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病得不轻》 第01章:姐姐,是你啊。 江半一直觉得自己活不过30岁。 到了快30岁的年龄,这种预感越发强悍。 事业平平无奇,脸也是中人之姿。既无法像女强人一样开疆拓土闯出一番成绩,也无法像偶像剧里的情形,遇见什么稀拉有钱的白马王子。 就如同卡在树上的笨考拉,半吊子的水平,不上不下,郁闷得一眼望不到人生出路。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江半照常窝在工位上浑水摸鱼捱时间。 领座的陈娇娇挤了过来,嘿嘿笑:“南湾街新开了家酒吧,过去探探店啊?” “不去。” “有帅哥。”说着又把一张照片硬生生凑到她眼前。 夏日容易犯困,江半勉强撑起眼皮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这才发觉居中的青年有些眼熟。 身形瘦削带风,穿着色彩斑斓的a花衬衫,墨发微卷,与冷白的肤色相映,更显病态苍隽;弧形精致的耳垂,还挂了两枚黑金的耳钉,桀骜之余是散漫的神态,漂亮里面不乏夺目的病娇感。 让江半确定是那晚的少年郎的关键点,在于那双璀璨的桃花眼。 虽是含着笑意,但分明让人觉得那笑里藏了刀子,仿佛能够杀人于无形。 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的那股风流倦怠却尤为突出。 “怎么?你认识啊?”陈娇娇看她琢磨了半晌,调笑说:“这还是小曼发给我的,那里的男人,就连服务生也个个都是极品。” “服务生?” “小曼是这么讲的,至于真假我也不晓得咯,说不定是neyby呢?” “”要真是b,按照他如此的潘安颜,自己那晚钱应该给少了吧? “心动了吧?极品小奶狗啊,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陈娇娇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抱着“游戏人间”的原则四处猎艳,美名其曰——再不疯狂姐就老了。 所谓臭味才能相投,江半痞里痞气道:“太贵,消费不起。” “啧。”陈娇娇白她一眼:“你这张脸,指不定人家倒贴呢。” 江半并不苟同,27岁的年纪,哪能和碧玉年华相比。 每天早晨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观摩自己这张脸,死气沉沉,好像总是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要是角度再找的好一点,还有几分杀人犯的气质。 是了,杀人犯,印象里也有人这么说过。 江半眯着眼睛,努力回忆起那些画面,或许真是年纪大记性不好,零零散散的场景,构不完整。 “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不见不散。”陈娇娇冲她眨眼:“记得穿好看点,把你的美胸美腿都给露出来,亮瞎他们狗眼!” “” 拧不过她,江半只好认命。可对于她提议的穿着一事,江半无甚在意,随便搭了条牛仔短裤就出了门。 陈娇娇果然气愤,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咋回事啊?不是让你穿地靓一点吗?你这身算什么啊?清纯女大学生?” 江半唯唯诺诺:“不像吗?” 陈娇娇:“” 新开的酒吧名字很特别,叫做“复活”。 开业营销地很厉害,全场爆满。舞台上形形色色,衣香鬓影,不停扭动的男男女女,仿佛要将红尘往事都甩在身后,就如店名一般,重新热血复活。 在这样的氛围影响下,江半不自觉多了几杯洋酒。等腹下涌来热意的时候偏像无头苍蝇,怎么也找不着厕所方向。她实在急了,随手拽住道身影问:“你好请问” 看清楚那人模样,后半句戛然而止。 陈凌也眉骨微挑,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姐姐,是你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柔,又拖腔带调,散漫而慵懒。 江半讪笑:“你知道卫生间怎么走吗?” “我带姐姐去。” “不用!”意识到太过决绝,江半又解释道:“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陈凌也笑着点头,随手指了个方向。在说具体路线的时候,凑近了她耳畔,灯光迷离缱绻,连带着他嗓音都变得悱恻勾人。 顺利找到组织后,江半蹲在马桶上浩气长舒。 心里却在犯嘀咕:明明一个小屁孩,怎么能长得这么妖? 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他仅有的交集是一个礼拜前,在妹妹的婚礼上喝醉酒,胡乱而又莫名的一夜情。 江半向来嗜酒,就算没碰上什么重要日子也要小酌上几杯,想起婚礼那几天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顶,她难得回一趟家,对于各种接踵而来的相亲宴早有准备,应付起来如鱼得水,甚是自在。 江母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几次三番下来后大动肝火,点名批评:“江半!你要气死你老娘是不是?!” “你看看现在,江俞小你三岁都找对象结婚了!你呢?还要惦记那个死人多久?” 话音刚落,江半握着的酒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清脆如银铃,点醒了怒火中烧的江母。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四下皆是一片寂静。 “小半?” 江半不理睬,自顾自地蹲下来捡地上的玻璃碎片,约莫是恍惚过了头,手指被划伤了好几处,她竟也没觉得疼。 她向来反应迟缓。 从前那个人就老调笑她,说她是动物园最笨的长颈鹿,朝腿开上一枪,估计次日脑神经才察觉得到这份锐利的痛。 见她浑然不自知的模样,江母又悔又急,就差没当场扇自己几个耳光。 三年了,整整三年过去。 每每提到亡故的人,她都是这幅模样,好似高悬于天的风筝突然断了线,奄奄一息。 那个名字在家中已然成为禁忌,除却江半自己,谁也不敢主动提起。 被这么一遭小插曲打乱,江半没了心思,抱着大瓶红酒躲到酒店的阳台,看星星看月亮,只想逃避掉逐渐往外暗涌的情绪。 舟宁的夏夜清凉而惬意,暮色带了点狡黠的星辉,不,不是只有一点,而是千千万万,仿佛银河被绞碎,倾泻而出,弥漫天光影。 就是在那时,遇见了他。 察觉出暗处还有道绰约的身影,江半糊里糊涂地喊:“敢问下尊姓大名?可否与我共饮美酒,一醉方休啊?” 那身影略微一顿,转过头来,即便有夜色暗掩,漂亮的桃花眼也熠熠生辉。 待他走近了,江半才看到他嘴里叼着的半根烟卷,十分任性地抢了过来,嘿嘿直笑:“红酒加烟,法力无边。” 第02章:舒服吗? 江半后来仔细回想,觉得自己那会儿真是醉糊涂了,才会忍心糟践祖国的花朵。 只不过有时候环境影响人。夜色时分,酒店阳台,一个失意的大龄女青年以及醉人的佳酿。江半觉得不干些什么都挺对不起自己。 于是她问他:“小屁孩,你成年了吧?” 估计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那人讶异地挑高眉毛,用一种暗哑的嗓音说:“我今年22。” 声音好听,这是江半当时唯一的印象。 包括后来他舐咬着她耳垂,闷抑着声息问:“姐姐,舒服吗?” 那是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蛊惑。 江半眯着眼没出声,只是在他极为娴熟的引领下,软媚的轻盈不自禁从喉间飘荡出来。 到第二天醒转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断了。 暗自感慨年轻的小狼狗体力确实惊人。 因为精疲力竭,这会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江半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了眼,嘿!别说还真是长得丰神俊朗,因为熟睡,分明的棱角显现出几分稚嫩与纯真来。 不知怎么,她的自责懊悔又涌上来,如此一朵娇花被自己摧残一晚上,占便宜的真不是他。 江半想了又想,22岁这个年纪应该在念大学,大学嘛,消费总比以往高。于是她从钱夹子抽了薄薄的几张钞票,小心翼翼地压在床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多加了好几张,这才心安理得地出门去。 江半觉得,他应该不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这是正儿八经的劳动报酬! 再者反正就是一页情,各自在当晚拥抱缠绵过后,醒来便是陌路人。 可谁想到世界这么小,再遇的几率简直比自己中六合彩还要高! 思绪回笼,江半磨蹭着回了卡座,边倒酒边抱怨:“这酒吧的卫生间真难找,下次不来这里了。” “别呀!帅哥他不香吗?”陈娇娇朝她挤眉弄眼,她这才发现,卡座的一角赫然多了道人影。 正叼着根烟冲她勾唇轻笑。 江半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卡座的,愣了片刻,抱着酒杯傻呵呵地笑。 “过来认识认识。”陈娇娇拽了她胳膊,凑在她耳边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这个不错吧?老娘魅力还是挺大的,突然就跑过来要敬我酒。” 江半连忙附和:“是是是。” 只看得那人随手掐灭了烟,碰了碰她的酒杯,似乎还带着点试探的拘谨,故意加重了说名字的嗓音:“陈凌也。” “还是本家呢。”陈娇娇很自然地挤到他身边,巧笑嫣然:“这是我朋友江半。你多大年纪了?20?” 陈凌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眼神越过她落在了江半身上,紧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眼里分辨出些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然而并没有,对方只是客气疏离的笑意。 他眼底划过一道黯淡,很快恢复了原先的散漫,饶有深意地说:“我才17,暑假来做兼职挣零花钱的。” 江半手一抖,差点被呛住。 “不会吧?”陈娇娇大惊失色:“虽然看着是年轻,但未成年?” 陈凌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半嗤之以鼻,17?酒吧不可能招收童工。也只有陈娇娇这个傻瓜才会相信他的调侃。 “没关系!遇见了就是缘分。”陈娇娇大大咧咧地碰杯,丝毫不受影响,“跟姐姐喝一杯!走起!” 江半暗自腹诽她的禽兽举止,辣手摧花摧地比她还凶残! “姐姐,你怎么不喝?”陈凌也挪了挪屁股,笑眯眯问她。 “啊?”突然提及自己,江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半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我怀孕了。” 陈凌也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江半自己也对这个答案哭笑不得,但话已出口,只好继续圆回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刚上洗手间测出来的,两条杠。” “孩子父亲呢?”陈凌也眼里噙了玩味:“他肯让你来酒吧玩?” 江半神色哀伤:“之前玩得太狠了,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 “这样啊”陈凌也拖长了音,忽然凑近了笑说:“我也有贡献的份,回头查出来可别赖我头上。” “” 江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又问:“你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哪个啊” “就是你知道的” 陈凌也愣了愣,继而略带自嘲地轻笑:“是真的呢,姐姐找我出台么?” “你有点贵。” “你要是想的话,我给你免费,好不好?” 江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别吧,怪不好意思的。” “那就按照你那天给的数目来,几百块也是钱,怎么样?” 陈凌也想起那天早上醒来,看到床头压着的几张钞票,啼笑皆非之余,是黯然。 不知怎么的,原本挺有劲的话头,江半正想搭腔呢,他却突然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兴趣,淡淡然解释说:“别想太多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啥意思?意思还是要收钱的?什么嘛。 陈凌也扫了她几眼,讥诮道:“上瘾了?” “” 这语气?方才还轻佻着呢,怎么眨眼间就冷下来了? 江半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有些难堪。 陈娇娇又好死不死地插嘴进来,扯着她悄声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他就是照片里那个极品啊!你当时看了好几眼的!真人帅好多啊。” 约莫是太过欣喜,音量提高不少,落入陈凌也耳里,挑眉问:“什么照片的极品?” “喏。”陈娇娇把照片推给他,啧啧赞叹:“不是拍马屁,你可比旁边的那些值钱多了。” 陈凌也舔着唇角的酒渍,轻轻地啊了声,也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想了想道:“那是开业第一天我和我朋友过来玩拍的,酒吧拿去当宣传图了。” 江半:“” 陈娇娇:“” 原来他不是什么neyby啊?! 陈娇娇不死心:“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在这兼职的嘛。” 陈凌也似笑非笑:“可我兼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职啊” 两人都尴尬地脚趾抓地,好在陈娇娇生来是个捧场王,急忙将话题圆了回来:“我们也没想象成那样嘛,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嘿嘿。” 第03章:穿上裤子不认人。 最后的结果是陈娇娇喝得酩酊大醉,陈凌也很绅士地提出送两人回去。 江半想婉拒,他却说:“大晚上的,两个女生不安全。我身为男人,自然该尽到护花使者的义务。” 模样诚恳,神色认真。 要是再拒绝,倒显得她过于拘谨。 于是江半没再拦着,三人打了辆出租,报了个地址后,蜷缩在角落,静看窗外车流滚滚。 淮城近海,涌进来的微风携卷了丝丝海水的咸腥味,笼罩四处的灯火阑珊。 车内是一片酒后的沉默。 江半最怕这种时候,要醉不醉,思绪便不可控地想入非非,叫人徒留伤感。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江半把李白奉为神祗,只因为那句千古留名的“与尔同消万古愁”,那种不为红尘俗世相扰的气魄,便是她梦寐以求的江湖。 当时那人还在旁边,问:“小娘子,可否愿与在下结伴而行,把酒言欢闯荡天地?” 她就笑,美滋滋地爬上他背脊,一边不着调地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时间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某些画面像是烙印在了心底,趁她稍不留神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真叫人过不去,也忘不了。 陈凌也眯着眼睛打量身侧的女人:发羽早已被晚风缱绻地不成样子,胡乱贴在五官上,模糊了轮廓,只有肌肤的润白依稀散透出来。 这张脸啊从前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太大变换。可在他画笔下,却有许多不同的姿态。 江半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脑子里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谢谢。”看到他亦步亦趋跟上来,江半讶异:“就送到这吧。” 陈凌也笑着点头。 六层楼的住宅区居然没有安装电梯,这让江半着实恼火。拖着死猪一样沉的人到家门口,累地去掉了半条命。 陈娇娇就是典型的那种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家里乱成垃圾场的邋遢都市丽人。江半边抱怨边替她卸着脸上的妆,暗自腹诽明天一定得敲她一顿竹杠。 收拾完毕,江半松了口气。 可刚出门就被吓了大跳。 楼道拐角处立了道修竹般的身影,因为没有灯,隐隐绰绰地像聊斋志异里月黑风高妖精出没的场景,唯独他指间挟着的烟,尽头燃烧丝丝的微弱光芒。 江半以为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徒,想转身进去偏偏门关上了没有钥匙,就这样傻呆呆地对峙着,心口剧烈起伏。 那人轻轻笑了几声,从昏暗里走出来,是白如月色的面庞:“是我。” 她这才借着窗棂跃进来的光亮打量起眼前人的眉眼:眸光深邃,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凌也定定地凝望她,嘴唇蠕动,想要说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佻:“想找姐姐要个联系方式。” 江半愣了愣,勉为其难地开口:“我知道可能在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那方面会比较旺盛。但一夜情就是一夜情,我也没想要发展长期关系的打算,所以我觉得,联系方式就免了,你说呢?” “姐姐。”陈凌也讶异地挑高眉毛:“交个朋友也不行么?哪有像你这样穿上裤子不认人的。” “” 江半有些自作多情的难堪,灵机一动,随口将陈娇娇的号码报了出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陈凌也摆弄着手机,她生怕露馅,脚底像踩了火三轮,溜得飞快。 直到回了家,还心有余悸。 独居了这么长时间,危机防范意识相当强。 已近凌晨,江半睡意全无,冰箱里的酒水都已经喝完,她不得已,只能吞了片安定。 副作用导致的就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晕困倦,连连喝了好几杯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 江半在职的是一家小型的广告设计工作室,规模不大,老板是个年轻的90后。或许正是因为年轻,鸿鹄之志,抱负远大,野心向来不掩饰,每日例会都慷慨激昂。 “我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共进,不出几年,博美一定能闯入500强” 气氛被带动,几个员工连连附和,气宇轩昂。 “江半!” 冷冽出声。 江半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背脊。 见到老板莫远宁的视线直勾勾扫射过来,厉声问:“每天早会都打瞌睡!晚上偷人去了?” 此话一出,四下啼笑皆非。 江半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早会结束后,陈娇娇好脾气地提醒她:“我说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都第几次被老板点名啦?再这样下去炒你鱿鱼了!” “他要炒就炒吧,没所谓。” “” 江半就是这样,在任何事情上都一副“无所谓”的佛系态度。说难听点,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对此,她还有自己特定的一套歪理。 “公司啊,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员工感恩自己,你出钱我劳动本来就很正常。要说感恩,应该公司感恩我,给这么点钱,每天和牛一样工作加班让老板更有钱,站街都比这强。” “我这不是没上进心,这是和资本阶级作斗争。” “只要我够废物,谁也利用不了我。” 陈娇娇问:“江半,你这一辈子图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难倒她了。 江半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没有一辈子,说不定30岁就死了呢。” 有一阵子陈娇娇说她是破产姐妹的ax,现实悲观又刻薄,为了掩饰童年的伤痛总是满嘴跑火车。陈娇娇问她:“你是不是也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遭遇?” 江半一愣,好像自己年轻一点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 朝气蓬勃,对世界还抱有很强烈的好奇心。 可能物是人非。 陈娇娇是自己去年入职公司的时候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很多底细一概不知。 “把你以前那些艳史说来我听听。” 江半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相比陈娇娇,她还是太执迷,执迷地有点傻,老是以为三年前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大家都还在,笑一笑,依旧能够仗剑走天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也过得快。因为晚上要和甲方一起吃饭,江半难得好好将自己收拾地人模狗样。 “霍明泽跟你一起去啊?” “是啊。” 陈娇娇脸上浮现饶有深意的笑容:“哦,好好把握啊” 江半也很头疼。 第04章:再让我来一次。 说起来霍明泽比自己入职的时间要长,在公司担任部门经理的职务。 江半刚来那会儿,特别得他的照顾,两人一来二去稍微熟络了些,谁知办公室里又开始嚼舌根。 霍明泽倒是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地找她吃饭、聊天。时间长了,江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被人嚼舌根是其次,她很怕误导了人家。 挑明了态度后,霍明泽也没说什么,明面上的交集少了些,微信却是一天不断,江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霍经理人不错的啦!个子高长得还帅。”陈娇娇捏着她的下巴,郑重其事道:“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对你有意思,你要是拒绝那可真就有眼不识泰山了。” 江半:“” 作为成年男人,霍明泽确实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而且能力也不俗,江半想不通为什么他会选择留在这种小公司里。 等电梯的时候,江半没忍住打量了他一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有股稳重的魅力。 单这么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霍明泽淡笑:“这项目已经跟进半个多月了,成败在此一举,有信心吗?” 江半跨起批脸。 为了促成这笔订单,江半东奔西跑忙活了大半个月。甲方顶难伺候,常常用各种刁钻的理由打发人,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叫人恨得牙痒痒。 “陈总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没办法,人家是财神爷。听说他今晚还会带他儿子来。” 江半很奇怪:“带家属?” “可能是方便儿子继承家业,提前锻炼锻炼。” 两人到了原定的一家叫做“天在水”的酒楼,装潢精巧,亭台楼,蜿蜒回转,十足的江南韵味。 酒楼是会员制的,私密性很强,客流不算多,单桌消费顶吓人。 那陈总也是个惯挑剔的,说除了天在水的淮南菜,什么也不想吃。不得已,才把位置定在了这里。 “人还没来?” 霍明泽看了眼手表,拧眉道:“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自门外进来两道身影。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陈总笑眯眯地和两人握手,指了指旁边的青年说:“我儿子。” 江半随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愣在原地。 青年着简单的白衫西裤,高瘦的身形,头发打了蜡,整齐地往后梳去;戴黑金的耳钉,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看到她,亦是眉眼上扬,弯成浅浅的弧度。 江半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陈凌也就坐在身侧。 烟青色的餐桌布质地十分柔软,下摆垂坠着五彩羽绒制成的穗子。江半穿的职业包臀裙,流苏轻扫在腿间,有些痒。 突然,裸露的肌肤覆盖下一片凉意。 江半呆了呆,反应过来是陈凌也的手。 碍于表面,她没有吭声,只好挪了挪身子,离开些许距离。 可陈凌也恶作剧的心思太过顽强,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一寸又一寸的冰凉,有往深处拨弄的趋势。 江半抑制住他的手,侧眸望了他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谁能想到,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是个下流的小银魔呢? 陈凌也似笑非笑,捏了把她的腿肉后,施施然抽了回去,举止闲情地夹了块清蒸鲫鱼。 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差点让她误以为方才的揩油只是幻觉。 席间霍明泽和陈景阳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察觉到桌下的暗流汹涌。 “对不起,我去上个卫生间。” 江半微笑起身,扭头往外走。 在职场多年,遇到的潜规则不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只要对方不是太过分,摸腿摸腰什么的江半也都可以接受。可她触及陈凌也的眼神,妖冶邪肆,带着极强的攻掠性,光对视几秒都会败下阵来。 想来也是好笑,她一个27岁的大龄女青年,居然会怕一个22岁的毛头小子。 从卫生间出来后,江半没有直接回包厢,反而是到外面露台,忙里偷闲抽支烟。 铝制的火机轻轻一拨,火苗像暖阳的微熹,燃烧起星星点点。 她烟瘾不重,也就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点上一根。 月升而半,城市旖旎笼罩一层潋滟,霓虹万千,犹如红尘画卷,世俗又朦胧。 “江半。” 清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江半捻了烟头,笑道:“陈公子。” 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居然有这么大来头;先前还以为他是个b,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到她这个称呼,陈凌也眉头微蹙:“叫我名字。” 江半分不出心神来搭理,只说:“我回去了。” “等等。” 陈凌也慢慢逼近她,笑意微漾:“为什么要给我错的联系方式?” “哪有啊,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陈凌也沉沉看了她半晌,忽然勾唇:“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什么意思?” “姐姐不是想要拿下那个项目么?” 江半警惕:“然后呢?” “然后”陈凌也凑近她脸颊边,咬了咬她耳珠,嗓音暧昧:“姐姐,再让我艹一次吧。” 压抑着的声息,原本下流的字眼竟然变得撩拨人心。 “” “陈公子好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要什么女人没有?” “因为姐姐最合我心意。” “你把我当什么了?站街的?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吗?” 陈凌也神色一顿,继而微笑:“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呢?” “” 江半没回答,扭头就要走。 手腕被他拽住,陈凌也扳过她的脸,恶狠狠地吻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禁锢,肆意蹂躏啃咬她唇畔,像突然发了疯。 江半脑海里有短暂的空白。 意识回笼后又急又燥,挣脱不开,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抵挡。 如同一场拉锯战,混乱中咬破了他的唇角,涩涩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终于停顿,漂亮的桃花眼里布满阴沉,有些迫切又有些恼怒:“你就一点都记不起我来了?” 江半一愣,满头雾水:“记得啊,你不就是那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江半是越来越糊涂了。 陈凌也见她疑惑的表情,似乎恨地咬牙,掌心摁着她脸的力道都加重许多,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愤愤然地扭头离去。 江半:??? 莫名其妙。 第05章:乖小孩。 晚上回到家躺床上的时候,脑海里翻来覆去还是他那句话。 她是真不记得她还认识这么个纨绔子弟。 校友肯定不是的,毕竟他们光年纪就相差了5岁,就算是,她江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人脉圈不可能如此广阔波及吧。 但他那日也在酒店,是不是就说明他和她一样,是来参加江俞的婚礼的呢? 思及此,她摸出手机给江俞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俞:陈凌也?他怎么了? 江半:就想问问你认不认识。 江俞:认识啊,小时候住我们楼上的小胖子,你不记得了? 江半: 江半:我们家楼上什么时候住了小胖子? 江俞没回复了。 她起身从冰箱开了瓶酒,红色的液体似瑰奇的花朵,在透明的玻璃底缓缓绽放旖旎。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江俞:不好意思啊,许魏刚刚在旁边缠着我。 江半: 新婚夫妇总是比较热情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江俞: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他们家那会儿刚搬来没住多久,就又搬走了。他爸下海经商的,流动性强。说起来他爸现在混地很好呢,淮城境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就算放在全国也能排得上名号,富甲一方呢。 没等她回复,江俞又发来:我也是在家筹备婚礼的时候无意中碰见他的。我记得他说是这边老宅落下了什么东西,过来找找,我就随口跟他提了婚礼,没想到他真来参加了。 江半默默思忖,脑海里关于“小胖子”的记忆逐渐清晰。 十年前?那会儿她正读高二呢。 她成绩不大好,偏科偏地很严重,被理综的知识点搞得头昏脑涨; 但江母十分严厉,加之她自己也想平衡文理,所以每日抱着卷子习题刷的不亦乐乎,眼里简直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哪有空管楼上的什么新邻居?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小胖子呢? 她只记得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搬家公司叮铃哐当地往楼上抬重物,吆喝声不间断。 旧式小区隔音不太好,她就算拿了棉花塞住耳朵,嘈杂依旧从头顶的天花板宛若琐屑般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搞地她书也看不进,题也刷不了。 正值周末,她放弃了和江俞出去看电影逛大街的纵乐,只为恶补理综成绩;被这么一出骚扰的全盘计划都乱了,能不生气么? 当下就甩了笔,怒气冲冲地上门想要理论一番。 上了楼,棚户区的楼道本来就紧窄,且光线不足,大白天的也阴沉似鬼楼密室。 仅有拐角处的一扇小窗子,像唯一的一盏神灯,供给所有明亮。 那小胖子就蹲在墙角里,圆乎乎的脑袋埋在腿间,白润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着什么。 她记得他当时穿了一身的白,再加上四肢皮肤也白,整个人白的恍惚,唯有颅顶的发羽乌黑茂密,还带着微微的卷翘。 “我撡——” 这么一坨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窝在那,江半当时就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 听到声音后,小胖子本能地抬起眼来,不过一两秒,复又将脑袋埋地更低了。 虽然只有一两秒,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的面容。 眉峰被掉落下来的繁复的刘海儿遮住,圆润的双眸似天上的繁星,又似两颗黑曜石,镶嵌在那尚显青涩的脸廓里;两片唇红地像吸了血,夺目至极。 能让江半记忆如此深刻,不过是因为他虽然体胖,但脸小,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巴掌小脸,或许巴掌都还不到。 这让当时体重增了好几斤、下巴肉也堆了好几层,正苦恼该如何减肥的江半着实羡慕不已。 有些人,真的天生发胖不胖脸。 羡慕归羡慕,她一青春少女,怎么能和未发育完全的小孩相比呢? 不经意说了粗口,本着为祖国花朵做好榜样的优秀模范生心理,江半蹲下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刚刚没看见你,所以” 他不吭声,甚至将脑袋埋地更低,都快要缩进裤裆里。 她想要伸出去摸摸他脑瓜的手僵在了半空。 因为面前的地板上,堆积了一片浅浅的潮湿的润泽。 是了,方才他抬头的那一两秒里,眼尾似乎携了点晶莹剔透的泪花。 所以,他这是在哭? 哪家的小孩?犯事儿被爸妈揍了? 江半叹息,掏了掏口袋,摸出一颗西瓜糖——她写作业有个习惯,喜欢边嚼糖边刷题,仿佛神思就会如潮水而涌来。 “小孩,别哭了,姐姐给你糖吃。” 他不答,身子前后微微摇晃。 “西瓜糖哦,很甜的,就算你再伤心,吃了这颗糖,心情也会变好的。” 江半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 或许他是真的长得又萌又好看,那种惹人疼惜的好看。 她等了半晌不见他回应,也没办法了,只是在起身想走的时候,衣袖一角被他攥住。 脑袋瓜依旧埋地很低,可手上力道却不小,她一拽,还拽不走。 终于,他缓缓抬起眼来。 刘海儿过于长了,扫动着浓密的眼睫,底下是两汪如深潭的黑眸,水润里平添了股娇弱的流光。 江半心里暗道:啧啧,这张脸,真比小姑娘都还要漂亮。 他没说话,只是攥紧她衣袖,定定地望着她。 “喏,糖给你了。” 她把糖径直塞进他嘴里,笑道:“小男子汉,下次可别再哭鼻子咯。委屈伤心了吃颗糖,姐姐教你的秘诀。” 他唇瓣衔着糖,仿佛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傻愣愣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难不成是哑巴?还是聋子? 江半眼底的疼惜更加浓厚了,不过她也不能戳人家痛处,叹息几番转身便走。 衣袖还攥紧在他肉乎乎却又力道蛮横的手里。 “乖小孩,松开好不好?” “姐姐还有事呢,下次再陪你玩?” “听话。” 温言软语不起效果,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任由他拽着,江半只好动粗,一个一个手指扣下。 他的力道却越来越重,本来就白的关节此时都隐约见青色的血管。 眼眶也越来越红。 恰似宝石底下晕染了一层灼烈的火芒。 她一惊,莫非他脑子真有什么问题? “小孩,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客气的嗓音:“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第06章:过来陪我。 回头望去,是一位着简单休闲和服的中年妇人。 保养得很好,皮肤没有松弛的老态;珠圆玉润,青眉杏眼,极为和善丰腴。 “小也,快给姐姐道歉。” 小野? 再观女人身袭的素色和服,难不成是日本人? 江半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道:“不用不用,他可能就是受了委屈想找人陪着说说话。” “谢谢你的理解,小也他确实” 后半句没再出口,直接上手拽过小胖子,朝她道:“我们刚搬来的,就住楼上,以后就是邻居了,烦请你多多关照。” “关照算不上,我还得请您帮一个忙呢。” “哦?什么?” 江半讪笑:“我刚刚在家写作业,声音实在太吵了” 妇人一愣,明白过来指的是什么,脸上歉意更深:“对不住,我会让他们动作轻点的,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 连连两个对不住,倒让她不大好意思了。 “没事,都怪这层楼隔音实在太差劲了。” 妇人眉眼盈盈:“你住楼下几零几?” “207。” “那好,有空的话今晚可以到我们家来吃饭么?共贺乔迁之喜。” “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我最近在减肥,晚餐尽量不吃。” 见此,妇人没再坚持,笑着应承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但她留意到的是,小胖子从被她拽起来,脸色就阴阴沉沉的。 不是那种同龄小孩怄气的恼怒,而是一种全身都散发着戾气的憎恶。 叫她看了,也不住地背后凉凉。 大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矛盾,也不可能告诉她一个外人。 自上次酒局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凌也从中作梗,对方一拖再拖,竟然还没有正式签合同的意向。 她气馁之余是无比的气愤,难不成她还真要陪那个小屁孩再睡一次? 绝对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弄明白了先前的渊源后,更不可能。 她哪里能想得到,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胖子,居然成了今天俊美倜傥的风流公子哥呢? 看着上次陈娇娇传给她的照片,青年身量瘦削颀长,如庭前修竹,又似暗夜里勾魂的谢必安。 这眼睛、这鼻子、这张脸,整容了吧,说不定还吸过脂,但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她略带嫉妒的心理作祟; 毕竟他小时候还真就挺好看的,森冷又带阴骘的气质经由十年岁月飞逝,也越来越突出明显,活像日漫里的绝世病娇魔王。 指标没达成,组里的成员连带霍明泽都被老板臭骂了一顿,言辞激烈、字字凿心。 有一个脸皮薄的刚来实习的女孩子遭不住此番摧残,会议当场就哭出声来。 江半表示很能理解老板莫远宁的心情。 就像江俞说的,景阳集团如今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企,不可多得的肥水; 若是能促成长期合作,带来的效益利润可想而知,公司兴许还能借助景阳集团,登上高一档的阶级。 如今情势虽然不容乐观,但只要他们没有明确拒绝、没有签定别家,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小组会议后,莫远宁把霍明泽叫进了办公室。 约莫二十分钟后,霍明泽神色复杂地出来。 “莫总叫你。” 江半看他脸色古古怪怪:“怎么了?他说啥了?” 霍明泽不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她。 江半背脊凉凉。 果然,碰上陈凌也,就没什么好事。 “胡说八道!” 听闻莫远宁讲述了个大概后,江半怒从心起,“噌”地一声站起来:“我骚扰他?我怎么可能对他一个小屁孩!” 莫远宁缓缓道:“他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您相信他说的话?” “不管我相不相信,人家是财神爷,说什么咱们都得受着;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按照陈家公子的资本,吃亏的也不是你啊。” 江半很怄火:“为什么不是我?我是女性,我才是受害者。” 她想起酒桌下那只肆无忌惮的手,真是放浪形骸。 吃亏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莫远宁略带同情地打量了她几眼:“你今年多大了?人家多大?” “”我他妈的! “我老早就告诫过你,别和陈娇娇走得那么近;单身女人偶尔寻欢作乐可以,但也不能天天乱来,你跟着她混,迟早都会被带坏。” 莫远宁如今的口吻,真把她当成四处染指留情的玩咖了。 其实他作为老板,员工私生活怎么样都轮不着他来管,但如今关系到合作方,也就有必要单独拎出来敲点一二。 而关于她骚扰是真是假,没多大功夫追究;归根结底,商人重利,绝不可能为了个小员工去得罪金主。 江半看在上下级的份上,不好再开口反驳,只心里暗自想:年纪大怎么了?男人三十还黄金期呢,女人快三十就不能是一朵花了吗? 莫远宁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也别不懂事,抽个时间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 江半觉得委屈,明明伸咸猪手的是他,为什么要自己给他道歉? 但委屈归委屈,她不是什么刚毕业进社会的小白了,明白其实很多苦和不公平都得默默忍受吞咽。再不甘,也得认清现实,为五斗米折腰。 情绪消化完毕后,涌上心头的又是愤怒。 小胖子还真能耍人! 陈娇娇见她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笑问:“咋啦?老莫跟你说了些啥?” 江半掩面叹息,不说话。 想了想,翻找出那个电话,拨通后,对方未语先笑:“姐姐?” 姐你妈! 江半忍了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像是还没睡醒,慵懒的鼻音带着几分暗哑:“过来陪我。” “你当我是狗?随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他低低地笑了一阵,似春风拂面:“给你二十分钟,第5大道的华庭酒店303。” “喂——” “啪”的电话挂断。 再拨过去电话都关机了。 江半又气又急,在心里骂天骂地、骂爹骂娘,就差没把他祖坟骂地冒青烟了。 可她压根没的选择。 一方面,老板发话要上门道歉了;另一方面,她也想弄弄清楚,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赶到酒店的时候,开门的并不是他,而是一张陌生的充满少年气的脸。 对方愣了愣:“查房?” 江半还没回答,陈凌也便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 腰间只松松垮垮围了条浅灰的浴巾,黑色的发丝往下淌着湿润的水滴,宽肩窄腰,眉眼噙笑,薄唇散漫地叼了支烟。 漫不经心的慵懒里,含了几分妖冶的邪气。 他一脚将那少年揣出房门,长臂一伸,又将她拉扯进去,随后房门“砰”的一关,外界所有的光亮都被阻扰。 整套动作下来利落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艹你妈的陈凌也!” 那少年气急败坏,猛捶房门:“你他妈的要搞好歹先让我穿好衣服!” 话音刚落,几件衣服从门缝里飞出来。 “还有我书包!” 应声而至。 “你轻点会死啊?摔坏了老子的sih不把你脑袋拧下来我就不姓谢!” 少年骂骂咧咧地发了好一通牢骚,最后道:“你爹我先回学校了。” 屋内飘来倦怠又不以为意的三个字:“赶紧滚。” “” 第07章:不够 江半环着胳膊静静看戏,内心有些感慨:年轻真好。 不论是方才的少年还是他,朝气蓬勃,乖张地百无禁忌;甚至连骂人的话听在耳朵里都极其酣畅舒适。 她无端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不像他们那般肆意,但也是个艹天日地无所畏惧的精神小伙,满身傲骨,把世界都踩在脚下,别提有多狂妄。 如今回想,其实不是狂妄,是天真和傻气。 陈凌也抬手弹了弹她额头,笑靥灿烂:“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 “嗯?” “小胖子。” “” 陈凌也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勾唇:“你想起来了。” “是啊。”江半啧啧称奇,眼里止不住的惊讶:“当年的小胖子,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呢?” 陈凌也衔着烟支,深深抿了几口,直到火芒燃烧尽头,随后捻熄在玻璃的烟灰缸里。 如此熟稔的动作,想来也是个老烟枪。 他的手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捏着烟的时候形状特别漂亮; 微微颌首,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浓密又卷翘,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偷偷溜进来,幻化成一层迤逦的金粉,洒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荡漾着摄人心魄的水波。 仿佛是古书怪谈里的画皮妖精,再如何的言语,都描摹不出他的神韵。 江半轻微地叹息。 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可下一秒,这种叹息就不复存在。 陈凌也将她反了个身,面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从身后抵着她,耳鬓厮磨:“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江半后脖颈一凛,勉强问:“怎么?你暗恋我?” “嗯” “你还在上大学吧?” 陈凌也没有出声,手指跃过她的裙裾,在雪峰旋转轻舞,覆盖下一片冰凉。 江半有些瑟缩。 他的气息是灼烫的,可肌肤却薄凉的好似没有温度,像中世纪的吸血鬼,极尽撩拨的同时也将她的神思一点点拉回来。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闻言,他低低嗤笑了几下,抓过她的手触碰,她羞躁地耳根泛起一阵红晕,而后轻浅的气息在发间游弋:“我xia么?” “” 江半连忙从他的囚牢里溜出来,淡定自若道:“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跟公司说清楚的,顺便把合同签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明知道我没有!” 陈凌也一步步逼近她,指腹碾着她唇瓣,压抑着声息道:“这件事,我说了算。” 说罢便将她拦腰抱起,扔进了羽绒被织就而成的柔软里。 江半抬眼皮看他,虽然瘦,但腹理紧致,线条分明。 身材好也是没话说的。 她无端想起莫远宁说过的话,她确实不吃亏。 不论是色相还是技术,陈凌也表现出来的,都不像是一个22岁尚显青涩的男同学,更不像印象里蹲在楼道处哭泣自闭的小孩。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想当初他们搬到楼上,住了半年多,就又迁走了,像匆匆的旅客,何处都不为家。 穿和服的女人大概也不是他的生母,因为她从没听过他叫她妈妈,也鲜少见他爸爸的身影; 相处热络后,女人时不时就会带着他来串门,有时候端了叠精致的水果拼盘,有时候是新鲜出炉的特色菜或者大荤大肉。 可惜的是那段时间江半忙着减肥,只有流口水的份。 每次来,小胖子都不说话,至多点个头,嗯一声,冷淡又孤僻。 有回落日实在好看,她放了学,跑上小区顶楼,想要登高望远一睹为快。 黄昏晚霞连,燃烧着天际,满目的旖旎色彩,瑰奇艳丽。 就连拂过来的风,都是缱绻温柔的。 高中生活其实很压抑,特别对于她这样成绩不太行的人,所以见了美景,忘我地高呼发泄了一通,丝毫没有留意到角落里支着画板描摹的小孩。 等她发现后,小孩像是做贼心虚,凝滞片刻后抓起画板溜得飞快。 她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又不会吃人,干嘛这么害怕呢? 或许小孩子的心念确实难以捉摸,更何况还是他那样孤僻的小孩。 到后来,他们串门越来越频繁,送来的花样也越来越多; 她唯一能察觉到变化的是,小胖子好似没那么拘谨了;但也只是在她面前,江俞偶尔恶作剧心起,想要逗逗他,都能被他阴沉的脸色给吓跑。 这样想想,他回应的暗恋自己,好似有几分真。 卫生间的水声“哗哗”流淌,磨砂玻璃倒映出女人窈窕的曲线,蜂腰圆臀,长发披肩,隐隐绰绰地占尽风流,光是立在那,就能勾魂摄魄。 陈凌也喉咙紧涩,涌上来一股热意。 江半仰着头,承受花洒下漫天的飞雨。 如果说第一次是一夜情,那么这次呢?用身体来交换? 她内心叹息:上班当真上成站街的了,暗自思忖,没察觉到男人的靠近。 因有水声掩盖,他的脚步悄无声息,眼神难耐地在她身上打转流连。 肤白雪润,腰盈盈可握,还有微微凹陷的圣涡,长发落于肩头,水遮雾撩间是无形的魅惑。 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能够完整捕捉到每一处的妖娆,远比纠缠时惹火。 陈凌也解了浴袍,径直掰过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江半大惊失色: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不得线下的赤条条,用力推搡开他:“不要了。” 陈凌也哪里会听她的,紧紧锢了她下巴,轻喘从耳畔拂来:“可我还没ang够。” 不知是卫生间内的热气蒸腾,还是因为他这句话,江半耳根子浮上一片绯意;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需要克制,不能太过放纵。 否则,容易坠入深渊。 她想了想,道:“那你会答应把合同签了吗?” 果然,听到这话,他身形一顿,靡靡的情意被森冷所掩盖:“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难道不是吗?” 陈凌也呼吸不匀,脸色似泼了墨,阴沉地见不到一点光润。 江半又道:“如果你答应,那你就继续吧。” 他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飞扬着桃花:“你想激怒我?” “”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傲娇的语气,竟然有点像小孩子。 第08章:好吃么? 见他要提枪上阵,江半急忙躲闪:“我又不喜欢你,我们之间不是交易是什么呢?” 陈凌也嘴角僵了僵,眸底划过一道黯然,片刻便恢复了轻佻,快得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那就当做交易吧。签给你们这么大一项目,不伺候我满意了怎么能行?” 江半心凉凉。 陈凌也想尽力去分辨她眼底的情绪,或许能捕捉到蛛丝马迹的松动。 然而并没有。 如凝脂美玉的温润瞳孔里只是无可奈何,还夹杂了几丝不悦和反感。 收尽眼底里,叫他心头冒出无端怒火,忍了忍,掌心扣着她脑袋就往下按。 江半惊讶地看他,想反抗却是动弹不得,硬生生被迫含唇吞咽。 “唔你” 陈凌也忽然像变了个人,手紧紧攥着她头发,一深一浅,粗暴的动作几近虐待,眼底的阴沉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他垂眸看她,生理性地被逼出点儿泪花,氤氲在她眼尾处,与迷离的眸光相辉映,黯然销魂。 他满意地闷笑出声,这一笑,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得意又邪气。 “姐姐,好吃么?” 江半压根回答不了,发出的声音只有吱吱唔唔,喉咙间是反胃的干呕。 他长叹一声,伸手提起她,毫不忌讳地封住她的唇角,着魔般恣意横行。 江半后知后觉的是,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摆布。 相反的,他比大部分人还要狡猾;要么是天性使然,要么就是他演技太好,披着虚与委蛇的假面,谁都摸不透那面具底下,到底掩藏了什么真实。 她也很恼怒。 陪他睡也就算了,他竟然还 想她先前还陷在他小时候的滤镜里,觉得小屁孩能褪去孤僻自闭、成长为今日的少年郎,也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可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将她最隐秘最冷涩的姿态尽收眼底;甚至是把她当做区区的玩物享乐。 滤镜破碎,她从未感觉像此般屈辱。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送上门的,都怪自己活该! 都是他妈的自找苦吃! 江半不知道漱了多少次口,几乎要把牙龈都给刷出血;来之前是满腔怒火,现在是愤恨难当。 陈凌也抱着胳膊打量她,轻笑出声:“就这么恶心你?” 她不理睬,拿了毛巾擦手:“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项目定下来,以后不要找我麻烦。” 事到如今,总不能什么也没捞着吧。 “姐姐”陈凌也又从身后环住她,磨蹭着她的颈窝:“你怎么会如此天真?” “难道陈公子要包养我?” 他顿了顿,似在思量:“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 江半心里暗骂:傻批。 酒店房间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她收拾完整便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陈凌也单肩挎着包,紧跟其后,懒懒散散地像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 大堂里,原先那被赶出来的少年一蹦三尺高,气得咬牙:“你他妈的就不能搞快点?” 陈凌也蹙眉,眼神朝他示意了下旁的江半,带着告诫的意味。 谢衍自知话太过粗鲁,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打量了她一会儿又问:“美女也是a大的?” 这个年龄还能被认作是大学生,江半内心雀跃了下。 但也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初次见面,他没问她的身份和名字,都是成年人,不可能单纯到以为两人在房间里只是睡觉;所以综合下来,只能说明,他对这样的情形是司空见惯,无甚稀奇。 也说明,陈凌也确实是个风流多情种。 江半思绪突然拐弯,她是不是得去检查检查,免的得病? 想到这里,脚下像踩了风火轮,溜烟儿不见人影。 陈凌也没拦她,只问谢衍:“你不是要回学校?怎么还在这?” “车抛锚了,想开你的又没钥匙,发你消息也不回,老子只好在这等着了。” 谢衍扶着腰,长吁短叹:“我坐这打游戏打的腰酸,你在温柔乡里搞的腿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 “她是我们学校的?还是隔壁师院的?” 陈凌也颌首去点烟,眉睫微敛,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神色,嗓音轻淡如流:“是她。” 谢衍愣了一两秒:“她?” “嗯。” “那是好事啊,癞蛤蟆都吃上天鹅肉了,干嘛还一副人家欠你500万的表情?” 陈凌也没搭腔,只说:“回学校吧。” 谢衍:“” 他和陈凌也是自大一新生入校时候相识的,性格合得来,也就越处越熟络,彼此知无不言,底细摸得很清。 比如这个“她”,就是他心底里悄悄藏着的秘密。 并不是经藏挂在嘴边,而是寥寥提起的次数里,他都只用她代替。 一个代名词,广阔的可以用于任何人。 他也不曾具体透露出什么情感,要说喜欢吧,可他仍旧玩得风生水起无所顾忌;要说不喜欢,可每次提到她,眼底的情绪却是从未有过的。 就连他这个知心老友,也琢磨不出他那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谢衍问:“论文答辩你准备好了没有?” “没有。” “不想毕业了?” 陈凌也吐了个烟圈:“无所谓。” 谢衍翻白眼,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上次谢允说,让你帮忙给她画幅肖像来着。” “她什么时候说过?” “别装蒜,你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里。” “知道还问。” 谢衍挎着批脸:“你以为我想啊?那死丫头天天缠着我,烦都烦死了!陈大少爷,你就当帮我的忙,随便给她画一幅打发掉得了。” 陈凌也含糊嗯了声,不算回应,也不算拒绝。 黄昏时分,车辆飞驰,道路皆是拥挤的车流;窗外是天河滚烫,暮色苍茫,隐约与十年前的那幕有些相似。 他仔细观望了会儿,又觉得大相径庭。 不够绚丽、不够璀璨、不够瑰奇灿烂,更没有裙裾翩跹的少女的背影。 当时的她,是那样的耀眼。 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校服,洁白的裙角被浸染成了潋滟的玫瑰色,晚风吹捏拉扯,还能窥见底下似有若无的春光。 乌黑的长发如瀑如布,侧脸轮廓朦胧若画;她伸手做成喇叭状,一声又一声的呐喊,糅杂进了漫天红晕里,也不断震慑他的心弦。 仿佛她是与晚霞同生,随日落同逝,本身就是那片片靡光里的一部分。 如此的风华绝代,永远都镌刻在脑海。 可他后来不管怎么画、怎么描摹,都达不到想象中的模样。 谢衍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叹息,问:“咋的了?” 陈凌也神色散漫:“没什么。” 第09章:昨晚我很满意。 江半次日到公司的时候,门口花团锦簇,拥挤了一堆脑袋,议论和惊呼此起彼伏。 霍明泽个高,率先注意到了她,看她的神情却比先前还要复杂。 他这一回头,引得不少同事侧眸,视线纷纷聚集过去,有戏谑、有不屑、有轻蔑,更多的还是讥讽。 江半虽是满头雾水,但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和景阳集团的合作项目签下来了,这是对方送来的花篮。”霍明泽好心解释。 那不是好事么?送花篮又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她? 等她挤上前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 火红艳艳的玫瑰,有了洁白的满天星做点缀,一簇又一簇的烂漫,盛放了夺目的光彩。 正中央拉了刺眼的红条幅,上面正楷字写道:姐姐,昨晚我很满意。 江半心口剧烈起伏,简直要气炸! 这不是存心毁她名誉么! 她虽然佛系态度,可也不想看到公司里朝夕相处的同事对她指指点点;他他妈的来这一出,不觉得恶作剧过头了么! 江半垂在身侧的两手微握成拳,怒火中烧。 莫远宁见员工还在围观,厉声呵斥:“都不用上班了?!” 老板发话,四下人群纷纷作鸟兽散。 “江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噢。” 不大宽敞的工作间里,弥漫出些许轻轻的嗤笑,以及交头接耳的议论,江半甚至都能察觉到落在她脊梁骨的视线,暗含嘲讽和唾弃。 莫远宁双手交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叹息道:“我让你去赔礼道歉,也没让你陪睡啊。” 江半无力反驳。 确实是她自己没守住底线,没有拒绝他,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转念一想,现在项目达成了,奖金到手了,是薪水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名和利,永远也分不出高下。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促成了这笔订单。至于流言我会尽力帮你澄清,有没有效果可能还得你自己消化了。毕竟公司是个大集体,堵不住悠悠众口。” 江半微笑:“嗯。” 其实她心里除了愤怒没什么别的情绪;事已至此,流言蜚语既然挡不住,索性撒手不管。 她在公司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好的人缘,只要不伤害到她切身利益,爱怎么嚼舌根就怎么嚼吧。 莫远宁看着她,有时他对她的这种无所谓很是痛心疾首,但放在如今的情况,或许还真是唯一的应对方法了。 从办公室出来,几十道视线齐刷刷投射过来。 江半摆了个特官方的假笑。 视线散去,可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耻意。 回到电脑前,陈娇娇转椅滑过来,悄声笑问:“想不到啊居然和景阳太子勾搭上了。怎么样?他活好不好?” “你的关注点真新奇。” “嘿嘿,小狼狗的功夫怎么样?可把你给送上天了吧?” “你能不能有点遮拦?” “有什么好害羞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还不能说啦?” 陈娇娇就是这样,对两性这方面没什么顾忌;按照她的话就是——大清早就亡了,女性也有追求玉望的权利。 她觉得她胆大的同时,又佩服她的真实。 “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看你红光满面的,被滋润地不行哦。” “” 江半连忙遮住脸,小声问:“真有那么明显?” “特明显。” 陈娇娇戳了戳她脖颈,原本粉底液遮盖住的面积,因为汗液融化,显露出暧昧的红痕来。 江半拿手机照了照,不说话。 昨晚她回了家,没少为这身痕迹发愁;别的地方也就算了,陈凌也连她脖子都不放过,非要恶作剧似的,啄满了红痕,估计为的就是让她在公司里难堪。 她长叹一声,莫名的,无端的就想起昨日在卫生间里的情形。 他到后面是越来越凶,越来越放肆,甚至控制不住地蹦出几句略带粗俗的字眼。 压抑暗哑的音色,到底是年轻气盛,狂妄骄纵到了极点。 江半深陷在他铸就而成的极乐世界里,同时是不可避免的羞耻。 陈娇娇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人家对你有兴趣,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啊。像我们这个阶层的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接触到这种富豪大咖的。” “你之前不还让我把握住霍明泽么?” “啧,优胜劣汰嘛,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难不成你还要去吃回头草?” “都没吃过,算不上是回头草。” 陈娇娇不怀好意地笑:“陈凌也吃过了吧。” “” 江半面色沉稳,不管如何,他逼迫自己,还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就是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一天的闹剧里,唯一欣慰的就是项目的签订。 她所在的部门虽然不属于后期策划的范畴,但因为订单是他们所签署的,后期也要花一定时间的对接和跟进;忙碌归忙碌,疲惫的同时是一点点的成就感。 周五下班后,陈娇娇约了她一起做美容。 淮城的夏夜不燥热,临近海边,偶尔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拂过来,沁人心脾。 老街华灯初上,霓虹万千,延伸出来的花花绿绿的招牌灯和各种字形的繁体字,混合了道路两旁贩卖小食的吆喝与广播音量,眼花缭乱,热闹非凡地像香港的旧式街区。 江半买了串糖葫芦美滋滋地舔着,边走边逛,突然听到不远处音响店里传来的歌曲。 igareeafersix k 主唱性冷淡又带点小性感慵懒又无所谓的嗓音,撩拨神思。 让她惊讶又无奈的是,尽管三年过去,尽管刻意不去听乐队的专辑,可触及的那一秒,心还是乱了,沉甸甸的痛和闷。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鬼使神差般走进了装潢复古的音像店。 老板约莫是个性情中人,留着披头士风格的长卷发,倚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地听,丝毫不管进店的顾客。 江半在架子前缓缓浏览而过,头顶突然飘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嗓音:“江半?” 她抬头,笑容僵硬:“贺尧。” 第10章:三年。 打发了陈娇娇,俩人在街角的一家小酒馆落座。 三楼靠窗的位置,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尽收眼底,绮丽的灯柱交织,就成一幅斑斓靡丽的红尘画卷。 贺尧望着窗外茫茫,感慨:“人间繁华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江半微笑:“嗯。” “我刚从缅甸回来。” “哇,金三角啊,去贩醏了?” 贺尧笑着给她倒了杯清酒,眼神来回打量她:“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 几年过去,早已都不是风华正茂;青春的容颜被沧桑世俗代替,曾以为的傲骨其实不过是凡尘里渺渺的一粒沙。 江半抿了口酒,莫名地辣喉。 酒馆内有驻场歌手,弹着吉他清唱,温润的声线如山间溪流,缓缓地流泻,淌过心尖。 而他们沉默,还是沉默。 终于,江半忍不住牵起话题,笑问:“你在缅甸做什么工作?” “还能有什么,打工呗。” “那怎么又回来了?不赚钱?” 贺尧没急着搭腔,喉咙翻滚,迟疑了几下,最后定定地看她:“下月初是卫满的忌日。” 听到这个名字,江半呼吸一滞。 胸腔气息不断翻涌,像陷入囫囵的困兽,四处撒野吼叫,要挣脱囚牢。 她喘不上气,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原本滋味寡淡的清酒忽然变成了烈药,呛地她咳嗽不止。 贺尧见状,饶过桌台到她身侧,大手抚慰背脊替她顺气,担忧道:“别喝了。” 他之所以迟疑把答案说出口,就是怕她会如此反应。 因为刻骨,因为亡故,所以每每提及,便像被抽走了魂魄,黯然失落。 “我没事。” 江半调整了呼吸,夹了块寿司送入口中,不知道是不是芥末涂多了,简直比刚才的酒还要呛喉;但她强忍着,咽下去,眼泪被硬生生地逼出来。 她也没擦拭,只嘿嘿笑:“这家酒馆的小食真他妈带劲。” 贺尧沉默地看她。 “你怎么不吃啊?点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我得减肥呢。” “江半。” “别墨迹了,快快快!鲑鱼寿司卷尝一个!” 贺尧拦住她递上前的筷子,神色复杂:“三年了,该放下了。” 江半嘴角僵了僵,而后低下头默默地嚼着口中的饭团,眼睫掩盖住了真实的情绪。 三年了,三年了 卫满,卫满,卫满 她和他在一起四年,他死了三年,到目前为止,她惦记他惦记了七年。 还没有进入爱情的危险期呢,他直接死了,逃避了,消失了。 江半恍然若失:“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放下,就好了。” 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他和她一样喜欢充满最原始野性的拉丁美洲,一样喜欢小语种,一样喜欢事后烟和枪花;对廊桥遗梦有相似的见解,觉得两小无猜比怦然心动浪漫绝美,同样崇拜坂本龙一和巴尔扎克。 灵魂高度契合,就连名字也是相呼应。 江半、卫满,江半和卫满,将半和未满。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她剩下的那一份空白,余留的另一半,真正的sue 在一起四年,他的点点滴滴都缝进了血肉,她从未像爱他一样那么拼尽全力地爱一个人,爱到惊心动魄,爱到奋不顾身; 也从未像和他在一起时那么的开心和快乐,仿佛百无禁忌,烦忧都忘却在脑后。 回忆起来那些场景,每一帧每一幕都叫她留恋,叫她难以割舍。 贺尧斟了满满的一杯酒,自酌自饮:“可我们还得继续生活,再者,卫满在天上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肯定也很难过,不是吗?” 江半愣了愣,低笑:“我怎么样?我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贺尧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腔。 贺尧和江半卫满三人,在大学期间是出了名的三剑客;经常厮混在一处,导致有些时候不见了其中一个,别人都会感到稀奇的问:“哎,今天怎么掉队了一个?” 他们都当做是个笑话,来来回回地笑,好像怎么也不会感到腻味。 正如那时候的友情和爱情。 作为密切的旁观者,贺尧最能理解其中的甜蜜与苦楚。 他心里何尝不为他的死感到伤心呢? 从缅甸回来有几天了,他早去扫过了坟,青石板面干净如新,旁的鲜花败落的已经化为泥骨,盛放的依旧娇艳欲滴。 守墓人告诉他,有位小姐吩咐了自己,一定要每日都换上新鲜的绿玫瑰,刮风下雨,固定不变;所以坟前常开不败,时间流逝了,可有些东西,却是永存。 他回国后,没有直接联系她,而是到江俞那打听了一圈,跟自己想象中的无二。 她仍然不敢提起卫满的名字,仍然害怕去触碰四年里的回忆。 生活里或许是嘻嘻哈哈,可他知到那些淡薄的表面下,是何等思恋的一颗心。 贺尧问:“你现在还睡不好觉?” “一般吧,睡不着就喝酒。” 再睡不着就吞安定。 没了他,世间万物都枉然。 年龄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焦虑苦闷;她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潇洒三年,等到了三十岁整的时候,干脆悬梁自尽算了。 贺尧伸手用力抱了抱她,柔声说:“江半,你可以过得更好的,你一定要过得更好,这样才不辜负他啊。” 就在他即将分离,江半却攥住他衣袖,眼泪刷地就掉下来。 三年里,那些思念和痛苦都无处可诉说,无处可发泄;她只能一口又一口地往下咽进肚子里,关进内心深处; 可即便埋地再深,有些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涌上来,活像久不散去的阴魂,将她折磨地肝肠寸断。 怎么会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怎么会有人让她如此惦记。 答案是没法得到了,永远也无法得到了。 贺尧叹息,略带安抚地拍了拍她轻颤的肩。 “江半。” 身后冷不防传来清冽的嗓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强势拽起,跌进了一个稍显陌生的怀里。 “你在做什么?”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白又阴沉的脸。 第11章:还给你。 陈凌也并非在问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贺尧一愣,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态度却如此狂妄傲慢,实在惹他不快,嗓音也低下来:“和你有关系?”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响,盛慢清酒的玻璃瓶碎了一地。 动作迅猛如闪电,谁都没有料到这突然爆发的一出。 贺尧捂着额头,血液淌下来,混合着寡淡的酒味,难以置信地看他。 陈凌也下手又快又狠,拿酒瓶砸了他一脑袋后,又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拳脚相向,暴虐地不似平常:“她是我女人,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因着混乱,江半很快回过神来,揪着他衣领推搡开:“你他妈脑子有毛病啊!” 岂料这话就像是刺激,陈凌也唇线紧绷,再度扑上去,打得更狠了。 他虽然瘦,但力道出奇地蛮横,饶是贺尧这样常年在外奔走的男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挨了好几拳,眼眶嘴角渗透出鲜血。 江半惊慌失措,奈何拦不住他,好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出手相劝,这才把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拉开。 贺尧淬了口鲜血,气喘吁吁地看他:“你的女人?小半能看上你?” 故意叫的小名,故意给他添堵。 陈凌也身心都被忿恨的情绪支配了,险些又要冲上去;身后人多力量大,将他困住动弹不得。 江半连忙去检查贺尧的伤势,又是担忧又是道歉:“对不起,你别管他,他纯粹有病。” “他是谁?” 江半想也没想:“一个客户。” “哦”贺尧眼神越过她,饶有深意地落在青年身上:“我就说” 陈凌也显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冷笑道:“漏了一点,是睡过你好几次的客户。” 贺尧神色凝滞。 江半真的再也忍不住,挥起手扇了他一个耳光:“你他妈跟我上过床又怎么样?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陈凌也没有恼怒,只是难以置信:“你打我?” 那副模样,好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未被女人教训过似的。 但渐渐缓过来的,便是生气和阴沉,两手紧握成拳,脸上雷密布、风雨欲来。 说实话,江半有点后悔,对上他的眼神,背脊更是发凉。 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屁孩,眼神一冷下来,无端叫人心悸和害怕。 陈凌也长臂一伸,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出了酒馆。 “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你放我下来!” 江半要去撕扯的手被他紧紧箍住,不顾她的喊叫,径直将人塞沙包似的塞进车里。 贺尧和谢衍都紧跟其后,想要追上去,车辆已然一溜烟行驶出去老远。 “还没玩够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凌也猛踩油门,视红灯为无物,引擎巨大的声响震地有些耳鸣,他冷哼:“杆你。” 车辆飞驰,颇有炸街的架势。江半冷静下来,攥紧了安全带,不怒反笑:“又要像之前一样,逼着我给你口是吗?是不是很爽?” 他不说话,沉默地直视前方车流。 “这次要玩什么花样?哦不,我应该问,这次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再签个单?” “你给我闭嘴。” “闭嘴还怎么给你口?你不是最喜欢玩吗?看到我被公司里的人指指点点,很开心?” 今晚过得实在糟糕,她心情本就不好,他来这一出,不是踩着火盆子耍开了吗? 江半讥诮道:“说话啊,陈公子是不是很开心?” 陈凌也一脚刹车下去,刺耳尖锐的混杂里,沉沉看了她半晌。 随后扑过来解了安全带,将她摁倒放平在后座。 江半没反抗,始终冷笑看他。 可等见他扯开了及膝裙,有要俯首探下去的架势的时候,还是慌了一慌:“做什么?” “你不是生气吗?那我还给你。” 还你妈! 江半又羞又恼,尽力并拢双腿:“不用你还!” 陈凌也笑了下,指腹辗转勾撩,鼻尖轻点她肌肤,若即若离的气息游荡:“要的,我最不喜欢欠别人情了,而且姐姐,我今天戴了舌钉,保证你会很爽的。” “不信你看。” 江半垂眸,便看见他微张的口腔里,凝聚了两点冰冷的寒光。 我他妈的! 陈凌也眼角微弯,说完便埋首,唇舌粗粝的触感激起她的一阵瑟缩。 不知为何,江半眼泪突然就滑落下来。 想到最近的种种、想到在公司里的处境、想到卫满,千万道思绪纷纷扰扰,耻辱委屈、思念苦闷,竟然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一齐崩溃迸发。 陈凌也察觉到她的颤抖,以为她是被自己带入了佳境,心里美滋滋的,想要抬眼去欣赏一番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豆大的泪滴。 他呆了呆,有种无措的慌乱,连嗓音都柔和下来:“怎么了?” 江半别开脸,拿手胡乱抹了把:“没事,让我回去。” “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陈凌也突然才想起来,把她从那个男人怀里拉出来的时候,她也是满脸泪痕。 难不成是被公司里的人欺负了? “告诉我,他是谁?” “不用你管。” 她这种冷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终于叫他的好脾性到了头; 他强势地挤进去,不顾她紧蹙的眉峰和疼痛的闷哼,恨恨道:“我偏要管。他睡过你吗?试过这个姿势吗?有没有把你侬爽?” 江半咬着下唇不看他,眼泪断断续续地掉下来。 窗外天幕垂帘,夜色苍茫;而车里是僵持又冰火两重天的古怪氛围。 在这样身心饱受摧残的情形下,她只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极端;一方面躯体不受控制地沦陷,一方面灵魂飘出来,静静地悬空观望。 心念忽然集中在一处——下月初是卫满的忌日。 对啊,卫满的忌日。 他生命永远定格的日期,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一天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黑暗的黑暗,当搜救人员抬着那一抹白行至她跟前,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她反应是真的慢,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都随着白布的掀开逐渐停止运作,化为灰烬。 第12章:乖乖 直到尸体运回国,举行了葬礼,她也没有哭,安安静静的像具木偶,看着那座坟墓,看着青石板上的名字,看着不同的人上前献花致辞,仿佛仍然不敢置信,他就那样死了。 反射弧运行了好几天,才终于叫她崩溃。 她躲在两人共同租住的小小公寓里,躲在狭隘的卫生间,开了花洒,悲恸的哭声和水流声分不清哪个更凶猛;天地都是昏暗的,耳边都是轰隆的嗡鸣,叫人绝望之余还是绝望。 她后来不出所料地大病了一场,其实也就是个高烧感冒,却硬生生昏睡了好几天;她没有去医院,没有吃药,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肉体难受的同时是心智的消沉。 奄奄一息之际,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惜没死成;老天爷的慈悲于她而言却是种折磨,她不断地做大梦,梦里不断地出现卫满的身影,卫满的笑容,卫满的一切一切 生的念头就在回忆翻飞的梦境里,一点一点地消弭,终于有所妄动,但好巧不巧,被江俞和母亲的到来中断。 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江母破天荒地没有骂人,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抱着她,陪着她一起哭。 江半神思清醒些许后,见到母亲哭花的一张脸,心脏抽抽地痛。 她那样小心谨慎地,一步不离地紧跟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是握着她的手,含泪乞怜,要她别做傻事,要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原本多骄傲严厉的母亲,独自抚养她二人也不曾道半句苦,却因着她的不懂事,一夕之间都憔悴苍老了不少,叫她见了止不住的自责与心疼。 她确实再没有胡来过,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可内心偶尔想想,要是发生个什么意外,于她、于母亲,心理都能轻松不少吧。 车内依旧热火朝天,酣畅淋漓。 陈凌也对她的心不在焉是又恨又恼怒,只能用手钳制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还在想那个男人?” 江半笑得淡风轻:“是啊。” 又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陈凌也加重了力道,似乎就要贯穿,眸底盛放了火芒一样的情与玉:“想他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乖乖被我吗?” 最后抵达顶点,疲软下来的同时是滚烫的汗水。 他脑袋轻轻伏在她颈窝,微着喘,抬眸便能看见她,浓密的眼睫下,是一汪空洞迷茫、木讷如老朽的眼泉。 这样的神色,多年以前他是见过的。 困扰着的谜团逐个逐个解开,让他明白过来她今日的状态所为何;心底里疼惜怜爱之余,是不甘和怅然。 陈凌也默默看了她半晌,褪去情玉沾染后的瞳孔,只剩无边的黯淡。 他伸手替她将松散的发丝绾过耳后,又将弄乱的衣服擦拭整理好,柔声道:“我带你回去吧。” 江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呆呆的,身心俱疲。 他吻了吻她唇角,垂着眸:“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闻言,她面色这才有一丝松动,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出声。 “你是不是就想听到这一句?” 陈凌也低笑两声,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自顾自道:“江半,其实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 她虽然是不想搭理,可疑惑他这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陈凌也从后视镜瞄见她里雾里的模样,嗤笑了下,又有些失望;傲气与自尊让他希望她听不懂,可感性却更让他期盼,她能够明白。 车辆徐徐停泊在小区楼下。 陈凌也不容她拒绝,打横抱起她,直奔公寓。 江半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他挑了挑眉,不回答。 单身公寓面积只有35平米,但收拾地简洁干净,光看着就让人感到舒心。 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江半索性不管了,实在累到极点,澡也不想洗,鞋袜一脱,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懒女人。” 陈凌也想去抱她,最起码将方才的痕迹冲一冲,可目光触及到桌台上的相框时,神色不悦。 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合影。 女孩依偎在他怀里,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两人都青春年少,眼角眉梢飞扬着灿烂朝气。 看上去还挺登对。 陈凌也冷哼了声,瞄了眼沙发里的人,偷偷将相框扔去了角落。 谁料这细微的响动都能惊醒她。 “你干什么?”江半瞪他一眼,捡回相框,垂眸望了会儿,又摆正回显眼的位置。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你懂个屁。” 江半爬起来想去卧室睡,被他伸手拦住:“一个死人,值得你惦记这么久?” 她身形一顿,侧眸看他:“你怎么知道的?江俞告诉你的?” 他没说话,只掏了火机点烟。 缥缈的青色烟雾,遮敛了所有情绪。 江半默然,开始思考起来:他知道自己的住址,知道卫满,好像没有什么底细是他不清楚的;可又想到他的身份——一上市集团的太子,想要调查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没再理睬,关了卧室的房门。 静谧的黑暗中,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不断回荡着他那句——一个死人。 是啊,卫满是真的死了。 可她老觉得他没死,还活在她的潜意识里,就像这房间,衣柜留着他穿过的衬衫夹克,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拿出来晾晒,只为保存他的最后一丁点儿气息。 本来卫家要留着他的遗物,她据理力争,好不容易归置回来了点东西。 房子是从前共同租住过的,三年过去,租金涨了不少,环境也变化了不少;房主曾经表示要收回作为己用,好说歹说,这才勉勉强强让她继续住下去。 她有时候下班早,会心血来潮地做几个精致的小菜,可等摆上桌了才发现,压根就不是一个人的量,也不需要两幅碗筷。 有些东西成了习惯,简直比毒品还难戒掉。 记得刚毕业那会儿,两人忙着找工作,每天东奔西跑,从这家公司面试出来,就跑下一家,没有间歇;虽然累地要死要活,但只要一回到家,一回到两人的小窝,所有的疲惫感都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温馨与快乐。 第13章:睡过几次觉而已 卫满很会做菜,八大菜系信手拈来,样样都堪比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手艺。江半不止一次地开玩笑,推荐他别找什么旅游管理的工作了,直接去新东方任教,月薪过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每次他都只是笑,他一笑,江半就移不开眼。 小小的厨房,不大宽敞的一方天地,做菜时开了油烟机烟雾还是四处弥漫,呛地人流眼泪;她喜欢给他打下手,喜欢看他颠勺,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眉峰微微蹙起,鼻尖额头还往外分泌薄汗,晶莹剔透的小颗粒,经由头顶灯盏笼罩下来的浅黄色的光晕,像断线的珍珠,璀璨耀眼。 她给他擦汗,又或者饿地不行,故意磨蹭撒娇催促,他都会略微停顿,亲亲她的额头,极其有耐心地安抚。 他说她就是他养的猫,还是只会讨食儿的小野猫;同居住了两年,野猫被他养地越来越胖,口味越来越刁钻,就连脾性也越来越放肆; 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没事找事,作地不行,简直无法无天,可他对自己的包容好像没有底线,闹矛盾后每次都是他先低头认错,每次都是他来哄着自己,一味地惯着她,宠着她,当真捧在心尖上护着。 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永远都记得问题的回答。 他说:一个人爱你的最高形式是接的住你所有的负面情绪。因为说我爱你很容易,买一次两次东西也很容易,接吻很容易,拥抱也很容易,但在面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负面情绪的时候,不是不耐烦,也不是表面礼貌,是很难的。就像你皱眉的时候,我只会觉得心疼,总觉得这个世界给你的不够。 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又认真,还被她肆意嘲笑了一番,可毫无疑问的,她心底是柔情漫溢的。 他就是太把她当回事了,所以才会让她到如今也念之不忘。 但那种感觉,比校园恋情还要甜蜜。因为同住屋檐下,彼此没有距离,是好是坏、优点缺点都彻底见识完全,仍然有肩并肩走下去的果敢。 卫满并不是淮城人,只是大学考到这里;他父母是不同意他这个独生子去外地念书的,但他铁了心要逃脱禁锢,于是偷偷改了高考志愿,阴差阳错地来了淮城,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她。 当初他还说,改志愿来淮城上学,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她笑:“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杰克的台词。” 他也笑,低头就覆盖上来温柔缱绻的吻。他说:“可不是嘛。杰克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赢得了船票,遇见了露丝;我最幸运的就是来了淮城,遇见了你。” 肉麻兮兮的话,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落在耳里都是甜津津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相识的开始与电影相似,故事的结局竟然也与电影相似。 真是莫大的讽刺。 到了半夜,她也没睡着,窗外灯火明明灭灭,城市在这一刻浮去了喧嚣,余留寂静。 想去冰箱拿点红酒,又不知道陈凌也有没有离开,内心作了番斗争,还是起身。 客厅一片黑暗,打着手电筒四处张望了会儿,沙发里很平整,他应该是走了。 终于松下口气。 谁料捏着红酒杯回了卧房,就看到他跟个千年妖精似的斜倚在香枕里,细长的眉眼慵懒缱绻,噙笑看她:“过来一起睡。” 江半暗叹他的狡猾与美色,转身要走,不出意外地被拽住。 “别喝了,喝那么多酒伤身。” 酒杯又被夺走,江半两手空空,心也空空,径直蒙进被子里,啥话也不说。 陈凌也捻熄了灯,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安静的一呼一吸,仿佛质地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她的颈间,似有若无的挠痒。 黑暗中,陈凌也睁着眼,默默地凝望她。 月色从窗棂偷偷溜进来,有几缕玉魂荡漾着,落于她卷翘的眼帘,于是皙白柔和的面庞成了第三种绝色。 沉睡时,她紧蹙的眉峰会敛平,褪去白日里焦躁又苦闷的疲态,显现出最原始的纯澈柔弱来,像卸下防备的斗士,更像终于归家的旅人。 只有在沉睡时,他才恍然在她身上看到一点高中时代的影子。 其余时候,要说陌生也不算,毕竟脸还是那张脸,真正笑起来眉眼还是弯成那个弧度。 不过他又在奢求什么呢?自己也变化这么大不是吗? 或许唯一不变的,是天台的晚霞,是飘扬的裙裾,是心底里的执念。 她呼吸越来越沉稳,两片唇微微翕合,有靡丽的光泽,无形勾撩他去采撷。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手肘,俯首向着那靡丽趋近,间距从10公分慢慢变成5公分、1公分,就快要碰到了,夏娃的禁果就近在眼前。 “卫满” 极其细微又包含思恋的一声呓语那禁果里飘出。 甚至,眼尾掉落两行清泪。 陈凌也脸色阴沉下来。 江半翌日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不见陈凌也的身影。 这样最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昨晚可真是一夜噩梦,连连不断。 江半叹了口气,也懒得打扮了,素面朝天、拎着包踩着平板鞋就出门赶地铁。 “早。”贺尧倚在车门前,笑着朝她挥手;只不过因为昨日被打地鼻青脸肿,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 “你怎么来了?” “回国之后也没什么事做,就找你玩玩。” 江半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让你无辜挨一顿打。” “没关系,我皮厚。” “呵呵。” 贺尧绅士地拉开车门:“那毛头小子是不是在追你啊?” 江半看了眼表,距离上班时间没多少了,犹豫了下才钻进车里,避而不答:“哇,都开保时捷了!在缅甸干什么勾当这么发财?” “贩赌呗。” 江半讪讪一笑。 贺尧打着方向盘,侧头去看后视镜,依旧固执地问:“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啊?” “不是,也就睡过几次觉而已。” 饶是再熟悉她,也还是被她的直白了当惊了惊,而后笑道:“你真的变了很多。” 变随意了?还是变浪荡了? 第14章:本宫的战袍 贺尧见她苦笑,又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能不再执着于过去是好事。单身男女嘛,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江半淡淡嗯了声,和他睡也不代表就真的不再执着于过去了。 “明晚大学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同学聚会?” “对啊,往年叫你你都不参加。怎么样?给个面子?” 贺尧是他们的班长,聚会由他组织;前些年因为在缅甸工作繁忙,两个国家来回跑,聚的次数比较少。 这次好不容易休假一回,同学群里都叫嚷着要一起吃顿饭,他实在不好推脱。 江半想了想:“好啊。” 她在学校时,其实和班里的同学混得并不怎么熟悉,整天除了卫满就是卫满,沉浸在二人世界里,黏腻地像连体婴儿;他们选修的是旅游管理专业,除了必要的课程,大部分时间都偷溜出去游山玩水了。 听起来很潇洒,但因为穷学生没什么钱,所以他们不得不多做兼职;就算结伴去玩,近一点的能走路绝不坐车,远一点的能搭顺风车就绝不花钱买票; 每逢假期,两人背着硕大的旅行包,从这个城市再到另一个城市,一路走走停停,欣赏着各色风景如画,再累也乐不思蜀。 她和他都是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夏天被晒得皮肤黝黑,冬天被冻得唇皮干裂,可因为年轻,面容总是朝气蓬勃的,仿佛是老天爷不忍心添陈过于浓重的杂质和风霜。 偶尔登陆久不用的qq,打开空间日志和相册,花花绿绿的胶片合影一张张划过去,是片段的层叠;她和他的审美实在太雷同,总喜欢过度的曝光和强烈的对比度,色温的极端和颗粒的浓重,照片冲刷出来,还有几分艺术海报的美感。 相册有定位的功能,界面上密密麻麻的红红的小点,在公鸡形状的地图里,逐渐串联完整;那是他们一同仗剑走过的天涯,一同留下的脚印。 虽然和班里同学不常打交道,但因为他二人的恋情,艳羡地不行。名字合拍,灵魂也合拍,都笑称为神仙眷侣,甚至是推上风一度的情侣楷模。 卫满出事后,有些同学消息没那么灵通,在群里聊天,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请喝喜酒,她看着那行字,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可能是贺尧私聊了那同学,从此之后群里就再也没有提及过卫满的名字。 时间越来越久,群里每天依然热热闹闹。有人说升职了很开心,有人说跟女朋友分手了,有人说大城市实在呆不下去想回老家了,有人说今天的天气真晴朗,有人抱怨,有人嘻嘻哈哈。 江半默不作声地潜水,在一群旧人的或欢喜或忧愁里,唯独不见了属于她的那份。 他的qq已经注销了,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都变成了灰白,亦或者变成了陌生人,不会再使用她的自拍当背景头像;他是卫满,他又不再是卫满,他只是一份死亡医学证明,一个墓碑上简短的名字,一坛腐朽的骨灰。 贺尧开车送她到楼下,瞄了眼公司门口的招牌,问:“怎么换了这份工作?” 江半笑了笑:“跨界择业,也算是挑战自己吧。” 她是卫满都是旅游管理出身,毕业后选择的是导游,做了两年,直到 “中午下班我请你吃饭。” “应该我请你,就当给你赔罪,哦不,是接风洗尘。” 贺尧点点头,笑道:“好。” 江半刚到电脑桌前,屁股都还没坐热,陈娇娇贼兮兮地凑过来:“你最近桃花运挺旺盛啊?快说,刚刚那个开保时捷送你来的男人是谁?” “朋友。” “真的就是朋友?”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你啥时候有开豪车的朋友了?” “” 江半想了想,贺尧也是个单身汉,于是问:“要不介绍给你?” “就等你这句话了!” 方才在窗前,她可是瞧地真真切切、仔仔细细;男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是三十黄金期事业又成功的男人才会有的成熟和稳重。 这样的男人,无疑最合她胃口。 “中午一起去吃饭,顺便让你认识认识。” “宝贝你真好!我给你叫一个星期的喜茶,聊表谢意!” 陈娇娇作势就要来亲她,被她一把推开:“我只是给你俩搭线,成不成别押我身上啊。” “你放心,老娘这一身按捺不住的魅力,非得勾的他神魂颠倒。” “先别说狠话,万一被打脸了怎么办?” “绝对没有可能,你也不看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 陈娇娇冲她挤眉弄眼,将小香风的吊带裙领口往下拨了拨,露出段雪白的酥骨,得意洋洋道:“本宫的战袍,战必胜,攻必取,所向无敌。” 江半:“” 她伸手去扒她的衣服,笑嘻嘻道:“干脆不穿好了,别说是他,全淮城的男人都要为你神魂颠倒了。” “下流。”陈娇娇甚是做作地拍掉她的手,站起身摆了个小骚的姿势,媚眼如丝,甜腻入骨:“怎么样?本宫美吗?像不像范冰冰?” “你像她的弟弟,范丞丞。” 陈娇娇炸毛:“滚你妈的!” 江半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认真打量起来:黑丝绒的吊带裙勾勒出紧致窈窕的曲线,上身缎面刚掩过胸口,下半身则刚没过腿心,只要行动幅度再大些,就能一瞥搅动人心的芳华。 极致的性感和风流,怪不得说是战袍。 “不错!像安吉丽娜朱莉。” “怎么不说像玛丽莲梦露呢?” “逝者已矣,就不要再打扰人家了吧。” 陈娇娇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里:“要不你先给我说说,你那朋友都有些什么爱好?”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估计都变了吧。” 说实在的,虽然大学时期玩的好,但她还真不知道他爱好什么;可能男生间比较有话题,他和卫满又是同住一个宿舍,在记忆里他和卫满走得近一些。 偶尔剩了她俩人,反而都尴尬地抠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第15章:日久生情 要不是卫满,他和她说的话真不会超过十句。 至于他在缅甸具体做什么工作,他没详细说,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可能是真的发家了,除了保时捷外,他定餐厅居然定在了“天在水”。 江半摸紧了荷包:“其实随便找个馆子就可以了,何必高消费?” “这里的菜色和服务不是淮城顶尖的么?偶尔奢侈一回没关系。”贺尧笑着又道:“反正我做庄。” 陈娇娇瞪了江半几眼,又笑脸盈盈道:“就是就是,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在世上的时候就该吃喝玩乐地尽兴嘛。” “我听江半说,贺老板刚从缅甸回来啊?那边风土人情怎么样?” 贺尧对于她的陪同并没有表现出来丁点儿的排斥,也没有因为她那身性感撩人的战袍而多看几眼,从始至终都是有匪君子般的风度翩翩。 越是这样的神秘态度,就越叫陈娇娇好胜心起,使出浑身解数来搭话聊天,甚至是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仿佛铁了心要将他收入囊中。 江半在后面观望,觉得有些好笑。 天在水布局十分雅致,穿过一扇将军门后,是一道挂满木签的风雨连廊,垂坠的吊铃兰花簇,一朵两朵千万朵,娇羞掩映于绿海沉浮间,香气袭人。 两侧是露天的茶室,不拘一格的石凳和假山,流水潺潺,绕过一圈小径没入无边无际,清幽静僻地像古代王侯将相的隐居之所。 江半看庭院内的风景看地出神,没留意到左侧前方缓缓踱步而至的身影。 直到鼻尖莫名地萦绕来一股冷冽的雪松木香,与烟草味混合,形成独特的奇异的香调。 大脑忽然炸起一系列信息,陈凌也! 侧眸看去,果然是他那张含笑的小白脸。 陈凌也身后还跟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见状很是识趣地退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模一样的问题,不差分毫的开口时间,俩人皆是微愣。 陈凌也伸手想去碰她,被她躲开:“我有应酬,先走了。” “我向姐姐学习学习怎么应酬。”陈凌也毫不客气地揽过她的肩,一并朝包厢走去。 江半想起昨晚他打人的样子,赶忙拒绝:“也就是普普通通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可以学习的,你回去吧,回去吧。” 见她急哄哄似乎要遮掩什么,陈凌也冷哼:“难不成不是工作应酬?和男人约会啊?” “” 陈凌也不管不顾,牵着她的手一脚踹开门,看到里面的男女后,笑着贴近她耳畔:“还是昨晚的男人他在追你?” “如果我说是普通朋友,你会信吗?” “信啊,为什么不信?”陈凌也漫不经心地揉着她手指,轻声道:“只要你愿意主动跟我坦白,并且说的都是实话,那我就相信。” 江半有些诧异。 他这幅认真的模样,还真是见所未见。 似乎自己也察觉到情绪流露的不正常,陈凌也眼底闪过一丝紊乱,片刻便恢复了轻佻与散漫,像小孩子耍赖:“我也要吃饭。” 江半眨眨眼,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坦诚只是幻觉。 人心确实是很难琢磨的,就像她琢磨不透他,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态度? 多年暗恋这一说法经由这几天的种种显得十分荒诞可笑,更多的或许是对鱼水之欢的沉迷。 贺尧和陈娇娇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很吃惊。 事已至此,江半不好再往外赶人,毕竟赶也不一定赶得走,于是落落大方道:“不介意多个人吧?” 贺尧率先反应过来,微笑摇头。 江半看了眼他脸颊的红肿,悄声向陈凌也道:“你昨天把我朋友打成这样,现在来也来了,好歹得表示下歉意吧?” 陈凌也原本从坐下来,面对贺尧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听得她这样向自己温言软语,嘴角翘了翘,很是乖巧答:“好的。” 随后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俨然像个三好学生,先前摆起的架子不复存在。 江半错愕,回过神来后又觉得滑稽,低笑了一阵。 对面的贺尧看着她难得弯起的眉眼,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我道歉了,你要给我什么奖励?”陈凌也简直没脸没皮,众目睽睽之下咬着她耳朵。 “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理直气壮:“是。” 江半:“” 真是病的不轻。 陈娇娇生来是个捧场王,见席间的氛围逐渐冷却,主动挑起话题:“你和江半能成多亏了我吧?那晚在酒吧要不是我给你介绍,陈公子怕是无缘我们小半咯。哎话说你是不是对我们小半一见钟情的啊?还是日久生情?” 话音刚落,桌底下被揣了一脚。 江半表面不动声色,只是朝她投去带了几分威逼的眼神。 陈凌也笑得如沐春风:“我和姐姐很早就认识了。” “啊?不会吧?前任?” 江半以手掩面,轻叹连连,头一次对陈娇娇的话多感到头疼。 “邻居。” “哦这样啊,难怪呢。不过为什么那晚在酒吧你们当时没认出来对方来啊?” 陈凌也轻哼,暗自掐了把她的腰:“她没认出我。” 江半心想:你以前啥样的自己心里没点批数吗?长成现在这样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认识。 不过陈娇娇却没往相貌变化这方面思考,只感慨说:“那你俩得是多久没见过面?左邻右舍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家小区门口那条哈巴狗长什么样呢。” 陈凌也:“” 江半偷笑:这个比喻用的好,一语双关。 像是为了挽回颜面,陈凌也稍微提及:“做邻居的时间不长,很快搬走了,所以姐姐才没能记劳我吧。” “那你搬去哪里了?” 江半冷不防的出声,倒让他微微一愣,眸底划过一道情绪,笑而不语。 “我就是问问,你不用回答。” “你好奇的话我肯定要告诉你的,我去了日本。” 陈凌也有时候真是没什么顾忌,亲昵地好像她是他圈养的一只宠物,不是摸摸腰,就是捏捏耳垂,举止嚣张又暧昧。 江半对此说不上反感,但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能躲的尽量躲,躲不过的安心受着,佛性随缘。 陈娇娇问:“去日本?留学吗?” “差不多吧。” 慵懒淡漠的嗓音,极其敷衍的字眼,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 第16章:他有病 陈娇娇也是个老油条了,很会看人脸色,笑哈哈地扯开了:“上菜了!说真的这里的宋嫂鱼羹真是一流的美味,吃过一次就绝不会再忘了的那种哦!” 贺尧难得插上一句嘴:“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再叫他们做。” 江半尝了口,感受唇舌里的滋味,感慨而发:“味道有点像以前学校门口那家淮城饭馆。” “嗯你这么说还真是。”不知道是附和还是别的,贺尧夹了一筷子到她碗里,也没忘了陈娇娇,绅士风度体贴至极,“东坡回赠肉也不错。在国外的时候想吃中国菜都快要想疯了,好不容易回来,可得好好补一顿。” 天在水不愧是天在水,淮南菜顶尖的名号真不是叫的,江半馋虫被勾引出来了,吃得不亦乐乎。 美食可以治愈人心这话一点都不假,为了表示回礼,她夹了菜给陈娇娇和贺尧俩人,笑眯眯道:“你俩多吃点。” 一直被忽视的陈大少爷不乐意了。 他执起竹筷,将她夹给二人的菜又给夹了回自己碗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真香。” 江半翻了个白眼,想重新添的时候,脸颊却被他双手掰过去,突然就覆盖下亲吻,以及从他嘴里强塞进来的白袍虾仁。 “喂——” 她吞也不是,不吞也不是,挥舞着胳膊推搡,压制的力道反而更重,最终喉咙一滚,虾仁不情不愿地滑落进胃腔里。 “咳咳——” 江半被噎地不行,灌了好几口茶水才顺过气来;观望罪魁祸首,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嚼着,淡淡然仿佛只是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再观陈娇娇二人,目瞪口呆,嘴巴张开的都忘了合上。 陈娇娇反应快,哇了一声:“你们小年轻就是不一样啊,相处这么火热的。” 江半心里默念:他有病,他有病,他有病 陈凌也突然打了个喷嚏,朝她笑得放肆:“是不是你骂我?” 她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没有。” 仿佛一直是旁观者的贺尧,眸心闪动,意味更加不明。 陈凌也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接起不过听了几句,平缓的眉峰蹙起,眼底又是那种无从琢磨的情绪,最后淡淡嗯了句,挂掉电话,利落迅速。 江半余光偷偷打量,其实她一直好奇的是,他为什么搬去了日本?为什么又回来了?虽然说可能是他父亲工作流动性强,但据她看景阳集团的企业记录,从创立到至今,总部都是设立在淮城的,业务方面也是由淮城进军全国市场的。 又想起上次在酒局,他对他父亲的态度算不上亲切,甚至可以说是冷若冰霜;诸多痕迹串联起来,大致可以归结为——家庭不和睦。 很常见的桥段,像他们家,父亲陈景阳是上市集团的老板,日夜操劳,约莫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关心自己的儿子;母亲约莫也不是生母,要不然他对她就不会是那样的神色了。 这样家庭里出来的小孩,没有兄弟姐妹,有钱是真的,孤独缺爱也是真的。 江半被自己母性大发的念头吓了一跳。 她在想些什么呢!他再他妈的孤独缺爱,也不能那样对待自己啊!更何况自己还安慰过他、给过他糖吃呢! 陈凌也扔下筷子:“我有事,先走了。” 江半:“哦。” 贺尧:“慢走不送。” 听到他的声音,陈凌也回过头看了他几眼,又看看江半,想了想,拽起她:“她也有事,先走了。” “” “我有什么事?”江半不放过碗里的肉,急哄哄地塞满嘴:“菜都还没吃完呢!” 陈凌也看着她狼吞虎咽,无奈地笑:“几百年没上过饭桌还是怎么的?”最后大力一拽,蛮横地搂着她,朝余下的二人挥手:“再见。” 出了天在水,江半还不停的打嗝,摸着鼓起的肚皮感慨:着实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淮扬菜。 陈凌也鄙夷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我又不像陈公子你,生在这么有钱的家里,天天大鱼大肉伺候着。” 话说完,江半偷偷去打量他的神色,果不其然,有一瞬间的讥诮神色。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便恢复了轻佻模样,捏了她下巴笑问:“羡慕了?” “羡慕啊。” “那就做我的女人,天在水都是你的,你说好不好?” “好啊,一个月给我多少零花钱?除了天在水,多送套房子呗,最好是海景房,我就可以每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了。” 陈凌也替她系好安全带,手顺势在她凶前揉了把,戏谑道:“然后你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每天等我来玕你是吗?你要是伺候我满意了,也不是不可以。” “”江半别开眼:“你要带我去哪?我还得上班呢。” “上什么班?不是要做我的女人吗?” 江半突然问:“你为什么会去日本?” 比起他在日本的生活状况,她更好奇他去日本的原因。 “被贬去念书了呗,还能有什么?” “那为什么会被贬?”这个字眼,听起来怨气很重的嘛。 陈凌也似笑非笑地看她:“你想知道?” “嗯。” 没料想她对此竟如此认真,陈凌也反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顿了顿,只吐了六个字:“家里面的决定。” 明白他不想多谈,江半也不好再继续深挖下去,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我真的要赶着下午上班。” “请个假不就行了?要不干脆辞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说得简单,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为我考虑考虑?旷工是要挨骂扣钱的。” “扣你几个钱?”陈凌也嗤笑几声:“还没陪我一晚来得快。” 江半看了他一眼,眼里止不住的讥讽:“是啊,我一个月工资都比不上你给小姐的小费吧?” 她知道他玩世不恭、花花肠子的做派,可见他偶尔流露出来的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优越感,真是叫人怄火。 陈凌也见她有点要生气的样子,很识相地闭嘴了。 一路再无话。 第17章:以后会成为他女朋友的 车辆左拐右拐,最后于一栋园林式别墅前停了下来。 庭院深深,修竹林立,怪石流水,亭台楼;正值盛夏,爬山虎沿着白墙伸展了枝蔓,绿意满园,仿佛山水名画,清幽静谧,步入其中,让人感觉时间都慢下来不少。 曲径通幽、风格雅致,恐怕姑苏园也不过如此。 江半望了又望,暗自感慨:有钱人是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建造这么栋庭院,都可以当做景点来开放参观了。 陈凌也再次鄙夷:“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 好好好,我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行了吧。 江半感慨归感慨,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陈凌也和她,本就不是在同一个阶级层面上,她顶多艳羡一番,做做白日梦,然后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她突然想起卫满,和自己一样的工薪阶层,可能还要比自己好一点,因为他们家开了小饭馆,生意好的话经济条件还能奔上富裕生活;而她家里呢,只有一个坚韧倔强的单身母亲,支撑她们全部的开销。 门当户对这个词是有道理的。想当初和卫满在一起一年后,趁着春节假期,他带着她一起回山城老家见家长,他爸妈估计早就知道了她的家底,从最开始就没有好脸色,冷嘲热讽、话里话外都暗示她配不上他们儿子; 江半向来心大,换句话说就是脸皮厚,照样笑脸相迎,在山城呆了几天,本着讨好他们的想法,家务活干地比在自己家还积极,每天在小饭馆里忙前忙后、洗碗刷挂,累得满头大汗。 可即便这样,他爸妈对她依旧冷冷淡淡,使唤起她来和使唤免费的劳力无疑。 有天卫满出去采购物料,饭馆里只有他们,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拖完地洗好菜回来,却发现饭桌上压根没摆她的碗筷。 她当场愣在原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非常; 她记得他母亲毫不留情地说:“你配不上我们儿子,你在他身边只会拖累他,如果你还有半点为他好的心,就趁早离开他吧。” 她反应是慢的,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语,活像做错事的小孩儿,再委屈也只是独自往肚子里咽; 她没有和卫满提起这回事,可卫满光看她眼神就能知道她的心情状态,他和他爸妈大吵了一架,言辞激烈,虽然说的都是家乡话,可她也听明白了其中几句。 他爸妈说:“如果你要她,以后就别回家,干脆死在外面好了。” 他也不甘示弱,连夜带着她搭火车回了学校,此后的一两年里,都没有再回过山城;偶尔他爸妈软下态度给他打电话,但只要一提起她——每次电话的主题,兜兜转转回来必然是她,最终都不欢而散。 毕业季他爸妈找来了淮城,找到了他们租的房子,似乎提前蹲点知道卫满出差,家里只剩下她,几乎是威逼还有利诱,强迫她离开他;江半其实是愧疚的,因为是她卫满才不回家,才和父母决裂,可她又实在死心眼,认定了一个人,决没有再变的念头,好说歹说她都不肯松口; 最后他爸妈甚至向她下跪乞求,她也跪下来哭,妄想求得他们的同意。 终归是不可能的,就这样互相僵持着,直到卫满死了,仍然僵持着。 园林式的独栋别墅是真的大,走到正式的起居室,一段路程里,她的思绪确实纷纷扬扬,不可控地飘到九霄外。 陈凌也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自己玩会儿,等我下来。” 真把她当狗了? 江半不满地躲开。 与此同时,转角楼梯翩跹而至一道青春洋溢的倩影: 白金色的波浪长发,红唇皓齿,瑰姿艳逸;黑色吊带衫勒紧了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下半身是膨大宽松的工装裤和马丁靴,雪白的胳膊肘纹着五颜六色的刺青,看起来又野性又张扬。 很有日漫里霸道美丽的御姐风范。 “凌也,你回来啦?”谢允甚是亲昵地挽上他臂腕,媚眼盈盈:“伯母等你好久了。” “嗯。” 陈凌也神色淡淡地上了楼。 谢允眨了眨眼,对他的冷漠似乎习以为常,走到江半身边打量了好一会儿,眼里由对陌生人的平静,转为淡淡的惊讶,两道凌厉的高挑眉缓缓蹙起:“是你” 江半老糊涂了:“咱俩认识吗?” 谢允苦笑了笑,失落的情绪很快消失不见,恢复成原本的傲娇:“先坐吧。” “你是他女朋友?” 问出这话,江半自己先暗叫后悔,干嘛多嘴问这个?她要真是他女朋友,那他带自己回来,以她和他这见不得光的关系,可不得引火上身惹恼了正宫? 她在心里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 岂料对方并没有幻想中的恼怒,只甜甜笑道:“我是他同学,我叫谢允。”顿了顿又补充:“以后我会成为他女朋友的。” 江半竖起大拇指:“不错,喜欢就应该主动出击。” 谢允凑近她,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眸:“那你呢?你喜不喜欢他?” “哪有的事?别想多了。” “以后也不会喜欢上他吗?” “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眼神不躲不闪,坦诚又磊落,甚至,还带了点礼貌客气的笑意。 谢允收回凌厉的视线,松口气道:“那就好,你要是跟我争我可真没有胜算啊。” “怎么说?” 想起她方才的那句——是你,弄得人里雾里的;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出名了? 谢允想再说些什么,楼梯口突然传来陈凌也的声音:“你还不回去?” 抬眼看去,他一步步走下来,颀长瘦削,简单的黑套在他身上也显得玉树临风,俊美无涛;蓬松的头发略微压着眉峰,却没遮掩住那双乌黑的眼眸里的阴戾。 仿佛他头顶笼罩了团乌,光线无论如何都穿透不进。 江半琢磨着他那句是问自己还是问谢允,很快,他又朝自己不耐烦道:“你也赶紧滚。” ?? 他他妈的上了一趟楼,是去吃炸药了? 带自己来的是他,让她滚的也是他,这不是莫名其妙无理取闹么? 既然谢允要追他,她也不能再和他有所交集,恐怕这是最后一面,那就什么好顾忌的了;她非得教育教育他怎么做人不可! 思及此,江半想扇他一记耳光,顿了顿又收回来,冷冷道:“我劝你态度好点。” 陈凌也瞥了她一眼:“怎么?要我亲自给你磕个头?” “你是该跪下来给我磕个头。我不知道你又在发哪门子神经,是你硬要带我来,不是我求着你,好歹我也是你长辈,尊敬人都不会?”江半拎起包,略带同情地看看谢允:“小孩,作为过来人,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他不值得你主动,更不值得你喜欢。” 第18章:缪斯 谢允:“额谢谢姐姐的教导,我一定会谨记的。” 出乎意料的是陈凌也的勃然大怒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存于眼底,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森冷的眸光里似乎还潜藏了许多杂乱的情绪。 江半不想探究,也没功夫探究,愤愤转身离去。 陈凌也抽了支烟,默默地点上。 “别抽了,对身体不好。”谢允夺走烟卷,扔进了垃圾桶里,“戒掉吧。” 他敛着眸若有所思,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没着急点燃,只是捏在指尖里来回地把玩,半晌才恍如呓语:“已经上瘾了,戒不掉了。” 谢允凝望着他,说不出话。 认识他四年,大部分时间,他给她的感觉是孤独的,骨髓里生来的孤独。 就连他的画,也是那样的孤独,昏暗污浊的基调,每一笔每一触都带着即将窒息的呐喊、带着对世界的质疑; 唯独涉及到她的作品,色彩是出人意料的绮丽梦幻。 像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一般,入驻了无穷无尽的缱绻温柔,小心翼翼地勾勒描摹;有时候明明已经很完美,可在他眼里却依然布满瑕疵,几近疯魔的改笔,画纸废了一张又一张; 无论是成品还是废纸,他都收藏着,也不让任何人去碰那些画,甚至连看都不让看一眼; 有一回她实在好奇,掀开了画室的白布,满目的晚霞红,天际边犹如即将展翅化为腾而去的天使般的少女风姿,美得震慑人心。 她呆呆地望了好久,直到被他发现。 印象里他总是漫不经心的,对于她的窥觑却雷霆动怒,毫不怜惜地厉声斥责,生怕宝藏被毁了似的;她有点难堪,也有点委屈,她那么骄傲的人,在他面前却卑微地不值一提。 谢允望着远去的女人背影,故作轻松地笑:“原来她就是你的缪斯女神啊。” 陈凌也没搭腔,转身上了楼。 脑海里反反复复回想起的是方才她一字一句说的话——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挺决绝的。 他嗤笑几声,随手将烟卷捻熄在转角盆栽的白色砂砾里,袅袅的青烟还往外冒,像无形的爪牙。他凝神望了会儿,收敛好心绪,推开卧室沉重的木门。 “小也” 榻上的女人面色苍白,形容枯槁,右手手背还扎着针,药水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掉落,最终泯于肉体。 旁边助理模样的青年恭敬道:“少爷,老爷吩咐了,学业差不多也结束了。夫人状况很不好,您有空的话多在家陪陪夫人,” “他自己呢?” 周陆原本是陈景阳的助理,但由于陈凌也毕业后,开始接触家族企业,很多事务需要有经验丰富的人来提点,索性将他派遣到了他身边。 说是提点,于陈凌也而言,变相的监视还差不多。 “老爷很忙。” 陈凌也对这个官腔十足的回答习以为常,转身捏了只拼盘里的梨,靠坐在窗边,缓慢地削皮。 周陆面无表情道:“老爷还要我提醒您,上回您促成博美集团的项目已经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千万不要再僭越;包括和谢家千金的交往,希望您能多上点心。” 陈凌也削皮的动作一顿,眼皮也不抬,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反倒是榻上的女人,神情复杂地看他:窗边的光线强烈,厚重繁复的咖色帘幔绣着纹花叶,光束从斑驳的缝隙落在他肌底苍白的脸上,更显寂寥; 他的动作很慢,一圈又一圈的果皮推出来,接连着没有断层,最后水润的果肉被携在他枯瘦的指间,仿佛握了颗温软的白玉。 陈凌也眼底没什么情绪,也没说话,拿牙签插了小块梨递到她嘴边。 “对不起委屈你了。”女人张口,因为疾病的折磨,嚼咽变得艰难,“小也,你一定要听他的话,好不好?” “嗯。” “我的病是好不了了,所以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无法为你创造幸福美满的家庭,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保证你未来无忧;听我的话,也听他的话,就当成全我的夙愿,争气点。” “嗯。”依旧是淡漠疏离的言简意赅。 陈凌也替她掖了掖被角,再无多别的什么亲昵举止:“好好休息。” 走到门口的时候,女人突然叫住他,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 陈凌也背对着她,默了默,随后离开。 江半去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陈娇娇为了有机会和贺尧碰面,死缠烂打要跟着;她无可奈何,只能带她一起去。 聚会地址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宴楼饭馆,而是一家颇具特色的演艺酒吧。 四射的灯柱晃得人眼花缭乱,燃香鬓影,脂粉酒味,笑语窃窃,氛围不至于太过嘈杂,也不会过分冷清,恰到好处的暗香浮动。 一堆同学经年不见,发福的发福,曾经漂亮的也开始长皱纹,容颜已改,各自怀揣各自的艰辛;但逢了如此难得的聚首,纷纷只道喜,不道忧。 江半暗自心想:成年人可不就是这样么?情绪得乖乖掩藏着,画了许多张应付不同场合的皮,见什么人就说什么话,谁也分不清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舞台上的妙姿舞娘下了场,换了支年轻的乐队,三个青年,一个主唱,一个吉他手,一个贝司手,简简单单,没有多余的累赘。 主唱的嗓音低沉又带着点暗哑,像烟熏过,饱经沧桑,静静漂浮于尘世间,回味无穷; 江半越听就越觉得熟悉,她所在的位置距离舞台有点远,但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与疑问,走近一看,还真是他们! 她和卫满的毕业旅行去了乌兰巴托——还是攒了很久的钱才能去的,在hs家里结识了这三个浪迹天涯的朋克青年; hs家是草原上的穹庐,刚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夜晚,蒙古国的夜幕高阔而深远,繁星万千,光辉神秘而璀璨;三个青年在帐篷前边饮酒边弹唱,周围聚集了好些人,坐在平坦柔软的草地上,支起一盏灯,随着深沉散漫的乐曲一同摇头晃脑,享受宇宙的曼妙,造物主恩赐的惬意时光。 第19章:病的不轻 主唱埃布尔是秘鲁人,他的小伙伴都是路上结识的;幸亏江半选修的第二外语是西班牙语,沟通起来也算通畅,聊天你一句我一句,彼此笑得像个傻子,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江半当时记忆深刻的是,埃布尔提起自己远游的经历,他说:“我放弃了所有我拥有的东西,和我自己,卖掉了我贵的要死的游戏机和鞋,准备去完成那个我一直幻想的旅行。我在出发的前一天才决定买下那张机票,于是我只能带着我的吉他和背包出发。 我抛了一枚硬币,去了古巴,我想知道我能走多远。所以我一路搭车,陆路从土耳其到伊朗、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现在到了蒙古。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有多天真,多容易迷路,对这趟旅行是多么的毫无准备。但有趣的是,好像一切都恰到好处。 就是因为这份不要命的勇气,让我遇到了那么多奇妙的人事。我因此而更靠近这个星球,一切都变得更加美丽了。我只是爱幻想,而这个世界对我那么友善。” 他说完这段话,江半被触动地差点哭出来。 这个世上总有不少将浪漫至死演绎地如此惊心动魄的灵魂。 像他们,不过二十出头,抛却了原有的生活轨迹,与音乐天涯为伴,只为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江半多少是羡慕的,比起她和卫满,他们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和满腔孤勇。 台上的埃布尔认出了她,笑着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你好吗?” 竟然还能再遇见,缘分该是多么奇妙啊。 江半眼眶微微湿润,傻笑说:“很好。” “大满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喝酒?” 她给他取的小名,大满,小半,大满,小半。 “他出差去了。”她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说出口,扯开话题:“什么时候来的中国?” 埃布尔普通话说的还不是很好,断断续续的都不连贯,语法顺序也颠三倒四:“就在大前几天,我们先去的北京。天安门真他妈的大啊,紫禁城很威严,比我的家乡甚至还要大。” 江半被逗笑了:“首都嘛,不搞大点怎么能行?你的普通话谁教你的啊?自学的?” “我在北京认识了一个preeygirl,我在她家住了半个月,她是做老师的,所以我请她教我汉语。” “看样子你很喜欢她?” 埃布尔皱了皱眉,认真道:“我喜欢她的眼睛和鼻子,还有头发,她也喜欢我;但你知道的,我没法停下来,我注定要漂泊的,哪里都不会是我永恒的故乡,我最终会死在路上,所以我不可以害了她,只能一直往前走。” 泪花沁满眼角,江半拼命点头:“别回头。山河地理退入大雾后,明天是复杂的漫游。” “我们打算在中国境内多呆一段时间,下一站会去新疆,你和大满来吗?”埃布尔显然也陷在故识重逢的喜悦里,从兜里掏出了粗制的烟叶,冲她眨眼:“我向一个男孩买的rugs。” 埃布尔是典型的不羁浪子,在乌兰巴托的时候,身上就携带了些许,也不知是哪里的渠道入手的; 当时她和卫满好奇心起,略微抽了几口尝个感觉,剂量挺小的,但那种飘飘然和欲仙欲死,至今难忘。 江半看着他手里的烟叶,心头涌上一股渴望,一股对过去的渴望;内心天人交战,还是没接,笑道:“不去了,我们工作都很忙。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跟上你们的脚步,好吗?” “好的,到了新疆,我会给你们写明信片。” 台上的主持人叫他名字,埃布尔匆匆深吸了好几口,随后丢进烟灰缸里,又抱了抱她:“你今晚有空吗?或许等我们散场后,可以一起喝酒。说实话,我真的很想念你,也很想念大满。” 江半只是笑,等他上了台,站定在麦克风前,才若有所思地呓语:“我也很想念他” 烟灰缸里短短的一截烟蒂,仍旧燃烧着,丝丝火红的星芒,以肉眼可察的速度包围攀升。 她喉咙滚动,身体里的五脏肺腑越来越痒,越来越难耐,就在要有所动作的时候,电话突兀地打进来。 瞥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毫不犹豫地挂断后,又接二连三的打进来。 终于接起,对面是小心翼翼的呼唤:“是吗?” 清澈的男嗓,略微有点耳熟。 “是,你哪位?” 对方松了口气,语调焦灼起来:“,我是谢衍,凌也的同学,还记得吗?” 听筒隐约传来暴躁无比的嘶吼,还有许多嘈杂不堪的附和,她皱了皱眉:“记得,怎么?” “是这样,本来我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凌也他实在”谢衍顿了顿,又看了眼病床上血淋淋的人,下定决心道:“凌也出了车祸,伤势还好,不太严重。就是他躁郁症复发了,一个劲地嚷着要见你。” “”躁郁症? “,算我求你一回,你来看看他吧,说不定他能安分些;他现在车祸伤口都不肯让医生处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我们也是束手无策了,他要是再失血下去” 谢衍话语里是能体会到的忧虑和焦急,虽如此,她还是试探性地多问了一嘴:“真的吗?” 陈凌也这个人,狡猾无耻,又喜欢恶作剧,狼来了的典故不是不清楚。 对面沉寂了几秒后,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江半!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死过来!听到没有?!” 谢允伙同医生连忙摁住他温柔安抚,都被蛮横地推搡开:“滚啊!我都说了要江半!把人给我带过来!都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阴戾的吼声传遍一层的走廊,冷冽摄人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 谢衍叹息:“,你也听到了。” “嗯,位置发我。” 江半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和贺尧交代了几句便打车赶往医院。 脑海里却不断回响起他方才声嘶力竭的怒吼,她是觉得陈凌也有病,但没想到是真的有病,而且看样子还病的不轻。 屏幕“叮”地亮起,谢衍发来了一条短信:,谢谢你肯来啊。凌也的躁郁症很严重,也好几年了,情绪时好时坏。去年有次发作的时候,硬生生把隔壁宿舍的人打残了,所以我们很怕他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江半想起他那天打贺尧,确实有点凶狠。 她问:可我看他平时都挺稳定的啊。 谢衍:大概只是在你面前吧。 江半也没问下去了。 第20章:亲亲就不疼了 躁郁症?真是出乎她的意料,联系起他风变幻反复无常的情绪,也说得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母性光辉泛滥了还是怎么样,竟然有些心疼,还有些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先前他口口声声叫她滚,这笔账都没算呢。 不过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他既然那么想见自己,索性就见一见好了,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到了医院楼层,果然一片狼藉,血迹都没来得及处理。 白大褂的医生护士都齐刷刷站在门口,一群人垂头丧气,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江半姐姐!”谢衍看到她,像看到了救星,“你快进去看看凌也吧。” “你们都被赶出来了,我进去能有用?” “绝对有用的,他方才嚷嚷着要见你呢。” 江半默了默,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看去:病床上没人。 余光四处打量寻找,终于在床头柜后面发现了他血色沾染的衣襟的一角。 江半轻手轻脚靠近,他整个人瑟缩成一团,发丝衬衫被汗水濡湿,黏腻成团;脑袋埋地很低,额头抵着墙壁一下又一下地磕碰,发出“咚咚”的闷响。 时光仿佛急速倒流,原本轻佻的少年郎显现出躯壳里的原型——十年前墙角处一样孤僻自闭的小孩。 她想去摸他脑袋的五指紧了紧,还是缩回去,柔声道:“陈凌也。” 他面色本就苍白,失血导致的更苍白,两片薄唇几近透明,黯淡无光;抬起眼皮见到她,乌黑的瞳孔瞬间一亮,开口唤她:“姐姐” 不知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情况,他语气里的情绪好像扇形统计图,三分软弱、三分委屈、剩下四分小孩子般的撒娇。 “起来把伤口包扎一下吧。” 陈凌也摇摇晃晃地起身,却猛地抱住她,力道是那样的大,几乎叫她喘不过气。 他抱着她,不停地用脸颊磨蹭她颈窝,仿佛搁浅的蓝鲸重回了海底,窒息有所缓解,一遍又一遍地在耳畔喃喃呓语。 江半有一瞬间的失神,反应过来他念叨的是日语——姐姐的意思。 “乖,先处理你身上的伤吧。” 陈凌也面色恢复了光彩,乖巧柔顺答:“好。” 她把他扶到床上躺着,叫来了门口站着的人。 见大少爷没有再要挣扎运转的动向,几位医生护士操起手术刀,干净利落地处理起他身上的伤口来。 江半坐到他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问:“怎么出车祸了?” “酒驾。” “犯法的。” 陈凌也扬起唇角,甜甜地笑:“没撞到人,撞栏杆上去了,亏的还是我自己。” 江半想起他那部上百万的豪车,确实亏。 “为什么要喝酒?” “心情不好。”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看她跟个没有感情的驾驶仪似的念叨,陈凌也乐得开怀:“我倒是想看看你为我两行泪的样子。” 想起上次睡梦中,她的眼泪与呓语,可都不是为了他。 真是叫他又失望又不甘。 伤口确实不致命,但因为耽误时间长了,医生处理的时候他频频倒抽气,眉宇拧巴地不能再拧巴。 小可怜。 江半从包里掏出一袋西瓜糖,捏了颗递至他嘴边:“吃点糖,就不疼了。” 陈凌也挑眉,眼底除了诧异,还有一闪而过的美滋滋,傲娇道:“姐姐,还是疼。”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江半刚要抽回手,就被他拽住,扣着脑袋覆盖上唇瓣,是逐渐冰凉逐渐变为温热的触感。 !!! 她急忙跳开,好在他受了伤,力气提不起来,能够轻而易举地挣脱。 陈凌也咧嘴嬉笑,齿如齐贝:“姐姐亲亲就不疼了。” “你没吃药吗?” 真不是骂人的话,他有躁郁症,就该好好吃药,省得行为举止不检点! 陈凌也笑容纯真甜美:“没有呢,姐姐,你喂人家好不好?” ???救命! 江半难以置信地看他,呆呆的仿佛被天雷劈中。 她觉得他不只是躁郁症,应该还有点精神分裂,这他他他妈的跟电话里咆哮怒吼的真是同一个人吗?! 陈凌也像是恶作剧得逞,捧腹大笑,因为牵连了伤口,笑不了半会又被疼地直抽气,活像川剧变脸,这一下倒是把江半给逗乐了。 病房外立了两道身影,透过玻璃窗望去,青年眉开眼笑,面颊恍若绽放了灿烂桃花,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女人背对着,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可无论她有没有说话,只要她出现在他面前,就能抵得上旁人千言万语。 谢允眼帘微垂,轻叹一声。 谢衍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心事,安慰道:“你别把心思放他身上了,他心底里装了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没说话,脚尖缓慢的踢着墙根,一下又一下,若有所思。 陈凌也朝她勾勾手指,态度十分嚣张:“过来。” 江半居高临下地睥睨他:“干嘛要听你的?” “叫你过来就过来,哪那么多废话?” 正常的陈凌也回来了。 江半狗腿地凑近了半步距离,想了想问:“躁郁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坐过来我就告诉你。” 她挪了挪屁股:“好了吧?” 陈凌也径直将她掰倒,齐排排躺在病床上,胳膊肘垫着她脑袋,浩气长舒,这才搭腔:“很小的时候就不正常了。” “一直没治好?” 江半对他在日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奇了,毕竟躁郁症不是小病,狂躁和抑郁交替发作,严重的会出现其他的精神病性特征,妄想幻觉或者是思维行为上的极端错乱,光听名字就够恐怖的; 陈凌也蹭着她的颈窝,含糊道:“没有。”后半句还是没说出口。 莫名的,她心里那股怜惜又涌上来了,对待小孩般摸了摸他脑袋,轻声问:“谢允是你女朋友?” “为什么这么问?” “你就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陈凌也笑了下:“如果是呢?如果不是呢?” 江半破天荒的温柔神色,想了想道:“如果是,姐姐就不能和你亲密接触了,懂吗?” 陈凌也凝视她,内勾外翘的桃花眼飞扬过许多复杂,明明灭灭之间,是淡淡然的嗓音:“那就不是吧。” 她没再说话了。 第21章:解药毒药 直到病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道西装革履的男人身影。 江半定睛细辨,心下一惊,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讪讪笑道:“陈总好。” “小江啊”陈景阳视线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继而落在病人身上,眸光晦暗片刻,恢复如常的客套:“难为你这么晚还来陪我儿子了。” “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嘛。”说出这话她自己都有点心虚,哪有朋友躺一张床的。 陈景阳握了握她的手:“辛苦你,时间也不早了,这个地点不好打车,干脆让我助理送你一程吧?” 礼貌的话语,知道是在赶人,不好死皮赖脸留着,索性应下:“麻烦陈总了。” “应该的。” 病房内重新回归于寂静。 陈景阳瞥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掏出几排药片扔到他面前,不怒自威:“不想活了?” 一反常态的,青年没有回避,没有垂眸,只静静地对视,泛着光泽的黑瞳是深不见底的遂远,继而轻嗤:“怎么可能呢?我要是死了,不是什么都得不到了么?” “知道就好。” 陈景阳双手抄兜,淡漠平静:“你要知道,对你来说这是天大的恩赐,好好珍惜,别把一手王牌打烂了,不然我随时都能换人。” 陈凌也只是笑,再无言语。 低调的黑色车辆在一处静谧的巷口停下。 青年通身黑色,黑色的连帽卫衣,宽松的冒兜遮掩了大半张脸,只隐约看到瘦弱白皙的下巴。 走到一扇精致矮小的门前,垂在两侧的手指不自觉哆嗦了一下,随后压制了心底的焦虑,抬手扣门。 “来啦。” 路雅浅笑盈盈,老友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好叫了汤拉面,要不要一起吃?” “不用了,直接开始。” 路雅抽毛巾擦了擦掌心:“好吧。” 女人是他的心理治疗师,年逾三十,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光看长相就让人觉得亲切。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选择她的原因。 心理治疗的首要条件是病患和治疗师之间的相互信任,他从回国后找了许多诊所,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神经紧绷又焦虑,完全开展不了任何的谈话。 随路雅进了内里单独的小房间,室内只有一张床和沙发茶几,墙壁是蔚蓝的海面,色彩柔和,灯光明晰,氛围静谧,很容易让他安下神来。 路雅点了盏安宁香,打开收音机,放了段轻悠飘扬的钢琴曲。 “最近睡的好吗?” 他不是经常来,时间跨度比较大,距离他上次登门,还是两个月前;按照他躁郁症的强度,本该多观察多治疗的,可他不太愿意,怎么劝说也没有用,路雅无奈,只好随着他去。 陈凌也躺在软椅里,阖眼享受这刻难得的放松,轻声道:“每天五六个小时。” “嗯,不错,比先前久了很多。”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被吓了大跳,颧骨凹陷,眼神颓靡涣散,佝偻着背脊仿佛是饱经风霜的小老头。 那是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的。 思及此路雅又认真去打量他:肌底苍白,五官隽秀,颧骨圆润回来了不少;但他肩膀是耸着的,环了胳膊抱住自己,还是呈现的防御和自我保护的状态。 只能一步步来,一步步让他松懈。 “跟我说说,最近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陈凌也眼睫扇动,良久后薄唇微启:“我毕业了,论文答辩勉强及格,我好像能画出满意的画了,上次我卖给了一个人一幅画,卖了不少钱呢。” 路雅见识过他的画作,她本身虽然对此不大精通,但光看着的那种感觉,就非比寻常;偶然的一次,她将他的画给自己一个搞绘画的朋友鉴赏,得来的评价很高。 “还记得老秦吗?他夸你很有天赋,而且对艺术有不可多得的敏感触觉。” 陈凌也轻轻嗯了声。 路雅看着他,心底里叹息。 她没提及的是,朋友老秦对他高度赞誉过后的担忧。 老秦搞绘画开画展几十年,形形色色的画手见识过不少,在专业领域方面是顶尖翘楚;他一看他的画,就知道他的心境,对完美有几近疯魔的执着追求,导致已是强弩末矢、濒临崩溃。 艺术家大抵都是孤独的疯子,天才与疯子之间,只是一念之差。 而他就好像摇晃其中的芦苇,过往的心魔摧残着将他往深渊里带,外界的理智又拉扯他回归现实。 路雅看了眼时间,柔声问:“还会做噩梦吗?关于魅影。” “魅影”是他一直噩梦的代名词,反反复复都是同一个场景,同一段画面,同一件事情。 多次治疗后,她知道那是他的心结,是导致他至今存留阴影的冲击。而且隐约察觉出,“魅影”是他不小心窥见的,出于某种理由,无处倾诉宣泄。 她尚未弄清楚的是,具体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样的事? 问话刚落,他心口剧烈起伏,原本垂放着的手紧紧攥着衣服,眉宇凝重,全身发冷似的紧绷颤抖。 路雅连忙握住他的手安抚,他反应比之前还要更强烈,这个话题是进展不下去了,只好改口:“那姐姐呢?你上次说见到姐姐了。” “姐姐”这两个字,好比安魂药,他再怎么激动焦虑,听到这两个字,就会以最快速度恢复平稳。 无一例外。 果然,他眼皮包裹着的滚动渐渐缓和下来,喉咙间是微不可察的舒气,紧攥着的五指也松弛张开,甚至,唇角挂了似有若无的笑容。 “姐姐” 关于他口中的姐姐,路雅是不大清楚的,不知道是具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还是单纯年长于他的女人。 她唯一清楚的是,这个姐姐于他,像是牢牢牵制他的神祗,堪比仅有的救世主。 但太过重要,总会导致两种极端。 就好比她能利用姐姐来打探“魅影”的情况,取得进一步的发展;可也能导致他情绪激烈,甚至坠入更深的沼泽。 是解药,也是致命的毒药。 稍有差池,便会面临无法挽救的险恶境地。 路遥替他轻揉太阳穴,一边诱导性地提问:“你和姐姐之间好像发生了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他上次来,有个特别引起她注意的点就是,提到姐姐的时候,言语比先前都要欣喜亢奋,从每次显小甚微的痕迹来看,他和姐姐之间的关系是更进一步了。 陈凌也沉默,睫羽微颤,嘴唇蠕动似乎努力想说些什么,却强忍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 路雅没有强迫他,要想彻底痊愈,还得一步步试探,弄清楚姐姐在他心理的标准基线,才能游刃有余地解除障碍。 第22章:防火防盗防 江半后来几天都没有去看他,他也没有再打什么奇怪的电话过来,倒是过了一阵的安宁日子。 但她还是很好奇,好奇到食不下咽的地步。 陈凌也对自己的底细知道的这么清楚,作为回馈,她是不是多少也该弄弄清楚他的? 好闺蜜果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她这厢疑惑重重,陈娇娇却是苦闷连连。 中午到了公司食堂吃饭,陈娇娇以手掩面,止不住的叹息:“太他妈怄火了。” “咋了?” “想睡贺尧没睡成。” “他拒绝你了?” 陈娇娇看了她一眼,直接了当道:“准确一点来说,是他的兄弟拒绝我。” “啥意思?” “字面意思。” 同学聚会结束后,她本就喝多了酒,再加上存了点小心思,故意让贺尧送她回家;他人很绅士,没有拒绝;她当然开心了,没有拒绝就代表事成一半了,一着家,她就主动出击,摸他、吻他。 面对她的热情他却神色别扭,几番躲避,她以为他是在玩什么欲拒还迎,更加放肆了,等到最后,她才发现,都要脱战袍上阵了,武器却怎么也冲不起来。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产生自我怀疑:难道老娘这么差劲?不可能吧。 贺尧也略显尴尬,明里暗里提点她:不是你不合我胃口,是你的性别不合我胃口。 陈娇娇呆若木鸡,整整一个小时,他走了都还没回过神来。 听她这么讲,江半也呆若木鸡:“卧槽——不会吧?” “你跟人家同窗这么多年,就一点都不知道?”陈娇娇气得半死,掐着她的脸蛋恶狠狠说:“老娘钓凯子钓了个1,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 “天老爷!我是真不知道啊!” 难怪他和卫满走的近!难怪他和卫满无话不谈!他他娘的是个那啥也不说! 江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怕无形中被人撬了墙角,又赶紧回忆起他和卫满的点点滴滴。 都怪她那时候太眼盲了,心思都挂在卫满身上,视为情敌的对象范围只包含了女生,谁他妈能想到室友里还潜藏着诱惑啊。 她暗叹一番,真真防火防盗防钙蜜啊。 不过在她眼里,卫满是没什么异常的,是因为不知道吗?还是知道了帮着他遮掩? 左思右想,她还是给贺尧发了几条消息。 江半:嘿。 贺尧:? 江半: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贺尧:你说。 江半:陈凌也,就那天打你的小孩,查查他。 贺尧的职业她不清楚,可看那副模样,应该多少有点人脉的。 他回复地很简单,只有一个字:好。 江半犯难了。 她要怎么问?难道直接问你和卫满有没有染?太伤感情了也不好。内心又是天人交战,最终还是锁了屏幕。 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费尽心思去追究了,再说了,卫满和贺尧?肯定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拜托他查陈凌也的事情,到了晚上他才发来结果说:见面谈。 江半挑眉,看样子收获还挺丰富的。 约见面的地点就在小区附近的夜宵店铺,他本来想再去趟天在水,被她婉拒了,总不能一直让他掏腰包高消费;可她也请不起同样档次的,只能下个勉勉强强的馆子。 夏天的夜晚吃露天档,实在惬意;烧烤啤酒,海鲜花甲,习习晚风,喃喃醉语,交汇编织成了世俗最普通最真实的百态。 江半哧溜着粉丝,不停拿纸巾抹汗,热气蒸腾化为水雾,混合着汗水,一齐润湿了薄薄的背心,紧贴在脊梁骨,被摇过来的大风扇一吹,又蔓延丝丝凉意。 贺尧吃相儒雅,没她那么猴急,慢条斯理地嚼着,抬眼去打量她:如墨长发髻成了个松散随意的丸子头,褪去妆容,肌肤底色温润如玉,唇被辣的火红,与白相映,倒别具一番风情。 “他母亲是日本大阪人,叫做森田松子,父亲在他6岁的时候死了,随后他母亲带着他来了中国,改嫁给了陈景阳;所以从生理角度来讲,他不是陈景阳儿子。” 江半呆了呆:“继子?” 原来真是日本人啊她一直以为那女人是什么恶毒的继母,没想到非正牌的居然是他自己。 “嗯。他16岁去了奈良,19岁回淮城念了a大,至于在奈良的三年做了什么,打探不到太清楚。” “和他母亲一起在奈良呆了三年?”被打入冷宫了么? 贺尧摇摇头:“就他自己。” 江半哦了声,难怪那时候他说是被贬去念书的。 16岁身在异地又举目无亲,想想也挺可怜的;但陈景阳那么有钱,应该亏待不了他吧。 “陈景阳原先有个女儿叫陈景星,据说是游泳淹死了,家里现在就他一个孩子。” “那他为什么没有再生育了?按理说,景阳那么大一财团,换了我肯定不会全部留给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的。” 贺尧轻笑:“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陈景阳有什么隐疾吧。” 江半眯着眼仔细回想,陈景阳虽然和陈凌也差不多,瘦瘦高高的,但面色红润,看起来真不像是什么有隐疾在身的人。 但人不可貌相,比如贺尧,谁也没想到他喜欢的不是吗? 思及此,她意有所指地笑问:“回国后有没有交女朋友啊?我看你最近和娇娇走地挺近的。” 贺尧顿了顿,抽了纸巾揩嘴角,笑容随和:“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我知道什么?” 他看向她。 只一两秒,江半便败下阵来:“好吧,我只是有点意外,因为你以前从来都没透露过一丁半点。” “不是我没透露过,是你压根没有留意到。” “好吧。”她灰溜溜地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那你有没有交过什么男朋友?” 贺尧拿筷子轻轻戳着碗底,敛下眉睫,叫人看不清他此时情绪,半晌才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江半吞了好大一口烤肠,喉咙哽涩,艰难道:“你不会是” “对。” 所以他跟自己一样,是真的喜欢卫满。 江半心底里像打翻了调味瓶,五味杂陈。 “你也别想太多,我是喜欢他,可我和他没做什么僭越的事情。他爱的一直都是你,他真的很爱你,真的” 他神色寂寥落寞,她仿佛还能在他脸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同样的咫尺天涯,同样的思恋不得。 第23章:你还有胆子来? 江半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你还一直劝我,你自己何尝又不是呢?” “但你不知道的是,我和他坦白过。” “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没什么然后。”贺尧勉强扯起笑容,握了瓶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江半忽然想到,快要毕业那段时间,很少能看到他的身影;偶尔问卫满怎么不见他,他也只是随意说他出去面试实习了,现在回想起来,他神色确实不大自然,想必就是那时候出的幺蛾子吧。 贺尧又道:“对不起啊,明明知道你们在一起的,明明知道他爱你,但我真的忍不住;大学整整四年,四年时间,我不停地想,都快要毕业了,要是再不说,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明知道他会拒绝,还是对不起啊。” “没事,不用对不起。你爱他,说明我俩的眼光都很好。” 贺尧破天荒笑个不停,直到眼角挂满眼泪,急忙抽了纸巾去抹。 江半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低头嚼着眼前餐盘里的韭菜。 她一直矫情地觉得,这个世上应该再没有人比自己更爱他了;可她没想到的是,竟然有这样一个人,对他,从大学到现在,从生着到死亡,还念念不忘。 贺尧大学四年没交过女朋友,男朋友就更没有;整日里陪在他们身边,捧场作笑;换位思考想想,那种爱而不得、还得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人热恋的感觉,当真诛心。 “他忌日就快到了,我开车带你去山城吧?” “开车?会不会太累了?” “你不会开车?” 江安道:“会啊,但我不敢开你的保时捷,万一蹭坏了可赔不起。” “那就我来开吧。” 贺尧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她一根,互相点了火,尼古丁的味道还不够强劲,依旧麻痹不了阵痛的神经。 食客陆陆续续地走了,马路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寥落,路边灯盏是蘑菇状,拢着圈淡淡的黄色光晕;远处居民楼错落,或明或灭的窗棂,或空旷或帘幔缭绕,偶尔三两声惊鸟掠过,天际是沉沉的黯淡。 烧烤店老板手机来了电话,又忙着洗刷锅碗瓢盆没空接听,颇有些非主流的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唱: “baby当你走了我发誓我不会坠落。” “即使当你走后也关注你的微博。” “这次真的走了生命最美的过客。” 江半夹着烟,别开脸去看街对面的灯盏,她不近视,好像还能看见盘旋萦绕在光源周围的蚊虫,细细小小的一只嗡嗡乱窜,飞蛾扑火般停顿在那炽热的灯泡边缘。 “擦擦吧。” “嗯?” 贺尧凄然一笑,她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脸上竟然挂满了泪水。 江半没接他的纸巾,只略微仰头,把泪意硬生生逼回去。 贺尧道:“你知道我跟他表白后,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完美的人类,也是他生命中最好的朋友、爱人和亲人,他这辈子都认定你了,哪怕他逐渐失去所有力气了,也很难再去感受了,你也还是在他的直觉里,无法抵触的惯性;哪怕是昏迷不醒,只要你握住他的手,也会忍不住说‘我爱你’。” 江半咬着指甲,倒刺撕下来一大片,反应迟缓地没觉得疼,眼睛酸涩发胀。 她相信的,她相信他是那样爱她,可为什么他最后躺在棺椁里,她握他的手,他却再也醒不来跟她说我爱你呢? 山城位于西南部,静卧盆地之中,栖息于长江与嘉陵江交合之处;地势错落有致,江河曲折回复,青山外生秀水,绿波畔长佳木。 即便闷闷夏日,到了山城也是凉如暖秋。 墓地在城郊的半山腰。 江半捧了束绿玫瑰,戴着墨镜,爬山累得气喘吁吁,微风习习,玫瑰花荡漾着清淡的芬芳。 他喜欢绿玫瑰,因为象征着永不老去的爱情。 同居的那段时间,他下班回到家,会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捏出一朵,枝桠的荆棘都被剔除,送到她跟前,亭亭玉立。 一开始她还不乐意,调侃他送这种颜色,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他立马举着手发誓,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分滑稽,总把她逗得嬉笑连连。 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会互相影响。 就像她原本不喜欢绿玫瑰,到现在是非它不可;她不喜欢吃辣,被他带着变成了无辣不欢;她讨厌看纪录片,结果如今,纪录片的碟堆满了储藏室。 贺尧见她沉默不语,想必思绪又是神游了。 墓园不大,那座碑相当好找。 贺尧蹲下身来,抽出丝帕将灰染的字体擦干净,露出原本的隽秀苍润来。 江半摘下墨镜,将花束至于碑前,很奇怪的,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掉眼泪。 哭泣也好,愤怒也好,怅然也好,因为他,她真是丢掉了半条命,满心枯竭。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一顿,回眸望去,神色僵硬,继而勉强扯起笑容:“伯母好。” 卫母看到她,登时拉长了脸:“你还有胆子来?” 三年来,每年忌日都少不了她的身影,放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兴许会觉得她赤诚一片,但对于卫母,却是一次又一次地揭开伤口撒盐。 卫父人豁达些,悄声劝她:“算了,来都来了,没必要跟她置气。” “我跟她置气?”卫母眼一横,泪水哗啦啦流下来,指着他鼻子骂:“你是不是忘了你儿子是怎么死的了?啊!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贺尧见状,觉得情况发展下去必然不妙,牵着江半要离开,下一秒就被拽住,虚影一晃,她脸上已然泛起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卫母还要破口大骂,不知打哪儿蹿出道身影,抬腿就是踹了她一脚。 “哎哟——”大叫着倒地。 情形一时间太过于复杂,在场除了来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古怪非常。 不知是她那一巴掌太厉害,还是头顶太阳刺眼,江半眼神晕眩,好一会儿才对焦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影。 陈凌也? 他怎么会在这? 第24章:别给姐姐捣乱 “你他妈给我注意点,她不是你能随便扇耳光的人。”陈凌也母鸡护仔似地将她圈在怀里,眸底戾气浓重:“老不死的,活的不耐烦了?” 正常人听到这种脏话都要发火,更何况是脾气本来火爆的卫母,她一蹦三尺高,撸起袖子泼妇骂街骂了段粗俗不堪的家乡话,而后直指他的鼻尖:“你个狗娘养的!这里是你说话的地方吗?毛都没长齐就在老子面前撒野,我看活得不耐烦的是你!” 陈凌也不是什么善茬,情绪上来了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能下得去手,刚要有所动作就被江半拦住:“你给我冷静点!别发疯!” 江半知道他极其易怒,想起谢衍那时候说的把人打残,自然不敢放任自流,轻声安抚:“我没事,你不要给姐姐捣乱好不好?” “” 陈凌也收敛了情绪,垂着眼睑看她红肿的半边脸颊,心疼溢出来:“你真的没事?” “嗯。”江半强压着心底对他的不耐烦和愠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你先到一边等我,好不好?” 陈凌也乖乖退到一边。 两侧的手却依然紧握成拳头,随时待命冲锋的状态。 卫母见两人腻歪的模样,冷笑道:“好啊!还说念着卫满呢!这不是转眼就勾搭上小白脸了?你个臭不要脸的,竟然还把他带到我家小满坟前来!你安的是什么心?” 她打从一开始对卫满这个外地的穷女朋友有偏见,拼了命想让自家儿子跟她分手,谁能想到他越陷越深,竟然还为了他两年都不回家! 他们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想他未来的伴侣更好更合适,且不说本地外地,最起码家庭条件得优渥点吧? 她江半有什么?小门小户,哪能入得了他们的眼睛?! 再加上卫满的死,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江半心口剧烈起伏,肩线紧绷:“伯母,我是看在您是卫满母亲的份上,所以才一直对你礼让有加。您问我安的什么心?您自己在他坟前一口一个一句脏话,到底是谁更不要脸?” “你——”卫母挥起手要去抓她头发,被卫父及时拦住,难得的厉声呵斥:“好了!你一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吵什么吵?还嫌事不够大?” “对!我就是嫌事情还不够大!她江半现在逍遥自在好不快活,你儿子呢?我们的儿子呢?早就下黄泉了!” 卫母老泪纵横,盯着她狠狠道:“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他妈去什么俄罗斯,我儿子现在早就成家立业了!哪里会是九泉下的一把灰?我日日夜夜地想,怎么死的就不是你呢?为什么就不是你呢?!” 面对这样撕心裂肺的质问,江半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掏出来,被人无情鞭挞。 “您以为我就没想过吗?我巴不得我能代替他去死。” “那你就去死啊!在这里假惺惺有什么用?”卫母发疯般揪着她的衣领,披头撒发,咬牙切齿:“你这个杀人犯!你给我去死好了!你去死啊!” 江半没反抗,任由她抓挠,泪水不可控地涌出来。 陈凌也早就看不下去了,原先是有她的叮嘱和贺尧的牵制所以才站着不动;可见她这样被人欺负,哪里能忍? 略微控制住了力道,挥起大掌扇了那泼妇几个耳光,将人重新搂回怀里,冷声冲卫母道:“就冲你打她这几巴掌,我都能弄死你信不信?” 青年眉目如画,眼底的阴沉与冷厉好似利刃,震慑人心。 卫母呆在原地,竟被逼压的忘了言语。 “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给老子滚。” 卫父见他不是个好惹的,本着少生是非的心态,拼命拽着卫母下山去。 江半推开了他,径直走到墓碑前,双膝下跪,一下又一下地磕头,泪如泉涌。 卫母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她,卫满才会死。 她永远都是罪人,永远都不可饶恕。 要不是她頣指气使地跑去了俄罗斯,卫满就不会跟着来,后面的一切一切都不会发生。 回忆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美好,大多是因为物质方面的薄弱。 正式参加工作后有一段实习期,薪水少地可怜,要供给房租、水电以及日用开销;尚未毕业的时候,他爸妈还会每月给补贴,闹僵了之后,就算他们给,他也不收。 而江半也不愿意伸手向母亲讨要;两个都是极其倔强的人,分吃便宜的食物,可怜兮兮地向房主宽限缴费日期,她还记得那些压力带来的抑郁,彼此突然间就陷入冗长的低落和沉默。 那种生活不容易,哪怕是他的生日,她给他买蛋糕,也要到了七点之后打折再去。 生日没有想象中的喜悦,照样沉默了很久,他们像是刚毕业被社会教训地遍体鳞伤的小孩,认清了平淡生活里的原委。 好不容易发了第一个月的薪水,将欠下的还清后,稍稍留着点余钱;她和他都热爱旅行,每年假期必不可少; 那时候她一直很想去俄罗斯,喝高度酒,看大雪。可卫满不同意,因为得花钱,而他们当时的条件,压根不允许他们过度消费。 许是原先那些捉衿见肘的日子里积攒的情绪,亦或者对未来的摇摆不定,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争吵。相处在一起,哪里会没有矛盾呢?她就是太作了,太矫情了,太爱耍小性子了,没吃到苦头,所以才会那么放肆。 和很多时候一样,她生气了,他恢复平静之后,照样来哄她。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这一哄,让他丧了命。 她抵达莫斯科后的第二天,卫满就找到了她,两人在大雪纷飞里拥抱了好久,洁白的雪花一朵朵堆积在颅顶、肩头,彼此像刹那间走过了一生,不自觉就老去了。 她一直很讨厌冬天,因为很多事情都熬不过冬天,总是让人心碎。 但因为有他,所有肃杀的寒风、所有萧条的背景都与他自洽。 她不是不知道他们的困境,因为没钱导致的困境;所以他来,她是很开心的,也主动向他认错,打算马上买票回国;可他却觉得,他没有满足自己想要的,都是他的错,她还记得他说:“你跟了我一遭,总不能叫你事事都委屈。” 其实一点都不委屈,遇见他,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第25章:看不得她掉眼泪 他在网上找了家愿意接待的hs,又结识了几个青年,要去完成两人心底里一直的梦想——丛林探险。 天气冷得要命,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风雨不透,凉意还是从脚底渗透进骨髓。 选的地点也是莫斯科郊外一处偏僻的山林,银装素裹,偶尔还有猎物出没;他们走了两天两夜,俄罗斯人体力比较旺盛,可她和他却坚持不住了。 几人原地扎营,稍作休整,带去的罐头和酒喝得没剩多少,于是他和一个青年合计,反正带了枪,去转转打打猎什么的,兴许还能有所收获。 可谁知,他这一去,永远都没有回来。 他沉进了湖底。 那是片本就薄弱的冰面,他稍不留神,踏中了最易碎的那处。 随同的青年在几米开外,留意到动静后也不敢轻易搭救。 就那样,生命随着时间的每分每秒,随着他濒死的挣扎,随着他的逐渐窒息,而最终消亡。 尸体是叫了搜救队打捞上来的,他浑身像条冰冻的死鱼,再怎么暖和和呼唤,都救不回来了。 江半曾无数次地想,要是自己不那么任性,要是自己多坚持回国的打算,要是自己没有那该死的梦想,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她无法想象,在那片薄凉的冰块之下,在囫囵的死亡包围当中,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 为什么到如今还念着他?是长存的爱意,更多的是无法抹灭的愧疚。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能和他一起,勇敢地踏上冰面,代替他去死,为自己的罪孽买单。 可世上最美好的两个字是如果,最残忍悲哀的两个字,也是如果。 陈凌也见她磕头磕地额间都有鲜血渗透出,拧眉拽起她,像是感慨,又像是艳羡:“他真幸运啊,死了都还有这么多人惦记。” 江半没有心神搭理:“回去吧。” 陈凌也抽了纸巾,替她仔细擦干净血渍,抹掉眼尾挂着的点点泪花,动作轻柔地像擦拭一尊上等的瓷器。 “我带你回去。” 江半沉默不语。 直到上了车,还是沉默,独自望着窗外出神。 陈凌也自作聪明地活络气氛,笑道:“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江半看都没看他。 陈凌也有点生气,又不好发作。 叫他黯然的是,即便三年过去,只要站到他墓碑前,她永远都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还记得,刚回淮城的时候,千方百计打探到了她的下落,附赠的,是她已经和别人相爱相守的故事。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如同竭尽全力、越过千山万水,爬出深渊泥泞后向着心底的太阳奔去,结果太阳依然是那个太阳,不同的是,她身边已然有了为其遮风挡雨的守护神,而他只有默默观望的份。 他偷偷跟着她来了山城,参加了葬礼,躲在乌泱泱的人群背后,仿佛见不得光的偷窥狂,小心翼翼地窥觑她的一举一动。 脸还是那张脸,跟自己想象中的并无其二,头发长长了,如瀑如墨,是他最痴迷的一部分;但他是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那样的神色。 瞳孔暗淡无光,眼褶堆积起几层,被乌青和悲恸包围,唇皮干裂,喃喃着什么。 她甚至动都没动过,无神的两眼望向墓碑,寒风卷起发丝和衣襟,安静地仿佛她自己也是座墓碑。 他那时候很想走上前去,不论做什么,只要跟她说说话,近距离看看她,也叫他心满意足。 可是他没有,莫名的就畏惧了。 或许因为多年未见,或许因为自身的不堪。 卫满的死,他挺伤心的,倒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江半会掉眼泪,他看不得她掉眼泪;另一方面来讲,他又是欣喜的,死了嘛,一个死人总不能再和他争。 是他太低估她对他的感情了,太低估常人眼里的刻骨铭心了。 简直就是他所不能理解的、不可理喻的顽固。 江半后知后觉问:“贺尧呢?” 她愿意搭腔,陈凌也很开心:“他自己开车回去了。” “哦。” 又是冗长的沉默。 车辆飞驰而过,钻入一条桥底的隧道。 江半撑着手肘,摇下了车窗,看着转瞬即逝的橙黄色的灯盏,光滑的石板面上车影相随。 四周很静谧,只有风声鹤唳。 山城是国内出了名的旅游胜地、美食天堂。想起跟着他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带着自己逛磁器口和洪崖洞,正值新年,四处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曲径蜿蜒的古巷、挂满许愿签的连廊、叫卖吆喝的小贩、亲切和蔼的方言、火辣辣的红油抄手,虽然商业化是不可避免的,但仍然能感受到其中浓重的巴渝文化。 洪崖洞的夜景是真的美,真的绚烂,矗立在江岸的吊脚楼,一檐一角都点燃着火红的宫灯,轻微摇曳,散发出的璀璨接连成一片,仿佛火树银花,碧玉琼楼,过目不忘的人间胜景。 他们花费了一天的时间走走逛逛,她偶然发现,不知名的广告灯柱上,竟然贴了自己的照片,笑靥盈盈,眉目清湛。 下面用山城方言、普通话、英语和西班牙语注释了四遍——这是我的女朋友,很漂亮吧? 话语间是止不住的自豪和骄傲。 她沿着一路看下去,拐角的墙壁、电线杆柱、甚至是店铺门口,洋洋洒洒贴了许多许多,看起来倒像是寻人启事。 和他在一起,偶尔矛盾的时候是难受,但甜起来也是真的甜,简直沉浸在蜜糖罐子里,因为他总有那么多奇特的小花招和浪漫的心思。 就像他会骑摩托带着自己飞驰,从黄昏落日驶入无边无际的彻夜,耳边都是呼啸的晚风以及彼此相通的情意,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前驶入无人类的未来。 应该也是在这样的桥洞里吧,凌晨不知道几点,冬天的寒冷驱使地流浪汉都寻觅更暖和的归宿了,四周只有灯盏,昏黄的光芒把彼此的影子刻画在了柏油路面,缠绵缱绻;她刚掏出手机播放了曲《eeranell》,他就心领神会,学着低俗小说里的场景,朝她款款弯腰伸手:“gy,ha&039;surnae?” 她跳起来抱住他,咬着他耳朵道轻声道:“rsei” 然后两人就神经病似的打着赤脚,在无人的街道跳扭扭舞,彼此被彼此滑稽的动作逗得哈哈大笑,却又扭地更加起劲,活像两个纯粹的疯子。 音符像是毒品,寒冷也消磨不了的极致浪漫,灯光下的每一步,都是自由灵魂的舞步。 可能双鱼星座的女生就是爱幻想,总喜欢把平淡的生活过成电影里的情节;在她少女时代的时候,这种幻想只是幻想,可遇到了卫满,幻想变成了诗,变成了所有契合的片段。 他体会她的思想,了解她的古怪,总是能很快就接住她的梗,即便是偶然的寂静也不会觉得尴尬。 这样的人,世无其二。 第26章:生吞 山城距离淮城一千多公里,陈凌也竟然没有走高速,窗外的风景从高楼林立逐渐转化为热浪般一望无际的麦田,以及高矮错落、间隔甚远的红砖房,炊烟袅袅升起,枯树寒鸦,已近黄昏。 陈凌也瞄了眼天际的霞,踩了刹车。 江半懒懒地窝在副驾驶里,意态消沉。 “起来。” “干嘛?” 陈凌也不答,拽着她走到路旁,对面是火车轰隆的轨道,像蹿动的巨兽喷出乌黑浓稠的烟雾,升到半空与漫天的霞霓搅动混合,瑰丽壮阔。 “骂几声。” 江半眨眼:“骂什么?” “你不是郁闷么?发泄一下。” 她确实挺想发泄的,有些垃圾情绪堆积在心里久了,很容易变成心结;她喉结滚动了一番,却发现不知道该喊什么。 “骂人都不会?”陈凌也嗤笑了声,又将两手并做喇叭状:“看好了,撡你妈的——” 声嘶力竭的怒吼,穿裂石,仿佛是真的满腔怒火,唯有此才方可宣泄。 陈凌也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气息不匀,而后转脸看她:“该你了。” 江半莫名就想到大象席地而坐的那幕,手持摄像的镜头十分不稳,摇摇晃晃的画面里,主角面对着过往的火车,声声怒骂。 生活总是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她情绪被带动,再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拼命地呐喊:“撡你妈的——” 喊出来,果然舒畅许多;她重新焕发,迷恋上了这种略带神经质的快感,一发而不可收拾。 “撡你妈的俄罗斯!撡你妈的卫满!撡你妈的全世界——” 一连大声撡了好几个,陈凌也讶异地挑高眉毛,满意地笑:“这样才对嘛。” 江半心神感到这三年来从所未有的高昂,那些无处可诉说的思念与愧疚,都通过这龌蹉肮脏的怒骂,粉碎了一时,倒入广阔的海里。 似乎回到了年轻一点的时候,似乎全身血液开始重新沸腾,似乎有从过往挣扎出来的痕迹。 兴霞蔚,飞鸿落雁,天空中色彩绮丽,仿佛被打翻了颜料瓶,地平线都被染成了烈焰的红丝绸。 陈凌也侧眸看她,睫羽微颤,眼角眉梢浸染了旖旎的绯色,瞳孔里是难得的喜乐。 她就是不常真正发自内心的笑,但她笑起来的时候,顾盼生辉,整个人都是不同的发光体。 陈凌也牵着她,爬到车篷顶上,并坐着,欣赏眼前腾腾燃烧的晚霞。 磅薄的落日一点点消弭,余晖灿烂似磨碎的金粉,洒满了软红香土,如痴如醉。 “你怎么会来山城?” “到现在才问我?”陈凌也内心出奇的平静,没有焦虑狂躁,亦没有郁郁沉靡。 和她在一起,大多时候都是平静的,更别说此刻并肩看落日了。 他为什么会来,游玩还是出差?可他出现在墓园里,如果原因是自己,江半其实不太乐意纠在这点上,毕竟捕风捉影的暧昧,最容易让人误会或者沦陷。 她想了想问:“你在奈良读的高中?” 他神色怔愣,眼底闪过一丝躲避:“你怎么知道的?” “你把我调查的那么清楚,还不允许我查查你?” 陈凌也微微笑,嘴唇蠕动了片刻,试探性地问:“那你还知道什么?” 江半注意力集中在天边彩,没有留意到他稍显不安的神态,随口道:“知道你算是日本人,陈景阳是你继父。” “其他的呢?” “其他的没了。” 他僵着的肩线重新放松下来,眼睑微垂,仔细看就会发现是在做调控的深呼吸。 “奈良是不是很美?那里的鹿很可爱吧?你一个人在那边三年,就没有什么原生家庭的亲戚么?” 见她连连发问,陈凌也笑地勉强,摊开在车顶的五指却不住地抓挠漆皮:“还好。” 简单二字,江半狐疑了一会儿,转脸紧盯着他。 她很想弄弄清楚的,特别是他的躁郁症。 他似乎对在奈良的三年很不愿意提及,回忆实在太不光彩所以才抵触吧,难不成陈景阳没给他钱?让他自生自灭? 如果是真的那就有点可怕了,一个16岁的孩子,该做些什么才能供养自己啊。 但这是人家的私人生活,总不好多僭越,有些事情的界限还是分明点好。 陈凌也喉咙发涩,视线躲闪着从兜里掏了烟盒,手指有肉眼可见的轻微颤动,又转移话题:“那你呢?到现在还放不下卫满吗?” “谈不上放不下放得下,我更愿意相信他的灵魂依然和我共生吧。” “”所以还爱他?陈凌也气馁地扔掉烟。 “你日本名字叫什么?凌也?” 有了时间间隙做松缓,他镇定很多,神色恢复了点轻佻散漫:“漆原凌。” “放屁,当我没看过热血高校啊?” 陈凌也嘻笑几声,重新掏了烟,金属火机一拨,是比晚霞还要红的烈焰。 “给我一根。” 江半衔着烟,要去拿他打火机,却被他塞进口袋里,凑过来的是他自己已经燃烧着的烟头。 她愣了愣,把掉落下来的发丝往耳后拨,微微低首,触碰那点星芒。 点烟是个很暧昧的举动。 特别还是这样口口相传的模式。 江半捏着烟蒂,他轻拂过来的气息氤氲在颊边,温温热热的。 她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无形的压抑,她没忍住,缓缓掀起眼帘,刚对上他双瞳就宛若跌进了汪洋,涌动的无声暧昧几乎将她淹没。 电光火石间,他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剥,攻掠性强的同时,含了点散漫的缱绻。 不知是不是因为躁郁症的原因,她觉得他的气质真的很独特,既没有太过的少年老成,也没有不懂世事般的天真,给人的感觉像是落入凡尘的贵族,沾染世俗,黑白都参半。 更多时候是掩藏着自己,铸就了层千变万化的躯壳来应对。 神秘,也暗藏危险。 直到喉咙烟草味弥漫,她才清醒些许,别开脸,不自在的抽着。 陈凌也捕捉到她眼底的那抹紊乱,弯了弯唇角,坐近了距离,一口薄烟灌入她耳,而后唇舌磨蹭着,暗哑的嗓音带着致命的勾引:“姐姐,我们作爱吧。” 第27章:疼才会长记性 或许是黄昏的景色太壮观绮丽,或者是先前的一通宣泄呐喊清空了积压的情绪,又或许是他的嗓音撩人地自带催清成分,总之千万种蹩脚的理由到最后都变成了这场恣意的铺陈。 她也在不停地想,陈凌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漂亮、神秘、极端,时而脆弱、时而强大,时而乖巧可爱、时而疯虐暴戾。她又想起谢衍说的,表现的平静安良大概只是在她面前,那么对待其他人的时候呢? 他的情绪和他本身都像是未解的谜题,更像是化学反应里的不确定因素,因为没有人知道标准在何处。 就算她和他亲密接触过几次,依然无法分辨,他偶尔的不同到底是真情的流露,还是只是信口拈来。 当下唯一可以分辨的是,谷欠念的高涨。 或许他在日本真是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国粹技术,每一个云力作都符合渴望,而每一个云力作的力量和速度都引领她飞圣。 车内空间狭促密闭,大幅度导致地更加闷热。 江半咬着食指的关节,尽力将从喉头涌出来的娇啼压制于唇齿间,陈凌也却伸手将她的食指扣下来,呼出的声息喷薄酝酿在她耳侧:“不要忍叫出来我想听” 于是,她颈脖倏尔往后仰,弯曲成一道优美的弧线,像溺水的人,手挣扎着攀上车窗,玻璃片印染出五指的痕迹。 她的表现满足了陈凌也的虚荣心,又将她的五指相扣,嗓音带着末日的摧毁,沙哑急促:“想不想跟我一起死?” 情绪被带动的“想”字没说出口,唇间跳跃出放肆的音符。 江半视线越来越不能集中,眼前挂满汵水的脸由卫满变成了陈凌也,又由陈凌也变成了卫满,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灵魂被分割成破碎的许多部分,杂乱的景象幻灭地生动而具体。 她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叫的却是卫满的名字。 很轻微很细弱的两个字,还是被陈凌也捕捉到了。 他动作顿僵,眸光骤然暗沉,捏着她的下巴冷声问:“看着我,我是谁?” “” 她没回答,他又加重折磨:“江半,现在·你的人是谁?” 不带疼惜的力道迫使她清醒些许,她心口一阵起伏,动了动干涸的唇瓣:“陈凌也。” 话说完,痛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她蹙着眉,腔调自发变得柔软:“疼” 陈凌也本来好好的心情全被她的一句叫唤给毁了,面色笼了层阴霾,眼球充血的红,额角青筋不停跳动,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疼,你才会长记性。” 江半几近崩溃,那些心底深埋着的对卫满的念想好似通过另一具躯体,一丝一缕幻化成毒素,然后随血液淹没四肢,不经意间扎了根。 这种濒死的空白在迷离的余光瞥到车窗外愈行愈近的身影时,瞬时爆炸般的清醒。 “有人来了。” 陈凌也闻言是更加亢奋,却抵不过她因为羞耻而生的紧张,两人齐刷刷滚落在座位的缝隙间,妄想以此躲避外界窥觑的目光。 外面是傍晚归家的农作人,一人扛着锄头,一人提着簸箕,见到车辆的动静,都不傻,明白意味着什么;可生了调侃的心思,嬉笑就没断过。 车窗遮掩了内里的活色生香,见浮动停止下来,一人高喊:“喂!不用管我们的!继续啊继续!”而后又冲旁边的妇人道:“现场版的,能遇得上几回啊哈哈哈!” 江半:“” 人一紧张,某些部位会生理性地瑟缩,这可就便宜了某人。 陈凌也头皮发麻,奈何空间狭隘行动不便,只能难耐说:“姐姐你云力一云力你云力一下就好了” 江半眼珠子还在滴溜溜打量窗外状况,被偷窥的紧张让她神经紧绷的同时,是又刺激又难以言表的复杂体验。 终于,那妇人廉耻心比较重,掐着男人的耳朵:“你要不要脸?还看还看?!现在的社会啊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也不嫌丢人现眼的!” “丢什么人?窗上做的事车上做就丢人啦?” “丢到家了!我告诉你,你他娘的要是敢在外面——” “哎呀我不敢我不敢,老婆大人说啥就是啥” 一男一女拌着嘴,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江半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被猛地一丁页,颅顶磕上车挡板,吃痛地叫出声:“你轻点!” “那你云力。” “” 陈凌也一点一点地亲吻她的唇瓣,像是意犹未尽,又像是情不自禁,沙哑着声息说:“真想和你u到死。” 尽管她叫了别人的名字,尽管她或许是把他当做了代替,这种状况就好比被人戴了绿帽子,他不可能不生气的,换做是谁都得生气,但愤怒的情绪过后,依旧是永无止境的柔情。 江半耳根是未褪的红晕,眯着眼睛看他,妖艳的桃花眼经由汗液湿润,变得靡丽生辉,黏腻的发丝掉落下来,添了股娇弱的邪气。 她心神略微恍惚。 这样的体会是从未有过的。 卫满不像他那么露骨和放肆,为她所创造的总是温柔的旖旎。 有时候,谷欠念就如同深渊里孤独的花朵,一经独特的浇灌,就会暗自在灰尘里绽放。 “起来。”她躺了一会儿,见外面暮色敲窗,推搡他起身:“还要赶路呢。” 陈凌也轻笑着在她月匈前啄了口,捡起角落里的衣服,施施然穿戴好。 江半却无意中瞄到他后腰处的刺青图案。 似乎是个女孩的背影。 无端想起谢允手肘处大面积的花纹,调侃问:“纹身是谢允?” 他一顿,急忙拉下衬衫遮掩,清了清嗓子,这才转脸笑靥如花:“吃醋了?” 江半笑了笑,没搭腔。 问这个问题,本身就是多余的僭越。 “我来开车吧。”如此曼妙的黄昏,江半难得有飞驰的冲动;驾照是前几年考的,虽然自己没有车,但重新操作起来也得心应手。 打开车载的曲库,发现都是老鹰和滚石这样旧时代的rk,现今流行的歌谣一首也不见,挑眉问:“你一个屁孩,听的歌还蛮老的嘛。” 陈凌也傲娇道:“ldshl” 确实,从他喜欢穿古着就知道了;不过说实话,他品味是真挺好的,也挺独特的。 “还是听听死亡重金属吧,加州旅馆太乡村了。” 江半连了自己手机的蓝牙,点了收藏的枪炮与玫瑰,情绪被敲击金属带动的高昂了许多,摇头晃脑跟着愉快哼唱。 天边色彩逐渐被涌上来的墨黑包围,远处的地平线余留一点而耀眼的金光。 她自顾自唱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发现附和的嗓音,声调和英语发音字字都不差。 江半侧眸循声而去,陈凌也双腿架在挡风玻璃前,悠然自得地哼着曲儿,太子爷般慵懒潇洒。 因为开启了车顶,晚风呼呼灌入,散乱了他浓密的发稠,白皙如玉的肤色晕染了蜜橘般的绯色,耳钉的一点光还有些刺眼。 此刻的陈凌也好像又不同于任何时候,少年的朝气蓬勃,流光溢彩的眼里皆是纯粹的开心。 第28章:尝尝 他见她打量自己,勾唇笑了起来,随后捧着她的脸一顿热吻。 江半握方向盘的手差点松开,刚想反抗,他又很适值的退回副驾驶。 她难得的没有生气,只是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他也会唱枪花的歌,仅仅是这么点相同的兴趣,就能抚慰心灵。 曾经她为找到和卫满的共同点而兴奋不已,每提起一桩小事,都会激动的像相见恨晚的知己;世上确实没有一样的两片叶子,但她却拥抱过无限接近于一样的灵魂。 车辆没入永恒的昏暗,流金派风格歌曲越来越狂放,音乐果然是救世主;她情绪高涨,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喧嚣,沉沦在忘我的极乐世界里。 可惜车抛锚了。 快乐中途而止,江半气急败坏:“你车几百年没有保养过了?” 陈凌也正仔细检查引擎,见她捉急,无奈地笑:“已经叫救援了,等会吧。” 忙碌了一天,饥饿和疲倦后知后觉地冒出来,江半视线扫荡了一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实在不行,那我们就天为被地为床凑合一晚吧。” “想的倒美。” 江半走到不远处的田野梗坐下来,手机也没多少电了,想问问贺尧到了哪里,但又不好意思叫人家专门来接,索性托腮发呆,借此打发时间。 夜幕繁星笼罩,玉魂皎洁如水,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陈凌也脑袋搭在她肩膀上,似有若无地磨蹭。 江半觉得好笑:“按理说,这种时候不应该都是女生靠男生的肩膀么?你跟我撒娇啊?” “你要是想靠我的也可以。”陈凌也径直掰倒她身体,并排躺在草丛里,“垫着我的手。” 两人静静望着星际,偶尔流淌过清澈的蛙鸣。 她虽然是小城市里来的,但在淮城念书上学这么多年,很少回家,田园景色也很久没见识过了。此刻突然领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的风味了。 沉默也是沉默,江半索性找些话头:“你学的什么专业啊。” “经济和贸易。” “打算以后接陈景阳的班?” 陈凌也侧过脸,在她鬓间亲了口,笑说:“不好吗?我有钱了,你不也跟着发达?” “那你把我当什么了?情妇?床友?” 他怔愣片刻,笑意收敛了些许,含糊意旨:“对自己自信点。” 自信点?让她往好的方面想? “你小时候不是经常画画么?” 见她没顺着话题再继续下去,反而扯开了别的,陈凌也默了默,淡淡答:“是啊。” “现在还画么?” “怎么?找我给你画幅肖像么?裸体的还是什么样的?” “”江半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又被他拽回来,放肆的手指在胴体游弋,耳畔拂来略带戏谑的轻笑:“你这幅身体,我闭着眼睛都能画。” 她别开脸:“那你应该画过很多女人了吧?是不是很饱眼福?” “嗯但我最想画的,还是你。”陈凌也翻身而上,掰过她的脸,像是欣赏:“从懂人事起,我就一直想尝尝你,到底是什么滋味的。” 不管是过往泥泞的岁月里,还是回国后的三年,她不仅仅是他画笔下的灵感,更是梦境里的枕上欢。 “你现在知道了,是什么滋味?” 陈凌也手指十足流氓地越过沟壑,痞里痞气道:“谷欠仙谷欠死,米青气都要被你吸干净了。” “” 江半脸像火烧,控制不住地腾腾燃起绯红。 “趁救援还没来”他缓缓撩拨她裙裾,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再做一次吧,姐姐。” “你不是米青气都被吸干净了么?” “给你的话还是足够的。” 见他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江半麻溜爬起来怒骂:“金虫上脑了你!” 陈凌也撑着手肘,被她气地跳脚的模样逗得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揶揄道:“谁让你每次都缴的我谷欠罢不能。” “” 他妈的,不愧是日本人,被中心文化思想熏陶的牛批! 江半恶狠狠地瞪了他几眼,好在救援来的及时,不然真有沦为他刀俎下的鱼肉的可能。 救援中心的人把车辆拖走后,顺带将两人载到了附近的火车站,忙活了大半夜,时间已经是凌晨二三点。 回淮城的车最近一班也要等到明早十点左右,意味着她还有几个小时可以休息睡会觉。 她独自开了间房,看陈凌也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十分好脾性的道:“你要跟我一间房可以,但只是睡觉,别的都不能干,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我很累了。” 陈凌也冲过来圈住她的腰,亲了亲她额头,笑容乖巧:“好的。” “别卖萌。” “姐姐不喜欢?” “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哪有啊” 江半不理睬,自顾自地扔下包进了淋浴室,想了想,还是多吩咐了一句:“别进来。” 说完她又后悔,说不定人家没这个心思呢?她这马虎一嘴,不是提醒了他么? 诶,算了算了。 陈凌也自然是听到了的,嘴角扯起一抹邪气的笑容。 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唉声叹气在躺到浴缸里的那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全身心的放松和愉悦。 不消片刻,盛满泡沫的浴缸又挤进来一具身体;她早有预料,所以只当恍若无人,靠着香枕继续闭目养神。 陈凌也爱好折腾,特别爱好折腾她,兴冲冲地说:“姐姐,我给你搓背吧。” “不要。” “那我给你按摩好不好?” “不要。” “修指甲?” “不要这两个字我都说累了。” 陈凌也不管不顾,坐到她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再到肩胛颈脖,力道适中,穴位精确,手法竟然和那些洗脚城的师傅有的一拼。 见她神态放松,他的成就感涌上心头,美滋滋地问:“舒服吗?” 江半奇了怪了:“你这十八般手艺都是哪里学来的?不会真做过b吧?” 随意调侃的一句,却让他慌了神。 江半自然无法观摩到他此时的脸色,可也察觉出他指尖的顿僵,片刻后恢复如常,传来的声调也淡然了不少:“电视上学的。” “哦。” 泡澡舒服过了头,这轻微的异样只是在心里如飞雁而过。 江半想起的是,关于他画画的那方面。 第29章:你讨厌姐姐啊? 他住在她们家楼上那段时间,念的是和她同一所初高中合并的学校,校区相距甚远,有回学校举办了绘画大展,她意外地在展览作品里,看到了他的画。 是一片幽暗的海面,除了海水浪花什么都没有。 孩子思想天马行空,她又不精通绘画,所以对他作品想要表达的主旨不是很清楚;只觉得他笔触实在细腻优美,勾勒出的环境基调,仿佛有种冰山融化后,万物萧条的感觉。 那次画展,在一堆高他好几届的大哥哥大姐姐的眼花缭乱的作品里,他得了第一名。 晚上回到家,他母亲为了祝贺他,还特地做了一桌丰盛的日本菜,叫她和江俞一起尝尝;她没吃过什么日本料理,破天荒的把减肥一事抛却脑后,吃得不亦乐乎。 约莫是头一次见到她来自己家,又或者是看她吃相没有太好的风度,饭桌上他老是盯着她看,直勾勾的盯着。 江半那时没多想,耍宠物一样摸了摸他脑袋,十分和善地笑:“你画地真好。” 谁料他也笑了,露出洁白的亮亮的几颗牙齿,圆润的眼瞳都盛放着灿艳的星辉。 她当场愣住,说实在的,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笑。 江俞和他母亲显然也很吃惊,怔愣地都忘了该说些什么。 果然冰山融化的时刻最迷人。 他笑也没笑多久,特别是看到她们的反应后,很快就收敛了,换上了原先的面无表情。 几人都无奈。 学校和他们所住的棚户区距离相当远,江半每天换乘公交都要换好几趟,骑自行车又累地要命;后来森田松子提出,干脆坐她的车上下学好了。 她是个典型的家庭主妇,没有工作,全身心都放在照料家庭上,业余时间充分地很;江半对于她的每日接送很不好意思,想要赛钱给她,可她不收,于是她就把零钱都塞给陈凌也,一枚又一枚的硬币,揣在他兜里像丁铃铛啦地响。 认识他们这么久,她没有听到过陈凌也开口说话,他不是哑巴,向森田松子提及这个问题,她也只是以“自闭”为回答而一笔带过。 她实在好奇,趁一同放学的间隙,逮住他不停地问:“孩,你画画是自己学的吗?” “硬币拿去买糖了没有?就上次我给你吃过的那种,低脂的。” “你爸爸呢?家长会他都没来啊。” “舟宁好不好玩?比你上次住过的地方要美吧?” “你是不愿意跟姐姐说话吗?你讨厌姐姐啊?” 连连问了一大串,他都没有回答,唯独在听到最后那句,才勉强转过脸来,苍白的脸蛋是极其别扭的神情,两片唇蠕动着,似乎粘了胶水,而他需要花费诸多力气才能挣脱开。 江半就蹲下来,静静地等他开口。 她等了半晌,以为他还是不愿意开口,没了逗弄的心思,起身要往前走的时候,衣袖被拽住。 回眸望去,对上他那双眸光忽明忽灭的眼瞳,唇里怯生生飘出一句:“不讨厌” 嗓音极低极细微,江半笑了笑,装作没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地很重:“我我不讨厌你。” “我知道,乖孩。” 江半生出股对于弱者的怜惜,想去牵他的手,他却被吓得瑟缩,脑袋耷拉着。 “你不是不讨厌姐姐吗?”她故作伤心,低低地抽泣:“你还是讨厌我的吧?” “没没有!” “那好,你和姐姐握个手,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江半耐性地将手心摊开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复。 他虽然脸长得好看,但个子高,并且体胖,又因为谁都不愿意搭理的臭脸,就算有好心的同学想去跟他交个朋友,都能被他那生人勿近的气息吓跑。 学校本就是个社会模型,有人的地方必定会有复杂的勾心斗角。 就像他,自闭的状态很快导致了被孤立、被嘲讽的处境。 她记得有次上体育课,好巧不巧地和他同一节,同一片场地操练;空间就那么大,更何况他那股冰山般的气质,自由活动的间隙,她偷偷溜到教师楼背后的树荫下乘凉,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对峙的人影。 孩孤零零地站着,凸起的肚腩还有点像皮球。 对面是两三个稍微矮点的男生,嬉笑调侃,走近了才听清楚他们是在嘲笑他的身材。 言辞粗鄙,极尽挑衅,饶是她听了都恶寒。 孩原本阴沉戾戾的面色,在见到她的那刻有所缓和。 她好言相劝那群男生同学间应该互相友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没当场表演个道德大使了。 那群男生看到有人来也不好发作,只是其中一个比较调皮,临走前还淬了口唾沫:“死胖子!我要是你这样啊,早就不活了!” 本来好脾性的江半有点生气了,看了眼陈凌也,他却没有想象中的恼怒,什么情绪也没有,始终处变不惊,不知是不屑与他们交流还是因为自闭导致的内敛胆怯。 这样是不行的,人不能一直亮出脊梁骨默默受苦挨打。 特别是在他什么都没有做错的前提下。 于是江半拽住了那男生,打算来一次深度的品德教育,最起码让他道歉;可谁知他竟如此顽劣,不耐烦地推搡了她一把,险些踉跄倒地。 她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陈凌也却像触发了机关,闪电般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扑倒在地,摁住他的脑袋提起膝盖一下又一下地猛踢! “啊——我艹!你们、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那调皮男生措手不及,身形力量本就不在同一个档次,只有活活该打的份。 他爆发起来是真的狠,并且不知轻重,活像热血高校里胖子版本的漆原凌,就连打人的方式也相像,残暴凶狠。 江半好不容易才拉住他,几人都被吓得差点尿裤子,而那个被打的男生,下巴一片淋漓的血迹,当场昏死了过去。 后果十分严重,对方下巴粉碎,关节错位,下颌牙都掉了一地; 按理来说,这样恶劣的斗殴事件,他被开除的可能性接近百分百,但陈景阳动用了关系,估计也花费了不少钱财,对方父母没有再追究,学校顶多扣了他的操行分。 第30章:戴舌钉了 事情过去,退学的反而是被打的男生,他依旧安安心心念书。 不过就算这样,也平息不了众怒。 班级里同学对他的厌恶之余,是畏惧,是偷偷诋毁,是无声的孤立和毁灭。 校园暴力是很可怕的,他本身已经患上自闭症,再经受这样的冷漠,哪能恢复呢?所以,江半对他是实打实的怜惜和爱护。 她那时候想,她对自己好像没有那么警惕,也没有那么冷淡,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从这方面慢慢让他好起来呢? 小孩望了她半晌,最终哆哆嗦嗦地将胖乎乎的手交付给她。 她用力握紧,就察觉到他心口一阵的剧烈起伏,江半只好安慰他:“别怕,握紧姐姐的手,像我那样。” 他又是怔了半响,柔软的手指才缓缓扣紧她的。 一直到出了校门,坐上车,他手心分泌出来的汗水又黏又腻,可他抓地那样紧,自己也不好借口推脱,更何况主动叫他牵手的还是自己呢。 后来每到上学的时候,他由被动变成了主动。她屁股还没坐稳,手就被他牵地牢牢的,也不说话,就偶尔露出八颗牙齿的甜美笑容,或者语调轻轻地嗯一声。 牵着这么个庞然大物的小孩上下学,少不了别人行注目礼;甚至那时的同班好友还调侃说:“带小男朋友上学来啦?” 她尴尬地很,刚生出要摆脱他的念头,又被愧疚打消。 主动向他示好的是自己,想要让他慢慢恢复正常的也是自己,碰到了这么点麻烦,她就要急着置身度外了吗?那她跟那些冷眼讥讽的男生有什么两样呢? 年纪轻轻总是向善的,好比那时候的她。 她要是知道当初的小胖子会变成如今难缠又下流的病娇,她才不会操那么多心呢。 夜已深,原本困得不行的江半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回忆搅地神思不宁。 陈凌也躺在她身后,睡得似乎格外香甜,一只手施施然搭在她腰间。 她敛眸看着那只苍白隽秀的手,想起当年握着的胖乎乎的小手,再想起黄昏时分的车内,他探进自己舌腔的手,湿濡与滑腻丝连,莫名就勾起她想含住的谷欠念。 思绪越来越脱轨,她腰眼有些发麻,喉咙微微紧涩,用力吞咽,口干舌燥的。 夏夜本就闷,客房内空调又不够给力,整个房间好似突然变成了蒸笼,热出一身湿漉漉的汗水。 辗转反侧几个来回,扰醒了睡眠浅薄的陈凌也。他搂着的手紧了紧,话腔朦胧:“怎么了啊睡不着么?” 江半清清嗓子,心虚地说:“你粘着我,太热了,你离我远一点,去沙发上睡。” 借着头顶一盏微弱的壁灯,他稍稍抬眼打量,看到她碎发被汗水浸湿,贴着额角,以及眼瞳里微微涣散的迷离。 陈凌也对她的失眠有超乎常人的见解,手不知是惯性还是别的,突然就深究,得到一片温润,眉毛一挑,闷笑出声:“想要了?” !!! “没有!”她又羞又恼,惊地身体一蹦三尺高,忙不迭要滚下床逃避,却被他翻身压制住,动弹不得。 陈凌也睥睨着她,将她别扭赧然的神色尽收眼底,觉得十分有趣,挑逗的心思上来了,故意暗哑着嗓音道:“是藏不住的,你嘴上否认,氺也会从xia面流出来。” 他妈的! 江半整张脸红地简直像猪肘子! 见她两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蹿红,陈凌也再也忍不住的乐开花,笑地上气不接下气。 江半着急替自己辩解,冠冕堂皇地说:“天气热,我就是心火旺而已!” “那我给姐姐谢谢火。” 得,又他妈给自己挖坑跳了。 心理上来说她其实是不大想的,他哪里是谢火啊,分明就是点火,而且只会煽得越来越起劲。 但心理总会败给生理,就像理智总会败给感性。 身为灭火专业户的陈凌也稍有动作,被她拦住,迟疑了片刻,才小声的、扭扭捏捏的问:“你、你戴舌钉了?” 他一愣,又是笑地前仰后合,吐了吐舌头,歪着脑袋问:“你看呢?” “没有”说实话,她还挺气馁的,毕竟那种感觉就还挺不错的。 “你想我戴?” 废话!都不要脸问到这份上了! 陈凌也轻咬着她唇瓣,迎上她的视线,墨染的瞳孔里带了点希冀的渴求:“那我不戴好不好?” “不戴你想干嘛?” “想和姐姐0距离亲密接触。”一字一句,每个音节都着重地极其认真。 “不行!”江半果断拒绝!不做措施,要是怀了个野种,她可承担不起这代价,绝对不行!因为他这一嘴,她又联想起来,“你身上怎么随时都带着?” “跟你在一起就带着。” “为什么?”下意识问出这话她就后悔了,她嘴咋就这么贱呢?这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果然,抬眼就看得陈凌也笑比桃花,拖长了音调:“还能为什么?艹你啊” “”我他妈—— 江半一阵窒息,内心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只想知道现在杀人会被判几年刑。 陈凌也撑着一边手肘,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拨弄她唇瓣,眼帘微垂,呼吸缠绕,薄唇轻轻吐出一句:“因为姐姐总是让我yu火焚身” 壁灯光线薄弱,他肤色过分的白,氤氲了层浅淡的辉芒,仿佛娇嫩地可以掐出水来。 “你知道我现在多大了吗?” “b+?再挤挤勉强够上a吧?我帮你?” “”江半又一阵窒息,强行镇压蹿上头的怒火,咬牙道:“我他妈说的是年纪!” “哦这样啊”陈凌也点点头,仿佛真听不懂她原先话里意思似的,“知道啊,怎么了?” “我都奔三的人了,再过几年就是别人嘴里说的黄花菜了,有你说的那么——”啥火焚身么?开玩笑。 “那是别人嘴里,在我嘴里,姐姐永远年轻。” “”这话听起来咋就怪怪的呢?江半瞪了他好几眼,恭维的场面话不能当真,“姐姐姐姐叫的这么好听,你是不是有恋姐情结?” 他义正言辞地更正:“是恋你。” 说完,两人具是一愣。 陷入几秒钟的迷之沉默。 江半率先转移注意力,看了眼手机:“不早了,抓紧时间休息休息吧。” 他竟也没有再纠缠,闷闷哦了声,听她原先的吩咐,稍微分开些距离,各自安静躺着。 月色层叠,帘幔随风飘扬,落在地上是一圈又圈的影子。 江半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反正自己是睁着眼捱时间捱到了早晨的。 他或许没有入睡,因为起来的时候黑眼圈重地像熊猫;她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就这样挂着幅熊猫眼去赶车。 第31章: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临时落脚的小城市似乎是个旅游胜地,七八月份火车站内人流济济,一步一挪,又闷又热。 她瞄到不远处挂着的简介牌,原来是个出名的避暑胜地,又因为靠近山城,所以估计很多游客愿意爱屋及乌地来踩踩点。 取完票,候车厅内有空调,终于凉快不少。 陈凌也情绪不怎么高涨,话也很少说,即便坐到她身边,也只是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 难道躁郁症发作了? 江半想问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别扭地将买来的烧饼递给他:“饿了吧?” 他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倦怠散漫,饼也没接,脑袋轻轻靠在她颈窝,有气无力道:“姐姐,我好累了。” 柔柔弱弱的语调,真是让人江半暗自掐了把大腿保持理智,绷着脸说:“那就睡会吧,等到了时间我叫你。” 她还是很怕他出什么状况的。 不管是抑郁还是狂躁,抑郁严重会自残,狂躁过头又会残害别人,两端都不好惹。 她想起很久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男主角遗传母亲的躁郁症,过圣诞合家欢,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去厨房找人就看见他动脉割开血流了遍地。 人类的心理总是那么的难以捉摸,各种脑神经脑组织,错综复杂,像躁郁症这样的双向情感障碍,那他所表现出来的心绪,也具有一定的不准确性吧。 江半凝神想着,忽然发现对面有位四十左右的妇人,一直在盯着他看,视线直勾勾的,带点不可思议,又带点疑惑的试探。 妇人穿戴地十分精致贵气,大礼帽、金耳环,颈脖间挂了条璀璨的宝石项链,衣服似乎是某个品牌的高定,脚边只有一个崭新的小行李箱。 不是那种暴发户的气质,反而通身都带着股贵族般的优雅得体。 江半感到古怪,正想问问陈凌也,那妇人已经走了近来,礼貌地问好,普通话有些蹩脚:“泥好。” 陈凌也睡眠浅薄,轻微的响动都能吵醒他。 听到声音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瞳孔在见到来人时骤然收缩,浓密卷翘的睫羽颤抖几番,呼吸都紧接着急促起来。 她所能察觉到的,是他僵硬着的肩线,整个人忽然呈现的不安与防备。 那妇人依旧笑容可掬,和他说了几句日语。 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毕竟她没学过,可光看陈凌也的强颜欢笑,也知这妇人和他有点渊源。 江半不知哪里来的温柔,略带安抚性地握了握他手心。 他一顿,视线却没有看她,只盯着她的手,而后从她手里抽出来,嘴唇蠕动:“你自己先回去吧。” “那你呢?” 他眼神避开她的追击,左手五指攥紧了衣角,关节泛起青白,小声道:“我有事。” “你确定你没问题?” “嗯” 可他声音都是轻颤的,江半不放心:“我陪你?你们有事要商量的话,我就在这等你。” “不用了。”陈凌也迎上她视线,含着勉强的笑:“我们应该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她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并没有生气,明白他这是在想方设法赶人,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多打搅,他自己的事情就让他自己解决吧。 她想了想,多嘱咐了句:“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要真发病了,人生地不熟的,该找谁搭救呢。 陈凌也没有理睬她,耷拉着眼皮,双手插兜,默默倾听那妇人的笑语。 江半去排队检票,即将到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眸过去寻着那方向望了望,却被惊地当场呆住。 “喂!你丫的杵着干啥呢?”后面的光头大汉出声催促她。 “啊哦哦。”她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急忙从兜里掏出身份证和车票。 机器一刷,“滴”的一声,畅通无阻。 人流前仆后继地涌上来,步履匆匆,摩肩接踵。 她没有了再去观望的心思,抓紧背包,随着人群下了楼梯,又转向天台,宽阔的甬道光滑冷清,白炽灯有些刺眼,周围都是脚步声、行李箱的拖动声以及乱七八糟的话语,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都是。 顺利找到车厢和座位,刚好靠窗,旁边是个年龄大概二十来岁的女孩,鸭舌帽盖地很低,抱着平板看剧看地正起劲。 江半喝了口水,打算发呆消磨时间。 “你好,让一下,谢谢啊。” 头顶飘来一道相似的嗓音,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声音的主人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四十岁左右,穿金戴银,贵气十足。 只不过,她没有那个日本女人的优雅。 想起上车前看到的那幕,那妇人对着他眉开眼笑,身体似有若无地朝他靠近,一只保养得当、带着玉镯的手从他的脸摸向下巴、再到胸膛,最后转了个角度,在他后臀轻轻掐了一把。 陈凌也是稍微背对着她的,脑袋又压地很低,所以她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他原本抄在兜里的手变成了环住胳膊,虽然是想躲闪,但没有太大的幅度。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非比寻常的熟络。 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很多事情就能相互串联起来,最后引导着拨开迷雾,走向最终的原委。 她想起贺尧说他一个人在奈良呆了三年,想起提及奈良时他抵触的神色,想起昨晚在浴缸里说到b时他指尖的顿僵,想起他形形色色的床上技巧。 最简单也最可能的是,他为了钱,为了在奈良的生存,真做过什么不得已的职业。 她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猜测的没错,更多的应该是心疼吧。 他没有幸运的出生,也没有幸运的成长,甚至所处的国家都不是他的故乡。 童年的孤僻与流离的漂泊导致他没有什么朋友,而少年时期又得独自面对生存带来的不堪重担,即便到了现在,过往导致的心理阴影,仍然不放过他,仍然折磨着他。 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在污浊的沼泽里挣扎。 她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得躁郁症了,太过苦闷与潦倒的日子,总是会把人逼疯。 唯一存疑的是,为什么陈景阳和森田松子,会把他一个人扔去奈良呢? 思绪纷纷扰扰,稍微理清楚些,最大的困惑却依旧未解。 而这个困惑,除了陈景阳和他自己,谁也不知道真正答案;她自然不可能去问陈景阳,而他大概也不愿意提及。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鞭长莫及,管不了的就没必要去伸出那双手。 第32章:想玩空姐py么? 回到淮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为了卫满的忌日,她多请了几天假,原先是打算在山城逛一逛,说不定还能在涂鸦艺术街找到他们写下的话,重温一些回忆; 但因为卫母的插曲,没了那个心思,提早回来,所以距离上班,还有明天一天的假期。 公司正处于发展期,加班次数很多,月休的又少,难得有空余的时间,江半自然美滋滋。 她平时都宅得很,偶尔休假,也都是窝在家里看看碟、做做饭、打打da,要么就是被陈娇娇拽着去逛大街喝花酒,社交圈狭隘,娱乐生活也就挺单调的。 但她自己很满足,越到三十,出去旅游疯狂的心平静下来了,逐渐安于现状。 年轻一点的时候,想恋爱、想吃喝嫖赌、想周游世界,幸运的是,大部分她都完成了,而且有个那么好的人陪着,留下那么多灿烂的回忆。 并没有在等着年轻过去,是她的幸运,也是勇气。 或许是来回山城的旅途太过劳累,江半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哐哐”的敲门声吵醒的,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大中午了。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宅女门前快递多,她以为是快递哥上门送件,一溜烟爬起来,一出客厅就惊呆了。 屋内是水漫金山、狼藉不堪,积攒的水几乎快要淹没过她脚踝,卫生间正不断往外涌着奔流。 看到这幅情形,她下意识不是去查看卫生间内的情况,也不是去开门,而是匆匆转去了左侧的储藏室。 地上堆积了许多杂物箱,硕大的好几个,摞成高高的阶梯;幸运的是水流还没有涨上这来,除了底层的湿润了些,其他都干燥无损。 她急忙将箱子都搬运到书柜上,彻底接触安全隐患后,才跑去卫生间,原来是水管爆了。 道道水柱从裂开的口子喷射出来,颇像公园里的喷泉,壮观又混乱。 顾不得思考其他,拿了防水胶带迅速缠上几圈,强压水流太过迅猛,等将这洪荒稍微制止后,她全身都是湿淋淋的。 敲门的是楼下邻居,水管爆裂开好一会儿了,不止是她家,楼下住户都渗透了丝丝雨帘。 她连连道歉,好在邻居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摸清楚状况后,不仅没有追究,还帮她打电话叫来了物业和水电工。 和卫满一起住在这的时候,左邻右舍虽然不大走动,但都认得脸,偶尔区里撞见了,略微点个头,算是招呼;后来独居了,她一个女生,为了有个照应,时不时地送东西串门,时间长了,彼此关系也就热络起来了。 独居几年的好处是,即便是应付这样的突发事件,也能够做到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完成蜕变并不容易,因为先前有卫满在身边,大事都不用她操心;他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养地那么娇气。 上买了新的折叠衣柜,拼了老半天拼不好,望着七零八落的架子,崩溃大哭;做饭把手指切了,打车去医院缝了五针,全程也是一直狂流泪,倒不是因为手指有多疼,而是那种自己一边准备现金一边带就诊卡,没人关心陪伴的孤独,瞬时间就爆发了。 人类总是脆弱的,就算表面上说一个人的生活很好、享受单身的自由,可意外来临的那刻,依旧想要热闹的衬托。 一天时间都花费在整理家居上,江半也没有气馁。 有事情可以忙碌,思想被占据,好过无聊时候的想入非非。 “宝贝真是想死你了!” 陈娇娇见到她来,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和热吻,眉开眼笑:“休假几天干什么去了?” 卫满的事情她是不清楚的,所以江半也只是说:“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陈娇娇眼神歹毒,动作又不见外,见她大夏天穿立领长袖衬衫,两只眼睛瞄到一点由头,当下就拽了拽她领子,看到未消的痕迹后,挑眉问:“老朋友?旧情人吧。” 江半坐回自己电脑桌前,爱答不理。 “你不是和陈凌也在一起了么?” 她皱眉:“谁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现在全公司都是这么认为的啊,而且那天看你俩的态度,不是情侣是什么?”陈娇娇这人什么本事没有,就爱好八卦和两性。顿了顿又贼兮兮地笑道:“哦我知道了,友啊” “” “半,不是姐说你,你精力未免太过旺盛了吧?有了他还要去找旧情人啊。” “我也没说是旧情人啊,都是你自己一个劲在那嘴叭叭叭的。” 陈娇娇眨了眨眼:“难不成是陈凌也?” 江半含含糊糊的,转移话题催促她:“赶紧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客户资料表做好了吗?心莫远宁找你的茬。” “你不会压根就没去见什么老朋友,休假几天全呆在床上跟陈凌也颠鸾倒凤了吧?” 江半嘶了声,无比郁结,两眼瞪着她:“想玩空姐y么?” 陈娇娇摸不着头脑:“啊?”下一秒,效仿关格格的乐曲就余音绕梁了——“你!让你闭嘴你不闭嘴你!”江半从抽屉里掏出个过期面包毫不客气地往她嘴里塞,“赶紧死一边去!” 陈娇娇笑了半天:“好歹咱俩闺蜜一场,你啥事都不愿意跟我说,那我能不好奇么?” “” “这不是上班无聊么?找点乐子嘛。” “钓你的凯子去。” “没目标啊,你有啥好货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啊?” 江半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确定?” 想起上回在贺尧那闹的乌龙,陈娇娇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果断拒绝:“还是算了。” 江半憋笑。 在她面前,江半确实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充当被动和倾听者的角色;她偶尔挺想找人说说话的,但又觉得,破档子事儿抖搂出来,只会给人家带来负能量。 对比现实生活中的熟识,她更愿意和络上的陌生人倾诉。 因为不是热爱的行业,工作再有趣也会觉得无聊,时间捱到差不多下班,莫远宁破天荒吩咐她跟着他去赴个饭局。 “为什么带我?” “对方是景阳集团,上次项目能促成,你是大功臣。不用紧张,也就是个答谢宴,不谈工作的。” 江半心想说我也没紧张啊。 顿了顿还是问:“是陈景阳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