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王权:太子妃蓄谋造反》 第一章 调戏被抓 容清纾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后脑勺,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好在此处较为昏暗,双眼虽然朦胧惺忪,但没过多久,便适应了过来。 她略略扫视一眼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又又窄的柴房。 塞满了湿得发霉的木柴,阵阵湿腐的气味扑鼻而来,令人忍不住呕吐。除此之外,上面还结了一个个大不一的蜘蛛。 “奇怪,我怎么会在柴房?”容清纾再次揉了揉头,闭目冥想。 昏睡之前的记忆,瞬间便如同涛涛江水袭来。 她依稀记得,昏睡之前,她和不靠谱的宫襄宸,正在青楼听美人唱曲儿。 宫襄宸在看到一个身子窈窕的妇人后,便不管不问地拉着她过去调戏。 可见到妇人面黄肌瘦、满脸黑斑的正脸后,被吓得直接拉着她跑路。谁知,那妇人不依不饶,带着一群家丁追着他们到处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容清纾被人暗算,便失去了知觉,醒来后便被关在这里了。 调戏不成,反被人抓。 她的人生还真是意外重重。 容清纾甩了甩头,“懒得再想了,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容清纾侧着身子,艰难地穿行在杂乱不堪地柴房中,试图寻找出路。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侍女们声议论的声音,“你听说了吗,今天夫人去青楼捉奸,竟然被两个登徒子当众调戏。” “是不是被老爷绑回来的那两个男人。” “没错,这两个人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听说啊,待会老爷就会把他们卖去做倌,给夫人出一口气。” “还别说,那两个登徒子长得还真是俊俏,肯定能卖不少银子。” “你说,他们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净做些调戏良家妇女的事呢?如果他们没做这种事,我都想以身相许。” “我也是,我也是……” 一群侍女们说着说着,一个个的,都变得桃红粉面,春心荡漾。 这时,传来一个老嬷嬷的怒骂声,“你们这群蹄子,整天就想着偷懒发情,信不信我禀告了夫人,将你们通通发卖。” “嬷嬷,我们知错了……” 不一会儿,声音便越来越,容清纾猜测,她们都是走远了。 “登徒子?好像指的是我。我的一世英名啊,如今都要毁于一旦了。”容清纾一手叉着腰,扶额大叹。 但容清纾不是坐以待毙之人,未叹息几声,便整理好了情绪,“不行,我得赶紧出去,不然,可真要被卖去做倌了。” 容清纾清亮的目光一遍遍地扫视四周,最终将目光投向那些杂乱堆叠的木柴,展颜一笑,“有办法了。” 说干就干,容清纾将柴房里乱七八糟的木柴堆放得整整齐齐,又从身上扯下长条的布料,凭借这些,做出一个简易的机关。 只要她一拉绳子,这些木柴就会纷纷砸向门口。 大功告成后,容清纾拍了拍手上的脏污之物,对着门口大声喊道:“太好了,这里竟然有暗道,终于可以逃走了。” 外面看守的厮闻言,脸色一变,“快把门打开,别让那子跑了。” 听到门口开锁的声音,容清纾眉眼一弯,“上钩了。” 那生锈的铁锁落地后,木门刚被打开,容清纾便扯开了那根绳子,拔腿便冲出了柴房。 厮们毫无察觉,被那些木柴砸得昏头转向,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 容清纾逃出来柴房,哪里敢耽搁,立即就往外面跑去。 可因为对这宅院不熟悉,不慎误入了祠堂,看到祠堂那些灵位后,唇间闪过一抹阴冷的笑意,“这是钱府,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如此,便陪你们好好玩玩。” 走出祠堂后,容清纾却一直没找到后院的位置。 这时,却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动静,立即闪身躲到了假山石中。 “快去禀告老爷、夫人,那两个登徒子都跑了!” 宫襄宸也跑路了? 容清纾看着那些人去报信,非但不惊,反倒更加喜滋滋,“正愁没人给我带路。” 容清纾心翼翼地跟着那侍女,不过一会,便悄无声息地潜进了院子里。 侍女战战兢兢地禀报完他们逃走的事后,那个满脸黑斑的华服妇人,气得捞着东西就摔,“都给我滚。” 容清纾瞧着四下无人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内室,并将房门掩上。避开那些瓷片,就坐在那黑斑妇人对面。 容清纾满脸的笑嘻嘻,怎么看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夫人是在找我吗?” “来人……唔……” 容清纾见那黑斑妇人就要喊人,立即向她口里塞了一块糕点,堵住了她的话。 “呸呸呸……”那黑斑妇人将糕点都吐出来后,还想再叫人。 却看见容清纾不疾不徐地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一大块锋利的瓷片,在手中来回把玩。 似乎随时都会逼近自己的喉咙,黑斑妇人瞬间就噤声了。 “你想做什么?”那黑斑妇人因为害怕,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连声音也有几分颤意。 容清纾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盯着那个黑斑妇人,“夫人说笑了,我只是想将这件事解释清楚而已,没有别的意图。” 黑斑妇人发黄的脸,竟被容清纾吓得煞白,“你先把那瓷片放下,我们有话好好说。” “好。”容清纾十分配合地放下了瓷片,然后向黑斑妇人扎了一针。 那黑斑妇人嘴巴一张一张的,就是不能说出话来。 “夫人不配合,我也没办法。”容清纾无辜地摊了摊手。 现在容清纾没有任何阻挠,正欲开口询问之时,却听到了男子喘着粗气的声音,“夫人!夫人!” “得罪了。”容清纾又给那黑斑妇人扎了一针,那黑斑妇人现在连动也动不了了。 容清纾略略扫视了一眼房间,眼神停驻在房间的大木柜中,将那黑斑妇人藏在柜子中。 容清纾做好这一切时,那男人已经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发福的男人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喝道:“你不是逃走了吗,怎么在这里?还有,我夫人呢?” 第二章 做个交易 容清纾煞有介事道:“我来晚了一步,贵夫人被我朋友劫走了,应该回不来了。” “你说真的?”发福男人忐忑地问道。 “你看这满屋子的碎片,贵夫人被劫走时,想必是宁死不从的。” 发福男人闻言,不怒反笑,“哈哈哈……这些年来,我对那个丑女人言听计从、毕恭毕敬,为的就是取信她。现在,终于没那丑女人碍事儿了。” 看来,事情比她想象的更顺利。 发福男人大喜过后,又恶狠狠地瞪着容清纾,“现在解决了你,就万事大吉了。来人啊,现在就把他绑进醉仙楼。” 容清纾淡淡地望着有些疯狂的发福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刘老爷,且慢。” “你想耍什么花招?”发福男人面色一冷。 “刘老爷把我卖去醉仙楼,不就是图钱嘛,可我相貌平平,能值几个钱?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吧。保证让刘老爷稳赚不赔。” “什么交易?”发福男人眸光一亮。 容清纾懒散地躺在软榻上,“若我没猜错,刘老爷是不是早就想将贵夫人的家业据为己有,可是迟迟没有机会。今日贵夫人被我朋友劫走,对刘老爷而言,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座宅子本该是我的,即便把你卖了也跑不了。”发福男人的眼中满是轻蔑。 “只要我想,随时都能将贵夫人送回来。要不然,刘老爷试试?” 发福男人紧抿着嘴唇,“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嘛,什么也不要,只是想帮刘老爷一把,就当交个朋友。” “果真?” “若是刘老爷不信,随便打发打发也行。” 发福男人考虑再三,终究是狠下一颗心,“好,我信你。” “若是刘老爷信我,那我有些话也不藏着掖着了。”她等的就是这时候。 “公子有话但说无妨。”发福男人搬了条凳子,撩开衣袍,笑眯眯地坐在容清纾旁边。 一边等容清纾开口,一边摸着那似乎塞了一个水桶的肚子。 “贵夫人下落不明,刘老爷于情于理,也应当做做样子,报个官才是。否则,贵夫人娘家那边权势滔天,可不好交代。”容清纾仍旧闭着眼睛养神。 “公子说的是。”发福男人立即挥手招来一个厮,与他耳语一番后,那厮点了点头,立即跑了出去。 “另外,趁大家忙做一团,有些财产,也该转到自己名下了。” “公子放心,如今除了这处宅子,其他的财产都被我暗中转到了我的名下。” 容清纾嘴角一抽,“刘老爷就不担心有所遗漏?趁时间足够,不如我们核对核对,如何?” 容清纾见发福男人面带为难,启唇笑道:“当然,刘老爷若是信不过我,我也不勉强。就是不知道,贵夫人何时会回来。” 发福男人被容清纾威胁,咬牙切齿道:“你等着。” “好。”容清纾拖着尝尝长长的尾音。 只见发福男人起身,往木柜那边走去。 正好是容清纾藏着那黑斑妇人的木柜。 容清纾不动声色地坐正了身子,摸了摸藏在腰带的银针,“可是放在木柜里?” “自然不是,这木柜里都是那丑女人的衣裳,每日都要开开合合。如果藏在里面,早就露馅了。”发福男人一提起黑斑女人,就是满脸的嫌弃。 谈话间,发福男人趴在木柜下,佝偻着圆滚滚的身子,似乎在里面掏些什么。 没过多久,就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漆黑发亮的匣子。 “刘老爷还真是有胆量,如此重要的东西,竟然放在贵夫人的房里。”容清纾从软榻上跳了下来。 正要接过发福男人递来的漆黑匣子,熟料,那男人竟向她撒来一把药粉。 “这可是天下奇毒,一旦吸入体内,就会顷刻毙命。只要你死了,一切已成定局,那丑女人回来也于事无补。哈哈哈……” 发福男人抱着漆黑的匣子,笑得狰狞可怖,整张脸都堆满了包子似的褶皱。 “是吗?”容清纾看着指尖残余的药粉,放入嘴中舔了舔。 “怎么会这样?”发福男人难以置信地盯着容清纾。 “忘了告诉你,我百毒不侵。”容清纾缓缓走向那发福男人。 “我只是与公子开个玩笑而已,公子莫怪,莫怪!”发福男人堆满了一脸的笑意,双手捧着漆黑的匣子,递给容清纾。 “刘老爷与我素昧平生,有所防备也在情理之中。”容清纾接过匣子,随意地在那些凭契银票中翻翻找找,时不时面露惊讶,时不时眉头紧拧。 正当容清纾拿出一张泛黄的羊皮图纸,准备细看之时,一直隐忍的发福男人慌忙伸手,准备夺回来。 “这房契地契中,怎么会有这乱七八糟的图纸。”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如送给我吧。” “还给我,这图纸是我的护身符!”发福男人见容清纾收起图纸,原本已近崩溃边缘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容清纾连连发出啧啧之声,“钱家旁支耗费人力物力,才得来这布防图。你还真是好本事,能从贵夫人那里将这图纸哄骗过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帮你。” “哼,帮我就应该把图纸还给我。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就给你点颜色瞧瞧。” 发福男人一朝地上摔下一个酒杯,房间登时涌入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 “就是他劫持了夫人,大家不要放过他!” “刘老爷非要动刀动枪,那我奉陪到底便是。” 发福男人闻言,一阵瑟缩,生怕容清纾对自己不利,连忙躲进了侍卫身后的角落里。 这十二个手持利刃的守卫,盯着容清纾的目光,就如一群饿狼盯着送上门来的猎物一般。 容清纾看着这群蓄势而发的饿狼,接连向她扑了上来,眉头锁得紧紧的。 尽管容清纾身手敏捷,但在躲避那一道道直逼命门的刀光剑影时,还是让她差点成为剑下亡魂。 第三章 逃出生天 “兄弟们,他虽然招式应变自如,可没有内力,大家一起上。”原本那些守卫不知容清纾的底细,都是抱着试探的意思,都是一个个地溜着容清纾玩。 但发现容清纾没有内力后,一个个面色凶狠的守卫,对擒下她,都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正在这时,容清纾被桌角一撞,竟直接摔进了那些瓷片堆中。 额头上布了一层密汗的容清纾,清楚地感觉到瓷片割裂后背血肉的疼痛感。 还没等容清纾爬起来,一道道充满寒意的剑光,刺得她双眼生生发疼。 容清纾强忍着双眼的不适,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堪堪避开那些刀剑。 看着聚集在一起的暗卫,又预估了一下风向,容清纾抹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勾唇一笑,“天助我也。” 说时迟,那时快,容清纾不过眨眼功夫,便向守卫们撒出一把药粉。 那群守卫吸入药粉后,一瞬之间,便失去了任何气力,纷纷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还要动手吗?”容清纾笑吟吟地看向发福男人,再配上嘴角殷红的鲜血,活像个地狱招魂的使者。 “别……别杀我,别杀我……”那发福男人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说话也口齿不清,恨不得钻进墙壁里,只为躲开容清纾。 “放心,我的手上,可不愿沾上你的鲜血。不过,还得让你交出一样东西才是。”容清纾一掌将发福男人劈晕,又走向摆放着香炉的几案。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那些瘫软在地上的守卫,原本对容清纾还是骂骂咧咧。 此时此刻,却完全是另一副嘴脸。 “放心,我今天心情好,只要你们十二个时辰的记忆而已。”若非杀人容易惊动他人,这些对她下杀手的守卫,她可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 容清纾将药粉倒进香炉中后,看着它一点点燃尽,随意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后,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这座恶心的府宅。 悠然自得地行走在这条布满青石板的巷中。 “天道好轮回,弄得一身伤,终于有人收拾你了。” 容清纾循声望去,只见一浅蓝锦绣华袍男子。 手持紫玄玉折扇,对着容清纾剑眉轻挑,凤眼一眨,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风流倜傥,肆意潇洒。 “宫襄宸,你还好意思找我,明知我身处险境,还不来帮我,我今天可是差点折在那里。” “活该,谁让你给我下药,害得我也被抓了。” “我怎么知道,你会不知死活地去调戏良家妇女,还是那么一个……”容清纾笑得前俯后仰。 “不许笑,这事你要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宫襄宸手中的折扇,渐渐逼近了容清纾的咽喉。 “有本事你就动手啊。”容清纾一脸挑衅,将咽喉亮在宫襄宸面前。 宫襄宸折扇一收,直接在容清纾脑袋一敲,“你可是师父的宝贝,我哪敢动你啊。” “知道就好。” “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来吧。”宫襄宸突然在容清纾面前蹲下。 容清纾没有犹豫,立即便趴在了他背上,顺便揪着他的头发,“突然发现,我内力被封后,也挺不错的,还有专门的坐骑。” “哼。”宫襄宸傲娇地冷哼,施展着登峰造极的轻功,如同雨燕一般,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到了码头后,容清纾立即嫌弃地从宫襄宸背上跳下去。 “要回容家了,就这么嫌弃我。”宫襄宸的折扇,又毫不客气地在容清纾头上一敲。 “我说过我要回去吗?”容清纾慵懒地躺在竹筏上,微眯着眼,定定地凝望着渐渐落山的夕阳。 宫襄宸躺在容清纾旁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那个宿敌可是在古御京城,你不回去,怎么报那不共戴天之仇?” “今天我们被抓进的那座府邸,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钱家,我还在那里找到了碧柠山的布防图,你觉得我还要回京城?” 宫襄宸突然坐了起来,“就是御沐琛豢养私兵的碧柠山?你什么时候这么走运了?” “他身为亲王,却豢养私兵,只要我拿下碧柠山,此事传扬出去,就不信他还能嚣张。当初他让我臭名昭著,逼得我背井离乡,如今,我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你打算何时动手,算我一个!”宫襄宸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致。 “你真当我不知道,再过几日,你便要回凛宫了。” “本公子还没浪够,回凛宫作甚?” 容清纾给了宫襄宸一个白眼,“你就这么想被我拉下水?” “你想想,你如今内力被封,能仰仗的也只有你的医毒之技。去一趟碧柠山,还不得缺胳膊少腿,以后跟我去逛花楼调戏美人,多丢本公子的颜面。” “嘁!”容清纾一脚就像宫襄宸踢去。 “真想不明白,容家乃天下第一世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母老虎。” 二人打打闹闹的,日子也流逝地飞快。 转眼间,便到了启程前往碧柠山的日子。 这一日,容清纾一行人迎着阵阵舒爽的秋风,向着碧柠山行进。 “主子、宸公子,我们都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了,休整休整后,再启程吧。”马车外传来女子清亮悦耳的声音。 “好,这么长途跋涉,马也累坏了。”容清纾撑着身子,跳下了马车,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就应该骑马的,这马车摇摇晃晃的,颠得骨头都散架了。”宫襄宸伸了伸腰,悠闲自得地走下马车。 “娇气!” “你懂什么,这叫贵气。” 这时,那清丽秀气的蓝色劲装少女,一脸正色地看向容清纾,“主子,马车西南方向的山丘上,有两人隐在暗处。” “难道是杀手?”容清纾眉头一皱。 “两人似乎没有杀机,只是暗中窥视着这边。而且,他们还是刻意对我们透漏行踪。”宫襄宸凝神一探,心下稍安。 容清纾若有所思地朝山丘望了一眼,继而扬声道:“藿蓝,既然有友人暗中送别,何不请来一叙。” 第四章 华服男子 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既然开始没动杀机,又是故意透露行踪,意思不言而喻。 “是。”藿蓝一脸戒备之色,暗中之人武功绝对在她之上。 她施展轻功前去查探之时,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便越是强烈。 “表哥,容清纾还真是与众不同,寻常女子要是知道有人在暗处窥探自己,甭管是敌是友,早就被吓得花容失色了。” “瞧瞧她,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说实话,我都要迫不及待地现身,揭开她那张神秘的面纱了。” 草木萧瑟的山丘后,一棵参天古木,掩藏了两个锦衣华服男子,无不是风华绝代之人。 一人身着凝琼玉雪锦袍,一人身穿清湖之碧锦衫,开口之人正是碧衫男子。 雪衣男子龙章凤姿、和煦温雅;碧衫男子洒脱浪荡,随性旷达。 雪衣男子犹如皎月般明朗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容清纾,唇间挂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夏霁,容清纾一贯如此,胆大妄为。” 夏霁看着飘然而来,顷刻之间便能来到他身边的藿蓝,不由问道:“表哥,她就要过来了,怎么办?” 雪衣男子不疾不徐地将手探向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朝藿蓝的琵琶骨扔去,藿蓝躲闪不及,顷刻间便失力掉落下去。 幸而宫襄宸眼疾手快,才未致藿蓝摔伤。 “阁下不愿相见,直言便是,又何必伤人。”若非距离太远,容清纾早就将药粉甩过去了。 “既然伤了二姑娘的人,改日,在下定会备一份厚礼赔罪。”雪衣男子的温煦和雅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冷清。 顿了顿,又道:“二姑娘可是要去碧柠山?” 容清纾闻言,眸光一滞。 “清纾,你认识他?”宫襄宸不羁的眸中,也沾染了几分复杂之色。 容清纾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此人不简单。” 不消片刻,雪衣男子再次开口,“二姑娘一心前往碧柠山,想必没有收到容府传来的家书,不知容延朗已经去了谱城。” “那又如何?” “在下言尽于此,二姑娘是选择去碧柠山,还是谱城,都与在下无关。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告辞了。” “等等,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容清纾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在下颜熠,京都人氏。”颜熠定定地盯着容清纾如松柏般傲然挺立的身姿,唇角微微勾起。 容清纾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句,“幸会!” “后会有期。” 颜熠语毕,又看向神色疑惑的夏霁,“该走了。” “哦。”夏霁挠了挠后脑勺,用哨声唤来两匹皮毛油亮的骏马,一白一红。 而后,二人便施展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跃起,稳稳地落在跑出来的通体雪白的骏马马背上,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主子,放眼天下,姓‘颜’之人寥寥无几,他不会是……”藿蓝看向眉心微皱的容清纾,试探地问道。 “藿蓝,你的意思是,颜熠就是师父尝尝挂在嘴边的那个颜师兄?也就是清纾崇拜的那个少年英才?”宫襄宸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要去谱城。”容清纾的语气中,尽是毋庸置疑。 宫襄宸被容清纾的话一气,手中的折扇又在容清纾头上一敲,“清纾,颜熠是不是那个神秘的颜师兄还不一定,你就因为他的一句话改变计划?要知道,碧柠山的人可都在等着你,你何时变得这么没主见了?” 容清纾摸了摸发疼的额头,抬脚就向宫襄宸踢去,“你真当我和你一样,会因为美色耽误正事?” 宫襄宸轻而易举地就避开了容清纾的袭击,对着她眉梢轻挑,“难道不是?” “二哥这些年来,与御沐琛私交甚密。你说,若是我从他身上着手,能挖出多少东西?”除此之外,有些恩怨,也该清算清算了。 “那碧柠山那边你就不管了?” “我们的宸公子无所不能,就先请你先过去部署人马。等谱城之事一了结,我就去碧柠山找你。”容清纾一脸笑吟吟,将羊皮图纸递给宫襄宸。 “事情办好后,陪我去看美人。” “行,没问题。” “走了。”话音一落,宫襄宸便没了踪影。 “主子与朗公子之间,早已是势同水火,当初主子被迫远离京城,便是因为他。如今主子前去谱城,定然少不了一场恶战。” “该来的,都躲不过。”容清纾缓缓转身,掀开马车帷帘进入马车内。 马车调转车头后,一连行驶了两日,才踏入谱城的地界。 “主子,刚才收到消息,朗公子已经抵达谱城。若是快的话,一个时辰内便会寻来此处。”藿蓝一边回话,一边掀开马车帷帐,将从信鸽取下的信笺递给容清纾。 容清纾将信笺接过,不疾不徐地打开,随意一阅后,便扔进了香炉,看着信笺焚毁后。 才缓缓取下系在腰间的和田玉哨,往马车外一扔,“联系二哥。” 藿蓝探手接过玉哨,并未多言,只是隔着帷帐,深深地望着容清祾,一双盈盈的眸子里蓄满了心疼。 所以,当她将玉哨轻置于朱唇,吹奏用于容家内部联络的特殊乐曲——《曰迹》时,曲中满含悲怆凄婉之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与之相似的回应乐曲——《探音》,乐中难掩吹曲之人的敷衍与不耐烦。 容清纾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意。 “藿蓝,驾车前去与他们会合,二哥亲迎,若我仍在此端着长房嫡女的架子,岂不失礼?” “藿蓝明白。”藿蓝所有的悲伤情绪刹那间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四射的战意与斗志。 因着方才从乐曲中得知的信息零碎残缺,所以一路上双方都未断却联络,但两方人马聚首也在两刻钟后。 藿蓝看着那些家丁侍卫们各说各笑,似乎根本没见到容清纾的车驾,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见过主子!” 被藿蓝厉声训斥后,人群中这才响起稀稀落落的的参拜声,“见过二姑娘。” “不必多礼。”容清纾本不想下去,但一想到容延朗亦在此行,还是起身下了马车。 只是,原本轻纱掩面的她,此次另戴一顶与罗裙同色的帷帽,浑身上下只一双在广袖下的纤纤玉手若隐若现。 第五章 以下犯上 “多谢二姑娘。”虽然容清纾声音淡淡,没有一丝怒意,可众侍卫却齐齐一凛。 容清纾扫了一眼对面的车队,当看到跟在最后的一驾青篷车时,容清纾眉头拧着更紧了。 容延朗向来乐于享受,出行都是宝马香车相配,绝不会乘坐如此简陋青篷车。 那车中之人又会是…… “终于找到纾姐姐了。” 青篷车中跳出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素衫少年,怀中抱着一方砚台。 嬉笑着跑到容清纾面前后,紧紧抱住她的右臂,依偎在她怀里。 容清纾看着眼前的男孩,一开始有些疑惑,随即便是了然。 正因如此,还特意取下头上戴着的帷帽,递到藿蓝手上,“多年未见,潜儿清减不少。” 一脸宠溺地摸着容延潜的头,并蹲下身子,一一整理好刚才因奔跑而有点凌乱的青丝与素衫。 “二哥如今身在何处?”容清纾将挂着一脸心满意足的笑意的容延潜揽于身侧,淡淡的语气中又有几分冷厉。 一个面色发黄、脚步虚浮的厮,在听到容清纾提起容延朗时,提了个烟袋,半插着腰,慢悠悠走到容清纾面前。 面带不屑道:“因着深秋寒凉,我家公子感染了风寒。如今正在谱城的容府别院休息,人代我家公子向二姑娘赔罪。” 容清纾冷声一哼,偏头向藿蓝使了个眼色,对付一个纵欲过度的奴才,还用不着她出手。 藿蓝点头会意,言辞冷厉地训斥道:“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真是好大的脸面,竟能代朗公子向主子赔罪?” “呵呵,二姑娘是长房嫡女,连我家公子都瞧不上,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的亲随。” “容府是世家大族,族中之人无一不是洁身自好,规行矩步。独独朗公子一人例外,不服管教,四处寻欢作乐,想来便是你这刁奴的怂恿。” “我家公子落得如此地步,难道不是拜二姑娘所赐,又与我何干?” “真是放肆!” 见藿蓝正要出手教训,容清纾挥了挥手,“藿蓝,先别动手。” 转而又看着那厮,突然一笑,“看来二哥心里仍然记怀当年之事,对我怨气颇大,连带他身边之人亦是如此,竟胆敢以下犯上。” 那厮神色倨傲至极,仿佛他才是主子一般。 “藿蓝,依照容家家规,以下犯上,应当如何责罚?” “当掌掴四十。” “二哥事务繁忙,无暇管教下人,今日我本想越俎代庖。不过,我还急着与二哥叙旧,没工夫给他执刑。藿蓝,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容清纾适时地捂住了容延潜的眼睛。 “主子既有要事,又何必执掌掴之刑。”说着,藿蓝便一脸嫌弃地朝着那厮的心窝处,连踹了几脚。 厮外强中干,被藿蓝这么个练家子一踹,直接倒在地上吐出了几口鲜血。 那些在一旁看戏的侍卫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时此刻,厮的凶恶嘴脸也不复存在,强撑着身子爬起,跪在容清纾面前求饶,“二姑娘,人知错了。” “人不该仗着我家公子有几分看重人,就狗仗人势,骑到二姑娘头上作威作福。恳请二姑娘大人有大量,饶恕的这一次吧,的保证再也不敢了。” 京中人皆言容清纾在外数年,早已被磨成淡然无争的心性,正因如此,他才主动请命给她一个下马威。却不曾想,她仍旧如同昔日一般嚣张跋扈。 容清纾眼角的余光扫过他汗如雨下、愈渐发白的脸,冷厉之色愈发浓重,让人感觉如临深渊,恐惧不已。 “哦?你倒是说说,你知错,我便要饶你一命么?这是什么道理?” “人……人……”他此刻实在不知该找什么理由,才能为自己开脱。 还因为过于焦急的缘故,说话也是结结巴巴。 容清纾不耐烦地收回视线,半蹲下身子,双手放在容延潜肩上,如炬的目光定定地凝视着他的双眼。 “潜儿,你告诉纾姐姐,他是否欺辱过你?有我在,你实话实说,不用担心有人会报复你。” 容延潜虽为容氏三房养子,但也是堂堂正正、上过族谱的容家公子。 出门在外,却是一身粗布麻衣,乘坐破旧狭的青篷车。 若说容延朗主仆二人这路上未曾苛待过他,容清纾绝对不信。 “纾姐姐,赵海与二公子他们待潜儿很好,并未欺凌于我。”容延潜眼睛偷偷望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赵海。 答话之时声若蚊蝇,甚至带有些许颤意,眼神闪烁,也不敢与容清纾对视。 “哦?是吗?”容清纾提高几分音量。 赵海背脊一凉。 “纾姐姐,真的真的。”容延潜又扯了扯容清纾的衣袖。 容清纾突然噗嗤一笑,威压尽收,仿佛方才只是幻觉一般。 而后微微侧身,眼角的余光对着赵海道:“你是二哥的得力亲随,我若当真越过二哥处置了你,二哥又得怨我了。” “二姑娘说的是,奴才谢二姑娘开一面。”赵海劫后余生,不住地向容清纾磕头。 即便额头肿大如包,沾满尘土的鲜血从中流出,划过他的鹰钩鼻,跃向被血液染红的地面。 而他却恍若未觉,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只是,你一介厮竟敢以下犯上,想必是二哥平日里太过宽宏大度,才让你如此不将容府规矩放在眼里,今日才会落了他的面子。” “既如此,日后就不必回二哥身边了,本姑娘现如今正好缺一个马夫,赵海,不知你可愿?”容清纾此言无疑是指责容延朗驭下不严。 虽然容延潜不想让容清纾一再得罪容延朗,但她又何曾怕过。 只是,如今有些事还未解决,确实也不宜与他正面撕破脸皮。 “是……”赵海瘫跪在地上,张了张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 从前,他身为容延朗的得力助手,那些人无不对他点头哈腰的。 若是沦为马夫,那些捧高踩低的,谁不会对他颐指气使,出一口恶气。 第六章 下不为例 “藿蓝。”容清纾望了一眼藿蓝手中的马鞭。 “是。”藿蓝应声走到离赵海还有三步之遥处停下,将手中的马鞭扔在还在发愣的赵海身前,击起一片尘土,也将他的思绪拉回。 “哼!”藿蓝轻哼一声,冷冷地瞪着那些在旁看戏的侍卫们,侍卫们登时都低眉顺眼的。 赵海一手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一手略带几分颤意地捡起地上的马鞭。好半晌才从一片狼藉的地上撑起自己无力的身子。 看着离自己几丈之远的香车宝马,终于下定了决心往容清纾那边走去。 “站住!主子素来喜净爱洁,如今你过去怕是会引得主子动怒。”藿蓝面带不屑地扫了一眼浑身脏污的赵海。 顿了顿,又继续道:“潜公子的车夫看起来身体不适,急需躺卧休息片刻,你便暂代他的位置吧。” 藿蓝向来将容清纾视为神祗般的存在,怎能容忍他人肆意口出狂言加以羞辱。更何况,还是让赵海这样欺善怕恶、恃强凌弱之人欺辱。 既然赵海自讨苦吃,她又怎会好言相待,在她眼中,赵海只配伺候下等人。 容清纾上了马车后,还未和容延潜叙旧谈心,便厉声呵斥道:“容延潜,六年不见,你长本事了,是吧!” 容延潜在赵海面前说话时,还是一副期期艾艾的姿态。一上马车后,就原形毕露,反客为主地拿过靠枕垫在颈下,翘着二郎腿。 懒洋洋地歪在垫着雪狐毛皮的马车车厢内,盖着上面还残余她身上的淡淡清莲幽香的丝被,好不惬意舒适。 容清纾见状,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纾姐姐,我那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嘛,我在外人面前都是唯唯诺诺、呆呆傻傻的,名声已经够臭了。我可不想再被人说,我痴傻之症一好,便学会了仗势欺人。” “再说,我看你刚才那架势,像是要将赵海吃了一样,我若还火上浇油,岂不是太不厚道了。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让他脏了纾姐姐的手。” 容延潜见容清纾怒意渐生,立马收了那副玩笑的嘴脸。起身坐在容清纾左侧,抓着她的左臂来回摇晃折腾,软磨硬泡,试图让她消气。 “好,此事就此作罢,那你说说,你为何不声不响的,就跟着二哥来了谱城?”京城离谱城路途遥远,谱城又是边境之城,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纾姐姐,这六年你不在京城,京城真是无聊透顶,还好你如今回来了。”容延潜假装没有听到容清纾的问话。 “容延潜,你确实挺能的。现在还给我装腔作势,妄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当初我就不该将这方砚台赠与你。”容清纾夺过夹在容延潜右侧腋窝下的砚台,‘砰’的一声,甩在几案上。 缓缓骑行的容家随扈侍卫,听到从马车内突然传出的声响后,都急急忙忙拉住缰绳,一脸戒备地望着那辆精致奢华的马车。 “无事,无需担心,继续前行即可。”藿蓝骑着骏马,离马车仅有三步之遥,又因是习武之人,对于马车内的情况自是清楚不过。 领头人见藿蓝一副习以为常之态,又因车内再无传出其他动静,好半晌才向众侍卫颔首挥手示意道:“继续前行!” 容延潜本以为马车突然停下,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借此机会转移容清纾的注意力,逃过一劫。可是,他未等多久,便听到车轱辘再次转动的声响。 又见到容清纾的脸色,越发阴抑沉郁,马上闪到她怀中,缩成一团。 软软糯糯道:“纾姐姐,潜儿知道错了,潜儿不该偷偷溜过来的,可是潜儿真的好想你。纾姐姐别生气了,好不好?” 对纾姐姐用这招,屡试不爽。 容清纾闻言一噎,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委屈地缩在自己怀中的容延潜,怒气瞬间烟消云散了。 掐了掐容延潜的脸,“若无哥哥的默认与推波助澜,即便你顺利溜出府,也来不了谱城。” 容延潜闻言,深受打击,头埋得低低的,“原本还在暗自庆幸,认为自己本领见长,才能顺利逃出府,结果却是衡哥哥有意为之。” “再这么失落,纾姐姐可是要心疼了。” “纾姐姐,你是不是不生潜儿的气了。”容延潜见容清纾眼里的寒霜散去几分,面部表情如风云突变,瞬间笑逐颜开。 “记住,下不为例啊。”容清纾捏捏容延潜的脸。 此事揭过后,马车内其乐融融。 不过,唯一令容延潜遗憾的就是,容府有明训,容家未出阁的女子出门在外,或是面见他人,必须轻纱覆面,不得以真容示人。 所以他一直未曾提及要容清纾取下面纱,只期盼着赶紧回到府中,再等容清纾取下面纱。 但他不知道,容清纾在今日之前,根本就没有这个习惯。 若非戴上面纱可以隐藏身份,方便她女扮男装行事,她才不会如此折腾。 这时,容延潜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纾姐姐,潜儿许久没有见过衡哥哥了。潜儿还听人说,衡哥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他就是趁着这个机会逃离尚书府的。 “何时开始的?”容清纾面色凝重。 若容千衡出了事,那她就不得不回容家了,碧柠山那边,她暂时便顾不上了。 容延潜抓了抓头发思考,然后有些不确定道:“好像是一个月前吧。” 容清纾的指甲不自觉地陷进了肉里,自她和容千衡没有书信往来,到今日,不多不少,正好一月。 充满书香古朴之气的容府别院大门紧闭,不见任何空隙,连一丝清风也难以悄然溜入。 马车及随扈侍从将别院围得水泄不通,围观民众也对别院指指点点,可别院里的人,似乎对此毫不在意。 “回禀二姑娘,奴才刚才敲了府门三次后,又在府门等了一刻钟,府内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赵海被容清纾修理一顿后,对她畏惧不已,禀告之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就怕她会迁怒于自己。 第七章 拒之门外 “无妨,再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是她最大的让步了,若是容延朗依旧如此,那也怪不得她了。 容清纾藏在袖中的纤纤素手,攥得越来越紧。 “人遵命。”赵海立即退开,离容清纾的马车远远的,确定没人盯着他看后,才开始幸灾乐祸地偷笑。 “纾姐姐,二公子太过分了,衡哥哥让他迎你回府,可他却将你拒之门外。这不仅是让你颜面扫地,更是将容府的名声置之不理了。”容延潜气呼呼地为容清纾打抱不平的神态,甚是可爱。 容延朗明言禁止容延潜称呼为二哥,他也从未称他为二哥。 “潜儿,容府出事了,或者说,哥哥出事了。有人觊觎家主之位许久,如今想取而代之。今日之举,无非是令长房蒙羞,昭显长房的无能罢了。”容清纾清眸微眯,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逐渐蒙上了一抹沉黯,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家主之位不是向来都由长房嫡子继承吗?因为衡哥哥尚未成家,所以容家家主之位暂时空悬,但衡哥哥早就行使了家主的一切职权了啊。”容延潜眨巴着明亮的眼睛,不明所以地问道。 “可容家也没有任何一条家规表明,家主之位不得由其他人继承。” 容延潜虽然天资聪颖,可究竟还是阅历不足,太过单纯,不明白人的贪婪之心。 “容家分家后,二房便择了官路,如今二伯父担任工部尚书。三哥哥最爱做的事,莫过于读破万卷书。难道是二公子,他看中了容家的家主之位。”容延潜一一分析后,瞬间恍然大悟。 “二叔一心报效朝廷,以至于对二哥疏于管教,而他也不想走科举那条路,自然就盯上了容家家主之位。”对于容延朗的心思,她还是知晓几分的。 “那衡哥哥此时岂不是处境危险,不过衡哥哥向来智谋过人,一定会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的。” “但愿如此……”毕竟容延朗并不是世人眼中,那个无能的花花公子。 容清纾声音极浅极低,容延潜并没有听到。 半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对容延潜来说,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百无聊赖下,掀开马车窗帘左顾右盼,而外面的议论声也因此迅速地涌入车厢。 “听说,马车内坐的是容家长房的嫡出姑娘容清纾。”一中年妇女挎着菜篮子,一脸好奇地向周围的人打听道。 “嫡出姑娘又怎么样,还不是连府门都进不去半步,谁不知道,容家长房与二房早就是势同水火了。” “这次接她回去的,偏偏还是二房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这下倒好,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看来这次容清纾可有的受了。”一旁略带痞气的男人猛吸一口大烟,看着马车不屑地嘲讽道。 “这两位好像从就结了怨,当初这容清纾就是因为弄断了容延朗的右腿,才被赶出容家。说好听点是出府求学,还不是两房明面上不想闹翻,才将她推出去作靶子,平息二房的怒火罢了。”那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继续发言道。 “我倒是听说,容家大公子对容清纾宠爱有加,怎么会让容延朗来谱城接她回府呢?这不是激化两房之间的矛盾吗?”这时走过来一个走路歪三倒四、还捧着酒坛不停地往口中灌酒的醉汉,本就醉醺醺的,在听了他们的话后,更加糊涂了。 “这你就不懂了,区区一个妹妹,哪有自己的家业重要。据说自当年那件事过后,容延朗的腿不仅没有大好,连那身精湛的武艺都废了。就是因为这样,容延朗才会颓废,四处寻花问柳,他可是一直记恨着容清纾呢。” “这么说来,这次大公子就是把自己妹妹送给人家泄愤的。” “那可不是,这几年,二房风头正盛,直逼长房。大公子身为代家主,早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手握大烟的痞气男人看着那醉汉,意味深长道。 “那容清纾也是活该,谁让她心狠手辣,废了容延朗一条腿呢?”那个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妇女开始同情容延朗了。 “呵呵,谁说不是呢?”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嘘,各位点声,容家人还在这里。”旁边一个长得一双鼠目的瘦男人伸长脖子张望一番后,心翼翼道。 “哼!这些人根本不清楚当年的真相,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搬弄是非。”容延潜一把摔下帘子,拳头气愤地捶在几案上。 “哎哟,疼!”容延潜抱着自己红肿的手掌大声呼痛。 “那你又知道当年的真相?你那时也不过四岁出头。”容清纾双眸闭合,语气不疾不徐,若非她方才开口说话,必然会以为她已入睡。 “纾姐姐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如果不是二公子逼急了纾姐姐,纾姐姐绝对不会那样做的。”容延潜一脸肯定。 “这是容府别院,若无人指使,谁敢在此评头品足?” “纾姐姐,潜儿不该随意与无关紧要的人置气,反而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容延潜口头上虽是如此,可心中却将那些人凌迟了千万遍。 无论他人怎么说自己,他都无所谓,但他容不得别人说容清纾半句不是。 “还以为,他们会整出一套新的说辞。结果,翻来覆去都是那番陈词滥调,六年前,耳朵听得就起茧了,真是没甚新意。”容清纾淡淡瞥过马车外的那些人,摇了摇头后,便闭上了眼睛。 容延潜看着一旁的容清纾闭目养神,也学着她一样,却不曾想,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睛时,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想起自己睡觉不太安分,担心手上的伤更加严重,刚醒来的睡眼惺忪瞬间一哄而散。 赶紧抬起右手查看自己的伤势,查看后才发现,手掌关节处的红肿,已经消散了大半,只残余几丝若有若无的淡淡药香。 不用说,容延潜也知道,是容清纾在他入睡后,给他上了药,“纾姐姐真好!” 第八章 顺利入府 “以后再伤了自己,心我罚你。” “嘻嘻嘻,潜儿哪敢啊。”容延潜一脸乐呵呵的。 容清纾一听容延潜这话,便知是敷衍之词,如今这么说,来日还得接着犯。 索性撇开眼,看向别院大门。 虽然过去了半个时辰,大门仍然紧闭,没有任何要开门的迹象。 “纾姐姐,我们现在怎么办?”容延潜看容清纾依旧淡定,不自觉地问道。 “来人,烧大门!用湿柴!”声音不大,却气势十足。 容延潜出乎意料地看着容清纾,“纾姐姐,烧大门可不是事,到时候族老们怪罪下来,纾姐姐怎么办。” 大门有遮挡庇护的作用,还有就是脸面作用,火烧大门就相当于打容家的脸,这是非常不敬的行为。 这还是轻的,万一走水,整个容府别院都将毁于一旦。 “二姑娘,此事万万不可。”随扈侍卫纷纷跪倒在地,请求容清纾收回成命,除却藿蓝一人。 “怎么?难道离开容家多年,现在我的话也没人听了?”容清纾语气加重了几分。 “这……”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拿不准主意。 容清纾与容延朗,这两尊大佛,都不是省油的灯,哪个都不能轻易得罪。 一旦听了容清纾的话,火烧大门,就相当于和容延朗站在了对立面。可如果不去烧大门,容清纾这关也过不了。 众人左右为难,犹豫不决。 “二姑娘,我们去买火石。”终于,有几个看不惯容延朗平日作为的侍卫,率先起身,在藿蓝那里领了铜钱,去街市买火石。 “老金,咱哥俩去给二姑娘买柴火去。”又有两人离开了此处。 剩下的人见状,生怕容清纾处置自己,都不敢再在原地待着,也一个又一个地去找事做,与其现在找死,不如多活一时片刻。 伴随着侍卫们的说话声,是市井之人的惊叹和谩骂声。 无不是大骂容清纾嚣张跋扈、不顾容家颜面,简直是容家的耻辱…… 对于容延朗将其拒之门外,她在府门苦苦等待之后,仍旧闭门不开,都视而不见。 而容清纾对于这些言论,并不阻拦,悠悠之口,如何堵得住,只有让背后之人容延朗出面解决,谣言才会不攻自破。 若是一味依靠武力,确实能镇压一时,可谣言也会愈演愈烈,如此,得不偿失。 “纾姐姐,刚刚人群中有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走了。”容延潜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嗯。”无非是找容延朗通风报信去了。 她要的就是有人给容延朗通风报信,不然容延朗如何知道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马车外便传来侍卫的声音,“二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柴火也都堆好了,为了避免烟火呛着您,还请您将车驾挪开一段距离。” “不必,再稍候片刻。” 算算时间,大门也该打开了。 侍卫首领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二姑娘突然改变心意,不烧大门了? “哐当——” “咚、咚、咚……” 大门开门声和干柴散落在地上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二姑娘,三公子请您入府。”一个看起来精明的中年男子打开府门,跨过散落一地的干柴,跑到马车旁一脸谄笑道。 马车内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挂不住了,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着周围的侍卫一副看戏的姿态,不由地怒道:“你们还在这里杵着做什么,还不将这里收拾收拾,乱七八糟的,让二姑娘怎么进去。”中年男子将怒气都撒在侍卫身上。 “是,许管家。”侍卫们身份低人一等,有怒也不敢言,只好一个个地去将干柴抱进府里。 “这些是本姑娘让他们弄的,难道许管家有意见?”语毕,容清纾与容延潜一一走下马车。 “回二姑娘,人并无此意,二姑娘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人一般见识。”许管家闻言,不慌不忙道。 “哼!”容清纾冷哼一声,也懒得和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只是转头看向那些侍卫们。 “今日凡是出了力的人,可去库房处领取一两银子,算在我头上。” 无论真心假意,既然帮她做了事,她都不会亏待。 “多谢二姑娘。”那些侍卫们纷纷跪下谢恩,一两银子,足够他们花好几个月了。 “潜儿,我们入府。” “好的,纾姐姐。”容延潜抓着容清纾的衣袖,跟着她进了大门。 藿蓝紧随其后。 容清纾一行人刚刚踏入前厅,便听到了女子低柔勾人的说话声。 “朗公子。”艳丽魅惑的女子躺坐在容延朗怀里,媚眼如丝,衣衫凌乱不堪。 圆滑的香肩半露在外,声音妩媚妖娆,充满了诱惑,如玉的双手在容延朗胸口处游移。 周围的厮们对于这风情无限的场景,根本熟视无睹,似乎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藿蓝,先带潜儿回房休息。”容清纾听到女子娇柔妩媚的说话声后,秀眉紧蹙。 “是。”藿蓝明白容清纾的用意,她听到那旖旎暧昧的声音,都不禁面红耳赤了。 容延潜尚未成年,此等情景,确实应该让他回避一下。 “纾姐姐,潜儿自己回去就可以了,藿蓝就留下来给纾姐姐镇场子吧。”容延潜一脸笑嘻嘻地跑开了。 容清纾听了容延潜的话,差点笑出声来,她都要怀疑,自己是要去找容延朗打架的了。 容延潜离开后,外面再次安静下来,里面那女子娇柔妩媚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朗公子,容清纾离京已久,如今连容家是谁当家作主都不知道。还敢这么飞扬跋扈、蛮横无理。竟然要火烧别院,毫不在意朗公子的安危。” “飘儿说得对。”容延朗冷嘲道。 “今日朗公子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长长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狂妄嚣张。”飘儿向容延朗轻吐着淡淡的幽香。 容清纾一时半会,倒不打算进去了,听墙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之一。 尤其是,内容还与自己有关。 第九章 容家生变 “飘儿,你应当知道本公子的规矩,今日你逾矩了。”容延朗声音,瞬间沾染了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意。 “奴家口不择言,竟然随意干涉朗公子的私事,无论朗公子如何惩罚奴家,奴家都不会有丝毫怨言。”女子伏首轻啼,一番楚楚可怜之态,让人看了就不禁心生怜惜之情。 “飘儿素来聪慧过人,可从了本既子后便一再犯迷糊,看来是本公子将飘儿迷得神魂颠倒了。”容延朗挑起飘儿面含娇羞之色的下巴,两瓣薄唇微微翘起。 “朗公子丰神俊逸,举世无双,就算飘儿想不动心也难。”飘儿软若无骨的身子紧紧的贴着容延朗,一双迷离又多情的美眸与他的眼睛相互凝视。 “飘儿这张嘴可真甜。”妩媚多姿,妖娆多情的绝色佳人在怀,容延朗也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咳咳。”容清纾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以示自己这个大活人的存在。 容延朗好事突然被打断,含着怒意向容清纾看去,起初还未想到来人是谁,但反应过来之后,却在一瞬间收起了怒容。 “以前也从未见过,清纾妹妹轻纱覆面。这六年不见,不知清纾妹妹是开始遵守容家家规,还是再无颜面见我。”容延朗扫过容清纾脸上的绡云纱,满含嘲讽道。 容清纾不疾不徐地走进前厅,清声道:“辞京学艺后,这六年来,都无缘与二哥谋面,清纾对二哥甚是挂念,不知二哥可曾想念清纾。” “挂念?清纾妹妹难道不是日日夜夜都祈祷着我早日下地狱。”容延朗眼皮子都没抬,一心与飘儿互相调情挑逗。 “二哥此言差矣,你我虽然不是同胞兄妹,但起码也是共用‘容’姓,清纾盼着二哥长命百岁还来不及呢,怎会诅咒二哥。” “清纾妹妹向来性情冷淡,自诩孤傲,何时变成了顾念血脉亲情之人?”容延朗冷声嘲讽。 “清纾自然比不得二哥铁石心肠,六年过后,还对那些陈年往事耿耿于怀,狠心将清纾拒之门外,饱受外人冷眼。”容清纾挑了个位置坐下,离容延朗不远不近。 “火烧别院,欲将我置于死地,清纾妹妹也不遑多让。”容延朗把玩着瑟缩在他怀中的飘儿的青丝。 “清纾可没有在别院看到一星半点儿火花,还是说,二哥火气太甚,这才引得别院起火。”容清纾眉眼弯弯,看起既好像在笑。 “奉茶。”容延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示意一旁的侍女上茶。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六年不见,容延朗果真长进不少,若是以前,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 “飘儿,你们都退下。”侍女将茶呈上后,容延朗又屏退左右。 “藿蓝,你也下去。” 容清纾猜到容延朗要和她谈条件了。 “是。”虽然不放心容清纾与容延朗单独相处,但藿蓝还是依着容清纾的话,退下了。 此时此刻,整个大厅都空荡荡的,只余容清纾的容延朗两人。 “二哥屏退左右,想必有要事相告。既然如此,便闲话少叙,尽早进入正题罢,免得待会你我都无暇用晚膳。”容清纾打开放在桌上的茶盏杯盖,看着茶雾徐徐升起。 而面覆轻纱的容清纾,在袅袅绕绕的茶雾交织下,更显一种朦胧虚无、似真似幻的静态美,只觉超凡脱俗,仙气十足。 “想不到,清纾妹妹一向从容淡定,仿佛对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也会有心急的一刻。”容延朗端起茶盏,饮下一口香茗后,又心满意足地开口道:“想必清纾妹妹对此物定然不陌生。” 只见容延朗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块月牙形玉坠,容清纾在见到那块玉坠后,秀眉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离京之时,我赠与哥哥一块玉坠,此物与其极其相似,莫非?”容清纾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显。 难道他真的出事了? “清纾妹妹好眼力,这块玉坠的确是大公子的。前段时间,我随父亲进宫,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个宫女手上得到这玉坠。” “本想早早归还,只是大公子始终闭门不出。所以,这块玉坠便一直留在我手上。”容延朗将玉坠递给容清纾,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哥哥闭门不出?二哥可知缘由?”容清纾接过玉坠,死死地攥在手心。 “具体原因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公子自皇宫出来后,便闭门谢客,不理事务。” 皇宫? 难不成是御沐琛的手笔? “容府现今无人主持大局,名下的商铺、容府主宅,甚至宗庙祠堂,都已经乱作一团了。”容延朗说话之时一直盯着容清纾,不放过她眼中的任何表情变化。 可惜,容清纾的眸子自始至终都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变化。 容延朗见她不说话,只好继续说道:“容家族老们为此震怒不已,前去主宅找大公子兴师问罪,也吃了闭门羹。我担心,族老们因着此事记恨大公子,所以就出面,代他解决一些十分棘手的事情,族老们的滔天怒意,也暂时平息了一二。” 说话时,脸上虽是担忧的神色,可眼中却是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与嘲笑讥讽。还有那肆无忌惮的挑衅,怎么也遮掩不住。 容延朗的言外之意无非是,他借此机会,取得了族老们的青眼,容千衡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警告她最好老实点。 可是,她会怕么。 她忧心的是,容千衡为什么出宫后就闭门不出,不理事务。 以前,就算他身患重症,卧床不起,容家事务他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宫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那个宫女,究竟是谁? “容家是天下世家之首,树大招风是亘古不变之理,为了打消今上的忌惮之心,容家才各自自立门户。” “二房走的是仕途,二叔已然身居高位。若是再让二房之人继承家主之位,势必遭今上猜忌,容家将深陷险境,甚至万劫不复,而族老们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第十章 缓兵之计 容延朗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呢?清纾妹妹想说什么?” “所以,容家下一任家主,要么出自长房,要么从三房挑选继承人。可三房只有一个潜儿,并非容家直系子孙,且又年幼,族老们也不会让他担此大任。” “由此可见,哥哥是最适合的人选。就算此事让族老们大动肝火,但为了容家的前景,也不会轻易动摇哥哥的地位。”容清纾将茶杯盖上,看着一脸郁色的容延朗。 容延朗闻言沉默不语。 片刻后,双眸染上一层阴鸷之色,“清纾妹妹说得不错,即便我再如何低声下气地讨好族老们,我都与家主之位沾不上半点关系。可若是继承人只能在我和容延潜之中选择的话,你说族老们会选谁?” 容清纾神色一凛。 “至于容家前景,又与我何干?清纾妹妹难道不知,我对容家没有任何的眷念。” “看来哥哥突然不理事务,与你脱不了干系。”容清纾藏在衣袖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可以这样说。”容延朗点头承认,眼神里的挑衅显而易见。 “二哥对清纾毫不隐瞒,看来对家主之位已经势在必得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将清纾灭口?”容清纾淡淡道,仿佛在说吃饭一般。 “清纾妹妹放心,二哥一定会让你活得长长久久,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容千衡死去,看着我继承家主之位,却无计可施。”容延朗的眸子迸裂出涛涛的恨意。 对于容延朗的话,容清纾没有完全相信。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容千衡很有可能已经出事了,但根本没有确切的消息可以证实,他说的是真的,难保他不是混淆视听,她不能慌。 不动声色地整理好情绪后,又是一副淡然慵懒地模样,“容家祖训有言:先成家后立业。虽然二哥后院充盈,可正妻之位至今空悬,难道二哥要娶飘儿做二嫂?” 容家家训明言,容家子孙不可纳妾。因而,想进容家的名门贵女不计其数。 可容延朗素来不将容家家规放在眼里,花心无度的“美名”,都已经传到了不问世事的东溟。 后院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比之其他的勋贵宗室,有过之无不及。因而,但凡是有些气骨的寒门,都无人愿意高攀尚书府。 “此事应当与清纾妹妹无关。”容延朗说话之时,已经有几分怒意了。 “我舟马劳顿,此时也乏了,便不陪二哥了。”言罢,容清纾便转身离去。 容清纾出了前厅才发觉,此刻已是院子里已是灯火通明了,她与容延朗竟然谈了那么久。 走过横穿平静无波的寒潭的玉带石桥,穿过茂密翠绿的竹林,才踏入庭院深深的内宅。 容清纾用过晚膳后,便坐在书桌旁翻阅医书。 听到房外熟悉的脚步声,才放下手中的医书,站起身来,问道:“藿蓝,如何?” “一切都如主子所料,赵海趁我们回来后,拖着伤往二公子院子去了,不过,被我们拦下了。”藿蓝说话时,面色不善。 “容延朗素来厚待身边之人,赵海与他主仆情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若是赵海没有去找容延朗,那才奇怪。继续盯着赵海,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容清纾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容。 “主子,那府中其他人,要不要查查。” “自然要彻查。” “是。” 容清纾沉默了许久,才犹豫地问道:“对了,哥哥那边有什么消息?” 她是真的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还是联系不上大公子,我在侍卫口中得知,容家遭逢变故,那些皇族勋贵们,都明里暗里地打压容家。” “二房那边怎么样?” “二房……二房那边,自始至终都袖手旁观。” 容清纾看着吞吞吐吐的藿蓝,扯出一抹笑意,“还有什么,都一起说吧。” “族老有半数以上的人,都倒向了朗公子。” “如此说来,二哥已经是容家名义上的家主了。” 藿蓝有些犹豫地问道:“容家混乱,主子是否要早日启程回京?” “若我回京,容延朗也会回去,他在这里,才暂时无法插手容家之事,对我们反而更有利。如今,我们也只能采取缓兵之策,能拖一时算一时。” 藿蓝闻言,豁然开朗,“藿蓝会想办法联系大公子,并切断朗公子与京城的联络。” “不愧是我的人,就是聪明。”容清纾摸了摸藿蓝的头。 “寒秋夜深露重,如今主子内力被封,虽然反应依旧灵敏,但体质却与平常深闺女子无异,恐怕抵御不了逼人的寒气,现在也该回去休息了。况且,主子和二公子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更应该养精蓄锐。” 藿蓝看容清纾衣衫单薄,还想留在书房看医书,不由提醒道。 “知道啦,管家婆,我这就去休息。”容清纾赶紧放下医书,她可受不了藿蓝的唠叨。 第二日,容清纾起身后,便给容延潜换了一身让人连夜赶制的衣裳,并带着他,去了容延朗的院子。 “纾姐姐,我们去二公子的院子作甚?”容延潜眨巴着眼睛。 “二哥对于吃喝玩乐,颇有心得,膳食都是变着花样吃的,纾姐姐带潜儿过去尝尝美食。” “二公子会不会欺负纾姐姐?”比起品尝美食,容延潜更担心容清纾被欺负。 “他最多骂我几句,还骂不出脏话。纾姐姐脸皮厚,最后难受的还是他。”容清纾笑得不怀好意。 谈话间,二人已经进入了容延朗的院子,下人们想阻拦,但实在没有那个胆量,任由双脚被地板粘住。 容清纾对此,视若无睹,带着容延潜便进入了明间。 明间的大圆桌摆放了十余道膳食,汤、粥、蔬、肉,无一不是色香味俱全。 “二姑娘,朗公子还没出来,要不然的等一会再给您布菜?”若是他敢给容清纾布菜,让容延朗过来后,吃剩饭剩菜,那他就可以收拾东西走人了。 还没等容清纾开口,便传来了容延朗含着怒意的声音,“你们都退下!” 第十一章 对你负责 容清纾看了看容延朗身后,挑眉笑道:“二哥用早膳,竟然没叫上飘儿。” 容延朗冷哼着入座,恶狠狠地瞪着容清纾,“一大早便来我这里碍眼,难不成,厨房没准备你们的早膳?” 容清纾舀了一碗鸡汤递给容延潜,“厨房给我们准备的,怎能和二哥的相比。潜儿,你说是吧?” “嗯。”容延潜接过鸡汤,用力地点头。 “明日我们便动身回京,清纾妹妹也不必担心吃不惯了。” 容清纾面露关心之色,“回京固然是好,不过二哥刚到谱城,还没好好休整,便急忙回京,身体怕是吃不消。” 容延朗不住地嘲讽,“清纾妹妹口口声声为了我着想,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将我牵制在谱城。” “清纾确实想如此,不过,关心二哥,也并非虚情假意。毕竟,二哥的腿疾,可禁不住这般折腾。” 容清纾被拆穿,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 “容清纾,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放弃家主之位。别忘了,六年前我是因为你才伤了腿,武功尽失,再也无法习武,这些都是你欠我的。”容延朗强忍着怒意,咬牙切齿道。 “这么多年过去,我就不信,二哥会查不出当年的那场意外,究竟是谁一手造成的。当时阁楼突然倒塌,若是二哥没有……” “住嘴!”容延朗知道容清纾要说什么,立即开口打断,声音中,怒意翻涌。 “不许欺负纾姐姐!”容延潜见到容延朗突然爆发的戾气后,虽然害怕,但还是用瘦弱的身子挡在容清纾面前。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占了个容姓,也敢在我面前叫嚣。”容延朗一把将圆桌掀翻。 碗碟盘筷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容清纾急忙将容延潜拉开,在他耳畔轻声道:“潜儿,你先回去,让藿蓝过来。” 此刻的容延朗,情绪极为暴躁,若是不支开容延潜,她实在不放心。 “好,潜儿马上过来。”容延潜瞪了一眼容延朗,重重地点头后,便迈着腿跑出了院子。 “当年是我亏欠二哥,我会对二哥负责。”容清纾认真地看向青筋凸起的容延朗。 容延朗突然疯狂地大笑,“负责?自废一腿吗?” “我会尽我所能,治愈二哥的腿疾,弥补我对二哥的亏欠。”这也是她来谱城见容延朗的原因之一。 “治愈朗公子的腿疾,说得倒是轻巧,京中之人谁不知你一无是处。我看,你给朗公子医治是假,趁机谋杀朗公子才是真。”飘儿扭动着盈盈地腰肢,柔情似水地依偎在容延朗怀中。 容延朗眼中原本还有几分光彩,在听了飘儿的话后,又瞬间被嘲讽替代。 “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以前,我也许是一无是处,可如今,又何以见得,我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容清纾。” “朗公子,容清纾心狠手辣,就是想对你下黑手,你别受她的蛊惑。” “若是朗公子出了什么事,飘儿该怎么办?”飘儿说着说着,便声泪俱下。 哭得那般梨花带雨,让人好不怜爱。 “聒噪。”容清纾手指一弹,手中的药丸便蹦入了飘儿的口中,而飘儿也随即晕倒在容延朗怀中。 容延朗含着盛怒,气冲冲地指着容清纾,“你对她做了什么!” 容清纾笑眯眯地抓住容延朗的手腕,看似压下他的手,实则是不动声色地号脉,“她是二哥的心头宝,我怎么舍得对她下狠手。” “你给我等着!”容延朗一把甩开容清纾,焦急万分地将飘儿抱走。 这时,藿蓝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主子,刚刚二公子离开时,怒气冲冲的,你没事吧。” 容清纾看了一眼藿蓝身后,容延潜并没有跟过来,猜测是藿蓝稳住了他,这才放心道:“没事,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带来了。”藿蓝拍了拍抱在怀中的匣子。 “走,我们去二哥的房中,去看看,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刚刚她为容延朗号脉才得知,他的腿疾,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而这一切,都是人为造成。 容延朗房外的厮,见到容清纾后,同样不敢阻拦,一个个的,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容清纾和藿蓝进入卧房后,便四处搜寻,过了许久,才将目光投向一个血红的珊瑚印章上。 “主子,这印章,看着有些诡异。” 容清纾拿起印章,放在鼻尖轻嗅后,眉头一拧,“这印章是由佛血珊瑚雕刻而成。” “放下它,这是琛王殿下赠给我的生辰礼。”刚进来的容延朗,见到容清纾手中拿着那枚印章,三步做两步迈到她身边。 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印章,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二哥能和御沐琛结交,还真是心胸宽广。” “清纾妹妹不知死活地得罪琛王殿下,害得自己臭名昭著,在京中无处容身。对他向来有偏见,又怎会理解琛王殿下待我的好。” “琛王殿下待二哥好,又怎会赠这佛血珊瑚的印章给你。” 容延朗的眸光闪了闪,“你别信口雌黄,大夫都说过,只要随身携带这印章,便能强身健体。” “那是对普通人而言,二哥筋脉不通,若是日日携带这印章,虽不致命,但过不了一年,怕是再也再也无法行走。” 容延朗神色微冷,不过片刻,又敛于无形,死死地护着怀中的印章,“容清纾,我告诉你,我和琛王殿下情同手足,你休想挑拨离间。” 容清纾真想大骂容延朗冥顽不灵,但好歹还是克制住了,用哄孩的语气道:“行,你说的都对,你和御沐琛二人志同道合、情深似海。” “藿蓝。”容清纾给了藿蓝一个眼神。 藿蓝立即心领神会,上前一步,点了容延朗的穴道,将他扶上卧榻后,又出去将外面的人给清走。 “容清纾,你要对我干什么?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动我,否则琛王殿下不会给你好果子吃的。”容延朗戒备得看着容清纾。 第十二章 飘儿闹事 “二哥放心,清纾只想知道二哥的腿如今怎么样了。”容清纾从容延朗怀中掏出那枚印章,浅笑盈盈地看着他。 “来人啊,来人啊!”人都被藿蓝清走,尽管容延朗扯破了嗓子唤人,都没有任何人闻声前来。 此时此刻,他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容延朗的眸中满是愤怒,只是容清纾不予理会,转头吩咐藿蓝道:“藿蓝,脱!” “是。”容延朗被止住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掀开衣摆后,裤子轻而易举就被藿蓝撕碎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 “容清纾,你想取我性命,给我个痛快便是,不必如此羞辱我,毁我清白。”容延朗恶狠狠地瞪着容清纾。 “二哥放心,清纾从不伤及无辜。虽然二哥也算不上是无辜之人,但好歹也是清纾的亲人,清纾断不会下此毒手。”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清纾如此行事,也是为了诊断二哥腿上的旧伤到底如何了。医者面前不分男女,二哥不必如此介意。”容清纾耐着性子解释,看容延朗依旧是一副被人凌辱的媳妇模样,不由得坏笑道: “况且,与二哥行过房事的女子,有如过江之鲫,身上哪处没被看过。如今清纾不过以医者身份为二哥诊治,只看二哥右腿,与飘儿等人相比,不过是巫见大巫,二哥如此害羞,清纾此刻都要怀疑,二哥的那些风流韵事是真是假了。” “容清纾,你真是不知羞耻。”容延朗的面容红得能够滴出血来,不知究竟是气的,还是羞的。 天知道,其实容清纾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嘴上说,医者面前无男女,可她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医者,还做不到一视同仁啊。 她清楚地感觉到脸颊似有火烧,外表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她这还是第一次看男子的腿。 容清纾在容延朗的大腿处按了按,突然开口问道:“这里有感觉吗?” “容清纾,别拿你的脏爪子碰我。”容延朗怒道,若非被点了穴道,他整个身体都会被气得颤抖。 “二哥,你可不能讳疾忌医,若我没猜错,每每午夜梦回之时,你的右腿都疼痛难忍。这些年,你遍寻名医,都无法根治。清纾可是你最后的希望了,若是不配合,过不了多久,你这条腿,便真要废了。” 容延朗咕哝着嘴,声若蚊蝇道:“那附近都没感觉,靠近膝盖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塞了筋脉,一碰就疼。” 他见容清纾对他的症状如此清楚,这些他从未对他人提及,对她的医术也有了几分信任。 容清纾确定了筋脉受阻之处后,不再耽误时间,让藿蓝把那套茨竹金针给她。 原本她还担心容延朗不好说话,没想到他这么担心自己残废,“看来,这些年来,二哥没少被腿上的旧疾折磨。” “容清纾,你要干什么?”容延朗看着容清纾手上拿着比绣花针粗多了的金针,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他连绣花针都怕,遑论这么粗的金针。 容清纾此刻没有再搭理他,施针之时需要凝聚精神,不可分心,这是对医术的尊重,也是对患者的负责。 一旁的藿蓝见容延朗就要尖叫出声,立马伸手捂住他的嘴。 低声道:“主子施针之时,若是受到干扰,受苦的可是朗公子自己。若是朗公子怕疼,就咬藿蓝的手吧。” 容延朗震惊地看着藿蓝,难道她不怕疼吗? “啊!”容延朗还在思索,容清纾的金针已经刺入了他的血肉,他什么都没想,就咬上了藿蓝的手。 直到他的口中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腥味,刺激了他的感官。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把手拿开吧,我忍得住。” 容延朗面容上尽是愧色,看着藿蓝区区一介女子,被他咬了之后,脸上没有任何的疼痛之感,更是羞愧难当。 藿蓝想了想,还是点头答应道:“好。” 只是,她顺便点了容延朗的哑穴。 如此一来,两全其美。 起初没有点住哑穴,是为了询问病情。 该死的藿蓝,怎么跟容清纾一个德行,明明都答应他了,结果说一套,做一套。 他有那么不可信吗? 容延朗不再出声后,室内一片寂静,只能听闻到浅浅的呼吸声,还有容延朗的闷哼声。 可正当这时,房外却响起了令人心烦的哭喊声。 “容清纾,你和朗公子好歹也是兄妹,你怎么就那么狠心,非要置朗公子于死地。” “你们别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救朗公子,非要让他被蛇蝎心肠的容清纾折磨至死吗?” “容清纾,你还我朗公子……” 此时此刻,正是行针的紧要关头,绝不能被干扰。若非容清纾定力好,刚才那一针便下偏了。 容清纾眸中尽是不耐之色,“藿蓝,把人都赶走!” “是。” 可藿蓝刚出去没多久,又有些慌乱地跑了回来,“主子,飘儿和赵海将潜公子绑在外面,还拿刀架在他脖子上。威胁说,如果不放了朗公子,就杀了潜公子。” “再拖一刻钟!”容清纾看着面色苍白的容延朗,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藿蓝看看分身乏术的容清纾,又看看情势危急的外面,终究还是咬牙出去了。 容清纾的眉头拧得紧紧的,“二哥,看来有人不想让你治愈腿疾。” 容延朗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容清纾解了他的穴道,“二哥想说什么?” 容延朗还没来得及开口,拿刀架在容延潜脖子上的赵海,便闯了进来。 而藿蓝,也被五花大绑在外面的柱子上。 “容清纾,你好狠的心。难道你不知道,朗公子最怕疼了,你居然对朗公子用针刑。”飘儿闯进来后,二话不说,就向容延朗扑过去,准备拔下那些金针。 容延朗也受不了了,想要将飘儿推开,可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闹成这样子,像什么话,都给我出去!” 第十三章 引出污血 可一向对容延朗言听计从的飘儿,此时此刻,非但没有消停,反而越发歇斯底里地哭喊,“容清纾,你到底给朗公子下了什么毒,才让他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 容清纾还差最后一针,便大功告成,可一旦施针,便不能停止。否则,最终只会功亏一篑,甚至让容延朗当场毙命。 但是,眼下飘儿一再阻拦破坏,试图拔下那些金针,她又实在腾不出手。 她虽想用毒将他们都毒翻,可又担心伤及容延潜。 正在容清纾进退两难之际,面露凶光的赵海又威胁道:“容清纾,我劝你束手就擒,否则,我就杀了容延潜。” 容延潜的脖子早已被利刃割破,干了的鲜血在他脖子上流下斑斑血迹,有些血液还在汩汩流出,将他的衣服浸透。 鲜红的血液衬得容延潜的脸色一片惨白,但他还是倔强不屈道:“纾姐姐,潜儿没事,你别被赵海威胁。” “臭子,让你嘴硬!”赵海抬起微曲的右膝盖,用力地顶在容延潜的后背。 “啊!”容延潜的嘴角淌出一大片鲜血。 容清纾见状,眸子被愤怒染得一片猩红,再也顾不上容延朗。 一口吞下一颗金色的药丸,趁赵海没有防备,用了十成的功力,一掌向赵海的手臂劈去。 “卡嚓——”随即便听到了阵阵骨头碎裂的的声音。 “啊——”赵海双臂的骨头尽碎,手上的利刃再也无法握住,更无法扣住容延潜。 只能在地上翻滚着,发出阵阵痛入骨髓的惨叫声。 眼角的余光,又瞥到飘儿正欲对容延朗下手,容清纾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向她甩去一根毒针,将她药晕。 容清纾对其根本不屑一顾,连忙扑向容延潜,看着他躺倒在地上,疼得阵阵抽搐,眼中的清泪再也忍不住,“潜儿,是纾姐姐没用,没保护好你。” “潜儿不疼,纾姐姐别哭。”容延潜抬了抬手,想要擦掉容清纾眼角的泪水。 可还没有触碰到容清纾的脸庞,便已经晕死过去了。 容清纾捡起地上的利刃,向被绑在柱子上的藿蓝甩去,将藿蓝束缚得死死的绳子,瞬间断裂开来。 容清纾不知道容延潜身上的伤势,根本就不敢挪动他,就怕加重他的伤情,“藿蓝,快给潜儿处理伤口。” 容清纾强忍住情绪,可将药匣子打开,递给藿蓝时,双手还是忍不住颤抖。 “主子,可是你……”藿蓝紧攥着拳头。 “我说,给潜儿处理伤势!”容清纾怒声喝道。 藿蓝埋头应道:“是。” 容清纾起身,一步步逼向惨叫不已的赵海。 尽管容延朗已经无力开口,但还是扯着嗓子,艰难地张口道:“清纾妹妹,别杀他。” “那是自然,他既然狠心对潜儿下毒手,我又怎会给他一个痛快。” “容清纾,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赵海依旧是那副恶毒的嘴脸。 容清纾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一把卸掉了赵海的下巴,“想要咬舌自尽,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容延朗看着容清纾将赵海折磨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还能面不改色,活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而且,容清纾此刻又一步步地向他走来,似乎随时要将他召进地狱之中,“清纾妹妹解决了他们,现在想要弑兄?” “我还犯不着欺负一个病患。”容清纾给了容延朗一个白眼。 容延朗闻言,哼哼唧唧,再没开口。 容清纾见他如此安静,求之不得,也不再耽搁,继续为容延朗医腿。 不过,刚才金针刺穴被迫中止,此时也不能再继续。好在她方才服药,让内力暂时恢复,能够用内力将堵塞筋脉的污血引出。 “闭目,凝神。”容清纾盘膝坐在容延朗身后。 “哦,好。”容延朗虽然猜不透容清纾的打算,但也十分配合。 虽然藿蓝在为容延潜处理伤势,可容清纾的一举一动,她也尤为关注,见她向容延朗输送内力时,急忙道:“主子,不要!” “闭嘴!”容清纾厉声呵斥。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容清纾才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收回内力。 轻摇金针后,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容延朗腿上的金针一一拔出。 取出最后一根金针后,那令人作呕的酸腐味的黏稠血液,便顺着肌肤缓缓流出,容清纾赶紧用瓷杯接住。 并取出怀中的手帕,将他腿上的那些污血擦去。 容延朗闻着那些污血腐臭味,实在没忍住,就那样趴在床沿不管不顾地呕吐。 “今日诊治方知,二哥的顽疾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地多。方才,我已将阻塞筋脉的一部分污血引出。”容清纾整理好裙摆,缓缓起身,又从广袖中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容延朗。 容延朗这次倒出奇的没有嫌弃容清纾的东西,顺手就接过手帕,擦去嘴角上的污秽之物。 “一部分?你还没有给我治好?”容延朗看容清纾的眼神,妥妥像看庸医的眼神。 当真以为她是神仙,针到病除么? “放心,我会想办法将你治愈的。对了,二哥腿伤没有痊愈之前,可不能行房事。否则,清纾可不能保证,二哥的腿能够恢复如初。” “容清纾,你身为女子,却将男女之事挂在嘴边,真是不知羞耻!”容延朗被容清纾气得,原本煞白的的脸色都多了几分血色。 容清纾索性将厚脸皮贯彻到底,“二哥血气方刚,面对美人难免把持不住。为了让二哥不受影响,清纾再三考虑,还是决定将飘儿带走。还有,二哥腿疾没有痊愈,也不要再找别的美人了。否则,日后我也救不了你了。” 以她对容延朗的了解,尽管飘儿今日闹事,他也不会真的处置她。 既然他下不了手,那她就亲自来,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容延朗的手,紧握成拳,“赵海是琛王殿下的人,要么别动手,要么就别留后患。”容延朗顿了顿,又开口道:“飘儿,也一样。” 第十四章 遭受反噬 容延朗说出这番话,完全出乎容清纾的意料,但她也没有再深究。 因为,现在她更在意的是,容延潜的伤势。 蹲下身子替容延潜把脉,“潜儿伤势如何?” “脖子上的伤,都是皮肉伤。可后背却伤到了脊骨,虽然藿蓝已经处理好了,但还是需要卧床静养。”藿蓝看向容清纾,眉心的阴郁,始终没有散开。 “先将飘儿和赵海带下去,今晚我要亲自处理他们。” “是。” 交代完藿蓝后,容清纾才转身看向容延朗,“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清纾也不在这里碍二哥的眼了,而二哥此时想必也是浑身难受得紧,需要沐浴更衣了。” “等等,你还没有留下药方。即便是金针刺穴,也不至于连药都不用喝。再加上,我今日大量失血,更需要喝药调理身体。” 大量失血? “二哥流的那点血,还装不满一个茶杯,你是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血了?” “你别管那么多,开方子给我补补就是了。” “这……”容清纾为难地看了看容延朗,还是开口道:“我只会配毒解毒,若是二哥想要尝试,那我现在就写给你一个方子。” “还以为是什么绝世名医,看来也不过如此,是我太高看你了。” “放心,二哥以后的膳食以及汤药,我都会让人按时送过来。” 容清纾留下这句话后,也不再久留,抱起容延潜便回了院子。 安置好容延潜后,容清纾并未在他的院子里驻留,而是立即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床上缩成一团,用被子将整个人都蒙住。 此时此刻,容清纾的身体里,像是有无数个火团和冰块,在不断地在她体内碰撞。 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一寸寸的侵蚀腐化她的血肉骨髓。让她痛苦万分,连咬紧牙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子!” 藿蓝处理好飘儿和赵海后,便匆匆赶了回来,以为能及时阻止容清纾的药效发作,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藿蓝将房门紧锁后,便奔向了容清纾的床榻,正准备掀开被褥时,却被容清纾抓住了手,“不要!” “主子,都怪藿蓝没用,没能救下潜公子,还被赵海他们生擒。否则,主子也不用服下凝息丹,迫使自己恢复内力。如今药效一过,便要遭受反噬。同时承受烈火焚身、寒冰碎骨、腐蚀血肉的痛楚。” 藿蓝说着说着,眼泪便奔涌而下。 “为了朗公子,主子根本不听藿蓝的劝,非要一意孤行,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内力。因此,所要承受的痛楚也会加剧,可主子为何不将这些都告诉朗公子。” 容清纾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抓住藿蓝的手也松了几分,甚至连那折磨她的痛楚,也慢慢地没了感觉。 她真的害怕自己挺不过去了,她现在需要一个支撑她保持清醒的信念,“藿蓝,给我讲讲颜师兄的事迹。” 藿蓝含泪点头,每次容清纾撑不住了,就要听他的事迹。 “颜公子十岁入东溟,拜在致虚山人门下。不过三年,便将致虚山人毕生所学融会贯通,是东溟弟子第一人。学成后,游历各国,了解各地民生疾苦,求索经世济民之道……” 藿蓝说着说着,越发地泣不成声,“主子,你就让我看看你吧。” “咳咳……别担心,我没事。” 藿蓝听到容清纾几不可闻的声音,又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 即便容清纾死活不肯让她掀开被褥,藿蓝还是用力将被褥掀开。 当看到脸色惨白,七窍流血的容清纾后,也被吓得脸煞白的,“主子。” “都说别看了,现在我这么丑,都被吓坏了吧。”虽然容清纾身上的痛楚已经慢慢减轻,但经历了那般痛不欲生的折磨,说话也是恹恹无力的。 藿蓝吸了吸鼻子,“藿蓝这就去打水,给主子沐浴。” “好。”容清纾点了点头,想要支撑着起身,可连支撑沉重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藿蓝还趴在她的床沿睡觉。 容清纾撑着身子,准备起身,可是刚有响动,便将藿蓝惊醒了,“主子,你终于醒了。” “傻藿蓝,我就是太累了,睡了一觉而已。”昏睡了这么久,容清纾除了身子有些酸痛外,倒也算有些神清气爽。 藿蓝知道,容清纾好强,什么事都喜欢硬撑着,她说什么也没用,能做的,也只有配合,“嗯,藿蓝知道,主子没事了。” “潜儿怎么样了。” “过了一夜,潜公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是囔囔着要下床,过来见主子。”藿蓝想起容延潜气鼓鼓地闹着要下床,不由得会心一笑。 “那便好,我们用过早膳后便过去。” 容清纾洗漱后,和藿蓝一起用过早膳,正准备去见容延潜,容延朗便过来了。 “二哥怎么来了?”说实话,容延朗能主动找她,她还真是很意外。 藿蓝见容清纾一脸疑惑,便贴在她耳畔解释道:“主子,朗公子昨日便来过几次,但主子尚在昏睡之中,藿蓝便将他挡了回去。” 容延朗瞥了一眼藿蓝,掩唇轻咳一声,“咳咳……” 容清纾眉梢一挑,对藿蓝点了点头后,藿蓝才退了出去。 容延朗的眸中有几分歉疚,“昨日飘儿、赵海闹事,我事先不知情。” “我知道。”容清纾指了指房间内的罗汉榻,让容延朗坐。 容延朗眸中的歉意更甚,“藿蓝说,清纾妹妹为了我,昨日险些丧命。” “这些都是我对二哥的弥补,也是因为,二哥若要治愈腿疾,就不能舟车劳顿。如此,便能将二哥牵制在谱城了。” “既然清纾妹妹想牵制我,那我索性答应你,我的腿疾没有痊愈,便不离开谱城。” 容延朗这么配合,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但是,容家内斗,早已不是我和容千衡两个人之间的事了。如今,我已深陷泥沼,再难抽身。” 第十五章 去而复返 容清纾对此,似乎并不意外,“我知道,容家内斗,是御沐琛暗箱操作,而二哥也甘愿成为傀儡家主,供御沐琛驱使。” “他的目的,从来不止是容家,更是想将你置于死地,以报当年之仇。念在兄妹一场,昨日又竭尽全力为我医腿,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回京。否则,他不会放过你。” 容延朗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绪。 “二哥当真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没有能力与他对抗,只能处处隐忍退让?还是以为,我只能像二哥一样,对他唯命是从,才能保命。” 容延朗被容清纾的话,气得差点吐血,但还是忍住脾气道:“我言尽于此,至于你是死是活,便与我无关了。” 容清纾懒散地躺在榻上,双手枕在脑后,吊着二郎腿,“二哥放心,清纾命硬,即便不幸身亡,料想,阎罗殿也不敢收了我的魂魄。” 容延朗嘀咕道:“祸害遗千年。” 容清纾一脸的赞同,“二哥所言,似乎有几分道理。毕竟,御沐琛现在还能为所欲为。” 容延朗闻言,神色阴沉了几分,“赵海与御沐琛一直都有联络,如今你将他关了起来,御沐琛收不到他的汇报,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 “二哥明知自己与御沐琛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为何不与他尽早撇清关系。”她总觉得,容延朗与御沐琛的关系,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京中谁人不知,我与琛王殿下情谊深厚,你休想挑拨离间。”容延朗在一瞬间,就变得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这是心虚了。”容清纾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道身影。 容延朗前脚刚走,藿蓝后脚便进来了,“主子,你给朗公子施针后,他对主子的态度,似乎已经少了几分戾气。就比如刚才,虽然看着是怒不可遏,可眼神却有些闪躲。” “若无当初那场变故,想必他如今已是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了。如今,他的抱负有希望实现,自然少了些许戾气。” “可藿蓝觉得不止如此,朗公子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容清纾的眸光突然变得悠远深邃,喃喃自语道:“二哥把御沐琛想得过于简单了。” 藿蓝并没有听清楚容清纾的话,也未开口,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藿蓝,你去好好招待赵海和飘儿,看能不能套出什么话。还有,我昨日对飘儿下了药,足足可以让人昏迷一日,可她不过半个时辰便清醒了,她的武功想必不低,你记得心提防。” 藿蓝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而容清纾也去了容延潜的院子,足足呆了一日,傍晚才回来。 想起容延潜的伤势,她就忍不住咬牙切齿。可藿蓝那边至今还没有传回消息,“还真是嘴硬,我亲自去会会他们!” 容清纾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啧啧啧,脾气如此暴躁,也不怕气坏了身子。”半掩的格子窗扉闪进一个浅蓝色的人影。 “你怎么来了。”容清纾看到本应去碧柠山的宫襄宸,此时却去而复返,没有一丝意外。 宫襄宸摇着折扇,悠然自得地坐在窗扉上,“藿蓝传信给我,说你为了容延朗,服药强行恢复内力。她修行的功法与你相冲,无法给你运功调息。我收到书信后,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了。” 容清纾抚额长叹,“我的藿蓝,如今都快变成你的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告诉了你。可你这个不靠谱的过来,也只会给我添乱。” “容清纾,我为了你,这一路上都累死了一匹宝马,你没有一丁半点的表示,倒也罢了,竟然还如此嫌弃我。你这女人,真绝情,早知道本公子就不来了。”宫襄宸甫一撩袍坐在容清纾对面,就滔滔不绝地控诉容清纾。 “宸公子为了女子,不辞辛劳地赶来此处,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容清纾,打住打住,别跟本公子说什么以身相许,本公子可无福消受。”宫襄宸手中的紫玄玉折扇横在容清纾面前,阻止了她即将破口而出的话。 他说什么也不能被容清纾赖上,不然得亏死。 “宫襄宸,我发现你自作多情的本领,可谓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我倾慕的人,可是龙章凤姿一般的盖世英雄,才不会是你这种歪瓜裂枣。”容清纾将方才倒出的茶水重重地砸在宫襄宸面前,泛着清香的茶水洒了大半出去。 “切,就一杯清茶就想酬谢本公子?真是吝啬至极,不过,总比以身相许什么的要好得多。”宫襄宸端起那杯所剩无几的茶水一饮而尽后,再次将茶杯往容清纾面前推去。 容清纾没有多言,为宫襄宸再添上茶水。 宫襄宸接连牛饮下几杯茶水后,摇着手中的折扇颇为满足道: “再来!” “茶壶空了。”容清纾举起茶壶,在宫襄宸面前晃了晃。 “虽然意犹未尽,如此,也只能作罢了。”顿了顿,又开口看着容清纾问道:“去榻上盘膝,我给你运气调息。” “好。” 宫襄宸盘膝坐在容清纾身后,手指微动,折扇便被收起,刚给容清纾运气,随意不羁的眸子里便充满了凝重与严肃。 “怎么虚耗得这么严重,若是下次你再服药强行运功,必死无疑。” 容清纾的语气中,仍旧是一贯的满不在乎,“当时是情况紧急,若是不这么做,潜儿便要折在他们手上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不要命,最后折腾的还是我。我警告你,下次你再一意孤行,可别怪我见死不救。”宫襄宸的额间已经沁出一层薄汗。 “放心,我还是很惜命的。”容清纾清楚地感觉到,四肢百骸都流动着一股暖流,让她舒适无比。 “惜命?你说别人还差不多。”宫襄宸收功后,又毫不客气地用折扇在容清纾头上一敲。 第十六章 相约赛马 “你什么时候离开?”容清纾摸了摸发疼的后脑勺,给了宫襄宸一个眼刀。 “容清纾,我刚给你运功调息,身子虚弱不堪,你就要赶我走,真是没良心。”宫襄宸理了理衣袍,走下床榻,一块又一块地吃点心。 容清纾将食盒里的点心一一摆在宫襄宸面前,“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谱城?这边是边境之城,可没什么好玩的。” “如今容家乱成一团,你哥哥自身难保,容延朗还不得想尽办法欺负你。我思来想去,你还是跟我去凛宫浪几日,等容家风头一过,我再陪你去碧柠山,捣了御沐琛的老窝。” “你在凛宫的处境,还不是一样险象环生的,不过一个半斤,一个八两罢了。” “本公子智计无双,无所不能,谁敢欺负我?” “我听说,你父皇母妃与你多年未见,为了让你留在宫中的皇子所,与你好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原本给你建成的府邸,都赏赐他人了。若我真的去了凛宫,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提及此处,宫襄宸脸上蒙上一抹沉黯之色,此事,他确实没考虑到。 容清纾抓住时机继续道:“别说什么金碧辉煌、珍馐美馔无数的宫殿,后宫那群久经脂粉战场的女人,你能应付过来,我可无福消受。” “你可是说好,要去凛宫蹭吃蹭喝的。如今,难道不做数了?”宫襄宸站起身来,走至容清纾面前。 “容家突生变故,为了解决这一棘手之事,剿灭碧柠山都要放一放,又怎会撇下一切去凛宫避风头。” “那你打算如何做?” “二哥争夺家主之位,多半是御沐琛指使。他们这些年私交甚密,我想从他身上入手,顺藤摸瓜,应该能得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容清纾踱步至窗前,将目光投向一片漆黑寂静中唯一灯火通明的院落。 “容延朗和御沐琛私交甚密,他到底怎么想的?要不是御沐琛搞鬼,当年那根房梁也不会砸向你,他也不会给你挡房梁,落得自己武功尽废。” 容清纾的眸子暗了暗,“他如今是与虎谋皮。” “我实在想不通,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分明一见面就跟两只刺猬似的,恨不得将对方扎得遍体鳞伤。可在那种危急关头,他又甘愿舍身护你。” 容清纾摆了摆手,“别问我,我也想不明白。他虽屡次三番地针对我,似乎却从未做过危及我的事。” 她确实看重亲人,可也并非毫无原则。 宫襄宸对于这样的容清纾,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好转移话题,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处,一副生无可恋状。 “我千辛万苦地赶来此处,原本还以为你会对我感激涕零。没想到还被嫌弃碍事,真是受伤。” “说吧,你想要我如何?”容清纾给了他一个白眼。 “为了你,我躲开了我父皇派来接我的人,他们没找到我,直接就重金悬赏了。我在你这别院避避风头,这不过分吧。” “你想借宿,自己去找厢房,我要睡觉了。”容清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床榻,她敢肯定,若她再慢一步,床榻就不是她的了。 但容清纾速度再快,又怎敌得过宫襄宸的无赖,“真是气,连张床也不肯给我,那我只好自己抢了。” 宫襄宸直接把容清纾从床上拎下去,自己享受地横躺在床上,并将被褥扔在容清纾身上。 深更半夜的,容清纾也不能再去别的房间,只好抱着被褥睡在地上,“宫襄宸,你真不是男人,欺负我打不赢你,居然又让我打地铺。” “你是我兄弟,又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被褥都给你了,这还不够怜香惜玉,都要冻死本公子了。”宫襄宸作势,还打了个哆嗦。 “不许说话,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本公子不说话,谁让我如今是寄人篱下呢。” 嘁,若真有寄人篱下的自觉,会将她这个正主赶下床榻? 容清纾躺在地上,脑中思绪万千,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宫襄宸亦是如此,在夜色中,他的眸光一亮,“清纾,敢和我赛马吗?” “外面黑灯瞎火的,你确定要出去赛马?”还真是想出一出是一出。 “本公子行事,自然是要与众不同的,听你这意思,似乎是不敢应战?” “赌注是什么?”虽然知道这是宫襄宸的激将法,但容清纾还是应下了,反正她也不一定会输。 “若我赢了,你跟我去凛宫。”宫襄宸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输了又当如何?” “笑话,我最擅赛马,怎么可能会输。不过,到时候你比不赢我,说不定你哭一哭,我一心软,就让你赢了。”宫襄宸对于赛马是胜券在握。 “宫襄宸,你少得意,别忘了,赛马也是我所擅长之事。” “与旗鼓相当的对手赛马才有意思,否则,多无趣。这么多年,每每提及要与你赛马,你便避之不及,我倒是要看看,你的骑术究竟如何?” 宫襄宸翻身下床,半蹲在容清纾身旁。 “你等着我赢了你,再让人将你送回凛宫吧。”她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谁也不知道,她不能让宫襄宸陪她涉险。 “真是难得,你竟然会担心我,明日天上定要下红雨了。”宫襄宸两只恶魔之爪,在容清纾的头上,像揉面团一般揉来揉去,直到乱成一团,才满意地撤回手。 “谁担心你,让你早些回去,只不过是担心那些奉命接你回去的人,没找到你,回去遭受无妄之灾。”容清纾一根根顺着自己的头发,若不是她内力全无,真想将宫襄宸修理一顿。 “行,你是担心他们。”他可不知道容清纾什么时候这么善良了。 “本来就是。”容清纾瘪了瘪嘴。 “上来吧,西郊已经备好两匹骏马了,只差你我二人了。”宫襄宸蹲下身子,转头让容清纾上去。 “看来你是等着我上钩了。”容清纾趴上宫襄宸宽阔的脊背。 第十七章 再遇颜熠 “容清纾,这段时间你都吃了什么,怎么又重了这么多。以后本公子给你找夫家,怕是难上加难了。不过,找不到也没关系,免得祸害他人。”宫襄宸起身时,晃了一圈,差点没站稳。 “宫襄宸,你跟那些搭台唱戏的有的一比,或许是有过之无不及。”容清纾右脚狠狠地踹了宫襄宸一脚。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下腿真重,毫不留情的,真怀疑你武功被师父老人家封印,到底是不是真的了。”宫襄宸咒骂一声后,也不再多言,施展出尘的轻功就向月夜奔去。 只是,宫襄宸刚出别院没多远,便停在了一处高阁檐顶,戒备警惕地盯住高阁前方巷陌的转角处。 “既然在此恭候我们多时,此刻又何必躲躲藏藏,不敢现身。” “四皇子果然非同一般,这么快就发现了。”话音未落,便从巷陌里走出一个身着浅碧锦衫的男子。 细看那人,正是夏霁。 “哼!前几日还故弄玄虚,今日竟舍得现身了。”宫襄宸一听声音,便敏感得察觉出,夏霁便是隐匿在山丘后的人。 “想现身就现身,哪里需要什么理由。”夏霁古铜色的俊脸上,洋溢着爽朗的笑容。 踮脚轻轻一跃,便到了容清纾对面的高楼。 容清纾见到此人,眼中的光彩一闪而逝,豪气不羁、洒脱随性八字,用在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虽然宫襄宸平日里也一副风流不羁的性子,但他身上体现更多的是狂傲;而此人,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的,才是那种江湖侠士的洒脱与不羁。 “襄宸,我们似乎从未得罪过江湖中人吧。” 对于夏霁,容清纾倒是不怎么在意。虽然宫襄宸带着她这个累赘,刚刚还耗费大量功力为她调息,但解决他也不是难事。 “得罪了又如何?本公子又岂会惧怕一个无名卒?”宫襄宸也是一样,也没将夏霁放在眼里。 “是吗?”宫襄宸话音一落,巷口处又出来一人。 一袭胜雪锦袍,右手负于身后,三千鸦发半数被白玉祥云簪束起,从容不迫地前行,如闲庭信步一般,优雅端方。 脚尖轻轻点地,不见有何动作,瞬间便飘飞到夏霁身边。 皎洁的月华洒落在他身上,让那赛雪欺霜的俊美玉颜,多了几分缥缈仙气。 深邃幽寒的星目熠熠生辉,微微勾起薄唇,添了几分漫不经心与雍容淡定。 饶是容清纾这般阅美无数、定力上佳之人,也被他那天人之貌所惊艳,喃喃自语道:“龙章凤姿,天质自成。” 在容清纾凝视他之时,颜熠也在打量容清纾。虽然面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可眼底确实无尽的冷漠疏离。 正因如此,容清纾才从颜熠那有如漩涡的风姿中挣脱出来。 “襄宸,心,此人不简单。”容清纾压低声音在宫襄宸耳畔提醒。 “嗯,我心中有数。”宫襄宸神情凝重地点头。 “我对容姑娘倾慕已久,今晚特意等在这里,就是想请你到府上喝杯茶水,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宫襄宸听闻夏霁的话后,没等容清纾开口,就忍不住大笑,“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就容清纾这副歪瓜裂枣的模样,你也对她倾慕不已。你眼睛不止是有毛病,而且还病得不轻,得找个郎中好好瞧瞧才是。” 颜熠含着温雅却又让人心生惧意的笑容,瞥了夏霁一眼后,夏霁才后知后觉地辩解道:“我说错了,是仰慕!仰慕!” 夏霁追悔莫及,早知道就不学那文绉绉的一套了。 “甭管倾慕,还是仰慕,总之一句话,看上容清纾,就是你眼瞎。” 容清纾闻言,自己的脚便克制不住,向宫襄宸踢去。 “右腿刚挨了你一脚,这次若是你还用右脚踢,那可真得废了。你就得自己走到西郊去,不,还要把我背到西郊去。”宫襄宸转头笑吟吟地看着容清纾。 容清纾闻言后,硬生生地顿住了脚,倒不是因为宫襄宸的威胁,而是对面那两道不容忽视的目光,实在让她受不了。 一人用暧昧不清地眼神看着她,还时不时地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另外一人则是仿佛看到了污秽至极、难以直视的画面,皱着眉头移开视线。 “容清纾,你去不去我们府上,给我个准话啊。”夏霁见容清纾没有回答,不由得开口再次问道。 “容清纾今晚给了本公子,没工夫去你们那简陋的破寒舍。”宫襄宸看这两人是冲着容清纾来的,无论意欲何为,都不给容清纾开口的机会。 而容清纾也不想搭理夏霁二人,也就由得宫襄宸说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颜熠,看着宫襄宸背上的容清纾,轻笑道:“四皇子乃皇室贵胄,据我所知,容府长房不得与皇室宗亲联姻。二位如此不顾及男女大防,莫非不担心二姑娘未来夫婿介怀此事。” 声音低沉慵懒,温和润泽中,又含着淡淡的清冷漠然。 “未来夫婿?谁告诉你,容清纾是女子,再说了,这里只有区区四人,此事又有谁会知晓。难不成,你这个阴险人还想娶她为妻。”宫襄宸轻叱一声,鄙夷不屑道。 颜熠含笑看向容清纾,“二姑娘始终不动尊口,莫非是默认了四皇子的话?” “你们不必在此多费口舌,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跟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走,她是活腻歪了吗。 “二姑娘莫非是不愿被以礼相待,而是喜欢被强迫。不过,四皇子一人逃离此处,尚需全力,加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二姑娘后,怕是插翅难逃。” 颜熠笑得温雅从容,似乎是个捧经执卷的文人逸士,但谁也不会将他视作文弱书生。 “本公子跟她一起过去。”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他确实没有把握带着容清纾从这两人手下逃脱。 “承四皇子之言,寒舍简陋。四皇子天潢贵胄,恐招待不周,便不请你一同前往了,还请见谅。”颜熠一如既往地笑道。 第十八章 摔下高楼 “听到没有,表哥说,我们家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夏霁怎么看宫襄宸都觉得不顺眼,同他说话,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若我非去不可呢?”宫襄宸冷哼一声。 “夏霁,既然四皇子如此迫不及待与你交手,那也无需手下留情,不过,记得给他留一口气送去凛宫。还有,别伤到我们的贵客。” “表哥放心。”夏霁活动了一下手腕筋骨,扯下系在腰间的软剑,注入内力,软剑瞬间被逼直,毫不留情的向宫襄宸心口处刺去。 “住手,我跟你们走。”宫襄宸想背着她战胜夏霁,希望实在是太渺茫了。 就算侥幸赢了,也没有余力对付那个高深莫测的颜熠。此事与宫襄宸无关,她不能连累他。 谁让她走得急,没有带任何防身的毒药毒粉。 夏霁见颜熠朝他点了点头,瞬间便收住了剑势。 “二姑娘若早些如此识时务,又何须这般折腾。”颜熠瞥了一眼满脸愠色的宫襄宸,示意他放下容清纾。 “襄宸,不用担心我,他……”容清纾对宫襄宸耳语一番后,宫襄宸面色稍霁,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颜熠,慢腾腾地蹲着身子放下了容清纾。 “清纾,既然约定好赛马,便不能食言。今晚你虽不能跟我赛马,但明日辰时,我在西郊等你,不见不散。”宫襄宸看着颜熠,显然是要他明日必须放人。 “此事,恐怕由不得四皇子。”话音尚在空中漂浮,颜熠便飘飞到宫襄宸身旁,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他的穴道。 “凛宫贺将军不惜花费重金遍寻四皇子的踪迹,若是此刻将四皇子送给贺将军,想必定会被他奉为上宾。”颜熠将目光投注至夏霁,夏霁立即明白该如何做了。 “表哥放心,为了那三万两白银,我一定将四皇子完好无虞地送到贺将军那里,绝对不会让他再有溜走的机会。”夏霁看宫襄宸不顺眼,对于送走他这件事兴致勃勃。 “还多亏了四皇子,事先与二姑娘那个侍女串通一气,让她这几日稳住容延朗。否则,我还要花心思如何带走二姑娘,却不能惊动任何人。” 颜熠见被扛在夏霁肩上的宫襄宸满脸怒颜,却说不出话来,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弧度。 宫襄宸一番精心安排,却为背后的黄雀做了嫁衣,心中的不甘都化为了怒意,可他能做的,也只是怒目瞪着颜熠。 容清纾看着颜熠,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拉开自己与他的距离,“此时四下无人,颜公子有何指教,但说无妨。” “二姑娘与四皇子耳语的内容,倒是令颜熠颇为好奇,二姑娘不妨也对颜熠说说,满足一下颜熠的好奇心。”颜熠屈膝而坐,摆了个请的姿势,让容清纾坐在他旁边。 容清纾咬了咬下唇,颇为不自在地坐在他身边,“不过信口胡诌而已,颜公子千金贵耳,不听也罢。” “若是颜熠执意请二姑娘说呢?”颜熠继续逼问容清纾,俨然有容清纾不说实话,他就步步紧逼之感。 “颜公子果真想听?” “自然。” 容清纾似是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扬起低垂的脑袋,定定的看着颜熠,朱唇轻启道:“我说,颜公子是我的一个故交。” 颜熠似乎有几分愣神,似乎没料到容清纾会这么说。然而,片刻后又恢复了温雅含笑的神态。 “故交?有多故?何时何地相交?”颜熠似是燃起了兴致,如水一般深不可测的眸子,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波澜。 容清纾有那么一瞬间怔住了,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只是凝望着高高悬挂在夜空中的秋月。 许久后才启唇轻笑道:“襄宸没问我,我也恰好没想到措辞。” 容清纾不愿再说,颜熠也不再追问,“二姑娘与颜熠素昧平生,孤身留于此处,不担心颜熠对你不利?” “自然是担心的,可我似乎也别无选择。就是不知道,颜公子打算如何对我不利?”容清纾双手支着下颌,凝视着天边的朗月。 “颜熠若是想绑架二姑娘呢?” “那颜公子怕是要失望了,容延朗巴不得我死。至于我哥哥,远隔千里,且自顾不暇,更是指望不上。” “那可未必,容延朗与你针锋相对多年,对你却从未痛下杀手。” “颜公子今晚特意在此堵人,难道没有其他想说的。”容清纾不想纠结此事,只想尽早切入正题。 “容府别院毗邻之处,便是颜熠暂居之处。不若,随颜熠前去喝杯茶水。”颜熠拂了拂一尘不染的衣袍,优雅万方地起身。 见容清纾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勾唇轻笑道:“二姑娘若想四皇子平安抵达凛宫,还是不要留恋此处清晖朗月才是。” “我下不去。”容清纾面露为难之色。 这处高楼至少有十余丈,她如今内力被封,跳下去必死无疑。 “男女授受不亲,二姑娘,依你看,这可如何是好?”颜熠意味深长地看着容清纾,眼底漾起了层层笑意。 “颜公子既然诚心相邀,此事自然由颜公子解决。” “倒也并非不可,那还请二姑娘切勿怪罪颜熠才是。” 说着,衣袖一拂,容清纾便被颜熠带出的掌风扫出高楼,直直往地面坠去。 “啊!”容清纾情不自禁地惊叫出声来。 然而就在她离地面还有三四尺时,突然感觉到腰间一紧,腰带勒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但她的身体也因此悬在空中,幸免于难。 只是未过一瞬,腰间的那股蛮力便消弭于无形。 “扑通!” 是容清纾狠狠地摔在地上的声音。 紧接着传出容清纾吃痛后的闷哼声。 随后是颜熠飘然着地的轻微响声,看了一眼容清纾摔在地上的姿势后,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立即转头移开视线。 由于速度太快,离地面较近,容清纾根本来不及做保护措施,这绝对是实打实的一摔。 因为是趴着着地的,所以容清纾的双手都有或轻或重的擦伤,可伤得最重的,还是膝盖关节处,那里已经脱臼了。 第十九章 负责到底 受伤之处,起初没什么感觉,过了一瞬后,才传出火辣辣的灼热感,还有彻骨的疼痛感。 在两者交加的折磨下,使得容清纾额头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但除了摔倒之时的闷哼声外,她自始至终也没有因为疼痛而吭一声。 因为她知道,叫了也没用,反倒会被颜熠嘲笑。 容清纾将额头上的汗珠拭去后,挣扎着准备起身。 “二姑娘摔倒后便立即起身,若是加重伤情,还请勿要怪罪颜熠才是。”颜熠忽然转过头来走近容清纾,半蹲在她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如三春之水的笑容。 “颜公子既然嫌弃我摔倒的姿势不雅,实在有碍观瞻,那我自然不能污了颜公子的圣目。”容清纾话虽如此,但也不再动弹了,颜熠说得确实在理。 “凇先生。”颜熠唤道。 话声刚落,颜熠和夏霁现身的巷陌口处,一辆装饰朴素雅致的马车,向容清纾缓缓行驶而来。 在静寂无声的夜色中,马车在青石板上转动的辘辘声显得格外响亮,却并不刺耳。 “公子。”驾驶马车的是一位近六十岁的老者,拉住缰绳后,便动作敏捷地跳下马车行礼。 动作干净利落,脚步生风,显然是习武之人,而且武功非同一般。 颜熠点头,示意他起身,并开口道:“淞先生,她方才摔伤了膝盖,请您给她看看。” 淞先生打量了容清纾片刻,又用讶异的眼神看了看似乎漫不经心的颜熠后,最终大着胆子道:“公子,姑娘与老儿男女有别,如此,怕是……” 淞先生身为大夫,本不顾及男女大防,只是他跟在颜熠身边多年,难得见到他身边出现了女子。 虽然看上去不怎么在意,但他也得避嫌才是,免得日后…… 颜熠闻言,眉头紧皱,沉声道:“回府。” 说着,便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容清纾没有错过颜熠眼中的嫌恶。 也是,她从高楼上摔下,他都是扯着她的腰带救她,不愿与自己有任何的肌体接触,又怎么愿意为她接骨。 容清纾此时也有些后悔,当初一心钻研金针刺穴之术和毒术,以至于她在外伤方面只是个半吊子。 淞先生看看坐在地上的容清纾,又看看紧闭车帘的马车,一时拿不准颜熠究竟有何打算。 是将容清纾放在这里直接回府,还是请容清纾上马车。 今夜的目的便是劫走容清纾,可是颜熠从未与女子同坐过一辆马车。 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让容清纾自己上马车。 “姑娘,请上马车。天色不早,我家公子该回去休息了。” 容清纾早知会是如此结果,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站起身来。 然而,膝盖之处没有预料中的刺骨疼痛,却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雪莲的清香。 原来她已然落入一个温暖舒适怀抱中。 来人正是此时应当身处马车内的颜熠。 不过片刻功夫,颜熠便将容清纾带入马车,而马车也开始缓缓行驶。 颜熠坐下后,没有片刻停留,便嫌弃地将容清纾推出怀中。 容清纾尚未从这一系列的事情反应过来,便听到了颜熠一本正经地解释,方才为何出手帮她,好似生怕容清纾误会了什么。 “颜熠尚未婚配,若是二姑娘因不自爱而双腿致残,还赖上颜熠,难免累及我的名声,日后,我便无法娶得如花美眷了。因此,请二姑娘入住寒舍期间,切莫再自残才是。” 容清纾声嘀咕道:“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还想娶得如花美眷,简直是痴人说梦。就算哪家姑娘那么不长眼,看上了你,所嫁非人后,也得被活活折磨死。” 对于原本的喝茶,到现在的入住,都已经不在意了,反正她早看穿了,颜熠的目的就是劫持她。 只是还不知道,他劫走自己的图谋而已。 瞧颜熠的表现,也不像是图色,难道是图财,可他穿着精致华丽,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啊。 “二姑娘方才之言,颜熠未曾听清,可否再说一遍。”颜熠的笑容里,似乎有把明晃晃的刀子。 “我说,我双腿受伤,难道不是颜公子所致?” 容清纾的声音突然提高,硬是将驾车的淞先生吓了一跳,声提醒道:“姑娘,我家公子先天体弱,受不得惊吓。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淞先生,无妨,二姑娘受伤,心情本就不佳,颜熠身为男子,才应当多多包容才是。” 语毕,才一副事不关己之态对容清纾道:“颜熠本以为,可以令二姑娘完好无虞地落地,只是,未曾想二姑娘如此圆润、有分量,颜熠体弱,竟然有些承受不住。” 容清纾已经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了,她是没看出来颜熠哪里体弱了。 “二姑娘放心,既然是颜熠无能,没有接住二姑娘,颜熠自当负责到底。回府后,便请谱城名医为二姑娘医治。” “最好如此。”区区医治,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 当然,容清纾如今被挟持,自然不敢说这些。 “看来,二姑娘对于自己的腿,还是颇为在意的。” 你有本事别要自己的腿。 容清纾一点也不想搭理颜熠。 容清纾没有说话后,整个车厢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二姑娘是自己下去,还是……” 颜熠虽然将话说完,但容清纾却是明白了其中之意,她都伤成这副模样,自然不会傻得自己走。 所以,只能眉眼弯弯地看向颜熠,“若是请颜公子扶我下去,颜公子可愿施以援手?” “自然不会。”颜熠亦回以一笑。 “颜公子府上的侍女呢?”容清纾很想给颜熠一个白眼,但此刻受人掣肘,岂能随心所欲。 “姑娘有所不知,公子不喜与女子接触,因此府中并无侍女。但公子为了姑娘,方才已经命人去请医女了。”淞先生看了一眼颜熠,又立即移开视线。 容清纾闻言,不禁偷瞥了一眼颜熠,心中也不住感叹,他果真是臭毛病多得数不胜数。 若是他这辈子都有这个毛病,那么,他会不会…… 断子绝孙。 如此也好,否则他子孙后代将他那些臭毛病都继承了,那岂不是无端祸害他人。 第二十章 正骨复位 “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等医女过来诊治。”她可不想再加重伤情,腿是自己的,当然要自己倍加爱护。 就算今天晚上住在马车里,也无大碍,反正这马车宽敞舒适,所用之物一应俱全,倒也算享受。 “为了尽早迎接二姑娘入府,这匹骏马还未曾进食,便被装上了马车。颜熠实在不忍二姑娘贪图便利,而耽误它不得果腹。”容清纾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落入颜熠怀中。 “颜熠此刻已是勉力支撑,二姑娘若是再动,我实在无法保证还能抱稳二姑娘。”颜熠看着怀中不住挣扎的容清纾,扬起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 “颜公子可是不近女色之人,如此,又算什么?”还真是反复无常、琢磨不透。 这淞先生都年过半百了,还欺骗她一个姑娘,就不怕晚节不保吗? “若颜熠没记错,不久前,四皇子说过,二姑娘并非女子。” 容清纾闻言,竟不知如何反驳。 该死的宫襄宸! “公子,不知姑娘何处受伤了?”素衣女子见颜熠横抱着容清纾进来后,立即起身询问伤情。 颜熠将容清纾放在卧榻上后,才转过头对素衣女子道:“她膝盖受伤了,身上可能还有其它的伤。” 眼神忽地扫过容清纾罗裙上的尘垢,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无奈道:“上好药后,再给她换一身衣裳。” “好。”素衣女子点点头。 颜熠似乎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待,交代完后,便抬步离开了房间。 医女褪去了容清纾的衣物,看到膝盖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容清纾对于身上的伤再清楚不过了,她这一摔,可是实打实的。 素衣女子经过一番仔细诊察过后,更是惊心。 寻常女子若是受此重伤,早就哭得梨花带雨了,而容清纾自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过,更没有吭过一声。 容清纾与她以往见过的那些娇滴滴的女子截然不同,让她不由得开口问道:“难道姑娘不怕疼?” “自然是怕的,但我更害怕诊治我的医者分心,延误伤情。”容清纾云淡风清道。 叶蕙闻言感慨万千,越发谨慎心了。 “不知我的伤势如何?” “姑娘双手有多处擦伤,双腿膝盖脱臼,已经耽误了许久,此刻需要即刻接骨才行。接骨后至少需要静养二十日才能痊愈,另外,腿上淤青红肿也很严重。” 叶蕙已经从医药箱里将瓶瓶罐罐的药取出,整齐地排列在床沿边。 “麻烦了。”容清纾阖上眼睛,微微颔首,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姑娘客气了。”叶蕙犹豫片刻,还是向容清纾递去一块帕子,让她塞在口里,以免接骨时,因为疼痛而不慎咬伤舌头。 “不必了,这点疼痛我还忍得住。”容清纾笑着摇摇头。 叶蕙看了看容清纾,放在容清纾膝盖处的双手熟练地一动。 “咔嚓——” 是骨头复位的声音。 容清纾疼得浑身都在冒冷汗。“这段时间姑娘需卧床静养,我先去给姑娘煎药。”叶蕙将所有的伤口处理好后,又给容清纾擦去身上密布的汗水。 再取了一旁干净整洁的衣裳给容清纾换上,盖好被子。 容清纾见叶蕙背着医药箱,端着容清纾原来的那套衣裳准备出去,突然唤道:“叶大夫,请留步。” “姑娘有何吩咐?”叶蕙转头看着容清纾,不明所以。 “可否为我取本书来,暂时没有睡意,想拿本书打发时间。”容清纾看着叶蕙右侧的书架。 “好。”叶蕙又将那套衣裳放在床边的木桌上。 容清纾趁叶蕙取书的间隙,不动声色地将藏在衣裳上的银针一一取出。 “叶蕙不知道姑娘喜欢看什么书,就随便拿了几本。快夜深了,姑娘受伤,应当早些休息才是。”叶蕙将书递给容清纾后,便向房外走去。 “多谢叶大夫。” 容清纾目送叶蕙出去后,才将银针夹藏在书里。 银针,可救人,亦可杀人。 容清纾紧紧盯着书中的银针,这是她最后的保命符了。 门外,叶蕙刚出去,淞先生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叶大夫,我家公子有请。” “姑娘负伤严重,耽误不得。等我煎好药后,立即前去见公子。” 颜熠有请,她理应马上过去,但想到容清纾那触目惊心的伤,还是硬着头皮拒绝了。 淞先生看叶蕙态度如此强硬,心中愤怒不已,从未有人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若不是谱城就她接骨术最为高超,又是女子,他怎会派人请她过来。 但此时却不能与她硬碰硬,颜熠还在书房等人,无论如何,都得尽快将她带过去,想明白后,淞先生态度突变。 笑道:“公子请叶大夫过去,正是为了姑娘的伤,至于熬药之事,已经安排人去做了,叶大夫不必担心。” “叶大夫请跟我来。”淞先生见叶蕙态度已经松动,立即上前一步,夺过叶蕙手上端着的衣服,往书房走去。 叶蕙犹豫片刻,还是随着淞先生前去。 “公子,叶大夫来了。”淞先生微弓着身子敲门。 “进。” 淞先生将放着罗裙的托盘放在颜熠面前后,退开好几步方才停下脚步。 “不知公子找我所为何事?”叶蕙见淞先生如此,所以她在离颜熠还有一丈之距时,也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听闻杏林宗大姑娘聂蕙医术绝伦,妙手仁心,素有杏林医仙之美誉。只是自三年前杏林宗一场变故,此人便不知所踪。叶大夫同为医者,想必,对于此人定不陌生。”颜熠看着手中书卷,扬起一抹笑意。 那抹笑容,虽然美得惊心动魄,却令人胆寒不已。 “颜公子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叶蕙抿紧了双唇,一双纤纤玉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淞先生。” “是,公子。”淞先生会意道。 而后向叶蕙走去,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叶蕙。 “药方上的药,库房都有,待会我带叶大夫去取。” 第二十一章 修复筋脉 叶蕙看着药方,眉头紧拧,“此药方主疏通经络,还可修复筋脉,活血祛瘀。只是下药过于猛烈,女子身娇体弱,怕是承受不住。” 即便容清纾与寻常女子不同,也抵挡不住如此强劲猛烈的药性。 若是服下,轻则加重伤情,重则有性命之忧。 “此事,恕难从命!”她是医者,应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人人都说她悬壶济世,妙手丹心,如今怎能因一己之私,白白牺牲她人性命。 “叶大夫怕是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吧,你觉得这件事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夏霁迈着大步走进房间,右手甩着系在腰间的玉佩。 叶蕙闻言,冷哼一声。 夏霁没有料到叶蕙如此倔强,忍不住吼道:“你以为自己是为了她好?你知道她是什么体质吗?她的筋脉已经滞涩了很多年,这张药方的功效,对她来说,微乎其微。若不是担心她承受不住,我们早就……” “夏霁!”颜熠沉声止住了夏霁的话。 “表哥,我错了。”夏霁说完话之后,心里畅快多了,但看到颜熠那张阴沉的脸后,也明白自己口不择言,说了不该说的话。 “自行领罚!” “知道了。”夏霁垂着脑袋,撅着嘴唇,活像个犯错的孩子。 但看到叶蕙后,恶狠狠道:“哼,都怪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 “淞先生,带她去库房取药。”颜熠不欲多言,摆手让他们下去。 “表哥,我们何必浪费功夫,让那个女人煎药?”让自己人来,不是什么事情都办好了么? “煎药只是个由头而已。” “难道表哥的目的是杏林宗?听说杏林宗日渐没落,一直在打听叶蕙的消息。”夏霁豁然开朗。 颜熠微微颔首,“宫襄宸那边如何?” “表哥,那贺将军真是抠门,说好的三万两白银,结果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银子,一文钱都没给我。还说为了表达感谢,算欠我一个人情。切,他的人情又不值钱,没银子还敢放大话。” 夏霁一屁股坐在颜熠的书桌上,将贺将军给他的令牌随意地扔在颜熠面前,絮絮叨叨地抱怨贺将军。 “夏霁,你果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颜熠笑着看向夏霁。 夏霁这才后知后觉跳开书桌,一脸赔笑,“表哥,我这不是为你打抱不平嘛。那三万两白银原本是要落入你的荷包的,结果说没有就没有了,多可惜啊。” 颜熠不笑还好,每当颜熠扬起那抹渗人的笑容时,就有人要遭殃了,今天遭殃的又是他。 “贺璞是凛宫帝的得力干将,他的人情,日后足可胜过三万两白银。” “表哥,这么一算,我们好像还赚了,看来凛宫还挺重视他的。”夏霁笑嘻嘻道,以为颜熠将刚才的事揭过去了。 谁知,颜熠突然道:“你与容延潜志趣相投,这段时间,你便去稳住他,别让他去找容清纾。” “表哥,你这是让我去带孩?我最讨厌的就是孩子了。而且,容延潜不是受了伤,要卧床静养,怎么会找容清纾。” “你不愿意和他培养感情?” 夏霁一看到颜熠的笑容,连忙点头,“愿意,愿意。” 苍天啊,请赐他一死吧。 颜熠果然不能得罪。 夏霁万念俱灰地离开了书房,此时此刻,只觉生无可恋。 当整个宽敞的书房只剩下颜熠一人时,房内也变得沉寂无比,只能间歇的听到晚风撩拨书卷的沙沙声。 还有骨节分明的手指与罗裙的触摸声。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的清光,将房内映衬得如同水晶宫一般,罗裙的腰封在此辉映下,原本几不可察的细洞孔显露无遗。 颜熠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腰封上的细孔,温润如玉的面容上逐渐勾出一抹摄人心魂的笑容。 翌日上午 “颜公子身份尊贵,如今却纡尊降贵地给我送药,我女子,实在承受不起,日后这等事,便交由叶大夫吧。” “二姑娘莫非是担心面纱后的容颜有碍观瞻,所以不敢在颜熠面前取下面纱喝药。”颜熠一手端着青玉碗,一手拿着玉勺来回搅动。 “听颜公子这话,想必十分好奇我究竟是何容颜。” “既然二姑娘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是貌不惊人,不愿在颜熠面前自惭形秽,颜熠岂能逼迫二姑娘摘下面纱。只可惜容夫人天人之姿,不曾想独女二姑娘却……唉,不说也罢!”颜熠惋惜不已。 “如同颜公子所言,我相貌丑陋不堪,颜公子却仍然滞留此处,不惧有污圣目?”容清纾接连被颜熠嫌弃,言语中不自觉也沾染了火药味。 颜熠含笑不语,放下手中玉碗,向床榻处踱步而去。 “颜熠,放手!”容清纾为了不让颜熠掀开覆在身上的锦被,双手紧紧地攥着锦被,并厉声制止他的不轨之举。 “以二姑娘的姿色,颜熠即便是饥不择食之时,亦不会委屈自己,还请二姑娘大可放心。”不见颜熠有何动作,容清纾便被他定住了身子,根本无法动弹。 这是,隔空点穴! “颜公子此乃何意?”容清纾含怒问道。 颜熠并未出言回答她,只是不疾不徐地坐在床沿上,掀开她的锦被,右手覆上容清纾的膝盖。 容清纾顿觉浑身上下闪过一抹寒意。 颜熠该不会是想废了她吧,她似乎也没得罪他吧。 容清纾看向颜熠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警惕。 “二姑娘不必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颜熠语毕,容清纾的膝盖处,顿时便滑过一股汩汩的暖流,瞬间流向四肢百骸。 让体内原本如干涸荒芜的不毛之地,渐渐弥漫了一层层湿润之气,滋润着一道道裂痕交错的大地。 倏尔,一道道深如沟壑的裂缝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变浅。 虽然裂痕依旧清晰可见,但没有起初的触目惊心。 随着裂痕的淡化,容清纾的身体也渐渐地变得舒适顺畅。 但最为明显的还是受伤的膝盖处,原本的疼痛感也慢慢消散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舒适享受。 第二十二章 徐徐图之 容清纾此刻也明白了,颜熠这是用内力为她修复受损的筋脉。 而如此行径不仅损耗内力,更是极耗心神。即便有极其深厚的内功修为作为后盾,也不敢轻易尝试,若是一着不慎便会功亏一篑,甚至会损伤根本。 虽然容清纾希望自己的伤能够尽早痊愈,但也不愿颜熠因为自己而大损心神,这份人情她还不起。 念及此处,不由得开口制止道:“请颜公子撤手,我的伤并无大碍。” 颜熠恍若未闻,仍旧自顾自地往容清纾体内输送源源不断的内力。 和起初的平和舒缓不同,颜熠此次输送的内力强横霸道,进入体内后似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似要冲破一切羁绊,将她的躯体无情地撕裂成一块块碎片。 容清纾此时此刻仿佛被无边无际的疼痛笼罩,剧烈难忍的疼痛不断地袭击着自己的大脑,让自己的头脑越来越清晰。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波接一波的疼痛来势汹汹,如同猛烈的浪潮一般,将她的理智吞噬殆尽。 纵然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不出声,但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时不时地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裙,就连带着的面纱也被汗水所浸染,紧紧地贴在容清纾的面容上,勾勒出一张瘦削的脸的轮廓。 颜熠也不遑多让,因内力消耗过多,原本赛雪欺霜的脸庞变得憔悴苍白,薄唇也渐渐干裂,气息也逐渐变得紊乱。 汗水自额间划过那张鬼斧神工的俊脸,跳进已经湿了一大片的锦被上。 终于,颜熠撤回了手掌,敛气于丹田。 并动手解开了容清纾的穴道。 穴道一解,容清纾便虚弱地趴倒在床沿上,一口心血喷涌而出,纯洁无瑕的绡云纱开出一朵朵刺目而妖娆的花朵,一双眸子也恢复了清明。 看着颜熠诚恳地说道:“多谢颜公子!” 颜熠起身离去,走了几大步后,又突然顿住脚步,命令道:“再端一碗汤药来。” 刚才为容清纾修复筋脉,足足耗费了半个时辰,那碗汤药早已凉透。 不出多时,叶蕙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过来。 “这碗汤药药材珍贵,又是叶大夫亲自熬制,为免白费人力物力,二姑娘还是趁热服下为好。另辅以二姑娘精通的针灸之术,腿伤痊愈,指日可待。”说完,不等容清纾开口,便离开了房间。 此时此刻,容清纾心中五味杂陈。 颜熠对她如此了解,可以说是知根知底了,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她藏下的银针也没有瞒过他,看来自己的道行还是太浅了。 也不知如今容府别院情势如何了,虽然近在咫尺,却觉相隔千万里。 容清纾思索之际,玉碗中的药香袅袅绕绕,在容清纾的鼻边徘徊,趁其不备,全力钻进她巧玲珑的鼻子,试图引诱容清纾服药。 “这药是……” 容清纾闻到这浓浓的药香,脸色一变。 “看来他是要为我舒筋通络了。” 颜熠的用意,她似乎明白了。五年前,她身中剧毒却无解毒之法,情势危急,师父迫不得已,只好用秘术封住了她的筋脉。 她的内力也被一并封印,而所中之毒及封印的源头皆为膝盖。后虽机缘巧合下,寻到灵药解了体内之毒。 但因秘术特殊,一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又因师父下封印之时,用了足足七成功力,若是真想解除封印,除非寻一功力胜过师父之人,施以秘法全力以赴,才能真正解除。 而承弘大陆功力胜过师父的人,有如凤毛麟角,即便有幸寻到,也不一定会出手相助。 方才颜熠拼尽全力,试图解开那道封印,如今看来,也未曾撼动几分。 只是,颜熠为何要助她恢复内力? 他对于她内力尽失之事,又为何如此清楚。 难道,他果真是…… “姑娘,该喝药了。”叶蕙叫了容清纾好几声,也不见容清纾有所反应,无奈之下,只好轻轻推了推她。 “抱歉,方才失礼了。”容清纾歉疚道。 “姑娘不必客气。”叶蕙看着容清纾面纱上的斑斑血迹,一脸担忧地将药碗递给容清纾。 “叶大夫辛苦了。”容清纾扯下带血的面纱,拭去唇瓣上的污血后,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这是奖励。”叶蕙端着一碟蜜饯给容清纾,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容清纾顿时想起幼时容延潜不爱喝药,她就经常用甜枣哄他喝药。 有些好笑道:“叶大夫,难道我看起来很像孩子?” “我有一个弟弟,和姑娘年龄相仿,也和姑娘一样,整日里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是每次吃了这海棠蜜饯,就会眉眼弯弯的。”叶蕙说着,抓了一颗海棠蜜饯塞到嘴里。 她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容清纾被叶蕙的话吓到了,她难道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 容清纾反思片刻,觉得是叶蕙对她知之不深,才会误断。 没错,就是这样! 叶蕙突然凑近容清纾,压低说话的声音,“姑娘和那个笑里藏刀的公子,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笑里藏刀。 容清纾立马就想到了颜熠。 但说起深仇大恨,她就想不明白了。 “此话怎讲?” “昨晚姑娘被他带回来时,被折磨成那副惨兮兮的模样。谁知道,他今天还不放过姑娘,竟然被他弄得口吐鲜血。” “看他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没想到如此卑劣无耻。可惜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根本斗不赢他们。”叶蕙又想到自己昨晚被颜熠逼迫的事了。 她最厌恶这些以势欺人的人了。 容清纾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或许颜熠并非如叶蕙所说的那般不堪,但他掳走自己是真,她的腿伤也是出自他手。 “对了,方才听那个笑里藏刀的说,姑娘会针灸之术,刚刚喝完药,此刻趁药性挥发,施针再适合不过了。”叶蕙从医药箱内取出包在布包的银针。 第二十三章 公子有请 “叶大夫可有金针?”金针与银针,她更擅长金针刺穴,银针她主要用来防身。 “给。”叶蕙自医药箱的抽屉取出一套金针,珍而重之地递给容清纾。 “多谢叶大夫。” “别叶大夫叶大夫地叫,多生疏啊,你就叫我蕙,我就叫你清纾,如何?”叶蕙粲然一笑。 “好,蕙。”容清纾许久没有遇到如此直爽之人了,答应的也很爽快。 “清纾,不知你金针刺穴之术师从何人?整个承弘大陆,精通金针刺穴之术的人少之又少,我对于金针术只是略有涉猎。”叶蕙对容清纾佩服不已。 “他是一位世外高人。” “难怪了。”见容清纾没有具体表明何人,叶蕙也不再细问。 容清纾也不再多言,就当着叶蕙的面施针,并不藏私。 而叶蕙自容清纾施针后,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不求学会秘法,只为窥得金针皮毛。 她当初也学过金针之术,却始终无法寻得入门之径。 “表哥,你没事吧。”夏霁匆匆忙忙地撞开门。 “谁让你回来的?”盘坐在床榻上调息的颜熠缓缓睁开眼睛,语气中含着愠怒。 夏霁爬上床榻,盘膝坐在颜熠身后事,催动精神力,检查颜熠的身体后,心下一震,“体内气息逆行,四处乱窜,筋脉受损,你究竟做了什么?” 颜熠内力深厚,在整个承弘大陆都是能排上名号的,他实在不敢想象,颜熠究竟做了什么,才将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容清纾体内确实有一道封印,应该是他老人家下的。我刚刚拼尽全力,竟也未曾撼动分毫,这道封印下得极其精深奥妙,蛮力非但难以冲破,还会受到反噬。为今之计,只有凭借药物徐徐图之了。” “他?难道是你们的师父,致虚山人?” “不错。” “表哥何不修书一封,向致虚山人讨教解封之术。”以颜熠和致虚山人的关系,办成此事轻而易举。 “我不想惊动他。” “表哥,我们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杀了容清纾。”虽然他欣赏容清纾,但也仅仅是欣赏而已。 “不可!”颜熠冷声阻止。 “表哥,难道你心疼她?” “她的身份非同一般,若是她死了,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 “此事无需我们亲自动手。”他有很多种借刀杀人的路子。 “还未到危急关头,不必如此。” 夏霁拧着眉,“那便依表哥所言。” 五日时间悄然而过,容清纾腿上的伤,因有颜熠动用内力修复,辅以她的金针刺穴之术,如今也好了大半,至少走几步路是没有问题的。 而活泼开朗的叶蕙也已经和她打成一片了,而她也趁此良机,向叶蕙好好地讨教了接骨之术。 这一日,容清纾正在和叶蕙谈论金针术之时,淞先生突然出现。 “姑娘,公子请你去水榭听琴。”这几日,颜熠似乎有意避着她,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 如今却让她去听琴,看来是有话对她说了。 而她,也必须见颜熠一面。 否则,她根本无法离开此处。 虽然容家别院近在咫尺,但她那晚走得急,根本没有带和田玉哨。 她也向叶蕙打听过,这座府邸布防森严,甚至无法随意走动,遑论避开他们联系藿蓝。 “清纾,那个笑里藏刀的会不会又欺负你。”叶蕙抓着容清纾的衣袖,很显然是不愿让容清纾赴约。 “不去见他,难道一辈子被他困在这里?”容清纾有些好笑。 “好像也是。”叶蕙深觉有理地点点头。 “要不然我陪你过去。”但她想起颜熠那摄人心魄的笑容时,越发不放心容清纾了。 “公子只请姑娘一人过去,至于闲杂人等,还请不要自讨没趣。”淞先生说话时,有几分趾高气扬。 “不去就不去,以为谁稀罕似的。”叶蕙瘪了瘪嘴。 “姑娘请,已经给您备好软轿了。”淞先生对容清纾说话的语气与叶蕙截然不同,恭敬无比。 “请淞先生在外稍候片刻,我收拾一下,即刻出来。” “好。” “清纾,我似乎没得罪这个淞先生吧。”叶蕙气鼓鼓道。 “你可以问问他。”容清纾笑着摇头。 语毕,不再耽误时间,找出面纱带上后,才出门登上软轿。 秋风习习,携来一曲之音——古朴幽雅、超脱于世俗之外的《流水》。 如太古遗韵,忽而尤如幽涧寒流一般冷清,忽而犹如点点滴滴的泉水,凝聚汇集成涓涓流水。 忽而有如瀑布飞流,浪花飞溅;忽而宛如坐危舟过巫峡,万壑争流,气势磅礴中,又有惊心动魄,忽而汹涌澎湃后,又渐渐的归于宁静平和。 起承转合间,跌宕起伏,如玉石之声,无一丝滞涩。 一曲终了,仍旧让人久久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二姑娘以为此曲可能入耳?”颜熠温润和泽的声音飘扬而来。 容清纾寻声望去,只见一叶乌蓬船轻快地向接水的平木桥航行而来,闲雅自如地横靠在岸边。 “颜公子操弦一曲,可绕梁三日,不绝于耳。”不就是夸人嘛,谁不会呢。 “听闻四皇子琴技冠绝天下,颜熠此曲与之相比,何如?”颜熠抚平衣袍上的褶皱,越过摆放古琴的几案,优雅从容地踏上接水的平木桥,向容清纾行去。 “这……唉,我就不隐瞒了,其实我就是一个尘世俗人,根本就不通音律。对于琴曲这等高雅的艺术,更是一窍不通,实在欣赏不来。”容清纾思虑再三,语气极为诚恳道。 “四皇子曾将二姑娘引为知音,自诩为伯牙,而二姑娘便是当仁不让的子期。此刻,二姑娘又何必自谦。”颜熠在容清纾面前站定。 容清纾眨了眨眼睛,实在想不起有这回事。 “既然不愿说,颜熠也不勉强。若不嫌弃,便同颜熠游湖罢,颜熠再为二姑娘抚琴一曲。”说着,再次登上那一叶扁舟,落座在起初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