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煞当朝》 第一章 朝议 水,水,哪里还有水? 伍长薛太岁背着两个牛皮水袋,底角周边的毛边已经斑驳不堪,显然是方圆数百里都走遍了。 他突然眼前一亮,一片绿洲,清澈的河水,肥美的牛羊,天空中还淅淅沥沥下着雨。 薛太岁大踏步冲上前去,一个猛子扎进河里,想图个痛快。 然而,迎面而来的只有喧嚣的黄土,还有一个痛字,远远没有痛快。 海市蜃楼,他想起了官家马棚的老邱,没错,老邱人很随和,据说活了一百多岁了。他说过,当人的意志力足够薄弱的时候,就会在沙漠中看见幻象,称为海市蜃楼。 这里虽然不是沙漠,却和沙漠区别不大,黄土坡,缺粮少水,唯有漫无边际的黄土钻进人的鼻孔,让你误以为这里是人类干涸的墓园。 “噗通”一声,高大的身影倒在了黄土之中,尘土飞扬。薛太岁真的不想起来了,七天水米未进,这是人的极限,即便是武林高手在没有达到天地自然为所用的行止大圆满之前,依旧需要饮食,更何况他只是个开脉三段的入门武把式。 身后只跟着一个老兵邱八,这是薛太岁手下五名亲兵的最后一人。 “薛头,我们只怕是熬不过去了。”邱八年过四十,按道理早该退伍回家抱孩子,只是他三十年的作战经验,让他留到了现在。 薛太岁噶了噶干裂的嘴唇:“老邱,你到底是先锋营退下来的老兵,到了这步田地,居然还能挺住,真是汉子。” 邱八咧了咧嘴:“不说了,薛头,留一口吐沫润喉咙吧。你可是咱们军营里出了名的胆大心细,留着一条命,以后还要拜将封侯呢。”说完,干瘦的邱八用左手搭在薛太岁的肩头,一股内力暖流缓缓流入,薛太岁一咬牙,又站了起来,两人一瘸一拐,漫无目的再次踏上寻找水源的路途。拜将封侯那是没影的事儿,活下去才是两人现在的目标。 大禹王朝一百一十三年,禹王孙禹僖帝即位,年不过十六岁,辅政大臣两位,丞相赵无咎,大将军屠彬。 禹僖帝摇着拨浪鼓,“咚咚咚”的声音在朝堂上回响,褶皱的龙袍上面滴洒的都是葡萄汁子。 朝堂大殿之上左手边一位峨冠博带的白衣丞相,双目微闭,正在听大将军陈诉。屠彬跪在阶下,一身乌黑的甲胄发着幽深的冷光,传说乃是北海孽龙的鳞甲打造,经过兵家大圣贺廉颇锻造百年而成,慢说是刀枪,就是宝刀宝剑也不能伤害分毫。 “丞相,李崇信已经驻守黄土坡七个月了,不能再这样独守关城了,北蛮随时会增兵。到时候里无粮台,外无救兵,一代神话将就此陨落呀,丞相。”大将军的黑龙甲“哗楞楞”抖动山响,仿佛并不能打动丞相稳坐泰山的意思。大将军眼看无望,又“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脑门子上印出红红的血迹,口中大呼:“陛下,陛下。” 拨浪鼓的声音骤停,禹僖帝望望赵无咎,又看了看大将军:“咳咳,相父,大将军问话呢,你好歹吱应一声呀,不然寡人这拨浪鼓是玩还是不玩了?” 赵无咎面无表情,微开二目,转头对屠彬缓缓言道:“大将军,稍安勿躁,当日不正是你定下这声东击西之计,为何今日如此急躁?” 屠彬依旧跪拜不起:“丞相,当日定计乃为消除北蛮兵患,如今鱼饵已经抛出,丞相为何迟迟不肯依计而行?” 赵无咎微嗔一声:“大将军这是在责怪老朽了?” 屠彬慌忙垂首,低声道:“末将不敢。” 赵无咎冷声道:“北蛮多诈,前翻数次进攻乃是佯攻,否则区区黄土坡只有三万守军,如何能够强撑七个月不破城?我若贸然出兵,必定计谋泄露,做大事者如何能如此草率?大将军也久经战阵之人,如何不知兵不厌诈?” 屠彬连连叩首:“丞相,如今北蛮国主已经派出北燕铁骑围困黄土坡,这定然是假不了的,斥候一连三天都有边关加急文书奏报,望丞相速速发兵。” “哦?竟有此事,我怎不知?” 屠彬“嚯”的一声,站起身形:“丞相,军国大事,末将岂敢虚报,望丞相查尚书台笔录。” 赵无咎正了正衣冠:“传尚书台秘书郎赵成乾,拿近一个月奏报来看。” 不一时,一个青衣帽的赵成乾怀抱一大扎文书匆匆忙忙跑上大殿。 赵无咎冷着脸问:“可有黄土坡兵事文书?” 赵成乾慌忙道:“有,有的是,一日三报。” “北蛮可曾增兵黄土坡?” 赵成乾咽了口吐沫:“有,一个月前北蛮骑兵统帅侯万京亲率一万北燕铁骑奔赴黄土坡,已然把城池围的水泄不通。” “混蛋,为何不早来报?”赵无咎大袖一挥,恶狠狠看着赵成乾。 赵成乾眨了眨眼睛:“丞相不是吩咐过了,除了白犀关的兵报,其余一概不看吗?说怕惊扰陛下双修。” “大胆,本相问你,你竟敢信口雌黄,来呀,金瓜武士拖下,金瓜击顶。” “是!”两旁早有甲胄武士上前将赵成乾扒掉官服,倒拖了出去。 “丞相,我是依照你的嘱咐呀,丞相,饶命,丞相” 赵无咎回转身形,面色微和蔼:“大将军,俗吏一个,难怪人家都说阎王好见鬼难搪,险些误了军国大事。” 屠彬大声道:“丞相,可以发兵救黄土坡了吧?” 赵无咎微微一顿:“既然北蛮发重兵围剿黄土坡,那白犀关必然空虚,兵是要发的,但是直奔白犀关,围魏救赵,这样我边关又多一重镇,定可震慑北蛮,此后十年无兵患了。” 屠彬语带哽咽,双手抱拳:“丞相,话虽如此,但是北燕铁骑乃是百里挑一的军队,最弱的兵丁也是开脉修为的武士,元帅侯万京号称北地枪王,打遍北蛮无敌手。如此下去,李崇信必定全军覆没呀,丞相纵使不怜惜兵众,难道不顾念李督同殿称臣之谊吗?” 赵无咎冷哼一声:“李崇信所部都是我朝囚犯贱役,戴罪立功之人,能上战场杀敌,已然是陛下皇恩浩荡,即便全军覆没,给白犀关的王者之师争取到了时间,有何不可?况且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焉知李崇信不能反败为胜?大将军是信不过李督一身剑修的本领,还是信不过老夫的判断?” 屠彬瞪大了眼睛,目眦尽裂:“敢问丞相,奇袭白犀关主帅为谁?” 赵无咎正了正衣冠,跪倒在金阶之下:“起奏陛下,臣保举我儿赵金英为冀北道行军总管,率领赵家军三万,京西锐建营一万,延陵军两万奇袭白犀关,陛下无忧矣。” 禹僖帝欢快打着拨浪鼓:“好呀好呀,我大禹朝英雄亲自率军征伐,又是朕的姐夫,俗话说这个,什么疏不间亲,哦,不对,是内举不避亲,定然得胜而归,我无忧,我无忧,一切依照相父吩咐,哈哈哈,我又可以和陈美人双休了,嘻嘻。” 屠彬这时依然奋力磕头:“陛下,陛下,李都督乃是国之柱石,不容有失,陛下下旨发兵吧,臣亲提一旅偏师,只求救回李都督,不然末将如何对三军交待?陛下开恩呀”。“嘣、嘣、嘣”磕头之声不绝于耳。 白衣丞相冷哼一声:“屠大将军,你这可是以三军之命威胁主上呀。” 身如铁塔的汉子此时双脚无力,“咕咚”一声跪坐在朝堂之上,向北而拜,嚎啕大哭:“崇信兄,愚弟尽力了。”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二章 得活 “圣旨到!”一个尖声尖气的嗓音,在整个黄土坡上空缭绕。 紫衣太监须发皆白,口中宣读圣旨:“朕素闻将军百战之身,区区蛮夷岂能动泰山分毫,将军自弱冠之年扶保我朝,大三百余战从无败绩,北蛮闻将军之名号,如同望中土泰山北斗耳。朕亦闻将军素有忠烈之名,所谓狂风知劲草,板荡见诚臣,望爱卿再固守黄土坡半年,待敌退之日,朕自当亲备茱萸酒,与爱卿共饮于朝露殿之上,到时彼加官进爵,位可封侯,将军之名定然名扬四海矣,勿负朕望,千万千万。钦此!”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个身着青衣儒衫,身材挺拔的中年武将接过圣旨。 紫衣太监抿嘴而笑:“我说李大都督,奴家伺候圣上十年了,还没见过哪个臣子能让圣上如此挂怀,李大都督可谓圣眷正隆呀。” 中年武将一笑:“末将名曰崇信,自然是言必行,信必果,李某在一日,绝不让北蛮过黄土坡一寸。” “好嘞,就等李督这句话,真是忠心可鉴日月,这番话奴家回去定然向圣上禀报。” 李崇信一仰头,国字脸方正无比,四十不到的年纪,满头乌发已然见了银星,双手抱拳:“不知白圭公公几日回京?” 太监白圭一笑:“李督不急,奴家奉命监军,自是该回的时候就会回去。” 李崇信略一沉吟,双手刚要接圣旨,忽觉一股大力阴柔无比,仿佛白蛇吐信一般突得袭击心口。此时若是放手,那是对圣旨的大不敬,若是运气抵抗,难免圣旨受损,若是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只怕后半生要落下残疾。 紫衣太监白圭仍然笑脸如春风:“久闻李督乃是剑修元婴,奴家粗鄙,李督可要好生生接了这圣旨,若是有什么损坏,或是手脚无力,陛下如何肯信将军能抵御外辱?” 李崇信暗叫歹毒,这下若是生受了,只怕筋脉也寸断几节。他立时调整体内周天混元剑气,身体内自发形成三百道剑芒,条分缕析,直奔那股阴柔内劲而去。 白圭手肘微动,仿佛过电一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色忽的煞白,如同白宣纸,心口突突乱跳,仿佛被大锤猛击了一般,一口鲜血已到嘴角,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正在他一愣神的工夫,李崇信手指一挑白圭的寸关尺,白圭手脚酸软,不由得不放下,手指一松“啪嗒”一声,圣旨稳落李崇信掌中。 白圭脸上正自阴晴不定,李崇信微笑道:“没想到公公还是内家拳的高手,失敬,失敬。” 白圭好一会才调整了气息,嗓音更加尖利:“李崇信,陛下说的可是半年,如果违了日期,奴家是奈何不了你,大禹朝堂上却满是能诛灭你之人。” 李崇信一拔腰板,正颜厉色:“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李某但求问心无愧。” 黄土坡四下里的兵丁纷纷齐声大呼:“问心无愧,问心无愧” 白圭一指身旁的太监:“好呀,好呀,你们瞧见了吧?什么叫拥兵自重,走,咱们给陛下写密折去。” 在两个太监搀扶之下,白圭身体颤颤巍巍离开了城头。 一旁副都督魏冉走向近前:“李督,练家子如何能够匹敌您这剑修,终究事一桩。只是再找不到水源,不用陛下之刀,你我也将死于干旱之手了。” 李崇信倒背双手,望着西南:“但愿太岁他们能及早找到水源,不然我只能出下策,与燕山铁骑决一胜负了。” 魏冉悄声道:“大都督不妨换个门庭,属下有亲戚在赵丞相府内当差,您看” 李崇信一摆手,一脸坚毅之色:“我身系国家安危,断然不做首鼠两端的人,否则如何取信将士。” 一巴掌“啪”的一声拍在城墙之上,厚厚的护城石砖被拍成了齑粉。 ——————————— “啪”的一巴掌,邱八再次打醒了薛太岁。 “薛头儿,您这次可能真的错了,我刚看过了,万里黄沙,哪里有水源,我们哥俩只怕再也见不到大都督了。” 薛太岁摇晃着耷拉的脑袋,看看昏黄的天空,再看看西南方向,旁边倒是有一株仙人掌。他已经说不出半句话来,用手里的环首刀戳了戳仙人掌的根部,一直挖了下去。 邱八愣了一下,急忙也取出环首刀不停地挖,挖了半日,薛太岁用手指插入地面,突然面现欣喜之色。 邱八不明所以,也用手掌去探,忽的大叫:“湿的,湿的,薛头儿,是湿的,哈哈哈,湿的!” 薛太岁狠命点点头,挖出仙人掌的根部,与邱八大嚼起来,两人满嘴绿沫,丝毫不觉苦涩。 片刻之后,薛太岁仰望太阳,在地上画出东南西北四条痕迹,用刀翻了沙土底部,照直向西南方向而去。 有了希望和目标,两人走起路来倒也不像前般疲惫,反而奋力向前,一路之上,仙人掌的数量也多了起来。起初一株、二株,后面竟然有十几株,再往西南奔去,红柳、芦荟、胡杨也见了不少。 就这样,两人以植物汁液解渴,薛太岁渐渐也恢复了说话的功能。 “老邱,你看,地面已见泥土之色,咱料定再往前不足十里地,必有水源。” 邱八毕竟老先锋营的战士,功力较为深厚,此时已然恢复了大半,神采奕奕:“没错,还是薛头儿你这鼻子灵,精通地理,要不然大都督怎么认你当干儿子呢。” 邱八正自说的高兴,忽觉左肩头被什么东西把住了,像是有人搭肩膀。 他刚要回头,薛太岁大喊:“别回头!” 一个毛茸茸的狼脑袋就贴在邱八左肩头。 薛太岁一个急侧步,手中环首刀照定狼头砍去,未料想这畜生倒是奸猾,双爪一个倒钩,刺啦一声,拽掉了邱八肩头一绺肉,倒翻了半空筋斗,闪了出去,邱八肩头血槽足有两寸深。 “糟了,是土狼!” 那只土狼足有两米长短,此刻舔着猩红的舌头,大嚼嘴里的人肉。 薛太岁暗叫不妙,土狼乃是沙地里的凶兽,武艺高强的战士方能匹敌,但是,土狼都是以狼群形式出现的,若是单打独斗,任你再有本事,终难逃狼吻。 果不其然,那条土狼在大快朵颐之后,扬天长啸,“嗖嗖嗖”一道道黑影由远及近,不用问,定然是在呼叫同伴。 薛太岁大喝一声:“风紧,扯呼!” 两个行伍如同疾风一般,照定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后面足有十数道黑影紧紧跟随,一面奔跑,一面呼叫同伴。 两人知道,自己气力终究有穷尽之时,那时,恐怕凶多吉少。 邱八大声疾呼:“薛头儿,分开跑吧,走一个算一个。” 薛太岁摇摇头:“不行,后面的狼崽子足有十几只了,你我能分开,它们也会分组追击,你我二人还是死路一条。” “那你说怎么办?” 薛太岁一咬牙:“咱来断后,你速速往西南寻找水源,跟咱义父说,薛太岁来生再在帐前听令。” 说罢,一个脚刹车似的急停转身,脚上急刹带起的一阵沙土,手中亮出明晃晃的环首钢刀,摆了个夜战八方藏刀式。 邱八大呼:“不可,薛头儿,你是大都督义子,又是我的上司,如何能有上司赴命,属下偷生的道理,我来断后。” 薛太岁骂道:“扯你娘的淡,你是伍长还是咱是伍长,违命者,斩!别废话了,再不走,一个也走不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嗡、嗡、嗡”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阵钟声,那群狼忽的停住了脚步,吱吱怪叫,却不再追击。 薛、邱二人四目相对,循着钟声,且战且退,探访而去。 忽见前方不再黄土遮天,乃是一处深林茂密的绿洲,绿洲当中坐落一个残破的古庙,钟声正是从古庙中来。 两人一时间百感交集,死里逃生之后又见奇景,怎能不叹人世间离奇百怪。 古庙正中一块歪拐的匾额,上写三个大字“漓泉寺”。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章 佛传 漓泉寺甚是破败,北边的半个禅房已经坍塌,屋内的雕梁画柱早已失去了色彩,反而处处是烟熏火燎之色。 薛太岁和邱八两人寻那钟声而来,处处以掌中钢刀拨打蜘蛛,苦不堪言。 那钟声时而慷慨嘹亮,仿佛金戈战鼓;时而低垂悲鸣,如泣如诉,仿佛一个怨妇哭诉,久久不能散去。 邱八咽了口吐沫:“薛头儿,只怕这破败的古寺有些古怪,我听老人们说,荒郊野外的古庙大都有些邪门,你我还是心为好。” 薛太岁却是一脸开怀,不以为意:“老邱,你是越来越活回去了,胆呢?你我二人方逃出狼窝,又解了口中饥渴,这会子还能说话,就是老天爷饶出来的,怕个毛。”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正自向前,忽的钟声消失不见,侧耳听去,却有潺潺的流水声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两人仿佛绝境中看到了希望的光亮,顿时周身充满了力量,直奔那光亮而去。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古寺背面居然天生一个石头山崖,却也不高大,顶多三丈左右,自上而下一股碧绿色的清泉,仿佛一杆子碧玉倾泻而下,水花涛涛。 两人大喜过望,多日来苦饮植物汁液,满嘴都是苦涩,此刻定然要大快朵颐一番。“噗通”,“噗通”两声,两个大老爷们跳进了泉水,连喝带洗,好不畅快。 忽的,老邱“啊”了一声,薛太岁急忙“苍哴”一声,拉出腰中环首刀,闷声问道:“怎地?” 老邱右手缓缓抬起,指向西边厢房,结结巴巴道:“有,有人。” 薛太岁这才看到,泉水西边一个通透的长廊,尽头之处,屋脊之上,悬挂一鼎青铜大钟。钟下面席地而坐一个身影,周身黑色绸缎的衣襟,头顶上照着黑色的平巾帻,整个人仿佛被黑色笼罩的一般,背对着泉水,对他们这里的动静不闻不问。 两人好不尴尬,误入古寺,却未发现竟然早有主人。 两人连忙走上岸来,整理衣冠,径向黑衣人而去。 来到近前,薛太岁躬身施礼:“外乡人薛太岁、邱八向长者问礼,不周全之处,还望海涵。” 两个人半弯腰好些个时候,怎料那黑衣人竟是浑然未觉,动也未动。 邱八料定此人生气他二人无礼闯入,只得再次躬身施礼,音量调高了数倍,大声将薛太岁方才之言重复了一遍。 忽觉手臂一紧,薛太岁拉住了他的胳膊。 顺着薛太岁手指方向,邱八这才看清,黑衣人十分瘦,仿佛一个萎靡不振的猿猴,半瘫坐在一个破旧蒲团之上。正前方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张画像,周边的纸张已然泛黄,不知是何年代的古物。 画像之上是一个步行的年轻僧人,青布僧袍,端端是好个相貌,俊秀无比,潘安宋玉之流与之相比也未免俗气。和尚面露微笑,看向众人,左手捻动心口前的佛珠,右手五指细长,指向画像右边一行字迹。 右手边上书一列纵排蝇头楷“吃大碗酒肉” 邱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觉和尚面目如画,睛似点漆,竟不由看得入迷。 薛太岁却看向瘫坐在蒲团上的黑衣人,只见他右手执一根红色朱签毛笔,上边隐隐有凤鸣之声,地上放着一只金漆砚台,上面盘踞一只五爪金龙,喷云吐雾,栩栩如生。黑衣人几次欲往画卷左边题写字迹,却久久不能下笔。 薛太岁大概明了,心中暗想此人也是个文痴,为了写这下联,竟然对外界浑然不顾了。 三人僵持下去,终归不是了局。 薛太岁一咬牙,呼喝了一声:“得罪了” 大踏步上前,一把夺过黑衣人手中毛笔,在画像左边空隙之处大书几笔“睡光腚娘们”。 “大胆!”黑衣人一声力喝。 薛太岁和邱八顿时觉得天昏地暗,仿佛雷击双耳,一个个倒仰,双双摔倒在地,头昏眼花。 “咣、咣、咣”头顶上的青铜大钟被这声力喝震得自行摆动,发出阵阵钟鸣。 “哈、哈、哈”,那墙上画卷中的和尚却是发出三声大笑,继而一阵烟雾,径自燃烧了起来。黑衣人突然冷静了,口中不停:“秒,秒,以大俗破大俗,大俗中出大雅。好一个‘吃大碗酒肉,睡光腚娘们’,嗯,文觉大师,你本就是百花丛中的酒肉和尚,这一猜正中了你的心意吧,哈哈哈。” 那画卷燃烧殆尽,忽的化作一粒佛门芥子,金光闪闪,直入薛太岁眉心。 薛太岁顿觉天地万物,海纳百川,一条条知识如同针扎剑撩,强行置入脑海。 薛太岁头痛欲裂,满地打滚,大呼:“前辈救我,老邱救我!” 邱八眼看黑衣人:“前辈,这” 黑衣人一笑:“华严宗千年编撰的大藏般若文经便宜了这子,还能不受点苦楚?忍着吧。” 黑衣人突然发问:“现下什么日期?” 邱八心翼翼回应:“大禹朝禹僖年庚月二十八。” “庚月二十八?糟了,我竟然在和尚庙枯坐了一个整月,和尚误我,和尚误我。”黑衣人不停拍打头部。 黑衣人这几句没头没脑,邱八也不较真,反正这等江湖高人大多怪异。 老邱和黑衣人将薛太岁抬入漓泉,碧绿泉水果有镇静安神的功效,不一时薛太岁已然康复如初,一个鲤鱼打挺从泉水中翻身跃起,跳将上来。 邱八强忍笑颜:“薛头儿,您这相貌本就,本就不敢恭维,现下,可是,可真是丑的俊俏。” 薛太岁急忙往泉水中一照,“妈呀”怪叫一声,嘴上两只虎牙居然龇出唇外,原本浓密的黑发现下居然变成红褐色,头顶之处却光光秃秃的,仿佛西游记里的沙和尚。他身形原本高大,这下子变得好像猛兽奇鬼。 黑衣人呵呵笑道:“外貌本就臭皮囊,何必挂怀,你子得了佛门经典,万古文章尽在你胸中,以后必然步入登天大道,要时来运转了。” 薛太岁原本不是膏粱子弟,每日里战场拼杀,对相貌一事本就看淡,再看此时相貌,战场上威风凛凛,可震慑敌寇,原也不错。只是一旁邱八,却连连摇头,暗笑不已。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四章 高人 三人兴致正浓,薛太岁才看清眼前黑衣人竟是六十多岁的一个老者,眉毛刷白无比,只是身形太过羸弱,不过十三、四孩童的身高,直可用瘦枯干一词来形容。 忽的黑衣肚皮咕咕作响,他不好意思讪讪一笑:“一月未食,这肚皮着实不争气。” 薛、邱二人也自尴尬,黑衣人却从佛堂神龛下面取出锅灶碗筷之物,口中感叹:“四十年来未曾拜访,文觉兄的家当还在,不易呀,不易。”然后用漓泉之水洗净。他再去寺庙后厨寻了不少辣椒、芥末、盐巴,又从后院摘取葱蒜,仿佛竟是自己家一般。 邱八咽了咽吐沫:“前辈,虽有烹煮家当,却没有肉食饭菜,我等如何下灶?” 黑衣人一指庙外:“不是有大好的狼肉吗?你等辈如何得知,这土狼之肉堪比狗肉,土狼一身修为甚是不弱,吃其血肉却可大补,年轻人不必客气。” 邱八暗自腹诽:“他妈的废话,要是能吃土狼肉,我二人还会被狼群追的落魄这寺庙,老头胡吹大气。” 黑衣老者拿出火镰,“啪啪”几下,篝火燃起。 薛、邱二人不知他耍的什么把戏,静静看着。 忽而,半空中一声鸟叫,一只云雀倏地飞过,还未等划过天际,但见黑衣老者突然竖起左手食指,向天空一指,口中喝了声:“落!” 那鸟儿仿佛中了邪,四肢僵硬,翅膀停滞,整个身子失了活动力,“叭”的一声,径直从空中掉落下来。 邱八瞪大了眼睛:“我擦,这是什么法术,扯得吧!” 薛太岁眼露精光,不经意说了一声:“凌空打穴。” 黑衣老者赞叹地望了他一眼,口中喃喃道:“佛门经典,果真非同可,可惜了,可惜了。”似有无尽悔意。 邱八睁着脖子:“薛头儿,别扯淡了,什么人凌空打穴能从地上打到天上?” 薛太岁不理邱八胡乱喊叫,起身跑向地面,将那坠落的云雀拾了回来。 摸其五脏六腑,早已摔得粉碎,停止了呼吸。 老者拿起云雀,右手略一用力,竟然似吹风过电,云雀周身羽毛被震得七零八落,瞬间成了一只光屁股鸟。 老者左手食指如刀,轻轻一划,瞬间剖开云雀胸膛,开膛摘心,清理五脏六腑,仿佛家常便饭,不过几息,挑拨干净。 薛太岁一旁讪笑:“前辈,这烤鸟肉一事,还是我来吧。” 邱八连忙附和:“让薛头儿来,他是伙头兵出身,烹饪本领极好。” 老者捻髯微笑:“罢了,就依你等辈,内力催熟鸟肉,必然不如火烤的香甜。” 架上树枝,薛太岁烤起鸟肉,阵阵香烟弥漫。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右掌一推,真有排山倒海之势,那股香烟借着掌风,飘扬出去。 外面的狼群闻见烤肉之香,吱吱吱怪叫,似是相互商议,过了片刻,几只胆大的土狼再也按捺不住,三头肥壮的土狼,前后排成丁字型的阵势,心翼翼往漓泉寺而来。 邱八冷汗连连,手里握着的环首刀把,滋滋作响。 薛太岁似是对老者实力颇有自信,只是静静盯着寺庙入口之处。 老者不以为意,收敛了气息,似在假寐。 三只土狼慢慢走近寺庙,“吱呀”一声,挑开大门,盯着眼前三人和篝火上的烤云雀,慢慢逼近。 领头的一只,倏的一声,隔空跃起,直扑邱八,邱八刀还未离鞘,土狼已近眼前。 老者忽的开眼,右手中指弹出一指,口中叫了声“倒”,“啪”的一声,土狼脑壳正中间钻了一个手指宽的血洞,顿时倒地绝气身亡。 另外两只土狼早已开了灵智,见势不妙,转身要逃,老者又隔空点出两指,“噗通”两声,两只土狼倒地不起,后脑海均有两枚血洞,汩汩冒血。 三狼一死,狼群顿时心生感应,再不敢盘踞庙外,嚎呼连连,落荒而逃。 邱八扛过三头土狼尸体,口中讪笑:“老前辈,老爷子,您这是什么功夫?这般厉害,教教我好不好,到时候我学会了,给您天天捕捉妖兽,孝敬珍馐美味。” 老者捻髯一笑:“此乃老夫自创的枪指,要学嘛也简单,自己拿去看。” 说罢,老者从腰间百宝囊中拿出一本薄薄蓝皮手札,上写“枪指”两个大字。 邱八没想到老者如此好说话,慌忙拿起手札,翻开来看,嘴中朗读出声:“先以铁砂掌穿沙秘法锻炼手指筋骨十年,金石可镂方止,再以吐纳内息之法调息筋脉,运用周身混元真力于指尖,悟性高者四十年可成,悟性差者八十年可成,如若八十年未达三百米指力者不可再练,以防走火入魔。” 邱八翻了个白眼:“我擦,最少也要四十年,算了吧,我还是不练了。” 老者冷笑一声,收了手札:“神仙也是凡人做,只是凡人志不坚,无缘,无缘呀。” 一旁薛太岁看了“枪指”两字,似有所思,眉头紧紧皱成了疙瘩。 邱八却大呼道:“老爷子,肉食有了,却没有酒,可惜呀,可惜。” 老者嘿嘿笑道:“老夫行走江湖,岂会无酒,等着。” 说罢从腰间百宝囊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白玉酒壶,上面雕刻数枝金梅花。 老者拧开壶盖,右手冲着漓泉方向一指,口中喝了声:“起!” 那漓泉水仿佛心生感应,化作一道水线,空中打个半弯,直入酒壶中来,仿佛无穷无尽。 过了半个时辰,邱八大喊:“够了,够了,就是十个人的分量也够了,只是喝这清水却没啥滋味。” 老者却不理睬他,左手拇指一点酒壶上的金梅花,口中喝了声:“酿!” 霎时间,酒壶仿佛火烤沸腾一般,上面梅花放出阵阵光亮,酒壶盖子一起,散发出阵阵酒香。 老者哈哈大笑:“仙家陈酿玉壶春,不成敬意,款待二位,感谢友全了我与文觉和尚的诗文情谊,干!” 一旁薛太岁皱着眉头,早已将土狼烤的焦熟,酒香伴着肉香,一时间香气四溢。 老者拧下一块狼肉,口中大嚼,口水四溢,不住称赞:“好本领,香酥肉烂,外焦里嫩,你子这修行或者武功有这烤肉功夫的一半,老朽今日就要向你讨教一二了。” 邱八抢着言道:“您老算说对了,我家薛头儿,武功一般,入武行不过是个开脉三段,可是这做菜的手艺,雄冠大禹,哈哈哈,火头军第一。”薛太岁老脸一红,旁边邱八闷了一口酒,大声喝采:“好酒,不亏仙家陈酿,入口柔,一线喉,回味无穷。 三人吃肉喝酒,大吹大擂,直抒胸臆,好不快活。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五章 跋扈 漓泉寺内觥筹交错,邱八已然喝大了,倒在一旁呼呼大睡。 薛太岁心头还自清醒,但也是半醉半醒,又给黑衣老者斟满了一杯,大着舌头吼道:“来,老前辈功力惊人,来,晚辈再敬您老一杯。” 黑衣老者很是开怀,大笑道:“你子酒量不怂,酒量好者肝胆必定相照,想必也是好大一颗武夫胆吧,怎地不练武?” 薛太岁苦笑一声:“前辈莫要说笑,当今世道谁不知道读书为高?” 黑衣老者不屑摇了摇头,拨弄着火棍言道:“在老夫看来,哪个法门能让你活着,就应该去弄哪个法门,路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让世道上的说法给圈进了?” 老者这一番话,可谓冒天下之大不韪,读书为高,这是世人的普遍认识,当时大禹文强武弱,只有那些天生没有慧根之人才去练武,吃苦不说,即便有所成,也为文人界所不屑,通常只能充当富贵人家的仆役和保镖,远远不如私塾先生们高高在上,给人起个名字就能混五枚铜钱。 薛太岁正自沉思,老者忽然言道:“谁给你开的脉?开脉几年了?” 薛太岁一愣:“咱乃是杂役兵,由军事主官开脉,自愚钝不堪,开脉十五年,一直停留在三层境界,说起来让前辈笑话。” 黑衣老者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笑过了,又如何?我就没听过天下有开脉十五年还停留在三层境界之人,要么服用了什么药物,要么就是另有隐情,一个正常人如果开脉十年不能寸进,那么他的筋脉就该封闭,也就是会进入假死状态,我可看你一直活蹦乱跳呀。” 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薛太岁略有所悟,他本就身负大藏般若文经,此时脑海中信息量颇大,所谓一理通,百理明,仿佛看见了新的出路。 老者突然打断他的沉思:“子,依你看,天下何人修为最高?” 薛太岁几乎本能答复:“大禹朝塞北都督李崇信,一身元婴大圆满修为,掌中本命飞剑血浪,二十四手神通天下无敌,镇守北疆二十年,未使北蛮寸进一步。” 老者嘿嘿冷笑:“敢问李大都督最厉害的一计杀招为何?” 薛太岁回道:“天劫九剑,可开山裂石,断敌人五层纯钢重甲。” 老者继续悠悠道:“可断重甲?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看未必能洞穿你我眼前的火焰吧。” 薛太岁一笑:“老前辈说笑了,火焰乃有形无质之物,又无实体格挡,如何能洞穿?” 老者并不答言,左手食指向前一探,一指劲风直穿火焰,形成两寸大的空洞,周围火焰已然腾腾燃烧,却无法聚拢。 薛太岁大感惊奇,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老者呵呵一笑:“老夫的先天罡气还可以吧,比你那李大都督如何?” “呵呵,先别急着回答,天上这不就来了两个自命不凡的,让你看看这世间武夫之路可否走得通。” 半空之中一阵鹤鸣,翩翩飞来两只大白仙鹤。 为首一人乃是个英俊的公子,手中一把龙凤折扇,一袭华贵的白衣,只是颧骨略高,一副刻薄之相。后面一只仙鹤之上是个红衣青年,背后背着两把雌雄双剑,一脸英武之气,威风凛凛。 两人看了看下方,互相一点头,双双从仙鹤背脊之上落下,尤其那白衣公子,下落过程之中双眼微闭,不紧不慢,真有出尘之态。 后面的红衣青年似乎脾气急躁,落地之后,用手点指黑衣老者:“呔,兀那贼人,如何骗取了我家至宝金梅宝瓶,还不速速归还,与我等去面见柳木真人。” 白衣人稍显稳重,急忙用手拉住了红衣青年。 黑衣老者却并不理会,回头望向薛太岁:“子,可看出这两个愣头青是什么来路?” 薛太岁眨眨眼睛:“嗯,两人衣角都秀有一个蜀字,想来是蜀山剑派的弟子。” 黑衣老者微笑点头:“嗯,看来那大藏般若文经果然是了然于胸了。” 白衣人此时将折扇一笼,将左边头发帘捋了捋,故作潇洒之态,上前拱手施礼:“这位前辈,金梅宝瓶乃是八景宫家传至宝,还望归还柳木真人,另外请尊驾去蜀山做客几日,我等未尽地主之谊,现下补办。” 这句话无非是把红衣青年的话照直翻了一遍,不过言语动听罢了。 黑衣老者嘿嘿笑道:“敢问年轻人,你是姓白还是姓赵?” 白衣人略一迟愣,随即恢复常态:“在下白天缺,后面的是我师弟赵挺,我二人乃蜀山剑派玉书真人门下。” 言语之间,一脸得意之色,仿佛天之骄子。 黑衣老者眯缝着眼睛,从脖领子里掏出一根茅草签,不停地掏着耳朵,随即一吹:“玉书真人?封玉书不过半步元婴,也敢自称真人?你们蜀山剑派是越混越回姥姥家去了。” 红衣赵挺“苍哴“拔出背后雌雄双剑,大喝一声:“老贼乃敢,我蜀山剑派专攻剑修,一剑破万法法,岂是寻常武夫可以相提并论?” “讲道理嘛,那么大火气做什么?不过年轻人,这金梅宝瓶是柳晨光打赌输给我的,再说八景宫的物件,跟你蜀山剑派有什么相干?”黑衣老者拿着金梅酒瓶,对着嘴又是一口。 赵挺气急了,“呸”了一声:“无耻老贼,谁知道你用什么邪魔妖法忽悠了柳木真人,我蜀山剑派与八景宫同在蜀中,同为世家名秀门派,世家宝物丢失,我等寻宝有责,这宝物你交是不交?” 黑衣老者扭头对薛太岁一龇牙:“子,你看,这就是你嘴里的文人世家,如此蛮横不讲理,如果世间都给这些人占了去,天下人还有什么活路?” 薛太岁一点头:“嗯,前辈所言有理,着实该打。” 赵挺大怒,眼前黑衣老者敬他是个年岁大的也就罢了,后面这个丑汉如何还敢发言奚落,抢步起身攻上前来,眼见那把青色雄剑就要直至薛太岁鼻尖。 只是剑尖距离鼻尖还有一寸距离,却是再难寸进分毫,腋窝之处不知何时被老者双指点住:“哎,年轻人,不厚道呀,就是打架也该道个腕儿吧,怎么能无耻偷袭呢?你在蜀山剑派就学了这点能耐?” 赵挺“蹬蹬蹬”倒退了七八步,只觉右胳膊酸麻无比,一时间气血不通,涨红了半边脸。 白天缺用传音秘法道:“赵师弟,这老儿有些古怪,好像是个练家子,出飞剑吧,不可与他近身对敌。” 赵挺却大声嚷嚷:“雌雄剑一出,这老儿定然化成齑粉,随便出剑伤人,师父怪罪下来,如何是好?” 白天缺气的脸色发白,转头不再看他,只是心急火燎快速用折扇扇风,嘴里撂下一句话:“我承担!” 赵挺仿佛得了圣旨,腰板一拔,雌雄双剑祭在半空:“老儿,我这雌雄剑可不是好惹的,你现在磕头求饶还来得及。” 老者一笑,松松垮垮,随便拉个查拳起手势,眼睛半眯缝,丝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一脸的瞧不起。 赵挺被气的脸色淤青,原来这查拳乃是最为寻常的街头武术,随便一个跑江湖卖艺的都能施展一二,会打全套查拳的武夫比比皆是。此拳著名的花拳绣腿,打起来舞舞生风,甚是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江湖常有“查拳十年不伤身,形意一年打死人”的说法。 赵挺冷笑道:“武夫把式?你也敢与我剑修对敌,真是不知死活。” 他一提灵气,半空中雌雄双剑闪着精光,眼见要被促动。 就在这电光石火瞬间,老者突然身影一闪,赵挺还未看清怎么回事,“啪”的一声,左脸挨了重重一个嘴巴子,人被扇飞了出去,“咣当”一声就地打滚,雌雄双剑“当啷”两声落地。 赵挺半天喊出一句话来:“打死我了!呸呸!”一口吐着鲜血,竟然将嘴里两颗后槽牙吐了出来,再看左边的脸庞仿佛发酵了的馒头,红肿高大。 老者一抖落手:“哎,年轻人,对不起,对不起,不是开打了吗?你看我这一没刹住,对不起,对不起,刚才不算,我们再来过。” 赵挺死活不起来,满地打滚:“我不起来,就不起来,你打死我吧。” 白天缺也是吃了一惊,刚才自己也没看清怎么回事,自己这师弟虽然修为差自己一筹,但毕竟是龙门境界大圆满的剑修。他此刻暗叫不妙,这回弄不好踢到了铁板,但是想想在自家长辈面前大话已经出口,现在看来只有把宝壶取回才能交差。 他打定主意,围着老者转了半天圈,前后左右迈了数步,随后才一近身:“老前辈,失敬了,原来竟是武学大宗师,晚辈原也是不敢得罪前辈的,只是这金梅宝瓶乃是八景宫今年进贡当朝陈贵妃的贡品,还望前辈方便则个。” 黑衣老者哈哈大笑:“原来是为了娘们,早说嘛,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我瞧你胳膊腿的,那陈媛媛可是合欢宗的副宗主,对男人的需求极大,你这身子板儿心精尽人亡呀。” 白天缺恼羞成怒:“大胆贼子,竟敢直言污秽当朝贵妃娘娘的大名,也不怕天威难测吗?” 老者不理不睬,一扭头对着薛太岁:“子,刚才这个白衣服的赵什么缺心眼的,走了多少步?” 薛太岁抿嘴一笑:“前后三十六步,左右四十九步,好像在布个阵法。” 白天缺大吃一惊,自己为以防不测,悄然布下五行绝杀阵,这老儿是个狠角色也就罢了,怎么后面这丑汉也看了出了马脚。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六章 斗阵 白天缺脸色阴晴不定,黑衣老者却塔拉着步子慢慢悠悠在庙宇的正中转了一圈,那神情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 嘴巴里不停地嘟囔:“世间大多五行阵万变不离其宗,终归是五行相生相克的路子。这白衣子阵道太一般,奈何心性歹毒呀,与我们闲聊的时候就把杀字阵眼布在了自家心口的位置,保险固然是保险,可一旦被对方找到,那可就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喽。” 白天缺面现紧张之色,站立原地不动,折扇顺势点指老者,口中喝到:“前辈心!” 老者略一迟愣,却未见有什么危险之处。 老者身形晃动,几下来在白天缺面前三丈之处,白天缺手指结阵,半空中划了个金甲天神的形状,口中大喝:“火神降世!” 老者冷哼一声:“赤发灵官?无聊,无聊!”,依旧无任何变化响动。 黑衣身影又是几下闪动,已经来着白天缺眼前,那白天缺面目狰狞,心下暗自欣喜:“这下你还不着道。” 只见他双手外翻,十字交叉忽的变化了手型,乃是一个大鹏展翅的手法,空中的赤发灵官忽然精光大盛,由红色转变为青色。 只是阵法还未发动,白天缺猛然觉得左脚面上剧痛无比,“嘎吱”一声,左脚迎面骨让老者踩得粉碎,深深陷入地下。 “啊”一声惨叫,他也顾不得稳定阵势,脸上冷汗连连。 黑衣老者嘿嘿怪笑:“整日里算计他人,这下自食其果了吧,阵眼就在你左脚之下,你欲罢不能了吧。” 白天缺疯了一般想移动左脚,奈何左脚就像被钉子铆进了木板一般,却是难动分毫,除非将腿锯断。 为时已晚,半空中那青色天神骤然落下,大地为之震动,但见漫天雷电仿佛腾蛇夭矫,到处乱窜,白天缺所站立之地瞬间变得满目疮痍,以他为圆心,周边十米之处一片焦土。 他自己更是满脸黑灰,不时间散发出阵阵烤肉的味道,潇洒的长发被轰成了炸窝鸡,身上的一袭白衣也被炸的四分五裂,只留半截漆黑的布片挂在身上,脖项之中一枚拇指盖大的紫色钻石挂件倒是闪闪发光。 黑衣老者此时像猿猴一般,蹲坐在十米开外一颗大桃树上,嘴里咬着野桃,对薛太岁一笑:“这白衣子好生奸诈,假意以五行阵诱我等入局,暗中却做了手脚,突变密宗雷行阵,要不是老夫早一步找到他的阵眼,这会早和阎王爷喝茶去了。奸诈呀,奸诈。” 薛太岁此时蹑手蹑脚走向大坑,跳将下去用手摸了摸昏死过去的白天缺的脉搏:“前辈,这子昏过去了,呼吸尚有一丝,还未身亡。” “切,那是他脖子里的紫琉璃救了他,也不知这子什么来路,竟然有天门神将罩着他,嗯,这个祸害留不得,却也不能杀,这,这如何是好?”老者一脸愁闷,顺势啃了一口野桃。 薛太岁嘿嘿一笑:“那就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啊?”老者差异地望了薛太岁一眼,实在想不出这等冰冷的语言如何能出自这个外表憨厚的大汉口中。 薛太岁垂首上前,耳语了几句。 黑衣老者转了转眼珠儿:“好确实是好,只是太过阴毒了一些,老夫平日里光明磊落,不曾做过如此下作之事。” 薛太岁咳嗽了一声:“前辈,量非君子,蜀山剑派魏凌风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况且背后还有个神秘莫测的天门撑腰,万一这子回去养好伤势,卷土重来,岂不闻打虎不死必要伤人的道理?” 此言确实打动了黑衣老者,只是他乃是武学开天的大宗师,如何肯违背自己的做人准则,饶是他一生风浪见过多少,碰见如此难缠之事,也不由得左顾右盼。 薛太岁见老者还自游疑不定,直接走上前去,照定白天缺后背的大椎穴猛的下了一下重手。原本对方乃是神云阵道的法修修为,薛太岁一个区区开脉三段是伤不到他的,只是此刻虎落平阳,白天缺周身已被雷电打的半死,奄奄一息,如何还能反抗? “呕”的一声,白天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眼见是要醒了。 黑衣老者见事已至此,口中叹息道:“罢罢罢,无毒不丈夫,待老夫施为。” 老者几下猿纵,瞬时来在白天缺身后,口中大呼:“贤侄,你这是何苦,弄得什么法术这样厉害,淤血不出,你就废了,老夫就是拼尽功力,也要护你周全。” 说罢,“啪啪”几下重手,连点白天缺的风门、肾俞、七尾骨几处大穴,随后板正周身,双手四指连发,快如奔雷闪电,灵台、至阳、中枢几大要穴纷纷中招,最后一计三成功力的枪指戳进大椎穴。 “哇”的一声,白天缺口吐黑紫色的血块,体内淤血算是尽数清除。 虽然悠悠转醒,却是气若游丝,脸色白的吓人。 一旁的赵挺,此刻却早就吓傻了,一瘸一拐走了近前,抱拳施礼:“老前辈,都是我等糊涂,不自量力,前辈见谅。” 白天缺颤颤巍巍站起身形,也是抱拳:“感谢老前辈救治之恩,可否留下尊姓大名,我蜀山剑派定当回报!” 最后四个字,明显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薛太岁早已打好了腹稿,开口言道:“此位老人家乃是一位隐世不出的高人,他的名号”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候万京是也,告诉你家魏大真人,蜀中的事情归他管,北边的事情归老夫管。”黑衣老者候万京此时器宇轩嗷,直挺挺站立在寺庙院落当中。 白天缺一脸惨淡,急忙跪倒行礼:“不知北地枪王在此,恕我等冒犯之罪。”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七章 设计 薛太岁闻听白天缺之言,心头一惊,暗道不妙,心想果然是此人无疑。 候万京似是自嘲,又似对薛太岁言道:“习武之人,不可有丝毫怯懦之心,心生万法,有退无进,只可遇强则强,否则如何对得起一颗英雄胆?” 一旁薛太岁,低下了头颅,又自沉思起来。 白天缺和赵挺二人此刻踉踉跄跄,相互扶持:“我二人就此离去,望枪王前辈不必对我等刚才冒失举动在意。” 候万京瞟了一眼二人,继而面露微笑:“二位贤侄,一身伤痛,如何还能驾鹤而去?这样吧,丢掉所有累赘之物,在我这漓泉寺好好疗伤几天,待身体康健再走不迟。” 二人大惊失色,巴不得赶紧离开是非之地,如何还敢逗留,正自没主意,突然看见一旁薛太岁正在挤眉弄眼。 白天缺急忙走到近前抱拳:“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薛太岁一龇牙,饶是白天缺也吓得一个机灵,暗叫此人面相好生凶恶。 悄声言道:“我说白大仙师,你怎么死脑筋,这候万京既然不同意你两人离去,你强要离去不是自讨苦吃?莫急莫急,今夜晚间,咱多灌老头几壶酒,待他熟睡之时,咱放你两人离去,一切罪责由咱一人承担。” 白天缺此时已经没了主意,激动地抱拳连连:“感谢仁兄高义,感谢仁兄。” 薛太岁大手一摆:“先别急着谢,咱自乃是穷苦人家孩子,也没甚积蓄,你看两位是不是方便则个?”说罢用手指了指白、赵二人的储物袋。 白天缺一笑:“原来仁兄是缺钱,这个好说,赵挺连你的储物袋一并拿来。” 赵挺奉上储物袋,白天缺从中拿出三千两大禹宝鼎斋的银票,自己储物袋中又拿出五千两银票,双手奉上:“仁兄,我两人全部家当在此,莫要嫌弃,结个善缘。” “这里好吵呀,你们刚才作甚?”邱八此刻酒醒,眼睁睁看着院落中多出的两个人。 薛太岁抻着脖子大喊一声:“你说什么?要法宝?你大点声!” 白天缺面色一阵尴尬,急忙将两人储物袋中开脉阶段能用的法宝一一取出,并作了详细介绍。 邱八此刻踉踉跄跄从屋内走出,大喊道:“你耳朵怎么还不好使了,我问你们吵什么吵呀?” 薛太岁挖了挖耳朵:“什么?还嫌少呀?” 赵挺早已恼怒,白天缺却耐着性子,索性把两个储物袋都递上去了。 邱八大怒:“薛头儿,你这个人真够贱,当真听不清我说什么?” 薛太岁继续大喊:“什么?要宝剑?” 赵挺急忙护住身后的雌雄双剑:“这宝剑可不能给,这是我蜀山护山重宝。” 哪里料想,那雌雄双剑竟然似无主之物,挣脱了赵挺的背后,双双飞出,落入候万京手中。 候万京不断用手摩挲剑身:“可惜,可惜,当年这雌雄双剑在纯阳真人手中何等威风,斩黄龙、战摩罗,立下何等功业,落到司马长空手中渐渐没落了名头,不知怎的给了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连一成威力都发挥不出,可叹呀可叹,我为纯阳真人不值呀。” 那雌雄双剑仿佛心生感应,不断嗡鸣作响,似是回应。 赵挺噶了噶嘴,忽觉心头牵丝一断,已经于雌雄宝剑失了联系。本命飞剑被夺,气的老血翻涌,却不敢再说什么。 候万京大手一挥:“大个子,赶紧烤狼肉,摆酒席,好好款待这两位贤侄,这话怎么说的。” 篝火又起,五人团团围坐吃着烤狼肉,白天缺和赵挺受了打击,此刻萎靡不振,香酥狼肉在口却是难以下咽,如同嚼蜡一般,唯有一杯杯酒入愁肠,不一时便醉倒了。 反倒是薛太岁,频频向候万京敬酒,一口一个老英雄,一口一个老前辈武艺通天,马屁拍了个山响。 五人饮酒,直挺挺喝到三人,最后又只剩下薛太岁和候万京,薛太岁依然频频举杯:“老爷子,咱爷俩再走一个。” 候万京打着饱嗝:“咯,行了子,你灌不倒我,我有内劲化酒,倒是你子,没练过内功,没修过灵气,还能喝这许多,确实豪饮,海量,咯。” 薛太岁脸一红:“在下别的本事没有,一个烹饪,一个饮酒,确实是咱行伍中属第一,有个外号‘烹饮牛’。” “噗”候万京一口酒水喷了出去:“你特么干脆叫饭桶算了,还有这个绰号。” 薛太岁脸色一正,用手指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此二人必须杀”。 候万京撇了撇嘴:“我已用武夫罡气化了天地,你大声说,他们听不见。” 薛太岁依旧用手指着地上几个字,候万京嘿嘿一笑:“年轻人,行事谨慎,好吧,给老夫一个理由。” 薛太岁吐出四字:“怀璧其罪” 候万京想了想,冷哼道:“你子回去之后告诉李大都督,我候万京就在漓泉寺住下了,哪里也不去,我二人能分高下最好,何必千万士兵生灵涂炭。” 薛太岁略一迟愣,用手点指不远处醉倒的白天缺和赵挺,候万京似是没看到,嘴里嘟囔着:“老了,老了,管不了后辈的事情,随你吧,老夫不会亲自动手,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呵欠,睡了,睡了。” 半夜三更天,白天缺忽觉有人碰他胳膊:“白兄,白兄,快醒醒。现下不走,更待何时?” 白天缺毕竟是半步金丹的修士,素来警醒,稍碰便醒:“仁兄何意?” 薛太岁急切道:“老贼已被我灌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白天缺大喜过望,急忙将身旁的赵挺唤醒。 赵挺心情极差,此时又喝的酩酊大醉,迷迷糊糊似要叫嚷。 白天缺一把捂住其嘴,回身对薛太岁言道:“待我等去驾仙鹤。” 薛太岁一把拦住:“惊动了老贼,走不是不走?你快快扶赵兄离去,咱去叫醒同伴逃生,你我约定茶树岗不见不散。” 白天缺一愣,诧异薛太岁居然对地理如此熟悉,随即言道:“茶树岗镇店,不够歇马,不如我们在右江镇汇合,那里是我蜀山管辖范围,老贼即便追到,我有援兵仍是不惧。” 薛太岁一摆手:“不可,以你的脚程,走到右江镇只怕脱层皮,茶树岗最近,人口颇多,你我可寻众掩护,设计脱身,待我去寻你。” 赵挺此时逃命急切,也不由细想,只得说道:“好好,你速速来,我等汇合,大恩不言谢。” 说罢,赵挺架着白天缺,到底是龙门境的修士,疾步如风,逃命去了。 薛太岁一把推醒邱八,拉着他的手直奔寺庙后门:“老邱,赶紧去驾仙鹤,回黄土坡。”说完顺手抄起了装满水的金梅宝瓶,塞在他手里。 邱b1愣:“你不走?” 薛太岁一摆手:“咱得去除掉那两个祸害,这漓泉寺乃是黄土坡方圆百里唯一水源,如何能走漏了风声?这宝瓶的水足够千人食用几天,回去告诉李大都督,水源找到了,但往后只可你一人带队来运送水源,李大都督万不可亲临此处。” 邱八想了想:“你是怕李都督不是候万京对手?” 薛太岁摇了摇头,抬眼望了望漆黑的夜空,随口说了句:“咱是怕鸟尽弓藏。” “啊?”邱八迟疑了一声。 薛太岁一拍仙鹤翅膀,“来不及跟你细说了,走吧。”邱八架在仙鹤身上,一溜烟上了青天。 薛太岁回到屋内,候万京犹自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薛太岁拿起桌案上雌雄双剑中的紫色雌剑,跪倒在地,口中悄声道:“感谢老前辈高义,子去了,但愿我中州北蛮永不交兵,为天下苍生谢。” 说罢,“嘣、嘣、嘣”连磕三个响头,转身离去。 他刚走不久,候万京一个轱辘从床上坐起,望着庙门,手捻花白胡须:“哎,有勇有谋,杀伐决断,只可惜终归是精于算计,少了那么点气魄。这一身高大的身板儿,难不成日后只能考个文状元?”说罢径自摇头苦笑。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八章 谋杀 薛太岁驾鹤飞在半空之中,手掐罗盘,定住南方方位,不住观望下界,半日工夫才看见依稀路之上,白天缺和赵挺二人正自飞奔。 赵挺将白天缺背在身上,健步如飞,瞬间惊起一条土线,转眼之间又窜出去几十丈。 白天缺不住地哀嚎:“我说赵师弟,你慢些吧,为兄一身伤病,如此颠簸如何受得了?” 赵挺狠声道:“你是清闲富贵惯了,走得慢了被老贼追上如何是好?若不是你张狂,非要在长辈面前邀功,我俩何至如此?我的雌雄双剑都丢了,还不知道如何面见师父谢罪。” 白天缺以往修为远比赵挺高一个境界,哪里容许师弟在眼前如此放肆,只是此刻受制于人,不由得暗气暗憋。薛太岁在半空中已然听得明了,却不急于相见,只是在后隐隐跟随,时快时慢。 三天光景,只见两人进了一个乡镇,茶树岗。 赵挺连日奔波,身体乏的紧了,要了店房,进去后倒头就睡。白天缺一脸心事,坐在院落当中,点了几个菜喝闷酒。 薛太岁瞅准时机,一个近身步走进院落。 白天缺一见是他,急忙问道:“如何?薛兄,老贼没追来吧?” 薛太岁一摇手指,示意他悄声,然后低声言道:“老贼被咱那个兄弟引开了,放心,不会追踪至此地。” 白天缺如逢大赦,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那就好,那就好。” 薛太岁捡起筷子,夹了一口红烧肉,慢慢言道:“老贼事,只怕白兄此番回到师门麻烦很大。” 白天缺一惊:“兄台为何如此之说?” 薛太岁用眼睛瞄了瞄他,又瞅了瞅屋内,继续说道:“白兄请想,你二人此番邀功前来,无功而返,还把一应宝物都弄丢了,搞得灰头土脸,这回了师门如何交待?” “这,也只好向师门谢罪,就说老贼功力甚高,且有众多门徒,我二人寡不敌众”自己越编反而越没了底气,想想坠了蜀山的名头,只怕九刀穿洞,免不得要挨上刑罚了。 薛太岁冷笑一声:“只怕就算白兄肯扯谎,你那位赵师弟未必肯如此吧。” 白天缺一脸愤懑:“他,哼,当年若不是我关照,他怎会入得了内门,就算他是当朝丞相的远方亲戚,资质那么差,没机会的。如今见我落难,竟然如此冷嘲热讽,真不像话。” 薛太岁用筷子挑着牙说道:“白兄,老贼已经将你修道根基毁了,你这辈子恐怕无法翻身,这赵兄回去只怕要压你一头。” 白天缺大惊失色,他急忙运转周身灵力,才发现灵气稀薄,散布在周身血脉之内,却无法回归丹田,用了几个调息方法,依旧如此。顿时脸色灰白,如丧考批。 薛太岁趁热打铁:“咱倒有个计较,不知道白兄胆子如何?” 白天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薛太岁的蒲扇大手:“薛兄可是有法子救我?” 薛太岁在白天缺耳边耳语了几句。 白天缺脑袋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这擅杀同门,是噬魂夺魄的大罪,我可不敢,不敢。” 薛太岁一笑:“白兄,无毒不丈夫,你不说,咱不说,谁知道这件事。再说,不用你动手,咱来。如果白兄心慈手软,那就当咱没说过这句话,告辞了!” 言罢,起身要走。 白天缺急忙又拉住薛太岁:“可否从长计议?” 薛太岁一回身:“擅杀同门是大罪,可是折辱师门一样是大罪,赵挺回去定然要实言相告,你如今道基全废,哪个师长还能回护于你?到时候拿你当个替罪羊,以后你那赵师弟救护同门有功,可就高高在上,让你做牛做马喽。” 白天缺此时已经乱了方寸,前思后想舍不得旧日在蜀山的地位,最后一咬牙:“好,我依仁兄,只是赵挺有龙门境的修为,只怕仁兄你不是对手。” 薛太岁一摇头:“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我们只需如此这般。” 次日天明,赵挺悠悠转醒,手捂嘴巴大呼:“好睡呀,好睡,咦” 他推门而出,却见院落之中满满一大桌丰盛酒席,白天缺特地换了身新衣服,虚席以待。 赵挺一愣:“师兄,这是何故?” 白天缺皮笑肉不笑:“师弟,喜讯昨夜传来,见你睡得的香甜,故而不敢惊扰,你看谁来了。”赵挺这才看见薛太岁手提两个储物袋,正是前几日缴获自己和白天缺的那两只。 薛太岁一抱拳:“赵兄,咱已设计谋支开老贼,你兄弟二人的物件咱也取回了大半。” 赵挺欢喜连连,在酒桌落座。 白天缺嘻嘻笑道:“师弟,你我兄弟三人先行吃酒,一会还有惊喜。” 赵挺此时心胸打开,连连举杯,白天缺本不善饮,略表示意,薛太岁却是和他碰杯不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挺已经感觉喝的有些多了,大着舌头言道:“两位兄台,别卖关子了,有何欣喜好叫兄弟知晓。” 白天缺看了一眼薛太岁,用一块白手帕捂了嘴巴,薛太岁从身后取出一个黑色长条包巾,打开来看,却是一把紫气森森的雌剑。 赵挺大喜过望,口中疑惑道:“这,这不是假的吧?” 薛太岁一摆手:“哎,赵兄话从何来,咱九死一生盗得宝剑,焉能是假的?待咱拔出剑来你看。” “苍哴”一声,紫色雌剑出鞘,院落之内顿时光华缭绕,冷气逼人,真真的雌雄双剑无疑。 赵挺嘿嘿笑了起来。 忽然,白天缺向赵挺身后一指,大喝一声:“老贼,如何到此?” 赵挺吃了一惊,急忙转身去看,一来这一声示警太过突然;二来赵挺已经醺醺欲醉;三来对于候万京那老贼着实心理怕了,这才不由得本能回头去看。 只是这一看,哪里有半个人影。 突然只觉胸口一阵刺痛,冰凉无比,那把紫色雌剑直挺挺插进左心房。 赵挺回头看着白、薛二人,用手点指:“你们,为何” 再也说不出来,“噗通”一声,死尸栽倒在桌子上。 薛太岁方才撤出宝剑,那宝剑真是神妙,半点血丝不见,滴流圆将赵挺大半身气血吸得精光。 忽而,半空中雷鸣一声怒喝:“大胆!竟敢伤我蜀山弟子,封锁茶树岗四周,不要走漏了一个贼人。擎天剑,起!”空中一道青铜古剑的虚影,越变越大,洒下四道剑光,将茶树岗四个出口罩了个严严实实。 茶树岗村落中的每个人都被一缕剑光锁定,难以动弹分毫,村民懵懂,一个个倒身下拜:“仙师,我等无罪,我等无罪呀。” 薛太岁一脸疑惑看向白天缺,白天缺嘴角挂着戏谑:“薛兄,昨日忘了告诉你,凡蜀山内门弟子,每个人在命事堂均有本名玉牌,赵挺一死,本名玉牌碎裂,定是师门中长老们发现了,不久戒律堂的人就要来缉拿凶手了。” 说罢这几句话,脸上笑意更是盎然。 薛太岁心下明了,暗叫奸诈,此时将杀人的罪名一股脑推在自己头上,蜀山剑派的人一来,自己定然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知道白天缺秘密的两个人都死了,随他怎么信口雌黄。 薛太岁暗叫百密一疏,此刻拼的一死也要将这祸害除掉,他咬牙运动周身开脉三段的全部气力,将手中紫色雌剑照定白天缺抛了出去,“噗”的一声,剑尖直直插进白天缺后心。 两人距离太近,白天缺未料想薛太岁在擎天剑芒笼罩之下还敢暴起伤人,一时大意着了道。 他瞪着惊恐的大眼睛回身,却是艰难万分,雌剑已经顺势吸干他周身的精血。 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半柱香的工夫,十九道剑芒呼啸而过,剑身之上十八人白衣素裹,衣角挂着醒目的“蜀”字。为首乃是一个婀娜女子,一身水绿百褶裙,眉目如画,鬓若刀削,干练的一头短发,英气勃勃,独有的江南女性的婉约身段,唯有眼角眉梢带着千层煞气。 薛太岁在地上跪着,抬头望天,心中暗声叫好:“好一个御剑飞行,英姿飒爽,不亏是蜀中名门大派。” 那女子环顾四周,娇声断喝:“戒律堂十八掌刑使,迅速封锁四周,查阅户口人丁,不要漏一人。” 十八白衣人众声齐喝:“尊法旨!” 十八道剑光分散四下而去。 绿衣女子御剑当空,四下环视,十八人片刻后捧着厚厚的一摞本子上报:“茶树岗乡民一千六百四十三人,一月内十二人远赴蓉城探亲未归,外来客商人等四十五人,余下人等尽在此地。” 绿衣女人不露声色:“一一查访三日内所有人等的动向,必须找到相关证人,存疑之人即刻锁拿至此。” 十八人齐声呼和:“诺!” 绿衣女子御剑来在院落当中,看了看白、赵二人的尸体,探探鼻息,又看了一眼白天缺背后插着的紫色雌剑。 转回身奔向薛太岁,薛太岁此刻被剑光压迫,半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绿衣女子居高临下,冰冷声音咋起:“你是何人?” 薛太岁不敢仰视眼中骄阳,低头维诺:“人李家军中伍长,奉命寻找水源至此。” “你可看见他二人如何被杀?” “人不知,刚到此地见地面两具尸体,本想报官,奈何没有门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想离开,忽的被天上的一道光芒罩住,动弹不得了。” 十八人此刻带回老老少少五个人:“禀报副堂主,全村人口均已查证,唯有这五人无人证明,特地缉拿在此。” 那五人纷纷言道:“姑娘,我等在家睡觉,都是鳏寡朕独,并无亲人在家,因此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却是足未出屋。” 绿衣女子一摆手,示意众人不要聒噪,转身问薛太岁:“你姓名为何?” 薛太岁不敢隐瞒:“人薛鄂,草字太岁。” 绿衣女子冷哼一声:“查户口簿。” 十八人片刻之后回报:“茶树岗人丁并无薛姓之人,此人定是外来无疑。” 绿衣女子随即吩咐:“董坤、娄青你二人留下看护现场,其余人等带上这一干嫌犯,随我回蜀山交令。” 众人齐声喝到:“尊法旨!” 十七道剑光冲天而起,奔蜀山方向而去。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九章 嫌犯 蜀中何其风光秀丽,盘山道、飞蛇谷、一线天,直达峨眉金顶。自梁武帝年间,蜀山上各大门派在仙剑派主导下合并为蜀山仙剑派,初代掌门受天帝接引成仙后,便以维护人界的人妖间秩序为大任,建立锁妖塔,以人为本,除妖伏魔,而修仙仅为其辅,蜀山剑派之后也被人们简称为蜀山派。 蜀山大殿之上,七人团团围坐。为首正是蜀山掌教天枢真人魏凌风,右边下首天璇真人妙如夫人,天玑真人司马长空,天权真人封玉书;左垂手分别是玉衡谷孙桓长老,开阳铁笔判官李墨然,戒律堂堂主上官峰。 天枢真人魏凌风开口言道:“如何?案情可清楚些了?” 封玉书答道:“死的二人都是我天权门下,当日他二人年轻气盛,说要为一位前辈讨回公道,我也没细问,原本该拦着的,但料想有司马道兄雌雄双剑在手,脱身总是不难,未料想劫数难逃。白天缺是朝廷大内白总管的亲属,赵挺乃是当朝赵丞相的亲侄,处理不好恐朝廷怪罪。” 魏凌风点点头:“上官贤弟执掌刑名,说说案情吧。” 上官峰四十左右年纪,八字黑胡,一脸正色,不假言笑:“案情蹊跷,只能用蹊跷二字形容。两名弟子乃是龙门和半步金丹修士,均死于雌雄剑伤,一人当胸中剑,另外一人背后中剑,其中白天缺死前被废了道基,真真想不到何人有如此能耐。嫌疑犯六人,最强修为者开脉三段,要说他能杀此二人,我打死不信。” 魏凌风问道:“可有现场画像?” 上官峰一抖手,从怀中拿出水天镜像图:“此图乃舍妹亲自摄画,我昨日已经亲赴现场,半点不差。”说罢一展画卷,当日白、赵二人尸体场景历历在目。 在场都是修真多年的老神仙,如何还看不出真伪,略一过目已了然于胸。 司马长空开口言道:“也许凶手另有其人。为何只见我那雌剑,雄剑却不见踪影?此间蹊跷只怕寻得雄剑,可破解一二。” 上官峰依旧不露神色:“司马道兄尽可以作其他猜想,我辈掌刑名,只能依据人、物、时、地、情来判断,其他一概不做阐述。” 司马长空冷笑道:“这有何难,待老夫召回雄剑,自可判断是否另有隐情。”说罢信手拈来,紫色雌剑已出现掌中,司马长空嗑破中指,滴了一滴精血于剑身之上,口中念动真言:“?纯阳吕祖乘风飘,肩背雌雄斩群妖;悲心救苦传妙道,至今万古姓名标。急急如律令,归来,归来,归来!”大叫三声“归来”,那紫色雌剑精光大盛,发出阵阵轰鸣,似要将青色雄剑召回。 只是未见雄剑归来,司马长空却向空中大口吐了鲜血。 玉衡谷孙桓长老急忙上前,掐住其脉门,度了一口灵气给他,这才隐隐压住伤势。司马长空双眼微微睁开:“雄剑在此地西北三百里开外,被人用先天罡气镇住,飞升不得,此人着实可恶。” 魏凌风一脸诧异,司马长风修炼雌雄剑百年有余,不敢说比纯阳吕祖,便是一般的元婴境修真绝非他敌手,真不知这大禹中州还有什么高人能拘押他自己的护身宝剑。 封玉书此刻插言:“看来对方神通广大,我们莫不如还是从嫌疑犯身上着手,请上官师弟请令妹前来,详细询问为好。” 上官峰答道:“舍妹不过年方二十的丫头,能有什么计较,诸位掌门大可不必将希望寄托于此。” 封玉书一笑:“非也,巾帼不让须眉嘛,年方二十就有金丹境界的修为。仙家有言,‘做得金丹客,方是我辈人’,在下二十岁那年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魏凌风一摆手示意:“传戒律堂副堂主上官扇。” 上官扇一身绿衣,脆生生来在大殿当中,向各位掌门失礼,尤其看着天璇真人妙如夫人,微微露了露调皮的舌头。 妙如夫人对自己的爱徒也是宠爱有加,点头示意。 魏凌风此刻是面露笑容:“上官堂主,对于白、赵二人之死,你有何高见?” 上官扇盈盈下拜:“回禀掌门,依弟子愚见,白、赵二人俱是官宦子弟,一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兴许为了夺宝或者是什么意外之事,二人同门相争,手足相残也为可知。” “放肆,上官副堂主请慎言,可知戕害同门是什么罪名吗?”封玉书在一旁已经变了颜色。 上官扇犹自言道:“封真人不必恼怒,且就看白天缺背后中剑,这力道说大不大,说不,若同人斗法,岂可背对敌人?因此,必是熟悉之人下手无疑,而雌雄双剑又是赵挺的本命飞剑,除他之外又有何人能驾驭?以此两点,不排除互相攻杀的可能。” 封玉书勃然大怒:“大胆,你是说我天权门下竟是些心思不正之人吗?那赵挺胸口也中一剑,这又如何解释?” “封掌门,是你让人家女娃说话的嘛,只是可疑,并非有定论,你新进真人之位,执掌天权一脉,不可失了身份。”一旁妙如夫人温言开口。 此女人驻颜有术,虽修行百年,看样貌不过三十出头的美妇,鹅蛋脸、弯弯细眉,杏核眼仿佛会说话,皮肤白腻如同凝脂,掐一把仿佛能挤出水来。一身杏黄色紧身道袍,把魔鬼般的身材勒的紧紧崩崩,尤其胸前高耸的两个山峰,颤颤巍巍,仿佛引男人去咬一口一般。 封玉书一看是她,怒火顿时消了大半,口中打趣道:“谨遵师姐法旨。” “我看此案错综复杂,不如静观其变,贼人胆虚,天长日久定会露出马脚。”一旁从未发言的铁笔判官李墨然也开口了。 魏凌风转头:“李判官所言也不无道理,我且问上官副堂主,那最大的可疑之人是何来路?” 上官扇开言:“他自称李家军伍长,有腰牌为证。” 魏凌风略一沉吟:“速速命人将此腰牌送至黄土坡李崇信军营,做一辨识,有结论后再下判断。当前,六名疑犯都关押在采石场,每日吃喝不断,也不要少了劳作,这样对上对下,我们都有交待。” ———————— “进来,进来,老实点,身上的衣裤都扒了。” 薛太岁一干人等被领进蜀山西北一个石屋,为首的二人模样颇为相似,一胖一瘦。 瘦子鬓边戴着一朵艳丽的雪绒花,胖子下巴上长着黑痣,上面一根显眼的黑毛。这是二人唯一的区别。 带头的道士转了个身,陪笑道:“龙爷、虎爷,这次人犯带到,我们复命去了。” 瘦子打着饱嗝,桌子上凌乱不堪,酒碗、烧鸡腿,没吃完的几样菜肴到处都是。 胖子打了个哈欠:“你们这些欠揍的贼配军,到了这采石场须知道规矩,否则的话老子叫你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胖子用手一指瘦子:“这是我大哥邢如龙,我是他兄弟邢如虎,我俩人号称蜀山之上的龙虎二仙,专门负责这采石场。你等六人可知道人事?” 薛太岁久经行伍,知道这人事就是索要贿赂,奈何身上分文不剩,已经被押解道士拿了精光。未料想其余五人却从鞋里、袜稍纷纷掏出褶皱的银票奉上:“两位爷,我等孝敬您二位的。” 邢如虎捻了捻嘴边的黑毛:“不错,甚是有眼力,想来尔等也是无辜犯法,他日山上的老真人们定会查明真相,还尔等自由之身。” 其余五人点头哈腰:“谢龙虎两位大爷,祝您仙运连连,修为精进,心想事成,那个什么” 邢如虎把眼一瞪“滚他娘的蛋吧,一个个别在这里耗费爷的时光了。” 五人如逢大赦,慌忙跑出石头屋子,采石头去了。 邢如龙此时咳嗽了一声,尖声尖气对着薛太岁言道:“贼配军,你的人事儿呢?” 薛太岁一抱拳:“龙虎两位大爷,我家颇有积蓄,只是刚才沿途之上被押解道士搜刮去了,待我出去之日,定然加倍报答。” “什么?加倍报答?你这贼配军,长得凶神恶煞一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敢污蔑我蜀山弟子搜刮你的银两,真是贼性不改。”邢如虎在一旁吼叫。 邢如龙嘿嘿一脸奸笑道:“行呀,没人事也有没人事的办法,这位英雄身大力不亏,想来知道这一百杀威棒总是要打的。” 薛太岁心头一沉,两眼前顿时一黑,一个腥臭无比的破麻袋瞬时罩定了头颅。 邢如虎顺手拿起门房的一条双色水火大棍,照着薛太岁浑身没头没脑打来。 原本薛太岁挺身而立,五十棍过后,不由得渐渐体力不支,半跪了下去,最后二十棍,干脆卧趴在地,任由那邢如虎施为。 邢如虎打完一百大棍,也累得呼呼直喘粗气:“妈的来的,好久不活动,体力竟是如此不支。贼配军看着高大,原本以为是条硬挺的好汉,五十棍一过,这不也怂了,切,呸。” 薛太岁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如注。这里却有个名堂,如果不让犯人活着出去,那这水火棍下去,表皮丝毫不伤,内里却受的暗伤,七筋八脉具断,五脏六腑五劳七伤,抬将回去,不出三日定然让你身亡。如果要让犯人继续干活,那么就打的皮开肉绽,看似重伤,其实敷上膏药,不三日就如来时一般无二。 半夜时分,薛太岁悠悠转醒,周身皮肉仿佛火烧一般的疼痛,旁边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莫要翻身,老夫这紫阳草来之不易,你忍耐些。” 薛太岁强睁二目,才看见一个灰衣老者,正在给自己涂抹药膏。自己手脚微动,却感觉重有千斤,挣脱不开。 灰衣老者一叹息:“新来的总要受几天苦,这是蜀中蛟龙的筋脉所化,叫做困龙筋,上面有蛟龙死前的怨气凝聚,待你修炼到筑基境界,这锁链自行脱落。” 薛太岁挣扎坐起,向老者一抱拳:“敢问老人家是哪位?” 灰衣老者苦笑一声:“我本蜀山弟子,因违反门规被囚在此地,略通医术,大名唤作草头翁,人家都叫我草老儿,以后寻医问药,来这间草屋找我便是。” 薛太岁一路劳累,兼有伤在身,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一会儿梦见白天缺未死,亡灵找他晦气;一会儿又梦见李崇信和候万京枪剑对决,生死相搏;翻来覆去,总也睡不踏实,待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似醒非醒,忽觉身上一阵吃痛,邢如虎手提大棍嘴里大骂:“贼配军,到老子这里来享福来的?谁让你挺尸,赶紧去采石场采石,妈的列的,你们这帮子猪猡。” 薛太岁只得拖着沉重脚步,双脚间的困龙筋一紧,险些又摔倒在地。邢如虎照定后腰就是一脚,:“快些上去,懒驴上磨屎尿多。” 外头大热的太阳,薛太岁仰头看看,外面七七八八站了老少不少囚徒,一个个只穿着麻布片遮挡下身,猛眼一看跟光腚无疑。 邢如虎高声叫喊:“众囚徒听着,老规矩,每日开采青石一百斤,方可休息,如果遇见这样的奇怪颜色,速速上缴,但凡有私藏着,嘿嘿,你们就是塞进了腚眼里,我照样把你们的大肠给掏出来,干活去吧。” 邢如虎拿出一块红色的石头,罩着大伙晃了晃,然后消失不见了。 一个瘦个子的道士,头上弯折牛心发纂,一双眼睛叽里咕噜乱转,突然大喊:“各位,我等都是光腚的,这个新来的大个子居然还穿着衣服,快些扒光了他。” 旁边一杆众人纷纷附和:“对对,假装什么斯文,到了这里就是光腚干活,扒了他,扒了他。” 布片几下就被扯烂,薛太岁无动于衷,光着腚,扛起铁锹,采石去了。 蜀山大殿一阵青烟缭绕,戒律堂主上官峰近前躬身:“启禀掌门,李崇信业已回信,确实有个义子叫薛太岁,半月前派往黄土坡打探水源,腰牌无误,并声明有罪拿脏,无罪释放,扣押朝廷行伍命官,不是个常法,当下正值我大禹跟北蛮交兵,两军阵前正是用人之际,您看这事情” 魏凌风缓缓摇头:“李大都督你得罪不起,赵丞相就得罪起了?不放人,我等还可观望,放了人,就定然要得罪一头了。况且,谁知道他李崇信能不能打赢北蛮,等等再说。” 上官峰躬身施礼,双掌合十:“谨遵师兄法旨。”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章 毒军 “报大帅,前方就是白犀关。”一个英武的斥候,铁盔之上插着三根雉鸡翎。 白金英坐在逍遥龙驹上,仔细询问:“左右可有埋伏?” 斥候再报:“绝无埋伏,斥候三人一组已经探查半日,白犀关昼夜开城,买卖如常。” 白金英向后吩咐:“贺斌率领先锋营铁骑速去攻打南门,我引领中军随后增援,毛宝率领火器营跟进,争取一日里拿下白犀关。” 毛宝谏言:“大帅,万一敌人有诈,我等冒失攻城岂非不妥?” 白金英冷笑一声:“你当我赵家的斥候是吃素的?速速依命行事。” “诺!”众将领命而去。 贺斌乃是茅山宗的金丹修士,人称铁刀大都督,肩抗一把一人多高的镔铁大刀,有万夫不当之勇,却是个步下将官,也无甚坐骑,两脚飞奔而去,竟快如奔马。身后三千先锋营紧紧跟随,杀声震天,不过一刻的工夫,已来在白犀关南门之下。 但见城门高挑,贺斌披着一头乱发,状如疯鬼,大脑袋不停摇晃,一个飞身跃在半空,越过护城河,直扑城墙而去。 “咣当”一头,正磕在护城大阵之上,火星子四射,这厮摇晃脑袋朝身后大喊:“妈的,北蛮子早有准备,先锋营,速速来埋地雷火药,破其阵眼。” 一旁兵丁言道:“先锋糊涂了,火器营在身后,我等先锋营怎会带火器重物。” “啊!”一声惨叫,兵丁的头颅被铁刀大都督一巴掌扇飞,直挺挺死在当场。贺斌口中骂道:“娘的,敢说老子糊涂了,再有动摇军心者,犹如此人。” 众将士默然,不敢再次谏言。 贺斌怒喝:“速速掏出尔等法器,给我轰击城门。” 先锋营将士大多是修士,各自掏出法器一起砸向城门,一时间流光溢彩,空中仿佛放起了烟花爆竹,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贺斌光着脚丫子,在身后披头撒发指挥:“砸,不要留力,给我砸。” 众法器轰击了一刻钟,蓝色的护城大阵终于坍塌,光罩撕裂,碎然一地。 贺斌大喜,一个飞身来在南门之下,大喝了一声:“开!” “咔嚓”一声巨响,南城门被一人高的镔铁大刀劈为两半。 贺斌大刀向空中一竖:“儿郎们,给我冲!” 三千铁骑黑压压一片,鱼贯而入,人喊马嘶好不壮观。 贺斌带队冲锋,进了城门一看,只感觉傻眼,原来城内另有乾坤。 外城虽破,内城却还关闭,三千铁骑整个进入了一个圆形的场子,四周封闭,空无一人。且漆黑无比,看不到一丝光亮。 贺斌骂道:“都说北蛮子心肠直爽,我看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大不了我老贺再破了内城门就是。” 话音刚落地,只听身后南城门“吱呀”一声,一道镔铁大闸轰然落下,彻底封死了退路。 内城墙之上,梆子乱响,布满喊杀之声,四周举起灯秋火把,亮如白昼一般。 城墙之上,三千乌鸦军黑色盔甲罩住面部,张弓搭箭,居高临下,将贺斌及其先锋营将士团团围住,这并非普通弓箭,乃是专门破解修士护身灵气的三棱透甲锥。 为首一人却不穿盔甲,在弓箭手簇拥之下信步城头,一身黑色紧身法袍,手摇乌鸦毛集成的黑羽扇,左肩头一只吞头兽脸的护肩,斜跨一个皮兜子。相貌英俊,却是一脸紫黑之色,嘴唇靛青,肤色惨白,脸上仿佛有一团黑气笼罩。 贺斌破口大骂:“贼蛮子,竟用这伎俩将我天朝王者之师困住,有本事下来大战三百合。” 黑衣法袍之人手捻羽扇嘿嘿冷笑摇头:“吾素来斗智不斗力。” 贺斌大怒,回身吩咐:“速速准备攀爬绳索,随老子上去杀敌。” 两个先锋营兵丁从马背之上解下攀城索,向城墙上面抛去,套牢之后迅速向上攀爬。 先锋营兵丁本就修行在身,两个起落,就能跃上十丈高的城墙,眼见要登顶。 黑衣人神色一凛:“放箭!” “吱”“吱”两声箭响,两具尸体吭都没吭,“噗通”两声栽倒在城墙之下。 贺斌大怒:“众将士,此乃死地,奋力冲杀方可得活路,兵家有云,置死地而后生,众人齐力,套绳索攻城呀。” 三千将士凡是能套绳索的,纷纷多头套索,以求突围。 黑衣人冷哼道:“中州大禹朝,如果都似你这般草包,这江山打起来就容易多了。” 黑色羽扇一挥,城墙之上顿时乱箭如同雨发,但闻听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两个兵丁架起铁刀大都督:“先锋官撤吧,中了计了。” “放屁,无能之辈,我乃先锋,先锋先锋,有令先行,我若回去,如何面见大帅。” 正自谈论之间,两个兵丁也中箭身亡。 箭雨发了一刻,三千先锋营铁骑已无人生还,只剩铁刀大都督一人拼死拨打雕翎,披头撒发如同疯虎:“来呀,再来射箭呀,卑鄙人,老子死也不服。” 黑衣人一摆手:“停!” 城墙之上箭矢骤然停止。 贺斌累得直喘粗气,将大铁刀戳在地面之上。 黑衣人却从城墙之上飘然而下,倒背双手,甚是潇洒,口中晒道:“嗯,身强力壮,做个毒奴倒也不差。” 贺斌见他下了城头,心中暗喜,挥铁刀冲了上来:“子,你敢下来找死,爷爷要给先锋营的将士报仇,纳命来。” 黑衣人冷笑一声:“你差远了。” 顺势飘到贺斌左侧,右手持扇,左手从皮兜子里取出一枚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贺斌太阳穴,贺斌顿时双目充血,意识模糊,周身动弹不得,直挺挺立在当场。 南城外,赵金英一骑绝尘,白龙驹身形似电,本就是灵禽异兽,奔跑速度绝非寻常马儿可比,赵金英一身亮银盔甲,掌中拖着虎头錾金枪,威风凛凛。身后二万赵家军精锐,紧随而行。 来在南城门外却甚是蹊跷,但见黑洞洞城门,似乎毫无防备,但也无喊杀之声。 赵金英回头问兵士:“先锋官去了多久了了?” 兵士回道:“已有半个时辰。” 赵金英暗自琢磨:“为何如此安静?难不成贺斌杀入市井街道去了,可要提醒他,莫要劫掠过度,回去御史们参上一本,不是闹着玩的。” 正自胡思乱想,忽见城头上灯火通明,三千乌鸦军各举火把,只把天地照亮。 为首一个手摇黑色羽扇的黑衣人冲城下抱拳:“来者何人?为何犯我北朝疆界?” 赵金英暗道不妙,口中依然厉声喝道:“我呸,北蛮,竟敢擅自发兵攻打黄土坡,是尔等不遵守盟约,犯我疆土,还敢恶人先告状。我赵金英今日定要你番邦知道我中土的厉害。” 黑衣人一笑:“奥,我当时谁,原来是赵丞相的公子,久闻公子有大禹英雄的称号,杀敌建功如同家常便饭,不知是受了父亲大人的关照,还是真有如此本领?” 赵金英大骂:“无知敌酋,本帅有无本领,你出城领教便知。尔等可敢报通名姓?” 黑衣人在城头略一躬身:“人物,料想赵公子也未必听说过,我乃北原七将星排行在六,官拜枢密院行军司马,萧统的便是,有人送个绰号,叫做毒王。” 赵金英大吃一惊,北原七将星是北国蛮疆最为倚重的一股神秘力量,当年从龙入关,立下汗马功劳。历代由北疆七名绝顶战士组成,成员名号极其隐蔽,只有北朝皇帝才能调动。 急忙回身对兵丁言道:“布阵!” 二万赵家军立刻按天地三才方位,摆了个斗阵。 赵金英压住阵脚,高声问道:“我那先锋营的将士何在?可是中了你的妖法?” 萧统不紧不慢言道:“不着急,赵公子既然如此想见他们,我就叫他们与公子相见,来呀,开城门。” 白犀关南门洞开,一群人黑压压走出城来,只是面无表情,形似毒尸,一个个直挺挺走着,口中大呼:“还我命来,还我命来。”周身散发着浓浓的黑气。 “大帅,正是我们先锋营的兄弟们。”旁边一个兵丁眼尖,早已认了出来。 刚要上前相认,却被毒尸一口咬住,其余毒尸上来就是一阵啃咬,被咬之人迅速毒化,也变成了毒尸队伍的一员。 “大帅,不好,我们的兄弟仿佛都中了尸毒,长此以往,于我军不利呀。” 赵金英一咬牙:“放火箭,毒尸惧火。” 兵丁们迅速燃火,纷纷释放火箭,果然压制住毒尸的攻势,但那些毒尸仿佛不知疼痛,射倒一批,只要腿脚还在,继续向前推进,一批批兵丁被毒尸啃咬,也加入了毒尸队伍。 赵金英慌了神:“无耻妖人,我那先锋官贺斌何在?” 萧统纵身从城头飞下,笑嘻嘻道:“公子爷的白龙驹好生神俊,我也刚得一坐骑,恰好是你那先锋官,你且上眼。” “哇哇哇”三声怪叫,只见一个庞大的身躯冲出南门,嘴里戴着嚼子,赤膊着上身,周身散发出浓郁的黑气,看其相貌跟铁刀大都督贺斌很有几分相似,只是体型大了数倍不止。背上扛着一个青铜铸造的王座,萧统手摇黑羽扇,端坐其上,神情甚是自得。 赵金英目眦尽裂:“贺斌,贺斌,你怎生变得这般模样?” 萧统冷笑:“与其担心同僚,还是先顾你自己吧。” 萧别离羽扇一挥,顿时转了时空,但见到处哀鸿片野,一阵阵血浪翻来,仿佛人间地狱。心性差者,当时就吓得魂飞胆裂,手脚不灵便,瞬间成了毒尸大军口中之餐。 赵金英冷声道:“雕虫技,在我面前玩幻术,给我破!” 掌中虎头錾金枪往当空一举,现了元神法相,竟是一个金甲天神,在黑夜中发出夺目光芒。 周边血气被金光扫射,顿时淡泊,赵金英大喝:“兵丁们,保持阵型,向我这方速退。” 赵家军平日里训练有素,作战勇猛,乃是大禹王朝的佼佼者,怎奈从未与这些毒尸战斗过,一时间吃了不少亏,此刻总算稳定阵型,徐徐而退。 萧统捏着下巴:“嗯,到底是元婴修士,有些道行,算了,硬拼下去不划算,放赤星箭。” 旁边一个乌鸦亲兵,向当空放了一只响箭,“吱”的一声直破云霄,空中放了一个绚丽的艳火,四下炸裂。 赵金英以为还有伏兵,迅速将天地三才阵变为四门兜底阵,摆了个守势。 “传令兵,速去催促毛将军,调神武大炮支援。” “得令!” 传令兵飞驰而去。 萧统却不阻拦,稳坐钓鱼台,指挥毒尸慢慢蚕食赵家军,围而不打。 半个时辰一过,赵家军的守势范围竟又缩了三丈,那金甲天神的法相被毒雾瘴气侵蚀大半,已然变得模糊不堪。 赵金英急了,此地乃是白犀关地盘,久战定然不利,只是不知为何,毛宝的火器营迟迟不能跟进,随手从怀中取出金批令箭,大声疾呼:“传令兵,持我金批箭再去催促,毛宝火器营半个时辰之内再不到,就地免职,朝堂听参吧。” “得令!” 一匹黄骠骏马飞驰而去。 赵金英口中大喝:“赵家军内筑基以上修士,速速传输灵力,维持金身法相。”随后念动真言,继续维持金身,那金甲天神得到众将士灵气,陡然光芒又增了几分。 萧统坐在贺斌背上,冷笑连连:“困兽犹斗,所谓大禹英雄不过如此呀。” 使用千里传音的功夫,此刻聚音成线,那声音阴恻恻无比犀利,使人听之寒冷异常:“大禹英雄笑话一个,回去再学兵法,免得蒙羞阵前。” 三千乌鸦兵随声附和:“大禹英雄笑话一个,大禹英雄笑话一个” 那声音阵阵传来,赵金英从锦衣玉食,心高气傲,从未受此挫折,此刻闻听此言,恼羞成怒,拔出腰中斩龙剑:“无耻鼠辈,休要使用妖术伎俩,可敢堂堂正正一战?” 萧统隔空喊话:“你一乳臭未干孩童,也敢提战事,赵家军此刻伤亡已经过半,皆你不识兵机,毛躁进攻的结果,你还是在三军面前自裁吧。” “哇”一口鲜血喷洒而出,赵金英气的眼冒金星,那金身法相险些不稳,手中斩龙剑在半空中一凝,掐动剑诀,如火线流星一般飞了出去,直奔萧统。 萧统面现凝重之色,急忙从皮兜子里拿出五枚令旗,上面分别写着临、兵、列、斗、阵,手结法印,五枚令旗在半空中自行环绕,五字合一,一个斗大的封字显在半空。 那斩龙剑飞到,被封字死死缠绕,左突右撞不能脱身。 萧统咬破舌尖,喷了一口紫黑色的鲜血,吐在封字之上,一时间黑芒大盛,终是将那斩龙剑降服,“吧嗒”一声落在手中。 萧统哈哈大笑:“不是剑修,却玩飞剑,真真是赵丞相的大公子,出手阔绰,萧某谢过了。” 赵金英一见大为着急,此斩龙剑是一位贵人送与他的定情信物,佳人面前如何肯有失,催动白龙驹就要抢阵出战。 缰绳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扣住:“大帅,不能去呀,此是敌人的激将法。” 赵金英回头一看,正是后军都统领毛宝,他一时大喜过望。 “毛宝,速速调神武大炮,轰击地方阵营。” 毛宝一脸苦涩:“大帅,火器营遭遇敌袭,神武大炮被劫掠了。” “啊!你待怎说,何人劫掠我火器营?” 毛宝伏地大哭:“末将奉命率领火器营急进,半路之上忽见半空中红光大盛,一支响箭穿过云霄,贼人像是约好了,千骑马队突然出现,袭击了火器营,大旗上写着斗大的刘字,末将抓了敌骑哨探,方知是幽州刺史刘武忠的兵马。” “你放屁,刘武忠乃是我朝御笔亲封的幽州行军总管,兼领刺史头衔,如何能自家人打自家人?” 看见毛宝欲言又止的样子,赵金英忽的明白了,刘武忠投敌了,尽管不愿相信,但冰冷的实事摆在眼前。 两人正自商议破敌之策,忽听正东方向一个惊雷也似的声音:“赵公子,降了吧,我刘武忠已率领幽州三郡降了北朝,位列辽源候,公子来投,不失王候之位呀。” 赵金英破口大骂:“奸贼,都是奸贼,众将士随我杀敌,杀呀!” 毛宝一把拉住赵金英:“大帅,敌众我寡,形式不利,我等护大帅速速突围为上。” “不能退,我若退了那是丧师辱国,罪同问斩,不能退,啊。” 一声惨叫,赵金英被毛宝击打后脑,昏了过去。 毛宝接过帅旗令箭大喊:“鸣金收兵,速速撤军,保持队形,向西南方向撤军。” 赵家军此刻伤亡惨重,面对毒尸大军尚不能回护周全,听了鸣金,径自不管不顾,纷纷逃逸。 白犀关奇袭战落下帷幕,神武本纪有载,北朝千玺十二年闰月,辽源候刘武忠、枢密院副使萧统破南朝敌酋赵金英部,斩获敌众两万人,收缴神武大炮十门。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一章 冒功 刘武忠腰间配着红毛宝刀,右边肋下悬着一把银色宝剑,刀剑双绝的名号威震辽东大地。一脸虬髯,赤发碧眼,雄赳赳来在白犀关头。 萧统暗道此人相貌真是惊奇,一看便是枭雄面相。一摇羽扇:“辽源候辛苦了,天下九州南朝独占其四,物广民丰,我北朝只得一州,如今君候率三郡来投奔,户口民丁不下百万,此擎天之功可昭日月呀。” 刘武忠一抱拳:“行军司马哪里话来,不是司马妙计安排,刘武忠哪能得此全功。” 萧统悠悠一叹:“哎,虽是破敌,但暴露了我北原七将星中的两位,不知南朝谍子那边可有上报。”他脸色本就一团紫黑之气,此刻添加忧郁之色,显得更加阴暗,夜晚之中行走,只怕给人认成了吸血鬼。 刘武忠一拍萧统肩头:“司马太过谨慎,这是禹僖帝要头疼的事情,今日大胜,且去饮酒,犒赏三军,走吧。” 半推半搡,把萧统架走了。 —————————————— “杀敌,杀敌!”赵金英在梦中犹自狂喊。 “啪嚓”一瓢冷水自头而下,只把赵金英浇了个透心凉。 一脸英俊颜色此时显得衰败,束发的金盔在逃亡中丢失,看看身上的白银战甲,处处都是乌黑。 赵金英捋了捋乱发:“毛宝,还剩多少军马?” 毛宝凄声道:“不足三万之数,还有些弟兄,逃逸中走失了。” 赵金英以拳触地:“丧师辱国,丧师辱国呀,这如何对圣上交待、如何对家父交待,如何对贵妃娘娘交待。哎” 毛宝顿时一愣,没想清楚此间关陈贵妃什么事情。 赵金英也自觉失言,急忙岔开道:“当今之计为何?” 毛宝转了转眼珠儿,一咬牙:“大帅,为今之计只能绕道上庸,过川陕之境,方可达到京城,只是,只是,这丢失了火器营,折了铁刀大都督贺斌,又损了两万多士兵,确实是无法向圣上交待。” 赵金英低下了头颅:“只好,只好先禀明家父,让他老人家在朝堂上代为周旋。” “不可!” 毛宝大叫一声,声音大的连自己都吃惊。 赵金英慌忙问道:“为何不可?” “大帅请想,丧师辱国是个什么罪名?丞相大人如何能为一己之私,回护公子?那屠大将军得知此事,还不像疯狗一样扑上来?到时候丞相大人如果大义灭亲,可还有大帅的活路?” 这一连番问话,着实让赵金英张口结舌,双手不停拽着满头乱发,眼睛充满了血丝。 过了许久,赵金英“嚯”的一声,拔出毛宝腰中的佩剑,直接横剑在脖项之中:“败军之将,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不如就地自裁,以谢天恩。” 众人呼啦潮水一般涌上,纷纷拉住赵金英的胳膊:“大帅不可,大帅不可自寻短见,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帅不可呀。” 赵金英“当啷”一声,扔下佩剑,口打唉声:“如之奈何。” 毛宝眼珠转了转,随即开口道:“为今之计,只有以大胜掩饰大败,就说我军已然攻下白犀关,斩敌人数万之众,获辎重无数。将战败之责推在贺斌身上,就说他是北朝的内奸,勾结敌军,突然发动袭击,致使我军刚刚得胜,又有此大败。另外,另外再找些人头,前去冒功,唯有如此,大帅方可逃脱大难。” “啪”一个清脆的嘴巴扇在毛宝脸上,毛宝吓得“咕咚”一声跪倒在地。 赵金英怒骂:“你这是戕害同僚,杀良冒功,这是斩立决的大罪呀!” 毛宝痛哭流涕,半步跪爬,抓住赵金英的大腿不住摇晃:“大帅,我这是为了你呀,大帅,春秋大义有云,法不加于长者,为避长者诲。你想想,你不这样说,如何能救自己,如何能救丞相大人,赵家数百年基业岂不毁于一旦?况且那贺斌如今已成敌酋毒尸,神志皆无,毒杀我军数百将士,与投敌卖国又有何异?” “那我问你,你说斩敌数万,俘获敌人辎重无数,那人头呢?辎重呢?何处去找?” 毛宝咽了口吐沫:“大帅,此去上庸地界,边远乡村镇无数,大多不在我天朝户口簿之内,我们可以,可以”后面几句话吞吞吐吐,说不清楚。 赵金英突的瞪大了眼睛:“可以什么?” 毛宝以头触地,悲悲戚戚,声道:“可以杀戮民众,掠夺其物产。”说完此话,痛哭流涕,不能再言。只是不停地磕头谢罪,脑门子已然见了鲜血。 赵金英看着满面血泪的毛宝,一时间也没了主意,仰头望着苍天,发出凄厉的呐喊之声:“苍天呀,何其薄我,苍天呀!”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二章 复议 大禹天朝三、六、九是大朝,禹僖帝需要冠袍带冕,威严正坐,只是手里的拨浪鼓依旧未拿开,“哐啷哐啷”响彻整个朝堂。 京城所有五品以上京官均需出席。 禹僖帝打着呵欠:“我说相父,我还是没听明白,这白犀关之战战况到底如何了?” 相国赵无咎依然是一身白衣,只是头上换了沉香冠,手里的笏板叩击地面,掷地有声:“臣回奏,行军道大总管赵金英胜了,乃是大胜,斩敌酋一万有余,获得辎重三十五车,现正班师回朝。” 禹僖帝呵呵笑道:“好呀,胜了好,不亏是我大禹英雄,哎,等等,朕没下诏呀,他怎么就班师回朝了?” 赵无咎咳嗽一声,旁边早有兵部尚书王亶望急忙上前奏道:“我军本是赢了,奈何出了叛徒,先锋将官贺斌勾结北蛮,突然袭击,我军损失大半,粮草不济,大总管赵金英无力再战,故而回朝搬请救兵。” “哐啷哐啷”的声音突然骤停,禹僖帝开口道:“救兵?赢了为什么还要救兵?这下朕怎么听不懂呢?屠彬,你是大将军,负责本朝作战,你给朕解释解释清楚。” 一身黑色幽龙铠甲的屠彬今日里站的笔直,仿佛泰山顶上的一青松,此刻跪倒言道:“大将军府虽然负责本朝战事,却无调兵之权。此次白犀关战役完全由兵部和尚书台全权指挥,况且,况且赵家军乃是丞相的家军,臣完全没有参与此事,还是相国大人解释比较全面。” 赵无咎朗声道:“谁料想那先锋官贺斌投敌,着实可恶,白犀关又有异人相助,竟然出动了毒物大军,敌人奸狡,纵使赵金英勇武也难取胜,臣奏请再填援军,攻下白犀关,另外从重处罚贺斌一党。” 禹僖帝笑问:“相父打算如何从重处罚?” 一旁刑部尚书魏行斌急忙上奏:“临阵投敌,叛国损军者,当凌迟处死,灭其九族,以儆天下效尤。” 赵无咎回身问道:“那贺斌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礼部尚书李天翔上奏:“家中只有一七十老母,还有一个胞弟贺秉章,据说在东海学道,三十年未归家门。” 赵无咎冷哼一声:“仙家犯法,与庶民同罪,尚书台颁文,贺斌老母凌迟罪,念其年迈,杖毙了事,天朝下旨缉拿贺秉章,归案后凌迟处死。” 魏行斌一愣,暗道:“陛下还未下旨,丞相就决断了?” “当啷当啷”拨浪鼓声又起,“好呀,好呀,朕就爱看杀人,相父定夺就是,只是增兵救援白犀关,还需多少人马?” 赵无咎回奏:“赵家军再出兵五万,不劳陛下挂怀,只是军饷尚需筹措些时日方能进兵。” 户部尚书林睿上奏:“陛下,但不知相国需用多少军饷?” 禹僖帝一努嘴:“你去问相国呀。” “尚需购置神武火炮二十门,铠甲兵器六万套,粮草五千石,战马三万匹,大致多少尚书台会通知林大人,筹措即可。” 林睿嘴角上扬:“丞相大人说的轻巧,这粗略一算,尚需白银一百五十万两,你让下官哪里去弄这些银钱?我朝今岁税收已经提前征收到禹僖二十一年了,陛下刚登基十四年呀。” 赵无咎眼神一凛:“林尚书,征收赋税本就是你户部之责,民间款项征收不利你要多想想办法嘛,跟老夫抱怨又有何益?年初你们户部不是拟定了关金券嘛,可以发下去用一下嘛,再者一说,老百姓没钱的可以上缴谷物和农收,也可以出劳力修堤坝嘛,这还用老夫教你?” 林睿“啪”的一声把笏板扔在地上:“赵相国,这可是家国大事,不是你在尚书台喝茶,随随便便就能指点江山,关金券无异于寅吃卯粮,年后对不上账,你不怕老百姓揭竿而起?如今东海反了三仙岛,西域有密宗,西北有水火教作乱,中州腹地有青阳教聚众闹事,边北辽东的九阎山马匪横行,漕帮帮众到处煽风点火,制造混乱,百姓田地早已荒芜了十之五六,如何上缴赋税?你这个相国大人可曾管过一天。” “哐啷哐啷”拨浪鼓连声响起:“热闹,哈哈,你们说的真热闹,什么青阳教、三仙岛的,什么聚众闹事,这都是什么呀?怎么从来没人跟朕说过?”禹僖帝仿佛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不住地发笑。 “住口!林睿,你不要以为有玄天宗给你撑腰,你就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你这户部尚书要是不想当了,老夫这里有的是旁人。”赵无咎也失了宰相的气度,剑眉怒张。 哪曾想林睿脱下乌纱帽,直接扔在了地上,口中冷哼一声:“不叫爷干,也还真不想干了,本以为科举入仕报效君王,没想到干来干去就是当了你赵家的官儿。” 说罢头也不回,径自走出金銮大殿。 大殿里鸦雀无声,兵部尚书王亶望跪爬了半步:“相国大人,这一百五十万两的军费,您看” 赵无咎气的嘘嘘带喘:“无妨,尚书台用印,明日起即刻发放关金券,百姓每户最少购买十两银钱,明年年关朝廷返还二十两,如若不买者以抗旨罪锁拿入狱。” 言罢,赵无咎慌忙跪倒在地:“陛下,所谓三仙岛、青阳教不过匪患,待赵金英回朝,提一旅之师定当平叛,陛下无忧。” “哐啷哐啷”拨浪鼓又响:“相父自己做主就是,朕刚登基,不通国事,不通国事。” 赵无咎起身,望了一眼王亶望:“兵部出官文,令黄土坡守将李崇信三日内出兵,攻打马边城,与白犀关的将士形成呼应,牵制敌方主力,迫使其不能追击赵金英部队。” 一旁,久不开口的大将军屠彬咳嗽了一声:“相国,李督率领三万兵马与北蛮十万大军相持已经吃力,如何还能再分身去攻击马边城?况且,黄土坡缺粮少水,物资补给一概缺乏,纵使李督神勇,只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赵相国冷哼一声:“李督修为惊为天人,用兵之术更是奇诡,如今已经与敌十万众相持过三个月,可见领兵作战之能远非常人可及,令其出兵马边,不过牵制敌人,以李督之能有何可怕?缺少水源,再简单不过,令黄河两岸现征调五万民夫,日夜开工,凿穿无定河,引黄河入坡,不就解决水源之急了吗?” 大将军屠彬后退一步,一抹脸上冷汗,苦笑摇头,不再言语。 工部尚书姚维金起身道:“相国,征调五万民夫动工,至少需要工程款项三百万两银子,这银钱” “钱钱钱,你们这些官就知道钱,没钱去找林睿家里要去,让他起复,就说一没圣旨,二没尚书台文书,谁让他辞的官,啊?老夫不准,不准。”赵无咎气哼哼迈大步而出,临走把林睿户部尚书的乌纱帽踩了个粉碎。。 太监嗓音尖声响起:“卷帘退朝。” ———————————————————————— “圣旨到,李崇信接旨!” 黄土城上,李崇信率领一干将士纷纷跪地:“吾皇万岁,万万岁!” 白圭用尖细的嗓音高声朗读:“昔日周得吕望,汉得张良,先帝在位常曰得人矣。吕望扶保周武,牧野一战,巩固周王朝八百载,世所颂扬;张良出于士修文林,却以勇力雇壮士袭击暴秦,征战霸王,助高祖独成帝业,千秋名标。爱卿世受国恩,温良俭让,忠肝义胆,烛照千古。世人皆知爱卿忠义之名,欲追随翼后而不得。古语云君臣同心,其利断金,爱卿已与敌酋相持月余,物资匮乏尚能抵挡贼寇,可见卿统兵之才尤胜吕、张。今白犀关贼兵偶有胜算,欲穷追我王者之师,令爱卿三月内率黄土坡兵勇攻陷马边重镇,拖延贼兵追击之势,此战若功成,卿何下于吕、张?愿卿勿辞劳苦,以慰朕心。” “万岁,万万岁!”众将接旨而起。 白圭笑吟吟将圣旨奉上:“李大都督,奴家不才被圣上封为监军,三日内就请进兵,我家祝大都督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李崇信一身青布儒衫,洗得已经有些发白,腰中仅围一条禹僖帝赏赐的宝石犀带,躬身道:“烦请大内官回屋歇息,我与众将士商量后即刻进兵。” “好,那我家就静候佳音,我们走。” 副都督魏冉看白圭离去,在李崇信耳边言道:“大都督,士兵每日方得二两清水,粮米方得一升,守城尚且不足,如何能能劳师袭远?况且我军多为步兵,如果攻打马边,这靠两条腿跑也跑死了,不如我们再上表陈情?” 李崇信眼望天空:“不必了,能陈情的话,朝中屠大将军又不是泥偶,容我再思良策。”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三章 归山 “邱八,将我这亲笔书信转呈候万京,我与他本月内在漓泉寺一决高下,败者退兵。”李崇信一脸坚毅之色,将书信交于邱八。 邱八惊叫:“薛头儿临别有令,吩咐我告知大帅万不可亲去漓泉寺。” 魏冉在一旁怒道:“大胆,李督乃朝廷钦封镇北都督,你一个兵丁也敢违命?” 邱八不敢再声张,架着仙鹤送信去了。 魏冉待邱八走后,声道:“李督,此刻战局仍是我方稍弱,如此冒险与北地枪王一战,实在是兵行险着呀。” 李崇信却不答言,又写了一个锦囊交于魏冉:“魏冉,我不在期间,你暂代都督职务,不可堕我中军大旗,如遇危机,拆开锦囊来看。” “大都督哪里去?可是要去偷袭候万京?”魏冉急切问道。 李崇信微微一笑:“不必多问,依计行事。” “诺!”魏冉跪拜。 是夜,凉风正急,李家军的大旗被山风吹的猎猎山响。 白圭正自沉睡,忽然被一只大手提着脖领子耗到城头之上。 白圭乃是习武搬山境的高手,甚是警觉,怎奈对方功力高绝,大手卡在大椎穴上,令他提气不能。 他方自回头看去,只见李崇信依旧一身宝蓝色儒衫,头顶别着一根青玉发簪,腰间少有地佩戴了本命飞剑血浪。 白圭一激灵:“李大都督是要杀我祭旗?” 李崇信微微摇头:“大内官,别把宫廷诡斗那种事套在李某身上,我道心坚定,自艺成下山之时,想的都是保家卫国。” “那,那这么晚了,把奴家叫起来何事?” 李崇信轻轻叱了一声:“疾!” 腰间飞剑血浪无人拨动,自行飞出鞘外,停在半空,散发着淡淡的血红色光芒。 李崇信浑身拉住白圭衣袖:“大内官不是要督战吗?随在下走一趟,奇袭马边城。” 说罢,也不等白圭执拗,拉着他上了飞剑。 白圭犹自挣脱:“你疯了,你我二人就能去奇袭马边城?你想死,奴家还想活呢。” 李崇信哈哈笑道:“谁说你我二人?我带你去招募一支奇兵,我为三军主帅尚且不惧,大内官乃是监军何惧之有。大内官赶紧运功抵御,一会儿天空罡风寒冷,心寒气入体。” 言罢,一个飞跳,直上剑身,单足点着剑尖,倒背双手而立,好一个剑修风采。 口中喝了一声:“剑归蜀山!”,那血浪一阵欢悦,血光一闪直奔西南而去。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四章 劳工 蜀山剑派每日有晨钟暮鼓的习俗,钟是洪武钟,鼓是宣阳鼓,惯例是钟三声,鼓四声。 茫茫蜀山西侧,是漫无边际的青石山脉,山脚之下两个石头屋子,一个草棚,石头屋子是刑氏兄弟的办公馆,草棚是草头翁的治疗场所。 百十个男人周身光光,唯一的衣物就是裤裆里的麻布片,用来遮羞。无论数九寒天还是酷热三伏,所有的采石工人都不能穿衣服,理由只有一个,怕你偷藏了砺剑石。 百十个工人一天采够一百斤青石就可休息,所以劳作不息,当然也有例外,一个面目凶悍的刀疤大汉就整日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他虽然也是囚犯,但是在百十号工人中却是头儿,一身火焰功法甚为了得,外号火鸽子的丁天庆。 “丁哥,这是劳工们今儿孝敬你的。”一脸奸笑的个子,指着下面的百十斤青石。 丁天庆撇了一眼:“那个新来的大个子还没说话?” 个子嘿嘿笑道:“刚来的雏儿,难免欺生,过俩天自会知道这里谁是老大,嘿嘿” “收工了,收工了。”个子咳嗽一声:“我张大廉和各位一样,就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被蜀山派的牛鼻子老道抓来当劳工,没办法呀,谁让我们本事敌不过人家呀,但是,有丁哥在,我们总有一线希望,丁哥已经差不多修炼到筑基境界,到时候在外面再花钱买一副上好的筑基骨架,成了大人物自会来接我们的。大家高不高兴呀?因此,每个劳工每天多交十斤青石给丁哥,等丁哥攒足了本钱,到了外面卖个好价钱,自会来接济我们。” “喂喂,我说你那,那个刚来的红头发的秃顶大个子,你是聋子吗?平日里都不讲话,以为你是哑巴,你不会是聋哑双残吧?” 薛太岁不理张大廉的呼喊乱叫,只是一味地挖青石,其实他今日里早过百斤,只是他还要付出更多的劳动力。 “哐当”一声,薛太岁将二十斤青石扔在地上。 张大廉眉开眼笑:“呦,这新来的兄弟果然是个上道的,居然多交了十斤,我暂且替丁哥收着,将来到了外面,自会多加关照兄弟。” 薛太岁冷笑一声:“你们连个账本都没记录,这许多青石,你知道谁是谁的吗?这不是骗鬼的谎话。” 张大廉顿时变了颜色:“哎,你个贼配军,红发贼眼注定一辈子发迹不得,就你话多,显摆你机灵是吧?你想要青石也行呀,你只要打得过丁哥,你就是这里的石霸,我们大伙天天多交青石给你。” 薛太岁大吼一声:“那就打!”,多日来的委屈、郁闷,此刻一股脑发泄出来。 他人本就人高马大,这一声力喝,居然把众人唬得众人一愣,竟然无人敢说。 丁天庆嘿嘿笑了一声:“好汉子,一来就想当老大,我已是接近筑基修为,现在压境到开脉,十招之内打不倒你,算我火鸽子白在江湖混了。” 说罢,火鸽子站起身来,比薛太岁矮了一头,但是比薛太岁壮实一些,双拳捏的骨头节格吧格吧乱响。 出其不意,一个冲天炮,拳带火光直奔薛太岁胸口,快似流星闪电。 薛太岁使用军旅中的守字诀,双掌封住门户,对方拳头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打了过来。 薛太岁这兵字拳讲究一个稳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间看观定势,封住门户,那火鸽子竟然一时间无从下手。 丁天庆暗想如果十招内打不倒这个大个子,其他劳工定然不服气,我这石霸还如何能立足。想到此处,暗自调息,竟是将境界调高,无限接近灵融境界。 又一个冲拳,几乎用上了全身力气,薛太岁顿时觉得对方拳头沉重无比,知道再也守不住了,右脚使了个挑字诀,正勾在丁天庆两脚之间的困龙筋上,未料想上面的拳头已经轰开防御,直挺挺揍在薛太岁鼻梁骨之上,一时间鲜血迸发,涕泪横流。 “噗通”,“噗通”两声,两人同时应声倒地。 丁天庆火冒三丈,区区一个刚来的开脉辈就把自己绊倒,这老大的名号以后也不用叫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骑在薛太岁身上,罩定对方脑袋开始一顿乱拳。 薛太岁只得双手护头,前胸肋骨都交给了对方,一顿重锤之下,肋骨不知折了多少根。 丁天庆成心在众人中立威,打的累了,起身一口吐沫吐在薛太岁脸上:“妈的,在老子这里逞威风,谁以后再敢挑事儿,这个大个子就是他的榜样。” 众劳工一时间静若寒蝉。 “他妈的,打什么打,看来一天一百斤青石对于你们而言是太轻了,明天变成一百五十斤。”邢如虎手提水火棍,劈头盖脸罩着重劳工就是一顿板子,连丁天庆和张大廉也没少挨。 “吃饭啦,一群贼配军,每人两个馒头,一碗南瓜菜。” 扔下饭菜,邢如虎拖着受伤的薛太岁进了草头翁的茅草屋:“老头儿,给这子接骨,妈的,本事没多少,天天给老子惹事。” 薛太岁虽然肋骨折断,鼻梁骨塌陷,神志还算清楚,强咬牙抱拳:“麻烦老丈了。” 草头翁慢慢调理着药膏,捣药之声不绝于耳,“哎,年轻人,每日里不要总是打打杀杀,到了我这般年岁,你就知道生命的可贵之处了,命要是没了,争什么气都没用了。” “我只是看不惯那帮强盗欺瞒劳工。”薛太岁咬着牙说道。 “天下看不惯的事情多了,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定乾坤,时至今日,是是非非,大大不公平的事情难道少了?你又能纠正几个,何苦呀。” “也不知那石霸是个什么来路,有困龙筋锁着,还这般强横。”薛太岁咬牙问道。 “他呀,原本是西北拜火教的头目,修行嘛过得去,没来着蜀山之前是个筑基修士,专练拜火教的太阳火神功,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号的,因为仗着一身本领在中州四处传播教义,被蜀山真人以混乱视听的名义抓来了,说这话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个子叫张大廉,乃是东海漕帮十二生肖当中的老鼠,专门偷窃,也被锁拿,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也是个灵融五层的修士哦,他俩人一唱一和,难为劳工,老朽都习惯了。” 薛太岁听后不由得暗自嘲笑,自己不过开脉三段的修为,如何能斗得过这两个强贼,真是不自量力。 突然门外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爹,都该吃晚饭了,您老怎么还忙着,快来,有红烧鱼。” 一个穿着桃红布裙的姑娘走了进来,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天生丽质,却有一番乡村女子的朴实之美。 草头翁一看乐了:“怜,又让你忙活晚饭了,爹这里还有病人呢,送完了饭赶紧回去吧,晚上夜路不好走。” 张大廉正在工地啃着冷馒头,忽然贼眼望草棚瞟了一眼:“呦,兄弟们快来看,华佗家里的美人又来了,赶紧过来饱眼福呀。” 众劳工自打进了这采石场,连个雌鸟都没见过,何况一个大姑娘,纷纷抻着脖子瞪着眼:“我擦,这草头翁家里的妮子真俊哎,你看那脖子,那皮肤,那腰身,真是没治了。” “你懂个屁,要说这蜀山第一美人,非戒律堂的上官扇莫属,那模样,一掐能掐出水来。” “你们都没见过真正的美人,就对这些姑娘家家心存恶念,要我说还是天璇峰的天璇真人妙如夫人,啧啧,那个胸脯,那个肥腚,看得我都能撸管三天。” “滚蛋,你特么粗人一个,见了母猪都能上树,还想染指天璇真人,心她飞剑一下子,咔嚓,把你的子孙根斩为两端,哈哈哈。” 众劳工正自说的热闹,邢如虎又提着大棍开始撵人:“滚滚滚,一群下流的贼配军,人家父女叙旧你们也来听窗户根儿,再不滚,心老子手里的棍子。” 噼里啪啦一顿乱抽,劳工们纷纷回去继续吃饭。 屋内父女继续谈话,怜惊奇道:“哇,这个大汉一头红发,好别致哦,竟敢和火鸽子他们硬顶,却是个响当当的好汉。” 薛太岁苦笑一声:“让姑娘见笑了,本事不济,硬充英雄汉,大抵就是我这个样子吧。” 草头翁却不愿意自家闺女跟采石场的人厮混,赶紧把脸一沉:“嗯,怜,差不多该回去了,人家一个青壮,赤条条躺在这里医治,你一个大姑娘家家,也不害臊,还不快走。” 怜嘴一撅:“怕什么吗?救死扶伤,哪里来的男女授受不亲,爹平日里不也总说医者父母心嘛。” “这孩子,真不听话。” 薛太岁这时开口:“怜姑娘,麻烦你还是走吧,别让你爹着急了,真要是想快些治好我,明日多弄些酒肉来,我可是一个星期没开荤了。” 怜站起身来:“事一桩,每日里管酒管肉,不过你可得照顾我爹,不要让他被采石场的混男人们给欺负了。” 薛太岁点点头,怜一股青烟似的跑了,临走还不忘回头偷看一眼大个子头上的红发。 第十五章 结拜 一连十几日,采石场就没个安静,每到傍晚收工,总是一场热闹的斗殴。 张大廉扯着公鸡一般的嗓子:“我说新来的丑鬼,你倒是服不服呀,服了的话赶紧磕头叫大哥。” 薛太岁吐了一口血沫子:“我呸,你俩个鸡鸣狗盗的家伙,薛太岁死也不服。” 张大廉拇指一伸:“行,够个硬种,今儿不用丁哥,我大老鼠要把这红公鸡揍得满地找牙。” 几番激斗,薛太岁仍是大败而归,张大廉可不如丁天庆讲究,运足了灵融修士五层境界,打的薛太岁伤筋断骨。 草头翁叹息一声:“薛子,你每日都来我这里敷药,我这藏药就是再灵光,也禁不起你这般鼓捣呀。” “爹,我觉得红头发硬气的很嘞,是个好汉”一旁怜嘴里嚼着萝卜,笑嘻嘻看着薛太岁。 草头翁骂了一句:“姑娘家家,不在家里做针线,又跑来胡闹,净说些大煞风景的话。” “我在家?我在家谁给你们送吃喝呀。”一把拿出酱牛肉,花生米,还有一把脆生生的韭菜,五个鸡蛋。 过了几日养伤,薛太岁亲自掌勺,葱姜蒜料一应俱全,下锅时韭菜滑溜如水,第一锅抄出水分,第二锅才将鸡蛋打入,略有微湿,才见鸡蛋细嫩。 薛太岁左手铁铲,右手炒锅,一顿香喷喷的韭菜炒蛋已然摆在桌上。 “嗨呀,没料想你这红头发虽然面目凶恶,厨艺却是一等一的棒。”怜在一旁俏生生赞不绝口。 薛太岁大手一挥:“棒与不棒,那要嘴巴尝过才作数。来,老丈,先敬你。” 草头翁哈哈一笑:“薛子,你这身板恢复力尚佳,到底是年轻人,没料想饭菜还做的这么得味,看你这外貌可真不像个厨子。” 鸡蛋入口鲜滑,韭菜松脆不粘锅,草头翁吃的也是开怀。 “呦,吃好东西怎地不叫我?”邢如虎肩抗水火大棍,没头没脑地挤进屋子,也不客气,大次咧咧坐在床上,用手抓起菜肴大吃起来。 “嗯,好滋味,谁做的?以前不知道你老儿除了看病还会做饭。” 怜在一旁,悄悄用手指了指薛太岁。 “大个子?瞧不出你这还是厨坛圣手呀,可还会做些别的菜?”邢如虎瞪着大眼问道。 薛太岁有意卖弄,从伙食房取来若干食材,不一时,西湖醋鱼、酱烧里脊、百叶豆腐、松花炒,四菜一壶酒,备得俱全。 邢如虎眼珠儿转了转:“你们且等等。”一溜烟转身夺门而去。 屋内三人正自纳闷,却见他领着两个,一高一矮进了屋子,正是火鸽子丁天庆和老鼠张大廉。 两人一见香气四溢的酒菜,早已按捺不住,也不等人吩咐,径自坐在了马扎之上。 邢如虎老拳一挥:“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我就借着薛子的酒菜,给你们摆个和头酒,大丈夫,真汉子,不打不相识嘛。以后少在采石场里再给我惹麻烦,来,走一个。” 众人举杯,丁天庆大笑:“这子功夫稀松平常,我却喜欢他的硬骨头,原本也想结交,只是碍于情面,既然话说透了,今儿看在虎爷面上,就和你和解了吧。” 张大廉也是满脸堆笑,那尖窄的耗子脸,仿佛把眼睛都挤没了:“就是,就是,一个号子里的兄弟,论什么短长,反正都走不出去了,不如结拜个异性兄弟,也好有个乐子。”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在你孤独寂寞,生活无所希望的时候,身边任何一个交流对象都将成为你的精神寄托。 薛太岁此时几杯酒下肚,热血上头,料想自己不知猴年马月才见天日,也一举杯:“好,我薛太岁愿意结拜,的今年十八。” 老鼠张大廉一口酒水喷了出去:“十八?怎么看你像三十八的。” 说的众人哈哈大笑。 丁天庆四十五岁,张大廉三十八岁,薛太岁十八,今日义结金兰,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三人结拜为异姓兄弟,自此无话不谈。 薛太岁仗着酒劲,搜索了脑海中大藏般若文经的几篇古文,大声吟唱起来:“三清传旨酒,柏梁奉欢饮。置酒草庐中,亲朋从我游。中厨办丰膳,烹羊宰肥牛” 一遍吟唱,一面手舞足蹈,在酒席宴前径自欢舞起来,那高壮的身子,赤条条的,头顶突兀,两鬓红发,照实另有一番壮美的风味。 其余众人虽然不解诗文,但听得抑扬顿挫,不由得由衷叫好。 张大廉哈哈大笑:“三弟原来是个诗文里的头把交椅,打不过我等也不奇怪,哈哈哈。” 薛太岁大笑:“何止呀,我乃军中烹饮牛,做饭喝酒乃我所长。” 众人“噗”的一声,口中酒都喷洒而出,哈哈哈大笑不已。 怜在一边,妙目瞧着薛太岁,不由得被诗文所感,一时间说不清的情绪直上心头。 夜上明月,酒酣耳热,众人不胜酒力,纷纷醉倒桌前。草头翁从不饮酒,早早出去安歇了。 薛太岁酒量甚好,此时半醉半醒,忽的耳边铃铛之声响动,却是丁天庆和张大廉,蹑手蹑足走出了草庐。 薛太岁不禁心下纳闷,暗道如此光景,二人即便是醒了,也该回去安歇,怎会偷偷摸摸,连关门都如此轻手轻脚。 他好奇心起,出了房门,将地上的湿泥塞在手脚困龙锁的铃铛之内,一路蹑足潜踪跟了出去。 丁天庆二人几起几落,来在采石场东南方向的一个石山附近,只见丁天庆板住一道天然大石,用力一推,“嘎吱一声,大石竟然分开一道一人可进的缝隙,丁天庆一下子钻了进去,只留张大廉看守石门。 薛太岁暗叫古怪,仗着几分酒胆,悄声摸到了近前。 “什么人?”张大廉低声叫了一声,顺势来在薛太岁近前,一把卡住他的脖子。 “二哥,是我!” 张大廉迟疑了一下,缓缓松开手:“你子不是喝醉了吗?” “嘿嘿,二哥,有什么发财的买卖可别瞒着兄弟呀。”说罢右手指了指山洞,左手却把那困龙锁上的铃铛捏在手中。 张大廉暗叫不好,这大个子看着外表粗憨,内心却紧密无比,我一时拿他不下,万一铃铛响动,引来众人,反而更不好收拾。 随即换了笑脸:“三弟呀,你切莫声张,与我一起进洞,大哥自会对你有交待。” 薛太岁呵呵笑道:“二哥莫要吓我,我跟虎爷说了,半个时辰后还要给他去送醒酒汤,这一下去,万一上不来,虎爷还不得到处找我?” 张大廉暗自惊了一下,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放他走显然不能,只得温言哄慰:“三弟说的哪里话来,有二哥作保,哪里能上不来,你我先进去再说。” 二人进了青石缝隙,只听得里面叮叮当当,像是有人施工,脚下路一直黝黑,走出了至少几百米开外,眼前豁然开朗,密密麻麻的紫色、黄色、红色的砺剑石,布满了隧道。 隧道顶头,丁天庆光着膀子,手里拿着一干铁锹,正自挖掘不停。 听见人声,猛一回头,才看见张大廉与薛太岁二人,丁天庆手疾眼快,迅速熄灭了灯火,隧道顿时一片漆黑。 薛太岁但觉勃项之中一紧,一个像钳子一样的大手卡住了咽喉,忽听张大廉的声音:“大哥不可,这子半个时辰后还要给虎爷送醒酒汤,若是此时毙了他,事情就弄大了。” 二人耳语了半晌,忽听丁天庆道:“老三,都是自家兄弟,既然你已经看见,哥哥也不瞒你了,但你须发个誓,今晚所见不得让除我三人外任何人知晓。” 薛太岁军旅出身,战场杀伐,死人见的多了,根本不相信誓言,此时随即发誓。 火光又起,才将隧道照亮。 看看四周如此多的五颜六色的砺剑石头,薛太岁呵呵笑道:“大哥、二哥,你们这是私藏宝石矿呀。” 丁天庆冷声道:“何止私藏,我二人,不,我三兄弟还要将这些宝石运往黑市,后半辈子当个衣食无忧的大富翁。” 薛太岁一努嘴,指了指丁天庆所挖的隧道,丁天庆道:“你也加入我们吧,三人倒班挖隧道,不出月余,我三人定可重见天日。” 薛太岁心下不信,暗叫见了天日的那一天,只怕就是我见阎王的那一天吧。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六章 斋月 佛家斋月又作三长斋月、善月。指阴历正月、五月、九月等三个月份。于此三月,宜持斋食法,慎言行,勤修善业,杜绝恶事,故称为斋月或善月。据四天王经、释氏要览卷下等所载,因天帝释及四天王等,于正月、五月、九月察人善恶,人当持斋以修善福。此亦如来之随机摄化善巧方便。 蜀山也有斋月,全山戒严,上下一律吃素。 白馒头、豆沙包、葱饼、油条、绿豆汤,喜人的是还有素鸡素鸭,金黄的油炸,采石工人们吃起来也着实有一番风味。 “老二,老三,我们进度太慢了,今晚我要好好挖一挖,老二放哨,老三去巡视,别让不相干的人破坏我三人的计划。”丁天庆嘴里咬着油炸糕,乌弄不清地说道。 薛太岁每日里挖隧道却是出工不出力,出力不出活,尽量拖慢进度,料想隧道一通,丁天庆与张大廉二人即刻逃之夭夭,弄不好还得杀自己灭口,因此却不上心。唯有怜那丫头,自从那日听了薛太岁酒后吟诗之后,就每日里寻得借口来看望,引得众多采石劳工纷纷大叫不平。 “太岁哥,快来,红烧鱼。今天,蜀山上下都是素。”怜今日换了一身翠兰色的衣装,在薛太岁眼中真是人比花娇。他掀开食盒篮子,看着点着葱花的红烧鱼,再看了看怜,不由得嘿嘿傻笑。 “傻样儿!”怜娇嗔了一嘴,低下头给薛太岁盛百米饭。 “哎呦,太岁哥,这还没拜堂,就这么恩爱了!我看看什么好菜,咱们采石场的劳工弟兄今儿可都是吃素呀。”一旁张大廉拉着公鸭嗓,嗲声嗲气学着怜的腔调,使尽呼喊,惹得周围劳工越聚越多。 “妹妹我心里想起个人呦,山坡坡草草黄又绿,又一年妹妹我在等你。牵牛花开花在夜里,哥哥我有个秘密。白花花的大腿,水灵灵的脸儿,这么好的地方留不住你”一旁众劳工纷纷起哄,歪毛淘气唱着各种情歌。怜气的抡起篮子,一顿乱打,却也一时羞红了脸,提着篮子悻悻地走了。 薛太岁在身后,看着那一扭一扭的屁股远去,不由得痴了。暗想自己每日刀头舔血,真不知何时何日是个尽头,要是就和怜隐居在这蜀山采石场,每日里来男耕女织,放些牛羊,料想原也不错。他没有和女子恋爱过,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恋爱,只是知道此刻的感觉是甜蜜无比。 一众劳工起哄:“人家都没影了,薛大个子你还看呀,哈哈哈。”薛太岁挠了挠头,嘿嘿傻笑起来。 一年一度的斋月日期到,邢如龙和邢如虎两兄弟都换上了道袍正装。邢如龙是个沉默角色,深知位居高层更应该多听少说,一般事宜都是邢如虎出来张罗。此刻邢如龙一努嘴,邢如虎咳嗽两声:“今年斋月又到,蜀山掌门有令,着天权真人封玉书主持祭祀大典,真人有令,一时三刻后会来采石场,需要遴选人等。你听好了,无论哪位兄弟被选上,选上去干什么事情,我一概不知,只知道我兄弟俩待众位劳工兄弟不薄,隔三差五,有酒有肉,希望大家多担待一些。如果见了天权真人胡说八道,那回来,呵呵,也就不用回来了,我会让他消失在回来的路上。” 午时三刻后,天权真人封玉书一身银白色八卦道袍,从天而降,着实一派仙风道骨。邢如龙率领大伙一起跪拜:“采石场众弟子恭迎天权真人,祝真人吉顺永昌,早蹬仙班,无量寿佛。” 封玉书一摆手:“各位辛苦,起来吧。”仍是一脸严肃。 封玉书看大伙站立起来,咳嗽了一声言道:“一年斋月,我蜀山要祭祀列祖列宗,祭祀开创蜀山基业的各位先贤,当然也少不了供奉道家仙祖。全蜀山各个生灵皆需要沐浴道光,弘扬我蜀山剑派的威德,为此特地选派人等进入锁妖塔,抚慰邪魔外道之身,传我道法源深。如有自愿肯去者,出塔后直接收为内门弟子,如若不幸,天不假年,则牌位供奉于我仙剑大殿之上,英灵永享香火。” 众劳工一片鸦雀无声,不知谁先喊出来的:“什么内门弟子,三四十年了,哪个人进去活着出来过?不去,不去!” “对,我们不去,没人去,你蜀山偌大门派,为何每次都来选我们采石场的兄弟,不公平。” “对,不公平!” 邢如龙仗着胆子问道:“真人,这,咳咳,可是第三十五年了,每次都来我们这里选人,这人手太少,砺剑石开采只怕不力呀。” 封玉书略微一歉然:“大伙,各位,对不住,因为锁妖塔内有历代蜀山掌门集飞升前最后的功力设置的北斗七杀剑阵,代代累加,杀伤力非凡。但凡筑基修为以上者进入,剑阵不分敌我,立时发动,采石场的弟兄们都在筑基境以下,所以是最好的选择。” 言罢,神色凛厉,悄声对邢如龙言道:“今儿你要是选不出人来,我只好让你兄弟俩去一个了。” 邢如龙一缩脖子,用眼角扫了一眼邢如虎,邢如虎手持水火大棍就是一顿乱打:“贼配军们,吼什么?是爷们就言语一声,平日里妈的吃酒、打架样样在行,一碰见真茬子,咋的了?都怂了。” 邢如虎一阵棍子,总算把反对声音压了下去,转头看向丁天庆:“老丁,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大哥,说个话吧。” 丁天庆捅了一下张大廉,张大廉咧嘴一笑:“老规矩,生死签,抽到长签的去,命长嘛。” 所谓生死签,就是靑稞草的杆子,春天里长短大概一般齐,故而最为公平。整整一百二十支生死签抽完,张大廉尖着嗓子喊道:“行了,这里有竹筒子,每个人将生死签放入筒子里,最长的那个兄弟,嘿嘿,对不起,你命长嘛,只好代替大家前往锁妖塔。” 火鸽子丁天庆早已知晓他的把戏,在耳边低声道:“老二,你这是要把老三送到锁妖塔吧。”张大廉嘿嘿笑道:“大哥,三弟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现下不如立即除了他,免得以后还得弄脏了双手,那大份财产还是你我兄弟相处最久,分起来也更容易些,嘿嘿。” 张大廉拿到众人交上的生死签,一百二十支都插进竹筒,初始看来长短差不多,但是后来发生了神奇的事情,薛太岁那支靑稞草杆子居然明显长了好多。 张大廉一脸无辜样,将竹筒放在众人之前:“各位,各位,看清楚了,童叟无欺,这根最长的是薛太岁交上的二十四号,这红发大个子自从来了我们采石场就十分硬气,力拼了丁哥几十天,这样的硬汉子正是我等的楷模呀。” 众人急于摆脱干系,巴不得有人出头,此刻听了此言,纷纷大喝:“薛太岁勇力过人,胆略无双呀。” 薛太岁明觉有诈,奈何抓不到什么把柄,再加之众人欢呼雀跃,再看天权真人,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自己,只怕不答应就要立毙当场,不得已只好装回大肚汉了,站立起身,一举手:“既然各位兄弟抬爱,薛某就不辞劳苦,若有幸回来,再与诸位兄弟痛饮高歌,谢过了。” 封玉书一回身,冷冷撇下一句:“今晚准备一下,明日午时我带你入塔。”身形一晃,纵于高空之上,御剑乘风而去。 “恭送真人回銮。”众人纷纷下拜。 是夜,草庐之中。 草头翁一反从不饮酒的惯例,居然摆酒款待薛太岁,怜在一旁添酒布菜。 “呦呵,老丈今日却是为何?怎么也饮酒起来了?难不成是听闻我代表这百十劳工进锁妖塔,为我祝贺不成?”薛太岁一面往嘴里塞酱牛肉,一面嘟嘟囔囔问道。 “哎,吃,你还知道吃,知不知道能进锁妖塔的劳工,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草头翁一面灌酒,已满唉声叹气。 “知道,怎么不知道呀,但是我又有何法子呀,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日是与非,来,再干过吧。”薛太岁又饮了一大碗。 草头翁一把夺过薛太岁的酒碗:“你明日进塔献斋祭,可准备什么祭品没有?” 薛太岁见他话里有话,不由得答道;“自有蜀山剑派准备,我需要什么相干。” 草头翁一摆手道:“不然,以往采石场的子弟都是带蜀山剑派准备的素斋,但是都是有去无回,你自己要亲自准备一道菜。” “我准备菜,嗨,这倒新鲜,做菜我拿手呀。”薛太岁一拔胸脯。 草头翁略一迟疑问道:“你可知道道教的四不吃?” 薛太岁摇了摇大脑袋:“我怎知这些繁文缛节,愿闻其详。” 草头翁捻着须髯,倚老卖老道:“不食牛,因其善。一辈子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终生劳作,普济众生,它太辛劳了,不能吃。众所周知,太上老君是骑着青牛出函谷关的,他被关令尹喜留下,才铸就了《道德经》。道经说,牛羊食草,纯善之物也。所以说道家不食牛羊肉,因其善。不食乌鱼,因其孝。人们通常说:乌鱼最可恶,连自己的亲生子都吃,但道教说法与此恰恰相反,他们认为,乌鱼一到产卵期,两眼昏花,什么也看不见,只待饿死升天,乌鱼崽最有孝心,宁可自己游入母嘴,给娘充饥,也不能让娘饿死,精神可贵可佳,吃不得。古人一般都不食乌鱼,捉到即放之。道教不食乌鱼,因其孝。不食鸿雁,因其贞。鸿雁志向高远,矢志不渝。皆为夫妇后,一心一意,即使一方死亡,另一方也贞守到最后,过单身生活。雌雁产卵之时,雄雁在一旁守候,如遇天敌,奋身反抗。失偶朕雁,终生独居,处境凄凉,矢志不渝,不再婚配,精神可嘉,不该吃。道教不食鸿雁,因其贞。不食狗,因其忠。古往今来,人们常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终生随主,为主效劳,不可食也。狗是人类至善至忠的朋友,为人类服务,忠心耿耿。所以道教禁食狗肉,因其忠。” 薛太岁已经半醉,哈哈大笑:“好吧,不辜负您老一番美意,不就是不吃这四样嘛,我去准备,保管让诸天道家神灵挑不出毛病。”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十七章 可去 次日早上,只见薛太岁抱过一个橙黄色的大瓷坛子,坛子口用荷叶包裹,神神秘秘。 草头翁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见他来了,顺势用事前做好的蜡丸将书写的纸张包裹起来,再用烛火密封。 “这是何物?”草头翁用手指着薛太岁怀抱的瓷坛。 薛太岁以手掩唇:“嘘,这可是我在军中火头军的有一道密菜,连李大都督吃了都说好呢。” 草头翁笑骂一声:“吹吧你,认识李大都督,还能跑这里来当个采石劳工?” 薛太岁也不多加解释,看着草头翁手里的蜡丸问道:“你这是何物?” 草头翁一脸凝重说道:“这也是一道秘密,与你那密菜可谓相得益彰,还能起到护身符的作用呢。” 说罢,掰开荷叶,“嗖”的一声,将蜡丸扔进了坛子当中。 “哎,三十四年了,每年斋月我都要送一个采石场兄弟这样的蜡丸,但愿这次能够护你成功出塔。”草头翁一面叹气,一面说道。 薛太岁呵呵笑道:“那看来你这秘宝不太管用呀,前三十四个兄弟都没出来。” “也不尽然,这道秘宝只有你进到了塔顶方才奏效,如果你走不到塔顶,那确实没啥作用。” 薛太岁浑然不在意,根本不信草老儿这蜡丸能有什么鸟用,反而是看了一旁怜一眼:“怜妹子,等哥出来,我们好好把酒言欢。” 怜瞪了他一眼,随即眼圈儿一红:“你赶紧好端端出来吧,不然我可瞧不起你这被打断骨头三十次的大英雄。”说完,一道倩影跑出了茅草屋。 薛太岁心里一甜,看着远去的倩影盯了好一会儿,随后一咬牙,抱着大坛子出去了。 封玉书早等候多时,看了薛太岁一眼:“你可都准备好了?” 薛太岁大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没问题了。”总觉得封玉书看他的眼神偷着一股子冰冷,却不知为何。 封玉书不再搭话,袖袍一起,连同薛太岁不见踪迹。 蜀山大殿,魏凌峰闭目养神,一席乌黑色的道袍,背后一株枯死的柳树正在“吱呀吱呀”缓缓发芽。 封玉书立在下垂手,静静地看着。 眼见那嫩芽逐步长成,瞬时间一颗枯死的柳树换上了翠绿翠绿的春装。 封玉书眼角含笑,刚要贺喜,忽的柳树翠绿不见,“啪”的一声,树身粉碎,一团黑气凝照其上。 魏凌峰叹息一声:“哎,看来在七痨七伤终归是难医,即便有长春功在身,依旧是杯水车薪呀。” 封玉书急忙抱拳:“掌门不可自坠志气,来日方长嘛。” 魏凌峰苦笑摇头问道:“可去?” “可去。” “理由” 封玉书正色道:“理由有三,其一此子乃李崇信义子,如果久久关押在采石场,我们不好向黄土坡的李家军交代;其二,此人又是白、赵二人被杀一案的嫌疑犯,尽管现在查无实据,但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其三嘛,这子既然是朝堂两边敌对势力都关切之人,不如让他在锁妖塔历练一番,活了可说是天意,死了,我蜀山也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如此一个机会,还是赶紧把烫手的山芋送出去为妙。” 魏凌峰微微点头:“果然是可去。” 锁妖塔,南朝皇帝梁武帝信奉佛教,诉蜀山为邪魔歪道,召集无数高僧,法师上蜀山修建了锁妖塔。遍及天下金刚白玉石,花费了二十余年完成,并由高僧,法师对锁妖塔下了一道符咒。当时山中诸多修仙之辈奋力抗争,梁武帝人马惨败,其修建的佛塔被蜀山仙剑派接管,改为赫赫有名的“锁妖塔”,作为囚禁妖类之用。 锁妖塔门口道童看了薛太岁一眼:“贼囚,扒光身上衣物,拿好你这破坛子,在这里侯着。” 薛太岁眼睛一瞪:“怎地?进塔还要宽衣?又不是洗澡堂子。” 道童大骂一声:“你晓得什么,穿衣服进塔是对神灵不敬,也是对妖灵不敬,更是对我蜀山历代先贤不敬,你穿衣而入,惹恼了众灵,只怕一层未过,就被吞吃了。” 薛太岁没奈何,脱掉衣物,高大的身躯托着坛子,甚是滑稽。 封玉书从袖袍中取出一物:“此乃蜀山七星彩莲,上面烛火不灭,可驱除妖物,每到一处入口楼梯,自会唤醒蜀山历代封塔真人的魂魄,有这魂魄为助,你自可节节登高。此行任务只有一个,到了七层塔顶,见了里面被关押的重犯,请他给你题写几个字。” “哪几个字?”薛太岁听得一头雾水。 “随便哪几个字,只要是那人写的就行。”封玉书飞身御剑直插云海,将薛太岁傻愣愣的丢在原地。 锁妖塔一层,漆黑一片,唯有一盏七色的莲灯,烁烁放光。 薛太岁咽了一口吐沫,初时仗着酒劲,一路歪歪斜斜向前疾冲,后面塔内清冷之气环绕四周,四梁八柱上挂满了各种钢铁宝剑,冷气森森,他不由得酒也醒了。 塔内的空间甚是宽大,七星彩莲照耀之处能见度不足一米,偶尔间铁链声声作响,不时碰撞着,偶尔打出几道火星。 “喂,白衣文士,又来新人了,你猜他能上几层?”一个沙哑的声音,阴测测说道。 “恩,看样子是个壮实的,阳气很足,一头红发倒也罕见。” “切,狗屁文士,一窍不通,这里比的是运气,绿头发还是红头发有什么相干。” “唉,老戚婆,你懂得什么,所谓望闻问切,人要看气象嘛。” 一个粗暴的声音突然喝了出来:“你俩嫌命长了?吵什么吵,一会大驴爷溜达过来,把你两个统统吞吃,我看你们还有劲没劲的在这里说废话。” “龅牙君,我们都饿了几百年了,好久没正经吃喝了,这个红头发的大个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肉,但愿他能活着回到我们一层,我们也好分些骨头汤喝喝,嘿嘿嘿。” 薛太岁侧着耳朵,照定这个声音走了过去,七星彩莲光芒照耀之处,却是一个黑衣的老妪,相貌十分丑恶,身上一件灰衣棉袄,腰上被一条银晃晃的锁链捆在一根龙头大柱之上。 薛太岁突然发问:“你要吃我的肉?” 老妪嘿嘿怪笑,露出一嘴的尖厉牙齿:“是呀,是呀,大个子,你血气旺盛,就便宜我老太婆吧,哈哈哈,我地哑婆婆好久没吃肉了。”最后几个字,竟然流出了口水。说着,趁着薛太岁不防备,一个猛子窜了出来,奈何“嘎巴”一声,腰间的锁链发出阵阵雷光,地哑婆婆一声惨叫“啊”,身后的龙头柱子上顿时放出五道剑气,直直将地哑婆婆穿了个稀烂。 地哑婆婆气若游丝:“每次都这样,可恶的蜀山派。” 薛太岁看清形势,冷笑一声:“你还想吃我的肉吗?” 地哑婆婆嘿嘿笑道:“大个子,良心发现了吧,给婆婆吃一口肉吧,就一口。” 说吧,疯了一样咬向薛太岁的右臂。 薛太岁眼疾手快,右手握拳,照定地哑婆婆脸庞子上就是一个冲天炮。 “啪”的一声,只打的地哑婆婆眼前锦灯乱晃,几颗黄板牙硬生生给揍了出来。 “你,你开脉修士,居然敢打我?你不要命了不成?” “老子揍得就是你,这么丑陋,还敢吃我的肉,找死!” 噼里啪啦连打带踢,不一时把地哑婆婆揍得奄奄一息。 龅牙君蹲坐在屋梁上,不住地叫好:“好,打得好,揍这个老戚婆,自己被捆着,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处境,活该。” 白衣文士在一旁冷声道:“老戚婆可是青阳教黄凤使者的双护法之一,就这么让这子打死了,韩老五还不得把这子九族都诛灭了。” 薛太岁闻听此言,突的一下停了手:“什么?青阳教的人?你们都是人?” 龅牙君哈哈大笑:“废话,我们胳膊腿齐全,不是人是什么?” 薛太岁此时脑袋都大了,蜀山锁妖塔里面,关着的居然是人。 第十八章 六耳 滴滴哒哒,一阵子驴蹄声响,锁妖塔二层下来一头葱白大叫驴。 大大的眼睛,灰白闪闪的一身白毛,溜光发亮,头顶的鬃毛还梳了个俏皮的辫子。个头非常的大,属于大型驴子,嘴边的白毛倒是老长,嘴里还叼着半截青草秸秆。 滴滴哒哒,“喂,我说你们三个老不死的,今儿可是斋月的日子,在这里鸡毛子喊叫,可是有新人来了?” 地哑婆婆闻听此声,瞬间不淡定了,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抓住薛太岁的大手:“大个子,我可从没见过你,刚才的事情统统忘掉,忘掉。”咕噜一声,连滚带爬缩在墙角,瞬时变成了一尊石头柱子,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薛太岁再抬头看看半空,哪有什么龅牙君和白衣文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正自发愣,滴滴哒哒,葱白大叫驴来在眼前,大眼睛贼溜溜直转,不停地盯着薛太岁。 薛太岁这才看清,眼前的葱白大叫驴居然长着六只耳朵,还特别长,仿佛一个大号的兔子,不由得“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你是毛驴还是兔子?”薛太岁睁大眼睛问道 “放屁,那些粗俗之物怎配吾身,吾乃妖修大太子六耳是也。”毛驴说罢不停向上吹气,把额头前面的辫子吹起来老高,仿佛自己无限帅气。 薛太岁大手一捂脸:“好吧,就算你是妖修大太子,长得也忒怪异。” 葱白大叫驴抬起右前蹄,“嘟”的一脚踹了薛太岁一个跟头:“什么叫就算,妖修九子十八变,没听说过是你孤弱寡闻。” 这一下力道奇大,居然把薛太岁直接踹飞了有七八丈远,大个子一下子倒栽葱摔倒,眼前金星乱冒。 “我擦,你子这么弱的身子骨,大个子白长了,蜀山老道怎么想的,居然让你个弱鸡来斋祭。”葱白大叫驴一脸关切之意,跑到薛太岁面前,居然想用驴蹄子拉他起来。 薛太岁胃里七荤八素,险些吐了出来,慢慢站起身形:“行行,大驴爷六耳,是人头眼昏花,敢问你这是做什么来了?” “还不是每次得接你们这些斋祭的蜀山弟子,来上来,我驮你直接上六层。”六耳摇头摆尾,示意薛太岁上驴背。 薛太岁摇摇头:“算了吧,咱贱体颇重,还不压塌你的身板儿。” 六耳欢呼一声:“见过吹牛的,没见过你这么能吹的,挟泰山赶北海说的就是本驴爷,你比泰山还重?” 薛太岁一记大白眼,暗自腹诽道:“这特么到底是谁能吹呀!” 薛太岁执意不肯,只说头前带路。 六耳无法,只得滴滴哒哒向前慢跑,薛太岁在后跟随。 一人一驴来在第一层入口,七星彩莲的红色光环骤然熄灭,一道青色神魂逐渐凝聚。 绿尾道冠,掌中一把细窄长剑,摆了个剑挑星斗的架势,随后向薛太岁行礼。 “晨中子,蜀山第六代戒律堂首座迎接斋祭人。”说罢,竟是不再动弹。 六耳在一旁流了流口水:“别害怕,一缕残魂而已。”说罢,大嘴一吸,将晨中子的神魂吸入口中,大嚼起来,口中的青草秸秆竟然上下翻动:“恩,味道一次不如一次了,效果太差。” 薛太岁见他吃人,大惊失色:“喂,晨中子莫非剑挑江北十八寨的大剑仙?” 六耳怪眼一翻:“我呸,什么大剑仙,无能匹夫一个,为了个女人背叛师门,死后被罚在此处看守锁妖塔,世人言论皆不可信,三人成虎,十八水寨大多都是金丹野修,你们人类大多喜欢胡吹大气。” 一人一驴来在二层,薛太岁不仅纳闷:“说是锁妖塔,怎的不见妖?” 屁股后面又挨了一记,“你丫的,驴爷爷这么大的妖就在你眼前,你是瞎了怎地?”六耳不停吹动额头的辫。 薛太岁不解问道:“难道偌大锁妖塔七层,就锁了你一个妖?” 六耳白了他一眼:“原本是有很多妖,嘿嘿,都给本驴爷当了下酒菜了,哈哈哈”说罢,只打饱嗝。 薛太岁不禁问道:“那一层的三个怪人为何没被你吃了?” 六耳转了转眼珠儿:“说起来呢,这锁妖塔不仅锁妖,还关押江湖匪类,人和妖混搭,要么杀妖,要么被妖杀,反正活下来的基本都浸染妖气,所谓半人半妖。驴爷爷只吃神魂,对方要是个呼伦的整人,我是没办法的。” 薛太岁似懂非懂,将信将疑,来在了二层入口,橙色七彩灯熄灭,一个高大的道人身影凝聚。 背后背着两把量天尺。 “中阳首座天信子恭迎斋祭人。” 六耳嘿嘿一笑,大嘴一张,继续将天信子神魂吞入口中。 薛太岁在蜀山劳工日长,颇知蜀山辛秘,声问道:“天信子?可是醉打三山五岳的天信子?” 六耳一面蝗虫大嚼,一面嘟囔道:“酒鬼一个,除了喝酒厉害,其他草包。” 待上了三层,薛太岁忽的想起了一个问题,悄声问六耳:“大太子,有个问题你可否知道?” 六耳得意洋洋:“切,随便问,驴爷逍遥千年,无论是江湖遗闻还是朝野庙堂,就没驴爷不知道的。” 薛太岁心翼翼问道:“敢问等咱上了七层,这七彩莲灯岂非全部要熄灭?” 六耳突然停下不走,脖子僵硬嘿嘿尬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咱想七彩莲灯若是全部熄灭,咱岂不是两眼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 六耳眼珠儿转了转:“你要看什么?难道你竟然还想出这锁妖塔不成?” 薛太岁顿时一个晴天霹雳,出不去了,一开始就是个圈套,锁妖塔只进无出。 想到此处,薛太岁冷汗直流,颤颤巍巍道:“咱还有一问,以前斋月来的蜀山弟子,现在何处?” 六耳围着薛太岁转了一圈儿:“嘿嘿,妖修从来不打诳语,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到了七层,驴爷自会跟你说,赶紧上来吧,咱四蹄如飞,咱们快些,免得你疑神疑鬼。”说罢,再次邀请薛太岁上驴背。 薛太岁摇了摇头:“敌我未明,还是靠着咱这两条腿方便些。” 六耳心中暗骂:“大个子外憨内诈,人类忒也狡猾,不过没关系,越是害怕,神魂的味道应该越美妙一些,哈哈哈。”想到此处,不由得兴奋地直打响鼻。 薛太岁心中害怕,步伐越走越慢,手里紧抱着大坛子,手心里却冷汗直流。 身后的六耳不停地催促,时不时驴蹄相加,以往人赶驴,现下驴赶人。 一人一驴终归来在第七层入口,薛太岁手里的七彩莲灯只剩下紫色一层,昏昏暗暗。 六耳却已然迫不及待,口水流了一地,大长舌头不停地拱着驴脸:“嘿嘿,最后一层了,大个子,咱们是不是该上去了呀?” 薛太岁颤巍巍转身道:“大太子,现在该告诉咱,以往蜀山斋祭弟子的去处了吧?” 六耳嘿嘿冷笑:“他们斋祭失败,都进了我的肚子,哈哈哈哈。” 薛太岁吓得“咕咚”一声,瘫坐在地,“那,那你为何刚才不动手?” 六耳拖着舌头,哈喇子老长:“废话,新鲜人类,谁不喜欢吃,奈何你手中的七彩莲灯可以爆发北斗七杀阵,如今就剩下这最后一圈紫色,防身有余,攻击却是不能了,哈哈哈哈。” 薛太岁紧紧护住手里的七彩莲灯,生怕六耳上前抢夺,大叫道:“咱不上去了,就在这里跟你耗着了。” 六耳欢叫一声,滴滴哒哒,围着薛太岁就地转圈:“耗着?耗着好呀,七彩莲灯只能燃烧一日,过了今天,依然要熄灭,那时候你惊惧无比,在恐惧中被咱吃掉,嘿嘿,那滋味,想想都美妙无比,嘿嘿。” 薛太岁惊惧万分非,急忙护着七彩莲灯转身跑去,六耳却不追赶,四蹄朝天,径自休息起来。 过了片刻,薛太岁一脸失望,又转回此地。 六耳一声欢叫:“你们人类就是喜欢自作聪明,这锁妖塔只能上,不能下,只能进,不能出,上一层,就少一层,你只能在这六层溜达了,哈哈,你还想夺路而逃,笑话,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薛太岁趁六耳正自得意,一个猛子冲上前去,双拳直挺挺打向六耳的眼睛,六耳却灵活无比,一个前窜,躲过双拳,后蹄子一个反踢,正中薛太岁腮帮子,“啪”的一声,将薛太岁踢出数十丈,直挺挺撞在墙壁之上。 薛太岁下巴直接被踢碎,“咯吱”一声,胸骨不知断裂了多少根。那腰间的七彩莲灯发出紫光,将薛太岁周身护得周全,不然早已骨断筋折而亡。 六耳冷笑:“偷袭?哼哼,刚才一味示弱,就是为了现下的致命一击吧,可惜你连个金丹都不是,还想战我?二叔说得对,人总是会狗急跳墙的。” 逃跑、僵持、偷袭,三计不成,薛太岁万念俱灰,垂头等死。 六耳一脸狰狞,看着奄奄一息的七彩莲灯,一步步紧逼过来:“大个子,灯可就快熄灭了,嘿嘿,乖乖受死吧,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嘿嘿。” 锁妖塔六层,那微弱的紫光终于熄灭,一阵阵冷风吹过,塔角的风铃桄榔作响。 第十九章 问剑 蜀山正道被称为十八盘,直通首阳观,那是行人可走的大道,地势平坦,两边绿柳成荫。 山后也有桥,悬崖峭壁,一路人烟罕至,唯有猿猴时不时窜蹦跳跃,嬉戏其间,被称为鬼见愁。 道路极窄,铁索悬挂两山之间,虽有铁索护卫,但空荡荡一见下方,便是万丈深渊。 李崇信御剑临风,带着白圭太监便是驾临此处。 来在山脚之下,李崇信收了御剑术,两人直挺挺落在铁索路一端。 身旁一个三丈高的石碑,上面草书“解剑”二字,石碑顶端插满十二把木剑,历经风雨,已然有些腐朽破败。 白圭一路上罡风吃的有些猛了,不住打嗝:“我说李督,何不直接御剑飞上玉皇顶蜀山大殿,在这里受罪,跟个猿猴爬山有什么分别。” 李崇信一脸正色:“凡剑修来拜蜀山,必须解剑步行上山,以示对剑仙宇文天师的尊敬,千百年来,规矩不变。” 白圭一脸不屑:“什么宇文天师,二千年前的传说了,现在是大禹天朝,圣上为尊。” 李崇信也不理他,径直走上铁索桥。 蜀山大殿十八房四下里銮铃响动,一道道剑气隔空而起,散发的周天寒芒。 空中一人大声喝道:“有剑术高手拜山,蜀山各峰主见客。” 白圭大惊:“你通知他们的?” 李崇信摇了摇头:“蜀山天生剑灵,对于剑修十分敏感,但凡身有剑气,自会示警。” 两人还在说话之间,天空中一道道剑光呼啸而过,对面六人已经现身,为首正是蜀山掌教魏凌风。 李崇信遥遥打了个稽首:“师兄,十年未见,安好否?弟这厢有礼了。” 魏凌风冷哼一声,却不答言,倒是身旁的封玉书开了腔:“叛徒,你已经背叛蜀山,有何面目再次登门?真当我等手中仙剑不利否?” 李崇信也不着恼,回身对白圭道:“公公,宣读圣旨吧。” 白圭咳嗽了一声:“我大禹天朝圣上欲发兵马边城,特宣蜀山剑派听从李崇信大都督调派,选派修为深厚的弟子,助李大都督一臂之力。” 白圭太监宣读圣旨期间,妙如夫人那一双睫毛长长的杏眼儿一直盯着李崇信,没变,虽然历经数十年,当年那个青衣师弟就是这么直挺挺如同标枪一般的身形,站立在蜀山大殿之上。李崇信也一直看着妙如夫人,眼睛里放下了昔日的刚强坚毅,满是柔情,那个当年千般回护自己的大师姐此刻就俏生生站立在铁索桥的对面,只是咫尺天涯,自己当年就无力带她走,现下物是人非,就更加不能了。 突然,两人的思绪被魏凌风打断:“皇家也管起仙家的事情来,你们领兵的不也有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说法吗?况且,这位公公只是口传圣旨,谁知道真假。”司马长空也在一旁大喊:“随便找了个太监就说有圣旨,李崇信,你这把戏就别演了吧。” 白圭一缩脖子,本来这就是和李崇信商量的计策,如今如何回话却是不知,只好眼瞅李崇信,看他做派。 李崇信一脸淡定:“皇王圣旨谁敢造假,我李崇信活腻味了不成?蜀山众人既然不愿意接旨,那李某就按照江湖规矩解决此事。”说罢眼睛瞅了瞅锁妖塔。 魏凌风捻髯微笑:“不错,但凡能闯过鬼见愁铁索桥之人,就为剑中尊者,蜀山承诺要为其办成一件事。你可想好了?凭借一己之力,独挑蜀山七剑?” 李崇信本不是多话之人,舍弃本命飞剑血浪不用,一甩手交给了白圭保管。自己飞身直上铁索桥,一个金鸡独立站定姿势,口中喝了声:“借剑!” 那解剑碑上的木剑仿佛听到了召唤一般,中间一柄红色木剑直飞而起,稳稳落在李崇信手中。 李崇信右手护胸,左手使了个剑式,正是蜀山入门剑法起手式“青天问道”。 但见他右腿绷直,左手剑斜指天空骄阳,呈现一个四十五度角的架子,虽然脚下铁链秋千乱荡,脚下却依然屹立如山。 魏凌风也不由得喝了一声彩,暗道若没有三十年的造诣,如何能练就如此稳健的起手式,角度、方位、力道端是炉火纯青,饶是他李崇信天赋惊人,却也下了不少苦功。 魏凌风左右看看:“既然客人已经问剑,哪位师弟前往?莫要折了我蜀山威风。” 封玉书早已急不可耐,还未请令,一个蹬空步,直挺挺落在铁链秋千之上。 他的本命飞剑名曰“压玉”,端是锋利无比,切金断玉。此刻,也摆了个青天问道的起手式。 仿佛一个御剑仙人,指点江山,旁边蜀山众弟子不由得大声叫好。 李崇信开口道:“师弟,进招儿吧。” 封玉书“呸”了一声:“谁是你师弟,你这个蜀山叛徒!” 言罢,飞身而起,照定李崇信顶梁门力劈华山就是一击。 李崇信冷声道:“力从地起,你舍了地利不用,太也瞧我了。”这几句话仿佛长辈指点后辈练招儿,老气横秋。封玉书顿时心头火起。 李崇信左手木剑向上一撩拨,封玉书就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中飞剑险些拿捏不稳,奇怪的是又仿佛有一股吸力,挡开他的飞剑之后,又急速回拉。 这一正一反两股大力,逼得封玉书只得弃剑撒手,否则整个人都要被拽过去。 封玉书大惊失色,他原知这位李师兄在蜀山修剑之时就是不出世的奇才,未料想这两年剑道精进至此等地步。 封玉书一咬牙,只好动用法术赢人。 这便是蜀山问剑的不公平之处,来客只能使用木剑,不能使用随身任何兵器,否则即便取胜,蜀山派也不能答应承诺。反之,蜀山众人却可以使用本命飞剑,所谓剑修一剑破万法,并非单单指飞剑杀伐力大,也指剑术神通法术惊人。 压玉宝剑神通之处在于可以一分为多,随时间变化一剑变为百剑千剑,敌人如何能挡。此时,封玉书悬在半空,掐动剑决,那快要离手的压玉宝剑发出阵阵青光,眼见就要一剑化千剑。 李崇信却是更快,顺势居然扔了手掌中的木剑,一个鸡蹬步,向前突的强进了十米,左手一个穿心掌,直拍封玉书的前心,掌到半路,终究还是有恻隐之心,略微向下,奔腹而去。封玉书正自得意,忽觉手上力道一减,正跟木剑吃力的压玉宝剑顿时失了着力点,立时感觉心中不妙。 “啪”的一声,穿心掌正中腹,饶是封玉书修道有成,有护体罡气,仍然被打的五脏六腑翻滚,腹内如同火烧,大头朝下,“嗖”的一声,向两边山涧倒栽下去,压玉宝剑失了主人,也收住了光芒,一同跌落谷底。 李崇信后脚一个倒踢金冠,一踢红木剑,那木剑反向而飞,空中转了一个弧线,又落在他的掌心,一个四十五度角直至天空骄阳,仍旧是青天问道的起手式。 白圭在身后看的目瞪口呆,急忙大声喝彩:“好,好一式蜀山剑法,李大都督剑法无敌。” 大山之中,只有他一人回音,却也显得尴尬无比。 早有蜀山弟子御剑飞空,将封玉书救了回来。 封玉书一脸惭愧,右手捂着腹部,败回本阵:“让掌门师兄见笑了。” 魏凌风不动声色:“不妨,胜败兵家常事,退在一旁休息。” 李崇信却是面无表情:“下一位是谁?” 魏凌风挑了挑眉尖,却是一阵微笑:“李师弟这起手式使得比我好,我自愧不如,想是他军旅多年,对蜀山剑法的修炼又有改进,少了些拖泥带水,多了些杀伐果断,了不起呀,了不起。” “掌门师兄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去战他。”一旁黑衣道人抽出腰中紫色长剑,如疾风一般杀向李崇信面前,正是司马长空。 近身就是披风十八剑,快如奔雷闪电,鬼见愁铁索桥旁升起阵阵旋风,旋风之中金蛇乱舞,剑气缭绕。 李崇信手中木剑却是都用的巧招儿,只击打司马长空本人,却不碰剑,故而十几回合未听见兵刃交加之声。十几回合一过,司马长空掌中紫色雌剑却是越打越急,身形转动仿佛走马灯一般;李崇信掌中木剑却是越打越慢,往往一招下去,见对方拆招,急忙又换招,足足三十剑,未有一剑使到老处。 魏凌风长叹一声:“司马师弟要败了。” 一旁开阳铁笔判官李墨然粗着嗓门:“这是为何?我见司马兄步步紧逼,倒是攻势不弱。” 魏凌风一摇头:“攻势不弱代表盛极,过后就是盛极而衰。那李崇信一柄红木剑稳扎稳打,从不将招式使全,为何呀?只有两种解释,要么他的内力已经到了收发自如,用乎一心的境界;要么就是根本没用内力,纯凭剑招巧妙赢人。一个已经是强弩之末,另一个却掌控全局,你说焉能不败?” 话音未落,终于听见铁索桥上兵器碰撞了一声,紫色雌剑与红木剑剑柄相对,贴在一处。司马长风心中暗喜,这利刃一翻转,木头宝剑还不是得断为两节。奈何李崇信手中木剑仿佛生了根一般,死死搭在紫色雌剑剑柄之上,就是不让雌剑转锋,顺势一个提撩剑,贴着对方剑身逆风而上。 司马长空此刻要么弃剑,要么下巴不保,他倒也机警,抬脚踢李崇信裆部,以缓解危局。 哪料想李崇信倒退数步,使了个粘字诀,硬生生把紫色雌剑拉了过来,司马长空但觉手掌火辣辣的疼痛,不由得撒手弃剑。 李崇信一笑,顺手将紫色雌剑奉上:“司马师弟,承让了。” 司马长空气的哼了一声,倒飞身形,归了本队。 魏凌风左右看看,败了两人,还剩下妙如夫人、玉衡谷孙桓长老、开阳铁笔判官李墨然,三人,上官峰执掌戒律堂并未到此。料想其他人等与司马长空功力都在伯仲之间,万分难以取胜,只得自己亲自出马了。 未料想身旁一个低吟的娇声:“掌门师兄且慢,我来会一会他。”只见一个一身鹅黄的身影,柳絮一般轻轻飘落在铁索桥之上,左右两手却是两把飞剑,左短右长,好似一对孪生打造的兵器。来人正是玉璇真人妙如夫人。魏凌风在后面急的大叫:“师妹,你怎么”待想起自己一派掌门的身份,声音又压低了许多。倒是一旁封玉书发出两声嘹亮的冷笑:“哈哈,这还不是周瑜打黄盖。” 李崇信一怔,望着眼前鹅黄色的玉容,年少时的纤纤少女,如今的风情妇人,竟是一时有些痴了。忽然,妙如夫人低声道:“玉蝶双飞!”跟着长短两把剑削向李崇信前心。李崇信也是一愣,低声道:“梁祝交杯。”木剑向上一撩,竟似以一把木剑压住对方两把飞剑。他二人现在所拆的蜀山剑法,只见其招式,却不知其名,适才交换的这两招却不是蜀山剑法,而是两人在蜀山练剑时模仿蜀山大绵延十九剑共创的剑法,是二人好玩而共同钻研出来的剑术。李崇信的天份比师姐高得多,不论做甚么事都喜别创新意,这路剑法虽说是二人共创,十之八九却是李崇信想出来的。这路剑法中也并没甚么厉害的招式,只是二人常在无人处拆解,练得却十分纯熟。李崇信无意间又使了一招“相敬如宾”,妙如夫人便还了一招“举案齐眉”。两人原无深意,可是突然之间,脸上都是一红。李崇信手上不缓,还了一招“断桥残雪”,妙如夫人随手便是一招“春雨送伞”。这套剑法,二人在蜀山已不知拆过了多少遍,但怕当年的蜀山掌门知道后责骂,从不让第三人知晓,此刻却情不自禁,在蜀山群雄之前使了出来。这一接上手,顷刻间便拆了十来招,不但李崇信早已回到了昔日蜀山练剑的情景之中,连妙如夫人心里,也渐渐忘却了自己此刻是真人之身,是在为蜀山荣誉而战,眼中所见,只是这个文质彬彬的师弟,正在和自己试演二人合创的剑法。 李崇信见她脸上神色越来越柔和,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显然已将适才蜀山比剑的事淡忘了,心想:“今天我见她一直郁郁不乐,容色也甚憔悴,现下终于高兴起来了。但愿这套剑法有千招万招,一生一世也使不完。”自从他在蜀山铁索桥上见得妙如夫人脸色紧张以来,只有此刻,师姐对他才像从前般的柔情,不由欢喜无限。 两人举剑飞身,随即又斗在一起。二人在蜀山创制这套剑法时,师兄妹间情投意合,互相依恋,好玩的成份多,而凶杀的意味少。此刻二人对剑,不知不觉之间,都回想到从前的情景,出剑转慢,眉梢眼角,渐渐流露出昔日青梅竹马的柔情。突然间人丛中“呵呵”的一声,有人冷笑。妙如夫人一惊,听得出是封玉书的声音,心中一寒:“我和李崇信怎能如此打法。”长剑一圈,自下而上,斜斜撩出一剑,势劲力疾,姿式美妙已极,却是蜀山派“冷剑孤魂式”中的一式。封玉书那一声冷笑,李崇信也听见了,眼见妙如夫人立即变招,来剑毫不容情,再不像适才那样充满了缠绵之意。他胸口一酸,种种往事,霎时间都涌向心头,想起自己当年大雪天练习万剑诀,师姐每日给自己送饭,二人竟在山洞共处一夜;又想起师姐生病,二人相别日久,各怀相思之苦,但便在此时,不知如何。自从自己为朝廷大义,私放了洛阳道行文秘书郎之后,两人之间隔膜日深一日;又想起那日师姐未救自己这个蜀山囚犯,私开了七杀剑阵的一角,放自己杀出了蜀山,成了叛徒,心中酸苦,现下出手竟不容让。这许许多多念头,都是一瞬之间在他脑海中电闪而过,便在此时,妙如夫人长剑已撩到他胸前。李崇信脑中混乱,右手中指弹出,锋的一声轻响,正好弹在她长剑之上。妙如夫人把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直射上天。 李崇信一指弹出,暗叫一声“糟糕!”只见妙如夫人神色苦涩,似乎勉强要笑,却哪里笑得出来?当日这两把飞剑,长剑名为折柳,短剑名为立杨,乃是取诗经当中杨柳依依之意,立杨,李杨,正是自己没上蜀山之时的家乡名,师姐这多年来还是对自己念念不忘。岂知今日听得封玉书的冷笑之声,眼见妙如夫人神态立变,自己又旧病复发。妙如夫人顿时脸色红霞,声言道:“你自己多加心。”言罢飘然回落,已经飞身来在蜀山铁索桥自家阵营。封玉书咳嗽一声,戏谑道:“好一场精彩的舞剑,师姐什么时候也给师弟舞一下呀?”妙如夫人瞪了他一眼,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若冰霜。 魏凌风见己方已败三场,再不下去恐怕蜀山颜面无存,故而脱掉宽大的道袍,飞身形直奔铁索桥。 李崇信一笑:“师兄,赤手空拳怕是要托大吧。” 魏凌风摇了摇头:“岂敢岂敢,面对名震天下的李大都督也敢赤手空拳?我又不是金阁寺的金身罗汉,可没这个胆量。”说罢,单手一指对面的解剑石,口中喝了声:“来!” 一字成谶,那解剑石上一把青色木剑倒飞而出,瞬时来在了魏凌风掌中。接着使了个蜀山剑术的起手式“白鹤取珠”,身形飘飘然仿佛云中仙鹤,仙姿缥缈,阵阵烈风吹来,更显出尘之态。 蜀山众弟子大声叫好。 李崇信却还是青天问道的起手式,口中冷讪:“掌门做得久了,果然是喜欢这些花架子。” 魏凌风也不着脑,反将一军:“你本事大,你来做呀!” 李崇信苦笑摇头:“要是想坐,二十年前就坐了。” 魏凌风哈哈一笑:“当年才华毕露的什锦李郎原来也怕琐事难缠,庸人自扰。” 两人再不答言,你一招,我一式,相互拆招,来去极慢,只在原地用剑,却不近身搏击,竟是要斗个隔空演示法。 众人已然心下明了,修为到了这二位的境界,下一步就是破壁飞升,成就仙业,凡是留在人间的元婴大圆满,一旦激斗必然是天崩地裂,殃及池鱼,两人都是怕伤及无辜。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二十章 尊上 六层锁妖塔,紫色的七彩莲灯终于熄灭,伴随着六耳吞吐舌头的声音,滴滴哒哒,口水流在地上,仿佛是地狱的钟声。 “嗯?这是什么菜肴,百年来居然人间能烹制如此美味!”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从锁妖塔七层之上传了下来。这个声音十分旷古,仿佛来自天外一般。 六耳浑身打了个激灵,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迟疑在当地,浑身还在战战发抖:“是那个人的声音,怎么可能,一百年都没人唤醒他,是假的,这个大个子搞出来的名堂,可是这个声音太真实了。” 就在这时,锁妖塔七层的入口处忽的冒起一阵金光,在这漆黑的空间内无异于打了一道闪电,格外刺眼。晃得六耳和薛太岁眼睛顿时失明。 金光过后,一个三头六臂的巨人,赤膊着上身,连鬓络腮的大卷毛胡子出现在七层入口处,瓮声瓮气的喝道:“帝君有令,召蜀山斋祭人觐见!” “擦,镇狱明王,没错了,帝君苏醒了,这个天杀的大个子,他干了什么。”六耳狠狠盯了薛太岁一眼,却是只敢腹诽,不敢说些什么。 薛太岁死中得活,抱紧怀里的大坛子,一骨碌身子从地上站起,单腿跪地:“谨遵帝君法旨。”随后一瘸一拐迈向锁妖塔七层,临走时不忘拍了拍六耳的驴头:“大太子,稍等片刻,回来之后咱便骑上你的驴背。”头也不回,径直向七层走去。 “人得志,妈的,人类都一个德行,人得志。”滴滴哒哒,气的六耳蹄子刨地。 锁妖塔七层,漆黑一片,随着薛太岁进入,忽的一下子大白于天下。薛太岁揉了揉双眼,方才恢复视力,身上的伤痛居然全好了,三头六臂的巨人早已不见踪影,眼前呈现的是一幅六连版的巨型壁画,惟妙惟肖。壁画下方,是一口两米多长的漆黑油木大棺材,上面供奉长生牌位,却是空白之物,只字未写。牌位两边两支一米多长的素白蜡烛,此刻无人点火,却突突两声,自行点燃了。 见此诡异情境,薛太岁不敢怠慢,急忙将大坛子的荷叶封打开,恭恭敬敬放在供桌之上。 吸溜一声,“恩,这花菇很嫩,麻油、辣子、裙带菜、海蜇鲜,还有什么朕可猜不出来了。”坛子里的菜肴竟然在无人动的情况下,自行少了一半。 薛太岁跪在供桌地上,偷眼望去,竟然无人出现,这隔空取物的本事着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紧接着哈哈大笑之声:“好吃,好吃,这是朕百年来头次吃斋饭,如此得味,蜀山果有秒人,不旺朕在这里住了百年。”墙壁之上第六幅壁画是一个紫袍金带的帝王,此刻竟然从壁画上走了下来,要不是薛太岁狠狠削了自己一巴掌,真真以为是在做梦。 那帝王紫袍金带,头上二龙斗宝的紫金王冠,龙口叼着一株苏绒球,突突乱颤。身上一袭紫色龙袍,上面绣着大金的五爪金龙,仿佛活的的一般,两只龙眼竟然滴溜溜转动,不时周身游走,吐出些许气息。 此人身形消瘦,却像钢枪一般站的笔直,白皙的面皮,三绺紫髯梳理的油光锃亮,一脸威严之态,真比人间帝王还气派了许多,可谓龙凤之姿,天人之相。 薛太岁早就被这气势压迫的喘不过气来,额头直冒冷汗,却又忍不住好奇,偷偷抬眼观望,哪料想那帝王却也正看着他,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想看就看嘛,朕百年来头次见生人,也颇觉有趣。这又不是朝堂奏对,别总跪着了,一同与朕来品尝着珍馐美味。” 薛太岁这才颤巍巍站了起来,束手束脚站在一旁。那帝王犹自摇头:“有美味佳肴,却无美酒下腹,真是可惜。”说罢隔空一推手,那地上的黑油木棺材“刺啦”一声,竟然打开大半,里面飞出一个大红酒坛子,随即两个青玉酒盅也跟着飞了出来,两幅银制碗筷随后摆列在供桌之上。看着这些餐具居然像自己长了腿脚,自动摆放整齐,薛太岁真是大开眼界。 那帝王打开酒坛的泥封,一股霸道浓郁的酒香飘散而出。他看着薛太岁略微一笑:“这是鬼王门的黄泉珍酿,真真的好酒,给朕陪葬的也就这么一坛子,今儿便宜你了。”说罢用手点指,那坛子中的酒水竟然像有人吸取一般,飞出了一股清流,将两个酒盅斟满。 “你我萍水相逢,用佛家的说法就是因缘,来吧兄弟,干了此杯,祝贺我百年方遇活人。”他举手投足,皆是帝王风范,仿佛将这锁妖塔当成了自己的金銮宝殿。 看着帝王示意,薛太岁仗着胆子一口闷了,这黄泉珍酿,入口甘甜无比,下肚之后却是异常猛烈,饶是薛太岁有烹饮牛的称号,竟也是烫的五脏六腑发烧,脸上见了红润。那帝王哈哈大笑:“子,你内力没有修炼到虚实任发于心的地步,这酒就一口闷了,果真是个大胆豪气之辈,哈哈哈。” 薛太岁此时喝的有点微醉,胆子也大了起来,竟用起银筷夹着坛子里自己烹饪的菜肴吃喝起来。那帝王眉角微挑:“大胆,在朕面前无有许可,竟敢擅自夹菜。” 薛太岁嘿嘿一笑:“反正这颗脑袋也是你刚才救的,权且当是个白赚,怎么也得做个饱死鬼呀。” 帝王似是颇为欣赏薛太岁这般有胆气的青年,不由得又亲近几分,开口问道:“子,你叫做什么名字?可是这蜀山弟子?” 薛太岁满口吃的流油,此刻嘟囔道:“咱被他们抓来的,李家军薛太岁是也。敢问帝君怎么个称呼?” 帝王一愣,似有不解,一时间又缓过神来,百年未在江湖行走,你就是天王老子下一辈新人如何还能认识你。逐渐笑口颜开道:“咱的名号颇多,妖修的子弟唤咱作五煞,佛家的人叫我竺道生。” “哦,那个五煞噗”一口酒薛太岁喷淋了出来,瞪大了眼睛,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眼前之人。 他调集脑海中大藏般若文经的信息,知道千百年来,妖修至今共有六帝,五煞帝君排行在五,以武入道,出生便一拳开天阙,十二岁双掌推倒弥陀山,大战佛门八大金刚全身而退,刀斩十三神将,单人匹马入君山,箭射鬼王宗主,一己之力平了魔门五大派,乃是修真界的战神传说;竺道生自创涅槃经,看透生死大道,金阁寺三教说法,离经叛道,气的佛门无上尊者圆寂转世,与蜀山创派祖师宇文泰大战三天三夜,刀劈昊天镜,破空而去,遂成一代传说。有人说他成了佛陀,也有人说他成了魔王。 这二人任何一个都是修真界的神话,为料想两个人居然是一个人,还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薛太岁怎能不惊不叹。 此刻,薛太岁两眼冒金星,嘴巴也不太利索,大着舌头:“前辈,哦,不,帝君,人刚才喝多了,胡乱说话。” “哎,酒后吐真言嘛,你刚才直爽大胆,朕却非常喜欢,莫要做庸人之态。”说罢,又干了一杯,随即问道:“朕也不能白吃你的斋菜,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来,只限一项,朕这个人天下办不到的事情恐怕不多。” 薛太岁此刻心如电转,恭恭敬敬言道:“只求帝君能让俺活着出了锁妖塔。” 说的五煞帝君倒是一愣,暗道修真者无非贪图资源、法宝、功法而已,就是让我传他一两手天下无敌的功夫也未尝不可,活着出锁妖塔却是个稀罕的说法。 薛太岁看他不解,随即说道:“外面有头怪驴,说是什么妖修大太子,非要吃了咱。”五煞帝君苦笑道:“六子呀,他是咱结拜大哥麒麟鬼王的儿子,竟是如此顽皮,一会叫进来,让他给你赔不是。” 薛太岁暗暗松了一口气:“麒麟?咱看他是一头驴子。” 五煞帝君哈哈大笑:“龙生九子,麒麟异象,岂不闻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之说?龙牛配而产麒麟,龙马配产驴子,咱妖修烂欲多情,那头葱白大叫驴不是凡种,莫要看了他。倒是你,就不想求什么天材地宝吗?” 薛太岁本就对此不关心,只得答道:“人不成器,修仙、武艺最是平常,不过军营里一火头军,本身无甚天赋,恐怕又要浪费帝君天材地宝。还是活命要紧,人活着总有后面的出路。” 五煞帝君放下酒杯,左眼刹那间变为金色眼珠儿,淡淡放着金光,仿佛透视将薛太岁全身照射了一遍。口中言道:“确是稀松平常,丹田三岁受到重创,今生不能到气归丹田,脉相虽然粗壮,但杂乱无章,开脉之时手法偏差,停滞在开三层不能寸进。你已经年过十八,就是现下矫正也未必有什么大出息了,咦,你脑中还有一部佛门经典,难怪咱见你如此亲近。” 薛太岁此时却是悲喜交加,他早知自己不能深入修行,否则也不能从军八年才当了个伍长,只是此刻被修真大能下了断语,一颗上进的心就死了大半。暗喜自己脑中的大藏般若经却没被五煞帝君叫出名字,料想这部经文必有出奇之处。 五煞帝君停了酒杯,半仰半坐在供桌之上,低头沉思了足有半个时辰。薛太岁大气不敢出,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实在忍不下去了:“帝君,人烂命一条,帝君不必再想什么法子了,没得伤神,只要人还活着,自会自立自强,斗智不斗力嘛,何必一定要修为惊人。” 五煞帝君忽的坐起,口中吐出一枚蜡丸:“你倒说的轻巧,这是妖修的蜜蜡之法,有人让你送菜进来,就是让朕欠了你的人情,不还岂不违背信义,君无戏言,朕岂能是不守诺言之人。” 薛太岁这才知道草头翁的蜡丸居然早被他发现,难怪一直在菜里没捞到。 五煞帝君忽的坐起:“朕且问你,如果,咱是说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能修炼了,而且迅速凌驾于众人之上,你用这一身本领做些什么?不许隐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此时,五煞帝君眼睛冒着金光,仿佛能把薛太岁一身看透。薛太岁知道,在这种修真大能面前撒谎纯属是找死,此刻没有半点隐瞒:“咱若身有帝君一半的本领,咱就让九州倾覆,天下归一。” 五煞帝君一愣,随即摇摇头:“你身上煞气太重,可能早年被欺负的狠了,你若得志,必然大兴报复,天下苍生没什么活路了。这岂是佛门普度众生之意?” “帝君差矣!” 这一句只把五煞帝君也搞愣了,他是三教辩理大会的佼佼者,纵横天下几百年,何人敢说他错了,此话出自一个毛头子之口,他怎能不感到惊奇。 “天下可倾覆,而不可维系。如今礼崩乐坏,诸侯作乱,天下九州各自割据,狼烟风起,大禹独占中心三州,幽州、燕州归属北蛮,西北藏州隶属密宗,海上瀛洲有渤海国为患,西南蛮修独霸蛮荒,九焰山马匪割据青州,天下早已是民不聊生,战火连年了。朝廷里横征暴敛,百姓如何能得安生?与其维护当下局面,不若打破割据,征战九州,重新奠定万民生存的基础秩序方为大道。岂不闻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唯破才立的说法?” 他这一番论调乃是自身地理知识雄厚,结合脑中大藏般若文经娓娓道来,饶是五煞帝君纵横一生,却也没了反驳之词。 薛太岁慷慨激昂过后,也不免颓然丧气,坐下身子言道:“人出身行伍,无爹无娘,孤儿一个,唯有在军中效力,吃口饱饭,本想给天下一个太平,奈何终归是任重道远,这辈子只怕是难以实现了。” 五煞帝君翻身坐起:“若你这辈子实现不了这宏图大志,你打算如何?” 薛太岁心下一横:“子子孙孙无穷匮也,一代人做不成的事,自有下一代人接上。岂不闻江山代有才人出。” 五煞帝君“啪”的拍了一声巴掌:“好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就冲你这志向,干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薛太岁也不含糊,仰起脖子干了杯中酒,迷迷糊糊醉倒在供桌之上。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二十一章 斗剑 李崇信与魏凌风斗在险处,这一招一式,相互拆招,足足斗了一千余招,各自巧妙拆解,在无内力情况下确实是难分高下。 李崇信乃是剑术大宗师,气定神闲,你越想打快,他就打慢,人绝非机器,千招万招之后总有破绽;魏凌风更不着急,自己是蜀山最后一位代表,自己又从来都是稳中求胜,从不犯险,故而这两人足足斗了千招有余。 两人本都是蜀山出身,各自剑招变化已经烂熟于心,故而即便使完全套的蜀山剑法也未必分得出胜负,千招过后,两人只能创招,在原有基础之上再做创新。故而,一青一红两柄木剑上下翻飞,却终究是各自在原地演化,并不近身相搏斗。 魏凌风身后蜀山弟子得到了很好的观摩机会,以往自己使剑总有力不从心之处,现在观看两位宗师用剑,又是本门剑招,自是大开眼界,不少人拿出画本,一一记录点评。入门尚早的弟子群情激愤,见斗到妙处,不住地大声叫好:“好呀,掌门这招飞来凤当真巧妙,居然扫向下盘。” “那李崇信也绝非易于之辈,这封字诀只用一半,护住下半身,随时可以转变成燎原疾刺,守中带攻,当真高妙。” 李崇信身后的白圭太监此时已经急躁不堪,既怕李崇信万一败落,这趟借兵却是白来了,又怕李崇信拖的时间太久,毕竟刚才连斗两场,拖得久了对己方不利。想要呐喊助威,却又害怕打扰李崇信斗剑,万一分了心神,分心而败,就更是大大不妙了。 两人又斗了千招,确是越打越快,到了后面阶段,两人周身刮起阵阵剑光,显然都动了内力,一片狂风,剑光缭绕,木剑用出了真剑的风采,人影频频晃动,却是越来越近,人在铁索桥上移动,脚下铁秋千吱吱呀呀晃动山响。 一旁众弟子已经看不清剑招和剑式,只觉眼前光华缭绕,两股气流步步逼近。 “三丈了,两人距离三丈了。”一旁蜀山弟子大喊。 “两丈了,一丈。”众人心下都明了,恐怕两人接洽的一瞬,就是要分胜负的时候。 一丈以内,还有一米距离,李崇信忽然停下脚步,周身只有剑罡护体。魏凌风却是一愣,为料想对方突然停下,迟疑了一下,思考是再进一步,还是停下观望。 就在此时,说是迟,那是快,李崇信口中喝了一声:“疾!”撒手扔剑,红色木剑仿佛一道利闪,直挺挺劈向魏凌风。 魏凌风心下却是愣了,暗道:“他这撒手扔剑,固然势大力沉,倘若被我防御而下,岂非手中没了兵刃?这不等于弃剑认输,但想想李崇信此人一向谋定而后动,不似如此莽撞之人。” 魏凌风依旧扎稳马步,舞起一阵剑锋,护住周身要害,却不贸然攻击。 李崇信突的大喝一声:“借剑!” 身后白圭太监身旁的解剑碑上“嗖”“嗖”,又是两把木剑飞了过来,李崇信却也不拿,直接一指魏凌风,后者两把木剑相继飞到。 李崇信依旧不满足,仍是大喊:“借剑,借剑!” “嗖”“嗖”“嗖”,解剑碑上剩余的木剑全部飞出,环列李崇信身边,组了个剑阵排列,李崇信大喝一声:“蜀山万剑诀!” “啪啪啪啪”半空之中,全部都是木剑飞影,仿佛蝗虫一般直挺挺冲魏凌风攻击而去。魏凌风暗骂:“好个奸诈的李崇信,你终归是动用蜀山仙剑法术了。” 这万剑诀乃是驾驭飞剑于半空当中,飞击敌人,一剑化万剑,不死不休。 一时间,天空无数飞剑御风而来。好个魏凌风,也不慌乱,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洒而出,大喝了一声:“蜀山守剑式。”周身的护体剑光形成了一个盾牌,将攻击的木剑一一挡在盾牌之外,但听得大珠珠落玉盘,兵乓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此时都动用了真元,剑修法力加持,即便是木剑,也能攻破金石,见血封喉。剑盾当真坚硬如铁,有些腐朽的木剑击打其上,已然断裂,但仍不死心,飞在半空继续攻击。 李崇信脸色惨白,方才连斗两人已经耗费了些心神,此刻依旧坚持,做最后一搏,大喝了一声:“万剑朝宗!” 那些散落在半空的木剑残肢,仿佛又注入了活力,继续凝聚剑身,直挺挺飞奔魏凌风而去。一阵剑雨落下,打的魏凌风吐血连连,魏凌风知道这是李崇信拼命了,若剑盾破裂,守不下去,那定然被万剑诀穿身而过,死无全尸。因此,也发了狠心,那剑盾不退反进,比刚才之时又胀大了一倍有余。 两人一攻一守,犹自相持,各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输了不仅代表颜面,更可怕的是性命就此交代了。 终于,剑盾不再密集,出现了缺口,一柄木剑残肢穿透缝隙而过,“噗嗤”一声,正扎在魏凌风的肩头。血气一破,势如破竹,眼见剑盾裂缝越来越大,周身的缝隙也越来越多,似有龟裂之势。 魏凌风豁出去了,大喊了一声:“爆!” “轰隆”一声,自爆剑盾,方圆数十里波及无数,不少蜀山弟子被气浪轰击在三丈意外,白圭太监晃了三晃,差点掉下深渊。 这一剑爆,将李崇信所有木剑炸的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李崇信一个急跟步,快速冲上前去,右臂一伸,聚气成剑,挥手斩向魏凌风的脖颈之处。 魏凌风冷哼一声:“你有气剑,我没有吗?” 左臂也凝气成剑,一道蓝幽幽的剑苗力长了三尺多长,与李崇信的气剑“咣”的一声,拼在了一处。 两人各不相让,进退不能,死死黏在了一起,竟是拼起了内力。 高手比拼内力异常凶险,稍有不慎,走火入魔,万劫不复。而且两人又不能撤招,一旦撤招,对方气剑必定顺势跟进,要么魏凌风人头落地,要么李崇信被开膛破肚,即便你想回收内力也不能够,距离太近,来不及回收内力就把对方斩了。 所以俩个人只能各自拼尽全力,看看最终谁的内力强劲一些,方有个了局。 两人不停地手上加力,脚下却不敢过分用力,一旦铁索挣断,两人就是双双落入深谷的局面。 第二十二章 河图 塔外斗剑精彩无比,塔内薛太岁犹自酣睡,鼾声震天。 五煞帝君喝着酒,右手捏开蜡丸,里面一行字条,口中喃喃自语:“涅槃经,涅槃经,悟透生死,无死岂有生?罢了,就让朕梦入神机,助你这子一臂之力,且看天下因果。” 薛太岁睡得稀里糊涂,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他奋力游泳,终于来在岸边。五煞帝君却换了一身白色的袈裟,手里拿着念珠对他微微一笑。 薛太岁急忙施礼:“帝君,真的又换做了佛门的打扮?” 五煞帝君双目微睁:“你切前望,天下将乱,汝意欲何为?” 薛太岁就近找了一颗大榕树坐下,抬头看了看天空,骤然之间,锁妖塔七层的壁画遮天蔽日,“咚”的一声,立在大地之上,然后徐徐展开画卷。 第一幅画面,天下洪水滔天,有那江河之怪兴风作浪,一头妖龙喷云吐雾,吞噬人口,百姓房屋被毁,流离失所,哭爹叫娘。忽的南面燃起熊熊烈火,房倒屋塌,一只火麒麟口吐烈焰,四下里一片火海,民众纷纷祷告上天。这场面如同身临其境,薛太岁一会身受火刑,痛苦难当,一会儿如同坠入深海,口鼻之处皆是水浪,呼吸困难。饶是他毅力非凡,五煞帝君在旁,却不呼救,直挺挺的忍者。 不一时,天空之中仙乐飘飘,一声鹤鸣响彻天地,仙鹤背上一个白眉老道,眉毛长到腰间,手持一把雪白的拂尘,在空中大喝一声:“天道万法,尔等畜生还不速速受缚。”那拂尘一下子长出三千白色长丝,真可谓白发三千丈,将妖龙和火麒麟纷纷捆绑。妖龙仍在咆哮,火麒麟仍在喷火,此时却被拂尘捆绑,不能动弹分毫。白眉道人将两只妖兽镇压在锁妖塔之下。这锁妖塔十分清晰,薛太岁不由得差异莫名,为何咱好像来过此地。 千万百姓纷纷跪地:“感谢仙人救护我等,愿仙人早证大道,仙寿永远。” 那白眉道人突然面露狰狞之色,怪笑道:“好说,好说,但是没有香火,如何能仙寿永享,都给我拿来吧!”大手在天地间一抓,每个百姓头顶冒出血气,一个个干瘪身亡,周身死气环绕。薛太岁大怒,口中喝道:“竟然如此歹毒!” 忽的画面一转,一个青衣儒生正在琉璃阁中作画,将此情景一一刻画下来。突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那白眉道人驾着仙鹤已到半空,大吼一声:“孔嗣源,你竟敢用摩天笔偷偷记录天书,不怕万劫不复吗?”那青衣儒生仰天大笑:“偏你做的,我说不得吗?” 白眉道人大怒,吼了一声:“昊天镜!让你神魂俱灭!”一颗斗大的青铜古镜飞升半空,一律白光照射青衣儒生。那青衣儒生丝毫不惧,手中毛笔向上一抛,摩天笔顺势在天空之中写了个都大的“正”字,将昊天镜的镜面泼墨污染,那昊天镜寸寸断裂。白眉老道大喊:“你竟敢违反天道,你该死,啊!”随着一声惨叫,白眉道人周身龟裂,变为村村尘埃。 千万百姓在地上嚎啕大哭:“感谢先生,咱等愿遵从儒教,感谢先生诛了老贼,还咱等太平世界,乾坤朗朗。” 那儒生温文尔雅,此刻却一脸厉色:“你等既遵循儒教,为何不守天理,灭人欲?既然不遵从长幼尊卑,留尔等何用?从今日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百姓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家族纷争不断,庙堂凌乱不堪。薛太岁骂了一声:“这老儒,何其过分!” 正自暗气暗憋,第三幅画卷又来,一匹黑色战马四蹄如飞,马上端坐一员大将,顶盔掼甲,手中拿着大砍刀,一路从西杀向东,后面军队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那青衣儒生站在紫金皇城高处,手拿摩天笔大喝:“郭汜成,你想造反不成?”那大将哈哈大笑:“老子就是反了,你个假正经,假道学,老子这是清君侧!”说罢,大刀一挥,一道刀光斩了过去,连同摩天笔一起直直斩断。青衣儒生拖着半截血淋漓的身子,拿起手中的文章:“哎,乱世文章不值钱呀!”那大将顺手夺过文章,几下撕的粉碎,口中骂道:“假道学,天下百姓谁不骂你昏聩不堪,从今日起,天下百姓纵情享受,不必再遵守三纲五常!” 千万百姓又纷纷跪倒:“感谢大将军,咱等请大将军登基为皇!” “让咱当皇帝,哈哈哈,好,本军门就从了尔等之愿望!”大将军成了皇帝,端坐在庙堂之上,左拥右抱,搂着美艳娇娘,口中喝道:“天天要过好日子,不交税哪里来的好日子,告诉下面五州八府,百姓再抗捐抗税,一律砍头严办!” “诺!”一干爪牙纷纷下去收税,一个老农苦苦哀求:“管家,这是稻种,稻种呀,不是粮食,你收走了,明天老汉家里就要上吊了。” “去你娘的,老筛糠,老子不管这许多,收不上税,皇帝要看咱的头!”差官们一脚踢到老汉,拿着一袋子稻种扬长而去。 薛太岁不由得暗骂:“这个皇帝,忒也不是东西!” 第四幅画卷轰然而立,一个白衣少年,脚踏飞剑,疾如风飞奔金銮殿。那将军皇帝手持大刀骂道:“白云生,别以为修了剑仙就能在朕面前耀武扬威!”那白衣少年口中喝道:“我呸,你个无道昏君,天下之人谁不是愿食你之肉,寝你之皮,纳命来。”大刀一格挡,却没有飞剑快当,直接一个大好的人头“咕噜”一声,砍将下来。 千万百姓沿街欢呼:“感谢大剑仙,感谢大剑仙!请大剑仙为咱等主持公道。”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大道无情,咱岂能为区区尔等自毁修行,休乱咱剑心。”一声“疾!”,御剑飞仙,疾驰而去。薛太岁暗道:“这个剑仙,却也太是无情。” 天下没有主事人,战乱、饥荒、妖兽、天灾人祸连年,百姓流离失所。 忽的,第五幅画卷又至,天空中佛光大盛,一座宝莲花飘然而至,佛陀端坐其中:“中土众生,万般皆苦,请入咱佛门大道,方得归一,南无阿弥陀佛。” 千万百姓纷纷跪倒磕头:“咱等愿意信佛,咱等愿入佛门。”一个个百姓争相剃度,短短几年,满大街都是和尚。 一个老汉跪在佛龛前:“佛爷爷,佛爷爷,咱们依然过的很苦呀,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呀?”佛陀唱了一声:“终生皆苦,岂不闻三世轮回,待轮回之日,汝等自得解脱!” 老汉“唉”了一声,端起一个破碗出门要饭去了。 老汉来在街上,到处乞讨,满街乞丐,他对隔壁的一人问道:“真有来世吗?”那人笑了一声:“你最好相信有,否则,你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老汉嚎啕大哭,要饭的破碗之内聚集了他的泪水,慢慢的积流成海,成了一片黑色的海洋。 佛陀大惊:“你已然入魔,还不速速回头是岸!” 老汉嘿嘿冷笑:“人都没了,还谈什么佛与魔,就让这滔天洪水,把世间淹没吧,咱看看这世人还有没有来世!” 佛陀大喊:“不,你疯了,不!” 一片洪水滔天过后,一条蛟龙幸而未死,一只麒麟如同狗一般在世上逍遥。 薛太岁不由得想:“人呢?” 五煞帝君在大榕树下念念有词:“是呀,人呢?” 一个激灵,薛太岁醒了过来,依旧是锁妖塔的七层,五煞帝君喝着酒。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二十三章 传业 “想好了吗?你只有一次机会,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落子无悔。”五煞帝君仰在供桌之上,依旧灌着黄泉珍酿。 薛太岁坐在地上,五幅画卷摆在面前,分别幻化出了一杆拂尘、一支毛笔、一柄大刀、一柄飞剑、一朵莲花。周围七彩光环围绕,所谓言出法随,出口成念。 薛太岁犹豫良久,突然仰头大喊:“咱要那滔天的洪水,黑色的海洋!” 这一喊,却不在五件物品之内,瞬时间一股黑色的火焰腾腾升空,将五件物品一一焚烧殆尽,五幅画卷皆成飞灰,随风而逝。随后汇成一粒黑色的光芒介子,腾的一下,钻进了薛太岁的眉心。五煞帝君嘿嘿笑道:“万恶道,万恶道,配上咱的涅槃经,不知道这天下会成什么样子。”五煞帝君沉吟良久,幽幽开口:“你既然选了万恶道,可知万恶唯念,久久为功,这可是一条上刀山,下油锅的路子。只盼你脑海中的一部佛经可以及时拉你回头,不然纵使你成功了,这世上也没几个人了。你不后悔吗?” 薛太岁听得似懂非懂,好像自己选了个万劫不复的法门,但想想自己原本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怕的。故而一咬牙:“人不后悔,但求早蹬大道!”锁妖塔顿时平地生雷,一个脆响,一语成谶。 五煞帝君点点头:“好吧,既然无悔,速速进入悬棺之内,咱教你如何修行。” 那黑油木的大黑棺材,此刻仿佛听懂了人言,“咯吱”一声,自行打开了棺材盖子。 薛太岁此刻毫无顾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飞身,“哧溜”一声钻进悬棺之内。 五煞帝君将棺材盖子合上,顿时日月无光,双目不能见寸物。 薛太岁感觉棺材中仿佛时空都静止了,自己则陷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 五煞帝君声音幽幽响起:“先适应,以后以心眼观照,以皮肤感受周围气流运动,将五感开发至极致,就能感受周边事物。” 薛太岁问道:“那要多久?” 五煞帝君一笑:“多久都没关系,咱这悬棺静止时空,你出来时还是进去时。” 薛太岁愈发感觉有趣,于是开始感受知觉。 五煞帝君这训练方法着实巧妙,既有妖修的敏锐感应,又强调佛家顿悟,实是初学者训练感官的一剂良方。 也不知薛太岁在棺木中躺了多久,忽的心中感应有亮光,自身的脉络就像天空中的星星。他急忙搜索脑海中的大藏般若文经,知道这是天人感应的征兆,循着自身星光支点逐一望去,自身的五脏六腑看到清晰无比,所谓佛家内省,正符合莫向外求之意。 五煞帝君的声音突然响起:“怎么样?可看清楚了?” 薛太岁在棺木之中无需睁眼,他的汗毛、皮肤,清清楚楚感觉到周围气息流动,以气化型,外在物体的轮廓清清楚楚,甚至连陪葬品周边雕刻的花纹都感觉的一清二楚。 薛太岁一声长啸,免不得心中欢愉,原来修行还可以这样。 “人连周围器物的花纹都看的一清二楚了。” “呵呵,你虽然进悬棺定住了时空,但咱依然可以告诉你,你血脉太差,人类的血脉只能感应如此,已经实属不易了。”五煞帝君的话颇有揶揄之意。 薛太岁一愣:“血脉?” “对呀,咱妖修拼血脉,如同道家讲机缘、佛家说慧根、剑修称剑心、魔修叫根骨、儒门所谓浩然气都是此理。总之各自法门不同,说的却是修行的关键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纵使修行,也成就有限。咱妖修血脉越强大,修行程度就越深,拿感官而言,若是千年蚊妖的血脉,千丈之外风吹草动尽可掌握。”五煞帝君乃是妖修大能之辈,对于修行轻车熟路,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薛太岁沉默了,不知为何,他现在不想说话。 五煞帝君一笑:“以你的智慧应该是想到了,你自身根基太差,本就无法修行,若不借助咱妖修血脉,你终归是一事无成的。” 薛太岁黑暗中瞪着布满血丝的大眼睛:“咱想当个人,这么难吗?” 五煞帝君微叹一口气:“这个问题好难回答。何人想背叛自己的种修,但是道家也有句话,大舍大得,不舍无得。你自己想清楚,唯有自己一关难过,总要面对本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太岁沉声问道:“你还在吗?” 五煞帝君声音又起:“在,一直都在,咱在等你答复。” 薛太岁问道:“敢问帝君是什么血脉?” 五煞帝君一笑:“怎么?想要咱的血脉?咱为上古应龙血脉,妖界称皇,俯瞰大地。”薛太岁也笑了,笑的如此凄惨:“咱要个能吃龙的妖修血脉,你有吗?” 五煞帝君一愣,随即笑道:“有是有,不过你子当心,福报越大,付出的代价越高,弄不好你直接挂了,也就没有将来了。” 看见薛太岁不说话,五煞帝君微笑道:“饭要一口一口吃,步子趟的太大,就把蛋扯了。咱先给你说几个血脉,你看是否合适。烈焰狮血脉,勇猛异常,尤擅火焰属性,可谓攻法双全;上古腾蛇血脉,对毒性了如指掌,命属长生,生存力极强;黑沼猫血脉,身形似电,利爪无双,关键能神魂攻击;黄河象血脉,力大无穷,皮肤坚刚似铁,拔山倒海无所不能。怎么样,考虑考虑,咱纵横妖界,就是自己的亲子侄,咱也未必如此慷慨,还要去蛮荒之地,问过几个老祖宗才能给你找来。” 薛太岁摇了摇头:“咱要一个能吃龙的妖修血脉,你有吗?” 五煞帝君腾的站起身形,满脸怒气:“有,但你得答应咱一个条件,他年你若得逞大志,不可对咱妖修下手,因为你也是妖修的一份子。” 薛太岁躺在棺材中哈哈惨笑:“你改造了咱的种修,刚才不就是憋着这个主意吗?现下终于肯说了吧。” 五煞帝君怒喝了一声:“等着!” 气呼呼大踏步迈向塔外,镇狱明王莫名其妙:“帝君,里面的斋祭人冲撞你了?” 五煞帝君恢复了冷静:“你点声吧,此子心思狡诈,睚眦必报,一旦得势,必是桀纣一样的暴君,绝非苍生之福,心你的脑袋吧。” 镇狱明王丈二和尚摸了摸脑袋:“那您还帮他?” 五煞帝君回头瞪了他一眼:“天意不可违,你懂个脑袋!” 镇狱明王愣在当场,五煞帝君在此悟道百年,头一次骂人。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二十四章 鲲鹏 黑暗中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薛太岁已经非常熟悉周边的状况。 各种陪葬的物品,宝刀、宝弓、盔甲、秘籍,还有妖修进贡的各式瓷器、陶器。 他并非通过眼睛,而是将五感屏蔽后一种可怕的直觉,甚至他有时候觉得就是棺木中一只的蚊子,距离他多远,什么时候发动攻击,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终于一天,棺木的盖子再次打开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让薛太岁贪婪地大口呼吸。 薛太岁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五煞帝君就在身旁,他不敢突然睁眼,害怕灯火把他的眼睛晃瞎。 “你受伤了?” 五煞帝君惨白的脸庞下嘴角一挑:“咱已经极力掩饰,看来你的感官练习的不错。” 薛太岁面无表情,摇了摇头:“努力掩饰无用,你的气息不稳,波动很厉害。” 五煞帝君依旧站的笔直,从手里取出一个银制的鹤嘴壶,用力晃了晃:“里面三滴妖修精血,足够你用了。” 薛太岁隔着壶壁,闭着眼睛,依然能感受到里面剧烈的能量波动。 “这是什么血脉?” 五煞帝君举着鹤嘴壶向西方拜了三拜,然后才开口道:“迦楼罗!你们中州人修叫做鲲鹏。” 薛太岁猛地睁开了眼睛:“能食龙否?” 五煞帝君微笑点头:“何止呀,在水为鲲,在天为鹏,专以龙蛇为食,百年来鲲鹏的血脉已经绝迹了,蛮荒祖妖之地只存有两滴精血,最后一滴咱去了趟布达拉宫,还跟老秃子打了一架,娘的,都五百岁的人了,力道还这么猛。” 薛太岁却大感好奇,真不知何人还能伤他,于是问道:“布达拉宫也有猛人?” “独占九州笑鳌头赛南极昆仑子,你说猛不猛?”五煞帝君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薛太岁一笑:“大喇嘛宫首座昆仑上人?你也够猛的。” 五煞帝君苦笑一声:“没办法,拿了人家的性命之重,不拼一下总是不行,老秃子说好一对三掌,娘的打起来没完没了。” 薛太岁见他面如金纸,受伤着实不清,看似说的轻巧,真不知这一仗如何凶险万分,不由得也有些动情。 五煞帝君从棺木中取出一枚红丸,吞在腹中,调息了一会儿,果然脸色转好。 随即对薛太岁说道:“子,这迦楼罗血脉霸道无比,乃是万妖法祖和西方佛护法真神两教之精华,说实话,成功几率不足一成。你可真想好了?若是肯回头,咱还可以弄其他血脉。” 薛太岁嘻嘻一笑:“怎么?咱个开脉三段尚且不惧,你个妖修大帝反而怕了?” 五煞帝君叹了一声:“也罢,你且不可贪多,现下用一滴,筑基用一滴,金丹再用一滴,但还不完整,完整的血脉还差一颗七彩琉璃心,只是此物连咱也不知道哪里去寻了。” 薛太岁在棺木之中一抱拳:“帝君客气了,已是足够承情。” 五煞帝君从怀中取出一本白色的册子,扔进棺木,“给你一段时间,把这本册子背到脑海里,然后,哎,然后就可以推功过血,换咱妖修血脉了。” “轰隆”一声,棺材盖子又重重合上,薛太岁拿起白色册子细看,但见一笔钟王楷上书“如佛所说,二施果报无差别者,是义不然。何以故?先受施者,烦恼未尽,未得成就一切种智,亦未能令众生具足檀波罗蜜;后受施者,烦恼已尽,已得成就一切种智,能令众生普得具足檀波罗蜜。” “这,这是五煞帝君自创的涅槃经。”薛太岁心下震撼,不由得细细品读。他脑中本有大藏般若文经,任何文字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过片刻,就将涅槃经牢牢记在脑海之中。 五煞帝君打开棺材盖子:“记得如何了?” 薛太岁回复:“倒背如流!” 五煞帝君冷哼:“吹牛!涅槃经教义为何?” “涅槃往复,往复重生,一世命乃万世命!” 五煞帝君捻髯微笑:“脑子倒是够用。” 还未等薛太岁得意完,五煞帝君突然伸出两指,“啪啪”两下重手点了天柱、哑门两处大穴,薛太岁顿时感觉头脑憋涨,血脉不通。 五煞帝君拿出一只盒子言道:“里面是三千只嗜血蚜虫,足够吃干你的周身血脉,咱用护穴神照的方法护住你的大脑,你脑中默念涅槃经,片刻不可停,否则这虫子就要把你整个人吃干了。” 薛太岁口不能言,心中大骂:“姥姥的,你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呀。” 打开盒子,三千只蚯蚓一般的嗜血蚜虫瞬间钻进了薛太岁体内。 薛太岁周身酸痛难当,想两侧打滚,奈何周身穴道被制,动弹不得,不一时,大把的汗水将棺木都浸湿了。 酸痛还在继续,并非疼痛那么简单,而是时而剧痛无比,像挖心掏肝,时而酸楚难当,如同鼻梁骨折。薛太岁涕泪横流,嘴里的钢牙不知咬碎了多少颗,实在是难忍。 突然,薛太岁感觉到心脏之处仿佛被钻了个口子,一阵阵心悸传来,他想要大叫,却喊不出声音。知道那是嗜血蚜虫在吃他的心脏血脉。 一旁五煞帝君大喝:“脑中默念涅槃经,片刻不得停,否则你神魂失守,命归阴曹。” 奈何这涅槃经并非减痛经文,而是保持头脑清醒之用,头脑越清醒,疼痛感越强。好几次薛太岁简直要疼昏死过去,奈何涅槃经字字句句留在脑间,清醒异常、昏睡不得。 薛太岁瞪着大眼睛早已成了充满血红的颜色,口中想大喊:“你杀了咱吧!”奈何喊叫不出。 五煞帝君双手不停打出红光照定薛太岁头颅之处,一会打出橙光,五颜六色护住头颅,薛太岁头顶冒出氤氲紫气,再看自己周身,已经干瘪如同僵尸,连心跳也竟然消失,除了大脑之外,活脱脱的活死人。 五煞帝君此刻也额头见汗,豆大的汗滴滴滴哒哒不停下落,紫色的龙袍被汗水浸透,仿佛水中捞起的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五煞帝君大喝了一声:“九幽烈火!” 双手打出两道火气,从薛太岁脚底板直直钻入,那脚底神经最是敏感,猛地一阵绞痛,薛太岁一口咬掉了自己的舌尖,顺着嘴角滴滴哒哒淌血。 “继续念涅槃经,别停下!否则功亏一篑!”五煞帝君狂喊不已。 薛太岁忍痛背诵涅槃经,心中暗想咱现在杀了你的心思都有。 两股烈火过后,薛太岁体内的嗜血蚜虫被焚烧殆尽,薛太岁靠着护法与脑中的涅槃经维护神魂不灭。 五煞帝君隔空取过鹤嘴壶,滴出一滴金黄色的血液,那血液如琥珀般透明,却像太阳一般光亮,晃得薛太岁眼睛也睁不开了。 五煞帝君向他鼻子空灌了一滴,手上连连打出十八道禁制,一股金色的光华瞬间游走薛太岁周身一百零八道大穴。每到一处,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薛太岁暗暗观察,体内那些星点被一一点亮,一百零八个星点被点亮之后,突然一股无形的大力直直冲击心房位置,薛太岁居然冲破被阻的阳关,大喊一声:“痛煞咱也!”随后死了过去。 五煞帝君急忙碾碎一粒红丸,就着酒浆灌送至薛太岁嘴里,在一旁默念:“一、二、三” 待数到三十六下,薛太岁依旧如死尸般未醒,五煞帝君也急了,双手连连打出五彩神光,刺激薛太岁头顶百会穴。 “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 数数过半,薛太岁还没有清醒的征兆,五煞帝君一颗心也悬在了嗓子眼,按照妖修秘法,如果数三十六为一阶,是为天罡之数,换血之人享天罡命数;七十二为一阶,是为地煞之数,换血之人享地煞命数,一百零八为一阶,是为相会数,即风云际会,天罡地煞来相会,乃是传说中的九死一生未卜之数。如果三阶之数数到,换血之人还未醒来,那便是再也没机会醒来,换血失败,血脉未融,真真变成了死人。 “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第二十五章 还阳 “一百零六、一百零七,你特么倒是醒过来呀,啪啪”五煞帝君居然抽起了薛太岁的嘴巴子。 “一百零八,完了!” 五煞帝君颓然倒地,仿佛一个风中的残烛,佝偻着腰,再也站的不直溜了。 供桌两边的气死风灯和一米高的素白大蜡烛也燃烧到了尽头。 他遥遥望向西方,苦笑一声:“唉,万妖法祖终归是黄粱美梦一场,也罢了,如果迦楼罗的血脉这么好换血,那么也不会百年之内都没有传人了。” 他踉踉跄跄蹲坐在地上,灌了一大口酒,自言自语道:“朕跟你说过了,不要选择这么霸道的太古血脉,你为何不听?未料想朕这待死之棺木,到成全了你这黑发人。有多大福报,就有多大代价,你为何不听!” 突然,他发疯一般,用力捶打着黑木悬棺,若是普通棺椁如何能抵挡他的一击,怎奈这黑木悬棺乃是太古秘宝,故而即便是飞升大能也难以动其分毫,只是锁妖塔七层晃动不已,一声悲愤的吼叫直冲天际。 这吼叫震天动地,将整个蜀山山脉震荡的地动山摇。 蜀山铁索桥上比剑的魏凌风和李崇信一个趔趄,脚下的铁锁链骤然崩塌。 两人身子一沉,忽的各自御风,站立在半空之中。 手中的气剑不退反进,依旧紧紧咬合,不肯分开半步。 除此二人之外,其余蜀山弟子包括白圭太监都震荡的七荤八素,一些修为较弱的弟子竟然晕了过去。 滴滴哒哒,驴蹄子轻响,六耳大脑袋晃了两下之后,一股脑钻进锁妖塔七层,转转滴溜溜的大眼睛,左看右看,冲着五煞帝君呲牙一笑,露出大长舌头:“嘿嘿,拜见五叔,五叔吉祥。” 五煞帝君面部无半点精气神,颓然倒地,口中犹自喃喃:“万妖法祖,终是水中月、镜中花,万妖法祖,终是水中月” 六耳嬉皮笑脸:“五叔,百年刚醒,抽的什么疯,什么万妖法祖,这是咋的了?” 五煞帝君抬起无力的手指,指向黑木悬棺。 六耳抬着大脑袋钻进黑木悬棺,用鼻子使劲嗅了嗅:“噌噌,恩,这人没死!”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五煞帝君一把耗过六耳的尾巴,向拎鸡一样拎在近前,顺势卡住它的脖子:“你待怎讲?” 六耳直翻白眼:“五叔,轻点,咳咳咳,喘不上气了。” 五煞帝君稍微放松了力道,手却不轻易撒开:“快快奏来,这子如何没死?” 六耳咳嗽两声:“咳咳,五叔,这大个子周身没有死气,如何是个死人?” “对呀,你是麒麟后裔,嗅觉异常灵敏,朕怎么没想到。” 五煞帝君像是沙漠中人寻到了水源,急速冲到棺木之前,左手一划左眼,金色眼珠儿立现,一道金光照射其上,大喜道:“确是没有死气,那如何才能让他转醒?” 六耳贼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俺有办法,五叔,只要这子饮上一杯升龙水,定然让他死中得活。” 所谓升龙水就是龙尿,有医死人,生白骨之效。 五煞帝君腾地站起身形,就欲向北方飞去。 六耳驴蹄子挡在面前:“五叔,你去哪里?” 五煞帝君没好气:“北海之滨,寻那龙族索要升龙水。” 六耳嘿嘿笑道:“哪里还用那么麻烦,俺麒麟族就是龙族近亲,咱一泡尿便宜这子了。” 说罢,也不等五煞帝君同意,径直走向棺木,大次咧咧排开后踢,硕大的驴鞭往薛太岁嘴边一放,“哗啦”一阵冲刷。 尿完还抖了抖,“恩,舒坦呀,舒坦,不让俺吃你,驴爷让你喝尿,哈哈哈。” 五煞帝君刚欲阻止,“轰隆”一声,薛太岁脚下升起一朵榕树大的青云,直冲头顶。 五煞帝君大惊:“气冲华盖!此乃涅槃经第一层境界。” 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鲸吼之声,一只蓝色巨鲸虚影腾腾上空,六只庞大的鲸鱼鳍张开,巨口之中獠牙如同钢枪,朝天怒吼。飞升半空之后,一声嘹亮的鹰鸣之声,响彻寰宇,那蓝色巨鲸忽的化为金色,变为一只金光灿灿的大鹏鸟,张开双翼,遮天蔽日。一双鹰眼,死死盯住六耳。 六耳吓得“咕咚”一声,四体酸软无力,竟然又尿了。口里大呼:“乖乖,这是什么怪物。” 锁妖塔八角銮铃乱响,七层入口之处,一个金甲天神的虚影现身,眼睛与头部方向相反,右臂握拳下垂,左肩头扛着一丈长的金刚降魔杵。口中大喝:“何方妖孽,竟敢在人间现世,还不速速受绑伏诛。” 五煞帝君冷笑一声:“韦陀护法一道分神也敢如此威风。” 那锁妖塔镇妖铃越响越急,戒律堂首座晨中子、中阳首座天信子、电剑西门无极、黄巾力士欧阳泰、九江叟姜波涛、八卦修士张宏君,蜀山锁妖塔一致六层的历代蜀山亡魂全都凝聚成型,各持兵刃封住七层入口。 韦陀护法一声喝令:“摆北斗七杀阵!” 众亡魂大喝了一声:“尊法旨!”以韦陀护法为首,降魔宝杵放出杀气金光,其余六人纷纷祭出飞剑,金光飞剑汇集成七道剑气,汇聚成,直直锁定金翅大鹏雕。 六耳吓得耷拉脑袋,急忙躲在五煞帝君身后:“五叔,本来就是救个大个子,怎的惹出了这般麻烦?五叔快快出手。” 五煞帝君气定神闲,站的如同苍松一样笔直,冷声道:“鲲鹏飞天九万里,岂是区区亡魂残剑所能封锁。这是他自己的业障,朕若插手,那血脉效果就不值钱了,慢慢看着吧。” 半空中的金翅大鹏雕一脸倨傲之色,“刷拉”一声展开双翅,一片金光照下,那七道剑光仿佛被阳光照耀的冰雪,瞬时瓦解冰消。 韦陀护法大怒,右脚“啪”的一声,踢在自己顶梁门,脑门之上平白长出一道竖眼,口中大喝:“妖魔哪里走!”竖眼目射金光,直奔大鹏鸟而去。 那大鹏鸟一声鸣叫,忽的幻化成蓝鲸,大口一张,将金光吞噬。 蓝鲸随后一个疾冲,冲入残魂阵中,残魂到底是残魂,失了思考,少了灵动。蓝鲸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瞬间将几个残魂撞得七零八落。 韦陀护法一看不好,右掌单立,双指掐法诀,大叫一声:“聚!” 眼见被撞碎的残魂一个个又自凝聚起来。 蓝鲸“嗷”的一声,冲天怒吼,大嘴一张,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六个残魂吸入口中大嚼。 韦陀护法大怒,手中金刚降魔杵向前一探,射出一道斗大金光将蓝鲸周身罩住,随后手掐法诀,念动真言:“一极二化三真火,火力朱此物多生,火德神君朱夏普,此普邪魔不正神,乾元亨利贞,太极顺旨行,吾奉菩萨亲勒令,神兵火急如律令!”那道金光顿时转为赤红之色,将蓝鲸罩定焚烧。蓝鲸吃痛,在红色火之中左突右撞,随着火力逐渐加深,显是有些渐渐不支。 五煞帝君在一旁紧缩双眉,手掐一道雷霆,正自犹豫要不要出手帮忙。一旁六耳摇晃着大脑袋:“不行了,不行了,大个子不行了。” 忽的天地之中一声嘹亮的鹰鸣,蓝鲸化成金色大鹏形态,肋生双翼,两个远古凶兽合二为一,金翅大鹏的翅膀仿佛锋利的刀割,瞬间将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蓝鲸借势一头冲了出去,一张大口,一股东海碧蓝的海水如同激射一般喷向韦陀护法,仿佛天降暴雨,瞬间将韦陀淋了个劈头盖脸。 六耳在一旁摇着驴头大为得意:“好呀,三眼怪有三昧真火,大个子有东海之水,浇他个落汤鸡,让他知道妖修的厉害之处,哈哈哈,痛快,痛快!” 也亏得韦陀护法乃是大修行真神,否则这一下子定然被东海水浇灭了元神。那韦陀护法此刻面无表情,面色铁青,继而黑灰,缓缓闭上了第三只眼。“咣、咣、咣”三声钟响,时限已到,韦陀护法身影慢慢变淡,最终法力耗尽,消失于太虚之中。 蜀山锁妖塔一至七层的所有镇妖铃“砰”的一声,齐齐崩塌。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二十六章 论道 “什么玩意,骚了吧唧的。呸,呸!”从悬棺中挣扎而起的薛太岁骂了起来。 此时鲲鹏虚影皆不存在,六耳转着大眼珠,心翼翼回道:“升龙水,升龙水。” 五煞帝君一把拉过薛太岁,上下瞅了几眼,相貌、身型无甚变化,用手划过左眼,一道犀利的目光直直把薛太岁照了个穿透。 “嗯,不错,不错,周身血脉宽阔了十倍不止,随着修为提升,还将继续拓宽,能容大江大河。”五煞帝君频频点头。 薛太岁摇摇头,疏松疏松筋骨,周身骨头节“嘎巴”脆响,两臂一摇,感觉有千斤之力。 六耳滴滴哒哒,围着薛太岁转悠了几圈:“不对呀,这子来之前还开脉三段,现在怎么还是开脉三段?” 五煞帝君略一沉思,转忧为喜:“不妨,想那鲲鹏血脉何其浩瀚,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说,以前修为打下的底子何等薄弱,怎能入脉提升?待以后好好修炼,食尽大补之物,日渐深厚自然有所进益。” 薛太岁瞅了瞅自己干瘪的肚子:“帝君,人感觉丹田还无甚变化,依然窄异常,这可否会影响日后修行?” 五煞帝君嘿嘿一笑:“咱妖修修行,何时靠了丹田?纯粹以内家真气灌输筋脉,五脏游走,发一拳,地动山摇,金石可裂。” 薛太岁撇了撇嘴:“你这是武修的路子吧?” 五煞帝君点点头,傲然道:“咱妖修六帝谁不是武修?血脉强大,不以武入道,难道走聚灵气、融金丹的道家法门?你要真做此想,咱还教不了你了呢。” 说罢一回头:“六子,你为咱二人护法,咱且入馆,教这子一些妖修修真的法门,免得出去以后还是半吊子,没得让人家欺负。” 六耳一哼:“放心吧,五叔。”心理却腹诽:“这到底谁是你亲侄子。” 五煞帝君和薛太岁二人再次入棺,盘膝相对而坐,薛太岁明显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强大威压,一时间被迫的冷汗涔涔。 五煞帝君突然开口问道:“修行,修行,修行为何?” 薛太岁一愣,随即回答道:“可为长生乎?” 五煞帝君一阵冷笑:“千百年来,你见哪个修士长生了?” “这”薛太岁搜索枯肠,支支吾吾道:“听闻道家彭祖长生不死。” 五煞帝君嘴角一撇:“彭祖汉朝修行三代元婴血祭之法,将儿子、孙子炼化于一身,这也不过活了八百岁,能叫长生不死?” 薛太岁转了转眼珠儿:“听闻道家仙长赤松子,寿数无尽,常常嬉戏于天地之间,逍遥游与万界之内,可谓长生?” 五煞帝君冷声道:“赤松子舍了肉身,寄托于千年古松之内,半人半妖,以此欺天之法躲避天劫神罚,哪里是逍遥?分明是怕死!” “那,蜀山创派祖师宇文泰,白日破镜飞升,登仙羽化,可谓长生吧?” 五煞帝君一摇头:“什么破镜飞升,他的昊天镜是被咱的五气炎刀看得粉碎,身死道消了。” 薛太岁“啊”了一声,暗想原来蜀山创派祖师是被你杀的,难怪你被囚禁在锁妖塔。 五煞帝君悠悠道:“在如今末法时代,何人还能通过修道长生?那都是修士编造出来的谎言,哄骗世人,至于佛陀,那更不能长生了,没听过轮回转世之说?如果长生,何来轮回?岂不可笑。” 薛太岁惊闻异说,早已经将他多年来的修行道统打破,此时苦思不得其解,忽然灵光一动,惊诧道:“难道,难道修行竟是为了天下唯我一人?” 五煞帝君抚掌大笑:“成了!你入道了。” 薛太岁暗想也不错,此说虽然偏激,但是各门各派,哪个教主、掌门苦苦修行不就是为了胜过别人?更粗俗点说就是能够武力打压别人,除此之外,他确实没见过修士有其他的目的。 五煞帝君此时悠悠问道:“天下妖、魔、鬼、怪、人皆可修行,儒、道、释、剑、武、兵、法皆为门路,妖修血脉强横、魔修根骨奇佳、鬼修法力逼人、怪物身负异能,为何掌乾坤的却是人修?” 薛太岁暗叫不错,且不说儒、道、释三家都是人修所创,为修真典范,就是剑、武、兵三路也都是人修大能把持,而妖习武、魔修兵、鬼练法、怪不修,出生之时禀赋绝佳,却往往只能精深一路,天下资源、大陆也都是被人修所控制,妖修被困于蛮荒,魔修屈居于魔域,鬼修只能存于幽冥,且见阳光即灭。怪物世间生存者就更少,即便被发现,要么成了人修的玩物或私宠,要么直接被吸收炼化。世间确是人修为尊。 他苦思良久,旁边五煞帝君却点上了一只檀香,并不着急等他回答。 忽的薛太岁开言道:“人有智慧,善假于外物,故能屡屡推陈出新,香火不绝。” 五煞帝君微微点头:“你只说对了一半,更深里讲是人善思,既会模仿,又能出新。大道万千,能深悟者往往是人修。他修只知道斗勇逞能,千秋万季的深思却差得远了。所以,一般而言,开脉境妖修无敌;筑基境魔修横扫天下;金丹境鬼修难缠;但是一旦到了元婴境,人修往往可以和其他种修抗衡,后面的飞升境乃至归墟境,就没什么种修可以跟人修抗衡了。” 薛太岁听得似懂非懂,但是脑中有了大藏般若文经,理解力早已大大超越旁人,思索片刻,也就略知一二。 五煞帝君略一停顿:“咱跟你说这些,是要你明白修行的方向,方向错,影响道心,选择不同,也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咱传授你的涅槃经你要日日诵读,仔细体会,此经不仅是你的根基,还是对战的法门。” 薛太岁一听欣喜,急忙问道:“涅槃经对战有何妙用?” 五煞帝君傲然一笑:“所谓涅槃,不死重生尔。咱所创涅槃经神妙之处在于,只要你吊着一口气,神魂不灭,哪怕千刀万剐,那么恢复之后战力翻生一倍,愈挫愈强,致死而生,如何?” 薛太岁大喜过望,连连叩头:“拜谢帝君赐咱无上妙法。” 五煞帝君笑道:“你也别得意,涅槃经虽是神妙,但你修为有限,却也无法发挥全功。再加之你的鲲鹏血脉不够完善,尚缺七彩琉璃心,日后行走江湖,你要心了。虽然妖修血脉在修行初期阶段一般无敌,但是后面升阶,你还有很长路要走,碰见奇人高手,还是要心为上。” 薛太岁急忙磕头再拜:“那就烦劳帝君传咱保命之法。” 第二十七章 学射 五煞帝君点头微笑:“倒是个会顺杆爬的,也罢,实话对你说,我妖修除了擅修武艺之外,每个血脉都有几种不同的魂技,何时觉醒并不知晓,也许有妖天生命好,一出生就觉醒魂技,也有的点背直到飞升境还没觉醒魂技,这个要看个人运气。除此之外,朕以武入道,弓、刀、石、马、步、箭,随尔任取。” 薛太岁心翼翼问道:“那敢问帝君的应龙血脉有何魂技?” 五煞帝君莞尔一笑:“妖修魂技不可轻易告人,否则有杀身之险。你以后自己慢慢体悟。” 薛太岁这才知道问的唐突了,不由得退而求其次:“那咱选弓马,大丈夫马上征战,弓马岂能不佳?” 五煞帝君摇摇头:“你只能选一样,贪多嚼不烂,况且时间也不多了。” 薛太岁还未明了这“时间不多”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含糊道:“那弓箭吧。” 五煞帝君此时才点头:“鲲鹏血脉,有金翅大鹏雕的一双风尘巨眼,不选弓箭那着实可惜了。待咱神魂给你拉个半路师父来。”说罢,闭二目做法。 薛太岁正自差异,为何他不自己传授。 忽然,听见黑暗空中一阵“哗唥,哗唥”的锁链声响,但见虚空中走来一个佝偻腰的老者,一身土黄布的裤褂,身材矮胖,脸上皱纹堆垒,身后背着一个大油瓶子,脚上绑着一条又粗又黑的大铁链子。 老者来在五煞帝君面前,跪倒下拜:“箭奴养由基拜见帝君。” 薛太岁一愣,仿佛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又有些模模糊糊,记不清了。 五煞帝君坦然受了一礼问道:“养老儿,油卖的怎么样呀?” 养幺基一叹:“中州人奸猾,往往杀价不讲规矩,如今朝廷征收重税,只怕咱这卖油的买卖早晚关张,老夫神魂箭技使用过多,还剩三年寿命,向帝君乞命,去蛮荒之地当个猎户吧。” 五煞帝君一阵叹息:“你自从商汤闸刀之下存活,投了我妖族,已经为我妖修射杀元婴境敌人十八人,飞升境大能三人,按说早该放你回去。但当下掌权者并非是朕,所以,你只好委屈一下,再帮朕做一件事,这特赦手谕就转增给你,如你所愿。” 薛太岁大吃一惊,居然有人能射杀飞升境,真是闻所未闻。 养由基重重磕了一个头:“拜谢帝君,老夫已经风烛残年,去年又得了羊角风,这右手真的不大听使唤了,不知老朽这残躯还能帮帝君些什么?” 五煞帝君冲着薛太岁一指:“呶,这个红头发的大个子,你把他教成了,就算你报了咱当年的救命之恩。” 养由基早就看见薛太岁像铁塔一般矗立在当场,此刻听了言语,转过头来瞧了瞧,突然近身,把了把薛太岁的脉,翻开他的双掌看了看,捏了捏薛太岁的指关节,然后又捏动薛太岁的肩骨,用左手探了探他的腰身,最后翻开薛太岁的眼皮,只见两道金光直冲牛斗。 养由基呵呵一笑:“一双眼力直冲牛斗,射出百丈开外,这不是人能达到的范围。只是此人手掌过粗,腰腿不甚灵便,完全是个射箭的门外汉。这眼力是足够了,只是手脚技能嘛,着实得好好练习十年,方得射箭之技。” 五煞帝君一摆手:“咱等不了十年,只给你三年工夫,如若办不到,留你二人在世上无非浪费米饭,你两人皆死。” 养由基想了想,一点头:“好吧,老夫勉励一试。” 随后一拍薛太岁的肩膀:“子,咱俩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别连累咱哦。” 薛太岁嘿嘿一笑:“老头儿,你都七老八十了,活了死了有什么分别,倒是咱正在壮年,是你连累咱吧。” 五煞帝君摇头苦笑:“这养老儿乃是当年人修第一神射,咱且让他三分,你怎么敢如此尊卑不分,日后有你的苦头吃。” 水牛村,江南十八里铺的一座村庄,以生产水牛而著称。 养由基还是穿着老土的黄埠裤褂,薛太岁则是黄草遮挡布,周身暴露着赤条条的肌肉,自从融合了鲲鹏血脉,变得壮硕无比,在阳光下,雄躯熠熠生辉,仿佛镀了一层金色的桐油。 老头带着薛太岁左转右转,忽的看见一头健壮的大水牛。 养由基用手一指:“这个水牛身上多少个虱子?” 薛太岁略微瞅了一眼:“不多不少,一共六十一个。” 养由基点点头:“去,抓一个牛虱,绑在牛的尾巴上。” “啊?”薛太岁掏掏耳朵:“抓牛虱,绑在牛的尾巴上?这如何做得到?跟射箭又有什么关系?咱要学射箭的工夫,可不是陪你在这里当放牛娃。” 养由基并不着恼,开腔道:“所谓射箭,无非眼、心、步、法、身。”你眼力早已足够,奈何后面这四步还差得远,不练到只手无差的境界,咱是不会让你碰弓箭的,免得你沾染上错误的发箭习惯。” 薛太岁嘴里叼了一根草杆,不以为然道:“如何能证明到了只手无差的境界?” 养由基解下后背的油葫芦,将封口打开,向油勺里倒满了油,然后用一枚铜钱将油葫芦口罩上。薛太岁心下起疑,暗道老头儿就会故弄玄虚。 但见养由基闭上双眼,口中吹着口哨,油杓轻轻一歪,那些油就像一条细细的黄线,笔直的从钱孔流入葫芦里。倒完之后,油一点儿也没沾到铜钱。 完事以后,顺势将油勺递给薛太岁:“你若能如老夫一般,咱们现下就去拿弓箭。” 薛太岁捏了捏鼻子,头也不回,径直去抓牛虱去了。 牛虱体,薛太岁手大,一天下来不是将牛虱捏死,就是抓不住,反而痛的老牛到处乱跑,薛太岁疲于奔命,狼狈不堪。 “不干了,不干了,这是人能干的事情吗?咱本就手大,如何能抓住跳跃的牛虱,强人所难。”薛太岁仰在地上,大声生着闷气。 养由基一捋花白的胡须:“心静,自然能观看万物,手稳方得始终,当今天下,凡是大能神通者,哪个不是为常人所不能为?哪个不是历经千难万险,才得登天大道?本以为你胸怀大志,看来也不过一介凡俗。过了十日,你还练习不成,就是没有射箭的缘分,你咱的脑袋可就被帝君砍喽。” 薛太岁知道妖修中人,言出必践,没奈何,为了脑袋着想,继续苦抓牛虱。 养由基陪在身旁,不停的咕哝:“手要柔,下手猛如奔雷,出指快如闪电,接近目标时却要柔弱无骨,温暖如春风,此动、静结合,虚实一心的法门,你且好生练着。” 薛太岁铁了一条心,日也练,夜也练,周边数十头水牛,身上的牛虱都给他抓了个精光,天长日久,野牛也开心无比,往往主动配合,甚至天不亮就来“哞哞”叫门,薛太岁无法,只能被迫逐日苦练。 不过五日,薛太岁已能将米粒大的牛虱看成磨盘大,任意捉拿,再无屏障。 又过五日,捉虱、梳牛尾,系扣,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这固然是养由基调教有方,却也是薛太岁被头顶利剑所逼,爆发出以往没有的潜能。 养由基微微点头:“水牛村已经再无玄奥,你咱且去另一地方练习。” 空间一转,两人来到金陵繁华之地,但见头顶上一个大牌匾,上述“江宁织造”四个大字。 薛太岁不由得挠挠头:“这是娘们家纺纱织布的地方,你咱大老爷们,来此作甚?” 养由基却不搭话,领着薛太岁直入织机坊,但见上千台织机繁忙工作,每台织机都有一位织女负责,但见线轴用尽,瞬间换上新轴,确保纺织不断。 养由基用手点指旁边一台未开工的织机言道:“你去打开,仿照织女工序,将纺纱接好。” 薛太岁早已眼明手快,线序和转速看得一清二楚,唯独手指较为粗大,每每接洽线头不是将转轴卡断,就是捏不住线头。 养由基也不客气,手持一条荆棘条,但见出错,毫不留情鞭笞而上,薛太岁背部吃痛,顿时整理精神,一天下来,背上已经血肉淋漓。 再练。 这一来激发了薛太岁的凶性,未料想这原本是细致活,越发恨反而屡屡受挫,每日里便听得荆棘鞭响。 “蠢材,手指不够细,不会用指尖吗?像你这般发狠,用蛮力,如何能达到心细如发,须知箭道要刚柔并济,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养由基不由得大骂起来。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薛太岁用指尖挑纤,指驾驭转轴往往收到奇效。 未料想第二日,养由基陈薛太岁熟睡之时,竟然将其指甲纷纷剪短,薛太岁没奈何,只得继续忍受,慢慢熬煞出一份极其细腻之心。 五日过后,薛太岁在织布机前收发自如,指尖挑线,快手穿梭,竟是举重若轻。 养由基频频点头,瞬间将织机加了数量,两台。 两台织机需要前后纺线,时辰、准点、火候、把头,丝毫不能出错。但终归也就是个细致活,薛太岁逐渐在两台织机间穿梭,竟是步履挂风,游刃有余。 晚上歇息间,薛太岁灌了一口酒:“怎么样,老头儿,还不赖吧?” 养由基也饮了一大口:“还行,不算太差,明天变四台织机。” “噗”薛太岁将嘴里的酒都喷了,然后自己扇了自己一个清脆的嘴巴子,暗想咱就不该多嘴。 就这样,四台织机、八台、十六台、三十二台 半月过后,整个江宁织造坊,一千零二十四台织机分列两旁,一个高大的红发壮汉,迅速给每台织机一一上了转轴,分时间点,卡线、接线、换轴、续线,一趟走下来分毫不差。 整整一个上午,方才错了三处。 养由基捻髯微笑:“差不多了,倒是个好劳力,以后练箭不成,还可当个织工。” 第二十八章 弑师 一日傍晚,养由基喝的醉醺醺,嘴里不住回味:“嗯,这赤峰豹的味道咱还是头一次尝,滋味不错,有嚼头。”薛太岁也喝了不少,大着舌头说道:“老儿,从未见你射箭,是不是年老不讲筋骨为能呀?” 养由基一瞪眼:“兔崽子,别以为这大山之中的妖兽任你射杀,就感觉射术已成,你只会死射之法,那活射之法你还没学呢。” 薛太岁一骨碌身站立起来,恭恭敬敬施礼问道:“何为活射之法?” 养由基将荆棘鞭子递给薛太岁:“喏,前面有座大山,你去追赶一些妖兽,让他们躲进大山之后。” 薛太岁大感新奇,难道今日老儿要露上一手。 急忙依计而去,不一时烟尘滚滚,一群鸿蒙野牛被赶入深山。 薛太岁大汗淋漓站到山顶大声问道:“怎滴老儿,你能射杀这些野牛?” 养由基也不答言,从怀里的百宝囊中取出一支半米长的柳木弓,龙头凤尾,周身用红油漆走了多少遍,锃明刷亮。然后随意折断了一根柳树枝子,在弦上拉了拉,劲道正好。 也不见他如何排摆姿势,随意拉了个架,只见“嗖”的一道箭光直奔大山而去。薛太岁此时已经有了几分眼力,暗道此箭力道尚可,但是毫无准头,这岂不是要撞在大山壁上,难道老儿有力道能开山破石? 眼见那支柳木箭要撞到山石之上,忽的诡异转弯,竟然像有无形丝线操纵一般,长了眼睛似的绕过山石,直奔大山后面。 薛太岁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这射箭还能射出拐弯的箭。 白光袭扰过后,直直扎进第一头野牛的头顶,野牛顺势而倒,箭却毫不停歇,仿佛空中加了力道一般,继续冲向第二头野牛,随后第三头、第四头直至第十八头野牛轰然倒地,那支柳木条箭才直挺挺立在当地。 薛太岁整个人的大脑都不大好用了,这箭仿佛有人操控,又像长了眼睛,在空中环绕穿插,当真匪夷所思。 养由基爽朗笑声大起:“兔崽子,看见了吧,箭是死的,人是活的,箭由心发,故可随心所欲,此乃活射之术,你还差的远呢。” 薛太岁急忙跪倒磕头,连连拜服。 此后数年,在大荒山一带,经常看见一个高大的红发恶汉随着一个罗锅老者日夜勤射不息,直至山中妖兽全部都被猎杀殆尽。 终有一日,养由基与薛太岁围火夜谈,卖油老翁此刻脸上的皱纹越来越深了,薛太岁却是神采奕奕,双目有神,周身散发着雄壮的气息。 养由基一叹:“差不多了,你咱缘分将尽,与五煞帝君约定的十年之期已至,再过三天,你咱就要离开这梦境了。” 薛太岁早知悬棺之秘,此刻对梦境也丝毫不差异,只是问道:“先生,活射之术之上是否还有玄机?” 养由基一乐:“世人何其心不足,既得陇又望蜀,也罢,有呀,活射之上乃是无射之术。” 薛太岁一迟愣:“无射?” 养由基微微点头:“对,无射之术,草木竹石皆可为箭,心思到处,箭气迸发,猎物只道自己绝无生理,故而无箭,猎物却早已判定自己死亡,箭未至,神先死,乃是无上射术。” “那老先生可习得无射之术?” 薛太岁此刻已经对养由基佩服万分,故而不叫老儿,改称老先生。 养由基一脸苦笑,从怀中掏出一本牛皮纸砸成的册子,交给薛太岁:“活到老,学到老,一生一世学不了。所谓学无止境,就是此理。你现下修为不过开脉,至少要到元婴才能修炼这无射之术,但愿你早早悟道,也不妨咱的箭术有个传人。” 薛太岁知道他这是临别赠言,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夜晚星空明亮,薛太岁将牛皮手札全部记牢,顺手扔进火堆,明火遇牛皮,烧的更加猛烈。随后劈松木做箭,工工整整,一共七支,顶端箭头在清水石上磨了又磨,锋利无比。 第二日一早,薛太岁将其中三支箭交于养由基:“老头儿,今儿就要分别,你咱名分未定,实则师徒,就较量一场,检验咱所学如何?” 养由基哈哈大笑:“果然是个有胆子的,与老夫对射的敌手百年来都做了箭下亡魂,兔崽子,你不怕吗?” 薛太岁忽的抬手,开弓发箭快如奔雷闪电,口中喝道:“怕者何来!着!” 养由基半急忙飞速后退十五步,那身形迅捷异常,哪里还是个邋遢的佝偻老者,分明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勋宿将。 只见他顺势取出红色柳木弓,也不摆架势,随手还了一箭,两只松木箭在半空中箭尖对箭尖,“啪”的一声,两两落在尘埃。 不等养由基反应过来,薛太岁拉动黄杨大弓,弓弦一响,一道箭光,空中转变方向,直奔养由基后脑海,将其所有退路尽皆封闭。 养由基顺势一躺,却是个韩湘子醉卧白云塔的架子,脸对天空还了一箭,依旧是箭尖对箭尖。 薛太岁不由得喝了一声彩:“老儿,好手段!”喊罢,头也不回向大荒山跑去。 他如今身具鲲鹏血脉,迅捷无比,片刻工夫已成一个黑点,几近消失。 养由基呵呵大笑:“居然敢把后背给了老夫,老夫送你一程。” 红木弓争鸣作响,一道白光迅捷无比飞向薛太岁,薛太岁空中使了个张飞大片马,双脚一张,夹住来箭,两脚一用力旋转,口中喝了声:“还你!” 那支松木箭居然调转箭头,“嗖”的一声,直奔养由基面门而去。薛太岁落地之后,左手一稳弓角把手,右手拉动弓弦,竟是又射出一箭,两箭相连,先后扑奔养由基。 养由基也不由得赞了一声:“好个兔崽子,射术倒也了得,只是远不如这脑子好使。” 养由基用红色柳木弓左支右撩,“当啷”两声拨打雕翎落地,再看薛太岁已经不见了踪影。 养由基提气便追,边追边喊:“子,你咱三支箭都用完了,这箭手对射可没平局一说哦。” 路程跑过半,未见薛太岁身影,忽的只听背后薛太岁一声喝:“看咱无射之术!” “铮”的一声弓响,养由基大惊失色,暗道:“难道这子一夜之间就领悟了无射之术?” 随后发现并无异常,却是空空如也。 养由基心下稍定,呵呵笑道:“子,疑兵之计并不管用,你再露头,就该领教老夫的无射之术了。” 话音刚落,忽听左侧薛太岁又是一声力喝:“看咱无射之术!” “铮”又是一阵弓响,养由基但觉箭风扑面,却无实箭,心下大定。暗道这子一夜之间就能产生无射箭风,倒也了得,只是终归是个开脉修士,无法练成。 想到此处,放松了戒备,照着薛太岁背影追去,两人环山而绕,薛太岁又身法灵活,神出鬼没,养由基几次欲出无射之术,都觉得并非良机。 忽的山头之上,薛太岁声音又起:“着!看咱无射之术!” 养由基刚要出言讥讽,忽觉对面恶风不善,竟然是一支真真正正的松木箭。 原来昨晚薛太岁做了七支箭,两人各自分三,却将最后多出的一支留给自己。 看着养由基仰面摔倒,薛太岁才露出身形,脸上已经是大汗淋漓。 忽的一阵大笑之声:“哈哈哈,兔崽子,真是好生奸诈,幸亏咱还有啮箭术。” 只见养由基一骨碌身,从地上站起,嘴里叼着那支松木箭,洋洋得意:“这下子箭归咱了,咱可以射你了吧,你身形已经暴露” 刚说到此处,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脸色发青,嘴里喃喃道:“箭上有毒?你居然用毒箭,这是射手的奇耻大辱” “嘎巴”一声,薛太岁手中的黄杨大弓断裂两节,仿佛为主人殉葬。 一代神射手养由基,命归大荒山。 第二十九章 圆寂 轰隆一声,薛太岁脑海之中一阵剧烈颤抖,睁开眼睛再看,居然还在锁妖塔的七层悬棺之中,五煞帝君正颜厉色,左手掌微微抬起,罩定薛太岁的头颅:“你杀了箭奴?” 薛太岁一愣,慌忙说道:“这难道不是帝君所想?放他自由之后,那先生射术高绝,万一箭对妖修,帝君当何自处?” 五煞帝君大怒:“朕与他半师半友,名虽主仆,实则亲密无间,无朕手谕,你竟敢擅作主张?” 说道此处,五煞帝君竟然是须发皆炸,左手掌竟然要落下到薛太岁的头顶。 薛太岁此刻被五煞帝君气势所迫,动弹不得,一头冷汗测测,一咬牙,大声道:“天下不需要两个人会无射之术!” “那你应该连朕也杀了,无射之术是朕与箭奴养由基共同创制!” 薛太岁急忙连连磕头,口不能言。 五煞帝君一叹,开口言道:“这就是你修的万恶道?连师父之命也可以忽略不计?” 薛太岁傲身站起:“帝君不是说过,修行修行,天下唯我一人吗?” 五煞帝君终归缓缓放下了左掌,叹息一声:“也罢,你羽翼已成,朕确是不应管的太宽。” 随后瞪起一双利眼:“他日你若对我妖修大肆荼毒,朕便是成了厉鬼,千里之外也必然将你挫骨扬灰,魂魄压在九幽之处不得翻身。” 薛太岁吓得一身冷汗,急忙跪倒在地:“帝君再造之恩,薛某怎敢或忘,他日若得逞夙愿,必然给帝君塑造金身牌位,享万世香火。” 这几句话言辞恳切,竟然听得五煞帝君也动了情,虽然猜测他也未必十成心意,但是大错已然铸成,如何还能反悔。 五煞帝君此刻面目苍白,点手唤来六耳:“六子,这个大个子是个天生的煞星反骨,你跟着他必然有一番大造化,日后只可依顺于他,切不可有反心。” 六耳大嘴一撇:“他?切,一个开脉修士,跟着他有何益处?” 五煞帝君摇头:“谁能够在开脉境界就杀死养由基?你能吗?朕都不能!” 六耳耷拉着大脑壳,不敢再说话了。 五煞帝君突然对薛太岁一笑,转了话题:“你弄来的斋菜十分得味,有个什么名目吗?” 薛太岁拿过大坛子,嘿嘿一笑:“这是福建军营的伙头军饭菜,家乡有个俗名唤作百草汇,是要饭花子们的做法,选用鲍鱼、海参、鱼唇、杏鲍菇、花菇、瑶柱、鹌鹑蛋等汇聚到一起,加入高汤和福建老酒,文火煨制而成。成菜后,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又荤而不腻,味中有味。咱精细加工过,确实还说得过去。” 说罢拿出棺材里的纸笔,向前一递:“烦请帝君赐名!” 五煞帝君喃喃道:“朕以武入道,从妖入佛,身在墙壁之上,却忍不住饭菜香气,堕入了红尘之苦,嗯,就叫个佛跳墙吧!” 薛太岁一听,大声叫好:“好个佛跳墙,名俗意境却高,他年帝君赐名必定流传海内。” 自此,福建名菜佛跳墙作为宫廷御菜,广传海内,自是后话不表。 五煞帝君提笔来写“佛跳墙”三字,但见一副威严庄正的魏碑,气势磅礴,笔锋根骨更健。薛太岁恭恭敬敬贴在坛子上。 五煞帝君叹息了一声,盘膝坐在地上,喃喃诵经,过了几个时辰,睁开言道:“朕墙上还挂有一身白布袈裟,既然与你有缘,就送与你留个念想。” 薛太岁闻听此言,但觉不对,似乎五煞帝君在交待后事,急忙再拜:“帝君,薛某还要跟随左右,早晚聆听教诲,这白布袈裟却不易早传吧。” 五煞帝君不置可否,右手猛然袭向自己的左眼,“兹”的一声,将左眼的金色眼珠儿挖了出来,顿时鲜血淋漓。 一旁六耳急的如热锅蚂蚁,驴蹄子刨地:“五叔,你这是作甚,这是作甚呐!” 五煞帝君将金色眼珠儿一股脑按进了薛太岁的顶梁门:“这是佛教无上大神通天眼通,咱苦修了百年方才成,万事万物,来龙去脉在此神通之下如抽丝剥茧,条分缕析,就赠与你了,让朕看一个太平的天下。” 薛太岁但觉脑门之处一阵微痛,渐渐形成一道竖纹,仿佛随时都能睁开的第三只眼。 六耳一旁用驴嘴咬住五煞帝君的龙袍:“五叔,你这是何苦,你给了他天眼通,你自己怎么办呀?” 五煞帝君冲着六耳、薛太岁呵呵一笑:“涅槃经,涅槃经,不死无生。如今身死道消,还要神通有何用处?竺道生今天终于走出那一步了。回去告诉天机子,感谢他点拨传道,来年轮回转世,如果这世道不好,朕定然将你子一身本领连本带利收回!” 说罢,将先前蜡丸里的纸条扔给薛太岁看,薛太岁定睛看去,上面四个大字“命逢太岁!” 六耳早已经扯着嗓子干嚎,泪如雨下“嗷嗷嗷五叔呀,俺的好五叔”凄惨哭声不绝于耳。他妖族向来都是热血重情的汉子,此时乃是发自肺腑的痛哭流涕。 薛太岁也急忙拜倒在地,大声道:“恭送帝君!” 五煞帝君断断续续念了一首佛偈: 一踏三生远常伦,嬉笑怒骂绝痴尘。 俯览庙堂纷争处,错漏人间几度春。 一旁紫檀香缓缓升起,五煞帝君竟天然圆寂升空,一身肉身竟然不知何处去了,只留下一件空空如也的紫金龙袍。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章 脱困 锁妖塔所有镇妖铃被毁,四梁八柱不稳,再加上原先一阵激烈打斗,此刻摇摇欲坠。 六耳还沉浸在五煞帝君圆寂的悲痛之中,耷拉着大脑袋不住地哭泣,两颗铜铃般的大眼睛沾满了泪滴。 忽的感觉四下有异,但见龅牙君、鬼文士和地哑婆婆跪在下面,一动不动。 六耳没好气骂道:“你三个死不上进的修士,还不趁乱逃命,跑到俺这里作甚?” 鬼文士一向口齿伶俐,颤颤巍巍说道:“我们三人不想跑,跑了还被蜀山道士抓了,下场更惨,我三人商议,想自此之后跟随大太子。” 六耳眼珠儿转了转,“呸”了一声,骂道:“驴爷我如今倒了靠山,还要看人脸色,你三人依附于俺,需先问过我家老大再说。” 地哑婆婆略一迟疑,看着六耳身后的薛太岁,此时已经换上了白色的袈裟,一百单八颗骷髅素珠挂在前心,一派威武。 地哑婆婆心翼翼问道:“大个子?怎的变成了大太子的主人。” “咣当”屁股后面被六耳狠狠踢了一蹄子:“妈的,不开眼的老乞婆,这是俺五叔指定的贵人,你是看不起俺五叔,还是看不起俺六耳?” 龅牙君和鬼文士早就转过了脑筋,急忙齐声呼和:“我等拜见主人。” 薛太岁披上白布袈裟,但觉身上仿佛多了千百斤的压力,暗道此物必是负重修行之物。他却不知,这白衣袈裟乃是佛门大能白衣世尊的法衣,根据修行者的气力自加重量,且冬寒夏热,最是磨炼人的心性。涅槃经愈挫愈强,正是相辅相成的修炼法宝。一旦修行者脱掉白衣,那么战力至少提高一倍。故而佛门大能修真者有言,一旦白衣落,千万血腥飘。 此刻薛太岁不明就里,也只猜测是件修炼物件而已。此刻转头看向六耳:“原本咱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多些帮手本是不坏,只是这三人太扎眼,又是锁妖塔里的囚犯,这大白天带出去蜀山道士找咱们麻烦如何是好?” 六耳欢叫一声:“老大,这个容易,他们三人早已是半人半妖的修士,俺传你一个纸符咒的法门,将三人变成纸片藏在身上,需要用时吹口气,立时变成大活人,你看可好?” 薛太岁素知这六耳乃是麒麟鬼王的后裔,身上法术多多,也就任他施为。六耳长了大口,嘴中念念有词,顿时三人成为纸片,被薛太岁收在怀里。 此刻,锁妖塔地动山摇,显然是不支了。 六耳大急:“老大,速速离去,这里有镇狱明王顶着,再不走,他也顶不住了。” 薛太岁对着一身空空如也的紫金龙袍拜了三拜,顺手抄起悬棺之中的一把铁胎弓斜背在肩头,回身又拿了一个盛满二十四支梅花箭的箭壶挎在腰间,飞身上了驴背。 六耳背上一感应,略一迟疑:“唉,老大,你裤裆里的家伙怎的比咱的驴鞭还粗壮几分?” 薛太岁未料想他在此紧要关头还闲扯这些没用的,不由得笑骂一声:“咱这是鲸鞭,不比你驴鞭粗壮些吗?” 六耳一吐舌头,哧溜溜爆叫如雷,飞身钻破锁妖塔的窗口,直挺挺撞了下去。 薛太岁大骂:“下面几千丈高,你行不行?” 六耳得意嘿嘿大笑:“没听过麒麟乃兽中之王?跋山涉水,如履平地!” 锁妖塔外面路铁索桥之上,李崇信与魏凌风已经比拼内力到了油枯灯尽的地步,此刻两人手中的气剑不足一尺长,纯凭最后一股真元干耗。 薛太岁身负鲲鹏血脉,鹰眼何其尖锐,远远瞅见自己义父和一个黄衣道人僵持不下,虽然不甚明了,但也知凶险万分。 探臂膀,拉开铁胎弓,掌中梅花箭早已瞬时飞入弦扣,口中喝了一声:“中!” 真可谓公开似满月,箭走似流星,一道寒光直奔二人。 “咔”的一声,梅花箭正中两人气剑咬颌之处,气剑顿时消失无踪。此时两人斗了个平平,稍微有点外力即可分开,那梅花箭来势甚急,顿时破了两人的力道。 李崇信后退三步,驾风矗立半空,魏凌风却是连连倒退了四步半,一只脚已经抵住悬崖岸边。 李崇信哈哈大笑:“承让了,魏师兄!” 魏凌风一赌气,甩了甩袍袖:“哼,人算不如天算,你来了个好帮手。” 众人这才抬眼观瞧,但见一个身高体壮的恶汉,一头红发,身披袈裟,着实不伦不类,不僧不俗,胯下骑着一头葱白大叫驴,急匆匆赶了过来。 “义父,孩儿拜见义父!”薛太岁偌大的身影倒身下拜。 李崇信手不抬,一股青气将薛太岁托起平身,眼中略一差异:“吾儿,几日不见,好沉的身骨。” 薛太岁嘿嘿傻笑,却也不说些什么。 李崇信开言道:“知你在蜀山,来了书信,这些道士还不放人,为父只好亲身到此了。” 说罢拉着薛太岁回到解剑碑,一旁白圭太监眼睛笑开了花:“李督,方才斗剑是咱们赢了吧?” 李崇信一回身,看向魏凌风。 魏凌风倒是爽快之人,开腔道:“你的蜀山剑法创新中又有突破,却是本掌门输了,你要调动人手,给你一个月期限,蜀山二代弟子以下,任你驱使。” 说罢扔过来一枚蜀山掌门令牌。 一旁的封玉书搭腔道:“姓李的,你这干儿子在我们这里可没伤半根毫毛,进锁妖塔也是他自己请缨,东西带来没有?” 薛太岁随手扔过“佛跳墙”的大坛子,朗声说道:“幸不辱命。” 封玉书接过,交给开阳铁笔判官李墨然,李墨然一躬身:“我这就去查验笔迹。”回身走了。 魏凌风开言道:“你三人自便吧,我蜀山不欢迎叛徒,二代以上弟子还要去缉拿锁妖塔逃跑的众妖,本掌门失陪了。”言罢,御剑升空而去。 封玉书却笑吟吟来在近前,掏出一枚青玉牌子递给薛太岁:“大个子,你斋月成功,这蜀山内门弟子的腰牌就给你了,切莫胡为。”言罢,也升空而去。 薛太岁见没了外人,一把拉住李崇信胳膊:“义父来此为何?可是还有公干?” 一旁白圭太监尖声尖气言道:“奉旨,李大都督要攻打马边城,特来请救兵的。” 薛太岁紧紧翻动记忆中的地图“马边城,咽喉、运粮要道、黄土坡,嗯,义父可是要围魏救赵?” 李崇信初时一惊,随后脸色一凛:“你且胡说些什么?” 白圭太监完全听不懂两人的言语,只是觉得蜀山肯出力攻打马边,那是再好不过。 忽的,头顶之上一阵鹤鸣,邱八架着仙鹤赶来,口中呼喝:“军情,紧急军情,断水源了。” 完后连滚带爬下了仙鹤,手里拿着三根鸡毛的信件冲向李崇信。 李崇信看过信件,略微一摇头:“候万京到底是大宗师,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看来我要回去主持全局了。” 邱八上气不接下气:“那候老贼从本月初就停止了漓泉寺的供水,属下再怎么讨要,他只有一句话,让李大都督亲自前来,目前黄土坡的将士每天只能饮下半升水了。” 李崇信一挥手:“地图拿来我看。” 邱八急忙奉上八卷刻板的地图册。 邱八回身望了薛太岁一眼:“薛头儿,您这是出家了?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呀。” 薛太岁浑然没理会这话,继续盯着地图,仿佛要从上面找出一个个亮点。 李崇信略一沉吟,转头问薛太岁:“子,你有什么主意,拿出来说说。” 薛太岁用手往黄土坡和马边之间的甬道上做了个叉,开口道:“迅速攻下马边,作为大军策源之地,这样我军退有屏障,攻有补给,即便黄土坡被敌军拿下,我军可退守马边,截断敌军归路。候万京纵然神通广大,亦不敢提十万效死之众,深入腹地,困也困死他了。” 邱八大声赞叹:“平日里都说薛头儿最是脑子灵便,这真可以当大将军了。” 李崇信冷哼一声:“纸上谈兵!你子就是短练。要是候万京,舍了辎重粮草不要,率领十万铁骑直下镐京,危机京师,我看你在马边是否还待得住。” 薛太岁本想辩驳这沿途之上还有赵金英的赵家军呀,但是话到嘴边却不敢再说。 军旅之中,以下犯上本就是大忌。 李崇信略微思索一会:“你子和邱八留下,我升你做护军千总,率领蜀山弟子一个月内拿下马边城,如若失败,提头来见。” 说完没有再多言语,架上血浪,带着白圭太监,头也不回直飞天际。 邱八看李崇信飞的远了,一个冲拳打在薛太岁胸口:“行呀,薛头儿,当千总了,鸟枪换炮呀。” 薛太岁对他却迟迟没有回应,依旧看着地图,嘴里喃喃道:“黄河引渠,什么时候挖通?” 第三十一章 死士 蜀山大殿,轻烟缭绕。 魏凌风脸色煞白,一旁有道士递过手帕,他早已吐了一口血,此刻却不便在众人面前展示那血染梅花一般的白手帕。 封玉书在一旁跳着脚骂:“欺人太甚,一个蜀山叛徒,竟然要调动咱蜀山二代以下弟子。” 魏凌风面色略一缓和:“他打的是朝廷的旗号,多少还要给些颜面的。” 一旁司马长空也开了腔:“若论官职,李崇信虽是蜀山叛徒,到底是朝廷钦封的镇北大都督,咱蜀山遵从号令也说的过去,但是他留下义子薛太岁指挥全局,这不是打咱蜀山的脸吗?” 封玉书此刻却是冷笑连连:“怕什么,一个二十出头的伙子,纵有些本事也不是官场老油子的对手,别忘了渝州、定远两城的各级衙门都是咱蜀山弟子,且看他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他这一说,蜀山众位当家仿佛吃了蜜糖,一个个又深沉起来,嘴角都挂这些微笑。 魏凌风喝着清茶,慢条斯理开言道:“不要过多干涉,功到自然成,有些路是别人走的,自己的路要自己走。” 其余六位峰主同时躬身施礼:“谨遵掌门教诲。” 邢如龙、邢如虎两兄弟正在张罗采石场的石头屋子,今天这个蜀山最不起眼的地方却立了大功。百年来无人成功的斋月现下有了眉目,即便立功的是个戴罪的采石匠,那也是两兄弟推荐上去的。 邢如虎拉了哥哥一把:“来了,来了!” 两人换了一套新衣衫,脸上的笑纹堆得像一座山。 薛太岁一路沉思,见了哥俩也是一愣,当差的何时对犯人如此恭敬过。 邢如虎一上去拉住薛太岁的胳膊:“薛老弟,盼星星、盼月亮可是等着你了,别的不说,你可是咱采石场出去的能人,如今入了内门弟子,比咱们这些打杂的可是盛强了万倍,今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你,咱们不醉不归。” 拉拉扯扯将薛太岁拉进石头屋子就坐。 邢如龙在一旁陪席:“薛老弟,你别怪哥哥打你杀威棒,那是给犯人们看的,况且还是咱授意如虎兄弟打的外伤。你不知道,这要是往内伤上打,外皮看不出来,那五脏六腑就毁了。” 薛太岁一摆手:“往事休提,大家都是仙家门派混口饭吃,以后还要相互关照。” 邢如虎大手一拍大腿:“咱早说过,薛老弟是个识大体的汉子,怎么样?来,干了。” 一大碗上好的白干,顺嘴灌了下去。 薛太岁将腰间蜀山掌门令牌放在桌子上:“劳烦两位牢头把采石场的工人集合,咱却要挑选几个精壮,给朝廷公干。” 邢氏兄弟刚才看薛太岁还满不在乎,顷刻之间就拿出令牌压人,虽是不爽,但也无可奈何。 邢如虎没奈何,拿着铜锣去采石场招呼人。 邢如龙依旧陪席:“哎,说来也怪,自从你去了锁妖塔,场子里的工人们就没了兴致,整日里干活也不如以前勤快了。丁天庆和张大廉这两个子也失踪了,可不是咱们隐瞒不报,实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刚要回报,恰巧你来了。” 薛太岁早已想到了那个埋藏励剑石的坑道,此刻却不说破,嘴里打着哈哈:“无妨,咱索要的工人并非越多越好,两位弟兄失踪,自有你们兄弟主事掌管,咱不是来查案的。” 邢如龙这才心里的石头落地,频繁敬酒。 几声锣响,采石场的工人们离了手里的家伙,等着听信儿。 薛太岁大步流星来在当场:“各位弟兄,承情你们看得起咱,推荐咱入了锁妖塔。如今,咱福大命大造化大,不但无恙归来,还给你们带了个好差事,不知你们可愿意弃了奴仆之身,随咱去寻个富贵?” 大家伙本来对于薛太岁挺身而出,冒死领取斋月任务一事心存感激,此刻见他不计前嫌,又说有富贵,如何不动心?这些人本就是江洋大盗、海洋飞贼,不怕死的多了去了。 此刻纷纷大喊:“薛兄弟,你有话就说吧,我等虽然贱为劳役,却没一个是孬种。” 薛太岁赞了一声:“好,既然如此,咱明白话讲,当今朝廷有令,命咱带领蜀山弟子攻取马边城,咱急缺人手,只好从众位弟兄之中挑选能人助咱一战。大了说为朝廷争攻,了说为自家脱身贱籍,不知道哪位兄弟愿意舍了性命,随咱去战场厮杀?” 一个苍苍老者应道:“薛头儿,敢问你要什么样的人?” 薛太岁神色一凛:“你等不愿意去者,仍旧留下采石,咱是救不了你们了。愿意去者分成两组,两两厮杀,得胜者留,死了的兄弟,乃是自愿参加选拔,恕咱不能给你们抚恤了。” 众人一听哗然,这是捉对厮杀的淘汰呀。 邢如虎在一旁听得脖子里冒凉气,拉了一下薛太岁袈裟白袖:“老薛,这等大事是不是要请示一下蜀山的掌教真人们?” 薛太岁瞥了他一眼,拿着腰中的掌门令牌,晃了晃。 邢如虎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言语。 在场众人中有些人早已失去了青春的热血,拿起铁锹,自行采石去了。 但是也有至少一百多人留了下来,他们却不愿意一辈子在采石场度过余生。 薛太岁取过一只大竹筒,里面插着草签:“老规矩,生死签,抽的短的站一组,抽到长的站一组,五五之数正好够。” 两排人默默抽签,无人逼迫他们,这是他们渴望自由的选择。对于这些勇士而言,自由的诱惑远比生存重要。 他们其中有十七八的大伙子,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在此劳作的人每日里只有微薄的资源,有人一辈子修炼不到筑基,为了自由,他们选择了赌命。 “哥哥兄弟们,下辈子走好!” 厮杀开始了,没有规则,没有禁制,随你用什么办法,捉对厮杀,只要对方死了,自己就获胜了。血色的残阳染红了天空,然后呢,没有然后,只留下五十人,喘着粗气,站立在当场。他们杀死了昔日的同伴,有人禁不住大声呕吐起来。 薛太岁冷冷看着这一切,他深知慈不掌兵善不理财的道理,与其带人死于敌方的刀下,倒不如现下有个了结。 五十人刚刚遴选而出,薛太岁继续拿出竹筒:“挑吧,生死签,长短分组。想离开的现在可以离开。” 有些人动摇了,他们不愿再杀戮,更不愿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他们选择了退出。 还剩下三十六人,薛太岁大喝一声:“抽签!” 邢如虎疯了一般抓住薛太岁的袖子:“不能再杀了,你这个魔鬼,不能杀了!” 薛太岁不理会邢如虎的要求,继续冷眼观看。 厮杀声再起,又是一片血雾。 有人用石头砸碎了同伴的脑壳,有人用草绳子将对方活活勒死,一个瘦的孩子用嘴咬破了对方的喉咙,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用手扣出了对方的眼珠儿 还剩下十八人,薛太岁手心里也凝聚了不少汗珠,他一转头,将眼里的热泪悄悄拭去。 许多年以后,薛太岁对于当初这个决定仍然不后悔,因为横行天下,让修士们闻风丧胆的死士部队“薛怯”,就是在这里起家的。 剩下的十八人眼睛已经近乎空洞,却一个个如同屹立不倒的丰碑雕像。 薛太岁朝天怒吼:“十八勇士们,薛太岁必定带领你们去取荣华富贵!” 随后一摆手:“速速给生存者疗伤,三天后咱带他们启程。” 邢如虎如逢大赦,急忙叫喊着:“郎中,郎中,麻利的,药箱子呢!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二章 撞破 郎中早就不是草头翁,据邢如虎所说,锁妖塔坍塌的那一天,他就像疯了一样,又哭又笑,足足喝了一大坛子酒,清晨之时就不知所踪了。 倒是他的女儿怜留了下来,继续给大伙寻医问药。女娃模样也算整齐,劳工们乐的见到一个异性,总比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天蹲点看天上的飞鸟要强。 是夜,薛太岁和怜在草头翁的茅屋之中推杯换盏。其实就是薛太岁一个人在喝,怜只是坐陪吃菜。想起草头翁对自己的种种照顾,薛太岁也不由得心头一热:“怜姑娘,万事万物都讲个缘法,令尊必定无事,这次咱领兵出去,还要替你好好找上一找。” 怜面露幽怨言道:“寻找阿爹自然要紧,只是你刚出了龙潭虎穴,却也不能和人家多聚一时,这领兵带队一走,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薛太岁看她伤心过度,却也不好在此纠结过多。 烛火之下,怜的脸色越发红润了,薛太岁几杯酒下肚,不由得也有点心目神摇,一双大手竟然偷偷地抓上了略有几分沧桑的素手,那是长期采药、漂洗留下的痕迹。 怜脸色一红,扭捏了两下却也没松手,嘴里慢慢言道:“是呀太岁哥,如今外面兵荒马乱,还不知道阿爹跑到哪里去了,要是能安定下来,一家人在院子里种些苗木,养养鸡鸭,那日子别提多美了。”说罢,竟然用一双妙目瞟向了窗外,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甜美的生活。 对于薛太岁这种常年在行伍之中摸爬滚打的军汉来说,最大的奢求就是平安的生活,即便他有一颗拜将封侯的心思,那不过是在看到自己的义父李崇信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所射出的光辉。李崇信一直在他面前耳提面命:“大丈夫不存凌云之志,无面目立于世间。”可是,可是这凌云之志,是有代价的。即便像薛太岁这样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也知道这凌云之志太过遥远,付出的代价他不敢想,只是知道战场上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死。死亡的瞬间不由得他多想,活下去才是可以多想凌云之志的根本。 此刻看见佳人所描述的太平世界,真恨不得扔掉自己一身的包袱,就此带怜找一处世外桃源,养鱼种花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此刻的大手紧紧捏住了对方的手,嘿嘿笑着说:“怜妹子,咱现下的弓箭射的可好了,不如你辞了这医官,随咱去寻一处山村,咱每日射猎,定能让你过个安稳日子。你每日纺纱织布,咱再开上几亩薄田,咱们还可以” 他其实想说还可以生一大堆孩子,只是这话太过唐突,他没敢出口。 怜红了脸,将手抽了回来:“太岁哥,咱看你是喝多了,你这番进了锁妖塔碰见什么稀奇?” 薛太岁一愣,没料想刚刚才塑造好的气氛被怜支开了话题。但她跟锁妖塔又有什么关联,不由得胡乱应付几句:“什么锁妖塔,黑咕隆咚的一片,哪里有什么稀奇,咱不过放上斋品,匆匆跑回来罢了。” “那锁妖塔为什么突然崩塌了?”怜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等着薛太岁回答。 薛太岁只能继续硬着头皮瞎编:“兴许年久失修了呗,这帮子蜀山道士,拿着朝廷的修缮款,还不知道贪墨了多少。” 怜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多问,只是频频劝酒。 薛太岁一来得见义父李崇信,二来成为蜀山内门弟子,不由得也是高兴,一来二去,竟然把三大坛子草头翁酿造的烧酒喝了个精光。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怜妹子,咱今儿酒多了,要回去歇息了,明日再来看你。” 怜急忙把他扶在病号的床上:“都喝了这许多,还逞什么能,就在这里安歇,病号的床你比谁躺的不多。” 薛太岁回想起自己初来采石场,每日被火鸽子丁天庆和张大廉打的遍体鳞伤,就躺在这病床上,多亏了草头翁父女关照,此刻热血上涌,酒劲发的更快了,刚粘上枕头,竟然鼾声大起。 过了片刻,怜轻轻推搡他:“太岁哥,太岁哥。” 薛太岁早已疲倦,此刻犹自有酒力,并不想苏醒。忽的,身上几处穴位一紧,竟是怜点了他的穴道。 薛太岁暗自纳闷:“怜何时会武艺了?也罢,定是和咱闹着玩,待咱苏醒再给他个惊喜。” 夜里冷风吹来,一轮明月吊在当空,却是把薛太岁吹醒了。 他本就酒量颇大,军中人称“烹饮牛”,有自身具鲲鹏血脉何其粗壮,区区点穴如何困得住他许久。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捂住脑袋,越发思考刚才怜的举动别有深意。 随后,直直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暗思:“薛太岁呀,薛太岁,你这半条贱命都是人家父女救的,如何还能怀疑恩人?人家要害你,当日不管你重伤,叫你待死便是,何苦周济了你这许多岁月。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真卑鄙龌龊。” 但转念心下总是游移不定,他在行伍里哨探营和伙夫房都干过八年,少有的青年人的敏锐,左思右想感觉不对,想把怜叫来问个清楚。 伸手去拉门,方才发觉门已然上锁。 这便更加深了薛太岁的怀疑,医官的草棚根本是不锁门的,万一有了外伤,草头翁可第一时间前来取药,可今晚只有他和怜二人在屋内,越想越不对,薛太岁轻手轻脚,撩开窗户,一个健步飞身而出。 外面月黑风高,还是采石场的山矿,连绵不绝,薛太岁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被当成嫌犯开山采石的场景,那是尽管衣食简陋,但和众家兄弟在一起,同吃同住同劳动,热火朝天干劲十足,不由得嘴角露出了笑意。想到兄弟二字,薛太岁忽然想起自己结拜的两个兄弟,丁天庆和张大廉。暗道他二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听邢如龙的语气竟是突然像人家蒸发了一般,定然是躲在当日的励剑石矿藏的隧道之中,为何多日不出,待咱去寻个分明。 采石场的地理方位没有人比薛太岁更加清晰,他三转两转来在了当日励剑石矿的山石崖子,嘴里喊了个“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是开启隧道密洞口令,乃是当日张大廉这子用邪门妖法设置,只有兄弟三人的口音方可奏效。山石崖子顿时闪出了一个一人宽窄的裂缝,薛太岁闪身进入。洞内一片漆黑,并无灯火,但如何能难得住一双锐利鹰眼的他,此刻不用火把四下里也看得十分清晰,只见那些花花绿绿的励剑石依旧安静的堆积在四处,他蹑足潜踪快速向前奔去,这隧道比他初来之时不知延长了多少,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已然见不到头。 薛太岁心下暗道定然是自己走后,两人辛苦挖掘,隧道这才如此深广,只是不知道二人是否挖通了。怀着好奇心,薛太岁加快脚步,一路向前,那些什么红色励剑石,黄色励剑石,尽管对于剑修来说珍贵无比,却也不在他心上了。突的走到一处,薛太岁目见几把铁锹散落在地,还有两柄血渍干涸的宝剑,再往后走却是一个向上的高坡,他一脚踏上高坡,头顶上一块大青石封住了隧道口,以薛太岁当下血脉之强势竟然无法挪动。他急中生智,忽的又想起口令,随即念叨“芝麻开花节节高!”那大青石居然挪动了位置,薛太岁一头钻了出去,清新的空气,夜晚的冷风,还有头顶忽明忽暗的月亮,薛太岁深吸了一口气,也暗自高兴,隧道挖通了,他们终于成功了。可是疑惑的是,两个人哪里去了?难道竟然肯丢下这些励剑石独自跑路?思来想去搞不明白。 这隧道出口有两颗海棠树,却是早在蜀山的后山了。依稀的月光不甚明亮,但对于有鹰眼的薛太岁而已简直可有可无。他四下里观望良久,照着隧道出口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随后念动口令,将大青石归位。 薛太岁按下心中的疑惑,又想起怜白日的举动,从这里回采石场要走几里地,他快步前走,边走边想,按理说,怜晚间如果不回镇子上,那么就是在医官安歇了。听窗户根可不是什么英雄行径,薛太岁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人影,还是两个。 “咦”这么晚了,谁还会在这蜀山的后山活动呢?薛太岁不由得心下好奇。 背靠一处不知何人道观的外墙,薛太岁清清楚楚看见了斜对面的两个人影,自己却不敢现身,借着围墙将自己挡在身后。借着月光,他依稀看清了两人中的一个,一身翠蓝色的衣裙,不是怜又是何人。薛太岁暗道,大晚上不睡觉,怜妹子跑到这后山做什么。 但听得怜正自垂泪:“都怨你,非叫咱伺候那个大个子,他一脸凶相,看着就是个匪类,咱怕的要死。咱阿爹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薛太岁躲在后面不敢现身,只是心中暗暗叫苦:“哎,原来她到底在乎咱的相貌,只是薛某自欺欺人罢了。” 另一个十分年轻的男音却是有些熟悉:“你不过跟这子再虚与委蛇一段时间,从他嘴里套出话来,那锁妖塔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崩塌,里面可是关着一个大人物。” 薛太岁正自思索在哪个地方见过此人,但见黑影之中,怜居然一头扎进那个男人怀里:“你总是这样说,也不知道你家里的大婆让不让我进门,我只觉得阿爹走了,我一点主意都没有了,呜呜呜呜” 那个男声又起:“你放心,我自说能纳你为妾,肯定是铁打不动的,莫非真要我把心肝掏出来让你瞧瞧吗?” 怜急忙拉住那男人的手:“谁要你的心肝,我只要你对我一心一意罢了,至于做,咱也顾不得许多,只是那大个子,我看着就瘆得慌,一头红发,现下竟然脖子里挂着都是骷髅素珠,整日里与虎谋皮,我怕他杀了我。” 那男人嘿嘿笑道:“宝贝,这里是蜀山,我是峰主,你怕者何来?待你套出大个子的话,我让这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弄跟铁链困在脖子上,给你当一头看门狗,可好?” 薛太岁此时已经惊得一头冷汗,暗叫:“封玉书!这个男人的声音是封玉书的声音。” 怜骂道:“谁稀罕他当什么看门狗,套出了消息,你赶紧给我杀了他,我看见他就心烦。” 薛太岁心头一震,暗道圈套,全都是圈套,咱竟然当她是好姑娘,这对狗男女。想到此处,手里的拳头不由得攥得紧紧的。本想去出去撞破这对狗男女,但又冷静一想,自己如何能是蜀山峰主真人的对手,去了就是让人杀人灭口了。 薛太岁此刻万念俱灰,又唯恐迟则生变,刚要逃离,却听封玉书大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薛太岁急的头顶冒汗,急忙拿出火折子,想要引燃附近荒草制造混乱,自己好脱身。 却听得怜啐了一口:“大半夜的,别疑神疑鬼了,吓得我一跳。门我已经锁了,他出不来。” 封玉书继而嘿嘿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诈一炸嘛,心使得万年船。” 薛太岁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转过山坳,然后发疯一般地狂跑,不一刻回到草头翁的茅屋,继续装睡。 不一时怜一挑房门,走了进来,看见薛太岁身上的毯子掉了一半,急忙又重新给他盖好。 然后收拾碗筷,一个人独坐在灯火之下,径自唱起歌来:“妹妹织布忙呀,郎呀去远方,妹咱盼呀盼呀,郎呀回故乡” 这是蜀中调,让她唱的凄凉婉转。 薛太岁此时心中翻江倒海:“难道他竟然还对我有一丝柔情?罢了,随她去吧,看在她父女有恩于咱,只要不主动害咱,咱也不揭穿此事。” 他此时想着怜刚才的话,也对自己的面相产生了自怨自艾的想法,想那封玉书不到四十就坐上了蜀山峰主,且长袖飘飘,玉树临风,真是怎么比都把自己比下去了,怜这样的山野姑娘,能找到这个人托付终身,即便做妾,总比找自己一个整日里行伍厮杀,没个安稳的粗坯强上百倍。 他素日心胸大度,此刻却是把抓柔肠,痛着痛着,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三章 渝州 渝州府地处蜀中西南,紧邻关中,再往北上就是马边城。 渝州太守张瑾善是个守城的主儿,从不主动招惹各方豪强,听上面的话,做自己的事儿,这是他一贯的为官之道,却也能屹立蜀中十年不倒。 近日里听到幕僚汇报,有蜀山一股子人马进驻了守备府。 进就进吧,反正自己是渝州的一把手,至于守备王千斤已经是年近六旬的老将了,还能在仕途上泛起什么浪花吗?人呀,总得给人家留一条缝隙,不然同僚不和的本子奏报上去,自己还得费精力解释,因而不闻不问,犹自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 王千斤人老心不老,当年跟随禹烈皇帝征战四方,仗着军功已经封到了伯爵。年轻时有个绰号叫“千斤神力王”,掌中一把锯齿飞镰大砍刀,那可是震慑北蛮,扫荡蛮荒的一把好手。即便现在年近六旬,仍然是每日三斤熟牛肉,两大坛子好酒。 他本是蜀山弟子,离别师门数十年,忽然闻听蜀山来信,有一支型人马要来寻求落脚地,他高兴得不得了。暗自琢磨着古人说的两句话,衣锦还乡,立功于师门,人生两大快事。 于是乎,王老头在守备府的点兵场摆下了龙门宴,要是这帮子蜀山娃连这个阵仗都适应不了,那就只好让他们看看老一辈的修士是如何领兵杀敌的了。 看到大约二十来人的蜀山修士,为首的却是绿衣青葱的上官扇,王千斤不由得呵呵大笑:“大侄女,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上官扇急忙还礼:“师伯,侄女这次可是奉了掌门之命,要在你这里驻扎好一阵子呢。” 王千斤捻髯大笑:“好说,好说,你师父妙如真人就是蜀山当年的一枝花,怎么调教出你这么个女英雄,又是一枝花不说,还是个文武全才的领兵将军,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哈哈哈。” 上官扇顿时羞红了脸,悄悄走进王千斤,低声:“师伯,我只是来奉命助战的,领兵带队的却不是咱哦。” 王千斤一愣,暗想上官扇才二十出头就已经金丹修为,若她领兵带队,别个年轻人哪有不服气的,若不是她,难道蜀山近年又出了什么少年英雄不成。 他正自思索,猛然听见“嗷”的一声驴鸣,眼前走来一只葱白大叫驴,上面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年,一身白布袈裟,脖子上一百零八颗骷髅素珠,令人眼前一亮的是一头棕红色的卷毛,此刻梳了马尾搭在身后,头顶光秃秃如也,两只虎牙呲出唇外,要多凶恶有多凶恶。身后跟着十八名年龄各异的修士,虽然服装号坎不大整齐,但是散发着一股浓烈的煞气。王千斤久经战阵,知道这样的煞气那是真真正正在生死之间杀过敌人才能迸发出的气势,比前面这些白衣剑修看着顺眼多了。 叫驴背上的大个子一抱拳:“蜀山内门弟子薛太岁,拜见老将军。” 王千斤并不在意,大将军甲胄在身不离马,那是战场上不变的规矩,此刻有意试探大个子的斤两,左手向前一搭薛太岁的腕子:“贤侄不必客气,下来说话。”单臂叫力,使上了五成力道。他号称千斤神力王,对气力再自信不过。 薛太岁胯下的六耳心中暗自冷笑:“老儿不自量力,区区一介金丹修士,就想跟咱妖修比拼力气哩,真是自取其辱。” 六耳毕竟是元婴妖修,此刻背上一输送气力,薛太岁顿觉左臂筋肉暴起五寸,顺势反把王千斤拉在了驴背之上,呵呵笑道:“老将军,可来同乘一骑。” 王千斤一愣,暗自后悔用力了,此刻只得干笑:“好坐骑,好坐骑!” 两人乘驴径直走向演武台。两边都是郡兵,一个个尴尬无比,想笑却不敢笑。 王千斤撇腿下了驴背,薛太岁也不好托大,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也下了驴背,躬身站立在一旁。王千斤呼喊一声:“来呀,传两位公子,今日要与蜀山同门共叙一醉。” 传令兵下去,不一时来了一胖一瘦两位年轻人,前面走的是个矮胖矮胖的家伙,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嘴边还长着一圈柔黄的绒毛,身材却是圆鼓轮墩,腰间的叩甲丝绦已经开到了最大的限度,肚子上的肉不知道突出了多少斤两。后面却是跟着一个年轻的后生,眉目比胖子英俊了几分,但是一脸病容,好似风一吹就要倒地的麦秸秆。 两人同时开口:“王保保、王铭拜见世兄!” 王千斤一笑,举起酒杯言道:“王保保乃是咱的大儿,王铭是他弟弟,两人不成器,咱一直有心历练他二人,奈何找不到机会,如今贤侄到来,想必有公干,此二人贤侄挑一个,选为向导,也好尽我老王地主之谊。” 薛太岁本不想在自己队伍中再插进外人,但却是人生地不熟,有个当地人当向导自然方便许多,但看王保保与王铭二人都非阵前良将,况且守备之家自然是养尊处优,万一这两个公子哥再出什么危险,自己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正自犹豫,忽觉袈裟袍袖一紧,六耳咬着他的袖子,驴蹄子在地上简单画了一个胖胖的大圆圈,上面有画了一个人脑袋。 薛太岁立刻明了,于是也躬身抱拳:“感谢两位贤弟了,却也不敢过分叨扰,既然老将军有心,薛某就选大公子好了。” 王保保一阵尴尬,回头看着王千斤:“爹,我这” 哪料想这一选,王千斤却十分乐意,假意把脸一垂:“嗯,保保,你乃我守备府的大儿,难道连当个向导也不愿意,还不赶紧谢过你的世兄,今日你二人就拜了把子,换了名帖,做一对干兄弟,跟你世兄早早取了功名,不比窝在我这渝州府里强上许多,不可推辞。” 王保保无奈,只得低头走上前,看着薛太岁一脸凶相却是有些害怕,面前挤出一个自己都不认为好看的笑容:“大,大哥,王保保拜托了。” 薛太岁赶紧用手相搀:“兄弟,哪里话来,既然结拜就是亲兄弟,你愿意随咱那自是再好不过,过些时日还愿意留在渝州,咱也绝不为难。” 当时大禹军中流行结拜一说,不管什么等级的军兵都相互结拜,所谓打仗亲兄弟,日后一方发达了还有照应,所以有的军官将校甚至结拜了几百个异性兄弟,丝毫不足为奇。 王千斤此刻去了心病,越发看眼前的大个子顺眼,不由得急忙唤起家人,排摆酒宴。 薛太岁将蜀山掌门令牌和李崇信的军令箭一并交上,并附上蜀山掌门魏凌风书信一封,开言道:“烦请老将军将附近方圆百里的地图敷上,再召集至少一千人马备用。” 王千斤略微一迟愣,暗想虽然有两方调令,于公于私我都应配合,但如果不通过太守,擅自调兵,万一朝中有非议,可是大大不便。 想到此处,一仰头:“贤侄,我本是蜀山弟子,师门有令我不敢违,李崇信大都督近几年名声如日中天,当年跟老夫还是师兄弟,贤侄有公干我自当配合,只是擅自调动郡兵那得要朝廷的旨意,调动府兵,那得太守许可。否则擅自调兵,那是不符合朝廷法度的。这样吧,我替你召集一千二百乡勇,这军饷嘛我出一半,剩下的却是要靠贤侄自己想些办法了。” 原来大禹朝的兵备制度郡兵隶属朝廷管辖,府兵乃是当地太守组建,若论装备战力还优于郡兵,因为各地太守要自保,往往自掏腰包,加大府兵投入。乡勇却是有官职之人报备招募,有贼人时保家卫国,无兵患则入乡为民,只需报备文书一项即可,当然战力也是临时组建,最为薄弱。 薛太岁一抱拳:“已经叨扰很多,不敢劳烦老将军再做些什么,此杯酒晚辈替义父李大都督敬谢老将军。”说罢干了杯中酒。 这渝州的五窖酒浆最是浓烈,能一口干掉一大碗足见豪迈,王千斤顿时大喜,也陪着干了一碗。 是夜,十八勇士与薛太岁聚集演武场上的帐篷里。薛太岁与十八勇士把酒夜谈,开口道:“咱知道大家伙刚才都没吃喝,一直站在咱身后警戒,好,都是真汉子,干了这杯,今晚咱请大家。” 众人干了一碗,薛太岁继续开口:“这渝州不算什么豪华大城,却也是个不错的落脚之地,蜀中酒美人美,哪位兄弟愿意留下来在守备府效力,咱自然写推荐书信一封,保证大伙以后成家立业,有个安身。” 十八人无人说话,突然年纪最大的钱驼子举了酒杯:“薛头儿不必再试探了,咱等既然杀了同伴,与薛头一路至此,就是要走到底图个大出身,区区守备府哪里能满足我等。”他本是杀人越货的山贼账房,仗着一身算盘本事,被蜀山捉拿之后也无甚为难。 年纪最的桑牛子也扯着嗓子喊:“就是,我等杀了蜀山工友,就算薛头现下留下了我等,日后难保蜀山不来找麻烦,我等已然绝了后路,以后只得誓死追随薛头儿。” 薛太岁豪情万丈,一举酒杯:“众家兄弟谢了,薛某保证,日后有咱一口吃的,绝不让大伙饿肚子,所谓当兵吃粮,大伙跟了咱,绝对给各位挣个好出身,来,干了!” 十八人豪情万丈:“干了!” 郑屠夫是以前马王山的贼头,一直负责哨探,此刻虽然喝的酒酣脸热,却没失了机警,此刻闻听大帐门口微微有响动,立刻从腰间解下牛耳尖刀:“谁?出来!” 薛太岁也是一愣,朝大帐门外看去,一个矮胖矮胖的身影,手里举着一个镶满珍珠的青铜酒厥,颤颤巍巍说道:“太岁哥,是我,王保保。” 薛太岁一见胖子,大笑:“是保保兄弟,来,咱等正自开怀畅饮,进来喝一杯。” 王保保今日才认薛太岁当了大哥,此刻拘谨异常,走进大帐看着十八人个个横眉立目,凶气逼人,先自怂了:“大哥,我,我听说你手头缺军饷,以后少不得要跟着大哥讨食吃,这里有一把九宝珍珠的青铜酒厥,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放在市面上至少能换回五白两白银,望大哥笑纳,算是咱的见面礼。” 说完,颤颤巍巍将酒厥献上。 薛太岁虽然不识得宝物,但看珠光宝气,料想确实能换上许多银钱,不由得一塔王保保的肩膀:“兄弟,别跟哥哥见外,哥哥是缺军饷,但是仍要自己想办法筹措,还没给你这个弟弟见面礼,怎好倒收起你的礼物来了,快快拿走,莫给令尊大人看见了。” 王保保看他误会,急忙辩解:“大哥错了,哦,不,我是说大哥误会了,这不是家父的宝贝,是我偶然在一地摊淘宝所得,大哥不要嫌弃。” 他这话越说越假,现下天下大乱,哪里有地摊还能淘换到珍宝,早给贼人抢夺去了。即便淘来了,也是摊主的假货,如此珍宝不是偷拿家人的,就是强取豪夺而来,薛太岁笑着摇头,不以为意。 王保保真急了,急忙跪倒:“大哥,这珍宝真的是好来路的,你若不收,那就说明待弟不是真心。” 薛太岁被他逼的没辙,忽的一把抓住王保保的手臂,右手从桌子上把割羊排的尖刀拿在手中,在王保保眼前一晃。 王保保吓得大惊:“大哥,你这是作甚,作甚?” 薛太岁一阵冷笑:“在座的十八兄弟都是薛某的生死弟兄,你若真想入伙,咱俩歃血为盟,永不相负,你看如何?” 十八勇士仿佛得到了暗示,纷纷起哄:“就是,胖子,想跟咱家薛头儿,不留点血怎么成,咱看你一身肥肉,娇生惯养,早些回去当公子哥吧,哈哈哈。” 王保保天生胆,此刻见动了刀子,早吓得瘫坐一旁,但想想今天若是不能成为此人心腹,以后就更没出头之日了,于是把心一横,把眼一闭,慢慢伸出白嫩的手掌,与薛太岁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尖刀划过两人手掌,鲜血滴答滴答落入青铜酒厥之中,足足有三分之一。王保保疼的脸色煞白,哆哆嗦嗦不敢放手。薛太岁一把取过酒壶,慢慢倒满了青铜酒爵,红色的血酒溢出了边沿。薛太岁突然松了手,举起酒厥喝了一半,顺手递给王保保:“来,好兄弟干了这杯。”王保保捏着鼻子,闭了眼睛,一口干完了杯中酒,犹自呛得涕泪横流,一旁十八勇士哄堂大笑。薛太岁一把拉住他的肩头:“好兄弟,从此以后你和咱肝胆相照。” 王保保磕了个头,急急忙忙站起身,夺路而去,临走嘴里不住的干呕之声,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薛太岁散了众人的酒宴,此刻得了十八勇士之心,又得了王保保,一时神清气爽,手里把玩着青铜酒厥,来在账外,看见六耳四处溜达,啃吃青草。 薛太岁摸摸驴头:“六子,你为何非要让咱收这胖子?” “嗷”六耳欢叫一声:“你休要瞧这个胖子,此人乃是先天道体,若论仙缘,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 “哦?”薛太岁从没听过此说,略微摇头:“咱观此人心性胆如鼠,并非我辈之人,难道两军冲杀,还需要他能披甲上阵不成?” 六耳嘿嘿贼笑:“你子只知道打打杀杀,却不知道有些人受上天眷顾,不作任何,就能富贵无比。所谓先天道体,出生之时就会自带异能,远非常人能及,并非一定要阵前较量才见真章。就像咱五叔,他就是先天武体,看任何武学的神功秘籍,比常人快上百倍不止,俺就没见过哪门功夫在他手上一天之内学不会的。” 薛太岁细嚼滋味,暗叫不错,五煞帝君一出生,一拳开天阙,哪里是常人能够达到的境界,有些武夫辛苦了一辈子,也就是给人当个镖师护院什么的。 此刻笑问:“难道这胖子却是一个一拳开天阙的高手?” 六耳摇摇头,打了个驴喷嚏:“具体为何俺也不大能细说,但是此子自带一身珠光宝气,如果俺没猜错,应该是先天的福运体。这样人,乃是福禄星君下凡转世,一出生被老天爷庇佑,走到哪里都运气超强,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甚至他自己躲都躲不开。就是金元宝,碰见他也会自己蹦到他手里,你说这样的异人,你不收在麾下,难道还要便宜了外人?”说罢,撇了薛太岁一计白眼儿。 薛太岁却是连连摇头,不大相信:“人之福贵,唯有靠自己火中取栗,哪有先天富贵一说,只怕你这犟驴,又在胡编些典故蒙骗咱罢了。” 六耳摇了摇头,浑不在意,也不管他是否听进去了,滴滴哒哒,一溜跑跑开了。 薛太岁把玩着手里的青铜酒爵,隐隐觉得胖子并非说了假话,也许他真能从地摊上淘换出来,想罢心情大好,暗想明天市集之上,不免卖个大价钱。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四章 夜市 明光铠二十套,神门弩四十套,长槊二十根,北蛮雪蹄乌二十匹,西北青骓二十匹,东北特勒骠二十匹,精钢斩骑刀二十柄,蛮王盾一百面。 看着纸上的军备要求,王千斤苦笑连连:“贤侄,你这要求委实太过分了。这些都是京畿守备御林军与左武卫军的精良装备,甚至是把西山锐健营的装备也裹挟了进来。别看数目不多,这些装备弄下来,至少没有个十八万银子是别想搞定的。” 薛太岁慢条斯理喝着茶水,他也知道这是给老王将军添麻烦了。单单说神门弩,扣动扳机,连发二十支,弩箭都是武修战道开过光的三棱透甲锥。距离二十步以内,这一发下去别说你是什么龙门修士,就是金丹修士也射的你神魂俱灭了。 一旁的胖子王保保却是不住地咳嗽,手里把玩一只白玉蟾,在椅子上尾蹭个没玩没了。 王千斤瞪了他一眼,口里“哎”了一声,暗道:“罢了,为了你这孽障,我就再折一会血本吧。”随即开腔:“既然贤侄远道而来,又有陛下的旨意,老朽也不敢不闻不问,这样,还是老规矩,我出一半,九万两白银,另外的一半还是需要贤侄去想想办法。况且,这些装备我渝州城也不尽全,我还要打发军丁到隔壁的蓉城去购买,但是没有足够的银钱那是万万不能的。” 转回头看了看王保保:“你好生跟着你薛大哥,这些装备一半也是为你买的,免得你出师未捷身先死,给咱们老王家落了笑话。” 王保保转了转眼珠儿,拖着肥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鼻涕:“爹,您就当是提前分家了,二弟那边可是还能继承好多家产呢。” 王千斤猛地站起身来,拎着拐杖就要爆打一顿,胖子却飞快地跑了。 薛太岁却前前后后大致听出了眉目,料想王千斤是想把大儿子交给自己支开,好让二儿子王铭继承家业,否则也不会如此大方。 王千斤一把抓住薛太岁的大手:“贤侄,你有蜀山剑修助战,如何还怕不能建功立业?非要装备你那支叫花子队伍,这又是为了什么?” 薛太岁苦笑摇头:“老将军,蜀山再威猛也是人家的人,咱薛某真正的班底可就是这十八勇士了,再加上令郎。” 王千斤突然眼眶湿润:“果然是个有大志向的,我一见你面就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我这大儿交给你,我也宽心。他娇生惯养,文不学,武不会,就是有点运气。既然他跟你投缘,想必是不差的,你看在我跟你义父同在蜀山学艺的份上,一定要好好待他。”说完这几句,竟是老泪纵横。 薛太岁急忙失礼:“哪就到了如此生分?老将军放心,咱定然将保保当成自家亲弟弟。” 书中暗表,原来王千斤一直无子,四十岁年纪时为了避免绝后,特地领养了分支一脉的侄子王保保作为自己的长子,以便后来继承家业。未料想,领过门二年之后,大房正妻却意外怀孕,产下二儿子王铭。这一下着实让王老将军犯了难,有心让亲生儿子王铭继承家业,又不好打脸推翻以前的承诺。随着天长日久,王保保终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而王铭文章却做得锦绣花团一般,已然得了会试十二名,要看将来就要进京参加科举殿试,可谓功名有望。这愈加增加了老王将军废长立幼的决心。眼下这一年就到了立家门长子的节骨眼儿,怕外人说闲话,又怕两个儿子争抢家主之位,闹出什么笑话,所以干脆将王保保支走,免得殃及池鱼。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对薛太岁这个外人说了。 薛太岁大在军营行伍,什么阴谋诡计没跟敌人施展过?第一日见王老将军对王保保既不称长子,也不叫犬子,反而来了个大儿。再看两兄弟的表情,如何还能猜不出一二,所以也就当了闷口葫芦,不再干扰他人家事。 渝州市集不分白天黑衣,夜市反而更加热闹,薛太岁领着一干蜀山弟子在夜市闲逛,倒是上官扇女儿家到底喜欢闲逛,拉着几个同门师弟兴趣盎然。 薛太岁却悄悄一个人往夜市里面的财宝一条街走去,刚进街口,就闻听一阵吆喝:“童叟无欺,童叟无欺,看家的真宝贝,八百两纹银,丝毫不差。” 循声望去,但见一个胖子,捋胳膊挽袖子,露出一身肥膘,正自卖力吆喝。旁边倒是有几个买家,拿捏着九宝珍珠的青铜酒厥不停叹息:“倒是前朝的古物,只是缺了一角,八百两纹银着实贵了,贵了。” 胖子一听来了劲头:“呦呵,还真有识货的,不瞒几位说,我这青铜酒厥不是凡品,自有一番兴致,拿酒来。” 旁边一个军兵递上一袋青稞酒,胖子将酒往青铜酒厥里面一倒,顿时借着月光,只间龙飞凤舞,一团青气直往天空上冒,再看杯中,一条魁鱼四处游荡,时不时还露出头吐一个泡泡。 一旁中年人捏着狗油胡子:“也不差,竟然是北海神珍,只是这八百两银子却是不值,如今白银不如米面值钱,以往一两白银能换上好的面粉十斗,现如今也只能换八斗了。兄弟,若是五百两白银,咱陈志翁就买下此物,你看如何?” 胖子脑袋摇的跟个拨浪鼓相仿:“这青铜酒厥倒满美酒,可现魁鱼,魁鱼乃龙之九子之一,常年引用有增进水法修为之功效,你等是真不知道还是来杀价的?不到八百两,断不能卖。”旁边一干买家看着眼馋,却是迟迟不下手。 薛太岁看到此处,大手一张,就要抢夺青铜酒厥:“八百两,咱买了。” 胖子赶紧把宝物拿了回去:“哎,我说大个子,买卖还没成呢,你打算硬抢不成?” 渝州市集虽然太平,但是杀人越货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往往绿林大贼抢宝逃亡比比皆是,却也不是什么新闻了。 一个中年文士此刻开腔:“这位兄台,有宝价高者得之,咱出九百两,兄弟卖于咱吧。” 薛太岁一阵冷哼:“怎么,念了几天书就跑来跟咱争宝物,咱出九白五十两。”他这几句话是咬着槽牙说的,仿佛再多出一分钱都觉得心疼。 刚才的狗油胡陈志翁沉不住气了,暗想再不出价可就真真拿不到这宝物了,急忙呼和:“哥,但凡宝物卖于识货的,这两位都是意气用事,咱出一千两大禹王朝的官银,这是保定票号,全国通兑,哥就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渝州的份上,卖于我吧。”说完就拿出了一张五寸见方的银票,上面大红戳子“保定”二字,如假包换。 薛太岁暗想一千两不少了,估计再高的价钱似乎也没人出了,冲着胖子一挤眼睛,胖子心领神会,就要把银票拿在手中。 陈志翁撇了一眼薛太岁仿佛感觉有些不对,慢慢又把手收了回来,干咳一声:“呵呵,我再看看,再看看。”说着拿起青铜酒厥,仔细把玩了起来。 这招儿叫做盘等,往往卖家沉不住气,怕夜长梦多,自会降价。果然,不一时,胖子就显得有些气馁,但是却迟迟不肯出口。双方正自僵持,一个声音在耳边咋起,好像东山上的晨钟一般:“哥,莫要犹豫,这宝物一万两银钱,我买了。” 薛太岁回头看去,却是一个白衣老者,头顶着逍遥巾,额头两块仿佛兽角,微微凸起,一脸的水锈之色,仿佛斑斑的鱼鳞。不由得一阵抵触,仿佛见了深渊里的泥鳅。 胖子见来了买家,高兴不跌,急忙抢过青铜酒厥,一把塞给了白衣老者:“给你,拿钱!” 白衣老者深施一礼:“哥,不瞒你说,这宝物对于救我家孩儿的败血症有奇效,故而我出十倍价钱,但是我今日乃是匆忙游走夜市,未带银两,但老夫绝不拖欠,我先给你打个欠条,明日黄昏来咱家做客,我宴请哥,再把拖欠银钱敷上,你看如何?” 一旁薛太岁心中大骂:“原来是个空手套白狼的。” 陈志翁听了此语,顿时来了精神,急忙将保定票号递给胖子,温言道:“哥,林中十鸟哪有手中一鸟来得安稳,况且天下大乱,浑水摸鱼之人不在少数,这张银票哥拿好,宝物归我了。” 那白衣老者也不动声色,却也没有还青铜酒厥的打算,冷冷看着陈志翁,仿佛看着一条河里的死鱼一样。 薛太岁此时犯了难,他原本就是和王保保在这里唱双簧,又放出鬼文士当托儿,在这里假装加价,此刻看见两位买主儿,一时为难决断。 正自模棱两可,忽见王保保不知发的什么疯,直接把银票塞还给陈志翁,冲着白衣老者一笑:“好吧,老头儿,咱看你长得怪有意思的,就信你一回,宝贝归你了。” 白衣老者手里拿着青铜酒厥,从怀中掏出一块青玉腰牌交给王保保,嘱咐道:“明日黄昏,岷江边上沧浪亭,不见不散!” 刚说完,只听一声龙吟,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围观之人眼睛都睁不开了,空中乌云密布,几个大树干一样粗壮的雷霆打来,顿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倾盆而下,街上的人纷纷大喊:“快回家,龙王爷发威了,快回家!” 片刻之间,渝州城内水漫过三尺,多少百姓只得在水中漫游回家。 陈志翁在这场混乱之中被雷劈中,倒地不起。后经大夫调制,已然是四肢无力,瘫软在床,为人时时刻刻疯疯癫癫,家中财产也被庞大的医疗费用榨干。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病症,他是得罪了龙王爷,民间俗称“龙抽筋”。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五章 龙宴 “造化,造化,真是天大的造化!你这是碰见黄河龙君了,嗷嗷。”六耳看着薛太岁手里的碧水牌,驴蹄子刨着地,扬天长啸。 “黄河龙君?怎么跑到了岷江地界。”薛太岁半信半疑。 “那有什么奇怪,龙乃水法正神,天下九曲水路,哪里去不得。顺便跑来岷江,建个龙宫,耍耍闲情逸致,再简单不过。你不用怀疑,就看这碧水牌的成色,一阵水雾升腾之气扑面而来,若是个修炼水法的,单单是吸纳了这牌子上水气,足可以让他跨上好几个大台阶。”六耳久居修真高层,见识自也是广博。对于这一点,薛太岁深信不疑。 薛太岁盯着碧水牌上雕刻几个大字“诸邪回避,碧涛八法”,开口言道:“可是他声称只让胖子一个人去赴宴,咱着实有些担心,本想一同前往。” 六耳一咬薛太岁的袍袖:“万万不可,你乃是金翅大鹏雕血脉,与那龙族本就是天敌,你这一去非坏了事不可。” 薛太岁又信了几分,难怪昨日晚间见了那白衣老者就觉得犯相冲撞,恨不得把那老儿扒光了衣裤在铁锅里煮成一碗蛇羹汤。 六耳转了转滴流圆的大眼珠子,忽然开口:“不过也不能没有准备,那黄河龙君最喜人间文章锦绣之气,你子肚子里不是诗文百篇吗?可以送给胖子一篇上好的文章,没准这家伙还能捞回什么大宝贝呢,哈哈哈,要寻宝,龙宫找,福禄星君下凡就是了不得。” 薛太岁最烦什么天命之说,一把抢过碧水牌,回屋去了。 次日黄昏,薛太岁带着胖子王保保来到了沧浪亭。 那亭子本是商朝的遗址,久经人间战乱,已是凋敝不堪。原本的雕梁画柱都脱漆干裂,唯独头顶的遮雨亭盖还算完好。亭子出口之处,正对着浩浩岷江。 两人站在亭中,唯见好一片大水,不久之后江上飘荡荡来了一只船,撑篙的渔夫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脸上一团黑气,淡淡隐现几枚鳞片。 渔夫靠近亭子,大呼道:“哪位是去赴宴的年轻后生?” 王保保此刻见了大水,竟是有些脚根子发软,死死拉住薛太岁的袍袖:“太岁哥,要不咱俩一起去吧。” 还不待薛太岁发言,那渔夫却是鼻子哼出两道白气:“我家主人尊贵,不喜外人打扰。” 薛太岁把怀中鬼文士的纸片符咒拿了出来,递给王保保:“安心去吧,有咱这仆从护你周全。” 王保保无法,只得脚下一软一软地上了渔船,慢慢坐在舱内:“老丈,我胆子,你可划船仔细些。” 那老丈一撑篙,船向江心划动,开始很稳,随后越来越快,直到江心,王保保但见眼前一花,大江中心竟然分开了水路,船一个猛子钻进江心不见。 王保保死命抓着碧水牌,不敢睁开眼睛,两耳只听见轰轰隆隆的大水之声,仿佛置身瀑布一般,天旋地转。“哥自己进去吧,我身份低微,进不了这里”若不是旁边老渔夫开腔,王保保一直不敢睁开眼睛。 眼前一座大的摸不到边际的宫殿,整体都是碧绿碧绿的,上面的三黄盖顶却是琉璃瓦,橙黄无比,金灿灿的冒着光。王保保怀疑随便挖去只鳞片爪,在市面绝对卖个好价钱。 中间的匾额用斗金篆字写着“水晶”两个大字。 王保保尽管胖,现在脚上却像是踩了棉花,手里紧紧握着碧水牌,软绵绵顺着通道走了进来。 两旁的官兵衣着奇怪,居然只有掩心甲,胳膊露在外面,要么脑袋上长个长须,要么脸像秤砣那么大,王保保此时也顾不了许多,拿着碧水牌径直走进宫殿。 宫殿正座之上坐着那晚的老者,此刻却换了白衣,穿上了一袭龙袍,那是真真正正的龙袍,上面的五爪金龙两眼放着光明,嘴里还叼着斗大的夜明珠,闪闪放光。 旁边一干文人墨客举杯欢庆,有人把酒吟诗,有人书画牡丹,更有甚者搂着几个美女正在胡天胡地,亲嘴抱腰,上下其手。那主人却不在意,只是频频举杯:“感谢各位高邻,在咱岷江水晶行宫中尽量欢饮,不必拘泥节,此才是风流墨客的本色。” 众人嘻嘻哈哈大笑,一时间莺莺燕燕穿梭其中,递上吃食果盘,亭台歌舞,风流不尽。 王保保脑子还在嗡鸣,暗想水晶宫,那不是龙王爷住的地方嘛。 他正自胡思乱想,忽听位上老者大喊了一声:“恩公,你怎么现在才来,来来,上座,请上座。不必客气,一切自便。”顺手指了旁边的一把高脚椅子。 王保保哆哆嗦嗦,快步来在椅子旁拱了拱手:“多谢老丈。” 刚刚落座,很多美艳的宫娥才女奉上各种水果菜肴,别看王保保生在守备之家,大富大贵,这里有些菜肴竟是见也没见过,放在口中甘甜美味,甚是欢畅。 老者刚才一声叫喊,着实惊着了许多人,大家一时间都停了喧哗,大眼瞪眼看着王保保。王保保被盯着红了脸,急忙低头吃菜,以便掩饰尴尬。 龙袍老者这才发言:“这位义士乃是老龙的救命恩公,昨夜渝州市集将一件宝物卖给寡人,救了寡人大太子的性命,老龙在此表示感谢,将欠银奉上。” 一旁一个身着粉色宫装的宫女,笑吟吟奉上一个托盘,上面白色锦纸一张四寸见方的银票,却是盖着钦州官兑的票号,足足十万两银子。 王保保揉着眼睛,自打落地出生,还没见过这么大票面的银票,急忙嘟囔道:“老丈给多了,给多了,昨晚说的是一万两银子。” 老者呵呵一笑:“怎么?寡人龙宫大太子的一条命还不值大禹天朝十万两银子?” 王保保心下大骇,不由得暗自琢磨:“你这老儿怎么满嘴喷火炮,什么大太子,二太子的,这是可是要杀头的话。” 王保保颤颤巍巍接过银票,又怕飞了,急忙藏在怀里,嘴里咬着一个百香果,嘟嘟囔囔道:“谢过老丈,谢过老丈。” 龙袍老者一摆手:“区区银子算的什么,寡人叫大太子前来谢你,你那青铜酒厥未料想是上古的宝物,杯中魁鱼吃下,大太子立马痊愈了,十万两银子你也卖亏了,哈哈哈哈。” 身后帘拢一挑,一个蓝袍公子走了出来,头上两只弯弯曲曲的龙角,脸上略显苍白之色,仿佛大病初愈,面目还算英俊,只是下巴略尖,有些男生女态。 老炮老者介绍:“这是孤家大太子敖莫昂,敢问恩公姓名?” 王保保急忙站起身还礼:“在下王保保。” 敖莫昂深深鞠躬:“感谢恩公,若无你的宝物,昨晚我便去了断龙涯了,感谢恩公。” 王保保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也不知道这断龙涯又是什么地方,只得呵呵赔笑。 龙袍老者起身一摆袍袖:“各位,当今天下乘乱,我等却能偏安一隅,着实是上天待我等不薄,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需以文章论是非。既然各位都是饱学之士,可否做出诗文,就以描述天下形势为题,做得好的自然能得我水晶宫三件秘宝,就以一炷香时限,各位看如何?” 众人顿时来了兴致,均知龙宫宝贝甚多,这老龙今日难得慷慨,纷纷做沉思之状。 那蓝袍公子敖莫昂却是一心想要成全眼前这位救命恩公,不停冲着王保保使眼色,奈何王保保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此刻只是大快朵颐,左手不停捂着怀里的十万两银票,怕它飞走了一般。 一旁一个瘦高挑的大个子,满脸青黄之色,虾米须的胡子卷了又卷,腰中挂着一把碧玉刀。此刻站起身形躬身施礼:“龙君,咱做好一首诗歌,特来献丑。” 大太子敖莫昂一笑:“羽林郎,你这酒喝的差不多了,又拿了赏赐,机会留给别人吧。”那羽林郎如何肯让,大声呼喝出来“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 “好!” “高!” 众人一片恭维之声,老龙君笑笑:“你这首诗歌气魄倒也罢了,只是一味讲究个人武勇,与天下大势相去甚远,但看你一炷香未到便做了出来,也是难为你了。” 这几句话是褒是贬羽林郎竟是分辨不出,没奈何只得坐了。 韩居士怕冷了场子,仗着酒劲也大喝起来:“我等皆是方圆百里,才名高著者,怎能让龙君扫了兴致,看我来一首。” 随后敲打着桌上的果盘,伴着脆响大声吟道:“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燕兵夜娖银胡觮,汉箭朝飞金仆姑。追往事,叹今吾,春风不染白髭须。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众人大声呼和,纷纷叫好。 大太子敖莫昂赞了一声:“真真是金戈铁马,韩居士有心了,但若是说头筹,我看还缺些气魄。” 韩居士此刻也喝多了,一拍桌子:“大太子,你看不上韩某诗词,韩某不怪,但是总是要偏袒外人,韩某心下不服。” 他这一句话挑破了窗户纸,众人停止了叫好,眼睛齐刷刷盯向了王保保。 王保保正自吃喝,美味无比,忽的觉得大家都看着自己,不由得紧张起来:“呵呵,各位,我不学无术,不学无术,跟各位大才不能相比,告罪,告罪。” 大太子敖莫昂却一摆手:“恩公,何必自谦。能救我敖莫昂一命者,世上少有,若是有锦绣文章何妨拿出来与我等共赏?” 王保保本来说什么也不敢卖弄,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此时看着众人喝醉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吞下去,知道不写出些什么,怕是交待不下去了,只得把先前薛太岁给自己写好的白绢纸拿了出来。 大太子敖莫昂一笑:“没想到恩公却是早有准备,真可谓料敌先机,还说不识文墨,过谦了。” 拿起白绢纸,径自大声朗读起来:“当今之时,天运循环,四海气盛,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广众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这份檄文当真震铄古今,乃是薛太岁依据脑中大藏般若文经,结合当下形势的古人之作,稍加改动而已,不仅分析了当前天下形势,慷慨激昂,还隐隐约约有一股涤荡环宇的霸王气势,就连老龙君也听了个目瞪口呆。 大太子敖莫昂哈哈大笑:“好一个竟是谁家之天下,真是快人快语,人间快事,此文章彪炳千古,真可谓真人不露相,来,王兄,你我共饮此杯。” 老龙君早就看出来猫腻,却不点破,只是一点手唤上一个娇无力的少女,一身大红色宫装,头上梳着日月双抓髻。脸上十分出色,只是少女年纪尚轻,眼睛却透着矫捷的光芒。所谓龙女多娇,龙女多情,一般龙女都是自选汉子,龙王爷却总是不以为意。 端上桃木漆盘,一旁众人被刚才的文章惊得现在才回过神来,料想此人胸中才学真可谓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这龙宫秘宝只怕要落在此人手中。 红盖头扯下,但见托盘之中有三样宝物,左边是一盏黄铜缸子,上面冒尖的一堆红色粟米;中间却是一枚白光莹莹的碧玉牌子,雕刻着两只王保保从没见过得异兽;右手边是一枚生着碧绿苔藓的古铜钱,篆刻着“落宝”二字,上面用红绳绑了个平安符。 老龙君哈哈大笑:“这是咱岷江水晶宫三件秘宝,恩公选上一件,作为此次诗文宴会的彩头。” 王保保暗自松了一口气,看着三件宝贝眼花缭乱,竟是不知选上哪一件。 他手刚要碰红色粟米,未料想那红衣少女却往后微微躲了一躲,抬头看去,只见一双大眼睛瞥向别处。 王保保暗想,难道此女竟要暗示咱不成? 他又碰了碰那雕刻异兽的白壁,此女赌气般地竟然向右移动身子,就是让他碰不到。 王保保又把手伸向那枚铜钱,红衣少女才面现笑容,竟把托盘向前又递了几分。 王保保心下大定,抓起铜钱道:“龙君若不后悔,咱便要这枚铜钱了。” 老龙君眯缝着眼睛:“恩公,你左手一坛子红色粟米乃是千钟粟,日日可取粟米千升,永不停歇,你或卖或吃都有余地,保你日后衣食丰足;那双白壁乃是文思玉,正对你这才子,每日里挂在身上文思泉涌,还怕不能早日帝王面前效命,指点江山吗?唯独这最后的铜钱,乃是一位上古曹姓大仙留在我岷江的一个古物,至于到底有什么用处,我老龙现在也不知晓,你拿了此物当真不后悔吗?” 后悔,怎么不后悔,王保保现下连肠子都悔青了。现在的粟米价格那可是每日里往上蹭蹭的涨,要是能够每日卖些粟米,三斗就能换一两银子,自己以后肯定是个大富翁了。至于那白壁,自己虽然不喜诗文,但要是真如老龙君所说,赠给薛太岁或者随便什么别文人墨客,他们当了大官,还能忘记自己的好处吗?还能没有银子吗?只是看见那红衣少女似嗔撒娇的眼神,不由得一狠心,紧紧握住铜钱:“不换了,不换了,我就要这个。” 大太子敖莫昂冲着王保保暗自挑了一下大指,脸上都是赞赏之色。 老龙君哈哈哈大笑:“好你个胖子,居然连咱最心爱的宝贝都拿走了,这枚铜钱还是女敖吉公主的嫁妆,既然郎情妾意,老夫就成全了你们吧。” 说罢,顺势把红衣少女往王保保怀里一送,王保保躲闪不及,正正抱在了怀中。 “轰隆”一声巨响,眼前镜花水月顿时破灭。 待王保保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沧浪亭里,东方鱼肚白已经愈发明显,耳边都是嘹亮的水声。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铜钱,旁边一个红衣少女不停用手帕给他擦汗。 很多年以后,王保保百岁高龄,仍旧懒在逍遥椅上,嘴角流着唾液,每日夜里都跟自己的儿孙们讲他当年夜游水晶宫的故事。只是儿孙们都不大相信,均认为老爷子老了,总是爱编出一些故事来唬人。但是这个话可不敢随便往外说,只能耐着性子听老爷子一遍又一遍把故事讲完。因为讲故事的人可是神武朝左柱国,枢密院使,越州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佐国安乐公八千岁王保保,时称天下第一奇男子。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六章 图谋 十万两白银的银票就放在薛太岁手里,薛太岁一阵狂笑,暗想这胖子真是生财有道,再看看他身后的娇姑娘,眼神局促,躲闪地盯着薛太岁。 王保保此刻脸红脖子粗:“这,俺媳妇儿,大哥多担待些。” 说罢,一手拉出了红衣龙女敖吉公主。 敖吉公主死活不喜欢眼前所谓的大哥,但见那脸凶相,就跟要吃人一般。只得怯生生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向薛太岁一个万福,眼睛却是看都不敢看,“滋溜”一声又躲回王保保的身后。 王保保把眼睛一瞪:“怕什么?大哥又不会吃了你。” 薛太岁对于敖吉公主却也不太感冒,只觉此女面貌虽然清丽,配自家兄弟绰绰有余,但是看见她头顶的两个龙角,就说不出的厌恶,非咱族类其心必异,但眼下又是用人之际,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想到此处,咳嗽两声:“弟妹,不要拘谨,但出嫁从夫,这礼仪还是要遵守的。” 半空之中一声鹤鸣,薛太岁知道邱八到了,随即转身:“你夫妇二人自便,咱出去看看。” 邱八跳下仙鹤,拿起一葫芦清水猛灌。薛太岁则拿他画的山河地理图仔细和王千斤给的地形图观看起来。 “点子扎手,那马边城的守将唤作碧眼横江尚狮驼,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本是九阎山的三当家,不知怎的跟寨子里的兄弟闹翻了,出来自立门户。杀了马边太守,夺了城池大权。好像跟西域密宗还有来往,有什么四个大喇嘛,号称四绝僧的帮着他到处作恶。”邱b1口气,把这几天打听的情报都说了。 薛太岁仔细看了看地图,一指马边和渝州府之间的一个镇子,地图上标注齐麦县的地方问道:“这里现在还归咱大禹掌控吗?” 邱八喘了口气道:“这齐麦县令呀,是个两面三刀,谁也不得罪的主儿,每月照样给大禹天朝缴纳赋税,但是西域番僧前来借粮,他也周济。马边城一靠北蛮子的供给,二靠在齐麦县打秋风,这县令倒也是个圆滑之辈,谁来都是天王老子,通通答应。” 薛太岁嘴一歪:“那倒是奇怪了,方圆百里一个县城,这么多家爷爷找他要钱粮,他居然供应的起?百姓过得什么日子,怎么没有逃荒?” 邱八继续回道:“那齐麦县主要靠着地下有一条资源,据说是个晶石矿,这玩意儿如今在市面上是大价钱,贩运到关中、渝州、青海等地,随便一斤晶石就能换二十斗陈粮,外加十桶上好豆油,价高的地方还能多换一匹马。故而虽然是县城,却是富得流油。” 薛太岁久在行伍,知道晶石这个东西乃是能源之根,什么偃甲、机关、阵法、攻城冲车都靠此物发动,甚至让修士们闻风丧胆的神武大炮也是以此物作为填充,当真是精贵无比。 薛太岁继续沉思,悠悠道:“既然是这么个富贵的地方,马边的尚狮驼就没想法子夺了此地据为己有?这可不像他山贼的作风。” 他比较两幅地图,左看右看,终于看出了端倪。这齐麦县四下里地势平坦,没有高峰大河险阻,极其利于骑兵突破,是个易攻难守的地方。想来纵然是尚狮驼率领兵将夺城,也是守不住的,极容易陷入三方人马的包围之中,万一再给他人以起兵的借口,那的确得不偿失。还不如就像现在这样,借机敲诈,多弄些粮台补给是正经。 想到此处,薛太岁嘿嘿一笑:“邱八兄弟,你休辞劳苦,吃罢午饭,再去打探各方军事部署,距离齐麦县最近的兵峰在何处,探得清楚速速来报。” 邱b1抱拳:“好嘞,谨遵千夫长号令!” “滚你的吧,麻利办差!”薛太岁罩他后腰就是一脚。 薛太岁匆匆将十万两的银票交予王千斤:“老将军,这是十万两的银票,除了上次所需之物,老将军即可招募青壮乡勇,每日里三餐管饱,一个月一吊老钱,但是要力大能杀敌者。” 王千斤碍于手头资金有限,原打算招一批乡里老弱,凑够一千二百的数字算了,此刻见有了这许多银钱,笑的乐开了花,愈发觉得眼前年轻人前途广大。 原来大禹朝贪污成风,当将领没有不喝兵血的,什么克扣粮饷,谎报人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此刻见薛太岁分文不要,都拿出来募兵,足见一颗赤城之心。 王千斤一抱拳:“贤侄放心,既然兵饷充足,老夫就去募兵所,将秋后聘选府兵的报名者一一通知,凡是愿意当兵吃粮的,先紧着贤侄这里的乡勇供给。” 渝州太守张瑾善正在公堂后面的院与人对弈。 对弈之人白面长睛,八字黑胡下有燕尾须,一袭青衫,头顶却是儒家的一顶黑白相间的忠靖冠,两绺白色飘带伏在肩头,手中摇晃一把巧的麈尾扇,远远望去,足见白帽风流之姿。 此人名叫李十朋,字友之,雅号十郎,乃是当朝李氏宗族中的翘楚人物。禹僖十年,以二十二岁高中榜眼之姿,可谓少年得意。早已备选翰林院学士,因胸中军伍大才难以施展,故而请放外官,先是在辅国大将军屠彬帐下担任军师祭酒中郎将,因口无遮拦,言语尖刻,被御史揍了个擅自言论,扰乱圣听的罪过,贬到左武卫大将军魏文通帐下做行军司马,又因出言得罪同僚,下调到张瑾善处任州郡丞之职。其实,若不是大禹朝重文轻武,禹僖帝还幻想着三鼎甲理应辅佐朝纲的道理,他就被言官的吐沫淹死了。 此刻,棋至中盘,张瑾善犹自左右观望,举棋不定。 李十朋捻着燕尾须笑道:“东翁,前二十步已是死局,你斩大龙缺魄力,做眼活棋又过于着了痕迹,这棋早就不用下了。” 张瑾善一甩手,扔了满棋盘的黑子,赌气道:“不下了,不下了,让了九子都赢不了你,还下个什么劲呀。” 两人正对弈间,斯来报:“守备王千斤请增补乡勇函。” 张瑾善看都没看,一摆手:“去去去,这个王老头,武备上的事情自己做主就行了,大事事都来烦我,不看,没空。” 李十朋却瞄了一眼斯:“拿来我看。” 张瑾善一挥手:“给他,给他,看完了快些跟我去西花苑把酒吟诗。” 李十朋扫了一眼信函,转向张瑾善问道:“往年乡勇一次增补多少?” 张瑾善嘴里咬着个橘子,嘟囔道:“谁知道多少,大概一次增补五百吧,好几年没增了。” 李十朋转了转眼珠儿,又问道:“以往乡勇可是征召乡里的青壮为兵?” 张瑾善喝了一口茶:“那可不,自己招乡勇,自己开兵饷,文武分家,大禹天朝自来如此,招的多了他哪里去弄银子。” 李十朋转身看了看墙上挂的地理舆情图,一笑道:“不对,这里有文章,敢问王守备为何此时要补充乡勇?” 斯还未回答,张瑾善一把拉住李十朋的手:“友之,你这人才情没的说,就是这个疑心病可不好,他王千斤为渝州守备,军事上的事自是能做主,就算他招了一万乡勇,又能如何?咱们府兵都有五万呢,他愿意招多少招多少,自己招自己得养着,走走,喝酒去。” 斯这时却声嘀咕:“听说朝廷发了旨意,派李家军一个千总前来募兵,具体的也不知道,大人问问王守备自然知晓。” 李十朋赶紧甩开了张瑾善的袖子:“朝廷发旨,那千总为何不来太守府报备?” 张瑾善嘿嘿一笑:“十郎,若是来个千总都要我这个太守接待,我哪里还有时间跟你下棋,也许人家奉了密旨、口谕,咱们问得着吗?再说,五品以下官员只归部署衙门,人家不来有什么错?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挑理了。”说完一脸不屑看着李十朋。 李十朋点点头:“东翁,我这理挑了,日后你还不定怎么感谢我呢,来烛火,我要好好看看地理舆情图。” 斯不敢怠慢,急忙送来烛火,张瑾善却是一脸懊恼,打着呵欠自己找乐子去了。 时过三更,李十朋将方圆百里的地理图看了个真真,反复算计过后冷笑一声:“假道伐虢再来个李代桃僵,当个千总真是亏煞了此人,斯,备马。” 斯换了值守,却是比刚才那个更加年轻些,急忙取了票号,去马棚牵马,一匹大宛立青,甚是神俊。 李十朋翻身上马,对斯言道:“告诉张太守,我去齐麦县替他守护百万银两,我若十日不归,赶紧发兵齐麦县,别管里面有谁,先围困起来再说。” 一阵快马加鞭去了。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七章 军阵 西校场上新招募来的乡勇,都是下届府兵的备选一千二百人,个个英勇彪悍。薛太岁将他们分成两股,手拿梭镖,正自练习李家军中的四方阵。 “西北方位,十七出,四十三出,五十六退!”薛太岁站在高台,手捧令旗令箭,不住地发号施令。四方阵练习过后,随手将令旗令箭交给王保保:“你按照刚才的阵法来指挥,咱率领亲兵闯阵。” 王保保对这四方阵早就看了好几天,又有图纸在手,已经了然于胸,因此并不胆怯。 薛太岁回身上了六耳的驴背,身边十八死士身着明光铠,只露着眼睛,手里拿的却是木刀。一千二百青壮乡勇,手挺梭镖,日光照耀下一阵亮光刺眼。 十八死士亲兵护驾,十八匹北蛮王朝的雪蹄乌嘶嘶怒吼,稳稳守住中军主帅。薛太岁一头红色的怒发,随风激荡,驾驴直冲乡勇北翼,周围十八骑闻风而动,好像一股黑色的洪流,瞬时间将左翼冲垮。 王保保急忙在高台上挥摆令旗令箭,中军出击救援,薛太岁正是为此而来,留下十骑死战,自己率领八骑突入中军,瞬时间人仰马翻,被薛太岁夺了大旗。王保保看一千二百人却拦不住十九骑,心中不服,大声呼和:“不算,不算,我指挥的太死板了,再来一回!” 薛太岁哈哈大笑:“好,再来!” 两军摆开阵势,瞬时间冲锋又起,这次依然是左翼溃退,中军不救,薛太岁率领十八骑又冲击到右翼,中军不忍坐视不管,来救援后却发现上当,薛太岁冒死直插中军后路,截断阵型,乡勇指挥不灵,各自打乱编制,被薛太岁夺了帅旗。 第三回合更惨,薛太岁竟然率领十八骑直接冲击中军,还未等王保保缓过神来,已经冲散中军,将帅旗夺了。 高台之上,薛太岁一脸得意,王保保气的把令旗令箭扔在地上:“不服,不服,你的护卫亲兵都有重甲,梭镖根本扎不上去,你这是借了盔甲之力。” 但转念想想,这话也站不住脚,对方再怎么说也只有十八人,自己这里却有一千二百人,就是用人堆也把敌人挡在帅旗之外了。 于是丧气蹲在地上,嘴里呜咽:“我就不是领兵的材料。”说完一撇嘴,竟是要哭了出来。 一旁的红衣龙女敖吉公主公主早早跑过来,手里拿捏着丝巾,不停给王保保擦抹泪水,嘴里声嘟囔着:“还大哥呢,让士兵练习这花架子阵法,如何能赢你?”她平日里见了薛太岁就往王保保身后躲,此刻居然敢出言相讥,着实出乎薛太岁意料之外。 王保保急忙将她护在身后:“我们兄弟俩说兵家大事,你娘们家家的,一边子去。”敖吉公主似有委屈,一抽身就要出去。 “且慢!”薛太岁大手一挥:“弟妹这是话里有话呀,咱李家军四方阵向来困住敌人百试不爽,敢问何处不完整?” 敖吉公主今天也是上了拧劲儿:“大哥明鉴,这左翼四十八列和五十六列遇到攻击只会原地不动,中军护旗一百人足矣,其他人都傻看着,右翼只会自保,不会包抄,这如何是完整的阵法?” 薛太岁一愣,这几句话句句说到点子上,李家军的四方阵多是用来仪仗之用,临阵杀敌也只是围剿草寇,效果确是不怎么明显。他思前想后,将令旗令箭交于敖吉公主:“弟妹,这次你来指挥,若是再让哥哥斩将夺旗,咱就罚王保保一个女人专权,夫纲不振之罪。” 言罢,飞身跳上驴背,十八死士生死相随。 敖吉公主代替了王保保,虽然阵法临时拼凑,但是指挥号令确是严明,一千二百青壮此刻怀了复仇的心思,无不用命当先。 薛太岁率领十八骑每到一处,立刻陷入众人包围之中,敖吉公主娇声传令:“十五列出,四十列围,二十八列递补,十三列迂回。”此刻传令声声,却有巾帼英雄之威。 一千二百人也不死战,只是将十九骑围住,不断蚕食,打下去一队,自有另外一队补上,从中午斗到了黄昏,十八骑体渐渐力不支,木刀尽皆折断。最后,薛太岁发了狠,双腿一压铁关梁,六耳哧溜溜爆叫如雷,竟然飞身三丈多高,越过众人把守中军的头顶,径自冲向中军大旗。四踢刚刚落地,又被一百守护乡勇围了上来。六耳大展神威,四踢飞开,一阵驴蹄猛踹,一百人纷纷倒地,奈何薛太岁刚刚手抓帅旗杆,右翼三百人又组了个包围圈,将薛太岁团团围住。薛太岁知道,自己已然输了,这时纵使强行夺下帅旗,也必定被梭镖插成了筛子。 敖吉公主却将令旗令箭“咣当”一声扔在地上,娇声道:“不是弟妹的阵法不好,是哥哥的坐骑太过勇猛,都超过龙宫的十匹龙驹了,常人哪有如此神俊可以骑乘。” 六耳正自埋怨浑身有力使不出,听了奉承心下大悦,暗想:“废话,除非这世间再来一头真麒麟,否则什么坐骑能是驴爷的对手。”一时间摇着尾巴,欢快异常。 薛太岁哈哈大笑,飞身跳上高台,一抱拳:“弟妹有此阵法造诣,为何不早说?”他此刻看敖吉公主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也不觉得她头顶双角有何不妥。 敖吉公主正色道:“这只是我龙宫鱼鳞阵的变数,哥哥若要想学,这几本阵法拿去便是,我可不敢违了你们兄弟情谊。”从怀中掏出三本阵法书籍,分别是鱼鳞阵、鸳鸯阵和困龙阵。 敖吉公主随后又道:“若说天下排兵布阵,自是天门神将第一,我龙宫可也不差,名将辈出,当年上古时期轩辕黄帝逐鹿之战,阪泉之战,定鼎中州,都有我龙族前辈指挥千军万马呢。” 王保保一咕噜身子站了起来,骂道:“妇道人家,知道些什么?那是大哥让着你的,还不快快回去烹茶,有的没的胡说八道,没日子抛头露面。” 敖吉公主俏皮地一吐舌头,碎步颠颠地跑了。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八章 年兄 钱钟俊是齐麦县的县令,没有对不起他这个姓氏,很会弄钱。当然,在当今的大禹官场之中若说不贪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何贪,贪多少,那可是个技术活儿。 尽管他与李十朋都是禹僖十年的进士,也可以说是同辈年兄,但是当年李十朋是当朝榜眼,而他只捞了个三榜五十七名。起初,这位钱兄也是抱着开辟寰宇,送朗朗乾坤,拯救万民的想法来做官,奈何世道人心,没头没脑卷入了当朝赵丞相和屠大将军的党争格局,最后被御史言官参奏贪功冒进,诽谤贤良的名义,直接贬到齐麦县做了个县令。 他如今端坐县太爷的宝座,一方父母官,靠着手里的晶石矿,硬是把西域番僧、渝州太守、马边匪患三大势力调停的密不透风,他还真得感谢爹娘给他生了一个天生理财的脑子。再说当大官有什么好,君不见同期榜眼都让人家下放当了郡丞,自己四十五岁才中了三榜五十七名,当个县太爷值了! 手边就放着黑白棋子,他却从来没想过找李十朋下棋。尽管自己也是个大禹棋院认定的国手八段,但李十朋可是朝中有名的“十目余子”。上届棋院魁首苏老爷子每天都找李十朋下一局棋,结果连输李十朋三百六十五盘棋,整整输了一整年,一年以后老爷子就一命归西了。当今,除了天台山那位传说中的滴仙人“雏龙”,天下根本没对手。 当年李十朋与谪仙人两人对弈,直杀了三天三夜,最后李十朋一子半落败,坊间第四天就流出了天台十八谱,士林人士纷纷传阅,一时间洛阳纸贵。就连大禹朝皇帝的招贤馆屏风上画的都是这幅棋谱,只是最后两个篇章从中盘到收官,至今没人看懂。据李十朋自己说“李某的棋艺人间无敌,寂寞如雪,但非要让我跟仙人一较高下,那岂非鸡同鸭讲?” 在钱县令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反而应该每日传颂,光耀门楣。那位雏龙是随便跟人下棋的吗?青阳教主韩五庚在天台山脚下一步一叩首,三次问棋,那位雏龙却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说什么眼中有敬,未战先败,就是跟李十朋对弈也是输二子半的货,就别来麻烦我这仙人清修了。瞧瞧,瞧瞧,就人家这份魏晋人士的风流姿态,自己大概是一辈子也学不来了。 但是下棋可以认输,这脑袋吃饭的家伙可是自己的,看着眼前笑眯眯的李十朋,钱钟俊不由得心里打鼓。早先闻听朝堂人说十目余子,笑脸杀人,这白皙面皮,细长的眼睛,怎么看也不是个杀人贼嘛,唯独看那口洁白的牙齿,仿佛让他看到了一把把利剑钢刀。 李十朋品着西湖刚采摘的龙井,不住地称赞:“端端是好茶,二八的姑娘一口一片叶子衔下来,到了李某的口中真是有福。哎,钟俊,什么时候学看相了?” 钱钟俊一拨拉脑袋:“我看什么相呀,我说郡城老爷,您这不好好陪着太守爷治理渝州,跑我这里做什么来了?” 李十朋吐了一口茶叶:“你大祸临头!”说完,“啪”的一份官府邸报,扔在了钱县令身上。 钱县令脑子嗡了一声,暗叫难道东窗事发了?颤颤巍巍拆开邸报,上面写着“渝州西北十五里内关防换卡,青衣乡勇半个时辰轮巡逻一回,无守备军令者不可随意入城。”再看第二份“马边城恶匪地绝僧率领新近一百五十位喽啰抢占高家堡,今日起无尚三当家腰牌不可随意进出马边城,违令者按通敌论处。”第三份“西藏紫贤金刚大喇嘛拜谒仁波且十,亲启教场,即日启程,奔赴关中封丘城,为开万世太平,进入封丘城者须有密宗教令,否则按破坏教义问罪。” 钱县令一脑子糊涂,大叫:“这都什么跟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十朋一指桌子上的毛笔,随后指了指西墙:“拿去,去墙上地图上画一画。” 钱县令拿起毛笔,往西墙地图一一连线,嘴里嘟囔:“封丘城、高家堡,渝州在这里,天呀,他们,他们都冲我来了。” 再看地图上的黑色墨圈,足足把边境线在三个方向前挺进了四十里,齐麦县被死死困在当中。钱县令此刻的脑袋是懵的状态,那黑色的墨圈仿佛是一条锁链,卡住了他日后的荣华富贵。 “李,李,李大老爷,李大郡丞,你可得救救我,我们可是同年科举的年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每年的三万两银钱,我可没短你一两一厘。”钱县令此刻病急乱投医。 李十朋就着茶水,把茶碗里的梅子含在口中,嘟囔道:“我这不是来了,陪你同生共死嘛,你急切个什么劲。” 钱县令这才稳了稳心神:“怎么救?如何救?” 李十朋慢条斯理品着青梅:“两个办法你挑一个。第一个办法嘛,上折子乞病归养。将县里政务交于孔目,连夜套车走南边水路,驾舟北上镐京,拜礼部尚书在陛下面前调停,记得把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多送一些去,投了赵丞相的门庭,保你平安。我估计嘛,办你个病中昏聩,政务不力的名头,早早归养天年吧。反正不亏,这些年你至少攒了百万银两了吧,拿出区区蝇头利,买一个平安还是划算的。” 钱县令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此人真乃贼精,我手脚做的极为隐秘,所有账目都是我一人过账,再加上以前户部铁算盘的底子,刚刚攒下二百零一万的银钱,居然让他摸到了脉络。他脑筋在了别处,只得唯唯诺诺:“对对,年兄说得对,哎,不对,这晶石矿如此大的利润怎能转手让人?”他是出了名的钱串子,此时割爱,如何舍得,眼睛瞪的跟鸡血似的。 李十朋“呸”的一声吐出了青梅核:“要钱不要命的货,当初给你出了货稳三家的主意,你可倒好,挣了钱大肆宣扬,连渝州城里的穷秀才都知道你富有,占据了一条晶石矿,现在知道害怕了。” 钱县令脸色一阵蓝,一阵绿,拉着李十朋的袖子急巴巴道:“李,年兄,你救老哥哥一回吧,我逢年给你烧香磕头,年终的利钱再给你翻一倍如何?” 李十朋这才正色言道:“你手底下有多少人马?都听谁指挥?” 钱县令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千郡兵,年前你让我未雨绸缪,我早就备下了,都是清一水的十八九岁的好身手,被我用钱养的肥肥的,自是以我马首是瞻。” 李十朋一笑点点头:“那还有第二个办法。你让四千郡兵把守住东西南北四个县城门口,从今日起,许进不许出。摆个鸿门宴,挖下深坑等虎豹,放下香饵钓金鳌,无论什么人来拜访你,酒席宴间给我一并拿了。到时候你擒贼有功,弄个太守当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钱县令反而糊涂了:“这,这主动拿了对方的人,不怕他们率兵攻打县城?” 李十朋呵呵笑道:“什么叫三足鼎立,难道另外两家是痴人不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财路被人截去?” 钱县令暗道此人真是个挑拨是非的能手,拿起袍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那万一,万一各方都是观望,没人来拜访我,怎么办?” 李十朋摇了摇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脚底下那条晶石矿,每年抛去工人花销,人吃马喂和各方上贡之后,至少还能多余出八十万银钱,这么大的利,谁要是不敢要,还不如现下就解甲归田,过安生日子岂不是更好?” 钱县令思前想后,觉得也无不可,突然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浮现眼前:“李大郡丞,那万一贼人起急,在酒席宴间暴起伤人怎么办?你也知道我一介文官” 李十朋饶有兴致看着钱县令:“你是怕贼人拿你做人质或是伤了你,心有不安?” 钱县令点了点头,咽了口吐沫。 李十朋一伸袖子,从袍袖中取出一个白纸信札,用手折叠几下,一只巧的纸牛立在桌面之上。他随即对着纸牛吹了一口气:“走也!” 那纸牛居然真的四踢走动,仿佛真牛一般无二。走到水果盘前,径自上去翻下一枚橘子驾在身上,一步一步走向钱县令。前进途中,遇一铜鼎拦路,纸牛起了火性,用角一顶,那铜鼎“啪嚓”一声,竟然整身碎裂。钱县令心里打鼓,乖乖,这可是纯铜的鼎呀,竞像玻璃一般脆弱,真真的粉碎了。那纸牛来在钱县令面前一翻身,那枚橘子滚落在钱县令手中。然后纸牛跳在地上,来在李十朋身旁,一声闷吼,瞬间胀大了身子,如同真牛一般大。李十朋嘴里喝了一声:“落!”那纸牛又迅速变,最终展成一张白纸,被他收回在手里。 “此术可能保你性命?”李十朋看着钱县令笑着问道。 钱县令久居官场,每日体察风俗民情,自然不是无知之辈。此刻却体如筛糠,脸色煞白,仿佛看着鬼魅一般看着李十朋:“你,你这是儒宗的傀儡机关术,你是修士!” 李十朋用食指抵住嘴唇:“嘘,谢安说多言少吉。钟俊兄,贵人语迟,不可说,不能说。” 钱县令终于冷静下来,仗着胆子,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李,你如此帮我,可又是图了些什么?” 李十朋嚯的站起身子,用手打开了天窗,外面一道闪电,把乌云的半空都挑拨的明亮:“这乱世混沌太久了,但也唯有乱世才出英雄,若不能御龙乘风,为万世开太平,你我读书人还有什么盼头,你不懂,你不懂!” “咔嚓”又一个雷,把钱县令的脸都照的苍白,他此刻看李十朋的身影高大异常,这时才发现,相交十年,他从未看懂过眼前这位年兄。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三十九章 入城 即日起,凡出入齐麦县者,若无高于县令首肯批文者,一律只可带五名随从,十日之内许进不许出,此乃县城多事之秋,十日后再行敕令,齐麦县令手谕。 看着邱八带来的消息,薛太岁脸上阴晴不定。 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否则齐麦县没理由反应如此迅速,难道竟然是她? 一只灰色的信鸽每日里申时都从渝州守备府的西南角升上天空,以薛太岁的箭法,随便找个木条棍子也能把鸽子射下来,但他从来没有那样做,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真相比蒙在鼓里要痛苦的多。 “薛大哥、邱大哥,赶紧吃完饭啦,红烧肉和鲶鱼豆腐。”一声娇唤,怜梳着两个羊角辫,快快乐乐招呼吃饭。 邱b1大葫芦水没喝完,“噗”的一声喷到了外面,显然被着突然的举动给惊扰了,这丫头,什么时候梳起羊角辫了,“来嘞”,大声呼应,挥手拉了一下薛太岁“薛头儿,赶紧走呀,红烧肉。” 薛太岁勉强堆了个笑容:“你先去吧,咱去洗把脸。” 怜是封玉书强行安插在十八猛士里的医官,美其名曰与采石场的弟兄们熟络了,方便救治伤病。其实薛太岁心里明白,偌大渝州城哪里还能找不到好大夫,不过是个安插个眼线罢了。只是看着怜那灵动的大眼睛,他石头一般的心又软了下去。封玉书临行前不住道歉,蜀山现下捉拿锁妖塔逃走的妖孽,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弟子帮助薛太岁攻打马边,只能排除戒律堂副手上官扇前来助战。薛太岁当年上蜀山就是上官扇给捉来的,此女不假言笑,执法如山,两颗钉子钉在心里,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敌人面前是透明的。 薛太岁独自一人来到后山,袖子里掏出一枚竹哨,“吱喽”一声脆响,不一时王保保和上官扇出现在眼前。 “搞什么,还真用上了,跟做贼似的。”王保保一阵子埋怨,嘴里还咬着一个鸡腿,上官扇向来面冷,也不说话,紧紧盯着薛太岁。 薛太岁苦笑一声:“王家兄弟莫怪,咱现在真的不知道该相信谁,情况有变。” 王保保一愣:“咋啦?” 薛太岁沉声道:“计划提前,齐麦县已经有所防备,他们封锁了四门,看样子要拖延好几天,看来只能单刀赴会了,尽快拿下齐麦县作为攻打马边城的进身之资。” 王保保一吐舌头:“我擦,单刀赴会,你子胆肥呀,为什么不拖后几天,等他们放松了警戒,咱们的乡勇也训练的差不多了。” 薛太岁大手一摆,坚定说道:“不可,迟则生变,周边的势力已经压上来了,再浪费十天就算拿下齐麦县,还有后面的马边城,一个月时间完不成军令,咱李家军有累卵之危。” 随后,薛太岁在王保保面前耳语几句,面授机宜。 王保保一脸迟疑:“这这太过弄险了吧。” 薛太岁眼神一利:“不成功便成仁,速去吧,你想脱离王家活出个人样子,就按照咱说的做。” 王保保抿了抿嘴,转身去了。 上官扇这才开腔:“我这次又扮演什么角色?” 薛太岁咧开大嘴一笑:“劳烦师姐了,咱毕竟蜀山内门弟子,麻烦师姐给咱护个驾,咱俩人独创龙潭虎穴一回如何?” 上官扇本就是蜀山派来的监军,紧盯着薛太岁的一举一动,大家心照不宣,此时见薛太岁却将自己也安排成心腹人,上官扇是万万的没想到。 此刻,上官扇一捋耳边鬓发:“大骗子,这回又是什么阴毒诡计呀,给你护驾倒也可以,巴掌大一个渝州城管辖的县,还能翻了天不成。不过话说回来,别你把事情都搞砸了,让我给你善后。” 薛太岁讪讪赔笑:“哪能呢?咱这蜀山令牌也就用一个月,过期无效,到时候师姐回山了,咱到哪里还能请到你这尊女菩萨呢,嘿嘿。” 上官扇一跺蛮靴:“就会说嘴,本事还不如你这嘴的一半管用,呸!” 齐麦县西城门,守门兵丁增加了一倍有余,以往四个护城兵,现今是八个,头顶的城楼之上还有十二个盔明甲亮的护卫,手中都持着一丈长的钢枪,身后还有十名弓箭手,都是上好的犀牛皮护肩的锁子甲。 “你,喂,说你呢,没看告示吗?十日内只准待五名随从,你这一大车的人,早就超过二十号了。”斜跨腰刀的士兵正对一个赶车老汉吆喝。 “兵爷,行行好吧,我一大家子是从渝州赶过来投奔亲家的,一家子就二十五口,连车上的家资都搬来了,您老不让进城,我这一家人可怎么活呀。” “吆喝”带头的兵丁来了劲儿:“老棺材瓤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慢说你是居家搬迁,就是发殡出丧也别想带这么多人进县城,赶紧给我滚回去,不然把你当马边城的土匪给拿了。” 老汉直直作揖:“兵爷,兵爷,您行行好吧,这天已经阴上来了,您让我们到哪里去避雨呀,再说马边城的土匪不是在北面吗?我们一家老可是从西面来的,这方位也对不上呀。您看这二两银子,您拿去给兄弟们喝碗茶。” 带头的兵丁上去就给了老汉一个嘴巴:“我去你娘的,竟然敢行贿兵爷,满肚子弯弯绕,连马边城的土匪在哪里藏身都知道,还敢说不是土匪?来呀,兄弟们,人都给咱抓了,男的下大狱,女的,嘿嘿,给咱带到内堂,晚上咱们哥几个轮流审问。这一车贼赃,你我兄弟分了。”当兵的如狼似虎,七手八脚,抓人的,打人的,一哄而上。马车当然是哭声一片。 老汉死死拽住自家闺女,大哭道:“老天爷呀,你还让不让咱穷汉子活呀,老汉一辈子可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呀,这是怎么啦,怎么啦!” 兵贼,兵贼,乱世当中,兵就是贼,贼就是兵,不抢不拿,哪里去弄兵饷。 一家人都被拘捕,旁边的老百姓赶紧跑的干净。 带头的当兵的一回身,看见一个骑驴的恶汉,头顶光秃,脸鬓满头红发,凶恶异常;旁边跟着一匹雪蹄乌,通体黝黑,四踢雪白甚是健壮,马上还端坐着一位俏丽的女郎,头顶着一个皮璐帽,两根红色飘带坠在耳边,一身绿色衣裙随风而动,肋下配着宝剑,真真的英姿飒爽。 一见女子如此俏丽,当兵的来了邪念:“大妹子,这兵荒马乱的你两人竟然带着兵器进城,不是要做什么案子吧?” 刚才的一幕,上官扇早就看在眼里,一颗侠义心肠促使她教训眼前的兵丁,但又想起蜀山的师傅告诫过自己,为侠是,修真是大,不可因为万千生灵,阻了自己的登仙大道。修真修真,修到最后,不就是个无情嘛。 她正自琢磨,眼前令人厌恶的兵丁就靠了过来,她强压心头的怒火:“兵爷,我们可是两人进城,不违反县太爷的谕令吧?” 兵丁一声大喊:“不违反,但是与你同行这大汉面露凶悍之色,腰里还挂着弓箭,姑娘你也带着宝剑,十分可疑,所以也请你们去内堂听候审讯吧。” 一众兵丁上来就要拿人,上官扇的左手已经按到了剑把之上。 薛太岁斜眼瞧了众兵丁一眼,大喝一声:“且慢!”说罢,从袍袖之中掏出一纸信封,上面插着三根鸡毛,封皮之上大红的渝州守备大印,借着阳光夺人二目。 军旅之中的人都知道,三根鸡毛乃是十万火急,那红红的守备大印是如何也造不来假的。领头当兵的赶紧赔笑:“哎呦,我说哪位英雄敢带娘子走夜路,原来是王老将军的信使,敢情是找县太爷的吧,里面红柳子大街第一号就是,咱这里守城有责,不敢陪您去了,爷您走好。” 薛太岁咳嗽一声,挺直身板儿,带着上官扇慢哟哟走过县城大门。 兵头儿在后面吐了口吐沫:“呸,好白菜都让猪拱了,这么丑陋的汉子,也能讨到这么标致的媳妇儿,真是什么世道。” 他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上官扇却是金丹的修士,耳目何其灵敏,刚才的“带娘子走夜路”已然是荤话,此刻又听见兵头如此之说,只把脸鬓羞的通红,偷眼去看薛太岁,后者却浑然不在意,摇着马鞭缓缓向前。 这时西门口又来了一帮叫花子,一个个破衣烂衫,手里拿着数来宝正大声吆喝:“老天爷你年纪大,耳又聋,眼又瞎,让那好人遭磨难,让那恶人富到家,老天爷,你塌了吧!老天爷,你塌了吧!” 兵头正没好气,一阵大怒:“滚滚滚,哪儿来的要饭花子,一身的猪屎味道,赶紧滚!” 众叫花子一哄而散,纷纷跑进了大门里。 一旁的兵丁声说:“张头儿,这么多,将近二十个叫花子,您这就放进去了?” 兵头儿把眼一瞪:“你敢抓叫花子?这帮子人巴不得你来抓他,到了牢里饭菜管饱,不比在外面讨饭强?衙门有几个钱?连要饭的花子也要养?” 几句抢白,兵不敢再言语了。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四十章 杀宴 红柳子大街的县衙门正门早就关了,这几日也不见得开。 钱县令坐了后堂,屏风大屋,一桌桌酒宴位子早就擦抹干净。两廊下、后门里,埋伏的都是刀斧手。鸿门宴嘛,总得有那么点意思。 李十朋眼睛盯着地图已经看了好久,就是没一点声响。 钱县令沉不住气,前前后后来回踱步没完没了,天也不是很热,他总是觉得知了叫的心烦,一会拿熏香,一会找人粘杆,没个安生。 “报,报大人,渝州城有客来访。”厮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局面。 李十朋手里的麈尾扇停滞了,慢慢转过身来。钱县令早就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急切问道:“谁,谁来了?带了多少人?” “不认识,一个凶恶的大个子,还带着一个女子,蛮漂亮的。”厮急忙回话。 李十朋眼睛一亮:“渝州城没这号人物,定然是王守备那里新来募兵的千总。” 钱县令做贼心虚,犹自呓语道:“两个人好,人少,没事,人少。” 李十朋咳嗽了一声,钱县令才缓过神来:“速请,快快有请!” 薛太岁大踏步走进厅堂,手里高举三根鸡毛的信封,一旁上官扇紧紧跟随。 “卑职李家军千总薛太岁,拜上县太爷。”薛太岁倒身要拜。 钱县令急忙相搀:“使不得,使不得,文武是一家,千总莫拜,莫拜。” 薛太岁一举信封:“王千斤守备差遣卑职前来,请军用物质并饷银三万两,不日发兵攻打马边城,永绝匪患。” 说罢将鸡毛信奉上。 钱县令不懂军务,看见大红的守备印章早就信了十分,装模作样拆开信瓤略微看了一眼,就交给李十朋。 “千总远来辛苦,不必着急一时,那些军用物资和饷银也不是大事,但我得筹措一番,咱们先用酒饭,先用酒饭。”钱县令就要张罗上菜。 “且慢!”薛太岁却不就坐,大声道:“军情紧急,却是容不得卑职半点马虎,县太爷这酒饭可以慢上,还是早早调拨物资的好,王守备率领五万郡兵已经在路上,估计半日便到。” 钱县令吓得一缩脖子:“什么?五万郡兵在路上,这,王老将军怎么也不说一声,你看这事闹的。” 钱县令已然失了分寸。 李十朋看了看信件,突然发声:“这位千总大人,你这信只怕有假吧。” 他早已打量薛太岁多时,但见他急切调拨物资,也不落座,便觉事有蹊跷。尽管眼前的年轻人极力装的淡定,但是那微微颤抖的衣袖却是瞒不过他老辣的眼睛。 薛太岁猛然一愣,抬眼看着问话的人,心中暗叹,不想边城县竟然有如此儒雅的人物,魏晋风度之中又有几分锐利之气。 随即开口道:“这位大人是” 钱县令急忙搭腔:“这位是渝州城郡城李十朋大人,也是在下的上司,将军既然是王守备的麾下的千总,不妨多亲热亲热。” 薛太岁一抱拳:“在下薛太岁,行伍吃饭的,却也不是什么王守备的麾下,乃是当朝镇北都督李崇信的麾下,咱说军情紧急,难道有什么不妥?” 李十朋面有促狭之色:“王守备率领领五万郡兵?那可是整个渝州城郡兵的一半,如此大规模的调动,他奏请太守大人了吗?如果太守首肯,这封信件上就该有太守的印章,为何没有?你说这是王千斤的亲笔,可是这笔迹丝毫不像是他平日所写。” 大禹天朝向来重文轻武,武将只有指挥战斗权,并无调兵之权,地方调兵要通过兵备司,朝廷调兵要通过兵部,超过十万人的调兵要通过枢密院,而这些调兵衙门的长官都是文官。所以守备与太守级别虽是同级,但守备属于武职,需要受文职太守首肯,才能调出兵马。野战部队则又有不同,由于朝廷兵饷紧缺,允许地方大将自行组建家军,例如李崇信就是这样的野战大将,所以李家军只听李崇信一人号令,可调可战。薛太岁久在家军行伍,却对朝廷制度不甚了了,此刻暗叫糟糕,但话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装下去。 “王守备每日里都是秘书代写,不是他的笔迹有什么稀奇,守备大印总归不是假的吧。至于你说什么请示太守,咱一个送信的只管信到办事,至于请没请示太守,那是王守备自己的事情,太守令也许就在半路,说不定一会立即送来。”薛太岁假装镇定,侃侃而谈。 李十朋嘴角一晒:“倒是牙尖嘴利,千总不必刻意着急,也许是我孟浪了,咱们坐下边吃边聊,细辨之下,定然能问出原委,也许你说的是实情。” 钱县令生怕双方闹僵,自己不好决断,此刻立时打圆场:“对对,将军何须怕耽误这一时,想那马边匪徒也不能立刻就打来,咱们边吃边聊,弄个章程。” 薛太岁知道此刻若是坚持,自己恐怕连这个大厅的门都走不出去,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坐在椅子上,上官扇却是不坐,站立在他身旁警戒。 钱县令拍了巴掌,立刻烧鸡烤鸭,团龙鱼膳,各种新鲜瓜果蔬菜摆了上来。 一旁早有婢女艺人上来展示才艺,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薛太岁暗叹,县城内如此凋敝,军兵狠辣异常,这县太爷倒真是会享受。 李十朋此刻却拿出一尺白宣纸,手上朱红毛笔刷刷作画,时不时看看薛太岁旁边的上官扇。上官扇给一年轻男人瞅得实在别扭,用凌厉的眼神狠狠刮了李十朋几下子。 李十朋不以为意,拿起白宣纸又照着上官扇比了比,反面一展开,嘴里叫了声:“如何?” 众人抬眼望去,但见画面之上画的正是上官扇的画像,翠羣俏丽,宝剑悬下,真真的栩栩如生。 钱县令不停地拍巴掌:“妙,妙,真是丹青妙手,朝中听人常说李师承大画师南山宛,一幅仙鹤图要卖出一万两银子,咱还不信,今日得见画技,钱某人真是心服口服,值得浮一大白。”说罢自家饮了一杯。 上官扇也不由得发愣,不知道李十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十朋微微起身抱拳:“告假,告假,待我如厕,去去就回。” 钱县令见他去了,也嘱咐道:“两位自便,我也去如厕,片刻便回。” 薛太岁早就猜测这定是两人商量好的暗号,转头却看见上官扇,仔仔细细打量起李十朋座位上的画卷,一时间竟然痴了。 “我说李,你到底如何打算?这两个煞星怎么送走?”钱县令眼睛瞪得通红,在他看来,区区军用物资和三万饷银根本不是大数,早早打发了薛太岁算了。 李十朋略一沉吟,用手比了个刀割脖子的手势,“嗖”的一下。 钱县令一缩脖子:“为什么?他要的又不多,你真把他杀了,王千斤那老匹夫怎会善罢甘休?” 李十朋阴测测的声音道:“没看出来吗?他这是试探,试探你的胆量,试探你手里的银钱,还试探算了,多说无益,今日你不杀他,晚间就是你的死期。” 钱县令让他说的毛骨悚然,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李,你可得救救我,我现在心乱如麻,万一这大个子说的是实情,擅杀家军千总,那可是斩立决的大罪啊。王老头晚间带着五万大军,岂能饶得了我?” 李十朋眼神一厉:“如果他说的是实情,那你就更应该杀了他,永绝后患。你也不想想,一个齐麦县弹丸之地,值得守备大人亲帅五万大军来驻扎吗?他这是欲除你而后快,然后再给你按上个隐瞒不报的罪名,五万大军白白占了你的晶石矿,然后就可以坐拥资源,与赵太守分庭抗礼,北面威慑马边,西面抵挡密宗喇嘛,他王千斤就一飞冲天,从一个守备,变成了一方诸侯。” 钱县令让这几句话彻底吓呆了,嘴里喃喃道:“他们这是在逼我,这是欺负老实人。”再转回身躯,看见李十朋早就从厨房拿了一个黄色的大酒坛子,昂首阔步回了宴会厅。 酒席宴间正在歌舞升平,一曲云霞乐天刚刚结束。李十朋站起身子,朗声道:“这酒宴吃的也有些乏味,千总乃是行伍中人,生逢战乱之地,如何看的了这文文弱弱的歌舞,我却给大家变个戏法,博大家一笑。” 说罢,拿出了厨房的酒坛子,对着泥封口处,“啪、啪、啪”连击三掌。 说也奇怪,那坛子口处泥封竟然松动,不一时,一个人的脑袋钻了出来,头顶一个绍兴毡帽,一脸粉白,两边脸蛋涂了两个大红的胭脂,眨眨眼睛满脸掉下白碎屑的渣滓。 这个滑稽的举动,惹得在场众人哈哈大笑。 唯有上官扇感觉不妙,悄声凑到薛太岁耳边:“心,东山鬼门的坛子鬼傀儡术。”薛太岁对于这些法术修行一窍不通,听见上官提醒,自己也不由得关注了几分。 那个坛子里转出头来的鬼,随后又伸展出四肢,尽皆是粉白颜色,像是涂上了厚厚的墙粉。随后口一张,吐出一把纸刀,折叠展开,当空一立,竟然刷刷闪出几道寒光,好似比钢刀还锐利几分。 李十朋拿起上官扇的画像,在坛子鬼的眼前展开,坛子鬼左看右看,忽的一眼瞧见了对面的上官扇,冲着她一脸怪笑。上官扇却是身上打了个激灵,多年修行的暗示告诉他,那笑容中有凛冽的杀机。 随后,坛子鬼点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张口,将那副画像像吃煎饼一样,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然后就地一滚,咕噜噜,来在上官扇面前,活像一只带着甲壳的大乌龟,瞬间跃起,提刀就砍。 上官扇早已加了一百二十分的心,此刻意随心动,秋水剑脱鞘而出,一道青光碰在折纸刀上,以秋水剑之利竟是打了个旗鼓相当。坛子鬼挥刀再砍,一瞬间舞出七八个刀花,薛太岁不懂刀法,却也看的心驰神遥,暗叫好漂亮的刀招儿,竟然比李家军中的第二好手魏冉也不肖多让。 七八个刀花一过,坛子鬼竟是使了个金鸡独立,身上一层坛子宽厚,细腿立于当地,手里纸刀“嚯嚯”有声,绕脑一周。薛太岁赞了一声,这个刀招却有个名头,唤作缠头刀,好武师需练个一年方有成,此刻坛子鬼脚下滑稽,手上功夫却丝毫不差。上官扇知道这是劲敌,秋水剑早已摆开了蜀山剑法白虹贯日,一道青光直取坛子鬼双眼。那坛子鬼却十分奸猾,并不与秋水剑相交,而是就地一滚,咕噜噜像个大水缸,手中折纸刀使开了地躺刀的刀招,坛子本就圆滑,此刻地躺刀真是刀刀见风,锋利异常。这超常规的打法,大大出乎上官扇的意料之外,上官扇几次宝剑剑光扫到坛子上,却是发出清脆响声,不曾刺入分毫,自己脚腕之处却没留神,中了一个秋风落叶扫,顿时鲜血如注。 “啊!”的一声,丝竹管乐都停了,杯盘“叮呤咣啷”摔了一地,不少婢女吓得哭了出来,这时才发现,这不是戏法,这个拿纸刀的家伙是会杀人的。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四十一章 搅局 薛太岁也自暗暗着急,上官扇乃是金丹剑修,她若是无法战胜坛子鬼,自己这两下子就更不灵光了,大厅之内空间狭,弓箭也施展不开,所谓远箭近拳,弓箭距离越远威力越大,但是近身战,你还没开弓,早被对手一拳放倒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薛太岁此时也暗自悔恨没跟五煞帝君多学几手武艺。 此时战局陷入了胶着状态,李十朋无心观看谁胜谁负,一个劲给钱县令使眼色,暗示刀斧手可以冲出来了。钱县令不知是故意没看见,还是被战场的形势所吸引,抻着脖子,瞪着眼,紧紧盯着场中的变化,对李十朋的示意视而不见。 李十朋气的坐下身子,大喝了一口酒浆,随口骂道:“竖子不足以为谋。” 场内丝竹之声、喧哗之声此起彼伏,众人也没把这句话当回事,钱县令干脆堵了耳朵。 坛子鬼滴溜溜满地乱窜,上官扇脚腕之处伤痕愈发凝重,献血满地,两鬓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虽然有金丹修为,却是用不上力。如此溜滑的敌手,从上而下要半蹲上身子,极为不便,若是用剑仙法术,你还不等发剑决,对方就蹭到你身后。这时什么剑仙一剑破万法,让她觉得就是个笑话。 正在苦战之时,忽的门口一阵大风,显然是被人推开了大门,一个爽朗的声音大起:“女人和孩打什么架,大老爷们躲在后面,这天下真是大乱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头戴一顶黄色班霞帽子,飞身穿入战场之中,伸手就去够坛子鬼身上的坛子。岂能让他如意,坛子鬼就地一滚,咕噜噜就地十八滚,至少出去三丈远。未料想那红衣喇嘛身法极是古怪,一下抓空,人还未落地,竟然像大鸟一样,在空中又横飞出去三、四丈远,一双手像钢钩一般,“砰”的一把,揪住了坛子边沿,立在地上仿佛一个熊抱的姿势,霸王举鼎将坛子鬼举在半空。那坛子鬼四脚落空,无从借力,在半空中手抛脚蹬。 上官扇刚才受气,现下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手中秋水剑直接祭起,一道青光直奔坛子鬼的脖子,“咔嚓”一声,人头落地,竟是没有一丝血液,咕噜一滚变为一张白纸,上面刻画的竟然是一个绿衣少女苦斗持刀坛子鬼的场景。 众人这才看清,那入场的那红衣身影竟然是个喇嘛,此刻却没闲着,用了一击虎摔式,口中大喝:“不人不鬼的玩意儿,我去你的吧!”将坛子用力摔在地上,试图将坛子打碎。未料想,那坛子却像个皮球,弹力惊人,并未摔碎,反而弹地而起,稳稳落在李十朋的桌子上。 李十朋端起一碗酒:“哈哈哈,好一阵热闹,戏法让诸位受惊了,李某也浮一大白,就当赔罪。” 钱县令这才缓过神来,口中吆喝着:“快快,快给这位绿衣姑娘疗伤,医官呢?” 众人七手八脚上来,上官扇早就服用了蜀山的止血丹,血虽然不流了,脚踝之处却是一股冰冷刺骨的刀痕阵阵作痛,此非常时期,她只能暗自咬牙忍耐。 红衣喇嘛见众人停息了纷争,大次咧咧往地上一坐:“钱老爷,我家尚三当家派咱来问问,这又是封城,又是许进不许出,是个什么意思?如果你我之间这买卖不打算再做下去了,请把日后的欠账结清。” 众人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力摔坛子鬼的喇嘛是马边城的人。 钱县令却是早早认了出来,一龇牙:“我说天绝僧,县只是封门几天,内部整顿,没什么大变化,这么点事,还劳烦你亲自来了。” 天绝僧依然没有起来的意思,左手从侍女手中拿了一个酒壶,也不要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大声道:“事?两廊下刀光剑影,酒厅内流血哗哗,这可不像是事,倒像是你钱太爷想独吃好处,把四方势力都给灭了。” 李十朋对这喇嘛一点好感都没有,若不是刚才他从中搅局,上官扇就被拿下了,薛太岁自是不能不管,一来二去就是个火拼的局面,正好火中取栗。偏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倒也无所谓,不就多了一个喇嘛嘛,两廊下刀斧手能有五百,混战之中自己再施法术,八成当场三个人就被自己拿获了。因此,并不以为意,“啪嚓”一声,直接把手中的酒杯摔了。这是事前约定的摔杯为号,按理钱县令应该立刻甩动手中令旗,召唤刀斧手将在场一干人等尽皆拿下。 未料想那钱县令此刻却左右为难,犹豫半晌,突然笑声大起:“误会,误会,哈哈,各位英雄真是误会老夫了,本就是普通酒宴,借来与各位冰释前嫌,这兵荒马乱多年,什么马边、渝州还有大喇嘛,都是一家人嘛,我们今日就好好坐下来,大家各抒己见,到底想要多少晶石矿的利润,大家可以谈嘛,干嘛非要动刀动枪的,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刀斧手也只是为了避免走漏风声,保护大家安全而已,既然众位起疑,来呀,刀斧手撤下。”他是本地父母官,一声令下,两旁刀斧手尽皆退走。 李十朋心中大骂不已,暗想你个糊涂蛋,天绝僧是马边土匪,你是朝廷命官,哪有官贼一起称兄道弟的道理,你就不怕御史言官的口诛笔伐,蠢材呀,蠢材。 想到此处,李十朋从袍袖之中拽出一枚三角金砖,口中喝道:“薛千总,眼前这喇嘛乃是马边城的恶匪,整日里来齐麦县敲诈勒索,现下钱县令已经稳住了他,你咱联手将此人拿下,好给朝廷一个交代。”他这几句话既撇清了县令和马边城土匪的关系,又表明了联合薛太岁的态度,可谓一举两得。 薛太岁将右手拇指和食指含在口中,“吱喽”一声呼啸,酒厅门外一阵马蹄声响,一匹肥壮无比的葱白大叫驴呼啸而进,薛太岁脚下一撑,飞身上驴背,顺势把得胜钩上的铁胎弓擎在手中,右手边走兽壶中的箭支一根根“噌噌”地直往上冒,薛太岁蓄势待发,却不知道要射向哪个人。 天绝僧“啪”的一声翻了个筋斗,双腿牢牢立在地上,两只手不停幻化,虎、鹿、熊、猿、鸟五只猛兽的幻形不停地彼此出现,一身拳罡凛冽异常,周边之人的身上袍服被拳罡吹得猎猎作响。天绝僧冷哼道:“你们中州修士就会以多欺少吗?咱看这位薛千总却不是那不分黑白的汉子,我刚刚替他解围,此刻你二人联手,焉知你这坏心眼不会卸磨杀驴,唇亡齿寒的道理只怕你们中州人比我西域喇嘛要知道得更多吧。” 他这一番话连消带打,在场三位都是玲珑剔透的人,如何还能不明白这点道理,但凡打破平衡,剩下的一个人能否渔翁得利,就看运气了。三角金砖发出阵阵光辉,虎、鹿、熊、猿、鸟五只猛兽的幻影发出阵阵嘶吼,薛太岁一条铁胎弓却是稳如泰山,两支箭分别上了弓弦,活射之术,只要出箭,箭无虚发。三人都各自对峙,生怕给对方做了嫁衣。 薛太岁用脚一点驴的胯下,六耳久跟主人,自是知道对方心思,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老大,那个大喇嘛用的是一套很奇怪的拳法,看样子有十五年的火候,是个硬手,若要我拿下他也是不难,但至少要三十回合。麻烦的是,那个白脸的笑面虎手里可是个宝贝,如果俺没猜错,乃是打将金砖,这玩意一旦祭起,中者立毙当场,运气好的也是骨断筋折,你想好了,我再出手,看看先弄哪一个。” 薛太岁嘴角冷笑,心声传递:“不急,他们也不敢随便动咱们,定点射靶,不可能放空,否则就不是养由基教出来的徒弟。”他自箭法大成之后,颇有自信,虽未到无射之境,但也是相距不远了。 李十朋和天绝僧均感觉凌厉的箭矢锁定自己,只要对方一放弦,自己仿佛顷刻之间丧命,于是乎谁也不会怠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三人头上也都是渐渐冒出了冷汗,空气异常凝重。钱县令此刻却大声咳嗽起来:“你们这是作甚,这是作甚,今日我钱某摔杯为誓,大家都是生死弟兄,不论身份,公私分明,谁要是再动杀伐的心思,可别怪钱某不客气了。” “啪嚓”一声摔碎了酒杯,刚刚退下去的刀斧手又自冲了上来。 三人如果斗得精疲力尽,必然被刀斧手所乘,于是三人同时口喊“一、二、三,停手!”三人同时卸了架势,蹲坐在原地嘘嘘带喘。 钱县令此刻仿佛掌握了所有人的命运,心下也十分得意,暗道都说咱钱某文弱无能,眼前这三个狠角色还不是被咱捏的服服帖帖。恩威并施的道理他这文官深谙此道,此刻清了清嗓音:“诸位,钱某言而有信,现下咱们就是生死兄弟,谁也不能为了各自利益窝里动刀,来来,都先上桌,钱某敬你们一杯,压压惊。”说罢,举起白玉酒樽。 三人也也同时罢斗,坐在椅子上开怀畅饮,尤其是天绝僧和薛太岁,刚才一直紧张,并未留意吃喝,此刻大吃大嚼,满口流油。 李十朋却冷哼了一声,起身道:“李某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先告退了。”竟也不给钱县令打招呼,径自走出了宴会厅。 钱县令呵呵一笑:“他这人,就这样,郡丞大人嘛,脾气大了一些,各位兄弟慢用,不着急。”他倒是当起了和事佬。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四十二章 夺县 宴席散罢,薛太岁和天绝僧都有各自安歇的房屋,前前后后却有无数兵丁把守,分明是钱县令安插的眼线,名为护卫,实则监视。 薛太岁撇了一眼旁边的上官扇:“如何,还疼痛吗?” 上官扇一脸倔强:“哪就如此脆弱了,不过折纸刀所伤,我没那么娇气。” 薛太岁见她逞强,随即开口:“心些,今晚就有大战,你自己护好自己,任务已经完成,咱有六耳护驾,料也无妨。” 上官扇也非不知好歹之人,此刻又吞服了蜀山的止血丹,外敷了金疮药,盘膝打坐,一口金丹真气慢慢冲向脚腕之处,誓要把体内的刀气排出体外。 薛太岁嘴里呼哨一声,六耳滴滴哒哒来在跟前:“老大,有何吩咐?” 薛太岁言道:“你去北门,告诉兄弟们,该动手了。” 六耳一愣:“弟兄们都在西门。” 薛太岁微微一笑:“对呀,所以要声东击西呀。” 六耳欢叫一声,四蹄奔开,往北门传令去了。 十八猛士打扮成叫花子,早就在城内游走,四门均有眼线。此刻北门方面正是桑牛和钱驼子,六耳上前招呼:“老大有令,北门放火!”说罢头也不回,径自又跑了回去。 桑牛吹响号角,“嘟嘟嘟”的声音把左邻右舍都惊醒了,十八猛士听得召唤,纷纷齐聚北门。桑牛道:“初一十五都是做,一不做二不休,把赃官的粮仓一并炸开,开仓放粮,人越多对咱们越有利。”众人纷纷点头。 北门把守的兵丁早就白天折腾够了,此刻都在打鼾,钱驼子上去一记弯刀,削去了他的脑袋,十八人纷纷准备柴草,顿时火光冲天,离着三、四里地都能看的分明。 钱县令正自吃着葡萄,怀里搂着美人,为自己白天的壮举感到自豪。料想那李十朋也没安好心,让自己除去这些强敌,他却坐收渔翁之利,到时候把杀人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呸,钱某虽然不如你聪明,却也不是傻瓜。越想越是得意,径自哼起了曲。 “报,报县太爷,北门失火!”厮连滚带爬进来禀报。 钱县令一挣扎,从椅子上坐起,冲着北方一看,火光冲天,大惊失色:“混蛋,什么人玩忽职守?” “县太爷,好像有人纵火,一群叫花子还把粮仓大门给烧了,抢出来的粮食正在四下分发,老百姓都去抢粮食了。” “胡闹,这群混蛋如何敢这样?嗯,不对,北门失火,定然是马边城的土匪来打县城了,他们就在北方。”钱县令此刻连官衣也顾不得穿,大声传令:“叫四门守卫都去救火,有胆敢叛乱者杀无赦!哦,对了,别让那个天绝僧跑了,定然是马边城的内应,刀斧手,进去把他给我剁了。” 忽然闻听墙头上有人冷笑:“狗官,还想杀本佛爷,早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哈哈,我家尚三当家定然前来打城,你洗净脖子等着掉脑袋吧。”正是那天绝僧的声音。 钱县令大惊,急忙喊:“有刺客,抓刺客呀!” 门外“哎呦”两声闷哼,显然有人被放倒了,这时一声力喝:“薛太岁在此,谁人敢伤县令大人?”却是薛太岁,左手提着铁胎弓,右手推开了大门。 钱县令好似见到了救星:“薛千总,麻烦你将这凶僧缉拿归案,本官定然在王守备处好好表揍你的功劳。” 薛太岁大喝一声:“得令呀!”领着上官扇追了出去。 钱县令心下稍定,忽的想起李十朋,急忙唤家人:“速去东院,把李郡丞找来,说我有要事相商。”家人答应一声,片刻便回,手里只拿着一纸书信:“李大人早就不见踪影了。” 钱县令急忙打开书信,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引颈就戮”。 钱县令一下子慌了神,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办理,他毕竟文官出身,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只是一味往北门增兵。 天绝僧原本打算往北门而去,一来接应自家人马,二来趁乱可以脱身。奈何身后薛太岁紧追不舍,他只要一回头,就是一支狼牙箭,对方好似并不想真的射死他,只是封住他逃走的去向。他本想回身拼命,看着上官扇手里冷气森森的秋水剑,又改变了主意,以一敌二绝非上策。走投无路,急冲冲向西门而去,一路上但凡碰见拦路的兵丁或前来抢粮的百姓,一概被他“咯吱”一声拧断了脖子。 西门外,王保保和敖吉公主领着一千二百乡勇正在急行军赶路。王保保身材肥胖,此刻只穿着掩心甲,骑乘在一匹西北青骓高头大马之上,嘴里不停催促:“快些,再快些。”一千二百人乡勇,三百骑兵,八百步兵,紧紧跟随。忽的闻听敖吉公主叫到:“那是什么?”但见一个黑影从西门夺路而出,正是天绝僧。 王保保大声喝令:“拿下!”三百乡勇催马上前。 那天绝僧一个半空飞翔,临近打头的骑兵,被“咯吱”一声拧断了脖子,后面的骑兵举朔疾刺,天绝僧空中变换了姿势,后脚正中其头,顿时“啪嚓”一声踢得粉碎。 敖吉公主挥动手中令旗:“结鱼鳞阵,三十七列、四十八列上前,十五列迂回,二十列递补。”乡勇们闻声而动,迅速把天绝僧围困在正中,刀枪并举,进行围杀。 这时阵法的威力显现了出来,天绝僧刚躲过枪刺,又迎来刀砍,层层配合,细密无间。乡勇们却不贪功,一击不成,立马由第二人递补而上,刀山抢林,密密麻麻。任你个人武功高绝,如何跟千军万马的军阵相抗衡。天绝僧左突右入,一时间无法脱身。若逞强杀几个兵丁似乎可以,奈何阵法配合紧密,杀人同时必定身中数刀,得不偿失。 王保保来在近前,双眼紧紧盯着天绝僧,忽然胸口之处传来阵阵晃动,那枚落宝铜钱此时发出微微的亮光,似是兴奋无比。王保保暗道:“难道这个大喇嘛身上有什么怪异不成?”还在思索,忽听一阵驴鸣,迎面薛太岁到了,旁边的上官扇御剑飞仙,紧紧跟随。 王保保大喜:“大哥,快快打发了番僧,他身上有异宝。” 薛太岁闻听大喜,抽出铁胎弓,右手狼牙箭上弦,一箭疾似流星,直奔天绝僧而去。 天绝僧忽觉背后恶风不善,急忙回双掌抵挡,奈何那支狼牙箭仿佛长了眼睛,空中打了个回旋,绕过一对肉掌,直挺挺奔向左眼。 “啊!”一声惨叫,狼牙箭贯穿天绝僧左眼,钉进去足足八寸,透过后脑。天绝僧倒地绝气身亡。王保保犹自不死心,上前抽出斩骑刀,“噗”的一声,将天绝僧秃头砍下。 薛太岁驾驴来在近前,哈哈大笑:“王兄弟真是副将,一遇敌人就建立大功。”王保保下马,在天绝僧身上左右搜索,随着手掌探入,那落宝金钱震动越发明显。“咦”王保保摸到一个黄陵绸子,打开来,里面包裹一本黄皮书卷,上写四个大字“百错拳谱”。王保保掏了出来,顺势扔给薛太岁:“大哥,送你当个见面礼,别给我哦,我一看什么拳经剑谱,脑袋都大了。”当时正值战乱,薛太岁也没推辞,将拳谱塞进怀里,对王保保言道:“你和弟妹汇合后面的步兵,占了西城门,这三百马队交给咱。”说罢,领着三百骑兵疾驰进城而去。 他分出一百兵丁占领齐麦县的武器库,自己率领二百马队直扑北门。 北城门正打的热闹,守城军兵此刻不是杀贼,因为不知道谁是贼,干脆见人就杀,也不管是百姓还是敌人。薛太岁这二百生力军一来,顿时冲的对方乱了阵脚。这些守城军丁平日里搜刮百姓是正经,真打起来没有指挥官,早已乱了阵脚。薛太岁大喝一声:“渝州守备军接管齐麦县,投降不杀!” 一声号令被多人四下传播而去,“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齐麦县四城虽有五千兵丁,但是此刻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钱县令又是个文官,根本不懂打仗,于是乎投降一多半,剩下的劫掠财物,出城投奔他处去了。 钱县令早已吓得体如筛糠,躲在自家的后堂,忽觉胯下一湿,竟然是尿了裤子。 黎明时分,战斗结束,薛太岁率领一千二百乡勇攻占齐麦县,当下发放安民告示,喝令百姓继续劳作生息,昨夜占领县城的本是渝州守备军夺城,不是贼匪。城中守军愿意收编者继续留在乡勇营吃粮吃饷,不愿当兵者,领十两银子自行离去,晚间还有不从者,当即格杀,以贼匪论处。 钱县令被王保保发现,捆绑缠身,羁押在了大牢之中,一旁众囚犯看见平日里压迫自己的青天大老爷也下了牢房,如何肯放过他,众人恨不得生生吃了他的肉。于是,一人一嘴,将钱县令活活咬死,临死前,钱县令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张白纸,上面四个大字“引颈就戮”。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 第四十三章 拳经 第十九手,斩大龙。 渝州太守张瑾善不停地擦汗,以往他跟李十朋下棋,怎么也得拼个几十手,没料想第十九手就输了,眼见大龙被斩,各自被白子围绕一方,只剩下被吞吃的份儿。 眼前一阵烦闷:“不下了,不下了,说好是教我下棋,怎么还杀出火气来了。” 李十朋摇动手里巧的麈尾扇,一边捋着燕尾胡须:“东翁,你是太心急了。” 禹僖朝十七年冬,薛太岁率领一千乡勇巧夺齐麦县。张瑾善把桌子上最近的官文邸报往李十朋手里一扔:“你看看,我能不急嘛。”李十朋不翻官文邸报,却慢条斯理地说道:“最近都是大喜之事,东翁何必着急。” 张瑾善一愣:“大喜?薛太岁一个的千总,率领一千二百乡勇把齐麦县给端了,钱县令也死了,这一来二去,晶石矿的份子钱以后就送不来了,还有什么可喜的。” 李十朋还在复盘,听太守一阵抱怨,微微一笑:“太守大人就要升迁了,没准调入京城做高官,骏马得骑,高官得坐,还舍不得区区一介晶石矿嘛。” 张瑾善一愣:“你说什么?升官发财谁不想呀?可这跟眼下的局势有什么关联?十郎,别卖关子了,赶紧给我解惑吧。” 李十朋问道:“你猜薛太岁下一步棋往哪里下?” 张瑾善喝了一口茶:“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会知晓。” 李十朋又问:“那我问东翁,守备王千斤有什么动向?” 张瑾善不知他为什么又扯上王千斤,只得回道:“王老头带了两万军兵,西进去封丘城了,据说是抵挡西域密宗对渝州的窥探,那紫贤金刚不是好惹的。” 李十朋点点头:“着呀,王千斤名为抵挡西域密宗,其实是为薛太岁抵挡后顾之忧,没了西面的烦扰,薛太岁就可以长驱直入,攻打马边城了。” 张瑾善差点把舌头吐出来了:“他一个千总,领着几千乡勇就敢打马边城的主意?那尚狮驼号称碧眼横江,身兼三宝护身,万夫不当之勇。身前有西域四绝僧辅助,身后有北蛮子供粮供饷,要武器给武器,要马匹给马匹,麾下五万精兵把守马边城,朝廷也只能安抚,不敢对其用兵。那薛太岁不是鸡蛋碰石头嘛。” 李十朋仍旧慢条斯理:“所以说世间万事,往往就是在不可能之间产生了奇迹。他孤身入齐麦县,连我当时也不认为他能一夜之间占领县城。钱县令虽然不懂兵事,到底有五千守军。这只能说明,薛太岁早就在渝州城将乡勇训练成不畏死的死士,只能说此子胆大心细,勇猛如虎,狡诈如狐。” 张瑾善拿白手巾擦了擦汗:“能得十郎如此评价,此子死了都值了。记得你当年可是点评朝中百官,说赵丞相是什么泥菩萨,空受香火,却不显灵;说屠大将军是变色龙,大奸似忠,久占朝堂;说李崇信是老黄牛戴红花,只知耕地,却不看路。你呀,你呀,这张嘴真是刁毒,难怪京城百官容不下你。” 李十朋一笑:“往往真话最容易得罪人,他们若像东翁一般平易近人,我也就不必非要跑出京城了。” 张瑾善一摆手:“少来,少来,张某有自知之明,焉敢跟赵丞相、屠大将军和李都督相比,重金请你前来,不过是给我开开脑路,保我在官场不翻船罢了。快说,快说,那薛太岁下一步究竟如何?” 李十朋笑道:“不管他如何,东翁都是最大的受益者。他若趁势攻击马边城,击溃尚狮驼,那朝中必有重赏,想他不过区区千总,还在李崇信麾下效力,能给多大的官?王千斤已经六旬老迈,早过了加官进爵的年纪,唯有东翁不过五十年纪,后勤给养功不可没,东翁不如蓄势待发,只要前方兵报顺利,即可率领府兵出击,劫杀尚狮驼,与薛太岁前后夹击夺取马边城。到时候别说的太守,东翁可以扶摇直上,最少弄个京兆尹当当了。” 张瑾善听得口干舌燥,急急饮了一盏茶:“那,那要是薛太岁不是尚狮驼的对手,咱们又该如何?” 李十朋一笑:“不是尚狮驼的对手也好办,趁他在马边城与尚狮驼鏖战,东翁派府兵直接袭击齐麦县,收回晶石矿。到时候王千斤在西北救援不及,薛太岁兵败马边城,太守大人死守齐麦县,亦是大功一件,救不救得薛太岁是一说,晶石矿从此全部归东翁所有,岂不是一举两得。” 张瑾善抚掌大笑:“秒呀,秒呀,十郎真是借你吉言,我若入了京城,定然保举你重归京官行列,光耀门楣。” 随即又想起一事,不由得忧心忡忡:“那万一薛太岁拥兵自重,久占齐麦县,不进不退,我又该如何?” 李十朋将黑棋子往天元位置一放,与刚才斩断的大龙接了起来,果真是一招儿妙手:“他若是不战不退,就需要东翁逼他战。从今日起,断了齐麦县所有的粮草辎重,禁止集市之上任何粮草、马匹、军械的买卖,让他自己筹集军需物资。齐麦县虽然富有晶石矿,庄稼却少得可怜,手中无粮,空有许多银钱又能何用?难道银子能吃不成?所以,他必须在十日之内与马边城展开决战。否则,军兵就只能活活饿死,要么发生哗变,东翁到时候就可以轻而易举,占领齐麦县。” 张瑾善大喜过望,连连拍着李十朋的背:“智赛张良,谋过吕尚,十郎真是天下少有的智谋贤士呀。” 李十朋却没有在意他的吹捧,一起身站了起来,再次望向地图,悠悠道:“如果薛太岁真的以几千乡勇和降兵就把马边城给吞了,那我儒宗就兴盛有望了。” 张瑾善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此刻高兴过了头,一把拉住李十朋:“十郎,刚好有大好的螃蟹上市,今晚不醉不归。” —————————————— 薛太岁此刻倒仰在驴背之上,手里翻着那本从天绝僧身上缴获的“百错拳谱”,怎么看怎么不对付。前十几页讲的都是拳架子,倒也罢了,后面正式入题,先开始一记骑马蹲当式的开山掌,第二招就变成南阳铁肘,第三招居然是鹞子腿,第四招变腿为爪,竟然是天山擒拿手。这一招一式根本就不是一个门派的套路,甚至连呼吸功法都全然不对,如果按照这本书上的练习,第二招还没走到,必然呼吸不畅,筋脉错乱。强行再打出第三招,薛太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得把自己的大筋给拧了,如果打了第四招,那自己必定已经倒地不起,走火入魔。再翻看前面几页的拳架,更是离谱,连个像样的人类姿势都没有,反而是虎、鹿、熊、猿、鸟一干动物的姿势。要多怪异有多怪异,要多丑陋有多丑陋。薛太岁赌气,把书“啪”的一声,扔在地上,嘴里嘟囔道:“还说什么异宝,咱看就是垃圾,江湖骗子的把戏,唬人呢。”六耳“嗷嗷”叫着:“老大,你说什么垃圾?” 薛太岁捡起书本,扔在六耳眼前:“你看看,全是动物的架势,这是人练的拳法吗?难怪叫百错拳,咱看写这本书的人,脑子就是个百错脑筋,胡言乱语,这不是坑人嘛。” 六耳用驴舌头翻了翻书本,看了看封面,呵呵笑道:“老大,是你不识货。这本书的内容俺看不懂,但是写这本书的人绝对是个了不起又了不起的拳法大行家。” 薛太岁一听来了兴致,他知道六耳是元婴妖修,见多识广,急忙问道:“六子,你怎么知道这本书的作者是拳法大行家?” 六耳嗷嗷欢叫:“你看这本书的封面,右下角。” 薛太岁定睛看去,却没见什么作者的名字,反而是画着一只怪异的大鸟,头似秃鹰,身似锦鸡,周身还长有凤凰羽毛,薛太岁却是不认得。 六耳得意洋洋:“看不懂吧,此鸟名为灵鹫。” 薛太岁老大不高兴,不就一只怪鸟嘛,这跟作者有什么关系? 六耳大骂一声:“老大,你可真不知道好歹,西域灵鹫峰,圆觉寺,灵鹫上人的名号都没听过,这是他的专属印记。迄今为止只有一本拳谱流传于世,叫做拳精密谱,可惜落在一个北蛮头领的手中,此人自此武功大进,成为北派武林泰斗。你手里这本书是俺见过此标记的第二本书了。” 薛太岁挠挠头:“灵鹫上人?他拳法很高深吗?” 六耳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薛太岁:“高深?高到一个你无法想象的境界。他有个师弟叫昆仑尊者,你知道吧?” 这个薛太岁略有耳闻,当年五煞帝君就是跟昆仑尊者大战三天三夜,给他要来了鲲鹏血脉。随即点点头。 六耳嘴边怪笑:“俺五叔自诩为妖修千年难遇的武学奇才,跟昆仑尊者问拳五次,赢了两次,输了三次。他亲口跟俺爹麒麟鬼王说过,要是碰见灵鹫上人,直接转头就跑,生怕人家一拳给打得骨断筋折。” 这次轮到薛太岁目瞪口呆了,他自是知道五煞帝君从不打诳语,且为人自傲,要不然也不能是妖修六帝之一,自打一出生,就能一拳开天阙,真真想不到还有人能一拳把他给打残废了,那此人拳法究竟多强?想到此处,赶紧捡起百错拳谱,擦拭上面的口水,又揣进了怀中。 薛太岁这几日也没闲着,躲在县衙里仔细研究《百错拳谱》。此刻已然有了些思路,暗道若是依照常人思路使用这套拳法自然是万万不能,要么使用之人内力强大无比,如同浩然大海,强行以巨大内力满拧筋脉,在打拳过程之中做到行云流水,一力降十会;要么就是打拳之人自身具备随意调节筋脉的秘法,在转换招式的时候能够随时混搭筋脉,这样也可以一试。但眼下两种方法,似乎本身都不具备。他正自发愁之间,忽然看见六耳口水舔舐的地方有的字迹,仔细看去却是写着“练武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练拳不立桩,如同草浮萍。世人皆以为内力御拳,可凭持久,此大谬也。”薛太岁此刻脑袋发蒙,暗道这本书的作者也太过狂妄了,内力御拳,拳力持久,恐怕是当下习武之人的共识了,故而李家军中日夜操练潜水闭气,调息打坐,就是为了增长内力。他欲解谜,再往下看去,字迹却是不甚清晰。大呼一声:“六子,六子,赶紧过来。”六耳一声欢叫,四蹄如飞跑在近前:“老大,何事呼唤俺?”薛太岁用手一指,“给咱多舔几页,注意轻点,别把纸张给咱舔破了。”六耳呵呵笑道:“俺老驴这神仙水,乃是仙家法宝,哪里有不显灵的,看好了。” 随着六耳唾液舔舐,后面的字迹也逐渐显现。只见写到“内力御拳,终有穷尽之时,力枯气结,其拳势必衰,拳法精要在于拳,而非比拼内力,否则与蛮牛何异?”这几句话仿佛醍醐灌顶,薛太岁心下大赞“对呀,拳法比拼当然是拳,怎么会是力呢?”再往下看去,赫然写道“拳法无非拳招、拳罡、拳意三重境界,拳招者唯苦练可得,精妙如斯,即所谓熟能生巧;拳罡者唯桩架可得,立桩万次,拳罡自现;拳意者唯领悟可得,身经百战,方成意境,以战养战,问拳领会,遂城拳境巅峰,百战不馁。一拳泰山崩,一拳江海平,一拳到处,天崩地裂,视飞升境大能如土鸡瓦犬耳。纵使佛、道、剑、儒四家宗师齐至,焉能挡我一拳乎?”这几句话写的气势非凡,燃起了薛太岁熊熊战意,一拍旁边六耳的脑袋:“秒呀,真是秒呀,当真开天手笔。”六耳嘿嘿讪笑,怪叫道:“废话,当今拳境第一人,岂是能开玩笑的?话说你能不能轻点拍,俺这可是麒麟头,不是大石头,万一拍碎了,你赔呀。” 再往下看,写道“凡临敌对战者,无不动起身、启其意,制敌为先。凡起意者,必有破绽,存于微乎,练拳者不可不查。老夫生平查遍诸家拳法,摘取其中短板薄弱之处,编纂成册,以毒攻毒,以漏破漏,岂不立竿见影乎?”薛太岁暗道,这老儿也忒有些歹毒,专门研究人家拳法的破绽,未免有投机取巧的嫌疑。但以漏洞之拳招破解漏洞,倒也是心思机巧,别开生面。 “世间习武诸人,只知拳法妙招制敌,岂不闻攻也存漏,动辄起咎?唯百兽或动或静,浑然天成,攻中有守,守而继攻,循环往复,自成方圆。老夫纵观人间百兽,取其形状,归于五兽,虎、鹿、熊、猿、鸟,或攻或守,举止行藏。练拳者以五兽为师,久练走桩,五兽桩积攒而成,拳罡自现,自此技法精妙,攻敌必救,乃人间第一拳法也。” 薛太岁看到此处,仿佛眼前打开了一扇窗户,心中暗道:“对呀,不以内力为基,反而以拳技赢人,看出破绽,攻其必救,真乃玄妙如斯。至于拳罡,拳意,那自是久战之后的成就,却不是一时半晌所能领会的。” 想明此理,薛太岁大喊:“桑牛,赶紧领着几十号兄弟,跟着六耳,去到附近山上给咱捉来虎、鹿、熊、猿、鸟各一只,速速快去。” 桑牛和其余人等不知道主帅发了什么疯,只得领命而去。 傍晚时分,虎、鹿、熊、猿各抓来一只,唯独不知道主帅要什么鸟,却是大到大雁,到麻雀各抓了十几只。 自此,薛太岁白日领悟百错拳谱,夜晚宿在野兽笼子里,日日夜夜模仿五兽行为,他本是妖族血脉,对于兽性极为亲近,不几日竟然惟妙惟肖,吃饭睡觉皆是兽行,连笼子里的猛兽也居然认为他就是同类,不再彼此攻伐。 桑牛四下里嘀咕:“薛头儿这是怎么啦,好好的人不当,走路都是四肢着地,吃个饭也不用筷子,竟然如同老虎舔舐,这是魔障了吧。”唯有钱驼子、郑屠夫几个武功稍高之辈,隐隐觉着主帅武功只怕变得比以往更加高强,一阵武者凛凛威风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倒是六耳最为欢快,时不时用驴头顶顶薛太岁的屁股,耳鬓厮磨:“哈哈,老大,现在知道四脚走路比两脚稳当多了吧。”薛太岁给了他一记白眼儿,六耳一摇晃脑袋:“乖乖,好大的煞气,跟头老虎似的。” 故事不错敬谢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