪还的人喊神仙,如此卑躬屈膝,总是感觉有些过了。 “只要能救妹妹,黄金我也不要。”赵越坚定道。 “这样吧,”苏异想了想,说道,“这位驹神医,暂时还想不出医治你妹妹的方法。我和神医先离开几天,去想想办法。这里有一百两,你拿去,好生照顾你妹妹。然后,等我们回来。” 说罢,苏异便抽出了一张银票递给赵越。 “这…”赵越不敢接那银票,不敢相信道:“神仙当真不计较我偷钱一事…还要给…给我钱?” “这是给你妹妹的,你的账,我们往后再算。”苏异冷冷道。 赵越打了个寒颤,仿佛苏异的话里能吹出冷气来。 待苏异两人走后,赵越才恢复了冷静,赵珂的脸色也不再苍白,一股血色涌上脸颊,却是捂着肚子不停地咳嗽起来。 “珂,你没事吧?”赵越满脸关切道。 赵珂摆了摆手,扶着凳子缓缓坐下,额头上满是汗珠。 “哥,接下来怎么办?”赵珂问道。 赵越脸色凝重,手中攥着那张面值百两的银票,半天才说道:“让我再想想。” “不如赶紧逃走吧,长乐待不下去,我们还可以去别的地方。方才那个少年,实力远不止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若是让他发现我装病骗他,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尤其是你,你还偷过他钱。” “可是我不甘心…”赵越咬牙道,下颚咯咯作响,额头上青筋跳动。 “珂,你也知道他实力不简单。刚才那一手,是仙术没错吧?这么久了,我们何曾与哪位仙修如此接近过?什么狗屁仙山,道家正宗,何时正眼瞧过咱们一眼?现在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 “可是,他年纪那么。” “你不也说了他实力不俗吗?年纪这么便有这般实力,说不定还真的有办法。再说,你也并不是完全装病。先天敛气怎么就不是病了?凭什么别人能修炼,我们就不能?我不信天道会如此不公!说不定苏异他真的能找到办法呢!” 赵越说到激动处,抓着赵珂的肩膀,目眦欲裂。就如同苏异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抓着这跟缥缈的稻草,能将他从深渊深处拉回来。 “哥…痛!”赵珂低呼道。 “对…对不起。”赵越放开了手,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内疚。 “为何我们不能过常人的生活,非要去做什么修炼?你偷来的钱,就算拿了大部分去换你那些不知名的偏方,又不知被江湖方士骗去多少,剩下的,也足够我们活大半辈子了。到底是为何…” 赵珂眼泪簌簌落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我不想当常人…”赵越颓丧道,“你以为我愿意去做偷盗这种遭人唾弃的勾当?然而活在这世上,你若不想一辈子碌碌无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有实力。但奈何上天将每条路都给我堵死了。靠偷盗致富,那不是我的志向。不义之财,再如何以财生财,都是肮脏的。况且经商…那也不是我辈所长…” “而我辈之人,谁不渴望无上的实力,谁不想练就一身绝世神功呢…只要尚有一线希望,我便会不停追寻。说不定,他们在替你治病的时候,也把先天敛气给治好了呢?” “哥,你能不能不要再异想天开了!如果真的有那么好解决,我们赵家又何至于沦落至此。”赵珂朝赵越吼道,随后便夺路而去,不愿再讨论下去。她只觉得心力交瘁,作为一个女孩子,不愿执着于修炼一途,也实属正常。奈何赵越执迷不悟,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依旧孜孜不倦。 赵越愕然地看着妹妹远去的背影,心中烦闷,但终究还是追了上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小妖女的心事 苏异和驹铃刚一回到天仙楼,便见殷楚楚神色匆匆朝他走来,急道:“无双不见了。” 苏异心中一惊,还是冷静道:“怎么回事?慢慢说。” 看得出殷楚楚很是慌张,月无双在她的照顾之下走失了,她责无旁贷。 “我本与她聊得好好的,也见她一直神色如常,便放松了些警惕。谁知…后来再去找她,便见她已不在房中。对不起…”殷楚楚甚是自责道。 “你别放在心上,要怪也是怪我没太在意这事。”苏异安慰道。 他心道可别还没开始对付万庆祥,自己这边便先出事了。 “先分头找吧,找到了先稳住她,等我过来。”苏异吩咐道。 驹铃和殷楚楚随后便朝两个不同的方向寻去。 苏异回到自己的房中,将两扇窗户全部洞开,随后口哨声不停,直至十数只雀鸟将窗台挤满。 对着那群雀鸟一阵密语过后,苏异手一挥,将它们尽数遣飞出去。 没过多久,便又有一只雀鸟停在了窗台上。只不过这一只与众不同,羽毛淡黄,苏异认得它是芷鸢。 “你怎么回来了?”苏异问道。 芷鸢飞入房中,摇身一变,化作了少女模样。只不过,她又是浑身赤裸。 “哎哎哎…”苏异忙别过头去,说道,“你又忘记穿衣服了。” “对不起…芷鸢以前从未以人身露过面,哥哥是第一个…芷鸢还有些不习惯。”说着话,少女身上便随即被长裙包裹。 “哥哥为何每次都要别过头去,难道是芷鸢的身子长得难看?”芷鸢好奇道。 “不是,是太好看了…哎,也不是…”苏异有些语无伦次,又清了清嗓子以缓解尴尬,说道:“总而言之,你下次以人身露面的时候,无论如何,千万要记得穿衣服。” 苏异此时倒是有些私心,生怕芷鸢被别的男人看光了。 “我记住了,哥哥。”芷鸢答应道。 “那个…商号你已经探查完了?这么快?” “芷鸢察觉到雀鸟有异动,怕哥哥出什么问题,这才回来看看。不过那边也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哦?你能感觉到雀鸟的异动?” 芷鸢点头道:“哥哥通过密语所呼唤的每一只雀鸟,都是芷鸢的眼线,在一定范围内,一举一动都能被芷鸢所察觉。” “这么厉害…”苏异惊讶道,“你方才说任务算完成了,又是怎么回事?” “长乐分号没有什么可以探查的,没有地窖,没有暗室,一切都很光明正大。芷鸢本来早便可以回来,不过猜想这件事对哥哥很重要,便多留了一会,打算再观察一阵子。” “有什么发现没有?” 芷鸢摇头道:“没有…都是一些正常的商品往来,都是每个货箱都是当面打开检查,里面没有藏人。” “这就奇怪了…”苏异沉吟道。 “哥哥,你还没有告诉芷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芷鸢又问道。 “该死!“苏异这才一拍脑袋,说道,“我想你帮我找一个人,就是和我们一起的那个叫月无双的女孩,你应该认得吧?” “认得,哥哥等我施法。”芷鸢说罢盘膝而坐,闭上了双眼,神念在每一只雀鸟之间跳跃。 苏异焦急地踱着步,也不敢去打扰她。 过了不知多久,才见芷鸢睁开双眼,说道:“哥哥跟我来。” 两人在街道中穿行,不知过了多少巷,多少坊,最终来到一座古庙处。 繁华的长乐城中,这种古色古香,带着神秘气息的古地,反而是人烟稀少,行人罕见。 两人爬上高高的石阶,一座高耸的古塔便伫立在眼前。 芷鸢指着古塔的顶端道:“哥哥,月无双就在上面。芷鸢先告退了。” 说罢,身子一缩,化作那只金冠凤顶雀,消失在林间。 苏异抬头望去,果见古塔高出有一道人影,正呆立在石栏旁,眺望远方。 生怕月无双自寻短见,苏异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爬上了十数层高的古塔。 月无双察觉到身后来人,回过头来,奇道:“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狐疑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想知道你在哪,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苏异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朝她身边走去。 “这里风景还真不错啊。”苏异由衷叹道。 凉风习习而来,吹在脸上似薄纱蒙面一般。从高处看城池的繁华,远山的巍峨,与上回自风龙上俯瞰大地相比,又是另一种感觉。没有豪迈,倒是舒心得很。 “是啊,还好这里没人来,人太多了,反而没了那种空灵的感觉。”月无双背靠着石栏,闭着眼睛,一脸享受道。 见她的模样,似乎不像是要寻短见的样子,苏异稍稍放心,但还是做了一手准备,将手悄悄放在了她背后。 只不过这样看上去,便像是情侣一般,月无双只消往后一靠,就能躺进苏异的怀里。 “你还没说你来找我干什么呢。”月无双睁开了眼睛,说道。随即发觉苏异与她靠的如此近,微微脸红道:“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她心头却是乱跳,暗自猜测道:难道他想在这里和我谈情说爱? “看你一个人跑出来了,有些担心,便追上来看看了。”苏异轻描淡写道。 “嘁,大惊怪,有什么好担心的。”月无双说着,突然发觉苏异的动作有些不对劲,这才反应过来,知道他是在防着自己从这古塔跳下去自尽。 她心中忽然有些恼怒起来,全因自己的自作多情。 见月无双开始生闷气,苏异不明所以,问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你…” “你是想问我娘的事吧?直接说不就好了,唯唯诺诺的…” 苏异心道还不是怕触你霉头。 “你想听吗?想听我便跟你说。”月无双说道。 “你说吧,我听着。” 苏异知道她的脾性,嘴硬。但无论她此时是真淡然还是假镇静,有没有对她的母亲抱有猜忌,把心事讲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 “我娘她…早便被我爹给休啦!在我很的时候。” 月无双看似云淡风轻,但苏异哪能不知道她骨子里有一股倔强。在大宋国,一个女人被夫家逐出家门,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更何况是驭天教教主之女这种在西域赫赫有名的人物。而月无双,想必也因此遭受了许多非议。 她的倔强,或许正来自于对此事的不满。 难怪她与月至温的关系那么差,苏异心道。 “很丢脸对吧?但我娘一点都不在乎,离开了月家,她还留在京城,在附近找了个宅院住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还用猜,当然是为了方便看望你。” “没错。”说到此处,月无双满脸幸福,那是她人生中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街坊邻里都在背地里说我娘是弃妇,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夫家的事情,说不定是…总而言之,都是些极其难听的话。那时候我喜欢到处乱跑,他们不知道那些议论,我都听到了。当着面他们可不敢说,尤其是后来我爹当了尚书。就算是被尚书休掉的一个女人,也不是能随便议论的。如果被抓了现行,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整死他们。衙门里等着巴结月尚书的人,不知有多少。” 月无双一想到京城里那些乱讲是非的人,还有阿谀奉承暗中行贿的人,脸上便露出了鄙夷之色。 “你娘是女中豪杰,令人佩服。” “你少来说这些没用的假话,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也在骂我娘弃妇呢?”月无双有些置气道。 “如果你心里当真是这么认为的,”苏异变了脸色,愠怒道,“那我们这个朋友也不必再做下去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罢,苏异便准备离开。他倒不是当真要和月无双绝交,只是不能总是惯着她,让她一直口无遮拦下去。 月无双拉着苏异的手,急道:“等等,你别走。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下不为例。” 月无双噘着嘴点了点头,苏异也不和她计较太多,继续说道:“我说你娘是女中豪杰,自然是认真的。有时候,言语的力量要比什么内功外功强悍得多。就像刚才,你随口一句怄气的话语,便能让我觉得难受。而你娘遭受那么多人的言语攻击,虽不是句句她都能听到,但她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月无双惭愧地低下了头,嗫嚅道:“对不起…” 苏异叹道:“你娘内心的强大,超乎想象。你想想看,为了你,她能做到这一步,那她是得有多爱你。在我看来,这比修炼难多了。所以称你娘一声女中豪杰,不为过吧?” 月无双怔怔地看着远方,呐呐道:“谢谢你。” “傻丫头,朋友啊。”苏异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 “只是朋友吗?”月无双朝苏异眨着眼睛,踮起脚,往他脸上靠了过去。 死丫头,这种时候还不忘调戏人,这回得让你长些记性了,苏异心道。 “当然不是,我还记得你说过要以身相许的。” 这回苏异没有再去避开她的眼神,而是同样回以炽热,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深深一吻。 时间很短,苏异便将月无双放开,只见她喘着气,出了神,显然是被苏异弄了个措手不及。 待她回过神来时,已是满脸通红,嘴里不断说着“你…你…”。却是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苏异心中好笑,暗道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放肆。 等她稍稍缓和下来,苏异才问道:“你一定很恨你爹吧?” 月无双深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那股躁动压了下去,说道:“恨,当然恨。所以我娘一回西域,我便离家出走,离开了京城。” “其实你爹也很不容易。”苏异淡淡道。 “他哪里不容易了?”月无双冷笑道,“你可别想替他说好话。” “我不知道他和你娘只见发生了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娘留在月家附近,你爹遭受的非议未必会比你娘少。只不过他是大官,大家说气话来更加谨慎罢了。来自朝廷的压力,就更别提了。他其实可以想办法将你娘弄走的啊,在京城,对付一个外邦女子,就算你娘在西域的地位再高又如何?可是你爹并没有那么做。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让你娘留下来,你会开心,你娘也会开心吧。” 月无双默然无语,听苏异这么一说,似乎心中对月至温的恨意要消减了许多。 第一百九十章 夜话 “反正,他抛弃糟糠之妻就是事实,说再多也没用。” 月无双也不光光是嘴硬,要过她心里那关同样很艰难。 “那便不提你爹。”苏异说道,“你现在心里好受些了吧?” 其实月无双的心情早在见到苏异的那一刻,便好了一大半。又被他那一下“突击”弄得面红耳赤,早就什么都忘了。 现在再仔细一想,经苏异那么一提,自己确实因一个的猜忌便忘了母亲的付出,实是很不应该。 “总而言之,就算‘影匿行’真的是传自你母亲,也不能说明什么,更改变不了她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了…”月无双声细如蚊,又补了句“谢谢”。 苏异笑道:“你还要谢多少次。” 月无双也笑道:“对哦,我们的关系已经非同寻常了,是吧?” “当然了,你这条命都是我的,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以后做事心点,别把命给我弄丢了。” “贫嘴。”月无双啐道。 “你想去看你外公吗?”苏异突然问道。 月无双一下便来了精神,兴冲冲道:“你愿意带我去?” 随后她又兀自不信道:“你之前不是还十分不情愿的吗?” 苏异叹道:“不是我不情愿,只是不敢保证罢了。这其中的原因有些复杂…不提也罢。但我可以答应你,有机会一定带你去。” “真的吗?”月无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绽放出异样的色彩。 “真的。” 只要能征得师尊的同意,其他的问题倒是不需自己过多考虑,苏异心道。 月无双突然猛地一跃,在苏异脸上啄了一口,随后仓皇逃去。 … 是夜。 沉睡中的苏异忽然惊醒过来,衣衫被冷汗浸透,身子一阵虚热。 梦婆那张狰狞的脸庞还依稀存在他脑中。 从梦中醒来的前一刻,梦婆手中的那根拐杖洞穿了苏异的胸膛,恶狠狠道:“少爷不好好修炼,却是白白浪费了老身一番苦心。” 他知道这回与梦婆无关,兴许是自己心虚了。 人一忙碌起来,总是忘了还有修炼这回事,苏异心中苦笑。 看了一眼床头上停着的那只雀鸟,正闭着眼打盹,苏异轻手轻脚地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来到房顶,打算吹吹风去一去燥热。 在他离开之后,雀鸟便睁开了眼睛,随之而去。 满天繁星,不免令他又是一番追忆。此时再思念伊人,心中的不甘与焦虑已淡化了许多,但感情依然深刻。从未忘却,只是慢慢接受了现实罢了。时间并没有治愈创伤之效,唯有让伤口变得麻木,少些疼痛而已。 久而久之习惯了,当痛成了常态,也就不痛了。 雀鸟飞上屋檐,盘旋一圈,停在了苏异肩头。 “芷鸢,陪我说说话吧。”苏异轻声道。 罗裙少女现身在他身旁,与他并肩而坐,问道:“哥哥为何不睡觉?” “你呢?不好好休息,跟上来做什么?”苏异反问道。 “灵雀一族的斥候,在没有任务时,一定会随时在主人身边待命,替主人洞察危险。芷鸢身为哥哥的斥候,自然也是如此。” “那我要是现在命令你回去睡觉呢?” “芷鸢遵命。”没有丝毫犹豫,芷鸢便站了起来。 “开玩笑,开玩笑的,坐下。”苏异忙道。 “芷鸢遵命。”她又坐下了。 “唉。”苏异叹了口气。 “芷鸢做错了什么事,惹哥哥生气了?”芷鸢担忧道。 “没有,你别瞎想。是我想起了一个女孩,心有所感。” “是主母大人?”芷鸢问道。 “主母大人是谁?”苏异疑惑道。 “哥哥是芷鸢的主人,主母大人自然是媗儿姑娘。这些,都是狼主大人交代过的。” 苏异心道难不成自己真的错怪娘亲了? 发了一会呆,他才又开口说道:“芷鸢,你和她很像…长得不像,但就是很像。” 芷鸢的思路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并没有被苏异自相矛盾的话给弄迷糊,也不纠结,说道:“若是哥哥想主母了,便看看芷鸢解解闷。这叫…望梅止渴…是这么说的吧?相信哥哥和主母很快便能重逢的。” “不说这个了,”苏异不置可否,又问道,“你听说过天目堂吗?” “听说过。” “都是干情报收集的工作,天目堂里有没有像你这样的斥候存在?” “有。”芷鸢简短道。 但就这一个字,便令苏异皱起了眉头道:“说详细些。” 芷鸢便又接着道:“天目堂的斥候,涉略范围要大得多。国家战事,朝中密探,江湖情报,甚至是民间琐事,他们都做。应对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斥候。像我们灵雀一族,相对灵巧,易隐匿,但战力不足。对于战事来说便很不合适,轻易便会被敌方的鹰隼、黑鸦所击杀。而天目堂,则具备所有类型的斥候。是而什么样的任务,他们都能接。”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查探出这附近的天目堂斥候?” “有,但是光靠芷鸢自己一人办不到。”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防止被天目堂的斥候发现?” “哥哥是担心芷鸢暴露?其实哥哥大可放心。只有像战争,或是高机密的场合,要保证没有探子的存在时,才有必须清除敌方斥候的理由。在江湖,或是民间,几乎没有人会大费周章去干这种事。大多数时候,只需保证自己不被监视即可。再者,在妖族中,斥候并没有那么常见,对于人类来说,更是可以说十分罕见了。如果没人付出大价钱,天目堂不会将一个斥候放到民间来。所以,哥哥可以不用太过堤防。” 经芷鸢这么一解释,苏异放心不少。总算没有将本就玄乎的天目堂再抬高一个档次。 “即便如此,你也要心些。”苏异还是叮嘱道。 芷鸢觉得心中暖暖的,答应道:“是,哥哥。” 两人就这么坐在屋顶,直至深夜。 第二天,苏异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驹铃也不知去向。 苏异正想去寻人,便见殷楚楚垂头丧气,朝他走来,似乎心情很不好。 曦妃仙与驹铃跟在她身后,皆是一声不响。 殷楚楚与苏异擦身而过,连招呼都没打,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了?”苏异低声问道。 “卖身葬父的计划失败了。”曦妃仙答道。 “失败了就失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苏异奇道。 “是啊,但问题是失败得太快了。楚楚花了很多功夫,又是观察又是分析的,才定了方案,选了个最合适的地点,结果刚到那便被人认了出来。也好在还没开始演就被人戳破,否则戏唱到一半被人拆台,那才叫尴尬。” “那也不至于生这么大的闷气吧?”苏异依旧不解道。 曦妃仙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不明白吗?这可是你交给她的任务,没什么成效不说,还险些闹了大笑话,叫她如何能不气闷。” “可是,我并不会责怪她啊。妃仙你也知道的,对吧?” 苏异楞是只知道在这一点上打转,想不到别处去。 曦妃仙摇了摇头,不再解释。 “大师,你能理解吗?”苏异又去问驹铃。 他的头摇得比曦妃仙厉害多了。 此时苏异尚有问题要请教殷楚楚,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那个…楚楚,你可知道先天敛气,会不会引发什么疾病?”苏异忐忑道。 殷楚楚果然爆发道:“你真的当我是万能的吗?什么问题都来问我…” “这…”苏异无奈,只好向曦妃仙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却见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好在殷楚楚的脾气并没有持续太久,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方才说道:“你刚刚想问什么来着?哦,对了,先天敛气…” “我只记得在那本记载着先天敛气的书籍里面,并没有提到什么疾病。而且,先天敛气对于常人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所以应该没有什么致病一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赵越…”苏异将赵珂的病情说了一遍,又对驹铃道:“驹神医,你为何那么肯定赵珂得了病?” 驹铃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说道:“从医理上讲,疾病的诊断首先看的是脉象,脉象有异,体内必定有异。此后方能深入问诊,确定病理。而赵珂的脉象很是混乱,我也是从未见闻过。如果硬要说她没病,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脉象是她伪装出来的。但她又和赵越一样,是先天敛气之人,而常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自扰脉象…” “除非她是在装病?但这有可能吗…”苏异又看向殷楚楚,希望从她那得到答案。 “先天敛气的人寻求修炼之法,并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但都没有人成功。当然,是书籍上记载的,并没有成功的案例。甚至有一些猎奇之人,专门去寻这种先天异常的体质来做研究,寻求解治之法。但从没有能成功让先天敛气之人得以修炼的。” “你们这么好奇,直接将人抓过来问清楚不就好了,何必在这里胡乱猜测。”曦妃仙干脆道。 这方法倒也十分符合她的风格。 “妃仙说得对,把鱼抓回来研究一番便知道了。”苏异点头道,“勾我已经放好,现在也差不多是时候该收线,看看鱼还在不在了。” “什么鱼?”殷楚楚好奇道。 “赵越赵珂这两条好鱼。”苏异笑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赵家往事 “走吧,谁要随我一起抓鱼去?” 驹铃第一个将手举了起来。 曦妃仙笑道:“左右无事,便和你一起去吧。” “那我只能去啦…”殷楚楚无奈道。 “你可以不去…”苏异话到嘴边,被一道犀利的眼神给逼了回去,转而问道:“无双去哪了?” 殷楚楚摇头道:“一大早便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将月无双弄丢过一次,故而十分上心。虽然苏异说了没事,但她难免还是多留了点神。 苏异心道月无双应该不至于再出什么事,便不再多想。 四人随后来到宽巷,找到了那件破茅屋。被苏异踹倒的柴门还兀自躺在地上。 赵越的身影还在院子里活动,这让苏异有些欣喜。 “神仙,你回来了!”见到苏异,赵越又要下跪。 两位仙女对“神仙”这个称号很是不解,疑惑地看着苏异。 “哎哎,你别再叫我神仙了。”苏异无奈道。赵越没有私自跑路,他的态度便好了很多。 “好吧。”赵越倒是坦然,又道:“苏兄可找到治疗我妹妹的办法了?” “先别急,你妹妹呢?” “珂!”赵越朝屋里喊了一声,便见赵珂慢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依旧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赵珂正要对着苏异行礼,却听他说道:“你这病是装出来的吧?” 赵珂一怔,说不出话来,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半晌过后,终才叹了口气,脸上恢复了血色,身体也不再虚浮,却是不卑不亢道:“没错,我是骗了你。” 赵越见状忙道:“苏兄,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要怪,便全怪在我头上。公了私了,全由你说了算。但还请苏兄放过我妹妹。” “哦?何为公了,何为私了?”苏异饶有兴致问道。 “公了,便是将我交给官府。私了,便是我打一顿出气。若是苏兄还不觉得解气,只要有什么办法能令你消气的,我都照做。” “那我选择私了。” “苏兄,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若是苏兄有办法治愈我妹妹的先天敛气,那我愿将自己这条命送给苏兄。”赵越决然道。 “哥!你在说什么?我不要修炼,更不要你拿命去换…”赵珂流着泪喊道。 苏异盯着赵越看了许久,想要分辨他这番话有几分真假。 “若是真有这个可能,你为何不替自己求一个修炼的机会,反而要让给你妹。而且看起来,你妹妹并不喜欢修炼。” “我欠她太多,这些年她也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如果她能有机会修炼,今后至少可以活得舒坦些。” “这是从何说起?你和你妹同为先天敛气,为何是她吃苦而你不用?还有,她的脉象是如何装出来的?” “苏兄愿意听我讲故事吗?”赵越问道。 “洗耳恭听。”苏异笑道。 赵越并没有急着开讲,而是搬来了几张凳子,作为一个主人家请众人坐下。 到了这时候,他方才再次有了那日与几人第一次见面时的风度。 赵越捋了捋思路,说道:“先天敛气,苏兄应该已经知道了。但却知不知道先天敛气,能够遗传,且一定会遗传下去?” 苏异摇了摇头。 赵越又继续说道:“我和珂所在的赵家,本没有先天敛气之人。但往上数三代,便是我的太爷爷那一代,作为独子的他娶了一个先天敛气的女子。生下的子女,便个个都是先天敛气。若是不修炼,倒也罢了。但奈何太爷爷是个内家高手,等子女到了学武的年纪,方才发现无法修炼内功。甚至,还有因为进展太快,丹田破裂而亡的。太爷爷如何受得了,苦寻良方不得,最后郁郁而终。他的武学,最终也没能传承下来。但自此之后,赵家便一直追寻治愈先天敛气的方法,为此散尽家财。” “终于到了我和珂这一代,钱已经花光了,宅院也抵押出去了,却始终不得法。家父早亡,家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改嫁去了。但我一点都不怪她,真的,若是继续追随着太爷爷的脚步走下去,她没有好日子过。她可以放弃,毕竟她只能算半个赵家人。但我不行,我是赵家唯一一个还在苦苦坚持的人。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太爷爷的遗志,便没人继承了。” 赵越的眼神力透着坚定,也有些狂热。 苏异偷偷看了赵珂一眼,只见她头垂得极地,拳头捏得紧紧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要继承遗志的人是你,那为何反而是你妹妹先有了修炼的迹象?”苏异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赵珂能装病,自然是丹田有些异样,不同于赵越。却不知道两人同为先天敛气之体,她又是如何做到的。 “苏兄别急,故事马上就要说到这了。”赵越说道。 “那你继续。” “家母一走,赵家便只剩下我和妹妹。我们二人同样不遗余力地寻找解决之法,甚至因为没钱,我不得不去学了所谓的‘鬼摸脸’,干起那偷鸡摸狗的勾当。” 赵越说起自己那些不堪的事,脸上竟也满是鄙夷之色,似乎十分自责。 他缓了缓,压下了心中的愤慨,放才继续说道:“在我们四处游荡,访尽千山,踏遍万水,遭受了不少白眼后,终于遇到了一位高人。虽然能看得出来,那人并不是有心要替我们解决难题,只是想拿我们来做试验。但走投无路之下,难得遇到一线希望,就算那人别有居心,那又如何?即便知道面前是火坑,我们也只能往里跳。” 赵越说得悲壮,几人都有些为之动容。 殷楚楚抿着嘴,神情凝重。她在书上所见,都是轻描淡写。先天敛气,对于一个有心走修炼一途的人来说,是何等灾难。听了赵越的故事,她才能领略到其中的一丝酸楚。 “为何我说妹妹为了我受苦?便是因为她主动要当那人的试验品。只有在她身上成功了,再将那法子用在我身上,才能将赵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否则若是我先死了,她定是没有毅力再坚持下去。” 赵越说着,深情地望着赵珂,问道:“对吧珂?当时你是这么想的吧?” 赵珂泣不成声,低着头,任泪水直流而下,眼里没有半点神采。 赵越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叹道:“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那时珂说她想修炼,要和我抢这个机会。她害怕高人只治好一人便走了。那时我便看出她的想法了,但我还是让她先去尝试。因为…我心中竟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我不能承受失败的后果,如果有一次试验的机会,为何不用?” “所以我现在要将机会让给珂,将活命的机会让给珂。苏兄,若是你有办法,不求治好珂的先天敛气,但求让她的丹田恢复原貌。以后能作为一个常人过一辈子,也好。” 赵越心志坚定,他眼里没有泪水,但任谁都能看到他眼里的痛苦。 “你先把故事讲完,那人对珂做了什么?” “那人先是教给了珂一套内功心法,让她将丹田修炼成形。随后,他便说,先天敛气的丹田只有进窍,没有出窍。唯有在丹田上强行开一窍,方能解决难题。而且一旦成功,便连内功都有了。彼时我们年级尚,什么都不懂,自然都按他安排的去做了。结果可想而知,那人只是施了一针,便令珂痛不欲生。” “现在想起来,便有些明白了。那人开的,仅仅是一个针头般大的出窍,便令得珂的内力外涌,瞬间将出窍撑大开来。这和在人身上开一道口子放血又有何区别?那人见事态不妙,怕珂死在他手里要担责任,便撒手不管了。好在珂命大,出窍并没有继续裂开。但也让她足足痛了两年。” “两年…她都是在忍着痛度过的。虽然现在好些了,但还是得心控制着。她只修炼了那么一会的内功,法门都不知道该如何控制,一个弄不好,便会因进气过多而痛苦。说不好,哪天便会丹田爆裂而亡…” “所以,我只能求你,救救珂一命。就算付出我的生命,付出的我尊严,也在所不辞。苏兄,我这辈子没有求过谁,更没有跪过任何一个人。为何我要跪你?便是因为我知道你有可能就珂。” 苏异久久说不出话来,不知该不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其实自己也没有把握解决先天敛气的难题。不知道说出来,他会不会崩溃。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再遇绝王 思来想去,苏异还是决定对这个敢于直面内心阴暗的男人吐露真相。 欺骗,非他所愿,亦非他所长。 “我…暂时没有救你妹妹的办法。”苏异坦然道。 赵越神色一僵,却也没有太过激动,只是颓然道:“若是仙门都办不到,世上还有谁办得到?” “你先别急着失望。先天敛气不是什么病,自然谈不上什么救治。” 赵越倏地坐直,险些蹦了起来,喜道:“苏兄什么主意?” “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苏异皱眉道,“我不希望你抱有太大的希望,若最终不成,难免要更加绝望。” “苏兄说得对…”赵越揉搓着拳头,呐呐道。 “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先天敛气存在于世上,必然也有它的用处才是。” 赵越一拍大腿,仿佛终于找到了知己,说道:“苏兄与我所想一样。正因坚信这一点,我才能一直坚持下来。否则…” “你没有因此而灰心,证明你是一个有大毅力的人,这很好。我可以答应你,会尽力找寻能令先天敛气之人修炼的方法。至于你妹妹身上的隐患,我也会替你想办法的。” 赵越大喜过望,颤声道:“苏兄…当真愿意帮我?” “当然,不过这不是无偿的,我需要你为我做一些事情。” 苏异暂时没有将长远的计划告诉赵越,心想再观察他一段时间。 “别说做一些事情,君子一言,我赵越这条命也是苏兄的了。” 苏异笑道:“我不要你的命。” “全听苏兄的。”赵越拱手道。 “这里有一位神医,你昨日见过的。还有一位博览天下群书的大才女。群策群力,相信一定能找到出路。” 为了让赵越安心些,苏异又是将两位“奇才”给推了出来。 “我只来凑凑热闹,你把我拉下水做什么?”殷楚楚嗔怪道。 驹铃却是早已对苏异的夸大见怪不怪,逐渐失去了纠正他的欲望。 口说无凭,有了一些实际的“筹码”放上台面,确实令赵越多了几分信任。 朝两人行了个谢礼,赵越又问道:“不知苏兄需要我做什么?“ “赵兄对长乐城,有多了解?” “我在长乐待了两年,东摸西混,虽称不上了如指掌,但也是能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事情。不知苏兄想问些什么,可否说得详细些?”赵越知道苏异找他,肯定不会只是当一个长乐城的向导这么简单。 苏异尚不敢将事情和盘托出,想了想,才说道:“我这次出门游历,受一个朋友之托,沿路替他寻人。哦,他是衙门里的,访寻吏,最近接了一项寻找失踪者的任务。你便按着我给你的名单去找,看看长乐有没有什么线索。” 苏异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了十个名字,有九个都是他编的。其中那一个真的,是宋秋韵不知从哪弄来的北玥失踪者名单中的一个。 “这事多半和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有关,你可以多往那方面找。不过记得注意安全。”苏异又交代道。 赵越接过名单,他脸上的任何神情都看在苏异眼里。“我一定尽力而为。”赵越倒是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好,你现在便去吧。至于珂…便随我们回天仙楼暂住一段时间,方便他们两人随时询问一些事情,好替你们想办法解决问题。你认为如何?” 赵越知道苏异这是要拿珂当人质,他没有什么异议,自己不心虚,自然也用不放在心上。 将事情安排妥当,苏异便听到一声清脆响亮的鸟叫声。 那是芷鸢和他约定好的信号。若非有什么大事,芷鸢不会以此法联系他。 苏异来到院子外的一道矮墙处,芷鸢的身影藏在那后面。 “怎么了?”苏异问道。 “哥哥,无双主母出城了。”芷鸢答道。 “无双主母是怎么回事…”苏异无奈道。 “那日芷鸢见到…” “好了,我知道了…”苏异知道她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了她。 “无双出城做什么?”苏异问道。 芷鸢摇头,又道:“不过宋长老也跟着她出城了。” 苏异松了口气。一是芷鸢没把宋秋韵也喊做“主母”,二是有宋秋韵在,月无双的安全便暂时无虞。 “还能找到她们吗?” 芷鸢点头道:“长乐城里的眼线都已经布置好了,城外,也有芷鸢的眼线在跟着。” “我去喊人,一会你带路。”苏异说罢,便又回到院子里。 芷鸢变回雀鸟,停在了矮墙上。 “大伙,干活了。” “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殷楚楚奇道。 “晚些再跟你解释,你和驹大师先带上珂回天仙楼,妃仙跟我走。赵兄,你这便开始找人吧。”苏异匆忙布置下任务。 众人虽都不解,但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 苏异和曦妃仙两人随着芷鸢一路疾行,朝城外赶去。 “什么事这么着急。”曦妃仙这时才问道。 “月无双出城了。” “又不见了?” “是啊,很不让人省心对吧?不过有你师叔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事。” “师叔为何会跟着她?” 月无双和宋秋韵,虽说也是一路同行,但除了车中说过一阵子话之外,便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难怪曦妃仙有此疑问。 “这得一会找到她们,问你师叔了。” 两人一开始是沿着官道直行,到了某处,却见苏异毫无征兆地便钻入了密林中,在灌木与杂草中穿行。 曦妃仙紧随其后,没有半点犹豫与质疑,显是对他十分信任。 见她一脸平静,苏异反而好奇道:“你就不怕被我骗去卖了?” “我实力远不及你,你要对我做什么,还用得着骗?”曦妃仙淡淡道。 “话不是这么说的…若是暴力真的能解决一切,我们直接打进万庆祥的老巢不就好了。” “若你是要骗色,我早便说过了,你如果想要我以身相许,我是不会拒绝的。这话现在依然有效,只不你怕是早忘了。” 苏异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闭上了嘴。 只是不知为何,他仿佛从曦妃仙的话里还听出了些许幽怨。 两人冲出了这片密林,再走下一个陡坡,便看到了月无双和宋秋韵的身影。 只是除了她们之外,竟还有两个男子在场。 “凌绝顶,顾青天…你们居然还在这…”苏异咬牙道。 “你你怎么来了。”面对两个凶人,月无双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苏异的出现令她心里多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苏异盯着凌绝顶,目不斜视道。 月无双撇了撇嘴,没有用任何苍白的语言去为自己的冒失辩解。 “苏异,我还没去找你,你便送上门来了。省得老子再费工夫去擒你,倒是体贴得很。”凌绝顶那张死人脸上硬实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苏异没有理会他,转而问道:“宋长老,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你该去问你的月姐。”宋秋韵淡淡道。 苏异又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怨气,顿时头大如斗。 “月姐,你这又是闹哪处…” “我来找他问‘影匿行’的事…”月无双嗫嚅道。 “其实我和月姐是朋友…”凌绝顶却是接着她的话说道,“她来找我问问题,我自然是知无不言。但宋秋韵,你们神女宫和黑水城可不是朋友,你要送上门来,这人头,我没理由不收。还有你,苏异,别忘了我们还有一笔账没算。今天便都一起结了吧。” “想挑拨离间吗?”苏异笑道,“还有,你不是已经叛出黑水城了吗?怎么还敢以黑水城人自称?” “随你怎么说,将死之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凌绝顶说着,忽然低喝道:“青天!” 顾青天闻言,与他一同发力,“黑浪滔天”将那土地掀起,从三面困住了苏异几人。 又是这招!苏异在心中啐道。 “宋长老,你能对付凌绝顶?”苏异问道。 “不能。”宋秋韵并没有逞能,十分干脆道。 “那现在怎么办?” “此行不是听你的么?怎么这时候问起我来了。” 大难临头,宋秋韵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而且,你不是还嫌弃我没实力吗?” 这女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记仇,苏异心中无奈道。 “宋长老,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吧?两个人,你随便挑一个吧,挑谁我都认了。能活着回去,我再好好向你赔罪。” “这可是你说的,”宋秋韵笑道,“罢了,凌绝顶交给我吧,打不过,也只能硬上了。总不能叫你这个辈看轻了。” 苏异嘿嘿一笑,一手牵月无双,另一手牵曦妃仙,脚踩着从地底冒出来的土龙,朝顾青天奔去。 “妃仙,再联手一次,干掉那厮吧。” 苏异还记得上次两人的合作,还算有默契。 “听你的。”曦妃仙微微一笑道。 “那我呢?”月无双心翼翼问道。 “你给我躲好,回去再慢慢和你算账。” “哦…”月无双低下了头,将自己藏在了巨大的龙角后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延续的一战 土龙朝顾青天游去,不时躲避着“黑浪滔天”掀起的滚石。 龙头载着三人,悬于半空。 苏异纵身跃起,离火璧脱手而出,变成了一根细长的“离火棍”攥在手中。他当空一棒,夹着声势朝顾青天敲去。 这一下,也是受了孙家那老者的八卦棍所启发。借着高度之差来增加威力,倒也用不上什么技巧。 曦妃仙长剑出鞘,“雪雨”在手,紧随其后。 “铛——” 顾青天双手一张,九个金刚环一字排开,环环相连,将离火棍架住。 “你这棍子倒是个宝贝,是个法器吧?”顾青天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那根通体透着碧绿光泽的离火棍。 “怎么了?眼馋了?” 苏异可没有义务回答他的问题。 “说笑了,法器在你手中,你实力越强,越是能令我兴奋。”顾青天眼里流露出熊熊的战意,道,“新月山那个老人也是你吧?没想到你还真的活下来了。如此,我们之间的一战便还没结束,正好今天来做个了结吧。” 苏异在北玥战场上的表现太过抢眼,顾青天能认出他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离火棍胡乱地对着顾青天当头一顿乱敲,人家的“乱棍之法”虽没有章法,但好歹有“意境”,而苏异这就是纯属胡来了。 “瞧不起人么?” 顾青天见他用这种连低劣都算不上,无法称之为武学的“棍法”,竟是有些气恼。 只见他双手一错,金刚环将离火棍锁死,再用力一扯。论膂力,苏异比不上百分之一个顾青天,单凭力量驱使的离火棍受不住力,脱手而出,转着圈朝空中抛去。 “妃仙!”苏异低喝道。 曦妃仙随即出手,她不敢托大,一出手,便是强力一击,一道剑芒直刺顾青天背心。 这一招叫“曙日”,剑光犹如第一道破开黑夜的朝阳,内劲凌厉而集中。 顾青天反应极快,转身的同时,金刚环九合为一,被他的两只手掌抱在当中,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像个金球一般。 金球正好迎上了雪雨,“曙日”的光芒很快黯淡下去。 只听“铮”的一声,高速转动的金刚环戛然而止,长剑雪雨也被卡在了环圈当中。 顾青天打算依法炮制,双手一抬,准备缴了曦妃仙的械。 但雪雨不像离火棍,软硬适中,剑身受力微微一弯,曦妃仙便顺势一跃,将长剑绷直。随即再使一招“燕南鹊北”,身子当空优雅一转,轻巧地便将雪雨从钢圈中抽出,脚下如巧燕摆尾,朝顾青天颈部横扫而去。 苏异趁此机会,半跪下去,双手按在了地上,天物将强势拔地而起,再接住掉落下来的离火棍。 离火璧在天物将手中又变化成掩月刀,关刀透体燃起了熊熊火焰,夹杂着碧绿之色,妖艳诡异。 那边顾青天刚横臂挡下曦妃仙一脚,便觉身后一股火热,掩月刀正朝他兜头劈下。跳动的火苗令他严阵以待,无暇反攻曦妃仙。 “你没问题吧?”曦妃仙落在苏异身边,关心道。 “有问题也得上,没得选择。”苏异知道她是担心自己滥用妖气,又再次出现那种嗜血的状态。而他又何尝不怕三气之乱提前爆发,只不过对上顾青天这个好战份子,不拿出全部实力是不行了。 顾青天的狂热,依旧令他心有余悸,这人一旦杀红了眼,难保黑水寨被夷为废墟的一幕不会再度重现。 天物将往横里斩出一刀,掩月刀在空中拖出一道焰火尾巴,似要将顾青天拦腰劈成两半。 这一刀砸在金刚环上,将他击退数十步。天物将的力量可远非苏异乱甩几棍子能比的。 “这才有意思。”顾青天扭动着肩膀,笑道。 此时他靠近土龙,却听得月无双在龙首上喊道:“顾青天!你还没告诉我,你们绝王府的‘影匿行’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当然是龙忻岚了,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月姐,其实你早已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骗人!”月无双不信,兀自跪在龙首上朝下喊着。 “月姐要问,问了又不信,还是不要和我说话的好。”顾青天摇头真诚道,丝毫看不出他言语里有欺瞒之意。 “这么说来,你认识我娘?” 苏异眉头一皱,心道不能再让两人就这么聊下去。随即心念一动,土龙便往后退走,要将月无双带离战场。 “诶!等等!”月无双拍着土龙的脑袋,急道。 没相到土龙当真停了下来。 “何止认识,还熟得很。这么说月姐满意了吗?”顾青天本心系战斗,原不想搭理月无双。奈何她要刨根问底,便也就如她所愿了。 “嗯?搞什么…”苏异奇道。土龙虽受他控制,但也有自己的一丝意志。而这次,这道意志竟听从了月无双的指挥,令他是十分不解。 苏异心念再次控制土龙远远遁走,空中传来月无双撒泼的声音。 “你早该这么做了。”顾青天笑道。显然他对月无双没有半点兴趣,心里只想着和苏异约架。 “你要不是黑水城的人,还真是个很好的对手,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成为朋友。可惜…”苏异叹道。 “哦?苏公子这么说,顾某可是受宠若惊。”顾青天打趣道,“不过苏公子似乎对黑水城有什么成见?” “我不是对黑水城有意见。”苏异摇头道,“你们以前为黑市城做过什么,未亲眼目睹,我不做评论。但北玥城的仇怨,却不光是你这一条命能还得起的。” 顾青天神情肃穆,沉默半晌,方才大笑道:“那正好,就让顾某看看苏公子有没有能力把我这条命取走吧。” 说罢,顾青天手一抖,金刚环脱手而出,急速旋转着,化作九道流星,朝天物将砸去。 浑身盔甲的天物将看似笨重,但经过苏异的改进过后,比最开始的天物手巨人要灵敏得多。掩月刀舞动着,将流星逐个击飞,碰撞出了道道绚丽的星火。 “九星连环”可不止有九次攻击,金刚环被击飞后打了个转,便又朝天物将飞去,似乎永不知停歇。 见苏异额头上冒出了汗水,曦妃仙忧心忡忡道:“需要我出手吗?” “再等等。” “你可别逞强,我们…” “我知道,我们是朋友。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当楚楚和无双那样保护起来的。我需要你留足力气,给他最后一击。”苏异坚持道。 曦妃仙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战场,炫目的火光在她的一双美目中似乎燃得更加旺盛。 苏异转头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中的战意不比顾青天少。曾经击败她,并且令她丧失过信心的人就在眼前,急于再战一次的心情可以理解。 苏异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的手,说道:“我没有质疑你的实力,但上次是你打头阵,最后功劳都被我抢了,这次也该你来出出风头了。” 曦妃仙微微一怔,随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激荡的心情有所平复,轻声道:“我听你的。” 苏异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抽空瞄了一眼宋秋韵和凌绝顶的战斗。 只见宋秋韵虽不至于落败,但也有些狼狈。反观凌绝顶,进退有度游刃有余,而且似乎颇有风度,并不抢攻。 “我去给他加把火,你伺机而动。”苏异交代道。 “你心…”曦妃仙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他已朝顾青天而去了。 此时苏异尚要分心控制天物将,本没有太多余力,但无可奈何,若再僵持下去,败的只会是消耗太多妖气的他。 苏异一手狼化,带着驭敌劲朝顾青天抓去。 “来得好!”顾青天精神一振,笑喝道。 便见他双拳齐出,没有任何花架子,招式平平但胜在内力浑厚精纯。 双拳打出的,皆是“浪叠浪”。两招并发,两道黑水劲奔涌相撞,激荡出更强的一击。这一变招,又叫“浪叠浪涛”。 苏异只能再强化另一只手,两只狼爪朝前一抓,犹如揉在了真正的流水之上。入手之处,便觉黑水劲在朝他的经脉肆虐而去。 好在顾青天绝大部分内力都用于九星连环,而苏异的天物将全靠妖气,内力倒是充盈。此消彼长,才让他得以抵御黑水劲。 “你这两只爪子似乎有些门道,据我所知,大宋国可没有这样的功法。甚至,练这种功法的人,还会被人当做过街老鼠来打。” 苏异紧咬牙关,顾青天却还有心情说话。两人实力,高下立判。 “废什么话…”苏异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狠话。 “你别误会,我可没有要揭发你的意思。只不过,你留在大宋国,迟早要出事。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处,我说得对吗?既然如此,倒不如来我们黑水城,如何?” “你话也忒多了些…还有,你们绝王府不是叛出黑水城了吗?” “都一样了。怎么样?考虑考虑?” 没想到顾青天还有心情替黑水城招揽人才。 “没兴趣。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可不想与滥杀无辜,欺负幼弱之人为伍。” “那真是太可惜了…”顾青天不以为意,只是脸上兀自挂着惋惜之色。 苏异低吼一声,将“浪叠浪涛”强行破开,挥拳朝顾青天击去。 此时他神识里忽然出现一道声音,道:“苏异,我教你一招‘龙拳’,能助你破敌!” 龙…龙拳? 第一百九十四章 草草收场 声音来自“五行化龙”的那道龙魂。 “听好了!依‘五行化龙’之法,聚龙形于拳,引我一魂入手。此间木属盛,当化木龙为宜。” 来不及考虑,苏异下意识便依足那声音的吩咐去做。 藤蔓就像从他的血肉里生长出来一般,瞬息间爬满了他整只右臂,不一会便化作龙身裹住了臂,龙首在拳头处张着巨嘴。 手臂上的半条木龙就此成形。 “龙拳”气势强盛,龙首发出无声的咆哮,朝顾青天攻去。 这一拳来势汹汹,顾青天却是愈发兴奋,双掌一上一下,扣住了龙首。 “不得不说,虽然你修为不及宋秋韵,但实力却未必比她弱,和你战斗要有趣多了。你身上的惊喜,真是层出不穷。” 顾青天和宋秋韵,不久前才在北玥有过一战。若是宋秋韵知道自己被他如此评价,尚且不如一个辈,心里不知会作何感想。 顾青天双掌之间的内劲开始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漩涡,将龙首侵蚀绞碎着,竟是一个型的“涡流绞杀”。 苏异抽身后退,藤蔓再度焕发生机,填补上了被绞出的坑洞。 凭借着“龙拳”,苏异不再惧怕黑水劲的侵蚀,这才得以与顾青天交手数十回合,斗了个平手。 眼看金刚环在天物将那边讨不到好处,顾青天手一招,将九道流星收了回去。 苏异也跃上了天物将的肩头,专心操控起来。掩月刀挥出,顾青天竟举拳,硬生生当下这一击,金刚环上星火迸溅。 在天物将巨大的身形下,身材高大的顾青天也显得有些矮,但他却能以肉身之力硬撼掩月刀,力量可见一斑。 又见顾青天双臂一振,肌肉暴涨,手上金刚环都被撑大了一圈。他的双拳上劲气缭绕,肉眼都依稀可见,散发出不弱于“黑浪滔天”的波动,令人心悸。 苏异还是第一次见“黑水玄功”如此用法,内劲加持在肉身之上,过份的集中,对肉体的损伤极大,但威力也是成倍增长。 力量暴涨的顾青天一拳便将天物将带了个趔趄,铠甲掉落一块。得势不饶人,顾青天再欺身而上,道道拳风尽数落在天物将胸前的铠甲上,打得泥石崩裂,簌簌滑落。震动令巨人肩上的苏异都是有些站立不稳。 此时顾青天采取贴身短打的策略,反而令得天物将有些束手束脚。 借着拳势后退数步,拉开了些许空间,天物将这才抢出机会,劈出一记掩月刀。 苏异心念一动,心中暗暗祈祷,好在赤凤真火如愿喷涌而出。 他一直隐忍不发,一是因为凤火耗费妖气,二是准备给顾青天一个惊喜,打一个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掩月刀上的寻常火焰突然转换成了凤火后,威力陡然增加,相差不是一星半点,毫无防备的顾青天就此中招。 妖异的火焰将他手上的金刚环烧得通红,令得他眉头紧皱,但却不失冷静,立马调动着全身内力护住双臂。 “你这法器果然不一般。”吃了一个大亏,顾青天却毫不在意,兀自赞叹道。 苏异可不会任他悠然地处理凤火,天物将提刀再上,逼着他无暇分心。 顾青天双臂带着火苗,左右躲闪,额头上满是汗珠,不知是因为被凤火烤得炙热,还是大量的运功所致。 曦妃仙早已候在一旁,此时见空当已出,再难忍耐。雪雨一阵嗡鸣,脱手而出,“云霜镇海楼”锁定了顾青天。 “来得正好!”顾青天不惊反喜,沉声喝道,任飞旋的剑气将自己包围。 只见他双手直直插入身周的剑气之中。任由带着寒霜劲的剑气在双臂上搅动,竟是要用这种方法去化解赤凤真火。 待得凤火被剑气磨尽,他的手臂上除了被金刚环覆盖之处外,其它地方都是血肉模糊,剑痕累累。看上去十分可怖,但对于顾青天来说,任何皮肉上的伤害都不足为惧。 身为一个战斗狂人,疼痛更能刺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兴奋。 只不过解决了凤火,他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主动进入“云霜镇海楼”的包围之内,便不得不接下头顶那把神剑的镇杀一击。 云霜仙子的成名一剑,顾青天必须严阵以待。 便见他九道金刚环再出手,旋转着,聚合成一个巨大的金球。 雪雨落下,剑光与之碰撞在一起,顿时金光大作,直教人睁不开眼。 “云霜镇海楼”强大的剑气将金球打散,又化作九道环圈,“铛啷啷”地掉落在地上。 剑气余势未止,将顾青天压得直不起腰,双腿沉重,脚下出现道道裂痕。随后“轰”地一声,地面塌陷,顾青天连人带剑落入了坑洞中。 沙尘久久未见散去。 只见顾青天从那坑洞中缓缓爬出,身上衣衫褴褛,吸进了一口尘土,剧烈地咳嗽着。 “先前倒是我觑你了。” 顾青天这话是对着曦妃仙说的。 苏异表情有些凝重,知道他看似狼狈,实则并未伤及根本。这种人,只要不是彻底将他杀死,但凡让他留有一口气,还能爬得起来,便是一个麻烦。 “妃仙,退回来些。”苏异见曦妃仙胸口微微起伏,脸上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生怕她心急再上前抢攻。 “都这般模样了,竟还只是一副皮外伤的样子。”曦妃仙有些颓丧道。 “别灰心,”苏异劝道,“你在新月山时,还远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却能重创他,进步可谓是极大。” “再怎么进步,比起你还是差得远了。”曦妃仙笑道。 见她露出笑容,苏异也就不再多担心了。 顾青天将金刚环收回手中,整理了一下若有若无的衣衫,拍去尘土。 伸展着手脚,正准备再大干一场时,却听得宋秋韵那边传来异响。 雷声风声同起。 凌绝顶与宋秋韵中间一片焦黑,将两人隔开来。 狂风又将凌绝顶吹得寸步难行,无法再向前一步。 “堂堂绝王欺负一个女子,似乎不太好吧。” 狂风骤停,荆无偿的声音传来。 “荆无偿,你又来多管闲事了。”凌绝顶说道,“不过首先我得纠正你,第一,我不再是绝王。第二,宋长老实力强大,谈不上什么欺负。第三,江湖之人,不分男女。” “随便你吧。不过既然我来了,你便没有机会杀人了,退走吧。” “黑护法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凌绝顶毫不含糊,见那边顾青天收拾不了两个辈,心下立马便有了决断。撂下几句场面话,便招呼着顾青天退走。 战斗竟就这么草草收场。 “不将他们杀了吗?顾青天状态很不好。”苏异有些可惜道。 “那你去追?”宋秋韵淡淡道,似乎对苏异十分有意见。 苏异悻悻地闭上了嘴。 荆无偿却是解释道:“想要杀凌绝顶,没那么容易。既然知道杀不成,何必白费力气。” 宋秋韵虽为他所助,但两人立场依旧不同,便退开了几步,道:“黑护法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不过你所代表的驭天教,对北玥城不怀好意总是事实。你我不便有过多接触,请恕罪。” 荆无偿淡然一笑,没有多做解释,却是对苏异说道:“兄弟,可否借一步说话?” “我?”苏异有些愕然,随即看向宋秋韵与曦妃仙,朝两人点头示意,便随着荆无偿来到一旁僻静之处。 “黑护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苏异当先问道。 荆无偿没有介意他抢先提问,答道:“我跟了凌绝顶很久,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毕竟北玥城一事,我们驭天教也算是被利用了一把。不过后来见了皇榜,便也了然了。后来便见他将月姐引了出来,而月姐,似乎也是自愿跟来的…” “无双?引她出来做什么?”苏异奇道。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想问这件事?” 荆无偿点头道:“这件事,应该不太方便让神女宫的人知道吧?” “确实是…”苏异微微沉吟道,“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凌绝顶和无双之间有什么联系。” “哦?”荆无偿像是十分不能理解苏异的回答,说道,“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能和月姐同行,与她交情不浅,她应该会向你透露一些才是。” 苏异突然盯着荆无偿,狡黠道:“就算她真的向我透露了,我为何要告诉你?” 荆无偿一愣,随即苦笑道:“那倒也是,是我冒昧了。” 他已经将苏异当成了教主传人,不是少主,胜似少主,自然十分信任他。奈何苏异对他还抱有戒心。 “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看来回去有必要再和她好好聊聊了。” “不知道兄弟对月姐有多少了解?”荆无偿又问道。 “什么意思?” 苏异知道他话里有话。 “我和月姐有过一些接触,虽谈不上有多了解,但总能看得出来,她这个人性格多变,内心有所隐藏,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这个我知道,只不过你对我说这些,目的何在?” 苏异心道他指的应该是月无双那副妖孽多变的面孔。 “既然你身边的人有所隐藏,你总得心一些,不是吗?” 苏异越发搞不懂荆无偿的真实目的是什么,总不能真的是出于好心,特意提醒一番吧?况且比起荆无偿,他还是更愿意相信月无双多一些。 “我记下了。” 苏异没有替月无双辩解什么。 “如此甚好…”荆无偿似乎轻松了些。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梦中练功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苏异将月无双堵在房中,质问道。 这回来的一路上他可是遭了宋秋韵不少白眼。 可以理解,毕竟宋秋韵怀着好意跟着月无双,担心再出事,却没想到险些丧命。但她又不能与一个女孩去计较什么,便只能把气全撒在苏异头上了。 在宋秋韵看来,月无双作为作为苏异的朋友同行,苏异没有“管教”好他这个朋友,便得承担起所有责任。 合情合理。 “你想问什么就问,我全都告诉你还不行吗?”月无双自知理亏,压低了头,却也为苏异那不友善的语气而感到委屈。 “大姐,凌绝顶又是怎么回事啊?”苏异扶额叹道,为这个尚书府的千金姐感到头痛。 “其实,是我主动联系上他的。” “你还有这个能耐?” “什么话?我好歹也在黑水寨卧底了一段时间好吗…他们之间如何联系我怎么会不知道。” “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他们对你不利?” “应…应该不会吧。”月无双明显底气不足。 “还是说,你本就知道他们不会对你不利。因为你们之间还有没告诉我的关系,要不然,凌绝顶怎么会称你为朋友?” 苏异眼神锐利,看得月无双心里直发慌。 “你这是在怀疑我?” “是。”苏异十分干脆道。 月无双在胸前叉起了双手,气愤道:“就在不久前,你还深情款款说我们是朋友,现在便开始怀疑我了。哼!男人的话,果然没一句能信。” “你可别想蒙混过关。” “好吧好吧…”月无双终究妥协道,“我之前不说,也是怕你乱想。其实顾青天早便对我说过,绝王府和我爹有联系。一开始我当然不信啊,但是后来看到‘影匿行’,便多了几分怀疑。谁知道后来你又告诉我,其实这功法最初是从我娘那传出来的。所以我便想找凌绝顶问清楚,他们和我爹、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更想知道,我爹他…有没有参与到那种肮脏事里去。” 苏异见她又开始满脸愁容,心里柔软了些。 月无双固然本性不坏,可是再如何善良,也不能胡作非为。苏异对她也是头痛不已。 “你也知道那些很可能是离间计,为何你还会信呢?”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那‘影匿行’它…” “一个‘影匿行’代表不了什么,你若真的胡思乱想,那才是正中凌绝顶下怀。” 看着月无双那副幽怨的模样,嘴撅得老高,苏异终究狠下心来叹道:“从明天开始你就在这天仙楼里禁足吧,什么时候解禁…就看你表现了。” “啊?”月无双发出了一声悠扬的哀叹,对着苏异又是撒娇又是装可怜,始终没能打动他已经狠下来的决心。 … 这一夜,苏异终于想起了修炼。 进入梦中后,废了些时间才来到那片世界中,却见一条巨龙早已盘在山巅之上,正自闭目养神。 “你…为什么能来到这里?” 巨龙睁开了眼睛,说道:“我存在于你的神识里,这片‘开境’也存在于你的神识里,有何不能来的。” “你能不能让开一点,挡到我修炼的地方了。” 山巅上几乎没了落脚的地方。 巨龙缓缓游动起来,身形变一些,给苏异让出了地方,讥笑道:“原来你还知道修炼。这地方,我来的次数都比你多。”苏异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巨龙盯着苏异看了半天,方才说道:“厌顼。” “那个…厌顼兄,你今天教我那招‘龙拳’似乎很厉害,那是你们龙神山的绝学吗?” 厌顼的两个大鼻孔里冒出了两道青烟,叹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龙拳’,那只是‘五行化龙’的变招罢了。按理说,以你的才智,多琢磨琢磨,你自己便应该很容易就能想到才是。可惜你就是太懒了…” 被一道龙魂这么劈头盖脸地教训着,苏异忍不住厚着脸皮辩解道:“我那是太忙了…” “忙在美人堆里了?” “嘿!你这破龙怎么说话的?什么叫美人堆…”苏异这就不乐意了,自己充其量也就和月无双有过亲密的接触,何来的美人堆。 “光是你神志不清的那日,便有两位对你青睐有加。其中愿意主动献身的那个,就是今天坐在我头上那位,对吧?而且今天的战斗又是让我看到了两幅生面孔,不是美人堆,又是什么?” “打住打住。”苏异连忙喝止道,生怕他再语出惊人。 “你不是专门过来数落我的吧?” “当然,我对你那些破事不感兴趣,也就是见到了你,顺便说你两句而已。”厌顼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悠哉游哉地蠕动着身体。 苏异额头青筋凸现,强忍着脾气说道:“能不能讲重点?说完我还得修炼。” “现在知道时间宝贵了吧?早干嘛去了…”厌顼险些将他逼疯,才慢悠悠道,“知道你时间紧迫,我这便来助你修炼了。” “助我修炼?你有这么好心?”苏异兀自不信道。 “嗯?你不信?”厌顼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龙头始终对着苏异,说道,“既然如此,告辞。” 巨龙蠕动着,就要朝天边游去。 比起面子,苏异还是觉得修炼重要一些,便叫道:“等等,怎么个助我修炼法?” “现在信了?” 厌顼还在天上转着圈。 苏异此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觉得这破龙蠕动的节奏特别招人厌烦。 “信了。”苏异耐着性子说道。 “好说。”厌顼将身子盘回山巅,说道,“五行化龙乃是仙法,这个你应该知道。既然是仙法,便要用到仙气。而仙气对于作为五行化龙之魂的我来说,同样受用。我虽只是一道龙魂,但仙修上的造诣,比你要强得多。故而你可以将天地灵气尽可能多地吸入体内,不用担心消化不了。多余的,我替你接着,在你平日不修炼的时候,慢慢返还给你。这样一来,就相当于你无时无刻不在修炼。这是其一。” “这么做,对你也有好处吧?” “当然,灵气同样有助于我的壮大。不过你的好处要远远大过我得到的好处。你得以修炼不说,我这道龙魂变得强大,同样能使你的五行化龙威力变大。” 苏异缓缓点头。这么解释,他倒是能接受一些。若是厌顼一点好处也拿不到,反而会令他生起疑心,怀疑他是否另有所图。 “那第二点又是什么?” “其二嘛…便是你在这里与我战斗。如此不仅能加速你对灵气的吸收,也能磨练你的战斗技巧。只不过,这样做对你的精神负担很大。像你这么懒的人,不知道能否承受得了。” 苏异啐道:“你不需要用激将法。如果愿意,自然就愿意了。如果我不愿意,你说得再难听我也不会答应的。”“行,那你就说愿不愿意吧。反正你不愿意的话,我倒是乐得轻松自在。” “我看你是太无聊了,想找点乐子吧?”苏异揭穿他道。 “随你怎么说。”厌顼在山巅上没躺多久,便又腾空而起,在云层里穿行,把玩着云朵。似乎是在告诉苏异,即使不愿意,他一样能找到乐子。 “我答应了。”苏异也站起身来,说道,“我虽然是懒了点,但是认真起来,连我自己都害怕。” 厌顼二话不说,咆哮一声,张着巨嘴便朝苏异冲去。 一人一龙就这么斗在了一起。 梦境世界外,苏异的身边,那只雀鸟正窝在他枕头旁打着瞌睡。 只见她忽然睁开双眼,侧耳倾听了一阵,随即朝窗外飞去。 房顶之上,化为人形的芷鸢对着翼角上的一只黑色乌鸦说道:“你来做什么?” 乌鸦翅膀一张,“呜啊”地叫了一声,像是凄厉的啼哭。随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黑衣男子。 “见了本掌旗使,不行礼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无礼。”乌鸦男阴恻恻说道。 “我现在只有一个主人,部族里的任何人和事都已经无我无关。至于你,不论身处什么职位,我都不需向你行礼。” “呵呵…”乌鸦男朝芷鸢缓缓走去,说道,“几天不见,我们的芷鸢妹妹就变得如此犀利了。也不知道实力涨了几分,能否承受得起这伶牙俐齿。哦,我倒是忘了,你们灵雀一族,不擅长战斗。” “如果今天你是带着任务来的,可别忘了作为一个斥候的使命。” 芷鸢淡淡道。 斥候的使命,自然是打探敌情,传递消息。若是没有把任务放在第一位,而是擅离职守旁生枝节,是一项大罪。 “也罢,”乌鸦男停下了脚步,说道,“先把正事办完,再来教训你也不迟。” “首先,狼主大人派我来检视你任务的完成情况,你这就向我汇报,待我回去转述给狼主大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的主人只有一个。没有什么任务,更不会向谁汇报什么。” “你…”乌鸦男很是生气,却更想不明白芷鸢哪里来的底气。“你连狼主大人的话都不用听?” “我只听主人的。你可以将我的话如实转述给狼主大人。” “好…好。”乌鸦男怒极反笑,心里发狠道倒是想看看你能有什么能耐。 “这么说来,既然你不再听从狼主大人,那第二件事,便可以不用说了?” 芷鸢笑道:“嘴巴长在你身上,你爱说不说。” 乌鸦男不知她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心中惊疑不定。若她当真可以不用听从狼主大人的吩咐,那地位蹿升得未免也太快了些。但是要真如她所说,已经另有主人,自己对她下手,便全没了顾忌。 想到这,乌鸦男放心下来,左右自己都是有理由教训她的。 “狼主大人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若是你那个所谓的‘新主人’练功出了问题,你便助他度过难关。至于方法,狼主大人说你到时自然会明白的。” “我听到了,但这不关我事。你说完了没?说完了便走吧。主人不喜欢他附近有别的斥候在。” “我自然是说完了,”乌鸦男咬牙切齿道,“但走之前,我还得替狼主大人教训一下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丫头。” 他将狼主大人名号搬出来,怕的便是万一芷鸢执行的是狼主的秘密任务,自己也好有一番说辞。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鸦 乌鸦男双手开始长出黑色的羽毛,十根手指变成了尖锐的利爪。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好好给本使道个歉,说不定能少吃些苦。” 芷鸢轻笑一声,双手一张,变成了一对翅膀,缓缓漂浮起来。利爪袭来,被她轻巧避开了去,脚底的厚实瓦片上顿时多了几道爪痕。 乌鸦男大手一挥,手中数片羽毛如匕首般飞出,与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难以分辨,朝芷鸢射去。 芷鸢扇动翅膀,吹出一股劲风,却只是让黑羽来势稍缓。她只能侧身避让,堪堪躲开,衣袍上还是多了两条细的口子。 罗裙乃是她皮肉羽毛所化,黑羽匕首割开了衣衫,也等同于伤了她的肉身,令得她吃痛,眉头微蹙。 战斗实非灵雀所长,芷鸢原以为仗着灵巧,还能与之周旋一二,却没想到这死乌鸦战力竟超出了她预料之外。 “投降吗?芷鸢妹妹。”乌鸦男像看着一个到手的猎物一样。 芷鸢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 百花失色的笑靥让乌鸦男心头一颤,差点误以为她已经屈服于自己,值不够身后传来的一股杀意浇熄了他的妄想。 乌鸦男的脑袋被一只狼爪按住,双腿一软,膝盖微曲,忍不住跪了下去。他的后背已让冷汗浸湿,汗毛直竖。 “芷鸢妹妹也是你能叫的?” 苏异冰冷的声音从乌鸦男背后传来,脑袋上的爪子令他不敢动弹半分。 乌鸦男浑身颤抖,答不上话来。 苏异也没想到他是这么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主,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又问道:“你刚才想对我的芷鸢做什么?” 乌鸦男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狼主大人的公子?” “哦?”苏异惊讶道,“这你都能认得出来?” “公子身上的气息,和狼主大人很像。的先前不知道芷…这位斥候大人是您的人,多有冒犯,还望公子恕罪。” 乌鸦男既然确认了苏异的身份,便知他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只能一个劲地求饶。 “你是我娘的斥候?”苏异问道。 “是…是。”乌鸦男欣喜,连连答道。 苏异冷笑道:“你以为你是我娘的属下,我便会饶过你?未免太天真了些。我娘的人,杀起来更不需考虑后果,事后再跟她打声招呼就是了。” 乌鸦男宛如被判了死刑一般,如坠冰窖,浑身发冷,脑袋却在飞快转动,思考着如何脱身。 苏异留意到了芷鸢的神情,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问道:“芷鸢,你想说什么?” “他是狼主大人手下一个颇为重要的掌旗使,随便杀了,恐怕不太好。” 苏异对什么掌旗使没兴趣,也不管乌鸦男有多重要,这些都不是他能活命的理由。而苏异杀心如此重,是觉得此人不堪重用,继续放在碧荷身边,说不清是好是坏。 更重要的是,乌鸦男动了芷鸢,动了他的人。 乌鸦男一听芷鸢为他说话,便是连连哭求道:“大人说得对,我对狼主大人还有用处,与其杀了我,不如让我为狼主大人再立些功劳。公子就这么杀了我,太不值了…” “闭嘴。”苏异捏着脑袋的手紧了紧,喝道。 “芷鸢,他刚才可是想对你动手,你愿意放过他吗?这样吧,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 “芷鸢大人…”乌鸦男朝芷鸢投去祈求的目光。 芷鸢从未正眼瞧过他,只是微微笑道:“芷鸢没关系的,哥哥开心便好。” 乌鸦男心凉了半截。感受着身后愈发浓烈的杀意,他脖子一缩,身体飞快扭曲着,变回了那只浑身漆黑的乌鸦。 他可不想死。先前之所以低声下气,全因苏异的身份,再加之尚有商量的余地。此时一见形势不对,立马找了机会开溜。至于如何向狼主大人交代,那只能容后再谈。命没了,就谈都不用谈了。 你倒是能屈能伸,苏异暗笑道。 随即便见他捏起印诀,夜空之中大风骤起,将乌鸦往回吹了一些。 “风龙!” 大风渐渐化成一条巨龙,只不过那模样有些奇怪,像龙不像龙。 这也没办法,苏异的“五行化龙”尚停留在土龙木龙的初级阶段,就连水龙火龙都未曾施展过。此时要他越阶召唤出风龙来,确实太勉强了些。能成形,已经非常不错了。 “你要将我引到这破玩意儿里面?” 苏异的神识中传来厌顼那不满的声音。 “暂时用用不行吗?先擒住那只乌鸦再说。”苏异抱歉道。 “暂时用用当然行,但要擒住乌鸦就太难了。” 厌顼也没多说,魂入风龙,便朝乌鸦袭去。 论战力黑鸦比灵雀强得多,但这只乌鸦的灵巧,竟也不输灵雀。在风龙盘旋之下闪转腾挪,始终不被击中。 风龙的威力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点,只是苏异的半吊子风龙太弱罢了。 苏异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他身边还有一个“芷鸢妹妹”正瞪着一双美目看他大展神威。 天物手起,空中一只无形的手掌朝乌鸦抓去。仙法妖术并用下,终是将他逼得躲闪不得,被苏异抓在手中。 乌鸦挣扎无果,却见他身体忽然爆开,散成了无数根黑羽,飘荡在空中,被风龙吹得四处散去。 “这是什么功法?”苏异好奇道。这乌鸦施展出来的秘术令他产生了不兴趣。 “黑鸦一族的‘千幻黑羽’,是他们赖以生存逃脱秘术。”芷鸢答道。 “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早用。” “或许是因为这类秘术都有些限制,甚至有损修为,他也不愿轻易使用吧。”芷鸢猜测道。 那边漫天的黑羽,只能借着月色看清一些。 不知如何破解这秘术,苏异只能随手一捞,抓住了一把羽毛。 却见黑羽开始不安地颤动着,随即朝最远处的一根飞去。 天物手中的黑羽也是剧烈地抖动,脱手而去,一把羽毛最终只剩两根被牢牢攥住。 乌鸦的身形最终由黑羽汇聚而成,又出现在空中,没有丝毫停留,夺路便逃。 望着乌鸦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天际,风龙也散去,龙魂归于神识。 临消失前,厌顼还不忘留下一句话道:“真没用。” 苏异大感无奈,将天物手收了回来,摊开手掌,只见上面静静躺着两根黑色的羽毛。 苏异将之递给了芷鸢,说道:“这黑鸦羽也是个颇为难得的好东西,用处很多,你先替我收着吧。” 芷鸢接过羽毛,替他保管了起来。 “刚才情况紧急,为什么不出声求助?”苏异又道,“我就离你这么近,如果还让你出事了,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 “哥哥刚才正在修炼中,芷鸢不想打扰哥哥。” 苏异知道她有作为“属下”的执拗,也再不多说,问道:“那乌鸦真是我娘派来的?” 芷鸢点了点头。 “来做什么?” 芷鸢如实答道:“来确认芷鸢的任务执行情况,还有带来狼主大人的口信。狼主大人交代了新的任务,要芷鸢助哥哥练功。不过…哥哥现在是芷鸢唯一的主人,狼主大人的话芷鸢可以不必听从。” “没关系,你听着便是。” 苏异早料到碧荷会有这么一着,故而也不放在心上。亲娘的关心,无论如何,出发点总是好的。即使自己再不满,也没办法去责备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久而久之苏异都麻木了。只想着反正娘亲肯定不会害自己就是了,多余的,他也懒得去想。 芷鸢更没有将乌鸦男的话放在心上,全因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所理解的“助主人度过难关”,今夜便执行得很好,没有让乌鸦打扰到苏异修炼。对于这件事,即便没有狼主大人的吩咐,她也照样会去做。 “另外,类似今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你得先保护好自己。你们灵雀一族不擅长战斗,真到了危急时刻,我反而会选择先保住你的性命。” 苏异心道像芷鸢这样,或许以命令约束她才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 “芷鸢,你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所以你不能死。你是我的眼睛,一旦失去你,我就瞎了。”苏异语重心长道。 晓之以情,再动之以理。苏异心想芷鸢今后应该会乖乖听话保护好自己了吧。 “芷鸢遵命。”她心中感动,但不不善言辞,只能以顺从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其实要你保命为先,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人,更因为‘保命’是作为一个斥候最重要的本领。你看刚才那只乌鸦就做得很好,低声下气,尊严尽失。又是求饶,又是秘术的。很是难看对吧?但做法却是没错的。虽然丢脸,但至少他活下来了。也只有活下来,才能把情报带回去给他的主子。我没有要你像他那般不要脸,但至少,把自己的命放在第一位吧…” “是,哥哥。”芷鸢回答得很干脆,像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苏异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懂,只道她是顺口答应,便无奈摇头。 芷鸢脑中还兀自消化着苏异的那番话。道理她都懂,斥候的使命,早已在成为斥候的训练上被印入她脑中。但相比于无情地执行任务,她更爱忠于主人,为主人分忧解难的感觉。或许这便是作为斥候,乌鸦要比她更合格,更适合成为掌旗使的原因吧。 自己的命放在第几位?芷鸢在心中问自己。 她想不出答案,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哥哥的命,才是一定放在第一位的。 困兽 再临闭月轩 苏异再度光临闭月轩时,已是过去几日。 其实钟沁瑶早就差人来请他,只不过他心中另有打算。太早去,显得自己无所事事,又太过心急。太晚去,则怠慢了人,礼节上说不过去。 为了避免尴尬,这回苏异专门挑在大白天前往闭月轩。不曾想从外面看上去虽是一片死寂,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为了讨好客人,闭月轩算得上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里头的光线全被遮挡,一天十二个时辰皆是灯火通明,令人不分昼夜,忘了时间。贵客们得以长时间沉浸在昏夜的纸醉金迷中,又能少去许多虚度光阴,日夜颠倒的负罪感。 苏异随着闭月轩的厮来到一间奢华的厢房。里头装饰华丽,锦布红灯,金杯银盏,桌上摆满了菜肴。 只是那厮战战兢兢的,看苏异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令他十分不解。直至他看见了一个男子从那面龙凤雕琢的屏风后走出,满面春风好不得意。钟沁瑶紧随其后,噙着微笑,面色红润。 苏异心道莫非那厮是将自己当成了钟沁瑶的面首,亦或是前来买春的客人?又是想不通,钟沁瑶作为主事,难不成还得亲自接客。 送走了那男人,钟沁瑶轻轻将门合上,方才款款道:“妾身总算是等到苏公子了。” 今天的钟沁瑶笑脸盈盈,与初见那日大有不同,少了端庄柔雅,多了些俏皮。眉眼间散发出的妩媚,苏异甚至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轻佻。 对于客套话,苏异也是客气道:“让钟主事久等,真是不好意思了。” “一回生二回熟,苏公子也算是闭月轩的熟客了,大可不必如此拘谨。”钟沁瑶见他依旧站着,掩嘴轻笑道。接着又拉起他的手,引他入座。 苏异受宠若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钟沁瑶在他身旁坐下,靠得极近,身子微倾,替他斟满了酒。 苏异只觉一阵香风扑面而来,不是浓妆艳抹的脂粉味,却似淡淡的花香。钟沁瑶着装暴露,胸前白花花的一片尽收他眼底。 尽管已经经历了月无双的几次“调戏”,苏异还是无法适应这种状况,但又不愿让钟沁瑶看出自己的不适,只能不着痕迹地将视线移开。 “我先敬钟主事一杯吧。”苏异举杯一饮而尽,想借着酒劲壮些胆。 “多谢苏公子。”钟沁瑶妩媚一笑,也是将酒饮尽。 似乎不胜酒力,她脸上多了一抹绯红,一双凤眼衬着妆颜,更是迷人。 “不知苏公子对青楼女子怎么看?”钟沁瑶忽然问道。 此时她的一举一动,在苏异眼里无一不是一个青楼女子的表现。在加上刚才目睹她送走“恩客”,令苏异心中多了几分肯定。却不知现在问这个问题,又有什么深意。 苏异想了想,问道:“青楼女子有很多种,不知钟主事说的是哪一种?” 钟沁瑶不给苏异蒙混过关的机会,说道:“自然是卖身那一种。” 既然她不避忌,苏异也直言不讳道:“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甘愿出卖身体,沦为娼妓?都是可怜人罢了。” “好一个迫不得已,好一个可怜人。”钟沁瑶叹道。 她自斟一杯,直饮入腹,说道:“可是你错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被迫的。” 苏异眉头微皱,可以听出她话里的那一个“不是被迫的人”,便是钟沁瑶自己。只不过倒像是她有意透露出这一层意思。 钟沁瑶又继续道:“在闭月轩,便有这么一种女子,并非为人所迫,也不是穷苦人家,甚至有的家境还很殷实。只不过她们或是贪恋钱财,又或是欲攀高枝,总而言之,为了达到目的,甘愿沦为玩物。” 苏异只知道青楼女子多是身不由己,奈何沦落至此,只能心甘情愿充当他人的敛财工具。却从没想过还有钟沁瑶口中所说的这种人存在。 “乐淘?”苏异脑中浮现出这一个名字,便问了出来。 “她不是。”钟沁瑶摇头道。 苏异心中稍安。若是姚乐淘在那般年纪,便能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欺骗于他,总叫人觉得这世界又灰暗了些。 “苏公子会不会认为,妾身便是那种人?” 苏异当然不会把心中所想随意说出,便道:“钟主事已经贵为闭月轩的主事,自然不是。” “什么破主事…”钟沁瑶自嘲道,“说得好听点,是主事。难听点的,就是老鸨。事实也是如此,寻常青楼都叫老鸨,而闭月轩不一样,是要高贵一些,便叫做主事了。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苏异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用意何在。但要他违心说出诸如“钟主事与其他人不一样”此类的话,却又做不到。 好在钟沁瑶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正色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今日与苏公子一聚,尚有要事商量。不知苏公子那日让桃所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异不认为她会没弄明白什么意思就把人找来,便装傻道:“就是字面意思,钟主事认为还能有什么意思?” “在几天前,苏公子若是这样的态度,我定会立马送客。但再次确认过苏公子的实力后,我决定先交个底,以示诚意。” “确认过实力?”苏异疑惑道。 “苏公子与黑水城凌绝顶、顾青天在长乐城外一战,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不会天真到以为没人知道吧?” “是天目堂?” 钟沁瑶点头道:“可别太瞧了天目堂。” 苏异心中打了个突。倒不是以为她看出了自己对天目堂的想法,只是忽然发觉对这件事有些关心则乱,忽而重视,忽而轻视。其实每个人说的都在理,但到底该不该重视,得分情况。或许在细节上可以忽略天目堂,但在大局上则必须考虑到它的存在。 随着对天目堂的了解愈发深入,今后应付起来总算能渐次自如些。 “钟主事要交的底是什么?”苏异问道。 “我要对付万庆祥,取代他在长乐城的地位。”钟沁瑶直截了当道。 她这句话已经吐露出了足够多的信息,但苏异自己尚且不打算把万州商号捅出来,便知她肯定也有所隐瞒。 “那正好,我也有意灭掉万庆祥。但我想要的,不止是你取代他的地位,而是要他永远无法翻身。” 既然要找万州商号麻烦,万庆祥第一个死是一件必然的事情。苏异的目的是取得长乐分号和万州商号之间联系的证据,而要将账本拿到手,左右是绕不过万庆祥这一关。 “这一点上,我们倒是很一致。”钟沁瑶举杯,朝他示意了一下,又一饮见底。 “既然钟主事是看上了我的实力,那闭月轩又能提供什么?” 钟沁瑶笑了起来,说道:“苏公子不去经商当真是可惜了,总是不肯吃亏的。” 苏异也不以为意,陪着她笑道:“钟主事也是生意人,什么道理不都比我懂得多吗?” “为了表示诚意,其实我早便为苏公子准备了一份薄礼。” “哦?是什么?” “苏公子认为,你那夜重伤知县的公子孙乾,为何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去找你麻烦?” “是你替我挡下的?”苏异奇道,心中暗自对闭月轩的实力进行了一番评价。能让知县忌惮的人,背后一定有更强大的后台。 “当然了,不然我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敢保证孙乾不会再找你麻烦,同样,若是县衙门的人找你,你报上我的名字便可。”钟沁瑶十分自信道,仿佛衙门就是她们家开的。 “钟主事是如何做到的?” “很简单,我说你是我看上的白脸,让姓孙的卖我一个面子。而他们本身也不占理,不答应也得答应。” “呵呵呵…”苏异干笑道,“钟主事真会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钟沁瑶却是十分认真道,“若是不这么说,他们怎么会相信,我会冒着得罪知县大人的危险也要保下一个陌生的子。再说,这个理由,也可以给我们的合作打些掩护不是吗?” 钟沁瑶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苏异,眼神里不知是什么意思。 苏异嘴角不自主地抽搐着。对于这件事,他自然是十分排斥。孙乾虽然是个麻烦,但也还没到令他惧怕的程度,要一个女人出面保他,还用上了这种理由,实在是不能接受。 然而事已至此,苏异非但不能发脾气,还得说些面子话,道:“那真是麻烦钟主事了。” 钟沁瑶点头道:“确实挺麻烦的。说起来,那孙乾坏了我们闭月轩的规矩,本可以借机记他孙家一笔。但为了你…也罢,谁让你现在是我的白脸呢?” 苏异忽然回过神来,想明白了她绕来绕去,无非就是为了压价,让闭月轩少出些血。 “行了行了,钟主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除了这件事,你们闭月轩还能提供什么?”苏异叹服道,“总不能你们之后什么力都不出了吧?” 钟沁瑶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恶作剧得逞那般心里快活。 “闭月轩明面上不能出手,至于暗地里的…提供情报,可算是出力?只要闭月轩知道的,可以尽数与你共享。”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谋划 苏异此时最缺的就是情报。 到了长乐城数日,对于如何接触万庆祥的那些地下产业,他依旧没什么头绪。除了赵越这一条无法预料的线索之外,是两眼一抹黑。 钟沁瑶愿意提供情报,那是最好不过。再者,苏异本就没打算让闭月轩贡献什么人力。 “我需要一个接近长乐分号的机会,比如说人口买卖的生意。” 不知是直觉敏锐,还是随口一提,钟沁瑶问道:“哦?为何要选择人口贩卖下手?万庆祥还有其他产业,比如私售禁品,又比如…杀人越货。” 她似乎是在提醒着苏异,王庆祥手底有着不容觑的力量,不能掉以轻心。 “如何选择,很重要?”苏异问道。 “那倒不是。”钟沁瑶笑道,“对于我来说,只要万庆祥倒下便可。至于是如何倒下的,倒在哪里,都不重要。” “对我来说,同样不重要。”苏异解释道,“如此选择,不过是顺道罢了。我正好在替朋友寻找一个失踪多年的亲人。” 钟沁瑶微微点头道:“要从人口贩卖下手,虽不是最危险的,却是最繁琐的。皆因此罪太重,万庆祥也是将自己保护得很好。要和他们的人贩子接上头,须得经过重重关卡。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但钟主事不是一般人。”苏异笑道。 钟沁瑶能这么说,便证明了她定有办法。 她佯怒地剜了苏异一眼,继续说道:“无论是买家还是卖家,想要和人贩子接触,都得通过受长乐分号信任的中间人。而你想要认识到中间人,又需要一个介绍人为你引荐。之后若是达成了买卖的意向,则需要一个担保人为这笔交易作保。这里面的每一次联系与接触,长乐分号都完全不会参与其中,他们只会在最后和人贩子进行钱银的结算。所以在明面上,很难抓到他们的把柄。” “介绍人,我可以替你安排。至于交易,闭月轩也可以为你作保。但之后如何进行,便只能靠你自己了。既然你能提出来,相信你也一定多少做过些准备了。” “钟主事为何会对他们的运作如此了解?”苏异好奇道,说罢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无妨,你会怀疑也是正常的。若是你什么都不问,我反而要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合作了。”钟沁瑶悠然答道,“其实你肯定也想得到,其中一个原因,便是闭月轩与长乐分号也有生意往来。我们这的姑娘,一半以上都是从那买来的。当然也有不少姑娘通过我们卖到长乐分号。还有一个原因,是在我开始打算对付万庆祥的时候,便着手调查长乐分号。但闭月轩和长乐分号还有往来,暂时不宜撕破脸,办起事来瞻前顾后。故而结果也止于此,无法再深入。” “原来闭月轩也有份参与人口买卖?”苏异皱眉道。 既然钟沁瑶志在取代万庆祥,那便难保闭月轩不会成为第二个长乐分号。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以保证闭月轩不会像长乐分号那般胡来。事实上,整个大宋国的人口买卖这一潭浑水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但却没你想象的那么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主事请继续说。”苏异虚心请教道。 “这一池浑水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无奈。穷人将自己卖给大户人家做仆役,这算不算是买卖?落魄女子委身青楼,算不算?从大宋国的律例上看,都算,而且都是不合法的。在大宋国,唯买卖拥有奴籍之人是合法的,除此之外皆属违法。所谓奴籍之人,十分有限,都是战争中的俘虏,犯了大罪之人,或是他们的后代。”“然而有了这一个合法的买卖,便让一些人有了可乘之机。或是逃避追查,或是伪造奴籍文书,总而言之,他们竭尽所能逃脱罪责,让官府的人难以下手。曾有刑部、户部的人上书请愿废除奴籍制度,但最终也是不了了之。再仔细想来,那些可怜人虽是出于无奈,但又何尝不是你情我愿?也曾有过卖身之人替买主打掩护,逃避审查的。案子太难办,到了最后可不就开始睁一眼闭一眼了么。” “而这些,都是浮于表面的大多数人。浑水的深处,唯有猖狂的长乐分号一家独自畅游。当然,或许还有背后的万州商号。池子里只有一只王八,剩下的都是虾,水自然就不会有多深。对于表面的那些人,都在官府的掌控之中,不治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长乐分号不一样,他们将此事隐蔽起来,甚至干起了拐卖之事。这是朝廷绝不能容忍的。所以,你若是能拿到证据,便不用担心治不了万庆祥。” 万庆祥是一个关键人物,但却不代表拿下他便能解决所有问题。苏异隐隐有些担心,万洲商号太过庞大,大到连犯了王法也有足够的理由令朝廷放它一马。就怕自己拿到再多的证据,也无法灭掉整个万洲商号。 “钟主事倒是给我上了一课。”苏异叹道。 “现在你该相信我的诚意了吧?”钟沁瑶莞尔一笑道,“不过你知道得越多,成功的机会便越大,我这也算是在帮自己了。” “合作愉快。”苏异朝她举杯,两人算是达成了共识。 钟沁瑶轻纱半掩面,饮下一杯,暧昧道:“苏公子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现在…好像还不过午时吧?”苏异无奈道。 “苏公子不知道,闭月轩里无昼夜,白日亦可来放纵么?” 说完正事,钟沁瑶又轻浮起来。 “不必了,告辞。”苏异义正言辞道,随后落荒而逃。 钟沁瑶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在陈老从里屋走出来后,又恢复了一脸平静,举止端庄起来。 “陈老,你怎么看?”钟沁瑶问道。 “老朽只懂得看人修为,人心难测,老朽力有不逮。”陈老摇头道。 “你随便说说便是,旁观者清,即使说错了,也对我有帮助。” “依老朽看,苏公子为人正直,甚至能够坐怀不乱,再加上不低于老朽的实力,可堪大用。” “可堪大用”四个字,在陈老心中已是最高评价。却见钟沁瑶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坐怀不乱?你以为他是定力好,才能经得住我的诱惑?” 陈老微微错愕,问道:“难道不是?” “那是因为他真将我当成了老鸨,嫌我身子脏。你刚才也听见了,那子进来时正好撞见了余老板出来,还以为我们刚办完事呢。” “可是…就算瑶姑你是老…那个鸨,美色也足以迷尽天下人…” “陈老不必拍马溜须,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钟沁瑶打断他道。 陈老悻悻道:“老朽说的是事实…” 钟沁瑶接着道:“我能看得出来,那子对我是有所抵触的。即使他并无歧视之意,但要他与青楼女子到床上打滚,定是不愿。而论气场定力嘛…镇住一些姑娘倒是绰绰有余,要不怎么能迷得住他身边那些少女们。” “那些,不是他的家眷吗?”陈老问道。 “那些把戏骗骗寻常人,遮掩一下还行,怎么会连你也上当了?”钟沁瑶微怒道,“估计就连苏异自己都没想过能唬住多少人,打这个掩护,也只是低调入城罢了。你想想,一户寻常人家,和一队江湖高手,哪一个比较引人注目?” 陈老苦笑道:“老朽说过了,这些东西,非我所长。” “罢了。”钟沁瑶摆手道,“总之,那子在我面前还是欠了些火候。稍一试探,便露了底。心里已经认定了我是老鸨,却还要先敬酒,气势马上便弱了,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过模样倒是俊俏得很,若是我再年轻一些…” 陈老笑道:“瑶姑可是年轻得很,也不过刚刚二…” 钟沁瑶一道冰冷的目光,令得身为大高手的陈老竟是生生将话咽了回去,立即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便是瑶姑的年龄不可随意提起。 都说女人的年龄是个秘密,这一点在钟沁瑶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她看来,仿佛只要不说不提年龄,便能青春永驻。 陈老又呵呵笑道:“瑶姑不比那几个女子差,只要解开误会,让苏公子明白你不是什么老鸨,相信要迷住他,不是什么难事。” “行了,不说这个了。”提到年龄,钟沁瑶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介绍人,还有担保的事,你去安排一下。另外,他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瑶姑当真要把这些都透露给他?若是事情败露,恐怕会连累到我们。”陈老有些担心道。 钟沁瑶眉毛一挑,说道:“你刚才不是说此事非你所长吗?” 陈老可不敢回嘴,只得悻悻道:“老朽也是在为瑶姑担心…” “照我说的去办吧。”钟沁瑶摆了摆手,示意陈老退下。 她一手轻轻揉着眉心,显露出了疲态。喝了几杯酒,刚才不觉得有什么,此时酒劲上来,方才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瑶姑莫非真的看上了苏公子?”陈老偏偏多嘴问道,“苏公子是生得好看,可是…” 话未说完,便见一个酒壶朝他飞来,将他惊退。 第一百九十九章 买卖 “宋长老,我们需不需要先演练一番?”苏异心翼翼地问道。 和宋秋韵扮做夫妻,他有些发怵,心中不禁开始忐忑起来。 “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主持大局,你说演便演,何必问我。” 这话听起来别扭得很,苏异也不敢当真。宋秋韵和两位仙女不一样,比两人都要成熟稳重,但却有着一个共同特点,那便是使起性子来都不讲半点道理。 苏异讪笑道:“宋长老还在生气呢?” 他虽然这么问,但心里其实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因为月无双一事,还是因为与闭月轩合作一事。还是说,两者皆有? “没什么。”宋秋韵终是没有再为难他,正色道:“既然是离万庆祥的老巢越来越近,心一点也是应该的,那便好好准备一下吧。” “稍等。”苏异说道,随后背过身去。他可不想施展易容术时那副狰狞扭曲的模样被人看到。 再转过身来时,苏异那清秀俊俏的脸庞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圆润富态的胖脸,肚子也凸了出来,大腹便便,颇有商贾巨富的模样。 宋秋韵美目一凝,轻声叹道:“南轩先生的易容术果然奇妙得很。” 苏异调整了一下嗓子,换成了低沉浑厚声音,变得老成起来,说道:“夫人,来吧。” 宋秋韵剜了他一眼,还是牵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应声答道:“相公。”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异竟能从她眼里看出了一些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夫人,咱们都是老夫老妻了,你可不能再这么害羞。”苏异纠正道。 宋秋韵渐入状态,嗔怪道:“莫非夫君是嫌我老了吗?” 苏异却是若有所思,认真道:“夫人倒是提醒了我,以你的容貌年龄,确实不像个人妇。你虽是长老辈的人,但其实比妃仙楚楚应该也大不了多少吧?这样难免会令人起疑心,是否需要稍微装扮一下呢?” “虚虚实实,只要有合理的解释,也不怕人怀疑。你是生不出孩子的有钱人,妻妾定是换了再换,寻了我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再正常不过。若是刻意装扮,又不如你易容的那般完美,被人看出了破绽,反而不好。” 两人又商量了许久,再想不出什么错漏的地方,这才放下心来。 午后,两人依照介绍人的指示,如约来到城东一座宅邸处。 那宅邸普通得很,若不是大门外的灯笼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林”字,在这巷子里看不出与其他宅院有什么不同之处。 午时一过,未时刚到,是约定好的时间,便见林宅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头探出了半个脑袋。 那人半只眼睛瞄见了苏异两人,这才把门洞开,迎道:“掌柜的,您久等了。” 苏异干咳一声,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这是预先商量好的,唯有扮做一个挑剔难伺候的商人,才能提出更多的要求。做生意,自然都是看脸色办事。若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免不了要被人怠慢。 那中间人并不透露自己的姓名,只说自己叫“老林”。请了两人落座,奉上茶水,问道:“听说掌柜的此次是想寻一个三岁往下的孩童,却不知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苏异拍了拍宋秋韵的手背,说道:“夫人做决定吧。” 宋秋韵羞赧一笑,说道:“我喜欢女孩。” 老林便取出了一本名册,递给了她,说道:“夫人请看。这册子上记有约百个婴孩的出生地,籍贯,父母情况,以及价钱等。夫人想要女孩,挑着标了“女”字记号的看便可。” 宋秋韵翻看起那册子,果如他所说,对婴孩的情况记录在册,身体样貌等皆一一描述详尽,大多数还有大夫的附言,评曰健康无恙。也有寥寥几个带有“残疾”的字样,却不知会有谁来买这样的孩。 宋秋韵面上平静,心里却早就怒火中烧,要不是有“神女无心”压制怒火,定难以做到面不改色。 然而心中纵有再多疑问,她也无暇多去细想。 宋秋韵指着其中信息少得可怜的一页,问道:“这没有籍贯,没有出生地,什么都没有的,是怎么回事?” “嘿嘿,”中间人干笑道,“没有记载,自然就是不知道了。” 他没有明说,宋秋韵随即想到,那应该是被拐的了。 又翻了两页,只是再看了几眼,她便合上了册子,细声细气地,幽怨道:“这字也太多些,看得我头痛。”说罢便闭目捏着鼻梁,作眩晕状。 苏异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轻抚她的脸颊,说道:“既然头晕,那就先不看了。等了那么多年,也不急在这一时。” 即使这是两人预先设计好的动作,宋秋韵依旧是身体一僵,脸色有些不自然。 神女一生冰清玉洁,何曾与一个男子靠得如此近。“神女无心”压得下浴火,却压不住本能。 好在她本就装病,再加上半张脸贴在苏异胸膛上,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苏异一边摩挲着宋秋韵的秀发,一边说道:“内子从患有头疾,容易头晕,不能对着书本太久。不如容我们将这册子带回去慢慢查看,商量好了再来找你吧。” 也不等老林答应,苏异便将册子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并没有归还的意思。 不过只是一本册子,算不上是什么机密,老林当即答应了下来。 “除了这个女婴,鄙人还准备再物色几个少女,年龄在十六七岁上下。当然了,长得肯定要好看。既然来了,那便一并瞧瞧吧,省得再多跑一趟。” 提到此事,苏异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宋秋韵身体一震。显然,这件事对她来说定是极为重要。 老林有些犹豫,这样做似乎不合规矩,但又没有哪条规矩明说不能这样做。若是要做少女的买卖,通过介绍人再约一次即可,确实只是多跑一趟的问题。 然而不待他多想,那边苏异已经开始催促道:“不行吗?不行那便算了吧,当我没说过。” 商人逐利,老林只怕苏异弃了这个想法,少做一单买卖,便又从屋里取来一个册子。 这次却是一个画册,每一页所画,皆是一个貌美的花样少女,同样附有姓名籍贯等信息。翻到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苏异大胆猜测该是一些要强的女子死活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 人贩子既然能干这一行,自然有的是办法令人就范,这样硬气的人,又是女子,估计也就这一个了。 苏异一页一页地翻着,心中同时默念着宋秋韵提前告诉他的信息。姓名,样貌,籍贯等。只不过她的两个侄女被拐距今已有五年,豆蔻已成含苞待放的花朵,样貌定是已经发生了变化。不说天翻地覆,但单从画像来与宋秋韵口述的对认,难度太大了。 而姓名这种东西未必是真,至于籍贯,更是连一个“蔚州”或是“锦东”的字样都没看到。 一本画册翻到了底,都是一无所获。 苏异心道可惜,又将画册与那名册叠放在一起,说道:“一起带走,没问题吧?” 此时他不需解释什么,一旦多说一句,便显心虚。 老林自然十分乐意,苏异将画册带走,便意味着有买卖的意向。只怕他什么都不说,就此归还画册。 “不知掌柜的对这少女,可有什么要求?”老林问道。他只怕厚厚的一本画册还不够挑。 苏异想了想,问道:“可有还南方的少女?南方人性子多温和,长得也要家碧玉些,比较合我胃口。” 他只希望能够将范围缩些,要是能看到蔚州一带的地名,至少证明那边有过长乐分号的踪迹,他们没有找错方向。 “这…”却见老林有些为难,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有什么就说。”苏异不耐道。 “不瞒您说,掌柜的您来做这趟买卖,是不必经过身份核查的。也就是说,从您进来,到您出去,再到买卖做成,除了介绍人,都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您的是谁,来自何处。但您若是点名要哪些地方来的女子,那就只能等可去做一番沟通准备了。当然,到时会有人去调查您的底子,也需要您本人配合一些。所以您看…不知能否接受?” “这么麻烦?这是为何?”苏异皱眉道。 老林无赔笑道:“这是上面定下来的规矩,可只是一个的中间人,也没什么办法。” 苏异有些犹豫,但一时半会却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被人查底这事,当然是万万不能的,至少现在还不行。他能放心前来。也是因为当时听钟沁瑶说这买卖里面,买家的信息不会被暴露。这也算是长乐分号招揽客人的一种手段,而且互惠互利,买家不出事,他们也能少很多麻烦。 “既然如此,那便先看看这画册里的吧。” “得咧,掌柜的别忘了,明日同样是未时,同样此地相见。可千万记得,否则不光是可遭殃,您也会惹上麻烦。”老林最后交代道。 苏异知道他不是在威胁人,而是怕出了事被上头追究,便点点头,起身告辞而去。 宋秋韵有些失望,但好在没有断了念想,总还有一丝希望。 两人远离了府邸,宋秋韵才冷冷道:“手可以放开了吗?” 苏异忙将搂在她纤细腰肢上的手抽了回来,手掌上柔软之感犹在。 “抱歉。”苏异尴尬一笑道。 但见宋秋韵沉默,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苏异心中暗叹,说道:“宋长老,办法总会有的。一个月前,你连长乐这条线都还没摸到。但现在,短短一个月,你已经接近万庆祥的老巢了。这样的结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宋秋韵终是笑道:“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你。” 苏异苦笑道:“宋长老要是真的感谢我,就别再给我脸色看了。” 宋秋韵瞪了他一眼,道:“那你就别再乱来了。” 苏异不服,据理力争起来。 不过经他这么一打岔,宋秋韵感觉自己心情好转了许多。 第二百章 贼船 天仙楼里,几人正对着两本册子发呆。线索到这里中断,思路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你们说,为何要买一个南方的少女,便要核查身份呢?”苏异一边摩挲着下巴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反复问了数遍,到后来都只当他是在自言自语。 月无双趴在桌子上,眼皮快要睁不开来。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啪”地一声脆响,将她吓了一跳,直坐起来。 却是苏异拍着手说道:“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了?”月无双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道。 几只眼睛都盯着苏异,只盼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似乎弄错了一点,并不是选择南方才需要核查,而是但凡对地域有所要求的,便要接受调查。我记得那老林当时是这么说的,对吧宋长老?” “确实是,然后呢?”宋秋韵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为什么要查身份呢…”苏异又开始自言自语道,“自然是担心买家出问题。表明态度要某一个地方的人,很有可能是失踪者的亲人,但他们更担心的应该还是访寻吏。失踪案在当地报官,记录在案后,便会有访寻吏跟进侦查。地方的失踪案,只会由地方的访寻吏负责。异地的官府只能协助调查,并无权限过问。” “就比如宋长老的两位侄女,走失地点是在蔚州锦东,便只能由锦东的访寻吏来追查。假设两人被卖到了长乐,长乐的访寻吏是没有义务,更没有权利处理的。” 宋秋韵还没说话,却见月无双拍桌怒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就算知道有人被拐卖到此地,官府也不能过问吗?” “规定是如此,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当然,实际情况肯定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访寻吏没有权限,官府却可以借别的宋律去办事。比如以被拐卖者户籍存疑为由,将其送回原籍地审办。但有没有官老爷愿意这么做,便是另一个问题了。” “不过你这么激动,若是想要替那些可怜人做些什么事情,倒是有一个办法可行。”苏异忽然笑道。 “什么?”月无双疑惑道。 “你的老子是兵部尚书大人,六部的事情都可以过问一些,甚至能影响到某些决策。你可以回去求他上书朝廷,重修这一部分的律法。” 月无双轻哼了一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就像是苏异提了一个十分离谱的建议一般。每回说到月至温,她都是这幅模样。 宋秋韵说道:“你对官府的运作程序倒是挺了解的。” “提前做了些功课,要论博学,比楚楚还是差远了。”苏异谦虚道。 “你管你说,又提我做什么。”殷楚楚眉心微蹙,脸上却是带着笑意说道。 苏异又接着道:“现在看来,想要通过长乐分号确认两位侄女的去向,难度恐怕不比大海捞针。这第一关就已经很难闯了,更何况时间过去太久,两人不可能还留在长乐未被转移。” “而如果我是万庆祥…”苏异一边思考一边说道,“从北玥拐来的人,当然是卖得越远越好。若是太近,一来访寻吏和亲属容易找上门,二来被拐的人熟悉环境,也容易逃脱。”“锦东离此地虽不近,但也算不得远。若是保险一些,估计也不会卖给长乐附近的人,多半是在这里做个中转,再送去别的地方。” 宋秋韵脸色愈发凝重。她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越是想要用心想出些办法,脑子越是如一团浆糊。 只见她满脸愁容,闭着眼睛,一只玉手轻按着太阳穴。 苏异开玩笑道:“夫人又犯头疾了?” 宋秋韵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呢?” “我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咱们明天还有一场戏要演,太早退出角色,容易露馅。再说你们神女宫不是有个什么‘无心神功’吗?须得静下心来,越是难办,便越是要冷静,才能不乱了分寸。不是吗?” “确实是我太着急了,”宋秋韵叹道,“倒是被你教训了一顿,你继续说。” “我在想,既然不能直接找他们要人,倒不如换一个方式,猜测一下他们可能会将人送去哪里。我们便买一个人,着他们送到那去,再沿途从中寻找新的线索。” “这样做,岂不是等同于另一种方式的大海捞针?”殷楚楚说道。 苏异无奈道:“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你们若有更好的主意不妨提出来。” 他这可不是在故意为难人,而是当真想法有限。 殷楚楚一时半会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只能垂首苦思。 正当众人正自愁眉不展时,却见一店厮前来敲门,说是有一位赵姓公子前来相寻。 不一会便见赵越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地喝起茶来。 “赵公子,这是怎么了?”苏异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愕然道。 赵越大口地喘气,半天才缓过劲来,说道:“苏公子吩咐我办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敢怠慢。没日没夜地奔波,就盼着能找到点线索,替苏公子分忧。” 他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我妹妹呢?” 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四处寻找着赵珂的身影。 想起来也是,这几天不见他人影,也亏得他放心将赵珂留给几人照看。如此尽心尽力办事,估计也是盘算着讨好苏异,同时希望他能对赵珂好些。 “你妹妹很好,你就放心吧。先说正事。”苏异说道。 赵珂确实很好。她也表现得很是安分不惹事,故而也不需苏异分心去看管她。 赵越放下心来,捋了捋思路,习惯性地将折扇打开,才开口说道:“从那日苏兄你把那名单给我后,我便是费尽心思,竭尽所能,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最终,还是没能找到半点线索。” 虽然苏异本就对他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还是有一股想打他的冲动。 见众人一阵躁动,赵越挥了挥扇子,说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 “你再说废话,且看我不打你。”苏异撸起了袖子,说道。 “别急别急,这就说…”赵越不自觉地向后一躲,说道,“那十个人,本来确实是一个都找不到,毫无头绪。但说来也巧,那日我在街头巷尾闲逛时,便听到有人讨论着什么事,隐约能听见‘张云’三个字,竟就是那是个名字里的一个。” “我自然是上去询问一番,毕竟同名同姓的,也大有人在。然而更巧的是,那两人讨论的,就是绑架拐卖之事。说是从街坊邻里那听来了这么一件事情,道是有一日大妈上街买菜,忽见一户人家里闯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劈头盖脸就让大妈救她,称自己是被拐过来的。随后那宅子里又出来一人,说女子是他的远房亲戚,脑子有些问题,偶有疯状。大妈识得那人,就没有多问,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种事情虽不常见,但也不稀奇,若不是让我听见了,过几天等大家没了热情,也就都忘了。所以你说巧不巧?就这么让我听到了。又是这么巧有一个人和你名单上的人同名,且很有可能是被拐走的,我看十有八九便是你要寻的人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让苏异有些恍神。他当然也不认为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问出来那女子住在何处了吗?” “当然了,我办事,苏兄还不放心吗?”赵越得意道。 “也就是说,一个被拐之人,一直就住在那些寻常人家的宅子里?”曦妃仙问出了一个大家都很关心的问题。 “不知该说万庆祥胆大好,还是狂妄好,竟敢将人光明正大地藏在大家眼皮底下。”苏异叹道,“宋长老对他比较熟悉,认为如何?” 宋秋韵答道:“该说他是胆大心细吧,能这么做,却久不出事。没点本领可真的办不到。” “什么万庆祥?”赵越却是兀自不解道,“是长乐商号的掌柜的那个万庆祥吗?不对我们不是在说人贩子的事情吗?” 这并非苏异说漏嘴,而是经过一番了解之后,他对赵越的人品也有了些许信心。此时透露一些信息,虽说是一个大胆的举动,但也是一个试探赵越的好机会。 “是啊,就是万州商号长乐分号的那个万庆祥。他就是人贩子,赵兄害怕了吗?”苏异说道。 他能感觉到宋秋韵向他递来一道质疑的目光,心中苦笑,暗道接下来免不了又要遭一顿白眼了。 赵越倒是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怕,是没有在怕的。不瞒你说,我还曾经在他身上摸过钱呢。那时候我刚来长乐,知道他就是长乐第一富人,心想他定是为富不仁,干过不少坏事,便去问他‘要’了些银子来花花。其实那时只是见不得别人有钱,倒是没想过如今一语成谶。” “既然如此,那我便当你是同意上船,与我们一同对付万庆祥了。”苏异说着,一边盯着赵越,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是一艘贼船吗?”赵越笑道,“我这条命都已经卖给你了,你指东,我哪里敢往西。” “赵兄如果同意合作了,那便没有什么卖命不卖命之说。对于朋友,我向来都是友好得很。只不过,赵兄可千万别做出些阳奉阴违,背地里捅刀子的事情。” “苏兄多虑了,以你的实力,若是我有什么异动,你要捏死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再说,我们兄妹两还得仰仗你替我们解决难题呢。” “只不过…”赵越想了想,又说道,“要对付万庆祥,苏兄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第二百零一章 不和谐之处 “万庆祥的商号为非作歹,害了不少无辜的百姓。单单拐卖一项罪名,便不知够他死上多少回,更别提他在暗地里还干过什么别的肮脏事了。所以扳倒万庆祥,志在必得。不成功,便成仁。”苏异正气凛然道。但其实他内心并没有那么坚定,只不过作为领头人,总得给人信心才是。纵使前途再艰难,也得表现出一往无前的态度来。 赵越感慨道:“说实话,我这一辈子还没干过一件大事。就算是我毕生所求的恢复赵家荣光,也只是个人事罢了。与苏兄所谋之大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站起身来,将茶杯斟满,朝众人扬了一圈,说道:“苏兄,这位道长,还有诸位仙女,在下以茶水代酒,敬大家一杯。从此往后,在下与诸位虽不至同生死,但共患难,不在话下。也多谢大家这几日对舍妹的照拂,舍妹年幼不懂事,多有冒犯之处,还望多担待。” 赵越将一杯普通的茶水喝出了美酒的气势,也实属难得。 他为人圆滑,精于事故,众人即使对他的自来熟感到不适,也没人去拂他的面子,皆是点头示意。 顾不上别人有何反应,赵越又问道:“苏兄接下来作何打算?” 苏异沉吟道:“既然有了新的线索,没理由不利用起来。只是暂时还没头绪那就先按兵不动吧,我会找人盯着她的动向,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既然知道那被拐的女子在哪,为何不先救人?”殷楚楚忽然问道。 苏异不假思索道:“那样定会打草惊蛇,引起万庆祥的警惕。一旦让他有了准备,再想动他肯定要难如登天,届时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了。”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殷楚楚逐渐变了脸色,眉头紧蹙,似乎很是不满。 “见死不救,就是我们在做的努力吗?”殷楚楚厉声问道。 苏异听出了话里的尖锐之意,这才反应过来,看向了殷楚楚那张严肃的脸庞。 对于她的感性,苏异领略过不少,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让她理解,便向宋秋韵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宋秋韵却是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与他目光接触,眼里的意思是,你是主事之人,若是连这点矛盾都无法解决,以后的路恐怕会走得更加艰难。 至于苏异能不能看懂她眼神里藏着的话语,那可就不关她事了。 “这位…姑娘,请稍安勿躁。”赵越和气道,“我们这是叫缓兵之计,意在先查探敌情。等摸清楚了敌人的底细之后,我们再动手救人,方能做到万无一失。你说对吧,苏兄?” 赵越侧过头去,对着苏异挤眉弄眼,示意他先将殷楚楚安抚下来再说。 可是苏异并不想骗人。或许是受了曹老太爷的熏陶,他渐渐习惯了从大局出发去考虑问题。而这次,比起救人,他更看重张云这条线能牵出的大鱼。 又或者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不及思考,他的潜意识里便没有救人这个选项。 见他久久不说话,殷楚楚又问道:“我们会去救人的,对吗?” 这一次她的声音柔和了许多,甚至带有些许恳求与期待。 苏异叹了口气,说道:“楚楚,我不想骗你。如果最后能有机会,我们一定会救,但必须是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 殷楚楚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可怕。 “大局…什么是大局我不懂,我只知道人在眼前,不能不救。”她说完便自顾离开,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 “诶,姑娘…苏兄…你这…”这才只是赵越第二次和几人见面,面碰上这种问题,饶是他再自来熟,也有些慌乱。他隐隐有些觉得是自己带来的那个消息太过不祥,影响了风水。 苏异忽然发现殷楚楚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她虽博学,但那些知识都只是装在脑袋里,不懂得活用。至情至性,令她不似神女宫其他人那般冰冷,但也似乎让她失去了冷静思考,深谋远虑的能力。 “宋长老,想说什么便说罢,不用这样看着我。”苏异被宋秋韵盯得有些浑身发毛,忍不住说道。 “你要说真话,当然没错,但也得注意措辞。作为领袖如此,作为一个男人更应如此,不是吗?楚楚可是个姑娘,你好好和她说,相信她会理解你的。实在不行,便真假掺半,半哄半骗。一味依赖她对你的崇拜,是不行的。像你这个样子,若能将楚楚从神女宫带走,那定是个天大的奇迹。” “宋长老这是在教我拐骗你们神女宫的人?”苏异嘴上说着,心里却是疑惑,之前宋秋韵还担心自己将殷楚楚带走来着,怎么这回又改口了? “我这是将楚楚借给你练手,让你熟悉熟悉驭下之道,还有学习学习如何与女孩子相处。好叫你知道,领袖没那么好当,要维持一个团队的和睦,也没那么简单。” 苏异却是有些赌气道:“拿楚楚来练手,怕是要被她给气死。” 宋秋韵无奈摇头。 曦妃仙也是在一旁抿嘴微笑着,并不说话。 “你又想嘲笑我什么,尽管来吧。”苏异摆出了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 “没什么。”曦妃仙笑道,“首先,师叔并不是在嘲笑你。其次,我会帮你劝楚楚的。” “那便太感谢你了。”苏异感恩戴德道。要他去面对殷楚楚,可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话说,无双…”他忽然问道,“你和楚楚有些地方很像,都是有些任性,能不能猜猜看她是怎么想的?” “什么叫有些任性?我看你是真的不会说话!”月无双怒目圆睁,说罢也负气而去。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 “不要问我…我也不懂。”驹铃说道。 … 京城怀安王府,世子赵睿正躲在书房里奋力翻着书册。书籍高高摞起,几乎要没过他的脑袋,堆满了房屋,只留下了一张书案的位置。 “少爷,我们何时才能出发?”门外一个声音问道。 男子已经是近四天第十次来登门拜访了,每天三次,雷打不动。这是第四天的第一次。 “再等等,再等等!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便再等等吧。”赵睿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 都说怀安王的这个儿子是个书呆子,成天只知道埋在书堆里,如今是闻名不如一见,果不其然。 那男子也不着急,不苟言笑,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就是那一句“距离任务开始已是几天过去,距离姚司承限定的日子又还有多少天”。 “少爷,今天已是第四天了,姚大人下了死命令…”男子又不厌其烦说着,却是被赵睿打断了话音。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天就能出发。不过,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少爷请说。” “你进来说话吧。” 非是男子不愿进去,只是不知该如何下脚。 “怎么还不进来?”赵睿的脑袋从书册后面探了出来,问道。 “哦…”他将一摞书推翻,只剩下一半,拍了拍那书册说道:“就坐这吧。” “少爷,不必了,我站着便好。你有什么问题就赶紧问吧。”男子始终面无表情。虽算不上对赵睿有多无礼,但恭敬只留存于表面,言语之间透露的轻视显示出他对这位世子的不服。 他并不能明白堂堂朝天阁为何要倚仗一个读死书的文弱之人,即便对方有着王爷之子的身份,也不能令他多重视几分。 “苏异…苏异…”赵睿手指在一本书册上滑动着,眼珠子随之转动,一边问道:“你们朝天阁对这个人有多了解?” “不知道。”男子语气十分冷淡。 赵睿也不在意,只是问道:“什么叫不知道?能不能说清楚些?” “我不了解,至于朝天阁里的其他人了不了解,我并不知道。”男子只是刻板地在回答赵睿的问题,这点面子当然还是要给的。 “为何不问清楚?你们先前不是已经有一队人马和他碰过面了吗?”赵睿又问道。 “没必要。” 赵睿渐渐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并不再要求他多解释,而是开始主动猜测起他的意思来。 “你已经有追捕他的计划了?” “并没有。” 赵睿对他的敷衍并不愠怒,耐心询问道:“没有计划,那你又是要如何开始行动?如何实现目标?” “去北玥,那是失去他踪迹的地方。之后,总能找到他的。”男子信心十足道,并不为自己这个不是计划的计划而感到脸红。 赵睿却是赞同道:“去北玥,是肯定的。不过往后的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得周全的计划一番。这几日我一直在研究苏异这个人,但奈何送来的情报少得可怜。对了,听说你们朝天阁有一人和他有过甚多接触,我想见一见那人,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很大的问题。”男子淡淡道,“那人并没有回京。” “这倒是件麻烦事…”赵睿终于停下了滑动的手指,将书册随手甩到了一旁,说道:“那我们的计划,就先从找到那人开始吧。” 男子无言以对。 不知不觉间,赵睿已经完成了身份的转换,开始对他下起命令来。更该死的是,姚司承有令,赵睿虽无官职,也不在朝天阁中任事,但此行一切皆由他指挥。 第二百零二章 沧河甸 长乐渐入夜,天仙楼并没有因为暮色的降临而变得冷清,反而有些热闹起来。这便是不夜城的魅力所在,永远不用担心黑夜会带走人气。 苏异险些忘了时间,直至留意到天色变暗,才发觉时间所剩无几。无奈之下,只能将众人再召集起来,准备再集思广益一下,定个目的地。 “苏兄,你说一会再见到殷姑娘,会不会尴尬?”赵越忽然问道。 他一直在给苏异出谋划策,但所提的,都不是什么好办法。 “不尴尬。”苏异没好气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一会便由你来唱黑脸,我说救人,你来制止我。” “这…”赵越干笑道,“苏兄别忘了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曦妃仙当先走了进来。苏异见她单独一人,便问道:“楚楚呢?” “她说帮不上什么忙,就不来了。正好也有些倦,便先休息了。” 此时天色虽暗,但对某些人来说,精彩才刚刚开始。殷楚楚找了个这么敷衍人的借口,显然是要表达自己的不满。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帮我劝劝她吗?” “你现在知道着急啦?”曦妃仙似笑非笑道,“放心吧,她已经没事了,只不过是有点脾气罢了。” “真的没事了?”苏异有些不放心道。 “真的,我是她师姐,她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了。” “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是你自己太死脑筋了。只要向她陈明利害,她便会明白如何选择的。一个,是我们的主要目的,也就是替师叔寻她的侄女,我们的两个师妹。第二个,是去救一个无辜可怜,但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该怎么选,很难吗?” “这么说来,倒确实是我的不对了。” “其实楚楚没你想象的那么笨,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讲道理。” 苏异被说破了想法,脸色有些不太自然。 东拉西扯一阵,等人都到齐了,他才拿出一副巨大的地图,平摊在桌子上。 “长乐…”苏异手指在地图上四处晃悠,最终在一个点上轻轻一扣,说道:“在这。然后蔚州…锦东,在这。” 只见长乐与锦东都靠近大宋国的边境,但锦东则要离得远些,与边关之间尚且隔着许多大大的城池。 现在从地图上看起来,选择长乐这样一个偏远的城池来打造不夜城的原因,更加一目了然。往西而去,一马平川,道路宽阔,乃是当年战时所修,用于运送粮草的官道。沿着这条官道一路走下去,便能到达荥关。 “怎么样,选一个地吧。”苏异用手指在地图上圈了圈,说道。 那是东南一带,距离长乐颇远的一块地方。 宋秋韵站起身来,方便她俯瞰地图,问道:“选择这一带,有什么讲究吗?” 苏异摇头道:“这是我们三人讨论出来的结果,只能大致猜测,从这一带去找,成功的概率会比较大一些。” 宋秋韵自顾研究起了地图,苏异也不去打扰她,转而问道:“驹大师,你的‘周天易数’能推算出一些东西来吗?” 苏异终于将“周天易数”的名字喊对,驹铃大感欣慰,摇头道:“算不了,我对两位失踪的姑娘了解太少,无从下手。” 月无双只是随意瞄了一眼地图,觉得过眼花缭乱,便不再看,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有些太的地方可以暂时排除掉。” 苏异像是抓住了什么亮光一般,追问道:“怎么说?” “就是那些城池啊…你划的那块地方,富有的的城镇并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两三个。其他贫瘠之地里的人,又哪会有钱,千里迢迢去长乐买人。要知道,像他们现在这样的运作方式,成本一定很高。但要他们不赚钱是不可能的,反而要狠狠地赚,多出来的花费,只能是从买家身上榨回来了。所以万庆祥卖的人,肯定很贵。你们不一定买得起,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买不起,不是还有你这个富家女吗?”苏异理所当然道,随即又开始沉思起来,丝毫没有理会月无双那道杀人的目光。 “或许先前是我们太过想要找出最接近真相的那个答案了。”赵越也是赞同道,“其实想要一发中的,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虽说贫瘠之地不一定没有富人能付得起价钱,但大城的机会要更大得多不是吗?如果就按月姑娘所说的,把范围线缩道那三个城池,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 “驹大师,这似乎也符合‘周天易数’的推算原理?”苏异问道。 他听驹铃提起过几次,都没听明白,但大概说的是什么总能记下一些。而现在这种类似“矮子里面拔高个”的办法,虽是无奈,但似乎也很符合情理。 驹铃略微思考了一阵,方才答道:“周天易数是由根而起,正向推算,从而逐渐接近答案。而现在不论根本,先论答案,虽不算是周天易数的推算之法。但究其原理,却是相似的。” 三人又是陷入了沉思,皆是觉得这方法虽然可行,但总有总碰运气的感觉。更有甚者,若是此事根本与长乐分号无关,更是白忙活一阵。 “宋长老,为何你如此肯定要找万庆祥麻烦?万一人不是长乐分号经手的呢?”苏异又问道。 宋秋韵眼神离开了地图,说道:“我也是靠猜的,而万庆祥的嫌疑最大,大到我没办法忽略他。” “当时在锦东,并不是只有我那两个侄女被拐走。还有好多男童女童,年轻貌美的女子。据官府的通报称,统计在数的,有三十七人。这里面,只是户籍在锦东,又有人报案的失踪人数。还没算上那些被掳走的外来人,无法计数,或是根本便没有人为他们报案。” “如此多的人离奇失踪,当时是闹得锦东人心惶惶。而可以肯定的是,那是一次有所预谋的行动。虽不像凌绝顶在北玥的所作所为那般猖狂,但也是确确实实的犯罪。此事属人为,已是盖棺定论之事。只是直到现在,都还没确认祸首是谁罢了。”宋秋韵说到后来,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有愤怒也有伤心,或许更多的是对她那两位侄女的思念。而现在越来越接近真相,自己却依旧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心情如何能不激动。 “会不会也是黑水城?”苏异问道。 宋秋韵摇头道:“黑水城虽可恶,但无凭无据之事,不能乱说。” 打消了一个疑虑,也算是一个的好消息。能接手人数如此之多的买卖,恐怕整个大宋国便只有万州商号一家了。而宋秋韵能将线索寻到北玥城去,说明万庆祥这条线,该是没找错的。 苏异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沧河甸,就选这里吧。我有预感,一定能在这里找到你两位侄女的线索。” 他这算是活学活用起来了,其实心里根本没有什么预感。左右是随便挑,倒不如就归功于预感那种缥缈虚无的东西,给大家带来点信心。 “靠预感,会不会太草率了些。”赵宇说着,便去地图上寻那“沧河甸”的所在。 宋秋韵心情稍稍平复了些,笑道:“行吧,预感就预感吧,反正都是听你的。不过你把我们叫过来,就为了看你凭预感挑一个地方带着大家去闯。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你就不能别拆穿我吗…”苏异苦笑道,“好吧,我承认,是我下不了决心。但是随便选这种事似乎又不太靠谱,只能把你们找来支持一下我做个不靠谱的决定了。不过我的双儿这次立功了不是吗?至少我们把不靠谱的范围缩到了三座城池。” “呸,谁是你的双儿。”月无双心里窃喜,口中却还是啐道。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坦然接受“双儿”这个称呼。 宋秋韵道:“就依你吧,谁让你是主事之人呢。” “那么,赵兄和驹大师便留守长乐城,监视张云的去向,继续探查万庆祥的底细。我们其余人去沧河甸,光是一来一回估计也要个把月的时间。若是张云出城,你们只管跟上去便好,我自有办法找到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去闭月轩找钟沁瑶。”苏异如此交代道。 “苏兄交代的事情,我都照办。”赵越表忠心道。 “不需要你照办,见机行事即可。” “是是是,这个吩咐我也照办。” 苏异对他没辙,不再与他扯皮。 “说一说我们的行程吧…”苏异又拿出了另一份地图,比起桌上的那一份要细致的多,记录的是长乐周边的官路交通,地势弯曲,河道走向。 “你准备得倒是挺充分的。”宋秋韵说着,心中有些惭愧起来。 说起来,自己似乎有些太依赖眼前这个年轻人了。虽是有着锻炼他的打算,但未免有些偷懒的嫌疑。 又听苏异说道:“沧河甸是个临水的城池,有港口码头,走水路去,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这里…这条河流离长乐城不远,是天河的一条支流。我们可以在这里乘船,进入天河之后再换大船一路前往沧河甸…” 第二百零三章 炼火师 白洑江的江水涌动,并不怎么湍急。 一艘小船在江中徐徐前行,载着苏异一行人逆流而上。 这便是离长乐最近的那条河流了。 白洑江的河道宽阔,水浪也不怎么高,但无奈这艘渔船太小,行驶起来依旧有些摇晃。用来打鱼的小船,塞下五个人已是极限了。 那时码头左近没有其他船,苏异又不想浪费时间,反正只是走这么一段水路去往天河而已,便上了这艘渔船。 起初船家说什么都不愿渡人,坚称自己这船只打渔。但在苏异的祈求与利诱之下,又见天气不错水浪不凶猛,这才答应下来,载着几人晃悠悠地上了路。 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人晕了船。 虽说晕船这东西和修为没多大关系,多是先天所致。但实力稍强些的人,都有各自的法子。做到在颠簸行驶的船上如履平地,并不是一件难事。 此时月无双和殷楚楚两人便靠在一起,相互依偎,同病相怜。 殷楚楚倒是要好一些,只不过脸色微白,双唇紧闭,让人一眼便瞧出她正抵御着脑中的那股眩晕。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这样的表现可算有些不合格了。 小船微微一抖,月无双便受不了,险些吐了出来,连忙躺到了殷楚楚腿上闭目养神。 苏异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中好笑,问道:“你们从没有坐过船?” “这只是我第二次离开神女宫出远门,何来机会坐船。”殷楚楚小心翼翼答道,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忍不住呕吐。 苏异对她的身世有些好奇,但见她这幅模样,也不好再让她多说话。 曦妃仙却是替她解释道:“我们从小被神女宫收养,除了偶有机会外出,其他时间都待在宫里。这一次也是师叔做主,我们才有机会出来游历一番。” 两人早便接受了事实,故而对自己的身份来历并不避讳,如实相告。 苏异心下了然,怪不得殷楚楚能如此博学,原来是从小便泡在神女宫的藏书里。论起读书,有着常人比不了的优势。 “神女宫这是得有多大的气运,才能有像你们这般好看的仙女。”苏异打趣道。 殷楚楚依旧是一副难受的模样,但脸颊浮现两抹淡淡的红晕。这样的夸赞,总是不嫌多的。 宋秋韵却是直言道:“女子生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投错了胎,还不都是被抛弃的命。” 这话里似乎含着极大的怨气,也不知是在为两人的身世抱不平,还是有感于世道对女子的不公,也在为自己发声。 在大宋国,确实有很多人持“女子无用论”。这种论调苏异也多有听闻,但没有置身其中,很难体会到它给女子带来的困扰。 殷楚楚两人虽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但听了这话,即使脸色没有变化,苏异也能从沉默中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 他只能顺着宋秋韵的话,开玩笑道:“所以说,楚楚你长得再好看也没用,须得多修炼才是。否则没被敌人杀死,坐个船倒是丢了半条命,说出去丢不丢人?” 殷楚楚就是再虚弱,也费尽力气扭头嗔怪地剜了他一眼。 此事就算这么揭过了。 “你呢?你也没坐过船?”苏异又朝半躺着装死的月无双问道。 月无双举起一只手摇了摇,有气无力道:“本小姐,所坐的船,最小的…都要比这大上百倍,一点都不晃。” “我老是忘了这茬,你是有钱人。” 月无双转了个身,背对着苏异,表示不想和他说话。 此后一路无话。 小船行到近入河口处时,水流渐次急了起来。艄公把船靠了岸,着几人走陆路前往天河渡口。 一行人只是走了大半个时辰,便到了离他们最近的位于天河干流的跃马渡。 渡口上恰好便停了一艘巨大的帆船,顶着装饰极为华丽的船楼。光从这外貌,还有船头上那颗精雕细琢的狮首便能看得出来,这是一艘供富人游玩赏乐的船舶。 停靠在此处,大概只是为了做一些补给。 一见到这艘大船,月无双的眼睛便瞬间发亮,似乎一下子就不晕了。 “怎么样?月小姐,这艘船还凑活吧?和你以前所坐过的相比呢?” “确实还凑活。”月无双催促道,“别说了,赶紧上船吧。” 像她这种不把钱当钱的人,要上这艘船还不是轻而易举。大把的银票花出去,几人便顺利登船,还换来了那些小厮恭敬的神色。 两个病人一上船便一头钻进了厢房里,消失不见。 宋秋韵是嘴硬心软,见她的这个师侄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即使再有不满,也是心疼,紧随其后照顾两人去了。 此时便只剩苏异和曦妃仙两人。 “一起去逛逛?”苏异邀约道。 曦妃仙欣然答应,与他并肩而行,游走在这艘巨大的船舶之中。 大船之大,装下一个闭月轩绰绰有余。苏异丝毫不怀疑,这艘船便是一个行走在天河上的闭月轩。除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闭月轩有的,这里都有。闭月轩没有的,这里还有。 比如甲板上那些表演喷火的手艺人。 两人逛完了大船的内部,来到甲板上时,船已经缓缓驶出了跃马渡,顺流而下,满帆而行。 船上的人也活动开,卖艺的当先在甲板上表演起来。 只见那手艺人深吸了口气,肚子一缩,再吐出一口气时,嘴里便凭空冒出一道焰火来。围观之人皆是啧啧称奇,引得越多的人前来。 苏异也来了兴趣,对那喷火的法子相当感兴趣。甲板上人多了起来,稍显拥挤,他便扯过曦妃仙的手,往前挤了挤,好看清楚些。 曦妃仙便也由他牵着,随他而去。 “这凭空喷火的手艺还真是神奇。”苏异赞道。 “神奇吗?”曦妃仙奇道,“这东西你先前也见过,就是炼火师的一些小手段罢了。” 苏异笑道:“你这样轻易说破,就没意思了。” “是吗?那再来一遍。”曦妃仙道。 “真神奇啊。”苏异假装惊叹道。 “是啊,真神奇。” 两人相视一笑。 “不过你说,为什么炼火师会沦落到出来卖艺营生?”苏异问道。 “这我便不清楚了。” 两人从头看到尾,直至人都散去了,几个手艺人也都开始收拾起家伙来。其实曦妃仙早便失去了兴趣,只是见苏异兀自盯着看得仔细,便也没打扰他。 苏异心中有些失望,除了一开始那凭空喷火的手艺之外,剩下的表演都没能让他感到惊艳。只不过他依旧对那奇术感兴趣,便留了下来。 那位表演喷火的是个颧骨高高凸起,双目炯炯有神的大汉。 大汉见人都散了去,唯独苏异和曦妃仙两人留了下来,在空荡荡的甲板上显得甚是突兀,便问道:“两位,我们这都结束了。你们小两口还留在这,是想看我们收拾东西呢?” 其他的伙计都大笑起来。 苏异听得出他们没有恶意,便道:“大哥,我们不是小两口。” 这一声“大哥”喊得很是受用,大汉对他多了些好感,又笑道:“还说不是呢?大哥我刚才都见着你们手牵手了。” “好吧,”苏异无奈道,“就算是吧。” 曦妃仙却也没有反驳。 “大哥,我对你那喷火的手艺活很是感兴趣,能否指点一二?”苏异问道。 大汉眼前一亮,说道:“小兄弟眼光不错,识货。” “我见过许多玩火的,但大多都是障眼法。却从没见过像大哥你这般,当真从肚子里喷出火来的。” 旁边一人插嘴道:“可不是吗,大哥,咱卖艺这么久,终于来了个懂行的了。” 那人转头又对苏异说道:“你大哥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炼火师,名头响当当。炼火师!” “行了马嘴,别打岔。”大汉说道,“小兄弟,别听他胡说八道。我叫郝三友,如果不嫌弃,便叫我一声郝大哥。至于什么炼火师,不值一提,你别放在心上。” “郝大哥,我叫苏异。这位,是我的…青梅竹马,曦妃仙。”苏异牵过曦妃仙的手说道。 曦妃仙乖巧地叫了声“郝大哥”,却在苏异的手心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以示警告。 “苏公子…” 苏异摆手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太生分了些。我还是喜欢郝大哥叫我兄弟。” 他喜欢和一些磊落的江湖汉子亲近,也喜欢以平等的身份和他们相处。他叫郝三友大哥,郝三友却叫他“公子”,便显得有些不平等了。 郝三友也觉得与眼前这个没有架子的公子哥颇为投缘。见他这身打扮,又能上得了这艘船,定是非富即贵,却还愿意放下身段与一群糙汉子结识,更多了几分好感。 “行吧,”郝三友十分爽快道,“兄弟这是对我这喷火的手艺感兴趣?” “正是。” “虽说这是我的一门绝活,但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便是。不如坐下来慢慢聊如何?我们那有‘烧刀子’,请你喝。” 苏异拍手称快道:“那感情好。” 他顿了一顿,说道:“妃仙,我和几位大哥喝酒去,你…” 苏异只怕和几个大汉待在一起,会令曦妃仙觉得难受不自在,又是无聊。 却不想曦妃仙对他笑道:“你去哪,我便跟到哪。” 其实她也对那“喷火奇术”的由来有些感兴趣。 这也不是曦妃仙第一次捉弄人了,苏异早便习以为常。 郝三友则是哈哈大笑道:“好一对两小无猜,那弟妹也随我们一起来罢。” 第二百零四章 拜火神教的弃人 像郝三友这些卖艺的人,在这船上是最低等的存在。睡觉的地方也在船舱最底部,与货仓相邻。 虽有些逼仄,但好歹也是有钱人造的船,下人待的地方也不会差到哪去。而郝三友待的这地方虽堆满了他们营生的家伙,但也收拾得齐整,至少看着挺舒服。 见这里椅子也找不到一张,苏异便随意搬来了一面皮鼓,扫了扫鼓面,给了曦妃仙坐下。而他自己,则是几个汉子席地而坐。 这动作行云流水,毫不做作。几人并不认为他的自作主张有何不妥,反而觉得落落大方,随和得很。心理上的距离感也不自觉地消失殆尽。 郝三友搬出来一个装满酒坛的大箱子,将酒分发给众人。 店二诚不我欺也,好汉喝酒果然不用碗,苏异心道。 郝三友虽是糙汉子,却也细心,不知又从哪掏出了个锃亮的饭碗,递给了曦妃仙,说道:“咱们粗人可以将就,弟妹可不能将就。再说女娃儿就得有女娃儿的样,拎着酒坛子可不太好看。” 苏异哈哈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嘶——啊…” 灌下一口烈酒,一股酒劲爬遍他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令得他浑身一颤。 郝三友一看便知他不是常喝酒的人,更别提“烧刀子”这等劣酒了,于是笑道:“怎么样兄弟?感觉如何?” “难喝…太难喝了。”苏异摆手道。 并非针对“烧刀子”,而是他对酒的评价一向如此。“不独乐”也好,“情难忘”也好,都是一样的难喝。 郝三友哈哈大笑道:“好!兄弟够直爽,很对我胃口。” 旁边一个与苏异年龄相仿,被唤作“七”的学徒不满道:“大哥,可没有你这般偏心的。当初我也说这酒太难喝,却被你一顿揍。想要自掏腰包请你喝点好些的酒,你都不肯。” 七话里埋怨,但能听得出来他和郝三友感情很好,互相揶揄不在话下。 “那哪能一样…”郝三友拍了一下七的后脑勺,说道。 他本想说,人家是公子哥,愿意陪咱喝这劣酒,自然是直爽。而你却是没钱充大款,人穷还嫌酒难喝。能一样吗? 但想了想,还是没把这话说出口。 “怎么就不一样了?既知酒难喝,还要喝,这不是自找没趣吗?”七愤慨道。 “诶,七哥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苏异说道,“咱们男人喝酒,重要的不是好不好喝,在乎的还是那一口爽快。要我说,越是难喝的酒,喝下肚便越爽快。” “妙啊!”郝三友拍着大腿说道,“还是兄弟你有文化,说话也好听。” 其实他并非喝不起更好的酒,跑江湖这么多年,也攒下不少积蓄。只不过再好喝的酒,也喝不出当年的那个味道。 回想起当初在泥地码头里摸爬滚打,累死累活最终喝上一口“烧刀子”时的爽快。虽然累,却也快乐。现在即使再有钱,也难找回那种感觉,只能继续喝着这破酒聊以自慰。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干着这“蠢事”,郝三友心道。 “行行行,是我没文化。”七笑骂道。 酒过三巡,郝三友这才进入了整题,打着酒嗝说道:“兄弟,你我虽才认识不到一个时辰,但甚是投缘。那什么劳什子喷火的玩意儿,你想知道什么,老哥全都告诉你,毫无保留。” 这便是苏异喜欢和一些江湖汉子相处的原因,没有勾心斗角,直来直去,只要志同道合,便能掏心掏肺。 “那便先多谢郝大哥了。” 郝三友一边喝着酒,一边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苏异接着道:“我想知道,郝大哥是如何做到凭空喷出火来的。据我所知,即便是炼火师,似乎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当然,我对五行炼师并不熟悉,也有可能是我孤陋寡闻了。” 郝三友得意地笑了起来,忽然一股酒气上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一手不停地拍着胸口,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郝大哥这是被火灼伤了心肺?”苏异问道。 郝三友赞道:“兄弟好眼力,我这确实是因为喷火喷多了。加之又刚刚喝了酒,有些呛到了,不碍事。” “确实如你所说,我这手艺,即使是那些真正的炼火师也做不到。这也是老哥我生平最得意之事。” 苏异听出了些什么,问道:“难道郝大哥的意思是,你不是真正的炼火师?” 马嘴在一旁插话道:“怎么会不是,大哥可是正儿八经从拜火神教里出来的。那可是拜火神教,怎么会有不是炼火师的道理。只不过那些脑子里进了驴粪的家伙有眼不识泰山…” 他说到后来声音渐,是被旁人捂住了嘴巴。 “嗨,用不着遮遮掩掩。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郝三友大气道。 苏异算是听明白了,郝三友大概是被拜火神教逐出了山门,才让那马脸如此气愤,旁人又顾及他面子不愿提起。 “兄弟,老哥我确实是在拜火神教里待过一段时间,这一身本事也是从那学来的。走的时候虽不是很体面,但这做人不能忘本,要有人问起来,我还是得说拜火神教便是我学艺的地方。” 苏异心中赞叹道:这人能念师门之恩,且心胸宽广,不怨天尤人,值得敬佩。从他坚持喝廉价的“烧刀子”便能看得出,他是个重情念旧之人。 郝三友又接着说道:“那时我是作为准掌火使入的教,风光那叫一个无限。哦,掌火使,便是神教中主持火阵的使者。因为能主持火阵的人稀少,所以使者的地位颇高。而准掌火使,便是神教从万民中所选中的有能力掌控火阵的人。老哥我当时可是万里挑一的人物,将多少天才比了下去,当上那准掌火使。怎么样…厉害吧?” “确实了不得。”苏异钦佩道。他叹服的,不仅仅是郝三友的能力,更是他那难得平和的心态。 拜火神教的准掌火使有多风光,他不清楚。但从西域三大教的一个准使者,只差临门一脚便能转正的地位,最终成为了一个依靠喷火博人眼球的卖艺人。心理上的落差得有多大,他无法想象。换做常人,或许会从此一蹶不振,又或是自怨自艾,常常要将此事挂在嘴边,悔不当初。 但郝三友却能谈笑风生,依旧快活地卖艺,喝着“烧刀子”,偶然提起,还能心平气和,自豪地说自己是“准掌火使”。实属难得。 “后来嘛…问题就出现在我晋升的过程之中。掌火使无法凭空生火,从前不能,现在也不能。至于为何我能,便先容我卖个关子…”郝三友嘿嘿笑道。 “准掌火使的能力经过千挑万选,自然是没什么问题。而要将这个‘准’字去掉,则要通过最重要的一关考验。神教之中管那叫‘种火’。相传是火神赋予他的信徒的能力,在信徒的身体里种下一颗火焰的种子,只要靠着这火种,便能感知且调动天地间的火属。” “其实这一关,我也通过了,我能清楚感觉到身体里‘确实’有火种的存在。老哥我现在能喷火,便是最好的证明。只是不知为何,我多番尝试,竭尽全力,始终无法感知到火属,便也谈不上调动。时至今日,依旧不行。一个不能调动火属的准掌火使,便意味着无法主持火阵。一个不能主持火阵的掌火使,对拜火神教来说,确实是有些多余了。” “其实我本可以体面地离开,神教倒也没有为难人。只不过那时的我还年轻,血气方刚,硬是觉得那‘火种’有问题,便和他们吵了起来。结果你们都知道了,我被赶了出来。怨恨,我并不是没有过。只是时间久了,再加上自己确实不对,便也消失了。后来事实也证明,‘火种’并没有问题。” “问题出现在我自己身上。”郝三友说到这里,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黯淡。即使他再豁达,但失去了本该可以做一番江湖梦的人生,怎样都是个遗憾。 苏异知道他要讲到重点了,便只是静静地听着。 失落一闪即过,郝三友眼神恢复了神采,继续说道“无法感知到火属的我,又为何能通过拜火神教的层层筛选,最终成为准掌火使呢?这或许用五行风水学可以解释,便是我体内的‘火’太旺,五行缺水,无法中和,导致了我甚至连感知天地间的火属都做不到,就不提调用了。” “离开拜火神教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并不能接受现实。老哥我依旧意气风发,固执地认为自己没问题,便开始日夜琢磨,研究这‘火种’。即使后来知道了找出了问题所在,我也没有放弃,始终坚信自己依旧能够凭此练得一身火功,甚至能成就‘火神’也未必。” “很可笑吧?”郝三友苦笑道。 但没有人笑。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类似的梦呢,谁又何曾不意气风发过。只是有的人敢言,有的人不好意思讲。有的人付诸实践,而有的人只是想一想罢了。 苏异更是觉得郝三友能有这样的毅力与韧性,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若是换做自己,没有好运,没有天赋,却有些懒惰,定是早早放弃了。 “一点都不可笑。”苏异肃然道,“郝大哥是有百折不挠之精神的人,令人敬佩。我有预感,郝大哥接下来的故事,定是不简单,说不定会令我受益终生。” “你这子尽说些哄人开心的话…”郝三友笑道。感激苏异的同时,却也没太放在心上。他早便过了那个听人夸奖的年纪,一声赞美,也只能令他心情稍微舒畅一些,仅此而已。 “说回那‘火种’,当我发现它不能用以沟通外界时,便开始研究起自身来。经过我半生的努力,总算让我找到了一些法子,将那‘火种’养大了些。又用拜火神教的聚火纹,将火焰从中给引了出来。第一次成功的时候,我是欣喜若狂,但那也险些要了我的命。火焰烧伤了我的丹田与肺腑,修养了好一阵,才恢复过来。自那之后,我又开始研究如何避免令自己的身体被烧伤。” 苏异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屏气凝神,没有错漏过半个字。 “只不过更可笑的是,我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研究了半辈子,就连内功的修炼都落下了,最终竟是只能将它用来卖艺,表演喷火。”郝三友连连摇头。这是他毕生的遗憾,借此机会说出来,心中多是感慨,后悔什么的早便不存在了。 此时自嘲,乃是他的自尊心作祟,害怕苏异嘲笑他,索性自己先来了。 “郝大哥敢为人所不为,可算是人中豪杰。况且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天底下有多少人,如果有郝大哥这般境遇,别说能探究出个所以然来,或许就连尝试都未必有勇气。郝大哥只是生不逢时罢了…”苏异郑重道。 郝三友听得出来苏异这番话并不是阿谀奉承之言,以他的身份,也没必要来讨好自己。能如此说,定是出自肺腑。这样想来,终是心中感动,说道:“兄弟你这番话说得,倒是让老哥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苏异笑道,又接着问:“若是有办法能令这喷火的法子物尽其用,郝大哥可愿尝试?” 苏异心想自己若是将“吞丹炼神”修炼完全,凤火辅以这喷火奇术,定是个妙招,能打敌人一个出其不意。而自己通过吞食赤凤源丹之法,经脉已不惧怕灼烧。既然自己能做到,郝三友定也有机会做到。 苏异本以为他会向自己询问用和办法,却不想郝三友只是摆手道:“老哥我已经过了那个打平的年纪了,再去追求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再说我现在卖卖艺,喝喝酒,过得挺好的,没必要再折腾。” “兄弟你若是想要学这法子,老哥我全教给你便是。” 第二百零五章 聚火纹 苏异并不是能心安理得接受恩惠的人,只是郝三友似乎并无所求。而以金钱交换,恐怕只会适得其反,让他看轻了自己。 郝三友见苏异此时反倒是犹豫扭捏起来,说道:“兄弟怎的变得如此不直爽?那聚火纹在拜火神教中是低级的东西,只能叫做‘纹’,连‘阵’都算不上。不是什么秘密,所以教给你也无妨。至于我毕生的得意之作,若你能将它发扬光大,才是了却老哥的一桩心事呢。” “既然郝大哥都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便不客气了。”苏异叹道。 “早该如此。”郝三友说道,“其实我那法子,原理说起来很简单。便是将本用于凝聚天地火属的‘聚火纹’用到自己身上,增强火种的能量,方能在体内聚出火焰来。再由心肺运作,喷射而出。但实践起来,这却实两个大难题。” 这对于苏异来说倒是个意外之喜,原本只是打算学那心肺运火的法门,没想到“聚火纹”还有增强火能之效,却不知对凤火这般等级的火焰有没有用。 郝三友接着说道:“我耗费了半生精力,终于才将聚火纹融于手印之中。只要结出这手印,便能将聚火纹短暂打入体内。至于心肺运火之法,虽也花了我不少时间,但比起那手印,便是不值一提了。” “没想到郝大哥竟还有这等才能。”苏异颇为惋惜道,“你当真不考虑一下重出江湖?” “算了算了,”郝三友摇头道,“别人入江湖,那是奔着兴风作浪去的。而我,进去只能听个响,多没意思。” “不说这个了,来,我先把手印教会给你。”郝三友说着,抬手示范起来。 只见他中指与无名指弯曲,剩余三根手指张开,如三足之鼎。 “聚火纹有三个气眼,分别化于三指。一字曰‘聚’,聚气于手。”郝三友解释道。 “二字曰‘凝’,凝气成纹。” 郝三友说罢手轻轻一抖,似有无形的纹路在他的三指之间形成。 “三字曰‘置’,置纹于体。” 又见他将捏着印诀的手指按在了胸口上,随后两腮一股,吐出了一团焰火。 郝三友忍不住又咳了一下,说道:“就是这样了。” 苏异一边学着,一边已经在心里思考着如何做些改进了。郝三友身体承受不了太过强大的灼烧,故而仅仅是的聚火纹便足够令他头痛,心肺常年被灼伤。 但自己不一样,一旦将赤凤真火完全炼化,便不需考虑什么伤不伤的。到时一个“聚火纹”恐怕不够看,得用上更高等级的火阵才行。只是去哪弄火阵,却是另一个大问题。 苏异跟着郝三友练了几遍手印,又将细节疑问之处说通,确认再无错漏之后,方才开始研究起“聚火纹”的纹图来。只有成功将纹图上的聚火纹图案分毫不差地通过手印凝结出来,苏异才算将这法子完全学会。 苏异看似学的很快,但这是在郝三友这棵大树底下乘凉的结果。路都由他这个“前人”开好了,走起来自然也快得多。 郝三友花费半辈子才想出来这法子,若是由苏异自己来摸索,说不定一辈子都不能成事。他不禁在心中叹道,自创武学的道路如此难走,眼前这位老哥便是个前车之鉴。能有一些成果,还算是幸运的,若是颗粒无收,又不知该如何自处。 接下来郝三友又将心肺运火的法门教给了苏异。该如何运气,气走哪几条经脉,窍穴该如何吐吸,事无巨细。他只怕苏异没掌握好窍门,伤了自己。 “兄弟,法子全教给你了,只不过老哥有个问题想问你。”郝三友说道。 “郝大哥请说。” “我能吐火,是因为我肚子里有‘火种’。但这‘火种’不是老哥不想给你,而是它传自拜火神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给。那‘种火’的高深法门,就更不会了。而你肯定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对吧?既然没有‘火种’,那你学这法子做什么?” “我自有办法,但这办法,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 郝三友也不计较他的隐瞒,只是一笑,说道:“既然兄弟心中有数,那我也就放心了。” 几人又谈天说地,一番开怀畅饮后,才不舍地散去。 “你千方百计学这东西,是为了你那件带火的法器准备的吧?”曦妃仙问道。 两人并肩朝甲板走去,打算去吹吹风,散散酒气。 苏异和她关系也算是颇为密切,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说道:“算是说对一半吧,至于另一半…说出来你便要来教训我了。“ “那就不要说了。”曦妃仙淡淡道。 苏异对女孩子的脾性已经有了些惊弓之意,默默观察了一阵她的表情,确认她并非正话反说,方才放心道:“等时机到了,我便告诉你。” “好。”曦妃仙轻声答道。 她有好奇心,但却从来都不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既然苏异不说,她便选择压制好奇心。也并不觉得苏异不告诉她是因为不信任。 两人来到甲板上时,却见殷楚楚独自一人,正倚着栏杆,凝望着天河中滚滚的流水,秀发迎风微微飘动。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吹风?不犯晕了?”苏异走到她身边,问道。 殷楚楚扇了扇鼻前的空气,皱眉道:“你们喝酒去了?” “酌一杯。”苏异笑道。 殷楚楚也不多问,接着苏异的问题说道:“上了大船便好多了。这辈子难得出一趟远门,坐一回船,总不能一直躺着。” 苏异能从她眺望远方的眼神,和感慨的语气中听出一些异样来,却说不清楚是伤感,还是陶醉。 “初次见到天河,感觉如何?”苏异问道。 “壮观。在蔚州只能看到一些河溪,天河之貌,只能从书上读到。但文字的描述,远远不能达其十之一二。” “妃仙,你呢?你也是第一次见到天河吧?”苏异问道。 “壮观。”曦妃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答了这两个字。 苏异无奈摇头,继续道:“凶水涌涌,如从天来,说的就是天河。其闻名之处,不仅仅因为它是大宋国乃至天下最大的河流。更因为它的险,葬送了无数在水上营生之人的性命。天河之水,养育万民。但其‘凶水’的名头,也不容觑。稍有不慎,便船翻倾覆,被这滚滚的流水吞噬。” 殷楚楚将一丝被风吹乱的发梢理到了耳后,朝苏异嫣然一笑,微微带着些病态的柔弱,竟是别样动人。 “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担心我站久了脑袋犯晕,一个站不稳掉下水?” “你是有这个危险,所以不如站进来些吧。”苏异笑道。 殷楚楚微微摇头道:“机会难得,让我多看几眼吧?” 她带着些祈求的语气,像是在撒娇一般。 难道这少女跟月无双厮混多了,学了她的百变?苏异心道。 就在他愣神时,殷楚楚已经趴到了栏杆上,大胆地将身子探了出去,感受着极速向后退去的河水。 “反正现在有你在了,就算我掉下去,你也会救我的对吧?” 苏异感觉殷楚楚似乎变了许多,至于变成什么样了,他却又半点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他只能求助曦妃仙道。 “什么怎么回事?” “你不觉得楚楚好像变了很多吗?” 曦妃仙认真想了想,才答道:“可能是因为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太长了,看不出她的变化。但就我的了解来看,她目前的一切行为都很正常。” “是吗?”苏异疑惑道。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曦妃仙笃定地点了点头。 “也有可能是来到了梦寐以求的天河,心里激动?” “喂,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呢?”殷楚楚有些不快道,似乎对两人说悄悄话很有意见。 “没什么…” 苏异正待再说些什么,船身突然一震,像是撞到了什么物事,但很快便又平稳了下来。 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突如其来,引得众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望去。紧接着便听到“噗通”一声响,是有人落水了。 只见那边一个妇人正瘫坐在地上,不断撕扯着旁人的衣袍,哀求他们救救她的孩子。殷楚楚因为趴在栏杆上的缘故,清楚地看到了那孩子落水的情形。又见那孩子瞬间便被天河吞没,身影在水中时隐时现,但水流太急,不一会便没了踪影。 苏异才刚讲完天河之险,没想到这么快便应验。 殷楚楚看得十分揪心,双手在栏杆上一撑,便要下水救人。 苏异大惊,忙搂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稳住,说道:“你要干什么?” 曦妃仙也是拉住了她的手臂,道:“楚楚,你疯了吗!” “我要去救人。”殷楚楚坚定道。 “你会凫水?”苏异问道。 却不想殷楚楚答道:“我会!” “好,就算你会凫水,那也只是从前在蔚州的河溪里玩闹过罢了。而现在,在你眼前的是天河,就算是江湖高手也未必敢轻易涉足。你这样跳下去,必死无疑。”苏异沉声喝道,希望她能冷静些。 “可是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却见殷楚楚眼中满是凄然之色,声音微微颤抖,似是在为那落水的孩子而担心。 曦妃仙此时总算明白苏异的话了,殷楚楚确实有变化,变得更易激动了。作为师姐的她却没有察觉,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让她心头微紧。 “交给我,可以吗?”苏异盯着殷楚楚的双眼,说道。 殷楚楚从他眼中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安全感,就如同那夜在新月山面临诸多困境时一样。便是这样一股感觉,令她心生倾慕。 殷楚楚终于微微点头。 “帮我遮掩一下。”苏异说道。 “什么遮掩?”殷楚楚疑惑道。 “替我挡着手便好,我要结印,怕被有心人看去了。” “挡…”殷楚楚稍稍靠近苏异,却被他一下子搂在了怀中,空出的那只手,还放两人之间。 苏异一手捏印诀,抵在了殷楚楚的腹上,令得她脸色通红,身体有种异样的感觉。 “水龙!” 不及多想,一条巨大的水龙出现在天河中,惊得围观之人纷纷侧目,喊着“河神显灵”。 水龙比土龙高一阶,却比风龙要好施展得多。况且这时不需多大的威力,只要在河里寻人即可,自然不用讲究太多。 厌顼那股烦人的声音又在苏异的神识中响起,道:“上次是烂风,这次是破水,你能不能抽空练习一下?” “别废话了,救人要紧。有个孩掉河里了,你把他捞上来。” “捞人?这简单。” “对了,一会记得装一下样子。装得像一点…” “装什么?” “河神。” 厌顼的声音没有再响起。 一群人围挤在船头,望着钻入水中消失不见的水龙。即使水面上什么都没有,他们也目不转睛,心揪得紧紧的。 过了一会,方见水龙又再度出现,嘴里衔着一个孩,朝大船冲来。巨大的水柱充向人群,打在甲板上,“吐”出了那孩,也将众人浇成了落汤鸡。 水龙绕着大船转了几圈,不停冲刷着,将甲板洗得干干净净,方才离去没入水中。 孩躺在甲板上不省人事,嘴里不时冒出一股水泉来,看起来并无大碍。 那孩的母亲见他还有气息,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才去跪拜天河,磕着头哭到:“多谢河神大人救命之恩…” 她絮絮叨叨的不断重复着,直至有人将她的孩子弄醒了,方才作罢。 厌顼归于神识之中。 “你刚才那是在干什么?”苏异问道。 “演河神。” “演河神帮忙洗甲板?” “那你说河神是什么样子的?该怎么演?” 苏异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想过。他只见过山神,新月山的山神颜祁白,守护新月山。那么河神,应该也差不多吧? “河神可不会管这些闲事。叫我演河神,我看你是脑子有问题。”厌顼毫不客气道。 “那你刚才不说?”苏异吼道。 “救人要紧…”留下这句话,厌顼便归于沉寂。 第二百零六章 神魂相通 大船的船楼顶处能将四周的景色一览无遗,将天河那种壮阔而又惊险的美丽尽收眼底。 一华服男子便站在顶楼的窗前,居高临下,无心美景,却盯着那杂乱松散的人群看。连那孩落水时的情形,也被他看在眼里。 他身形一动不动,神色没有分毫变化,就像甲板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此时另一人上了顶楼,朝男子说道:“大人,那孩子被救起来了。” 男子依旧看着窗外,头也不回,淡淡道:“知道,我都看到了。” “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做?”即使那大人看不到他的动作,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弯腰请教道。 大人没有回答他,反是问道:“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都说…是河神显灵,救了那孩。” “我要的,是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是道听图说。” “的猜测…只能是河神显灵了。” “我要的,也不是猜测,是确确实实的答案。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大人说话不愠不怒,平平淡淡。 然而那人听在耳中,却浑身发凉,终是如实答道:“的…不知道。”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嘛…非要编个故事来骗我。你实话实说,我又不会杀了你。毕竟无能,也不是错。”大人带着笑意说道。 那人摸不清他的息怒,只能辩白道:“大人…的可没有编故事,方才那水里钻出来一条大龙,将人给叼了上来,想必大人您也都看见了。除了河神显灵,的想不出别的解释。” “什么狗屁河神,干的不都是吞孩,吃献祭的事情吗?哪会有如此闲心来救人。”大人不屑道。 那人一阵沉默,思索良久,才说道:“大人,这亵神灵的话可不能乱说。对我们这种以水为生,长年累月在天河水上航行的人来说,天河神君便是能庇佑我们平安的神灵。在外营生,所图的第一个是安稳,第二才是钱财,可不能不信这个邪。” “好好,亵神灵的人是我,与你无关,要有报应,也该报在我身上。这样总行了吧?” 那人心想若是大船因你倾覆,累的是整船的人,如何与我无关? 嘴上还是说道:“的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大人摆了摆手,终于转过身来,坐下喝茶。 “看得我眼睛酸死了…”他揉了揉眼睛,又接着说道:“河神不会管闲事,这是实话。天河那么长,百姓落水而亡的事情每天要发生多少起?你的天河神君恐怕光是救人,就能忙死。别跟我说什么巧合,什么显灵,我只信我看到的。那,不是河神,一定是有高人出手了。” 大人顿了顿,又问道:“你一直在下面,看出什么没?” “的并有看到什么可疑之处,所以才当是河神显灵。不过…大人您在上面居高临下,该比的看得看清楚才是。” 大人摇头道:“我光盯着一处看了,没太留意其他地方。”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那人又问道。 “这问题不好办呐…”大人忽然眉头紧锁,叹气道。 他手指微动,轻敲着茶杯,想了好一阵才说道:“先放过他们,船上有人爱管闲事,也不好动手。等到了地面上再说吧。” “得令。”那人答道。 “咱们这船,在哪靠岸?”大人又问道。 “经观阳县,盈田,沧河甸,最后停在神仙渡。” “行了,没你事了。”大人摆手道。 那人正要退下时,又听他叫道:“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 “若是有可能,找出那个爱管闲事的人。”大人说罢又朝他扇了扇手。 “是。”那人答应一声,躬身告退。 … 夜晚,苏异依靠在窗前,目光不时游离,在寻找还是等待着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终见一只雀鸟飞来,停在他伸出的手指上,他才放下心来。 雀鸟在他手指上轻轻啄了两下,以示亲昵,随后才化作人形。 “哥哥这是在等芷鸢?”苏异先前担心芷鸢出了什么问题,精神一直紧绷着,现在心情放松下来,又开起了玩笑道:“是啊,你不在我睡不着,怕你出事。” 芷鸢有些欣喜于自己在苏异心中的地位,真挚道:“芷鸢以后一定不让哥哥担心。” 苏异知道她又较真了,摆了摆手道:“你这么晚才跟上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有人在跟着哥哥。”芷鸢答道。 “跟着我?”苏异疑惑道。 “不能确定是跟着哥哥,还是跟着其他几位主母。”芷鸢答道。她见苏异一会和宋秋韵亲密,一会又和曦妃仙牵手,与殷楚楚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的。没办法分辨几个女子与苏异的关系,干脆一股脑全叫主母了事。 苏异被这话吓了一大跳,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虽知芷鸢有些不谙世事,但这跨度太大,令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上次认了月无双当主母也就罢了,这次一下子把神女宫的三位都揽下了,若是被宋长老知道了,自己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怕越描越黑,苏异干脆便不解释了,打算让这事随风而去。 “那人现在就在船上?”苏异问道。 芷鸢点头道:“在长乐城,芷鸢便留意到了这个人。但城里人多,一张面孔经常出现,也不是什么奇事。那时芷鸢不敢确定,怕哥哥担心,便没有说。直到见他一路从长乐跟到白洑江,又跟到跃马渡上了船。方才芷鸢观察了那人一段时间,但他似乎很是警惕,看不出什么来。” 苏异略微思索,说道:“你不用管他了,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哥哥等了这么久,应该累了吧?让芷鸢陪你睡觉吧。” 让主人久等,这在等级制度森严的灵雀一族里面是绝不可取的。她虽然知道苏异不会怪罪于她,还是觉得内疚,想着弥补一些。 苏异知道她话里的本意,但出其不意来上这么一句,还是再度吓了他一跳,又令他心头莫名直跳,年轻气盛的血液翻涌,红了脖子。 芷鸢见他脸色不太对,又问道:“哥哥怎么了?不睡吗?” “啊…睡,睡。” 正要躺下,苏异忽地想起了些什么事情,又坐直身子,拍了拍床褥,示意芷鸢坐下。 芷鸢一阵脸红,依言坐了下来,怯生生地问道:“哥哥还有什么事吗?” “话说,你们灵雀一族有没有什么秘法能一直与主人保持沟通的?” 苏异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若是能时时和芷鸢保持联系,便能少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芷鸢脸色更红,说道:“有,不过…会不会太快了些…” “快?什么太快?”苏异满脸疑惑道。 “对了,哥哥还不知道…其实妖族都有这样的能力,称不上什么秘法。只需芷鸢分出一道神魂,寄生在哥哥的神识里即可。只要距离不是太远,芷鸢都能随时和哥哥沟通。只不过…只有足够亲近足够信任的两个妖族之间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神魂很有可能袭击神识,而神识也能将神魂消灭。这对寄生与被寄生者来说是两败俱伤的事情。所以即便是亲如母子,也未必会用到这种方法。” “你是说,只有妖族才有这样的能力?” 芷鸢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的,或许是因为人类无法承受分离神魂的痛苦。” “那让你分出一道神魂,对你也会有伤害?” “会。”芷鸢说完又连忙解释道:“但伤害很,可以忽略不计。况且能与哥哥的神识相通,芷鸢愿意受这点伤。” 苏异低头沉思起来,想到了自己神识里的那条时而烦人的龙魂。看来是厌顼是隐瞒了一些什么事情。 他万分确定南轩客不会害他,那便只能值厌顼在搞鬼了。 芷鸢见苏异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只道他是不愿与自己神魂相通,便自黯然道:“哥哥有所担忧也很正常,芷鸢一定会继续努力,早日取得哥哥的信任。” “嗯?什么?”苏异回过神来,笑道,“你会错意了,我不是对你不够信任,只是我的神识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真的吗?”芷鸢心下稍安。“真的,等我将问题解决了,便让你住进我的神识。” 芷鸢郑重点头。 “现在你来为我护法吧,我要入梦修炼了。” 苏异说罢便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随即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又睁开眼,只见身边的芷鸢正直勾勾看着自己。 他又坐了起来,问道:“那个…你们妖族平时是喜欢用本体,还是用人形?” 芷鸢发觉了问题所在,脸色又不自觉地发红起来。 苏异发现她渐渐便得爱脸红这一点也是越来越像曹灵媗,不禁看得出了神。 “其实并无什么区别,不过芷鸢很少变作人形,觉得十分新奇,便更喜欢人形多些罢了。哥哥,以后芷鸢陪你睡觉的时候…能不能化作人形?” 这好像还是芷鸢头一次向自己提出要求,苏异心道。再仔细想想,她作为斥候,多数时间是以雀鸟的本体到处飞,确实没什么机会变作人形。 “当然可以,以后只要不暴露,你喜欢变作什么,就变作什么吧。”苏异说道。 “多谢哥哥。”芷鸢脸上难得现出除了平静之外的表情,充满了笑意。 神识的开境世界中,苏异身形突兀地出现在峰顶。 没有见到厌顼。 “出来一下吧,有事和你谈。” 巨龙从云层里钻了出来,说道:“什么事?” “你留在我的神识里,有什么企图?” “哦?你终于发现了。”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有所企图了?”苏异眉毛一挑,说道。 “确实。”厌顼大方承认道。 “为什么?” “我不想一直待在龙神山,想出来看看。” “那你都看到了?可以回去了吗?” “那不行,我还没能出去,什么都没看到呢。所以接下来得和你搞好关系才行。” 厌顼的身影在空中晃悠,声音轻飘飘的。 “你需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能脱离我的神识而出?”苏异问道。 “并不是。简单点说,是需要你足够强大,才有能力将我放出去。”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那我没办法。” “那还不是得经过我的同意?” “要是这么说,你心里能舒服一点,那便算是吧。” 苏异发现这破龙有时说话不是一般的讨人厌。 “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南轩先生不可能会将你这个祸害给弄到我的神识里。” “先生?你是说俞南舟吗?那家伙最不靠谱,他做出什么事来,你都不要觉得奇怪才好。” “刚刚谁说过要和我搞好关系来着,你们妖族就是这样讨好人的?” 厌顼晃晃荡荡的身躯一滞,厌恶道:“不要把我和那些低贱的妖族相提并论。” 苏异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厌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尴尬道:“险些忘了你是半妖之体。” 苏异冷笑道:“所以你是看中了我的妖体吧?先生的疏忽,我估摸着也是出在这一点上。” “你猜得没错,问题就出在俞南舟身上。是他的疏忽,导致了我们神魂想通。” “能不能别再东拉西扯了,爽快一点,解释一下不行吗?我不是那么不讲情面的人。你这龙虽然讨人厌,但本性不坏,你真的和我搞好关系了,放你出去也不是什么问题。” “当真?可是我听说你们人类一无是处,狡诈最强。骗人之事,那是信手拈来。” 苏异又不说话了。 厌顼这才悻悻地开始解释道:“好吧好吧,其实问题出在‘五行化龙’。不过俞南舟也确实是疏忽了,当年将我的神魂带离龙神山,觑了本龙的能耐,便是他最大的疏忽。” 苏异似乎发现了厌顼的弱点,对付他,惟沉默是最好办法。 “你和南轩先生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俞南舟啊,也就那样吧…你总是叫他先生先生的,我很不习惯。那家伙当不起先生这个称号。嗯…当不起。” 迎接厌顼的,是一阵沉默。 第二人 “首先,得从孤忘山的‘五行化龙’说起。” 厌顼总算正经起来。 “问题,出在‘炼龙魂’这一步。我说俞南舟疏忽,不靠谱,可是一点都没冤枉他。按照他们孤忘老祖传下来的规矩,你要学‘五行化龙’,首先得到龙神山,恭恭敬敬地请一道龙魂。留意我的措辞了,是‘请’,而不是像俞南舟那样赠与你。至于龙神山会不会遂你的愿,那得看你的实力与机缘。只这一步,俞南舟便违背了祖训。” “然后,你既然知道神魂相通,便应该清楚寄生神识的利害,对吧?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所以在炼龙魂时,必须将龙魂炼化为一道‘死魂’,不具备意识,只剩威力。如此才算是得到神龙的认可,完成这一步的修炼。当然,也并不是没有‘活魂’的存在。只不过我们神龙一族可不会轻易和一个人类缔结这等危险的联系。” “那…我的师尊归阳子,和南轩先生,他们的‘五行化龙’炼的是什么龙魂?”苏异好奇道。 “归阳子,竟是你的师尊?” 厌顼提起归阳子时,满是敬佩之意,全然没了对南轩客的那股子轻浮。 “归阳子倒是孤忘一脉开山以来,最接近‘活魂’的第二人。只可惜,还是差了些啊…”厌顼有些惋惜道,随后提起南轩客,又是不屑起来。 “至于俞南舟,不提也罢。” “那第一人是谁?”苏异下意识问道。 “当然是孤忘老祖啊。” 说起这位孤忘老祖,厌顼的语气又变得崇敬起来,甚至能从中听出来一丝畏惧。 苏异心道若是开山老祖,倒是没什么可质疑的,只是没想到这“活魂”竟有这么难得。 “那我呢?我难道是第二人?”出于好奇,他又问道。 “你?嗯…不算。” “为何?难道你不是活魂?” “我当然是。但是,你还是不算。” “岂有此理?”苏异有些气愤道。 “我和你,情况特殊,自然是另当别论。不过若是今后你实力强大起来,能真正得到我的认可,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那时你才能称得上是孤忘第二人。”厌顼忽然十足认真道。 苏异对这“孤忘第二人”的名号自然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厌顼的态度刺激到他罢了。 “算了,你继续说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应该战胜我,将我的意识驱逐出去,将龙魂炼为己用。而这一切,都该在俞南舟的引导之下进行。只是他大意疏忽了,见到你醒转,又能成功施展‘五行化龙’,自然不会多想。当然,他所犯的最大错误,还是将我从龙神山带出来。恐怕俞南舟到现在还以为,他带走的,只是我的一道神魂。但其实,这几乎是我的全部神魂,龙神山里的,才是那一道。” 厌顼像是在述说着自己完成过的一件成就,话语间满是自得之意。 苏异听着,越发觉得他像是一个为了闯荡天涯而离家出走,还沾沾自喜的叛逆青年。 或许厌顼在妖族之中只能算是个少年也说不定,苏异心道。 “喂,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道近乎完整的‘活魂’,比起普通的‘活魂’要强上千万倍,你难道一点都不惊喜吗?” “为什么我要惊喜,你的强大,对我来说不也是一种威胁吗?”苏异反问道。 “我们现在是共生关系,但是只要你不强行驱逐我,弄个鱼死破,相安无事下,我的强大,便是你的助力不是吗?”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对我能有什么帮助。” “这可就多了…” 巨龙的身躯又在空中晃荡起来,慢悠悠地开始清点道:“别的不说,在这梦境里助你修炼,便是一个。再者,我也能指导你修炼‘五行化龙’。俞南舟那人不靠谱,教给你一个空壳子便甩手离去。要知道,入门的‘五行化龙’便已是仙法的层次。你若能举一反三,领悟出它更高深的变化来,便能将它提升到‘神通’的水准。而我,恰巧略懂一二,给你一些指点,不在话下。” “至于我这道强大的龙魂,本身便是一个助力。‘五行化龙’须以五行为媒介,在单一五行属中固然强大,但限制太多,五行相克的弱点也很明显。倘若他日你有足够的实力,便能凭借我这道近乎完整的神魂,引我真身降临,施展出超脱‘五行化龙’之外的神通来。‘神降’你总听说过吧?我这,比它还要厉害。” 厌顼的牛皮吹得太大,苏异只信了一半。像“若是有足够实力”这样模糊的先决条件,多数是骗人的。怎么样才能算是有“足够的实力”?若是要达到天师境才够,那时自身便有神灵的实力,又要这“神降”何用。 厌顼不知苏异心中所想,兀自得意道:“怎么样?心动了吗?” “还算凑活。”苏异既不想打击他,也不想拆穿他,便道,“我们暂时和平相处便是。” “放心吧,好处肯定全让你占去了。”厌顼酸溜溜地说道,像是吃了很大的亏一样。 “既然你要通过这种奇怪的方式离开,那也就是说,你的肉身被困在龙神山里出不来了?这是为何?” “我要是能搞清楚这个问题,此时我便是在龙神山里攻克这个难题,而不是在这里与你闲聊了。” “说的也是…行吧,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是关于一个只叫做‘赤凤’的凤凰…” … 翌日,苏异跟随芷鸢的指引,找到了大船里的一间普普通通的厢房。 这厢房虽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苏异却是知它大有讲究。从这房里能看到一半的甲板,更重要的是,这是从苏异一行人的居所通往甲板的必经之处。 苏异在附近徘徊了一阵,正想着该如何进行查探时,却听房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公子进来坐吧。” 苏异稍一惊,随即倒也坦然,无需纠结,索性便推门而入。 只见房中一张八仙桌旁正端坐着一名中年男人。 男人面容光洁,甚是清秀,若不是眼角的皱纹,和他身上散发出成熟稳重的气息,定会让人以为只是个年轻的读书人。 “公子请坐。”男子说着,倒了杯茶水,轻轻推到了八仙桌的另一边。 “多谢。”苏异大方坐下,说道,“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你便叫我贾师爷吧。”男子说道。 “贾师爷知道我要来?”苏异问道。 “如果公子连这都发现不了,也就不配保护姐了。”贾师爷微微一笑,说道。 苏异心中暗道惭愧,若不是芷鸢,他便是一直被人暗中窥视都浑然不知。 至于贾师爷口中的“姐”是谁,虽然很好猜,但苏异还是问道:“贾师爷是尚书府的人?” “正是。”贾师爷很干脆地给了他一个答案。 “既然先生一直跟着无双,那为何先前一直不露面?甚至她出事,你也无动于衷?” 贾师爷十分平静道:“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伺机而动。老爷希望姐玩的开心,便也不能插手过多。管得太多,姐便会觉得没意思,说不定还会怪我多管闲事。不是吗?” 他微微一笑,看着苏异,似乎是在求得认同。 苏异不置可否,自顾喝着茶。 贾师爷又接着道:“后来姐在北玥入狱,我不就出面将她给保了出来吗?再说有公子在,姐又能出什么事呢。” “贾师爷可太高看我了。”苏异忿忿道。 有人闯荡江湖,在刀口上舔血,那是为了生计。月至温倒好,不好好管教女儿,却让她把生死相搏的历险当做游戏,跟闹着玩似的。苏异对这种人是嗤之以鼻。 “公子万不可妄自菲薄,贾某眼光不差,看人向来很准。公子今后定是人中龙凤。” 苏异不知他为何无端给自己戴高帽,心中反而警惕起来,不去理会,又问道:“那贾师爷现在主动现身,又是为了什么?” “老爷想念姐了,希望我把她带回去。该玩的,也都玩够了,是时候该回家了。” 苏异知道事情定没那么简单,便又追问道:“为什么是现在?” “公子倒也敏感。”贾师爷笑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实则是因为公子你现在所做的事情,姐最好不要参与。” 苏异不知道他所指,奇道:“什么事情?” “闭月轩,是老爷的闭月轩。” 贾师爷似乎说了句不着边际,答非所问的话。但苏异脑筋一转,一下便明白过来。 “如果我向贾师爷问起月尚书和闭月轩之间的事情,会不会显得太过无礼。” “会。”贾师爷这一个短促而有力的回答显得十分坚定。 “那我便不问了。” “公子是个聪明人,自己想,该也能想得明白。有时候,自己想出来的,反而比别人告诉你的更有用,更可信。苏公子,你说贾某说得对吗?” 苏异眼神一凝,心里在想贾师爷的这番话是不是在故弄玄虚。 第二百零八章 吞丹开始 “贾师爷说得很对…那,钟沁瑶?” 既然月至温不能提,钟沁瑶总可以了吧?苏异心道。 “那边自然是我打过招呼的。不过你若没有那个实力,我再费口舌,也是说不动瑶大家的。” “瑶大家?”苏异有些错愕道,“瑶大家,便是钟沁瑶?” 说起钟沁瑶,贾师爷露出倾慕的神色,悠然神往,说道:“钟沁瑶是弹奏七弦琴的大家。尚在总角之年时,便得七弦琴圣的赏识,随他学琴。只用了短短一年,便学成出山,被他的追随者称作瑶仙子,也被尊称为瑶大家。这些,你都不知道?” 苏异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甚至是有些难看。 贾师爷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苏异摇头叹道:“我还当她是闭月轩的老鸨。” 贾师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苏异说出实情,本是想着或许从他这能请教到一些补救的方法,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之激烈。 “贾师爷…为何笑得这么开心?”苏异无奈问道。 “你若是抱着这个想法去见瑶大家,是一定会被她看出来的。那女子年纪不大,城府却深得很。要不,又如何能弹得出连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能为之动容的琴声来呢?而一旦她知道你当她是老鸨,你说这事得有多好玩?” 苏异可没觉得有多好玩,心里正苦恼着呢。又想起那日钟沁瑶的反应,他还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既然我已经得罪了瑶大家,那为何她还要与我合作?既然要合作,又为何不解释清楚。” 女人心,苏异捉摸不透,只怕钟沁瑶在关键时刻来找他报这种不尴不尬的仇,那玩笑才叫大。 贾师爷摇头道:“瑶仙子有瑶仙子的想法,我等俗人,是猜不透的。” “行了,贾师爷要将无双带回家,那是月家的家事,我也无权过问。故而似乎也没必要专程见我一面才是。” “的确,我要将姐带回去,还得请公子帮个忙。” “帮忙?我能帮上什么忙?”苏异疑惑道。 “姐…看上去似乎很听公子的话,公子若是能替我劝劝她,事情定会好办许多。” 贾师爷说着,朝苏异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在打趣着他和月无双之间的关系。 “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若是直接将她带回去,她定是千百个不愿意。一个弄不好,还会将我的行踪给暴露了。若是姐有意逃脱隐藏,今后再想找到她恐怕就更难了。” 苏异没有马上答应他,却是问道:“贾师爷所用的隐匿身法,是影匿行?” 这问题算是帮月无双问的,得到了贾师爷的答复,一定程度上也能看出月至温和黑水城或是凌绝顶的关系。 “姐连‘影匿行’这等秘密都告诉公子了,看来你们两个关系果然匪浅。如此一来,这个忙公子更是非帮不可了。” 贾师爷甚是狡猾,又将话给扯了回去。只是他虽没有正面回答,却也算是默认了。否则便该矢口否认,又或是装作不知情。这般态度,倒有些微妙。似乎既不怕苏异知道,又不想给他明确的答案。 苏异便当他是承认了。 这么看来,尚书府和黑水城还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拥有‘影匿行’的凌绝顶一伙本该与月至温站在一边,至少不会对立才是。可他却在北玥给了这位兵部尚书大人沉痛的一刀,当真叫人费解。 难不成还真的也与龙忻岚有关?苏异心道。但无论出于何种心情,他都不愿这个猜测成为事实。 “无双的事,我会放在心上。不过她主意大得很,劝,估计是劝不了。可能还得想别的方法才行。”苏异终于点头道。 “无妨,只要能让姐平安回京,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用何种方法,都不是问题,我会全力配合公子的。” 贾师爷顿了顿,略一思索,才又说道:“另外,我还得给公子提个醒。对于这船上的某些人,公子可能得多心些才行。当然,我知道你不怕事,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能少招惹,便少招惹。是这个道理,你说对吗?” “贾师爷所指…是与那孩落水一事有关?” “和公子说话就是畅快,简单又直接。”贾师爷点头道。 “难道被人看出来了?”苏异问道。 “那倒不是,我能发现,是因为一直盯着你们。而且船上之人,大概也就只有公子一个仙修,是以知道此事多半与你有关。提这事,也只是担心公子落入被动罢了。” “多谢提醒。”苏异谢道。 “公子是姐的知己,算是自己人,不必多客气。” 苏异便当真不客气起来,问道:“那贾师爷所说的那个位大人物,是什么来头?” “此人名叫程常卿,翰渊阁大学士,兼任三府巡察御史。是个既有声望,又有权柄的人物。官阶虽不及老爷高,但论势力与实权,绝不比老爷弱。加之深得圣上信任…” 苏异心头一突,倒不是被这官职给吓到了,只是正如贾师爷所说,他们现在不宜多惹事端,就更别提是这么大的一个麻烦了。 “那这位程大人与那孩…” 贾师爷不住地摇头道:“贾某言尽于此。不是不可提,而是我也了解不多。胡乱猜测的事情,更是做不得。” “不提程大人,那妇人和孩呢?” 贾师爷还是摇头道:“不知道。但公子若是有心查,便能轻易查到。只不过此事与公子无关,是不是少管闲事的好?” “当然,我也只是好奇,多问几句罢了。” 苏异自然也不想管闲事,只是他身边还有把这种行为当做怯懦、不道义的人在,也是令他很无奈。若是非要卷进去,当然是准备越充分越好了。 “如此最好不过。” “那最后的这段时间,还请公子多担待了。”贾师爷拜托道,随后起身送客。 … 是夜,开境世界中,苏异又与厌顼沟通起来。 “你决定好了?吞丹炼神我虽不怎么了解,但名头还是听过的,其中的危险不容觑。你别听俞南舟那家伙说得轻松,便掉以轻心了。” 厌顼能这么为苏异考虑,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他和苏异乃是共生关系。苏异出事,他也无法善了。 而苏异着急修炼“吞丹炼神”,是因为从郝三友那得了“聚火纹”和“心肺运火之法”,有些跃跃欲试。但更重要的,还是时机已经成熟。 梦中修炼,还有厌顼那加速修仙的法子,再加上苏异也难得勤勉了一段时间,使得他内功与仙修的修为进展飞速。将妖气压制下来后,三个气府皆已平衡在神技境。 完成“吞丹炼神”之后,他的实力定会有飞跃般的进展。越是这么想,苏异的心越是坚定起来。 “决定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有信心将源神炼化,但只怕赤凤神魂未灭。你也说了,他生前比你强大无数倍,若是让他进入我的神识,我定对付不了。如此便只能靠你了。” 赤凤神魂未灭这一点,从离火璧那时灵时不灵的凤火中便能看出些端倪来。这几日对妖族神魂有了更深的了解,苏异对此事更是多了几分确定。 “就知道拿我当苦力…”厌顼嘀咕道。 苏异暂时退出了神识,见到了面前严阵以待,满是关心之意的芷鸢。 “哥哥,怎么样了?还顺利吗?”她紧张地问道。 苏异好笑道:“还没开始呢,继续替我护法吧。” 芷鸢郑重地点了点头,驾驭起她的“眼线”散布在四周。 苏异手掌一翻,离火璧出现在掌心,随即一团火焰浮现而出。 他调整了一番气息,使自己达到最佳状态,这才张开嘴,一把将“赤凤真火”吞了进去。 依照着“吞丹炼神之法”所指引的脉络运行路线,苏异引导着火焰顺着经脉游走。 经脉早已被源丹之力淬炼过,此时凤火的灼烧并没有使他感受到太大的痛苦。只是火焰所过之处,肌肤上传来刺痛感,仅次而已。 赤凤真火反是修补着原被撑得几欲破裂的经脉,使其更加厚实。同时也淬炼着他的内力,使其变得浑厚精纯。 苏异能感觉自己的内功修为正突飞猛进,这对于旁人来说确实是个天大的喜事,但这喜事他却无福消受。三气之乱的危机尚在,若是再这么下去,没因妖气而死,倒是因内力的暴涨而亡了。 他只能拼了命地压制着修为,将那股力量全数用于淬炼内力。 苏异盘膝而坐,一动不动,身体保持着僵硬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终才将修为稳定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浊气中仿佛还带着一股热浪。 难怪一些江湖邪人会对“吞丹炼神之法”趋之若鹜了,实力突飞猛进的诱惑,又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苏异心道自己若不是因“三气之乱”,不得已要压制修为,说不定也会去体验一把一飞冲天,一鸣惊人的感觉。 若是放开了限制,他估算着至少能将修为提升到妙法境。  第二百零九章 虚假的赤凤 苏异那副经源丹改造过的身躯就像一个火焰容器,源神被炼化之后,赤凤真火便散入他的四肢百骸,藏于奇经八脉之中,成了他的本命真火。 他摊开手掌,看着上面星火蹿动,光芒隐隐要夺体而出,心中暗叹可惜。此时他空有本命真火,却不会大钧天的“凝火真法”,无法驾驭赤凤真火,更是发挥不出它万分之一二的威力。 而自它脱离了离火璧之后,苏异便连一丝火苗都召唤不出来,否则也不会对那“心肺运火之法”如此上心了,但他也因此无意间得到了辅以“聚火纹”增强火焰威力的法子。 世事因果,妙不可言。 苏异的内息渐渐趋于平静,只不过越是平静,他便越是警惕。 当时北玥一战,以他的水平,断然没有可能同时驾驭天物将和凤火对敌,更遑论利用凤火斩杀泥跂猞了。彼时无暇起疑心,后来便忘了这事,也没太放在心上。此时想起,方觉蹊跷。 没有神魂的自主控制,凤火发挥不出那么大的威力。 赤凤的神魂一定是蛰伏于他体内某处,等他松懈之时,再以迅雷之势对他的神识发起攻击。 经历了长久的按兵不动,终是有一方按捺不住。 苏异的脑中毫无征兆地感到一阵眩晕,饶是早有准备,料想过了赤凤发动攻势的各种方式,依旧是措手不及。 他眼前一黑,意识被拉扯着,不由自主地进入了神识世界。 只见厌顼那巨大的身影已挡在自己身前,与赤凤成对峙之势。 “兀那秃龙,竟敢坏我好事。” 赤凤的声音出人意料的青涩。与苏异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生前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一位老前辈竟会如此浮躁。 “你喊谁秃龙呢?”厌顼的身形摆动,朝赤凤冲去,将他吓退了几步。 “你头上毛都没几根,全在后脑勺那,不是秃龙是什么?你敢化形为人,让我瞧瞧吗?”赤凤优雅地摆动着翅膀,一边躲避厌顼,一边还不忘讥讽他。 苏异忍不住朝厌顼的后脑勺看去。 “神龙一族,不屑于化形。”厌顼淡淡道。 他忽然停了下来,想起了自己那“高傲”的身份,便觉得犯不着为了这种幼稚的事情而置气。 苏异也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秃头,而且相识这么久,都没见过他化形,甚是好奇,便道:“要不你变一个来看看,好叫他闭嘴。” “你是帮哪边的?”厌顼那只硕大的眼球转向了苏异,冷冷道。 苏异当即住嘴。 “他一定就是秃头了,当然不敢化形。还说什么不屑,简直笑掉大牙。”厌顼已经消停,赤凤却兀自扇着翅膀,四处晃动,仿佛在躲避着一个虚无的身影。 苏异总算见到了一个比厌顼还要讨人厌的妖族。 厌顼忽然幽幽道:“总比你这只金毛鸡强,想化形却不得其法,一定很难过吧?” 苏异心道原来凤凰一族无法化形为人的传说竟是真的。 “你说谁是鸡呢!” 这次轮到了赤凤朝厌顼发起攻击。 号称完美之物的凤凰,被贬低成“鸡”这种低贱的动物,赤凤无法容忍。 这两位妖类之中顶尖的存在,便如同天生冤家一样斗得不可开交。什么“龙凤呈祥”都是骗人的,苏异心道。看着空中一龙一凤翻飞的身影,哪还有什么高贵的形象。 苏异心念一动,龙凤的身影随即缩了百倍,被一股力量拉拽着,悬停在他面前。 “别闹了。”他严肃道。 此处是他的神识世界,自然属他最有话语权。 “对,不闹了。苏异,快将他干掉。你的神识里可不能留下一道来历不明的神魂。” 厌顼悬在苏异身边,表明了他们俩乃是属于同一阵营的。 “什么叫来历不明?”赤凤可就不干了,嚷嚷道,“说起来历,我和苏哥结识尚在你之前,要干掉的,是你这只秃龙才对。” 厌顼打定了主意不再去理会“金毛鸡”,摆头看向苏异,将决定权交到了他手上。 其实苏异对他们两个都谈不上信任,但比起隐藏了这么久的赤凤,厌顼还是要好上太多。 “我什么时候跟与你结识了?”苏异问道。 赤凤紧张道:“苏哥,你可不能忘了我呀。当初你大战凶兽跂猞,威风八面的时候,我还出了不少力呢。” “想起来了…”苏异缓缓点头道。 赤凤扑腾的翅膀缓和了些。 “这么说来,”苏异又道,“你是一直都隐藏在离火璧里,只有你知道我,而我却不知道你的存在了?” 赤凤身形一滞,支支吾吾道:“不是我想隐藏在离火璧里…是离火璧将我给困住了。” 他回答问题避重就轻,苏异也不计较,说道:“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得将‘大钧天凝火真法’交给我。” 苏异本以为与赤凤的神魂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好欺负。正好省下功夫来,说不定能套出“凝火真法”的秘诀来。 若是苏异没猜错,赤凤生前该是到过大钧天,方才得以凭借“凝火真法”凝练出赤凤真火来。 “大…大什么?”赤凤愕然道。 “大钧天凝火真法,你不知道?”苏异同样奇怪道。 “这我哪知道,我是赤凤涅槃而来,一出世便被你吸进那破玩意儿中,哪会知道什么真法。” 苏异看向了厌顼,只见他摆了摆龙头,说道:“管他是真是假,要我看直接干掉是最省事的。” “别别别,”赤凤急道,“你可以问我其他事情,或许有我知道的。” 苏异见他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倒是有些相信了。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眼前的赤凤,与他从那墓志铭上看来的赤凤会有如此大的偏差。虽说墓志铭未必尽实,但总不至于大相庭径。 “你先说说那涅槃是怎么回事吧。”苏异问道。 “啊…这个我知道,我知道…神鸟赤凤嘛,你应该也清楚的…话说他涅槃之后却无心留恋人间,便自毁了神魂,留下一具肉身。而我其实只是天地精华,汇聚于他陨落之处,诞生出的新灵识。仅仅是继承了赤凤的名字与肉身罢了。” “后面的,你都知道了。那时的我尚未完成涅槃,便被闯入地底的你触动,又收入那法器之中。所以你说的那什么大什么玩意儿…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这一部分,苏异是相信的。即使赤凤不这么说,他也不愿意承认眼前这货就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那个赤凤。 但这并不能说明眼前这个赤凤没有问题。 “你难道就没有继承他的前世记忆什么的吗?”苏异又问道。 “有的话,我就是赤凤了。” 苏异又看向厌顼。 “我还是那句话,干掉,便一了百了。”厌顼淡淡道。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苏异叹道。 “这这这…”赤凤着急起来语无伦次,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实在是因为将你留在我的神识里太过危险了…” “等等,你可以将我锁起来啊。有一种术,叫做‘神识牢笼’的,你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将我锁起来,不就不怕我对你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了么?” 赤凤为了苟活,竟甘为人类的阶下囚。神鸟做到他这个份上,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你不是说没有继承赤凤的记忆吗?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只是不知道他的事,但我自己本身也是天精地华,又不是傻子,懂点知识有什么出奇的。” 苏异再次看向厌顼,只不过这次眼神里多了些质疑。 厌顼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你为何从没向我提过?”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提?再说就算我提了,你敢用它来囚禁我吗?” “什么话,我们是朋友,谈何囚禁。”苏异打了个哈哈道。 厌顼冷哼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 “你当真甘心被囚禁?”苏异又向赤凤问道。 “总比被你干掉的好,说不定等日后你发现我的无害,又会将我放出去呢?”赤凤坦然道。 苏异摇摇头,神念一动,用厌顼教给他的方法将赤凤囚禁起来,不再理会他。 用赤凤教的方法去囚禁赤凤,这种蠢事他是不会干的。 “我说厌顼兄,神识世界里的神魂可有数量上的限制?”苏异问道。 “理论上来说,没有。” “那么,你说有没有可能弄一个‘五行化凤’出来?如果成功的话,再去弄些什么狮魂虎魂回来,还能搞出五行化鸡鸭鱼鹅。你觉得如何?” 厌顼静静地看了他半天,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方才说道:“年轻人有想法,是一件好事。但胡思乱想,就绝不是什么好事了。” “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吧。” “同样,理论上,是可行的。” “既然理论上可行,为何你要说我是胡思乱想?”苏异不服道。 “首先,你得收服妖兽,得到他们本体的认可,方能炼化他们的神魂。其次,‘五行化龙’其实是仙修与神龙一族双方的修炼。这也涉及到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完成你的设想,便要将修炼之法教给其他妖族。你愿意将孤忘山的不传之秘泄露出去吗?就算你不介意,你觉得我们龙神山会愿意吗?” 苏异缓缓点头,兀自思索不语。 他当然没有被厌顼的三言两语吓得退缩,只是在思考着有没有别的途经。 第二百一十章 炼神结束 吞丹炼神,内丹为府,源神为气。 化府为脉藏于身,练气入府藏于体。 吞食内丹,化府为脉这一步,苏异已经完成。 剩下的练气入府,乃是重中之重。将源神从真火中剥离出来,又解决了赤凤的神魂,这才算开始“炼神”。 炼化真火所带来的修为进展,竟只是个添头。 若是旁人修炼“吞丹炼神”,最大的困难之一,是要解决修为猛涨所造成的经脉不堪重负,以及境界不稳。 但苏异不是。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无奈地,不得不选择压制境界以达到三气平衡的效果。这当真很难说得清是好是坏。 此时的三大难题,“内丹化府之难”,“神魂侵袭之难”,“源神炼气之难”,苏异已经解决了前两个。最后一难,比起前两难危险要小得多,但却需要大毅力,枯燥乏味的坚持,周而复始地去炼化源神。 这对向来自知懒散有余而韧性不足的苏异来说,反而是最大的难题。 这一炼,便花去了他不知多少时间。本可尽早完成的任务,却因他频频走神而白费许多功夫,甚至几次险些出了岔子。但这一步没有中途停下来休息一说,要么不炼,一炼便要炼到底。否则功亏一篑不说,强行中断的后果如何,苏异也不清楚。 时间过去越久,他便越是对自己的草率而感到后悔,心生焦虑。天人交战之中,他不断地挣扎着。理智告诉他要沉着冷静,缓而图之,操之过急只会得不偿失。但一股烦躁之意却令他总是下意识地加快速度。 苏异盘膝于床榻上修炼已有一整夜,保持着一个姿势也有足足一夜。眼见天快发亮,他依旧纹丝不动。夜里冰凉,他的衣衫却被汗水尽数打湿。 守在一旁为他护法的芷鸢见他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心里着急,又无计可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异尚未完全静下心来炼化源神,赤凤真火又毫无缘故地失控,席卷着他的经脉。虽对他造不成伤害,但令他不得不分心去压制。 此时的苏异在外人看来就像一个滚烫的火炉,身体热得发红,汗都被蒸发了,化作一阵水雾弥漫开来。 芷鸢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灼热,原是惊疑不定,现在任谁都会猜测他是练功出了问题。 碧荷交给她的任务,是助苏异修炼。而苏异亦是命她听从碧荷。眼下,该是她出力的时候了。 芷鸢将苏异身上湿透的衣裳脱了下来,饶是被“火炉”蒸干了一大半,还是可以拧出水来。 她将衣裙化作羽毛,收回体内。 少女赤身裸体,拥着苏异那滚烫发红的身躯。嫩白如脂玉的柔软与带着不少伤痕的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如同一张白纸抹上了一层浓厚的脂粉,芷鸢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顿时开始发红。灵雀少女似乎受不了如此炙热的体温,身体也开始发烫,甚至意识也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但她却丝毫没有因此而退缩半分。 芷鸢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帮到苏异,但见他阳气如此旺盛,便用自己冰凉的身躯去替他承受一些阳火。 别的她不懂,只是心想女子属阴,而阴阳调和这种亘古不变的真理总不会出错的。 体表如熔炉,沉浸于内息的苏异却没有察觉到异样。直至将真火收拾好,又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稳固心神炼化源神后,他才发现自己身上有些冰凉,入手处还十分嫩滑柔软。 苏异睁开眼睛,看到紧贴在自己胸口的芷鸢。感受到她身体余温未消,肌肤白里透红,又见她脸上绯红一片,苏异这才明白过来,不需猜测也能知道她的用意。 “哥哥,你醒了?”芷鸢察觉到苏异动静,问道。 此时她还未从高温灼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脑袋依旧感觉昏沉。 “辛苦你了。”不管芷鸢的举动有没有用,苏异还是认真道。 “哥哥没事便好。”芷鸢的声音显得有些无力。 “我没事了,你先躺下休息吧。”苏异柔声道。 芷鸢难得没有推辞,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躺了下去,沉沉入睡。 苏异闭上眼睛,不再去看那具引人犯罪的躯体,继续去进行尚未完全成功的修炼。 沉睡中的芷鸢忽然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苏异身边,顿时一惊。但见他正盘膝运功,神色如常,并没有出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房门打开。 门外的曦妃仙满脸疑惑地看着门内的芷鸢。 “哥哥正在修炼,还请主母稍等片刻。”芷鸢说道。 “哥哥?主母?”曦妃仙心中疑惑更甚,却也没有多问。 不消片刻,便见苏异从里屋走了出来。 男的衣衫不整,女的香汗淋漓,曦妃仙不得不怀疑苏异“修炼”的真实性,狐疑地看着他。 苏异不知她心中所想,一边对着铜镜整理着衣衫,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哥哥,我来吧。”芷鸢说着,便替他摆弄起衣襟。 “不用,你又不是下人。”苏异说道。 只是芷鸢依旧做着她认为该做的事。 “她是谁?”曦妃仙毫不避讳地问道。 “她是我的…人,今后你会知道的。”苏异听出了她话语里的不善,又开玩笑道:“你吃醋了?” “是有那么一点。”曦妃仙十分自然地答道。 苏异不禁要怀疑妖孽会不会是一种病,还是传染病。殷楚楚,曦妃仙都被月无双给传染了,只求宋秋韵能保持正常才好。 “不过醋意比我大的,还有两个,你担心她们便好了。”曦妃仙又道。 “我暂时没打算让别人知道。目前来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芷鸢存在的人。怎么样,你的地位足够特殊了吧?” “知道你和别人厮混,也算特殊?” 苏异一愣,方才知道曦妃仙想到别处去了,但他又知道这种事情越解释越是无力,干脆说道:“唉,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算了,今后你会明白的。” “神神秘秘…” “你不会告诉她们的,对吧?”苏异又再确认道。 “放心吧。” 曦妃仙的承诺,苏异还是信得过的。 “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呢?” “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曦妃仙没好气道,“再过一会太阳便要下山了,一整天都不见你人影,大家都有些担心,怕你出事了。” 苏异看向窗外,才发觉天色确实有些转暗,心道自己这一修炼竟化去了近一天的时间。 “是我不对,”苏异惭愧道,“不过我确实是修炼起来忘了时间,让大家操心了。” “心肺运火之法?”曦妃仙问道。 “是吞丹炼神。” “天下三大邪功的那个吞丹炼神?”曦妃仙眉头皱了起来。 苏异点头道:“上次没有跟你说,是怕你知道了要担心。现在练成了再说,你总没有理由责怪我了吧?” “你知道就好。”曦妃仙心中有些埋怨,却无可奈何,更没有在意那所谓的“邪功吞丹炼神”。 与曹灵媗和芷鸢都不一样,曦妃仙对苏异的顺从只是单纯出于信任,以及对他人品和实力的肯定。若是苏异做了什么犯及她原则的事情,说不准她会不会大义灭亲。 而换做是曹灵媗与芷鸢,苏异就算是杀人放火,滥杀无辜,两人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与他站在一边。 “你确定修炼好了吗?要不要试试?”曦妃仙又问道。 “怎么试?” 曦妃仙握了握手中的“雪雨”。 苏异见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知她技痒,失笑道:“就在这里试?” “有什么不妥?” “也好。”苏异心道霜神剑诀克制火属,正好可以试验一下赤凤真火加聚火纹的威力。 “雪雨”出鞘,曦妃仙挺身直立,脸上写满了兴奋。对她来说,苏异可不仅仅是朋友,或是暧昧的对象,更是一个良性竞争的对手,一个必须追赶的目标。 若说与苏异的情愫是融化她内心冰川的骄阳,那实力修为远远走在她前头的苏异便是她修炼道路上的一盏明灯,不熄不灭,让她有了不断走下去的勇气。 两者,说不清孰轻孰重。 “我才刚刚完成修炼,恐怕未必能控制好力道,你还是小心一些,可别受伤了。”苏异不忘嘱咐道,只怕误伤了曦妃仙。 谁知曦妃仙听了“受伤”二字,兴奋之意更甚,说道:“来吧,我不怕受伤。” 苏异摇摇头,心道果然都是妖孽。 他随即一手捏起“聚火纹”的三足鼎印,一边催动“心肺运火”。凤火随之出现在周身经脉之中,朝心肺涌去。待凤火汇聚,苏异能感觉到一股热流隐隐要冲向喉间,这才将三足鼎印按在了胸口处。 “来了!”苏异提醒道。 曦妃仙没有托大,“雪雨”舞了个剑花,身周气温骤降,剑身上结了一层冰霜。 无形的聚火纹在苏异的心肺之上形成,火焰涌入阵纹中,顿时一滞,开始绕着那纹路转起了圈,每穿过一个气眼,声势便要变得浩荡一些。 凤火走过三个气眼后威力达到了极限,就连苏异体内被加强过的经脉都感到一股刺痛。 他深吸了一口气,腮帮子鼓起,再度吹出时,呼出的空气便带着一团火焰顺着喉咙喷涌而出。 火球被他控制在双拳大小,划过虚空,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朝曦妃仙飞去。 灼热令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  第二百一十一章 雪雨之殇 曦妃仙手中“雪雨”刺出,剑尖点向火球,不避不让。 这一剑“三尺冰冻”刺穿火球,使得周围温度骤然降低,跳跃的火焰仿佛都变得不再嚣张。一股霜冷的剑气涌向火球,似要将它冻结。 能以六品伏虎之境的修为做到这一步,虽只是稍微影响了天地之力,改变了温度,但也已经实属难得。 寒霜席卷火球,便要将之包裹,却不想一道火焰忽然冲破了霜雾,沿着“雪雨”的剑身朝曦妃仙攀去。 曦妃仙抽身后退,挽了个剑花。火焰只是吞没了剑身上的冰霜,便即消失。 火球依旧在空中和霜寒剑气僵持不下,冰霜不断侵蚀火焰,火焰同样在不停地灼去冰霜。 曦妃仙再起一剑,“破冰式”的剑气精纯而集中,以点破面,击在冰霜之上,连带着火球一同洞穿。 火球终是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破碎星火散在空中。 苏异心中不禁赞叹,曦妃仙的天赋与实力在同辈之中皆属上乘,战斗更是凌厉果决,经验颇为老到,很难想象这仅仅是她第二次离开神女宫行走江湖。 而以她女子身能做到这一切,更是难能可贵。 苏异正待拍掌赞叹,夸奖几句时,突然陡生异变。 空中本该迅速消散的星火忽地又熊熊燃起,甚至更为猛烈。每一点星火都像一只小凤凰,毫无征兆地朝曦妃仙飞去。 苏异的灵魂深处似乎能听到凤唳之声。 曦妃仙没有多想,只道是那火球的变招,眼里战意更燃。 “雪雨”不停刺出,剑气击向每一道接近她的凤火,或是挑飞,或是击灭。 凤火像是知道分散开来讨不到好处一样,忽然汇聚在一起,合而为一,化作一只半人大小的凤凰,将“雪雨”吞没。 长剑上的冰霜竟抵挡不了片刻,尽数消融。曦妃仙手中感到一股灼痛,不自觉地松开了剑柄,“雪雨”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火凤凰立马舍了长剑,转眼就要飞到她跟前。 苏异早在无数星火再度重燃时便看出了端倪,并暗自戒备。此时见曦妃仙抵挡不了,当即脚踩“乘风御飞”,同时将手中的离火璧打了出去。 他后发而先至,揽着曦妃仙的腰,带着她飘然后退。 离火璧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凤火吞了进去,又套回到了苏异的手腕上。 “你没事吧?”苏异紧张道。他心中自责,惶恐伤了曦妃仙。 此时两人靠的极近,苏异的一只手还搂在曦妃仙腰间,浑然不自知。他牵起曦妃仙执剑的那只手,白皙修长的手掌有些发红,袖袍上多了几处破洞。 曦妃仙微微抬头看着苏异的脸庞,没有说话。 好像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角度看他,曦妃仙心道。 苏异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此时正低头皱眉,看着她的手,眼里满是关怀与内疚。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苏异眉眼清秀,却有着一双深邃的眸子。如同画笔勾勒出来一般的细致轮廓,线条或许会令一些女子都感到艳羡,明明是这样一张年轻俊俏的脸,却让人看到了远超年龄的成熟。 曦妃仙和神女宫里所有神女一样,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如此距离的接触,更不懂什么叫心动。但她能感觉到苏异细心查看伤势时,所散发出来的真情实意。 脑中一热,她心中有股说不明道不清的冲动,但随即便被一阵冰凉浸透全身。“神女无心”驱散了她的所有杂念,将她带回现实。 “我没事。”曦妃仙微微一笑,说道。手上烫伤的微红之处随即便被一层冰霜覆盖。 她的手掌依旧被苏异牵着,没有挣脱。“神女无心”能令她思绪清明,但并不妨碍她独立思考。“无心”也不代表无情,理智也没有阻拦她享受苏异的关心。 “你这霜神剑诀还能疗伤,真是方便。” 见人并无大碍,苏异放下心来,这才发现曦妃仙那张天仙般的美丽容颜与自己近在咫尺。只消再靠近一些,他便能一亲芳泽,品尝仙女的润滑脂玉。 苏异看着曦妃仙那双满带笑意的美眸,朱唇微抿嘴角轻抬以示羞赧。她似乎并不抗拒这样的距离,更有种怂恿之意,像是保持女儿家的矜持时又在诉说着情愫。 苏异一阵恍惚,回过神来才干咳一声,与曦妃仙离远了些。 “你没事便好…” “现在我倒是一点都不吃醋了。”曦妃仙笑道。 苏异就算猜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不敢往深处想,弯身捡起了地上的长剑。 只见“雪雨”半截剑身都已变得焦黑。 曦妃仙也不再“调戏”他,见到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几乎被毁,黯然伤神,面容顿时变得冷峻起来。 苏异手指在剑身上一划,抹不去焦黑的痕迹。 “估计是用不了了。”他颓然道。 见苏异情绪比自己还要低落,曦妃仙反倒是安慰道:“由她去吧,跟了我这么久,也该让她休息一下了。” 苏异能从这话里听出她对“雪雨”的爱意,愧疚之意反是更甚,当即允诺道:“这事是因我的疏忽所致,我会寻一把好剑还你的。” 曦妃仙也没有推脱,只是说道:“你有心当然是好事,只不过你要去哪里寻一把好剑?” 她这话也并非没有来由。大宋国有敕令管制刀剑弓箭等兵器,民间俗称“佩刀令”,以限制兵刃在民间的使用与流通。早在数百年之前,先帝爷便有此令,以约束私相斗殴引发的流血之事,维持民间的安定。而此令一出,好的工匠都渐渐被掌握在官家手中,替朝廷打造军用兵刃。少数志不在此者,则是弃了铁锤归隐山林。之后的铁匠铺,便只能打一些菜刀剪子等物事。 江湖人士所用兵刃也受到了限制,需有朝廷的文牒才能随身佩带。虽说时间过去久了,管制逐渐不再森严,但法令仍在,没有人敢无视。民间的铁匠,依然不敢私自打造兵器。 所以曦妃仙才会有此一言,而她又不希望苏异因此而去与“地底下的那些人”做买卖。 “这你便不用管了。”苏异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还你一把好剑,绝不食言。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两人互相了解,都知道谁也劝不了谁。曦妃仙便也不再相劝,说道:“那便先谢谢你了。” “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谢谢么。”苏异摆手道。 “那倒也是,你我可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苏异从曦妃仙的眼里看到些责怪之意,但能肯定的是,绝不是责怪他占便宜。 这回苏异没有退缩回避,迎着她的目光,终是大笑起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观阳县 “解释一下吧,是怎么回事。” 冒牌赤凤被神识牢笼紧紧捆住,身子缩成了一个球。 在苏异的神识世界里,一切都受他操控,牢笼可大可小,可为铁笼可为绳索。 而此时锁住赤凤的,是如绳索般捆得紧实的铁笼,将他压得伸展不开身体。 很明显苏异是将曦妃仙的伤全算在赤凤头上了。 “这不关我事啊大人,我一直都被困在这牢笼里,又怎么可能对外界动手脚。”赤凤当真是色厉内荏到了极致,竟不要脸面地对一个少年称呼起大人来。 “我没说关你事,只是让你解释一下。” “那…大人能不能先松开一些,难受得紧。” 苏异将牢笼恢复了原状,不耐烦道:“赶紧说吧。” 赤凤发出了一声舒适的长吁,说道:“我不知道大人练的是什么功法,但一定是需要炼化神魂的吧?而像赤凤生前那般强大的存在,即使自毁神魂,也一定会有不少残魂留存下来。像大人所描述的情况,或许是因为没有将残魂炼化干净所致。不过大人不必担心,那些残魂应该已经失去意识,无端起事,只是本能驱使罢了。待大人将其尽数炼化,便可安心了。” “是这样吗?”苏异朝厌顼问道。 自打初识那冒牌货起,他所说的每一句,不管是什么话,苏异都会向厌顼询问真伪。 “赤凤实力强横,你炼神之时有遗漏,也很正常。”厌顼答道。 “行了,这次就放过你吧。” “那个…大人,我有一个想法,可不可以…”赤凤谄媚道。 “说。” “就是大人你也见识过了赤凤前辈的实力,只是一道残魂控制的真火便有如此威力。若是大人能将我融入到真火之中,不说媲美赤凤前辈,但要使威力上一个台阶,不在话下。” “你想要我放你出去?”苏异挑眉道。 这次厌顼没等他发问,便先说道:“金毛鸡说的倒是一个办法。你虽不能拿他来修炼‘五行化凤’,但那真火本来就与他十分契合,若能令他们相融,却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相当于一个单一五行属的仙法…或许可以叫做‘真火化凤’?” 苏异还是担心赤凤的品德问题,像他这种为了生存能够抛掉尊严的妖类,不知底线何在,很难保证他不会起背叛之意。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保证他不捣乱?”苏异问道。 “我这里没有。”厌顼答道。 “大人,大人…”赤凤殷勤道,“你看我都自愿进这牢笼了,否则闹起来,虽然我必毁灭无疑,但大人你的神识肯定也要受不小的伤。我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大家能够和平相处。大人完全可以放心,我定不会干出捣乱这么无聊的事来。” “让我考虑一下吧。” 苏异一挥手,将喋喋不休聒噪不已的赤凤给遮掩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 “哥哥,雀儿带消息回来了。”芷鸢现身说道。 苏异惊坐而起,道:“如何?” “长乐分号带着人走陆路,一路上没有半分遮掩,马车内的小孩也没有什么异样。粗略估算,会比我们晚半个月到沧河甸。” “万庆祥还真是有种,不知是不是每个人都这么大摇大摆送出去,也不怕栽跟头。”苏异沉吟道,“半个月么…时间还很宽裕。” “辛苦了。”苏异揉了揉芷鸢的脑袋,随后伸了个懒腰,说道:“该找宋长老去了。” 此时宋秋韵呆立于甲板之上,凝望前方。大船行至之处,若是找不到线索,便意味着少了一分希望。等到了尽头处,再无收获,又该何去何从。 她虽是“长老”,但终究还是年轻,心情始终无法平复,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忐忑。 “宋长老。” 宋秋韵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呼唤,稍稍恢复冷静,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发呆呢?”苏异笑道。 “你找我有事?”宋秋韵瞪了他一眼,问道。 这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虽然总是一副不正经的模样,全然没当自己是“长辈”,但也正因如此自己才能轻松许多不是吗,宋秋韵心道。 苏异的“没大没小”有时不仅没有令她觉得无礼,反而偶尔以长辈礼待她时,她又会因此而暗自气恼,毕竟她只是虚长苏异两三岁而已。女人便是这么矛盾且奇怪。 苏异将芷鸢所查探到的情报说了一遍。 “半个月么…”宋秋韵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个在苏异看来尚属宽裕的时间,对她来说却像是一道催命符。 苏异看出了她的心急,宽慰道:“半个月并不是一个期限,只是一个阶段罢了。你也不必担心,若是半个月后还没有进展,我们完成了沧河甸的事情再继续找便是了。” “谢谢你…”宋秋韵真诚道。 苏异能感觉到她的这一声道谢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前的她总会刻意带上一些冷意,即使再诚心也令人感觉被拒之千里之外。 “你突然变的这么温柔,我有些不习惯。”苏异打趣道。 “你真是…”宋秋韵下意识想说一些挖苦的话语,话到嘴边,又忽然变了主意,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接下来每一次靠岸,我们便下船打听消息,直至找到新的线索为止,你觉得如何?” “全听你的便是。”宋秋韵说罢便又看着滚滚天河水入了神。 苏异与她并肩而立,汹涌的河水给他带来的,是与宋秋韵所见截然不同的观感。 有人看到了凶险的前程,有人看到了滔滔的斗志。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为何不找天目堂。对我来说,这是利害相等的一条路。或许从他们那能找到有用的线索,但有人在找宋恣钰姐妹的消息也很可能不胫而走。可是你们不一样,不需担心这些。”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才是受害者。为何受害者反而要小心翼翼,不让加害者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这很不合理,不是吗?” “我知道。”宋秋韵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前方翻滚的水面。 “向天目堂寻求帮助,那本是我的下一步打算,也是最坏的一步打算。只是后来遇到了你,便也暂时不需考虑了。” “这是为何?” “那是宫主的告诫。像我们这种江湖人,只要事情尚有解决的办法,就永远不要和天目堂打交道。它是一柄双刃剑,在你买到情报的同时,也会将自己给卖出去。就如同你亲手将自己卖给需要你情报的人一样。天目堂最擅长的,就是做这种两头赚钱的勾当。除非你有足够多的钱财,据说买他们不泄密的价格,远比买一份情报要高。” “况且,与天目堂扯上关系,也会给你带来困扰不是吗?我们倒也罢了,人找不到,回神女宫便是。但你可志不在此。” “难得你如此通情达理,我是不是该说声谢谢?”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蛮横的女人吗?”宋秋韵没好气道。 “倒也不是…我决定了,再没有头绪,边去找天目堂…” 大船在观阳县停靠,几人迫不急待地下了船。 在水上晃悠了几日,此时踩在泥土地上,有种踏实的感觉。 码头上人来人往,商船在此上卸货,让这附近成了一个交易货品之地。 人一多,便也有没事干的聚在一起闲聊。 便听有人说道:“听说那‘正义骑’又出来兴风作浪了,这回还上了官府的红榜,估计是上头不想忍了,要花点钱解决他们。” “什么‘正义骑’,这么幼稚的名字,一听便知道是小孩子胡闹。书没读过几本,想得倒是挺多。这世间哪有什么正义…” 另一人又出来讥讽他道:“你这是马后炮吧,若不是红榜上贴了画像,你又能猜得到这帮土匪的头领是个年轻人?” “诶诶诶,你们在说什么呢?正义骑,不是奔着正义去的吗?怎么成土匪了?”一个从未听说过这坊间轶闻的人问道。 几人的谈话忽然被打断。 只见宋秋韵抓住了最先说话那人的手,沉声问道:“这位朋友,你方才说的正义骑是怎么回事?” 那人被吓了一跳,不快道:“你是谁啊?” 他想要挣脱宋秋韵的手,奈何发觉越是挣扎对方便越是用力。 饶是宋秋韵长得再美,但露出这一副凶态,目光里迸发着寒意,任谁都会发怵。 “疯了吧你!”那人被一个女子制住,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旁人见了,都纷纷喝道:“哪来的疯女人,当街行此不雅之举,招惹一个有妇之夫。” 苏异从未见过宋秋韵如此失态过,心道一定是和宋家姐妹有关,便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松开了那个可怜人。 苏异紧紧握着她不住颤抖的手,低声道:“冷静点,交给我来。” 宋秋韵这才平复了些,微微点头。 “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我们几个初来贵宝地,没听说过什么‘正义骑’,觉得十分有趣,不知可否说来听听?”苏异温和道。 那人群顿时作鸟兽散,其中一人甩了张纸给苏异,啐道:“有毛病,自己看吧。” 苏异摇头道:“观阳县的人真不友好。” 只见那张纸乃是一通缉令,画像画的是一个少年。 上书:匪首林焕之,悬金五百两。 一个少年竟值五百两,苏异咋舌。 宋秋韵却是一直看着那寥寥数字,握着纸张的双手又不停颤抖起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的线索 “宋…”苏异想了想,又改口道:“秋韵,你认识这个叫林焕之的少年?” 他忽然想到若是再叫“长老”,只会给宋秋韵带来更大的压力。 宋秋韵全身冰凉,不知是功法所致,还是因为心情的缘故。 苏异仿佛能感到阵阵寒气,便寻了个茶馆坐下,再要来一壶热茶。宋秋韵捧着温热的茶碗,任雾气扑面,良久过后心境平稳了些,才开口道:“林焕之我不认识,但‘正义骑’我知道。那是我们小时候的趣事,在我只有十来岁的时候,恣钰、恣潇两姐妹也才五六岁。恣钰作为姐姐,性格反而懦弱。恣潇则像个男孩,从小便是小霸王,成天将行侠仗义挂在嘴边。那时她说得最多的话,是长大了想要当一个女侠,锄强扶弱,劫富济贫。所以她总爱跟街上的混混玩耍,我们私下里都叫她女流氓,她还沾沾自喜。” 说起往事,宋秋韵脸上满是怀念,甚至露出了些许笑容,一时间竟忘了伤感,就像她的两位侄女从未走丢一般。 只听她接着说道:“正义骑,便是五岁的宋恣潇想出来的东西。她说想当一名游侠,骑着马,一边浪迹天涯,一边维护正义。一路上招兵买马,寻求志同道合之人加入到她的骑队之中。而骑队的名字,便叫做‘正义骑’。” “很幼稚对吧?” 苏异笑道:“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说出这些话来,不幼稚。很不简单才对。” “可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幼稚,就连我,也只是当一个笑话听罢了。没想到她如今却是愿望成真了。” 苏异察觉到不对劲,宋秋韵似乎已经将所谓的“正义骑”与宋恣潇联系起来了。 “等等,好像还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那帮匪徒和你的侄女有关吧?”苏异特地将“匪徒”两个字说出来,便是要宋秋韵认清现实。别说此时尚未得到证实,就算当真如她所想,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匪徒便是匪徒,做的事情再如何仗义,依旧是匪徒,注定了要被官府剿灭。 宋秋韵却毫不在意道:“直觉告诉我,潇潇就在那骑队里。做这种事情,太是她的风格了。” “可是,若真如你所料,宋恣潇现在才几岁?十三,十四?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便当了匪徒,还是个女孩?” 月无双倒先是不乐意了,嚷道:“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行侠仗义了吗?” “喂,你搞错重点了吧?那正义骑干的未必就是行侠仗义的事情,他们说不定就是一帮假借正义之命的匪徒。” 月无双胡搅蛮缠道:“匪徒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当匪徒了吗?” “当然可以,我忘了你就是个女匪徒。”苏异没好气道。 “你知道就好。”月无双冷哼一声道,也不知哪来的脾气。 曦妃仙却是说道:“我倒是觉得无双说得没错。” “连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好吧好吧,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各位女侠原谅则个。”苏异无可奈何道。 “你先听我说完,”曦妃仙笑道,“我只是怕你对女子的偏见影响了你的判断。假如你有其他理由认定潇潇与正义骑无关,那倒也罢了。但如果你光凭潇潇是女儿身,便下定论,恐怕难以服众。” 苏异仔细一想,似乎很有道理,又反复思考自己对此事到底有没有先入为主的看法。 “但你肯定只是趁机捣乱的吧?”苏异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月无双,问道。 月无双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兀自硬气道:“什么捣乱…说的这么难听。” “好了好了…”宋秋韵终是开口道,“你们也别为难他了。” “我知道光凭直觉说服你,不太可能,也有些不负责任。但至少这也是一条线索,对吧?我们便如你先前所说,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若是没有收获,便就此作罢。我答应你,不会意气用事。你觉得怎么样?” 宋秋韵的话里甚至带着恳求之意,令苏异感到有些不自在。 对于宋秋韵的建议,苏异也并不排斥。既然是在帮她寻人,自然是以她为主。只不过是“直觉”这种东西,苏异有些无法接受罢了罢了。 没有人再反对,几人便定下了计划,约好了再次见面的时间,分头各自去打探消息。 待众人走远后,苏异才悄悄跟上了曦妃仙。 “你这么跑来和我幽会,楚楚可是会不开心的。”见到从身后赶来的苏异,曦妃仙说道。 “比起楚楚,我还是喜欢你多一些。要幽会,当然也是非你不可了。毕竟我们是两小无猜嘛。”苏异十分坦诚道。 “你别以为这么说我会开心些,楚楚与我情同亲姐妹。我还是希望你对我们二人一样喜欢才好。” “那可不行,喜欢你多一些,便是多一些,可没得讲价。” “没意思…”曦妃仙兴味索然道,“这招现在对你没用了。” “怎么不继续了?我可玩得正起兴呢。”苏异笑道。他渐渐发现曦妃仙看似淡定,实则半点也经不起挑逗,三言两语便能令她露怯。 “我输了。”曦妃仙淡淡道。 “你似乎心情很好?还有心情开玩笑。” “找到了新线索,不用再四处乱撞,心情自然要好些。” “你真的相信你师叔的直觉?”苏异奇道。 曦妃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首先,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的。其次,恣潇师妹和正义骑也并非没有关联不是吗?师叔也说了,这个名字最早是师妹想出来的。你说,正常的匪帮,谁会用这么幼稚的名字?师妹未必就在匪帮里,但顺着这条线索找下去,至少,也能找到另一条新的线索。” “你的‘其次’,我十分认同,这也是我同意这个计划的原因。但这个‘首先’,恕我不敢苟同。”苏异缓缓摇头道。 “实话跟你说吧,在师叔眼里,这个‘首先’占了绝大部分。少说,也有十之八九的成分。” “不讲理…太不讲道理了…”苏异不赞同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若是只需要这一条线索,便能找到师妹,算你输。反之,我输。如何?” “这么看起来,你是输定了啊。彩头是什么?”苏异突然兴致勃勃道。 “我已经以身相许给你了,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还想从我身上赢得什么?” 苏异已经练成了一个新的功夫,能直接忽略掉曦妃仙调戏的话语而不受其影响。 “那争一口气?”他问道。 “就争一口气。”曦妃仙点头道。她的好战囊括了万千种类,包括这种比斗。只要有输赢,便能令她兴奋起来。至于彩头什么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好,你争一口气。但我不争,我要彩头。不过暂时想不出来,便先欠着吧。” “不要脸…”曦妃仙一阵语塞之后,才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你以身相许,那是你给我的。但这打赌的彩头是我赢来的,性质不同。” “多此一举…”曦妃仙摇头道,“既然这样,那彩头我也要好了。” “不争一口气了?”苏异笑道。 “赢了你,既争气又赢彩头,何乐不为?我的彩头已经想好了,我赢了,你须得无条件为我做一件事。” “没问题。”苏异爽快道。 曦妃仙有些疑惑道:“你不怕我让你去做一些杀人放火的事?” “为了你,杀人放火算什么。就是让我去掀了皇帝老子的宫殿,我也不皱一下眉头。”苏异忽然满怀柔情说道。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说者有一半心意,若是听者有另一半的心意,便成真话了。 曦妃仙忽觉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被触动,脑中有一瞬的眩晕,令她不明所以。 “你跟过来,应该是找我有什么事吧?”曦妃仙岔开话题道。 苏异惊呼道:“险些忘了!找你是想问问你师叔的事。为何每次提到宋恣钰两姐妹,她都会变得十分激动?就算是她的侄女走丢,但时间也过去那么久了,加上你们有神奇的‘神女无心’护体,该不至于失态才是。”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但他知道曦妃仙只是在整理思绪,便默默等着。 良久过后,才听曦妃仙说道:“因为两位师妹,是师叔带到神女宫的。” “师叔所在的宋家,虽是大户人家,但女子地位极低。师叔的父亲,也就是师妹的爷爷,只重男丁。他膝下的儿子,谁能生下男婴,谁便能分得多一份家产。所以两位师妹的遭遇,可想而知。即使没有在小时候被送人,长大了也会被当做筹码,用于联姻牟利。” “师叔运气好,能得宫主看重,不仅学了神功,还当上了长老。但宋家的其他女子,便没有这么好运了。两位师妹的父亲因为连着两胎都生了女儿,气不过,便想将她们两个送人。师叔看不过去,与其送人,还不如将她们带到神女宫。既得到了栽培,又能免除厄运。” “只不过世事无常…师叔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她始终认为,如果自己没有将两位师妹带到蔚州,两人便不会被掳走。以至于至今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联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又为宋秋韵感到不甘,曦妃仙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比起宋恣钰姐妹两,自己和殷楚楚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个有家,却得不到好的待遇。一个没有家,但在神女宫过得也算开心。 而她从未见过自己真正的家人,从不知家为何物,便也无从体会,无法分辨。  第二百一十四章 踏破铁鞋 “所以,你师叔便因此一直活在自责与内疚中,宋恣钰两姐妹的失踪成了她的心结。只要提及此事,就会失去冷静…”苏异总结道。 曦妃仙点了点头。 “那这事确实怪你师叔,她有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她若是能像个没事人一样,你便得质疑一番她的人品了。”苏异说道。 “你这是什么风凉话。”曦妃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你先前不是担心我对女子有偏见吗?现在我便来替你解开这个疑惑。正因为没有偏见,我才会认为你师叔应该承担起责任来。人是她主动带到蔚州的对吧?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照顾好两位侄女。既然她失了责,就要尽力弥补,无可争辩。事情因她而起,便得由她而终。你说对吗?” 曦妃仙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知道苏异不会无的放矢,忽然说这么一番话,必然藏有他意。 “你们从前一定是对此事讳莫如深,又或是不停地安慰她,劝解她。甚至对她说,此事错不全在她,应该学会放下云云。对吧?” “有什么问题吗?安慰一个人,不正该如此?” “我想说的是,这种方式或许对你师叔没用。当然现在说起来,有些马后炮的嫌疑。但你不妨设想一下,以你师叔的性格,会轻易放过自己么?只怕是表面看上去没事,但其实内心的痛苦无人知晓,无处诉说。” 曦妃仙突然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苏异,说道:“你似乎对师叔很是了解。” “只是个人猜测罢了。”苏异面不改色道。 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便含糊其辞,蒙混过关。这一招对曦妃仙还算有用,她没再多问,又道:“那依你看,该怎么办才好?” “反其道而行之,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错。犯错便是犯错,不是忏悔就能抵消的。然后再去激励她,令她想办法弥补过错。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一面接受旁人的宽慰,一面还要在不断的自责中寻求赎罪的机会。” “我承认你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帮你师叔找到宋家姐妹。” “这不是我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吗?” “那不一样。以前的你们,是怀着同情与可怜去帮助她的。但接下来,你们得以一个审判者的身份,去鞭笞她,让为自己的过错恕罪。” 曦妃仙默然无语,半晌后才说道:“我怎么觉得如果照你说的去做,我会死得很惨。” … 到了约定集合的时间,几人交换了一番情报,最终决定再坐一站大船,到盈田转走陆路,前往罗古山所在的笤县一带。 官府所发的通缉令,是以悬赏人头为主的“悬杀令”,而非以搜集线索为主的“悬索令”。估摸着是沧河府治下的沧河甸、观阳县、盈田、笤县等地的衙门,都对那“正义骑”束手无策,才下了“悬杀令”。故而匪帮的情报十分透明,如数告知民众,甚至还不定期更新着他们的动向。 而搜集来的其他情报也表明,林焕之一伙近期便在笤县一带的罗古山活动。 线索简单明了,没有任何多虑的必要。 再走一夜的水路,第二天清晨,大船便在盈田渡口靠了岸。 下船的人并不多,路也只有一条,同行之人结队而走,很容易分辨团伙。 “看,是那对母子。”月无双低声说道。 只见那日落水的男孩和一个妇人走在最前头,步履匆忙,似乎很赶时间。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有钱人,又如何能坐上这艘豪华大船,而且还是以宾客的身份。”苏异疑惑道。 殷楚楚盯着母子身后不近不远处,说道:“有人在跟着他们。”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有三两大汉吊在两人身后,不知有何目的。 “要管闲事,还是替你师叔找侄女?”苏异淡淡问道。 “哼!”殷楚楚索性一甩头,朝前走了几大步,以行动表示不愿与他为伍。 “学得倒是挺快的嘛。”曦妃仙笑道。 “你这是在挖苦我吗?”苏异无奈道。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这样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该不高兴的地方,楚楚还是会不高兴的。” “我都说了我比较喜欢你,楚楚高不高兴没关系,你高兴便好。”苏异叹道。 “我都说了,你这样说对我没有用。” “你是认真的?”苏异问道。 “认真的,所以你就认命,想想办法吧。” 苏异不住地摇头,思索良久,方才停下。 便见他一招手,一只淡黄色的雀鸟飞停在他手上,被他捧在手心。 苏异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顺滑无比的羽毛,对着雀鸟耳语一阵,随后又将她放飞离去。 “想到办法了?”曦妃仙问道。 “先探探他们老底再说。”苏异答道。 两人落在后方,正说着悄悄话,却听前面传来宋秋韵冰冷的声音道:“苏异,你过来一下。” 苏异心头莫名一突,心道莫非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 “宋大人,有何吩咐?”苏异满脸堆笑道。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盼宋秋韵别忘了这道理才好。 “你对妃仙和楚楚说了什么?”宋秋韵开门见山道,“为何她们突然像变了人似的,尽说些令人听不明白的话。” 苏异心里叫苦,也不知是不是两位仙女有意捉弄他。 “宋长老说什么呢?我听不懂。”苏异装傻道。 “你知道那两个死丫头昨夜对我说什么了吗?” “我又不和你住一屋,怎么会知道她们说什么了。”苏异嘀咕道。 宋秋韵瞪了他一眼,说道:“那两人说,恣钰两人失踪一事,错全在我,要我勇于承担责任,努力弥补过失。” 苏异一想,这确实是自己对曦妃仙说过的话,但怎么听着很是不对劲。自己似乎并没让她将原话一字不误地转告给宋秋韵。 “她们说得…好像并没有错。”苏异硬着头皮说道。 “我现在关心的不是这话的对错,我只想知道是谁教她们的。” 宋秋韵语气很平淡,但眼神很不友善。 “为何不能是无双教的?”苏异挺直了腰杆道。 “你就像个男人一样,大方承认又如何?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宋秋韵的话稍稍刺激了苏异,令他一下没了嘴硬到底的心思,摆出一副任君宰割的姿态,说道:“没错,是我告诉她们,你得为你两位侄女的失踪负全部责任。只有…鞭笞你,才能让你心情变好些。” “所以…你是认为,用这样的方法反而能刺激到我,令我化悲愤为力量?” “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被你这一通乱搅,我倒确实是暂时忘了悲愤,只想着该如何惩罚你的自作主张。” 宋秋韵忽然一抬手,苏异吓得往后一躲,急道:“怎么了,你还真的想动手打人?你可未必打得过我。” 宋秋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何时说过要打你?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凶残的人吗?” “你过来,我当真不打你。” 苏异狐疑地靠近宋秋韵,只见她伸手掐住了自己的脸颊,但并不怎么痛,便也没躲开。 宋秋韵对着苏异脸上的肉又捏又扯,笑道:“我的好弟弟,不得不说,你还是有些了解姐姐的。” 苏异浑身冰凉,感觉眼前这女人像是被鬼上了身一样,突然变了个人。 “这次便不和你计较了。” 宋秋韵潇洒转身,留给他一个美丽的背影。 苏异怔怔看着前方,若有所思。 随即醒悟过来,按照宋秋韵的推测,此时是离宋家姐妹越来越近。离两人越近,她便越是紧张。而她这是在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表现得越反常,便越能证明她的惊慌。 神女宫的三位,殷楚楚不善掩饰,曦妃仙不屑于掩饰。只有宋秋韵,苏异从未看出过她真正的想法。无论何时,她都会将心情隐藏在一张冰冷的容颜之下。如今她无法掩饰,便是要借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生硬地将自己的心情隐藏起来。 一行五人又是徒步,又是坐马车,奔波半天,终是到了罗古山附近。 得益于操控“山神之眼”的经历,苏异虽不能将山林的地势面貌尽数探查,但范围窥视身周的数里之内的情况,还是能做得到的。加之山林间灵气浓郁,天地之力充足,也令他施起术来轻松很多。 一处搜寻无果,众人又换了另一处,锲而不舍。终于在不知辗转前行了多少次之后,一堆马蹄印与脚印杂乱交错,进入了苏异窥探的视野之中。那印迹多而密集,该是人牵着马行走时留下的,很可能便是那匪帮的骑队。 几人立马循着马蹄与人的脚印一路追赶而去,不时停下来,等待苏异施法辨明方向。 走到一处坡上,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前方密林消失,坡下是一处洼地。远处激战声传来,放眼望去,只能看见打斗双方如绿豆般大的人影闪动。 却不知宋秋韵如何从那细的人影中认出人来,呐呐道:“是恣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山间的围杀 荒山野岭,四下无人。 罗古山的这片洼地里却热闹得很,打杀声被四面山壁圈着,回回荡荡,逃不出去。 一匹骏马的脖子上被划开一道血口,发出一声悲鸣,倒将在地。血液汩汩流入一片泥泞,淌在被踩得稀烂的土地中,与那不知是人血还是马血,也不知是谁所流的鲜红事物混在一起。 这边最后一骑倒下,“正义骑”名存实亡。 那边却是兵强马壮,人数众多,已成合围之势。 当先的一骑金刀黑马,威风凛凛,骏马一扯脖子,鼻孔里吹出一股热气,胸前的铜饰啷啷作响。 马背上坐着一虬髯大汉,腰身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大大的刀疤,甚是骇人。 他身旁一人问道:“大哥,这些人怎么处理?” “投降不杀。”虬髯大汉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说道。 只见被围之人多数跪倒在地,脖子上驾着刀,脸上写着“不屈”二字,但也没有反抗。听到“投降不杀”,更是垂下了高贵的头颅。 “匪首”林焕之依旧在负隅顽抗中,他持刀挡在了几位女匪徒身前,大义凛然道:“潇潇,一会冲杀出去,我帮你开路,你只管逃跑。” 宋恣潇年纪虽,却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模样,只不过这种沧桑感,多是依靠着装与打扮,生生表现出来的。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学着男子盘起的黑发,还有胸前的甲胄,都和她那青涩稚嫩的脸庞极不相衬,显得太过刻意与不伦不类。 “我说过,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潇潇’这两个字,便对你不客气。别以为现在是生死时刻,这话便不作数。” 宋恣潇就连说话时也要努力使自己听上去老成一些。 “而且现在这个形势,你杀得出去吗?就算让你杀出去了,你便打算就这么抛弟兄们?” 看起来,宋恣潇还是一个十分讲义气的人。 “好好好,我听你的便是。”林焕之作为匪首,竟惧怕一个少女。被宋恣潇言语质问,却没有丝毫恼怒,反是劝道:“但是我们可不能束手就擒,冲杀出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至于弟兄们,他们会理解的。留得青山在,我们就还有机会替他们报仇。” 林焕之说罢,朝身旁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便纷纷附和劝说起来。 然而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女子却是说道:“林公子,贪生怕死,苟活于世,可不是我辈之人该有的念头。我们这群人聚在一起的初衷,说过的豪言壮语,你可还记得?” “当然不记得也不打紧。你若是怕了,我可以替你拦下一些人,你尽管逃去。但要我顾婵夹着尾巴逃命,恕我做不到。” 林焕之依旧不愠不怒,只是叹道:“顾大姐,你先别激动…” “林焕之,大姐说得对,我宋恣潇同样宁愿战死,也不逃跑。” 少女说得豪迈,只是不知有几分底气,到了临死之前又会不会被吓出了原形。 几句话的功夫,正义骑的人又倒下一些。只见一精廋男子率队逼近林焕之,从怀里掏出了厚厚一叠纸,逐张翻阅着,将上面的人像与在场之人一一对应起来。 “匪首林焕之…二当家顾婵…匪徒宋恣潇…” 精廋男念了一串名字,眯着眼睛扫视林焕之几人,像是在看着一张又一张的银票。确认无误后,方才尖声喝道:“都齐了,拿下吧。” 宋恣潇当先出剑,使的竟也是“云霜神剑诀”。只不过大概是因为没学全,又无奈杂糅了自己的想法在里头,多了许多野路子。 便见她一招“破空击”使得有模有样,逼得一人翻身下马,才堪堪躲过了这一剑。 顾婵紧随其后,将双叉敲的叮当直响,起了气势,泛着银光的叉尖上很快见红。比起宋恣潇,她才是真的老练,是个实打实的江湖女侠。 林焕之不得已,舞起长剑,呼唤着众人跟上。只是他主意力全放在了宋恣潇身上,担心她的安危胜过自己。 “这几个有些难搞,得多来几个人。”精廋男并不托大,见点子难缠,当即扯起嗓子呼唤弟兄。 前路应声奔来几骑,宋恣潇本抢出了几步,迫不得已又退了回去。 外围的人骑着马绕着他们转圈,如同牧人赶牛羊一般,只是将试图突围之人赶回了包围圈,学着驱赶牲口方式对他们吆喝着,不时放声大笑。 宋恣潇心中憋屈,但她不是伶牙俐齿之人,说不出那些羞辱人的话语,只能更加卖力地舞剑。 一招“拨云”荡开了对手的兵刃之后,宋恣潇再使“见日”,长剑将仓促挡在面前的手掌刺穿。随后没有丝毫停顿,回剑转身,仿佛完全听不到背后传来的惨叫声,她便朝精瘦男攻去。 不知从何学来,少女竟如此狠辣。从她那甚是怪异的果决,脸上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能看得出来即使那人死在了她面前,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精廋男自是不愿在气势上输给一个少女,见宋恣潇冲他而来,他便迎面而上,横刀身侧,蓄力待发。 砍刀直劈而下,长剑偏软,硬捍砍刀难抵其劲力,剑身折成了个弯曲。宋恣潇顺势后退,方才没将长剑折断。 一击作罢,她气势未竭,提剑再度赶来,再使“拨云见日”。然而这次荡不开砍刀,反是被震了一下,虎口隐隐作痛。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宋恣潇便使“气冲云海”,长剑上挑,隐约有剑气从精廋男脚底生出,自下而上,冲向他门面。 精廋难微惊,身体稍稍后仰,生怕被剑气偷袭而中。又见他双脚一沉,用一招“金戈铁马”稳住身形,砍刀划向地面,在泥地上开出了一道沟壑,同时挡下了若有若无的剑气。 还没等他回刀,便觉后劲传来一阵劲风,顾婵的双叉已经送到了他的背心处。再往前递出两三寸,便能取下精瘦男的性命。 只是这一击终究没能得逞。 横里杀出的一把金背鱼鳞刀,不仅挡下了顾婵的偷袭一击,还将她的双叉劈飞,震得她双臂发麻。 只见那虬髯大汉一手提着大刀挡在精瘦男背后。那大刀刀身上有无数个坑,密密麻麻,状似鳞片,刀背上烫了一道金边。 这刀极为沉重,寻常人双手齐出,用尽力气都未必能抬得动。但那虬髯大汉提在手中却是轻松得很,而他的另一只手里,竟还有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金背鱼鳞刀。 顾婵被他气势所慑,流下了冷汗,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虬髯大汉对着顾婵轻轻挥出一刀,内劲朝她身上倾落。顾婵只感觉如有一只大手按压着自己的肩膀,力道大得骇人。她双腿一软,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膝盖都险些磕碎。 “没有的家伙,一个雏儿,一个弱女子,就差点要了你的命。回去之后去柴堂混吧,别在我面前碍眼。”虬髯大汉冷声道,随后刀背在精廋男身上一拍,将他推开。 精瘦男一个踉跄,也不等站稳了,应了声“是”,便落荒而逃。仿佛在他面前在多待一刻,便会碍了他的眼,成为他刀下亡魂。 宋恣潇见顾婵跪地垂头,吐出了一口血,心急喊道:“大姐!” “别大姐了,关心一下你自己把。”虬髯大汉提刀朝她走去。 面对差距如此悬殊的实力,宋恣潇心中绝望,但却并未放弃。仿佛在她眼里只能看到两个结果,一个是赢,一个是战死。 尽管虬髯大汉给了她第三个选择。 “雏儿,是你自己跪下,还是我将你打跪下。” 宋恣潇内心空前恐惧,但斗志却是空前旺盛,就好像她从没听说过有退缩这回事一般。 “恣潇,忍一时…”林焕之浑身血污,出现在她身侧,低声劝道。 还没等他说完,宋恣潇便将他推开,纵身而上,再以“破空击”起手,长剑刺向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看着长剑越来越近,始终没有动作,刀也不抬。剑尖抵在了他胸口,宋恣潇却没有半分欣喜,果然长剑如刺在磐石之上,再用力,只能令剑身弯曲起来。 她连变招的机会都没有。 虬髯大汉不仅外家功夫了得,肌肤硬如铁石,内功修为也同样精湛。只是轻呼一口气,“沉山劲”便将宋恣潇压得直不起身子。 她的坚毅只让她撑了两息时间,随后便觉像有一座大山骑在背上,压得她眼冒金星,实在坚持不下,重重趴倒在了地上。 宋恣潇半边脸贴在了烂泥地里,背上的劲力渐渐消散,却依旧压得她难以呼吸,大口喘着气。泥土漫进她嘴中,血液的腥臭混着鲜土的气味令她几欲作呕。 “勇气可嘉。” 宋恣潇耳旁传来虬髯大汉的声音,随后便觉得身子一轻,被人提着腰带拎了起来。 一阵干呕之后,她吐出了嘴里的泥渣子,不停地啐着唾液,涎津挂在她的嘴角,直直垂到了地上,甚是狼狈。 稍稍缓过些劲来,宋恣潇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气若游丝,兀自嘴硬道:“谢谢…”  第二百一十六章 凤火一战金刀 “投降,不杀。” 宋恣潇身子悬在半空,背后传来虬髯大汉阴沉的声音。 只见她当空一扭腰,强行脱离了那只大手,身子旋转数圈,一手操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长剑,顺势划出。 剑光只在虬髯大汉的护腕上留下了浅浅的刮痕。 “骨气是个好东西,可惜在你身上不值几个钱。” 面对讥讽,宋恣潇银牙直咬,心中忿忿。 大汉拔出了泥地里的大刀,正要朝她走去,谁知刚一抬脚,便见一根粗大的碧绿棒子从天而降。 那棍棒如柱子般粗大,直直没入泥地里,将虬髯大汉逼退了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随后便见苏异几人“乘风”而来,带着惊呼声,直落而下。 选择如此高调的出场方式,也是被逼无奈。若是老老实实赶路,以这几位“正义骑”溃败的速度,他们恐怕连影子都摸不着。好在苏异的“风龙”虽然威力不足,模样也是四不像,但并不妨碍使用。 “你学这仙法,就是拿来这么用的?” 苏异的神识里又传来厌顼满是鄙夷的声音。 “情况特殊…”苏异辩驳道。 “拜托你好好练练吧。” “好了没你事了,先散去吧。” 苏异忙将仙法解除,“风龙”当空散去,几人稳稳落在地上。 碧绿色的柱子又变回离火棍回到苏异手中。 虬髯大汉二话不说,照面便是一刀。 “沉山劲”着实了得,但比起顾青天还是要逊色不少。 苏异抡起离火棍,挥了出去,与大刀撞在一起。“当啷”一声脆响,两人各退一步,不分上下。 宋恣潇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交战的两人,全然没有发现一旁的宋秋韵正呆呆地看着她。苏异能轻松接下一刀,令她很是诧异,心中开始猜测起苏异的实力来。 “朋友实力不俗,可敢留下名号?”虬髯大汉收刀问道。 “苏异,一个无名之人罢了。” “在下沈岳,百马帮帮主,江湖人送外号‘开山刀’。” 苏异没听说过什么“百马帮”、“开山刀”,但对他那两把重刀倒是颇感兴趣。寻常习武之人使一把都觉费劲,这沈岳一下用上两把,也不知打起架来好不好使。 “久仰久仰…”苏异还是违心道。 “苏友,这姑娘…是你朋友?”沈岳问道。 苏异看了一眼不知在想什么的宋恣潇,勉强点头道:“是。” “那沈某可以让你将她带走,便当交你一个朋友了。不过其他人得留下,江湖规矩,友应该能明白吧?” 沈岳能察觉到苏异的不简单。此时“正义骑”的喽啰都已悉数落,再将林焕之拿下,便能鸣金收兵。至于宋恣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如果能用她来打发苏异,是个划得来的买卖。 “应该的,应该的…”苏异也正有此意。“正义骑”未必是什么好东西,而百马帮不知好坏,但能参与到“剿匪”中来,便得暂且记他一个好。 沈岳愿意主动退让,那是再好不过。 宋恣潇却是喊道:“这位朋友,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要我抛下弟兄独自逃走,我宁愿不活。” 她不知眼前这几人为何要救她,只当是路过之人拔刀相助。 “宋长老,你这侄女还挺有义气的。”苏异笑道。 宋秋韵可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心急道:“潇潇,我们先暂且退走,你的那些朋友容后再想办法相救便是。” “侄女?潇潇?”宋恣潇疑惑地看着宋秋韵,心道这姐姐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越看越觉得熟悉,良久过后才想起来什么来。 五年时间说长也长,但绝不至于令人忘了容貌,加之宋秋韵的容貌变化也并不大。只是宋恣潇这五年里经历了太多,蔚州老家的事,早便被她隐藏到了记忆深处。 她便像一个重生之人一般。 “姑姑?”宋恣潇呐呐道。没有预料之中的故人重逢之喜,她脸上尽是平静。但不管她感不感动,宋秋韵是早就激动坏了,抱着她啜泣不止。 宋恣潇很不习惯被当做一个女孩来对待,忍不住推开了宋秋韵,道:“姑姑…别这样。” 宋秋韵抹了抹眼泪,很快便又恢复冷静,说道:“好了,先离开此地再说。” 宋恣潇后退一步,紧了紧手中的长剑,说道:“我不走,要走也要和弟兄们一起走。”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宋秋韵气急道。 从前的宋恣潇虽顽皮,但却远比同龄人懂事,故而才有会有那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如今却不知为何变得不知轻重。宋秋韵是关心则乱,饶是她再沉着冷静,也架不住侄女的任性。 宋秋韵正打算强行将人带走时,却听苏异说道:“对不住了沈大哥,看来我这朋友太过讲义气,他的朋友,我也只能一并带走了。”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宋秋韵和宋恣潇这一块是个死结,他也只能连人带结一块搬回去再做打算。 沈岳眉头一皱,面色不善道:“你们说了那么久,就商量出这么个结果?” “若是沈大哥能够放过他们,那弟我定会感激不尽。”苏异尽管知道自己没那大的面子,但场面话还是得讲一讲。 沈岳怒极反笑道:“倒是不知,你的实力配不配得上你的口气。”“配不配得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异说罢,操起离火棍便朝沈岳攻去。 他不是好战份子,但“吞丹炼神”之后他早便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只是苦于没有对手罢了。此时不得已有此一战,也正好利用起来。 沈岳挥舞着两把重刀,显得轻松写意。 双刀与离火棍不断碰撞,迸出碧绿色的火光。沈岳心中惊诧。若是寻常兵刃被他的金背鱼鳞刀这般砍杀,早便布满豁口了。而这奇怪的棍子材质如翡玉一般,却一点都不脆弱,说不得要比他的重刀还要坚硬,定不是个凡品。 “不错的法器。”沈岳眼里流露出贪婪之色。 苏异知沈岳觊觎离火璧的同时,还在讥讽自己倚仗法器之利。殊不知以兵刃对敌可是他最不擅长的战斗方式,更别说随意使出来的棍法了。“沈帮主接我一棍。” 离火棍又变得粗壮起来,直直朝沈岳戳去。 “来得好!”沈岳大笑道。 两把重刀接连劈出,一左一右,两道刀劲形成夹击之势。 沈岳倒也没有辱没“开山刀”的名号,苏异能感觉到浑厚的劲气朝自己涌来,称得上是劈山断岳。 离火棍被刀劲夹在当中,震动不止,随即像是受不住力一般,滴溜溜地缩成一个圈,套回到苏异的手腕上。 这一棍不过是虚晃一招。 刀劲没有衰竭,直涌而来,苏异迎面而上,挥出一拳。一条手臂迅速被泥沙覆盖,沙土在上面卷出了龙身,拳头之处随后生出了一个龙头。 土龙头张嘴冲出,刀劲在手臂上刮落了厚厚的一层泥沙,在苏异的皮肉上留下淡淡的红印。刀劲若是直直砍在他手上,恐怕见的就不是红印,而是白骨了。 “龙拳”再往前一送,土龙脱手而去,张牙舞爪。 沈岳两手提刀挡在胸前,任土龙冲击着刀身,推着他不断后退,双脚在泥地里留下了两道深深的沟壑。数丈之后土龙力竭,方才化作一堆烂泥落在地上。 这一击没有太大的成效,苏异也不灰心。毕竟他只是将“龙拳”再改良了一番,远没有达到“杀招”的程度。能顺利施展出来,又对沈岳造成一些困扰,已是不错。 “没想到苏友深藏不露,竟是个仙修。”沈岳也从那土龙里看出了些端倪,说道。 “意思了,沈帮主还要继续打吗?” “打,当然要打。”沈岳扭了扭脖子,活动了一番筋骨,表明刚才过那两招只不过是热身罢了,不必太放在心上。 “那沈帮主可得心了。”苏异笑道,“既然你不愿退去,那我可要动真格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有没有说大话。” 沈岳提刀再上,这一次他不再有所保留,全力使出一招“力劈山河”。 只见他左刀劈出,刀劲在地面上划出裂缝,朝苏异脚下蔓延而去。右刀也随即劈出,“沉山劲”当头落下,刀光大盛,夺人眼目。 苏异印诀一捏,龙头自他脚下浮现,将他驮了起来。龙身蠕动,带着他顶着“力劈山河”的刀劲,向沈岳游去。“五行化龙”比起半吊子的“龙拳”可是要高深得多,“沉山劲”只是分别在龙头与龙腹上开出一道口子,便迅速湮灭。 苏异立于龙头之上,衣决迎风喇喇作响。三足鼎印捏于手,待靠近沈岳时,他还不忘提醒道:“沈帮主,千万要心了。” 此时不是与曦妃仙试招,他自然是铆足了劲,想看看赤凤真火加聚火纹的威力能去到什么程度。但他又怕一个不心将沈岳烧死了,不好收拾,只能一再叮嘱。 可这话在沈岳耳中,只能听到满满的自大与轻视。 手印按在胸口,苏异腮帮子高高鼓起,吸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口气,随后吐出了铺天盖地的火焰。 与那日的火球相比,这一道火焰称得上是一座火山。更像是巨大的神鸟凤凰,扇动着翅膀,朝沈岳飞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退敌 头顶上火光乍现,热浪袭来,沈岳顿觉不妙,双刀合力劈出一道刀劲。火凤凰被当中劈成两半,然而待刀劲消散,便又聚合起来,威势分毫未减。 沈岳如临大敌,将两把重刀并在一起,挡在身前。内力外涌,如两扇闭合的大门一般。 这一招“关山门”乃是他毕生所学中最适合以静打动,以守代攻,防御最强的一招。若还是挡不下那妖异的漫天火焰,就只能认栽了。 然而内劲形成的“山门”并没有抵挡太久,很快便被凤凰冲破了防御,开始洗刷着两柄鱼鳞重刀。火焰受重刀所阻,半数朝两边溢散而去,随意半点星火只要一沾上衣角,便能燃出一个窟窿。 沈岳汗如雨下,如置身蒸笼,调动了全身内力,才堪堪够抵御身身周传来的那股热气。 好在火焰很快便也熄灭了,在沈岳身前形成了一片扇形的焦黑之地,他的衣袖也几乎被烧毁,裸露出两条粗壮的手臂。 更可怜的,还属两柄金背鱼鳞刀,已然名不副实。重刀的刀身,被炙烤的那一面已经被熔炼成了铁水,刀背上的烫金混在其中消失不见,鱼鳞更是不复存在。待逐渐冷却下来,重刀已经变成了一块凹凸不平的废铁,模样比曦妃仙的“雪雨”要惨上千万倍。 无暇心痛爱刀,沈岳便大吼道:“都给我一起上,宰了他!” 此时颜面都丢光了,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以多欺少”,他只想尽快收拾掉苏异。 百马帮的人闻言纷纷又再亮出了兵刃,朝苏异冲杀而去。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呀…沈帮主。” 本以为沈岳能知难而退,没想到反是激怒了他。 “子,我承认你是厉害,但你能架得住人多吗?” 沈岳弃了两把废刀,双臂一阵,便对苏异欺身而上。刀虽不能用,但“沉山劲”却不挑兵刃,拳头一样能使。他纵身一跃,使一招“猛虎上山”,攻向龙首上的苏异。 “人多我不怕,人又多又强我才怕。”苏异轻描淡写道。 离火璧脱手而出,化作一面盾牌挡在他身前。沈岳双拳打在离火璧上,没有撼动其分毫。 “好一个乌龟壳。”他一边锲而不舍地出着拳,一边出言讥讽道。 “别着急,等我解决完你那帮喽啰再来收拾你。” 苏异神念蔓延开去,开始沟通天地,借用力量。仙力花出去一分,便能借来百分的天地之力,这便是仙修最大的优势。而借来之力,战后慢慢归还便是。以至于有人戏称仙修乃是“使未来之力,行现在之事”。 苏异能感觉到天地间的力量在回应着他的神念,只需意念一动,便能为他所用。百马帮的每一个朝他冲来的人,都在他的感知之下。他捏起印诀,“土行之术”施展开来,地面随之开始塌陷。 百马帮的人纷纷陷入泥沼之中,只剩一个头尚且暴露在空气中,不至于窒息而亡。但人,肯定是动弹不得了。 这只是“土行之术”的一个的妙用,称不上什么大杀招,对付几个喽啰绰绰有余。加之他“吞丹炼神”之后仙力飞涨至降龙境,才能做到大范围的施术,且声势看起来十分浩大,但其实他在术法上的造诣已经与境界脱节。以降龙境的修为还在使这种低等级的“土行之术”,实则有些说不过去。厌顼敦促他“多练练”,并非单纯出于嘲讽,多半是实话实说。 然而在旁人看来,不明所以,只会被表现所迷惑,被他的实力给吓到了,以为他是“大能之人”。 就连宋秋韵三人也是“上当受骗”。她们本已长剑出鞘,正准备助苏异一臂之力。只不过第二步还没迈出去,百马帮的人已经全军覆没。 “这家伙实力已经精进到这种地步了吗?不声不响的,也不知他是如何修炼的。”宋秋韵无奈道,“这下可就真打不过他了…” 若是她知道苏异其实懒散得很,实力暴涨,有一半是被逼的,也不知会作何感想。 曦妃仙知道一些实情,但不能说出来,只是半真半假地苦笑道:“是啊…完全追赶不上了。” 的火球,自己都对付不了,确实是一个追赶不及的差距啊,曦妃仙心道。 但这差距对她来说,既是打击,也是动力。 这一幕落在宋恣潇眼中,更是令她久久不能平静。仿佛她的眼瞳里依旧在闪动着烈焰滔天,地面轰然塌陷的画面。 他们“正义骑”百十号人,被百马帮轻松击溃,而百马帮的人连同实力强大的帮主却都是被苏异一人轻松制服,看上去像是还留有余力的样子。 那苏异的实力,会有多强大?这是宋恣潇此时最想知道的事情。 苏异伸手一抓,盾牌缩成离火棍,顺手便挥了出去,接下沈岳一拳。离火棍随即又化作环圈,“三景通玄掌”打出,穿过环圈击向沈岳,离火璧同时缩向了他的手腕。 “驭敌劲”与“沉山劲”不分上下,但比起招式,苏异还远不及沈岳经验老道。只是仗着“乘风御飞”的灵动,才能与他周旋开来,打个平分秋色。 正当沈岳心中稍感宽慰,又重拾起一些信心时,却听苏异又说道:“沈帮主,我还有更厉害的招式,你要不要试试?” 苏异也不是在说大话,论威力,天物将最强,但消耗太大。现在的他是能不用妖气,就不用。 沈岳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但又不敢再贸然去试探苏异的真假。吃过的亏再吃一次,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情。他只能说道:“我看不必了,友这套掌法便厉害得很,在下还想再请教一二。” 苏异立马会意,心道这沈岳说好听点时能屈能伸,但说难听些就是欺软怕硬,是个见风使舵的主。 他无非就是想退得体面些,苏异也顺了他的意,继续施展“三景通玄掌”和他过招。 两人渐渐收力,互相确认了心意,苏异方才说道:“沈帮主神功盖世,再这么打下去,恐怕也是难分胜负。不如就各退一步,我放过你的人,你放过我的人。如何?” 沈岳心道这子还算会做人,便道:“也罢,友深藏不露,老哥我也自叹不如。能和气收场,最好不过。” 这番话倒是显得他甚是自谦,但实情如何,除了苏异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苏异为了表示诚意,当先解开了“土行之术”和“五行化龙”的术法,两人落在地面上。被困的百马帮众人感觉泥土一松,也得以从泥地里脱困爬出。 沈岳又说了一番场面话,表明自己是为了一帮弟兄的安危,方才选择与苏异和解。又道苏异是英雄出少年,能与自己打个平手很是厉害云云。既抬高了苏异,又能显示出自己的谦和。 明眼人都看到他方才尽落下风,但经他这么一顿自吹自擂,又开始怀疑起来。还真有帮众以为沈岳是为了救人,才选择了妥协,感动得落泪。 苏异心中觉得好笑,却也不拆穿他。此后江湖之大,各行一处,未必还有再见面的机会,让他占些口舌上的便宜,算不得什么。 宋恣潇先前被沈岳蹂躏,后来看着他被苏异轻松压制,本是非常解气。但见他带着百马帮一行人退走,心中忿忿不平,上前质问道:“为何放他们走?我们有很多弟兄死在百马帮手里,这仇不能不报。” 宋秋韵眉头一皱,喝道:“潇潇,不得无礼!” 苏异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看着宋恣潇问道:“将他们打跑的人,是我还是你?” 宋恣潇丝毫不回避他的目光,答道:“是你。” “那死在白马帮手里的人,是你的弟兄,还是我的?” “我的…” “既然如此,这个仇你是不是应该自己去报?” 出乎苏异的意料,宋恣潇听了深以为然,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这让他本是有些不快的心稍稍舒展了些。 他的不快,倒不是因为宋恣潇的无礼。只是他向来不喜欢那些“愚忠”、“愚义”的人。一根筋想问题,一条路走到黑,注定做不成大事。 但宋恣潇能够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并没有坚持要“慷他人之慨”,强硬要求他帮自己报仇,他也就不多介怀了。 这时林焕之上前拱手说道:“这位…少侠,多谢出手相助。” 苏异却是冷眼道:“林焕之是吧?你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的画像可是还在通缉令上挂着,五百两不是一个数目。此时你最该做的,不是向我道谢,而是抓紧时间逃跑。” 对于林焕之,苏异也是没有半分好感。他作为匪首,带着十三四岁的女孩打家劫舍,本是罪不可赦。但见他年纪似乎也不大,而且要对他动手宋恣潇定也要保他,苏异才打算放他一马。 林焕之哑口无言,半晌过后才说道:“总而言之,多谢。” 随后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看向了宋恣潇,说道:“恣潇,走吗?” 苏异也看向了她,问道:“怎么样?你是跟他走,还是跟我们走?” 这种事本该宋秋韵出面,但苏异知道她此时心乱,拿不了什么主意,只能代劳了。 给宋恣潇选择,只是给她面子。现在她的同伴没了生命危险,可再没有理由胡闹。如果她坚持要跟林焕之走,苏异也只能先将她绑回去了。 “我跟你走。”宋恣潇却是毫不犹豫道。 苏异没有发现的是,她说得是“你”,而非“你们”。 林焕之本一直是一副温和的样子,此时听了宋恣潇的话,方才第一次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只是他见苏异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便又换了一张柔和的面孔,说道:“那恣潇,我们在老地方等你。你可不能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不见不散。” 说完这一番话,他才转身离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招之约 夜黑,罗古山通往笤县路上的一个破驿站里,苏异一行人正在此处歇脚。 此时气氛略显尴尬。 众人历经辛苦,其中有努力也有运气,终于找到了宋恣潇。 宋秋韵本该有说不尽的话语,一时间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又该从何说起。 月无双受不了这样的沉闷,寻了个借口道:“这…是你们神女宫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在这里似乎不太合适,我便先回去休息了。” 苏异也努力保持着神态的自然,跟在她身后,说道:“双儿说得有道理,我们外人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他正想将房门顺手带上,却听宋秋韵说道:“苏异,你不是外人,可以留下。” 苏异心道自己什么时候成神女宫的“自己人”了?但现在人家指名道姓,总不好再推辞。 月无双给他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潇洒离去。 “潇潇,钰去哪了?怎么没见到她?”宋秋韵整理好思路,终是问道。 两位侄女没有见全,她总是放不下心来。 却听宋恣潇冷冷道:“死了。” 饶是宋秋韵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才发现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她忽觉一阵眩晕,一手撑在桌子上,脸色煞白。 宋恣潇见状心生愧疚,这才改口说道:“姑姑,你便当她死了吧。” 这大起大落,令宋秋韵头痛不已,问道:“钰他到底怎么样了?” “她…认贼作父,愿意给有钱人当女儿,做千金姐。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宋恣钰至少没有死,便是一个好消息。宋秋韵心下稍安,问道:“你知道她在哪?” 宋恣潇点了点头,本想再劝几句,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又道:“我可以带姑姑去见她,不过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些年我没少去找她,但慢慢的,我便只当她是个死人了。” 宋秋韵知道她心中对宋恣钰有很大的怨气,便劝道:“潇潇,人各有志,就如你想当一个女侠一样,钰想过安稳生活,这没什么错。或许当一个千金姐,她能更加开心呢?” “宋长老,你这话就有些不对了。”苏异一边把玩着茶杯,一边说道。 “你有话要说?”宋秋韵眉毛一挑,说道。 “这件事不是钰过得开心,便能解决的。将钰买回家的那位有钱人,犯了宋律。将钰拐走并卖到千里之外的人,更加该死。你不能因钰已经过上了好日子,便对他们的罪行视若无睹。如果大家都是如此逆来顺受,坏人便是做梦都要偷笑了。” “姑姑你看,连这位哥哥都这么说了。” 宋恣潇见苏异帮自己说话,心中对他更是除了崇拜之外多了一份亲近感。虽然苏异的出发点似乎不太一样,但大家总归是在一条战线上的。 宋秋韵瞪了苏异一眼,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别插嘴。” “这…” 苏异硬生生地将那句“不是你说的我是自己人吗”憋回了肚子里。 宋秋韵叹了口气道:“说回你,潇潇,既然你混得这么好,都学会打家劫舍了。为何不回家?就算不想回家,捎个口信报个平安,很难吗?” 面对宋秋韵这略带嘲弄的质问,宋恣潇并没有丝毫生怯,坦然道:“一开始是回不去。在我们逃出来后,将我们拐来的那帮人还在四处堵截,我们连笤县一带都逃不出去。后来有了‘正义骑’,我便不想回去了。我觉得…我过得也挺好的。” 说出这话来,也不知宋恣潇有多少置气的成分在里面。 “至于为何不报信…家里人对我们如何,姑姑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难道就会很开心吗?” 宋秋韵对此话倒是无言以对,两人当初离家的原因她最清楚不过。 “那姑姑呢?你就忍心让姑姑为你担心?” 宋恣潇语塞,半晌才说道:“这一点我和宋恣钰倒是有着共识,既然都不想回去,那还不如不告诉你。姑姑你便当我们死了,又能如何?” “你…”宋秋韵胸口不住地起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来是孩子这些年缺了管教,既然她此时心中的担心与愧疚已被宋恣潇的任性消磨了大半,心肠便也硬了起来,说道:“等见完钰,我便带你回神女宫。” 宋恣潇倏地站了起来,说道:“我不走!” “我这可不是在和你商量。”宋秋韵冷冷道。 “为什么宋恣钰可以过她想过的生活,而我就不行?”宋恣潇厉声质问道。 宋秋韵自己其实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大概还是因为对“正义骑”所行之事的怀疑。 “若你也去当个千金姐,我也不反对。但现在你的名字都上‘悬杀榜’了,姑姑不想哪天当真听到你的死讯。” 宋恣潇稍稍妥协道:“要我离开此地也行,但不是跟你走,我要跟他走。” 被她一指,苏异一口茶噎在喉中,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是什么话?”宋秋韵皱眉道。心中开始怀疑将苏异留下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神女宫的长老里,有没有实力比这位哥哥强的?”宋恣潇问道。 “…没有。”宋秋韵如实答道。神女宫的诸多长老,确实比不上苏异。而实力高深莫测的宫主,却是高高在上,接近神仙般的存在,早便不再收徒。 “姑姑要回神女宫,那哥哥又要去哪?”这一句却是问苏异的。 怎么又关我事?苏异心中纳闷道。 “我…四处去。” “既然长老们都不如哥哥厉害,我也喜欢四处去,不想一直窝在神女宫。那为何我不索性拜哥哥为师,跟着他既能学武又能完成心愿。” “姑娘倒是挺有主见…”苏异笑道。随即便感受到宋秋韵眼中爆发出两道冰冷目光,直刺得他如芒在背,连忙改口道:“你这孩,你想拜师我未必收,你想跟着我,也不见得我就一定会同意。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跟你姑姑回神女宫吧。” 宋秋韵这才满意,将两把尖刀收回眼中。 “你是不是嫌我不够肤白貌美,身材也不是前凸后翘,所以才拒绝我?”宋恣潇坚持问道。 苏异哑口无言,道:“这都哪跟哪…你见过哪个大师收徒是看身材样貌的?分明就是看资质。” “是吗?”宋恣潇不愿相信,继续道,“但据我了解,你们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将年轻貌美的徒弟留在身边,实则只是想据为己有,不是吗?” 也不知宋恣潇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见识过哪些肮脏污秽的人物,竟有了这般想法。便听她继续说道:“肤白貌美,其实我也可以。晒黑的皮肤,你若不喜欢,让它白回去便是。这装束,也可以换掉。” 她一边说着,一边摘下额头上的束发带。长发散落,加上古铜色的皮肤,竟有一些异域风采。 “还有身材…脱掉这身装备,我也不比别人差。” 宋恣潇说着便脱去护胸,果然露出了底下的“真材实料”。只不过苏异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宋恣潇是个十分有个性有想法的女孩,只是年纪尚,若是给她足够培养,假以时日,真的能成为女中英豪也说不定。但现在看来,她的思想仍旧处于一片混沌之中。甚至这几年经历了江湖这一汪浑水的涤荡,她生出了许多自相矛盾的想法,扭曲了内心本该正直刚硬的那一个原则。 “够了!宋恣潇!”宋秋韵怒喝一声,制止了她那不堪入目的动作。 苏异却是逐渐严肃起来,问道:“听说你梦想成为一个女侠?” “是。”宋恣潇答道。 “但你刚才的举动,可不是一个女侠该有的作为。对一个男人委曲求全,利用自己的肉体去换得上位的机会,真正的女侠可不会这么做。而你,就连拜师这种事情,放着自己的其他优势不用,也要从美色上寻求突破口。你是不是对‘女侠’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宋恣潇眉头紧锁,一片茫然。当她内心某样信仰已久的东西轰然崩塌时,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会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苏异也不期待她能马上想明白,但相信她日后总会领悟的。 “实话告诉你吧,拒绝你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仅仅是因为现在的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累赘。你相不相信,我甚至只需吐一口气,便能将你杀掉。” 苏异知道像宋恣潇这样的人,最不怕的就是打击。 果然她听后没有丝毫气馁,坦然道:“我相信。” 宋恣潇见识过那烈焰,确实不需太多,只需一口气吐出的火,便能将她烧成灰。 “既然如此,就乖乖回神女宫吧。” “那是不是等哪天我有了实力,就能跟着你?” 没想到宋恣潇依旧不放弃,还想着要将苏异绕进去。 “我们做个约定吧。”苏异叹道,“哪天你自信能接我一招,便能来找我。但如果你接不下我一招,就从此不能再提这事。” “成交。”宋恣潇爽快道。 “可别忘了,你在进步的同时,我也在进步。” “你放心,我会进步得比你快的。”宋恣潇信心满满道。 如此一来,总算解决了叛逆少女不回家的难题。宋秋韵心中一块石头落下,朝苏异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第二百一十九章 陈年旧事 “说说当时被拐时的情形吧。那时你应该还不到十岁吧?还能记得一些细节吗?”苏异问道。 若是宋秋韵有什么理由将他留下来,无非就是宋恣潇身上还有人贩子的线索了。 “当然记得,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宋恣潇咬牙道。 “当时有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将我们几个人骗走,说是家里出了很严重的事情,官府正在着手处理,所以他们会代家里的大人照看我们一段时间。” “锦东衙门的衙役,你应该都能认得出来才是,怎么会让人给骗了?”宋秋韵皱眉道。 “他们并没有扮做锦东的衙役,而是一上来便自称外来官差,只是到锦东办案而已。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只能留下来看孩子,办案的任务,都交给锦东衙门的人去做了。他们说得很是真实,而且我们几个的姓名,家中如何,他们都能一一说出,就连神女宫的情况都是了解不少。我们几个孩,光是跟官差说话都有些害怕,更别说质疑他们的身份了。” “难道这事还和官府有关?否则为何会对他们了如指掌?”殷楚楚疑惑道。 “这也未必,锦东说大不大,说不。要得到那些信息,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通过官府。”宋秋韵说道。 苏异似乎嗅到了一丝异样,又强调道:“把你能想到的细节全都说出来,只要你还记得的,事无巨细,都说一遍。” 宋恣潇清楚这事的重要性,抿了抿嘴,开始苦思冥想起来,说道:“后来我们便被安置在一个宅院里,至今我都还记得那地方,因为我认得那宅院的主人。师姐你们还记得替宫里采买货品时,常去光顾的那个菜摊吗?我们待的那个宅院,就是摊主李婶家的。因为是在认识的人家里,所以我们便更相信他们官差的身份了。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疑点的,比如为何李婶一家人直到我们离开,都没有出现过。” 苏异几人皆是互相交换眼色,内心的怀疑不言而喻。这样的操作,不是和长乐商号囚禁张云的手法如出一辙么。 宋秋韵说道:“官府的调查里面,李婶一家没有可疑之处。” 苏异微微点头,不再纠结于此,道:“你继续说。” “后来他们又是编了一个理由,我记得好像是说…我们的家人都出了城,所以要我们也跟着走一趟。那时我们已经深信不疑,他们说什么都会信,便随他们上了马车。出城之后,也不知道往什么方向走。一直到我们起了疑心,询问要往哪去,他们便开始含糊其辞,糊弄人。其他人好哄,但我可没那么笨。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他们不是好人,开始找机会逃脱。” “那押送马车的人,和那些假冒官差的,可是同一伙人?” 每有疑问,苏异便要打断宋恣潇,生怕错过了,后面会想不起来。 宋恣潇一番回想,方才答道:“应该不是。等后来走远了,他们终于肯让我们下马车活动了,我便再也没见过那几个官差。” 宋秋韵见苏异一直皱着眉,手指不停地转动着茶杯,显是在思考着什么,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头绪了?” “我猜测,当然只是猜测,还有待验证。假扮官差拐人的,可能和长乐分号无关。但带他们出城的,多半就是长乐分号的人。或者说,是万州商号。要瞒过城防,将一大批人悄无声息地运出锦东,我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大商号了。城防和县衙门互不干涉,这事或许就连知县都办不到。” 自从对长乐商号有了一定的了解后,苏异总算能根据收获的情报推测一些事情,再也不用像刚开始那样光靠想象了。 “那为何拐卖的人不能也是长乐分号的人呢?”殷楚楚却是问道。 “至少目前看来,万庆祥似乎不乐意亲自下场干这种事。如果只是做做转移‘货物’的活,就算事情败露,也要好解释得多,大不了一问三不知便是。只是将一批人从锦东送到沧州,官府又能拿他怎么办?” 殷楚楚撇了撇嘴,嘟囔道:“真是奸商。” “后来你们又是如何逃出来的?”苏异又问道。 宋恣潇忽然有些脸红,惭愧道:“我…不是逃出来的,是林焕之将我买下来了。” 几个人都是错愕不已,无法理解,“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还是苏异率先回过神,问道:“他…不是正义骑的头领吗?虽然年纪看上去不像,但也的的确确上了通缉令,假不了啊。而且,既然他已经将你买下来了,那些人为何还要围堵你们?” “林焕之将我买下之后,又要放我离开。我很是不解,便问他为何。他说没有为何,只是看我可怜,无法想象我受苦的样子。他还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便把正义骑的事说了。他听后很开心,说是与我一拍即合,想要和我一起打拼,干一番大事。后来我们便开始招揽人马,他比我要大上许多,便由他当了首领。正义骑建成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那些同样被从锦东拐来的人,解救他们。也正因如此,我们遭到了报复…” 这在旁人听来明明就是一个“男子为了追求心爱之人甘愿落草为寇”的爱情故事,宋恣潇说起来却是淡如白水。 在苏异看来,这林焕之的所作所为虽称得上是痴情,但却有些多此一举,甚至太过肉麻了些。殊不知他自己对待起感情之事来,未必会比林焕之平淡多少。 苏异干咳一声,道:“问你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没看出来…这个林焕之,他对你有意思吧?” “什么叫有意思?”宋恣潇反问道。 “就是,他其实是想娶你为妻的。” “他已经将我买下来了,若是想娶我为妻,直接带我回家不就好了,何必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宋恣潇依旧不解道。 苏异有些明白了,原来在她眼里,林焕之没有直接对她表露出爱意,便是代表了没有爱意。这样的推测,倒也合理,只不过完全不合情。 “这…妃仙,你来解释一下。”苏异连忙将难题踢给了曦妃仙。当了这么久的听众,此时突然一个问题抛来,曦妃仙一愣神,随即说道:“师妹,别的你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林焕之一定对你有非分之想,就够了。” 如此倒也直截了当,很是曦妃仙的风格。 经过一番沉思之后,宋恣潇才答道:“就算是又如何,反正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 几人不禁在心中为林焕之默哀。此人看上去虽懦弱,而且有种伪君子的感觉,但却不失为一个情种。为了捕获一个陌生女子的芳心,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宋恣潇像是突然想了什么,问道:“师父,那我和林焕之这样的关系,算是依靠男人吗?” “嗯…嗯?谁是你师父?” 宋恣潇又改口道:“那哥哥,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苏异也没想到,对于自己说的那套关于“女侠”的言论,她这就开始较真了起来。 “不知者不罪。”苏异答道。 宋恣潇仿佛松了口气,又道:“即便如此,欠他的我还是要尽数还他。” “不说林焕之了,”苏异又道,“你方才说,你们在解救锦东的同伴时遭到了报复,那有没有查探到那些人的底细?” 宋恣潇摇头道:“那些人从不敢光明正大堵截我们,似乎很怕被我们识破身份。正因很少正面交锋,所以我们才能一直平安无事。其实越到后来,我便越发觉得,他们好像并不是真的想抓住我们只是不想我们离开沧州一带。就像有一条线一般,只要我们不过线,他们便不会穷追不舍。” 这样的做法,倒是符合万庆祥的风格。反正“货品”已经交接完成,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买家”和“货品”之间如何折腾,都与他们无关。而只要宋恣潇这个“货品”不往回走,便能达到既省力又办事的效果。 宋恣潇又接着道:“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了一条买家的线索。” “是宋恣钰的?” “不是,据说这一趟里最大的买家,是当时的笤县知县李从达。他为了上位,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沧河府的知府大人有一些特殊癖好,便买下了我们锦东这一批人里的许多童男童女,去贿赂那位大人。我们这次来到笤县,就是为了追查此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让我们寻到那些被买走的同乡。” “你们居然能查到这么隐秘的事情?”苏异皱眉道。不是他不相信宋恣潇的能力,而是仅凭几个孩便能接触到官面上的事情,太过蹊跷了。 好在宋恣潇很是实在,丝毫不贪功,听苏异这么一说,又再想了想,才更正道:“说起来,这事其实是林焕之告诉我的。他说这是他辛苦查探而来的消息,我便也没有多怀疑。” 这个林焕之,似乎起来并不简单啊,苏异心道。 他突然站了起来,不停地来回踱步。脑中一些盘根错节的线索亟需理顺,几个关键之处也是若隐若现,忽明忽暗。就近在眼前,一伸手却又远了些,令他抓耳挠腮,苦不堪言。 第二百二十章 天慈母敕令 殷楚楚趴在桌子上,本是百无聊赖。师妹的事情她不是不关心,只是一想到稍有些复杂的线索,便开始头痛。此时见苏异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更觉心烦,便拍桌道:“别再走来走去了,地板都快被你踩烂了。” 此时苏异眼前有三条路,三条都能去到终点,正当难以抉择时,殷楚楚的声音便如同给了他指引。既然路都一样,自然是哪一条好走,便走那一条。 苏异在殷楚楚身边坐下,问道:“楚楚,你的书库里面有没有关于那位沧河府知府的轶闻?” 殷楚楚缓缓坐起,一手托腮,说道:“书上所记载,多半都是京都的事情。像沧河府这种离京都甚是遥远的地方,相关的记录是少之又少。不过我倒是记得有一个京官是出自沧河府,名字嘛…不记得了。不过你要找的是五年前案发时,时任沧河府知府的那位大人,能不能对得上都未必。” “你想将每一个涉案之人都揪出来?”宋秋韵问道,“这样做,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些?” 她以为苏异要将每一个参与到人口买卖里的人都绳之于法,心中不禁担忧起来,甚至觉得此举有些不自量力。单是伐倒万州商号这一棵参天大树,便是难如登天,苏异似乎还想要将它的根须都挖出来,把有份在这大树底下乘过凉的人都一一找出。 这不仅做不到,可能还会引起公愤。 好在苏异答道:“当然不是。我只是突然对那位大人很感兴趣罢了。” “这一次百马帮的出现太过奇怪了。”他又接着分析道,“按理说,你们能混迹在沧州一带,行侠仗义五年之久,除去放水的人贩子一伙之外,至今没有遇到过什么高手,出过什么大事,应该有些实力才是。” 听他说到“行侠仗义”时,宋恣潇不知为何会觉得脸颊发烫,似乎是终于认识到自己配不上这四个字。 “但观你们和百马帮一战,会溃败,你们实力弱只是一个原因,百马帮太强也是事实。那实力强大的百马帮,又是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被苏异评价为“实力弱”,宋恣潇没有半点不服,只是兀自点着头。 “难道不是因为那通缉令?”曦妃仙问道。 苏异摇头道:“五百两对于一个人来说确实很多,但对一样要养活数百人的百马帮来说,连那数百骑骏马的饲料钱都不够。我更倾向于他们的出现,是因为林焕之带来的那条消息。” “难道你是想说,百马帮有可能是那位知府大人雇来灭口的?” “是那位知府大人,还是那个想上位的知县大人,便不得而知了。” 宋秋韵却是说道:“是哪位大人,并不重要。既然现在人没事,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们还是尽快办完事离开沧州为妙。” “知己知彼嘛…不过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多生事端。” 苏异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加之自己也没有理由非要去和两个素未谋面的朝廷命官对着干,便没有再坚持。 两人如此决定,却是引起了宋恣潇的不满,便听她急道:“你们不会打算丢下那些锦东的同乡不管,就这么回去吧?” 宋秋韵确实就是这么打算的,并非她不愿去救人,只是知道苏异有更长远的计划。若是贸然行动,怕会乱了大局。更何况,在回程的路上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要对付,再去招惹那什么大人,实属不智。 她只得劝道:“潇潇,一个百马帮便能让你狼狈不堪,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你还能活命吗?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自己能在沧州与那些地头蛇对抗?” 见宋恣潇咬牙,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苏异知道若是要她就这么回神女宫,定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便问道:“那些同乡的下落,你都调查清楚了吗?” 宋恣潇微微一愣,说道:“没有。” “就算让你查到了他们的下落,你有能力将他们救出来吗?” 宋恣潇摇头。 “再退一步讲,就算我们能帮你救人,你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像宋恣钰那样,不愿离去?” 宋恣潇继续摇头,颓丧道:“不能。” 苏异叹道:“我看就连那个林焕之,都是大有问题。” 这一次,宋恣潇却是十分坚定道:“不会的,这五年里我没少调查过他,他的的确确就是广安府知府家的公子。我打听过,林大人确实有一个公子叫林焕之,而且我还随他去过知府的府邸,错不了。” “广安府知府大人的公子,会被通缉悬赏?”苏异难以置信道。 这种事确实叫人很难相信。 大宋国土地的分级,国之下便为州,州之下为县,县之下为镇乡与村。州府乃是一州之首,治所之地,故而通常州府的知府都会兼任知州。 就如杭州,下有杭州城、宜原等地。一州之首叫杭州府,位于杭州城,下辖还有多个乡镇。 也有土地大些的州存在“一州两府”,甚至是“一州多府”的现象,知州的治所在哪里,哪里便是州府。像沧州便是一州两府,州府是沧河甸所在的沧河府,另外一府便是广安府。 广安府知府的权利,虽远不如兼任知州的沧河府知府大,但好歹也是管辖着众多县城乡村。 而现在,就连一个长乐知县的公子也能在长乐城里横行霸道,一个知府就算无力替儿子脱罪,却也总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通缉悬赏这般大阵仗。 “我倒要看看,这个知府的公子最后要如何脱罪收场。”苏异饶有兴致道。 “那林焕之不是约你在老地方不见不散吗?既然如此,你便去赴约,让他带我们去找你的那些同乡。做完这件事,你便要老老实实跟你姑姑回神女宫,如何?” 宋恣潇大喜过望,答应了下来。 人便是这样,只要在妥协的过程中找到了平衡点,便能忘掉自己刚开始做出让步时的痛苦。 倒不是苏异在哄骗宋恣潇,这只是内心的一个适应过程罢了。而宋恣潇也明白自己没办法要求太多,争取到这个结果,便再也没有遗憾了。 总算将事情聊了个明白,将众人遣走后,宋秋韵却唯独留下了苏异。房门缓缓闭合,将三人那奇怪与调笑的眼神隔绝在外,苏异瞬间便开始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坐吧,离那么远干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这般相处了,你怎么一次比一次害羞。”宋秋韵笑道。 “宋长老留我下来做什么?”苏异倒也很快便适应,坦然坐下问道。 “为什么要陪着潇潇胡闹?”宋秋韵很快便收起了笑容,严肃道。 “若是不胡闹,你那个侄女又怎么会乖乖跟你回去。今后,恐怕有你头痛的时候吧?” “快意恩仇固然痛快,但为了一时痛快而葬送了一场长远的谋划,值得吗?” 苏异知道她所指,“快意恩仇”的是宋恣潇,“谋划”则是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为了帮宋秋韵,却要苏异打破自己的坚持。“值不值”问的是苏异,或许也是宋秋韵在问自己承不承得起这个情。 苏异想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万洲商号就像一座参天广厦,从外面去揭它的墙皮,伤不了它的筋骨。唯有刨它的根,掘它的基,才能使其倾倒。” “但这个过程很漫长,甚至漫长到直至它倒下的前一刻,你都不会看到任何希望。最大的难处,便是不知它何时倾倒,有可能穷极一生,都办不到这件事情。试问又有多少人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能一直隐忍下去,坚持去做一件未必能看到结果的事情?” “现在的我,只是有些厌烦了。所以我便决定,时不时要拆它几块砖头木板下来过过瘾。” 苏异自嘲地笑了笑,自己终究做不到一直隐忍,谋求一场大爆发。 “总而言之,谢谢你。” “宋长老怎么又说谢谢了?你这样我很是不习惯。” “难道你所做的一切,还当不起一句谢谢吗?还是说,你觉得光一句谢谢不够?” “够了够了…”苏异忙连声说道。 “你觉得够,可是我觉得不够,还是得像个方法报答你才行。”宋秋韵却是说道。 苏异有些心慌,生怕她也说出一些“以身相许”的话来。 好在宋秋韵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掏出了一块木质令牌递给了他。 苏异接过令牌,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些字,仔细看才发现其实不像是令牌,倒像是符咒多一些。 “这是什么?” “天慈母敕令。”宋秋韵答道,“看到上面的字了吗?写得便是‘玄天广渡大慈大悲善母敕令’。天慈母是我们神女宫供奉的神母,据说天慈神母飞升成神之前留下了三道敕令,这便是其中一道。传说有大能之效,乃是神女宫的至宝。后来宫主便以这三道敕令作为奖励,来赏赐那些对宫里有过大贡献的人。见之,如见宫主。你若拿着她去见宫主,求她替你做一些事情,她定不会拒绝。” “这…会不会太贵重了些?”苏异说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赴约 苏异不停地翻看着那面“天慈母敕令”,平平无奇,木头像是从路边随手捡拾而来的,边角的打磨更是粗糙随意,唯独用来写这道敕令的朱砂材料不简单。 但宋秋韵不至于骗人,若真是天慈神母所遗留之物,来头确实有些大。只是不知那“大能之效”是什么,据传就连神女宫的宫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嘴上说贵重,但心里只怕还嫌不够吧?”宋秋韵打趣道。 苏异一愣,干脆点头道:“确实还差了点,为了你这事,我的牺牲可太大了。” “差的那一点,你想怎么补上,我的苏异弟弟?”宋秋韵优雅地端着茶杯,翘起兰花指,甚是妩媚道。 解决了一大心病,她心情大好,调戏起人来尤胜从前。 一声令骨头发酥的“弟弟”令苏异汗毛直竖,忙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以你我的关系,就用不着补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对神女宫做了什么样的贡献,能得到这道敕令?” “就凭我是神女宫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长老,这理由足够么?” 苏异慎重点头道:“这倒也是,宋长老风姿卓越,资质是万里挑一。宫主将这道敕令赐给你,乃是实至名归。” “行了行了,不用再拍马屁了,赶紧退下吧。”宋秋韵笑骂道,终于饶过了苏异。 苏异欣然接下逐客令,告辞而去。 回到自己的房中,便见一个少女独坐于黑暗之中,悄无声息。 “我的芷鸢妹妹,你可算回来了。” 苏异习惯性地学起了宋秋韵说话,却是弄得芷鸢俏脸微红,说道:“芷鸢让哥哥担心了。” 这几日芷鸢亲自监视那对母子,不在苏异身边,让他很是不习惯。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少了一双“眼睛”,便少了几分安全感,甚至晚上睡觉都不如以前安稳了。 “好在任务顺利完成,哥哥可以放心了。那边…” 芷鸢正待汇报工作情况,却听苏异说道:“别着急,喝杯水再说。” 接过苏异递来的茶杯,上面仿佛尚留有他掌心的温热,芷鸢双手捧杯,轻轻抿了一口,没舍得放下,便开口继续说道:“那边没有出现什么状况,母子两人安全离去,那几个男人也没有再跟着她们。不过很奇怪,两人离去的方向,像是在往回走。” “怎么个往回走法?”苏异奇道。 “她们两人本是坐船顺着天河而下,若是因为落水一事而下船改走陆路,也应该是往天河下游的方向走才对。但她们走的,却是相反的方向。” “那几个男人和她们有过接触吗?”苏异问道。 “有,不过他们好像不是哥哥你们猜测的那般心怀歹意,反而对母子两人多有关心,甚至说的都是一些好话。”芷鸢满脸天真道。 苏异立马便猜到了问题所在。芷鸢分不清“好话”与“歹话”,若是别人有心粉饰说辞,她定听不出什么好歹来,能将坏人当好人。 好在斥候的能力特殊,能把双方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他们说了些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芷鸢不假思索道:“那男人说,王夫人,这一路上辛苦了。那妇人就是王夫人,回答说,不辛苦,敢问几位好汉是?王夫人这时有些紧张,而且很警惕。那男人说,夫人您不用管我们是谁,我们跟来只是想提醒您一句,前路不好走,还请多加心。王夫人说,多谢好汉提醒,但就算路再难走又如何?妾身还不是只能一路走到底。她说这话时,表情是无奈的。” 芷鸢甚至将动作神情都学了下来,惟妙惟肖。汉子与妇人的表情呈现在她脸上,甚是古怪,但又很是可爱。 见苏异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芷鸢不解道:“哥哥在笑什么?是芷鸢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有没有,你继续说。”苏异摆手道。 “那男人回答说,”芷鸢越发入戏,开始学着男人粗犷的声音,继续说道,“王夫人未必只有一条路可走。王夫人问,还有什么路?男人说,前路不通,不是还有后路吗?王夫人又问,如果妾身非要选前路呢?男人便回答,那夫人的公子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王夫人想了很久才说,那妾身知道该走那条路了,多谢好汉。她说完还对男人行了个礼。男人最后说,我们有此一举,也是为了王夫人好,再往前走,结局未必会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之后王夫人便没有再说话,那几个男人也告辞离去了。” 苏异听罢,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实在是芷鸢那副一本正经却又不自知的样子太过滑稽。 芷鸢不明所以,但见苏异笑得开心,她便也高兴,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笑声停下,苏异叹道:“芷鸢呀,你还是得多留个心眼,不能被表象所迷惑。” 他知道王夫人和那男人打机锋般的交谈,话里藏话,芷鸢定是全听取了表面上的意思。 “难道哥哥是说,那男人不是好人?” “是不是好人还不知道,但是他们所说的话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把真正想说的话藏起来,双方全靠猜,这种非常不直白的交流方式,就是那些玩弄心术诡计多端之人最喜欢的。” 芷鸢却是坦然道:“有哥哥在,芷鸢只需将这些难懂的话复述出来就好啦。” 苏异微微一愣,无奈笑道:“那倒也是。” 话毕,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男子看似在劝说王夫人走回头路,但话里十分明显带着胁迫之意。船上的孩子落水的意外,就算不是他们所为,定也与他们有着一定的关联。如果王夫人要坚持走下去,她的公子说不得会在路上遭遇各种类似的危局,会不会丧命不知道,但最终肯定会逼得她丧失前行的勇气。 现在王夫人决定往回走,母子无恙,也算是能给殷楚楚一个交代了,省得她老是说自己没有侠义之心,苏异心道。 而那位程大人,贾师爷只透露了他与王家那位公子落水一事有关,却没说到底是怎么个有关法。 假设是程常卿想下黑手,而另一方人马从中作梗,前去劝说王夫人回避危险。那这个程常卿多半是个狗官无疑,此事便就此打住,自己再不会掺和半分。 但如果有另一种假设,那几位男子是程常卿派遣前去劝说王夫人的,那这举动便有些耐人寻味了。说不定前路确有什么凶险在等着王夫人,设计孩子落水,只是为了阻挡王夫人的去路。而照那几个男子的态度来看,神通广大的程大人能从天河里将落水的王公子保下来也未必。虽然这样的方式苏异无法认同,但不得不承认程常卿此举并非出于歹心。 若他不是一个狗官,那“三府巡察御史”的这个大权,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子。 苏异开始在心中谋划起来。 翌日,众人随宋恣潇前去赴约。 去的地方竟是笤县城里一个破旧的食肆,破得连椅子都没有一张是能四脚站稳的。旧得连招牌被大风刮落都没有再挂起来,只因上面的漆字已掉光,确实没必要再挂起,斜靠在墙上了事。唯一的好处便是这里离城门足够近,在此处落脚的人,多是贪方便不愿跑远的。 苏异实在想不通林焕之一伙人为何会经常光顾这样的地方。 “这就是你们的‘老地方’?”他问道。 “你别会错意了,‘老地方’只是我们的暗语。我们人数众多,实力又参差不齐,每一次行动总免不了有掉队的,或是临阵怯场退缩的。大家时常会走散,所以后来我们便约定好了,将距离目的地最近的一个食肆定做集合地。若是有弟兄掉队,便会在集合地等待。久而久之,这就成了我们约定的‘老地方’。有时为了躲避追杀,分头逃命时,大家也都知道要到老地方等。” “还挺有意思的。” 宋恣潇斜眼看了一下苏异,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说幼稚无聊。” “幼稚的东西也可以很有意思。”苏异说道,但见宋恣潇嘴微扁,又补充道:“但你这个是真有意思。” 宋恣潇这才释怀。 其实苏异也隐隐有些羡慕这种呼朋唤友,群来群去的生活。能与一帮志同道合之人共事,有事刀枪棍棒,无事把酒言欢,倒也快哉。 没过多久,便见林焕之从一巷中走出,朝几人走来,显然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 见到宋恣潇,林焕之本是欢快,但见她身旁还跟着苏异几人时,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 “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请教过几位大名。恣潇,不如你来介绍一下?”林焕之与众人拱手打过招呼,说道。 苏异自然明白他无非就是想知道宋恣潇和这边几人的关系,便道:“不必介绍了,我可以告诉你,宋恣潇不会再留在沧州,此间事一了,她便会跟我们回家。” 林焕之脸色一僵,欲言又止,思忖良久,才又说道:“几位不知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恣潇你先回避一下。” 宋恣潇皱眉不快道:“有什么事是要避开我谈的?” “潇潇。”苏异喊一声,宋恣潇便不情愿地走远了些,赌气般地背过身去。 林焕之还是第一次见宋恣潇如此听话,心中微怒嫉妒,但明白她一个崇拜强者的人,便也劝解自己大度一些,眼前此人的实力确实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苏异坐了下来,四个脚长短不一的凳子摇晃着,发出咯噔的声音。 “林公子,可以说了吧。” 第二百二十二章 马背上的柔情 林焕之略微沉吟,说道:“少侠可知道潇潇现在的处境?她可是悬杀榜上的通缉犯。” “哦?你不说我倒是忘了,你也是榜上有名的人物,赏银高达五百两。与你相比,其他人只不过是添头罢了。你现在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这里,真的没关系?” “不劳费心,少侠该担心的,是潇潇才对。” “那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若是少侠信得过我,可以将潇潇留在沧州,我愿保证照顾她一生。与其让她回去遭人冷眼,倒不如留下来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你说呢?” 宋恣潇曾对林焕之提过一些自己的过往,以至于他自信地认为宋恣潇定是对“回家”这件事十分抗拒。 这人倒是有毅力,竟是对宋恣潇依旧念念不忘,只是不知一个无能的匪首要如何照顾她一生,苏异心道。若林焕之不是在说谎,便是不知天高地厚。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值得托付一生。 “我若是信不过你呢?”苏异笑道。 “那便当我没说过。”林焕之不以为意道。 苏异点头说道:“关于此事,我们会慎重考虑的。” 毕竟他也不能喧宾夺主,最终的决定,还是得宋家的人自己做主。 林焕之脸上多了几分喜色,只当是自己说动了苏异。 “关于那位知府大人的线索,林兄能否多说一些?”苏异又问道,“你也知道,潇潇对她的那些同乡很上心,如果能救出一些人来,她也会开心一些。” 林焕之一愣,没想到宋恣潇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当初自己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能对第三个人说起。但他显然是高估了一个十三四岁少女的保密能力。 然而事已至此,再故作隐瞒也于事无补,他反是大方说道:“当年的笤县知县李从达买下了一部分从锦东来的人,献给了沧河府的知府大人。正因这次贿赂,李从达在那位知府大人离任,前往京都就职之后,便是平步青云。第二年,他便当上了沧河府知府。” 短短一年时间便从知县做到沧河府知府兼任沧州知州,这般速度比飞升还要快。但这似乎不是重点,苏异便问道:“既然人是送给了前任的知府大人,那也应该去沧河甸找线索才是,来笤县又是为何?” “少侠别急,先听我说完。”林焕之不疾不徐道,“除了此事之外,我还查到另一个关键之处。便是李从达不仅送了一批人出去,还顺带送了一套奢华别苑,用于安置这批人。如果能找到这个别苑,不就找到潇潇的那些同乡了吗?” “只不过那别苑位于何处,我却是没查出来。但听闻李从达自在笤县长大,对此地有着深厚的感情,而且在这还留有一处老宅。我便猜想李从达或许会将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在这老宅里面,这不便过来瞧瞧了。只是昨日在经过罗古山时中了埋伏,要不是少侠仗义相助,恐怕我们正义骑此时已经被全数锁进牢里了。” 苏异心想自己本没有打算救你们,但嘴上还是说道:“客气了,那老宅林兄可去过了?” 林焕之笑道:“上天眷顾,总算是没有白跑一趟。我在那老宅里找到了李从达的一本流水簿,逐页翻找,果然找到了当年李从达买下一座别苑的记录。而那座别苑,就在千波湖一带。从笤县过去,也就是半日路程便到了。据说,之所以选在千波湖,是因为那位前任知府大人也是笤县人,从没少在千波湖玩耍,很有感情。这李从达也是投其所好,投了个正着,这才一飞冲天。” 苏异将信将疑,面上不露声色,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马上便启程前往千波湖。借你们正义骑的马,应该用不了半天就能赶到。如何?” “全听少侠吩咐。”林焕之爽快道。 他办事效率倒也挺快,没过多久便备好了马匹。 这食肆多是往来的江湖人士,几人如此聚在门前,却也不怎么惹人注意。过路之人行色匆匆,也只是稍稍侧目,便又低头赶路。 而来的除了马匹,竟还有几个正义骑的人,其中一个便是那位被宋恣潇喊做“大姐”的顾婵。 “几位,多谢昨日仗义相助。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上我顾婵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顾婵举止谈吐大方豪爽,更满是江湖气息,令苏异觉得她比那林焕之还要更适合当匪首。相比之下,林焕之处处都透露着一股子文人的气息。那种读书人的味道是如何都掩盖不了的,再说他似乎也并没有要掩盖的意思。 “我们还得多谢你这些年对潇潇的照顾才是。”宋秋韵真诚道。 从宋恣潇的口中她也了解到了许多细节,这个顾婵对宋恣潇确实是真心实意,如姐姐对妹妹般地爱护。 只见宋恣潇率先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颇为潇洒,一看便是时常在马背上奔腾的人。 “赶紧走吧。” 她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女土匪”,这种气质恐怕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 “苏兄,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吧?”顾婵朝苏异拱手道。 被一个比自己大上许多的女人喊做“兄弟”,苏异还真有些不习惯,讪笑道:“哪里话,婵姐随意便好。” 顾婵也不拒绝“婵姐”这个称呼,微微点头,便也上了马。 待众人都准备就绪,苏异环顾四周,却见还有一骑空着,奇道:“你多备了一匹?” 林焕之也摸不着头脑,茫然四顾,说道:“没有啊。” 目光落在食肆内,苏异这才发现月无双还端坐于一张破烂椅子之上,一副“看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本姐”的模样。 “你不走?”苏异问道。 月无双撇了撇嘴,没有回答。 苏异恍然,笑道:“你不会骑马。” “本姐何时需要亲自骑马?”月无双不屑道。 苏异摇头笑道:“你便和妃仙共一骑吧。” 月无双却是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他身旁。 “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还不快拉我上马。”月无双微怒,心道这人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罢了罢了,苏异心道。他牵过月无双的手,轻轻一提,越过马背,让她坐在了自己身前,双手穿过她两胁之下,抓住了缰绳。 骏马徐徐而行,直到出了城门,才开始疾驰起来。 “坐稳了。”苏异凑近月无双的耳旁说道。 飞驰与颠簸使得苏异不得不贴紧了月无双,将她稳固在马背上。 感受着贴在自己背后的胸膛,和耳边传来的鼻息,月无双脸颊发烫,身体有些微妙的感觉。她心中庆幸好在苏异看不到自己的异常。 苏异忽觉腰间一麻,是月无双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你做什么?”他吃痛喊道。 “哥哥是吧,这一下是替媗儿掐的,谁叫你又认了个便宜妹妹。”月无双气呼呼道。 听到“媗儿”二字,苏异一阵恍惚,随后无奈道:“人家比我,叫声哥哥不是很正常吗?” “当然不正常,那女孩明显不怀好意。”月无双不依道。 “你这…”声音一滞,苏异又道:“你不是替媗儿掐的,是替你自己掐的吧?吃醋了?” “是又怎么样?” 本欲再调侃她一番,苏异却忽地想起了贾师爷。 又想到月无双马上便要启程回京,他心中忽觉烦躁,有些不忍,又有欺瞒于人的愧疚感。 “喂,怎么不说话了?”月无双见他突然沉默,莫名心慌起来。 “没什么。”苏异低声说道,随后将自己的脸颊轻轻贴上了她的脸庞,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你…这是…这是干什么?”月无双有些慌乱,嘴上想要拒绝,但心中却很是受用。 “怕你掉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更令月无双不解,只道是自己提起曹灵媗,惹得苏异精神失了常,才性情大变。 “那个…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乱来啊。”情急之下,她有些语无伦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怕我带着你同归于尽?”苏异笑道。 见他还能开玩笑,月无双稍稍安心,但更是不解他的异常。 “你…没事就好。” “我当然没事。”苏异说道,“你还记得你说过不想当替代品吗?” 这段记忆本已被月无双藏到深处,此时旧事重提,她心跳如雷,胸口砰砰作响,犹如有一面被敲个不停的鼓。 她心中矛盾,既想知道苏异接下来想说什么,又紧张于自己从未应付过的场面,更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东西。 思来想去,答不出来,月无双干脆便沉默以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记得。 “现在我便告诉你,你不是替代品。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双儿,是谁也替代不了的双儿。” 月无双脑袋一片空白,如有千百个声音在自己耳旁回荡。她隐隐又有些羞恼,为何不能挑一个幽雅一些,安静一些的地方,非要在马背上说这些。 正当她失神之时,便觉脸颊微热,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竟是苏异轻轻的一吻。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入园 月无双只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愉悦感爬满全身,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侧过头,期待着苏异有进一步的动作。 然而久久不见动静。 “嗯?”月无双鼻间发出了轻哼声。 “嗯?怎么了?” 月无双睁开眼睛,才发现苏异正目视前方,全然没有自己心中期待看到的深情一幕。 “没什么…” 她能感觉到自己滚烫的双耳,在凉风拂动之下逐渐恢复冰冷。以她的性子,窘迫转瞬即逝,心中再度发起了牢骚。 “这骑着马呢,很危险的,可不能乱来。”苏异笑道。 此时两人共一骑,加之苏异那甚至远不如宋恣潇的骑术,已是远远落在了骑队后头,扬起的沙尘几乎将前人的身影尽数遮挡。眼看再慢一些,两人便要掉队了。 缓过劲来的月无双似乎有些找回妖孽的感觉,泰然自若道:“什么乱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异笑而不语。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月无双突然问道。 “真的。”苏异没有问她哪一句话,自然是因为每一句都是真的。 “那你喜欢我吗?” 苏异沉默半晌,终究说不出违心的话,答道:“喜欢。” 月无双脑袋忽然毫无征兆地往后一仰,下巴高高抬起,反手勾住了苏异的脖子,将他拉到了自己唇边,吻了上去。 骏马放缓了脚步,渐渐停下。 前方马蹄声远去,沙尘中的影子也消失不见,山野间只剩两人,唇齿交错,厮磨着双鼻。 时间短暂,令人意犹未尽,但却是恰到好处,留恋而不落遗憾。 苏异干咳一声,润了润干燥的喉舌,说道:“人都不见了,得快些赶上去才行…” “你怕别人说闲话?”月无双笑道,“我都没怕,你怕什么?” 苏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催马前行。 月无双靠在苏异身上,脑袋转动,用秀发轻扫着他的脸颊。 见她满脸惬意的样子,苏异心中微甜,不由地将速度放慢了些。 两人来到千波湖一带时,众人早已下马歇息。 面对询问,苏异皆大方地以“骑术不佳”四字回应。 下马一看,只见远处林间湖畔藏着一座庄园,透过密林隐约能看到绵延的石墙,令人猜不出它究竟有多大。 “这就是那座别苑?会不会太大了些?”苏异奇道。 “经过这么些年的改造,当初的别苑如今已成了大庄园。大官便要有大官的排场,没什么出奇的。”林焕之答道。 不得不说,千波湖的风景确实宜人,难怪沧河府知府这般大人物也会选择在此地盖这么大一座庄园。就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月无双也不禁叹道:“要是以后老了,能在这里颐养天年,也是不错。” 湖中有微风吹来,凉而不冰,定也是个冬暖夏凉的地方。 “你才多大,这就开始盘算起颐养天年的事了?”苏异笑道。 “未必是颐养天年啊。若是能和心爱的人一起,什么时候过上这种隐世的生活,我都是乐意的。” 月无双俏皮地朝苏异眨了眨眼睛。 “会有机会的…” 那边的人将马匹安置好,便又聚到了一起,商议起入庄的事来。 “我们就这样闯进去?”宋恣潇问道。她已经有些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想要大展拳脚。 林焕之却是说道:“不用闯的,咱们大摇大摆走进去便可。” “什么意思?” “我已经买通了那庄园的管家,让我们进去逛一逛不是问题。一会进去先把人找到,至于要不要动手,便全听你的。” 林焕之随后便领着众人穿过庄园的大门鱼贯而入,果然无人阻拦。一路上所见,皆是姿色不俗的婢女,神色畏缩,似乎很怕见人。看见园子里一下涌进这么多人,更是将头垂得极地。分不清是恭敬,还是畏惧。 “有你认识的吗?”林焕之低声问道。 宋恣潇无奈摇头。 再往前走,视野逐渐开阔,便见眼前栽满了各色花朵。花丛簇拥在一起,排列错落有致,能看出主人家花了些心思在这布置上面。 只见园中有一男子正摆弄着一株金黄牡丹,听得脚步声来,也没停下动作,说道:“林焕之,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了林焕之。 林焕之没有理会那些质疑的目光,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里有什么不能来的?” 男子不再弄那株牡丹,拍了拍手中的泥土,说道:“别再装腔作势了,你吃里扒外,难不成以为大人还能容得下你?” “容不容得下我,大人亲口说了?”林焕之嗤笑道。 “大人是没有亲口说,但你将这庄园暴露出去,你猜大人会如何处置你?” “如何处置我,也是大人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众人听到此处,虽仍是一头雾水,但很显然他们知道自己被林焕之给卖了。 “你出卖我们?”宋恣潇忍着怒气说道。 林焕之却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恣潇,你要相信我。这世上谁都可能出卖你,但唯独我不会。” “那你刚才和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宋恣潇质问道。 “恣潇,你只要相信我是为了你好就行了。待解决了这里的事,我们便可以继续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你也不必再回到那个让你受气的宋家。” 林焕之大概是到现在还坚信,苏异等人是宋恣潇的那些“可恨的家人”派来的。 “潇潇,看到了没,这就是你识人的眼光。五年了,你就是一直和这样一个人待在一起,可怕吗?” 如此情形,苏异还不忘现身说法。 宋恣潇有些后怕,不禁退了几步,往苏异身边靠去。 林焕之对苏异的淡定很是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心道过不了多久,便要让他跪下求饶。 那男子默默地听罢林焕之唱戏,随后鼓起了掌,大笑道:“林焕之,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么多年了,还在使这些伎俩。好好的雏儿送到你面前你不吃,非要去惹一个一无是处的妞。” “管墉!”林焕之喝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管墉当即住嘴,也没有再言语刺激他。 林焕之见他退缩,却是轻蔑道:“你理解不了我,正因如此,你也理解不了大人。所以就算你能力比我强又如何?还不是要在这破庄园里当一辈子管家?” 此时这两人已经站到了一边,管墉闻言面露愠色,但却没有出言反驳。 见他彻底偃旗息了鼓,林焕之才得意一笑,放过了他,说道:“将园中入侵的匪徒悉数拿下,拘捕者杀。” 锵锵的兵刃声响起,园中涌入了大批卫士,将苏异几人围在当中。 “不能伤到那女孩。”林焕之又补充道。 “呸!”宋恣潇狠狠地啐了一口,现在无论林焕之说什么话,她都觉得恶心想吐。这种听上去是要保护她的话,更是令她难堪。 “你们就不怕打起架来毁了这花园,你们家大人怪罪起来,要将你们的狗腿子打断?”苏异出言讥讽道。 “上。”管墉没有理会他,下令道。 卫士一拥而上,一波接着一波,举剑挥刀朝苏异几人攻去。 苏异手中印诀随意一捏,便见冲天而起的石柱将攻来的卫士顶翻,空中顿时满是人影闪动。尘土消散,果然花丛不复存在,满地狼藉。躺倒在地的伤者,伴着不断飘落的破碎花瓣,画面甚是诡异。 “这子有些意思。”管墉沉吟道,“这就是你不受大人责罚的倚仗?” 林焕之也不隐瞒,说道:“将他交给大人,大人一定会很高兴。这些年我猜没猜错过大人的心思,你应该清楚的吧?” 管墉似乎忘了两人先前的针锋相对,点头承认。 林焕之忽然朝园中的卫士喊道:“生擒这个子,能分得今日一半的功劳。能不能得大人赏识,飞黄腾达,就看这一着了。” 卫士们一听,果然精神大作。躺在地上装死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扭动手脚活动筋骨,将手中的兵刃挥得呼呼作响。 “林焕之,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还有什么后招直接亮出来吧。这点人,还不够陪我练手。”苏异不慌不忙道。 林焕之却是轻笑道:“不着急,将你的实力展现出来,才能说服我们这位官家亮出底牌啊。” 苏异摇头叹气,再捏印诀,将“土行之术”施展开来。经过多日的适应,即便是最低级的仙术,也能发挥出不容觑的威力来。对付这些普通的卫士是绰绰有余。 苏异故技重施,园子的地面开始塌陷,将花丛尽数埋葬,那些卫士也被流动的泥沙拖入地底。好好的一个花园子再没一片完好的土地,只留下林焕之两人脚下的一寸,和苏异身周众人所站的地方。 “这样可以了吗?”苏异不耐烦道。 林焕之还没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一人一边鼓着掌,一边走入园中,笑道:“果然不简单。管墉,我就说你搞不定他吧?你非不信,偏要让你的那些人出来丢人现眼。”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四壮士 “你又是谁?”苏异问道。 来者是一个江湖人士装扮的男子,一身劲装,腰间挎着弯刀。硕大的斗笠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庞,露出的光洁下巴可以看得出他岁数不大,正当壮年。 男子说道:“在下周显,兄弟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身边的宋姐对我定是不陌生。” 宋恣潇眉头一皱,疑惑道:“周显?” 她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却不知这个叫周显的何出此言。 “再仔细想想。”周显耐心地引导着,手指在耳边打转,示意她开动脑筋。 “是你…”半晌过后,宋恣潇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 她还未说出什么,也不管她心中所想对不对得上号,便听周显抢白道:“诶,对了对了,就是我。” “是谁?”苏异问道。 “人贩子。”宋恣潇简单道。 苏异恍然,原来此人就是那个对她围追堵截之人。 周显十分委屈道:“哎,宋姑娘,你这话说的可就太难听了。什么叫人贩子?咱们干的不过就是拉拉货,送送人罢了,跟那镖局没啥两样。同样是辛苦营生的活,姑娘可不能冤枉人了。” 听了这颠倒黑白的话,宋恣潇忿然道:“鬼话连篇,我劝你若是还想做个人,便多说些人话吧。” 苏异却是不认为周显再说假话,知道他是刻意淡化着自己在人口贩卖一事中的作用。他究竟参与了多少,自然也是不得而知。但若是每个人都像周显那般自我模糊了是非观,天底下还有什么坏事是不能干的。 “既然你说你只是拉拉货,那‘货物’送到了,也就没你什么事了,又为何事后还要管那‘货物’去了哪呢?” “兄弟你有所不知,这是也不能全赖我啊。”周显辩解道,“其实像宋姑娘这样的刺头,要是当真逃回去了,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毕竟光做事不拿钱的活,谁也不愿多干不是?但我们的雇主不乐意呀。你要问雇主是谁,喏,不就在那么,买家林焕之是也。” “周显,你的话是不是太多了些?”林焕之冷冷道。 苏异心道这三人看起来像是同属一个阵营的,但实际互相拆起台来却是一个比一个不留情面。 “是是是,的一时没管住嘴,林大人有怪莫怪。”周显拍打着自己的嘴巴说道。 林焕之不再理会他,说道:“顾婵,你们几个都是我看好的人才,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我可以替你们谋一份好差事。” “呸!”却听同行而来的一人当先啐道,“林焕之,你还有脸说这话?当初我们因正义骑而走到一起,为的是什么?现在你却甘愿当朝廷的走狗,我…” “北,别说了。”顾婵要冷静得多,打断了他道,“这种人,没必要和他多费口舌。” 剩余几人听了,都和北一起站在了顾婵身后,表明立场。 “怎么?婵姐,这些人里我最看好你,难道你也要和他们一样自甘堕落?”林焕之又劝道。 “难道我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也罢…”林焕之摇头道,“反正我对你们本就没有抱多大期望。” 见到苏异冷眼旁观,时而还露出耐人寻味的微笑,林焕之终是忍不住问道:“难道你早就猜到了什么?” 苏异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跳梁丑,没什么值得费心猜测的。所以你要耍什么阴谋诡计,我都不在乎。” 林焕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好一个跳梁丑。”周显却是拍手大笑道,不知道的,定会以为他是苏异的同党。 笑声在林焕之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戛然而止。 “动手吧。” 话音一落,便见四名男子出现在园中。四人看上去和那些卫士并无差异,气息更是平常得很,却不知这区区四人又如何能成为令林焕之一伙的倚仗。 四人环顾四周,见到地上七歪八扭的卫士,或是半截身子被埋在地里,或是被锁住了双脚,皆是动弹不得。相视一眼,四人十分默契地同时蹲下,双手抚地。 园中的土地随即开始松软起来,卫士们挖开泥土,得以脱困而出, 纷纷朝四人躬身一拜,道了声“多谢大人”,便逃也似地离去。 苏异能感觉到“土行之术”的禁锢之力飞快地消散,天地之力也莫名地失去了沟通,想必是与那四人有关。 “心些,那四人有古怪,似乎对你的仙术有些克制之法。”宋秋韵也是看出了些门道,便对苏异叮嘱道。 苏异点头道:“楚楚,能看出他们的来头吗?” 关键时刻,知道此节的重要,殷楚楚也不去计较苏异对她这座“移动书库”的盲目信任,只是苦于毫无头绪,无奈道:“只凭这一手,看不出什么。” “一会动手,大家都当心些。”苏异交代道。 光凭那四人露了一手,看不出什么名堂,但却能看得出林焕之是有备而来。 “苏公子,感觉如何?”林焕之悠然问道。 “马马虎虎。” 光凭这些,当然还不足以令苏异慌乱。 四人看林焕之的眼色行事,同时朝苏异攻去,却是睁眼也没瞧一下其他人。 “散开。”苏异低喝道,生怕打斗波及到旁人。 “双儿,楚楚,照顾好自己。”他有些不放心,又交代道。这两人的实力说不定还比不上饱经风霜的宋恣潇。 四道拳风齐至,苏异双手同时化龙,生出了两条“土龙臂”,接下了拳劲。 四个拳头将苏异手臂上的泥沙砸得飞溅,巨大的力量压得他直不起腰。更要命的是他能感觉到,就在四拳双臂接触之后,拥有支撑“五行化龙”的仙力便开始流失。恐怕要不了多久,“土龙臂”便会彻底消散,双臂将毫无防御地暴露在拳劲之下。 四人身上藏着的秘密,似乎与那“四门锁仙阵”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能生生地将仙力给抽走。 不能坐以待毙,苏异主动撤去了“五行化龙”,后退了一步,双臂下沉,将四道拳劲卸向地面。离火璧同时脱手而出,化作一面盾牌挡在他身前。 四人四拳悉数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将地面砸得开裂,尘土飞溅。四散迸开的碎石也如利器一般,能割得人生疼,此时他身边反而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没想到这几个人不仅克制仙修的法子,外家功夫竟也如此了得。 无奈之下,苏异只能以妖力加持“天物手”,心翼翼地将藏在衣袖底下的双臂狼化,抓起变化成粗长棍子的离火璧,便朝四人挥去。 要比力量,苏异凭借“天物手”也不惧他们。 林焕之见四人没有被苏异轻松收拾,反而是斗了个旗鼓相当,便松了口气,转而看向其他地方,说道:“园中的人,一个都不能走脱。” 周显闻言,拔出了弯刀,笑道:“对不住了,美女们。” 接着又听他喊道:“沈岳,你他娘的还不出来?” 沈岳头皮发麻,只能带着人闯入园中。 他相信自己是己方最了解苏异实力的人,对那烈火的炙烤他仍心有余悸,但无奈他已经将上回行动的失利归咎于苏异的滑溜,并夸下海口再次遇上预定能大获全胜。谁又能猜到这才没多久,便又遇上了。 好在对付苏异的另有他人,沈岳偷偷庆幸一番。 苏异挥出一棍,将四人逼退。光靠力量,他便已能占到上风,此时仍有余力出言调侃道:“沈帮主,你也来了?” “兄弟,我们晚些再叙旧。”沈岳头大如斗,生怕苏异找他麻烦,当即亮出了兵刃,朝另一边的宋秋韵奔去。 两把金背鱼鳞刀被毁,沈岳换了一对轻便的双刀,使一招“双蛇出洞”,挥舞着两把轻刀朝宋秋韵劈去。刀劲弯弯绕绕,竟有些虚虚实实,不甚强劲,但却防不胜防。 宋秋韵将殷楚楚等人护在了身后,使一招“晴霜云降”,长剑刺出,剑气翻涌,如乌云压城,自上落下,将刀劲尽数化解。 苏异见势不妙,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宋秋韵和曦妃仙虽然能打,但架不住对面人多。管墉和周显都还没出手,看不出实力,但想来就算不强,也不会比沈岳差到哪去。自己须得尽快解决这四个家伙才行。 苏异手中的离火棍个头暴涨,大到如柱子一般,要双手合抱才能将其稳住。他随即铆足了劲,将离火棍高高举过头顶,朝四人挥落。 四人合力扛住了离火棍,脚下土地皴裂,始终没能卸掉力量。 却听其中一人咬牙喊道:“施法吧。” 剩余三人齐声应道:“施法!” 四人当即怒吼一声,青筋忽然布满了他们的脖子与脸庞,变得面目狰狞。他们的身材似乎正逐渐变得高大起来,但再仔细看去,才发现是身上的肌肉开始变得粗壮。 四人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变化着,上身的衣衫也随即被撑破,露出了一身诡异骇人的筋肉。光是看着肉身,便能感受到其力量的可怕。 苏异看得目瞪口呆,心中骇然道:这是什么外家功夫?怎么从没听闻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凤仙落炎 凭借暴涨的力量,四位肌肉壮士轻松将离火棍掀了回去,反而将苏异带了个趔趄。 苏异无奈松手,将棍子抛向空中,离火棍滴溜溜转着圈,缩成一个手镯,被他收回到手腕上。 四位壮汉又是低喝一声,便见他们赤裸的胸膛与双臂上生出了赤红的奇怪纹路,眼神仿佛也变得狠戾起来。又见他们双臂上的皮肉开始蠕动,粗细再度暴涨,变成了两条与身子极度不相称的巨臂。 苏异面如死灰,因为从这怪异的功夫里他看到了“天物手”的影子。 未及细想,可怕的拳劲已至。 苏异下意识地施展“乘风御飞”,身法轻盈,向后一跃。便见地上立马多了一个巨坑,再迟一点,恐怕要吃不消。 拳头四面夹击,苏异不断闪避着,拳劲的余势依旧不时波及到他,将他吹得不住后退,只能双脚沉地划出两道沟壑,方才止住退势。 “你们竟然与修炼魔功之人为伍,就不怕受连坐之罪吗?”宋秋雨沉声道。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那四人所用的功法诡异,走的绝不是什么正道。就连管墉林焕之都是面露异色,似乎也是第一次见这等功法。 那些参与围攻的人听了宋秋韵的话,更是停下了动作,犹豫不前。大宋国朝廷对修炼魔功者一向是从严治理,有包庇或是与之结党者亦会被当做从犯处置。故而当那四人露出了疯魔之态后,这些打手便变得左右为难。 周显将弯刀抗在肩上,始终没有动过手。此时见大家都停了手,便催促道:“怕什么,都动起来啊。只要将人都留下来,什么魔功不魔功的,还不是我们说了算数。” 众人这才又十分不情愿地朝宋秋韵几人逼去。 那边苏异四处闪避,原本好好的一个花园子此时已被破坏得不成样,肥沃的土壤被翻了一遍又一遍。 苏异觑了个时机,借着拳风拉开一段距离,三足鼎印捏起,凤火随后从他口中喷吐而出,直奔四人而去。 园中的顿时变得热浪滚滚,引人侧目。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沈岳心中惊叹道。此时他不但没有丝毫担忧,竟还有些兴奋,仿佛那火焰并不是敌人喷来的。 这种不患凶吉,而患不能同苦的心情倒也能够理解。他在苏异手底下吃过亏,便也想他人吃上同样的亏,兹以证明并非自己太弱,而是对手太强。要是四位壮士能被一招喷死,那就更妙了,岂不说明能和苏异“打个平手”的自己实则厉害得很。 四壮士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抬起手臂便是生挡那火焰,如同钢铸的铁臂在凤火的煅烧之下竟丝毫不见受伤。这火焰就连重刀都能烧毁掉,却奈何不了区区肉身。 好家伙!苏异心中不禁赞叹道。血肉之臂抗火,这还是他此生初见。 虽说催动凤火的仙力被那不知名的秘法给化解去了,但赤凤真火本身的威力依旧不是随便能够抵挡的。 这一杀招也奈何不了他们,苏异正苦思良策之时,却听神识之中响起了赤凤的声音道:“哥,哥!赤凤请求出战!” 苏异一边凝神戒备,一边回复道:“你又要搞什么鬼,我现在没空理你。” “冤枉,不是搞鬼啊哥…”赤凤委屈道,“我能感知到你在使用真火,但似乎不见成效,这才主动请缨,打算助你一臂之力。” “这你都能感知到?”苏异奇道。 “当然,真火与我本是一体…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你又有什么办法助我?” “哎哟,我不是已经说过了,真火与我结合威力能更上一层楼。”赤凤这个“太监”似乎比皇帝还要着急,匆忙解释道,“再说用仙力催动的真火,叫‘凤仙火’,能以仙修借力之法借天地之力加持,差别不是一星半点的。你先前只是单单以仙力催动真火,火焰出体便任之由之,却没有利用到半点仙力的精髓。另外你还有妖气啊,以妖气催动,便叫‘凤妖火’,威力取决于你妖修的修为。” “妖气不能用。”苏异果断道。 “那便给他来个‘凤仙火’如何?”赤凤兴致勃勃道,仿佛苏异已经与他达成了共识一般。 “可那四人古怪的很,有克制仙修的能力。” 赤凤又是好生劝说道:“你将我放出去,光是我所驾驭的真火,便够他们喝一壶了。能不能抵挡下来还难说,就算不能完全奏效,也能分去他们大部分精力。此时你不就可以趁虚而入,和秃龙一起搞他们了?” “厌顼?”苏异依旧有些犹豫。 他和厌顼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不用他说个详细,厌顼便知他想问什么,说道:“没有载体,神魂无法在外界存活,时间久了,便会消散在天地间。所以如果你将他放出去,真火便是他的载体。但真火已被你炼入体内,随时能收回来。所以理论上来讲,你可以放心。” “听到了吧,你看秃龙都这么说了,我也是人畜无害的一只好凤凰。别再犹豫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便让我们打响这友谊的第一仗吧!”赤凤继续鼓吹着。 厌顼却是说道:“金毛鸡敢叫我秃龙,我不和他一起战斗。你若把它放出去,就别再用‘五行化龙’了。” “不是吧,没看出你这秃龙还会傲娇。”赤凤口快,说罢才后悔,改口道:“龙哥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 苏异却是向单独传音道:“等战斗结束后你可以尽情蹂躏他。” “成交。”厌顼爽快道。 神识中的交谈戛然而止,赤凤正不明所以时,便听苏异说道:“准备战斗。” 身上的神识牢笼消失,他顿时便忘乎所以,咋咋呼呼上下翻飞,准备大干一番。也没想过为何厌顼会突然没了声音。 前方的火焰还未烧尽,苏异便又在喉间聚起了火焰。 “哥,引我入真火!”赤凤那兴奋的声音又在他神识中响起。 苏异依言照做,神魂与真火结合,吐出的火焰像一只真实的凤凰一般,展开了巨大的翅膀,直冲云端。再引天地之力加持,火凤凰的身影变大了一圈,浓烈的火焰也凝实了一些。 赤凤在空中胡乱转圈,鬼嚎之声不断在苏异神识之中响起。 苏异默默地听着他嚎叫,半晌过后方才冷冷说道:“叫够了没有,叫够了就快点给我干活去。” 赤凤这才消停下来,讪讪道:“够了够了。” 四壮士没想到自己手上还留着余烬,冒着白烟,双臂几乎焦黑,空中便又出现了更为强大的火焰怪兽。 赤凤当空挥舞着翅膀,盘旋一圈,便朝四人俯冲而下,众人仿佛能听见摄人心魄的凤唳之声。 沈岳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战斗,此时见到气息强大的火凤,更是坚信自己当时做出退让乃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心中叹道:这子居然没骗人,真的有更厉害的招数。 林焕之依旧面无惧色,反是更加兴奋。苏异越是强大,将他生擒之后,便越是能够令大人高兴。反正不需自己卖命战斗,赢了有赚,输了不亏,实在是一个好买卖。 反而是一直嬉皮笑脸的周显此时隐隐露出了担忧之色,更是握紧了弯刀,不再嬉戏,心中谋划着什么。 火凤掠过四位壮士头顶,翅膀一扇,数不清的火点落下,如同下起一阵火雨一般。 “结四象阵!”一人喊道。 话音一落,四人胸口处又多了几道纹路,各有不同。一人生青龙之纹,一人生白虎之纹,一人生朱雀之纹,一人生玄武之纹。四人分立四角,手臂又生别样的变化。 四条手臂纷纷朝空中探去,各化作四圣之象,栩栩如生。四象阵能分借力量,成阵之时,阵中四人力量皆成倍增长,互借互享。 然而火雨落在四圣象上,依旧令四人面露痛苦之色。不止是因为凤火威力陡增,更因四人还无法完全承受大阵带来的力量增长。 “我们也该上了。”苏异说道。 随即土龙现,硕大的龙首凝望那阵火雨,微微一滞,说道:“没想到这金毛鸡还有两下子,观那火焰,已经有‘炎火’的水准了。” “炎火?”苏异疑惑道,“与那厚土一样?” “没错,五行属,强大的程度也有等级之分。亢金,青木,炎火,重水,厚土。这些都是你要将‘五行化龙’变得强大所必须达到的标准。而基础五行之外,还有更加驳杂的,诸如雷属风属等属性。但你现在连最基础的五行龙都没练全,就先别提什么厚土龙了…” “你能不能别找着机会就数落我…”苏异无奈道。 “看到金毛鸡的炎火远超于你,而你却连火龙都还没施展过。我,有感而发,也不行吗?”厌顼却是不依不饶道。 “行行行,我受教了。”苏异叹服,拍了拍龙角说道。 那边赤凤像是玩耍一般,也不管底下效果如何,四象阵能不能抵挡得住,他只管不停地倒着火雨。 他那狂妄的笑声又在苏异的神识中响起,得意道:“哥,看我这‘凤仙落炎’威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