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会惊云》 第一章 天生剑子 神州南域,丛山峻岭、重峦叠嶂,莽莽群山之间,到处花开似锦,草软如茵。莽莽群山之中的一座无名矮山上,有竹林幽幽,掩映清潭,观之灵气氤氲、熠熠生辉。 在那竹林深处,清潭之畔,有层楼叠榭、碧瓦朱檐隐现。云墨山庄,便坐落于这无名矮山之上,隐世独立,罕有人迹,素来冷清静谧。 但此刻庄内的气氛倒是与过去截然相反,热闹、喧嚣、嘈杂。 云墨山庄庄主云行秋,一袭白衣胜雪,戴纶巾持羽扇,容貌清俊,端的是白面俏书生、翩翩俊君子。此时云行秋正站在庄内观云楼上,眼见庄内热火朝天,不由哑然失笑:“平素个个表现得闲云野鹤,云淡风轻的,叫他们办个事儿都拖拖拉拉的,今天不过是内子临盆,看把他们急的,跟火烧猴屁股似的。” “都怪老爷平时太过宽厚,这些人怕是都快忘了自己家丁仆役的身份了”何老管家悠悠说道,”而且老爷你不也心急如焚,急得手脚都不利索了。怕自己手忙脚乱给他们添麻烦,老爷这才躲到这观云楼里来嘛。” 云行秋俊雅非凡,但其实双鬓已白,已是知天命的岁数了,他虽然驻颜有数,但未能进入天玄境界,仍旧是常人寿数。所以他实在是老来得子,几十年来也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难免激动不能自已。 “咳咳”云行秋老脸一红,只能故作淡然,回过身去望向楼外青山,假装四处看看风景。 这观云楼矗立在山庄之内、矮山之巅,从楼内时常能看见白云如带,婉蜒山腰。然而此时云行秋一眼望去,却不见白云绕山,下意识抬头,不由心中一惊。 --- 苍茫神州,地域辽阔,富饶壮丽。此时此刻,神州上空云雾渺渺,倏然,有风乍起,卷动流云似剑、向神州南域破空而去。 流云作剑,惊动天下剑修。每当一缕流云化作天剑破空而去,神州便有一柄剑发出惊天剑啸。无论剑主如何抑制,剑啸不绝。 凡鞘中之剑,剑无不惊动巨颤,几欲脱鞘飞去;凡手中之剑,剑无不锋芒大作,凌厉剑气环绕。 天上御剑之人最是心惊,脚下之剑不受控制,划空跟随流云天剑而去。有修为不足之辈,跌落剑身,若本身无飞行之能、或无飞行法器,当空跌落,下场凄惨可想而知。 而神州百姓无不恐慌失措,见流云天剑,又见人如雨下,以为天魔再临,浩劫又至。片刻后战战兢兢举目望天,已是千万里无云,一片碧空如洗。 --- 满天流云,幻化天剑破天留痕,清越剑鸣响彻九天。 云行秋此刻望尽天涯,所见便是道道流云天剑汇聚,山庄上空霎时间已是乌云密布,难见天日。 流云聚而不散,渐渐汇聚成十里墨色云海。云海翻腾,以云墨山庄为中心,笼罩群山。 乌云压城城欲摧,此时云海低垂,简直要压到头顶上来。 云行秋本欲腾空一探云海,但是云海随着云剑不断汇聚而来,不仅没有扩散开去,反而在不断压往里压缩挤压。 当神州无数云剑,尽数汇聚于云墨山庄上空的云海之中时,云海已是如墨如渊,望之摄人心魄。 云行秋心中惊疑不定,云海天渊在云墨山庄上空缓缓下沉,直至将山庄纳入其中。远远望去,云墨山庄在云海中沉沉浮浮,好似屹立云端,不在人间。 云行秋早已下令开启了山庄的种种护庄阵法,无数灵光升腾,在空中交织出层层光幕,将山庄护佑其中。但是云海下沉,视层层护庄光幕如无物。云海穿透光幕,而后光幕似是被溶解,回归点点灵光、消散天地间。云行秋见状,只得守在妻子产房之外,如临大敌,冷汗直下。 云海越聚越是深沉,如墨般漆黑,如渊般深邃,云墨山庄好似深陷海渊之眼中。 云海天渊之中渐有雷光乍现,金蛇乱窜,庄内众人虽不知面对的是什么、会有何种敌人,仍是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心戒备。 雷光渐起,在云海中穿行,隆隆声响震耳欲聋,如击在云行秋心坎之上,云行秋愈发紧张,冷汗不绝,湿透了他的长衫。 云行秋一挥衣袖,振奋精神,一声长啸,声如雷震,引动云海雷光大作,一时竟分不清声从何处来。 庄内一名护卫心中大乱,难以忍受,不由愤然出手。只见他脚下一震,如潜龙出渊,跃至半空,亦是一声长啸,猛力挥动手中长刀。 刀身黑亮,上刻有道道纹路,似是龙纹。随着刀身挥动,道道纹路闪烁精光。护卫一刀斩出,刀光清冽,如片雪、似清波,在这如墨云渊之中斩出了一道光亮。 刀光一闪而过,一闪而逝。刀,斩在了虚空中,虚不受力。护卫一时失神,身随刀走,身影一阵摇晃,跌落。 护卫落地、挠头、不明就里。 云行秋伸手一划,片刻后明悟大喝:“这诡异的云海,改变了这里天地元气的规则,不能为我们所用。” 一众护卫心下骇然。 又一道雷光电蛇自一名护卫身旁闪过,吓得护卫手足无措,下意识间并剑指击出。霎时间,天地元气汇聚,随着剑指划出,元气凝聚化剑气,如盘龙般绕指游动,发出剑啸似龙吟,盘龙绕指吐息,吐出道道青龙剑气,迅疾而飞,击向云海深处,将数座房屋化为齑粉。 一众护卫心下更是骇然,转身看向庄主云行秋,满脸疑问未解。云行秋假装看不见护卫脸上的表情,只是默然无语。 而云海之中,随着剑气击出,云海内的雷光金蛇顿时消失不见,未等众人惊疑,雷光又起、更甚。一时间,雷霆穿梭,云海似是变做了雷池。 云海化雷池,轰雷掣电,天鼓怒鸣。雷鸣之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咆哮苍天,经久不息。雷声初时隆隆,杂乱无章,而后渐渐合为一声,又化作了剑啸,雷池剑啸。 云海雷池起剑啸。 正当此时,云行秋身后产房中,传来一声婴孩啼哭声。哭声不大,却与云海雷池剑啸相和共鸣,响动了九霄,天地震颤,裂石穿云。 当哭声渐息,万籁俱寂。 雷池消散,云海撕裂。天光透过云海裂口照进,只见云墨山庄之内倒落一地人影。 良久,云行秋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现庄内所有人都在先前的云海剑啸中昏迷过去了。来不及思考,云行秋转身进入产房中,环顾四周,除了早早昏迷的稳婆侍女外,发现床上正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那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孩,一点没有刚出生时的丑态,此刻正瞪着他那渊深似墨般的眸子看着云行秋。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啊。”云行秋这样想着,他原本以为刚出生的孩子都应该是鲜血淋漓的、而且丑丑的。这是何老管家告诉他的。 云行秋定下心神,走上前去。妻子早已昏迷,也不知是因为生孩子痛的,还是被先前云海剑啸震昏的。 “苦了你了。”云行秋伸手抚摸着妻子苍白的面容,又看向了自己的孩儿。 “方才那好似天渊的云海是因你而来的吗?真是好可怕的异象啊,若真是因你而来,你将来必定不是一个凡俗之人,想必会耀眼天下、惊绝傲世。”云行秋伸手,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孩子。 然而手一触即收,云行秋眉头一皱,指尖有血滴落。云行秋修炼几十年,而今早已是半步天玄的境界了,肉身岂是金石可比,然而今此却触之即伤。 “好凌厉、好可怕的剑气!” 云行秋双眼中紫芒一闪,两道流光透射而出,此时看去,床上哪里是什么新生幼儿。在云行秋的眼中,那是一把剑,一把凌厉逼人、伴着丝丝缕缕云气的天剑! --- 先前流云化剑、汇聚而成云海天渊之时,有无数把追随流云天剑划空而至的剑,尽皆矗立在云墨山庄方圆十里之外,围成一堵万剑长城,高垒深堑。 当云海天渊起雷鸣、剑啸时,这万柄或是长剑、或是短剑、或是古剑、亦或是异形剑,所有的这些剑,都在静静矗立,无声静观。 而随着婴孩哭声和着云海剑啸响起,这几万剑都在跳动颤抖,似在欢呼雀跃,似在胆战心惊,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最后,这万剑无论剑身是坚硬还是柔软,都弯下了剑身,以示心悦臣服之意。 万剑朝宗。 片刻后,万剑凌然,自生剑气,贯通天地。远远望去,剑气森然,如万丈天龙,无声咆哮苍天。大地似是无法承受如此剑锋剑芒,崩裂出道道深沟。 万剑由此缓缓陷入大地之中,不见了踪影。 --- 苍天之上,万丈高深处,有一人傲然屹立于天日之上,天光照耀,他的身影好似天上仙神,流光异彩、天辉四射。 “天!生!剑!子!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逐渐肆意放纵,那仙神之影愈发放意肆志,笑声惊天,笑得他前仰后合、捧腹绝倒。 “我等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了,没想到在最后这几年让我等到了!“ “天可怜见,我道有望矣。” 凌烈的罡风呼啸,吹散了他的身影,却吹不散他的笑声。 第二章 腥风血雨 夜色如墨漆黑,乌云低垂盘旋,天幕似乎伸手就可触碰。 “五年前的今天,好像也是这样的。”云行秋这般想着。这一日,是云墨山庄少庄主云子渊的生辰。这一日,也是天门讨伐云墨山庄的日子。 云墨山庄如陷深渊,长廊殿宇、斗拱飞檐,都笼罩在了深沉夜色中,沉寂冰冷。 泼墨天幕上无星无月,却闪烁着的点点荧光,那是什么? “那应该就是灵魂的归处吧。如同星星一般闪耀,只有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才能将之与星星区分开来。”云行秋双目无神的望向天穹,“难怪世人常说人死后会化成星星。” 微风轻拂,晕开了浓墨夜色,搅动墨云。雨珠从触手可及的墨云坠下,晶莹剔透,带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这风,这雨,这一场腥风血雨。 —————— “云墨山庄,窃取天门武典,助恶行凶。忤逆天门,冒犯天颜,渎神威!今奉神谕,宣刑,灭满门!”天门神官,着朝服,戴官帽,手持神谕,神态谦卑恭敬,语气庄重肃穆,朗声宣判云墨山庄的罪刑,就好似人世间的刑案判罚一般理所当然。 “哼!” 啪!一声轻响,云行秋冷哼一身,倏地身影一闪,出现在天门神官面前,冷然一掌挥出,重重击在了神官的脸上。 神官仅是初入法相境界,远不是半步天玄的云行秋的对手。此刻面受半步天玄的重掌轰击,神色却是淡然不变,身影乃至头脸纹丝不动,未受半分影响。 云行秋收掌,皱眉,挪步,朝神官身后看去。 只见神官身后,巍然耸立着一座撑天高山。 不,那不是高山,那是身影堪比天高的天门神将。 天门神将一手抵着神官后心,真正接下这一掌的是他。神将身形魁梧,一身玄甲重铠凛凛,护住了全身不留一丝缝隙。 神将森然面甲之下双眸冷光闪现,他向前一步重重踏下,顿时地动山摇,云墨山庄屋毁楼塌,山庄所在无名矮山也似又矮上了几分。 云行秋双袖一扬,双掌飘渺,如流云般在胸前流转,而后猛地按下。无尽元气受到感召,涌入大地,稳定住了这片山岭和山庄。 “云墨山庄云行秋,半步天玄,不过尔尔。”天门神将的声音从铠甲下传出,冷漠如冰,生硬如铁。 云行秋却是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神官,说道:“窃取天门武典,助恶行凶,从何说起” 天门神官正欲开口,云行秋一摆手抢先说道:“反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用听了,想来也不过是些陈词滥调,开战的借口罢了。” 云行秋环顾四周,云墨山庄早已是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满地,周遭犹如修罗地狱。 先前天门神官神将率众夜袭云墨山庄,云行秋带领山庄侍卫长老奋力突围,但是天门早已布下大阵封锁了这片天地。经过一番死战,山庄内已经没有几人存活了。 天门虽也是死伤惨重,但是仍有数十人尚有一战之力。而且,天门还有一名玄甲神将,境界高深,犹在云行秋之上。 云行秋知道已无回天之力了,回首望向身后,他的妻儿此时就在屋内,也许正在为他祈祷、也许正在相拥哭泣…… 天门神将此时也在看着那间屋,目光幽幽。抬手轻挥,便有几名天门兵卒提刀握剑,缓步走近。 云行秋一声冷哼,右手虚握,乌云沉坠,眨眼间化作墨玉巨掌将天门兵卒捏作一团血雾飘散。 “何必白送性命,我不是你的对手,他们不是我的对手,无需这样浪费时间,亲自出手吧。”云行秋说罢,双掌掐诀,顿时掌间墨云滋生,散作云雾弥漫笼罩了整个云墨山庄。 天门神将环顾,如墨般云雾遮天压地,封锁住了周遭的一切,也封锁住了神将,不仅使其目不视物,甚至神念透体而出也散如云烟,归入云雾之中。 神将此刻飘飘渺渺,好似在云海中翻腾浮沉,不由目眩心摇。 “雕虫技,哼!”神将抬手欲挥,想要挥散这恼人的云雾。顿时有罡风乍起,势若万马奔腾,澎湃呼号,轰鸣巨响,天惊地颤。 罡风卷动,云雾飘散。场间不见云行秋的身影。神将面色一凝,玄甲绽放异彩,霞光万道,照亮浓墨夜空。 云行秋身化云影,融入天上乌云之中。掌影翻飞,乌云涌动,云行秋面色一百,口中一声力喝,“云龙九现!” 乌云聚散汹涌,有光带浮动、熠熠生辉,隐约能看出虎须鬣尾、有鳞有角,就像是一条飘渺的青龙在云海中游动! 青龙盘旋在神将上空,洒下无数璀璨光芒。 神将面露不屑,心中却是一惊。脚下一跺,霞光聚于身前,神将双手把握霞光,手臂用力一震,顿时霞光冲天而起,露出一杆长枪。 长枪似是白玉铸成,枪身乃至枪尖皆是白璧无瑕,精光四射,浑不似杀伐凶器,倒像是件祭祀礼器,神圣且威严。 神将掌握白玉长枪,冲天而起,朝着龙首一刺而出。长枪汇聚元气,凝聚百丈长枪,枪尖在天地间撕扯出道道元气洪流,迅疾刺出,势若雷霆。 龙吟阵阵,青龙张开血盆大口,于避无可避间咬住了枪尖。白玉枪尖与青龙利牙碰撞摩擦,如同日月交辉,溅出灿灿华光异彩。 神将凌空虚踏,力贯千钧,持枪再进。青龙口衔枪尖,龙身盘旋舞动,寸步不让、不退。但是龙身鳞甲层层叠叠,间有血痕闪现,似乎不堪神将长枪巨力。 云行秋面色一变,双手轻抚青龙尾端,似在抚慰青龙。突然双手光芒一闪,青龙骤然塌陷微缩,变作一束长鞭。 云行秋持青龙长鞭凌厉一挥,长鞭螺旋突刺,绕枪而进,如龙盘柱、似藤缠树,将白玉长枪连同神将持枪左手缠绕束缚。鞭身之上更是浮现出了道道狰狞青刺,深深扎进了神将的左臂。 云行秋以青龙缠住神将长枪,本人则是欺身再进,来到神将身前,重掌轰击。 神将左手持枪,以右掌迎击。不料云行秋掌化云影翻飞,虚实难料,根本拦之不住。 啪!一声惊天巨响,气浪滔天,震散满天乌云血雨。星光月光洒落,只见云行秋一掌轰出,势大力沉,拍击在神将心窝处。然而神将玄甲护身,胸前雕刻着的凶兽竟似活物,自铠甲中探出鳞甲森森的一爪,于危机时刻挡住了云行秋的厉掌,场面诡异。 云行秋眉头一皱,转瞬间收掌掐诀,并剑指疾出。缠绕住白玉长枪的青龙鞭好似受到感召,化作元气如烟游走,再凝龙身于云行秋剑指之上,龙首吐露炙热的流光剑气。 青龙吐芒,裂石分金,剑气森森,龙威赫赫。神将铠中凶兽一声怪叫,收爪哀鸣,惨呼不绝于耳。 云行秋剑指抵在神将心窝处,剑芒凌厉肃杀。神将却是不管不顾,视若无物,左手持枪,右手神光闪耀,渐成白玉。 无暇白玉般的右手,与白玉长枪一般无二,浑然天成。神将玉掌轻拂,柔和地拍在了云行秋的天灵之上。此刻的神将,尽敛血杀之气,好似仙灵附身,飘逸超凡。 仙人抚顶,天人永恒。而死亡,才是唯一的永恒。这是神将在天门修炼时得天门神主指点,而自悟出的仙法。 云行秋顿时眼现迷离,目光渺渺。他仿佛看见了仙山琼阁,瑶草琪花,霞蔚云蒸,如临仙境。渐渐地,他迷失了。 神将玉掌轻抬,动作轻柔、自然,面带笑意随手拈下,云行秋身首分离,滴血也无。轻飘飘的,神将将云行秋犹带闲适神色的头颅随手掷出。 “云行秋,呵,也就这般能为。” 神将凌空静立,兴味索然,只觉无趣。飞身直上,神将高举白玉长枪,气机沟通天地,张口一吐一吸,无尽天地元气呼啸而来,气吞万里。 神将尽纳天地元气,一声暴喝,显出法相,头顶青天、脚踏大地,几可与天比高。万丈法相高入云天,呼呼风起,法相手中同样出现一柄白玉长枪,似有道法铭文篆刻其上,挥动间有大道天音响起,气势磅礴。 神将法相凝力挥动长枪,自天而落,要将云墨山庄以及这万里河山彻底抹去。白玉长枪划破长空,雷霆环绕、天火相随。虚空震颤,似是不堪神力,道道空间裂隙乍隐乍现。 正此时,神将细察之下,发现云墨山庄全无人迹,不论是天门神官兵卒,还是山庄的遍地死尸,此刻都消失不见。云墨山庄,乃至这片天地间,聊无声息,全无生灵活动的迹象。 神剑微一寻思,忽然暴怒,法相撑天,顶破了天地;长枪横扫,撕裂了虚空。 ———————— 云墨山庄云雾缭绕,唯一一间幸存的屋若隐若现。天门神官领着一众天门兵卒,在云雾中摸索着前行。 他们不知道神将在云雾中的何处,甚至不知道神将是否还在山庄中。此刻屋就在前方的云雾中若隐若现,那就是他们的目标所在。他们领受到的命令便是,斩草除根。 云雾弥漫,他们缓步走着,各自心戒备。短短的几十步路,他们走得是那么的谨慎微,心翼翼。 一路默然无声,神官站在了屋前石阶下。步履轻抬,神官正欲上前,却觉心神不宁,汗毛耸立。神官收回脚步,轻声招呼,欲遣人上前破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神官缓缓转身,依旧是一片飘渺云雾,与先前似是没有什么不同。然而,一众兵卒尽数消失不见。神官心中大惊,却又不敢高声呼喊。神官静立良久,汗水早已湿透全身。 当片刻后神官再也无法忍受之时,只见云雾之中影影绰绰,有未知生物身形飘忽,寻神官而来。神官只能隐约看出生物轮廓,个个高大威猛,或是人身兽首、或是肋生双翅、或是三头六臂,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神官只觉得自己好似重返洪荒。 但是神官不惊反喜,不等他们进到身前,抬手挥出一面精巧鼓,弯指叩击鼓面。鼓不知是何种太古凶兽皮革制成,叩击之时鼓噪四起,发出阵阵金石之声,奇异非常。 神官神色苍白,指节亦是泛白,叩击鼓发出的阵阵金石之声可裂石穿云,驱散了身前云雾,也驱散了飘忽凶影。 神官收鼓,稳住颤抖的双手,上前一观,乍见点点血滴洒落,染红了一片大地,只有片片碎衣可以看出他们的身份。 神官惊怒,先前凶影看来便是先前消失不见的天门兵卒,此时已是被他鼓声数震,震为片片血雾,血洒天地。 正当神官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刺啦一声,如裂帛刺响。 弥漫云墨山庄的云雾深处被惊天伟力撕碎,外围云雾凝为片片镜中幻花,坠地消散。 神将持枪矗立场中,威风凛凛。 第三章 墨染神华 神将持枪矗立场中,目若寒雪,威风凛凛,气势如虹,有若骄傲不可一世的神明见凡尘,横压万世。 场间风息云散,虫儿噤声,一片沉寂。 只是有淡红鲜血泛着点点荧光,缓缓自神将面甲之下流出,滴落,掷地有声。 神将虎视四周,想要找到云行秋。 先前云行秋掌化墨云,笼罩山庄。在那时,神将曾被重云深锁,仿佛立身飘渺云端。而后神将自以为自己抬手风起,吹散了遮天云雾,不曾想,其实那时他就已经坠入云海幻境之中。 在那幻境之中,神将神功惊世,万丈法相撕裂幻境天地,破开了那云海幻境。 笼罩云墨山庄的遮天云墨顿时翻涌,天地间狂风呼啸,虚空如锦帛撕裂。云雾深处幻境破碎,发出如撕裂缯帛发出的清厉声,撕裂长空。 裂帛之声尖锐刺耳,在神官耳边乍现,神官耳膜炸裂,面露痛楚之色。一声尖叫,伴着裂帛之声发出,神官口中惊啸,双手乱舞,竟狠狠撕扯着自己的头颅,只因其脑中红的白的混作一团,从双耳流出。 原本低沉的墨云消散,神将环顾四周,仔细搜寻,他并不在乎自己带来的天门之人是否存活,他只在乎云行秋、以及他的妻儿在何处。 随着天门神官颓然倒地,此刻云墨山庄广场之中,除神剑之外已无活人。不论先前在天门大举围攻之时是否已经身亡,或是留着残肢断体、苟延残喘,此刻也都在方才的裂帛清厉声中消亡,如那天门神官一般。 云墨山庄亦是满目疮痍,亭台楼阁尽皆化为废墟,神将环顾所见,只剩下了那一座孤零零的破落茅草屋,混在了殿宇废墟之中,一时难以分辨。 夜色深沉,月色濛悠,星光熠熠。此刻遮星挡月的墨色云层早已被涌动的天地元气冲刷而去。虽有言月明星稀,但此刻星光伴着月光,投射在云墨山庄之中,明亮、清冷。也不知那漫天星点是真正的星星在闪耀,还是那云墨山庄的条条英魂在眨眼注视此间? 神将负手静立片刻,张嘴轻吐,天地间流转的元气凝滞,再猛烈,以至暴烈,最后化成可削皮挫骨的凌厉狂风。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石瓦砾化作微尘埃,再不可见。屋残破,在这风刀利刃呼啸间,连一丝摇晃都未有,眨眼便化作云烟过眼,消失无踪,现出原地三道依偎的人影。 “先前你以幻境困住我时,为什么不走?封锁这片天地的天罗地阵先前在我天门徒众死伤殆尽后,已是没了力量来源,一个困不住你才对。”神将看着不远处好似束手就擒的三道人影,似是疑惑未解,问道。 “原本是想着以幻境困住你再逃走的,但是以幻境困住你后,发现虽然你我同为半步天玄,但你远比我想象的更加强大。天门威震神州,门内高手果真非凡啊。”云行秋苦笑连连,似乎已经认命不再反抗了。 “能够将你困进我的云海幻境其实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你的强大远超我的想象,成功将你拖入幻境已经是耗去了我全部的精元了。自然也无能力破开你天门布置下的封锁阵法。” 神将微微愣神,似乎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他本以为云行秋能够以云海环境成功迷惑困住他,应该是有点本事的,不应该如此不堪。 “我若远离,云海幻境必然困你不住,我携妻带子,注定是逃不走,便不逃了。” “而且你在幻境中显化自身撑天踏地的法相,并且破幻境而出,已经是毁了我的道基。” “此刻的我,其实已经是风中残烛,油尽灯枯了。咳咳,我的性命你大可轻易取之。”云行秋握拳轻声咳着,并不剧烈,但也咳出了点点血迹。 神将不置可否,面甲森森,眼孔中双眼微眯,瞳孔收缩,盯着云行秋嘴角的血痕,不知在想些什么。 妻子竺怡然抽出手帕抹去了云行秋嘴边的血痕,至始至终不发一言一语。云行秋此时能够站立场间,只是倚靠在妻子竺怡然身旁而已,他本人早就孱弱无力,摇摇欲坠了。 云行秋一手牵着妻子竺怡然,突然回想当年,昔年因为自己年轻时沉迷修炼,不近女色,多年未有成亲,生生耗死了同样是老来得子的父亲云老庄主。想到此处,云行秋不由想到,自己的爷爷好像也是如此,晚年才成亲得子,让自己没能一见。 “看来这‘晚婚晚育’还真是家族传统啊。”云行秋这般想着,右手微微用力,想要抓紧妻子的手,却是突然一阵酥麻酸软,无力松开。 妻子竺怡然目光沉静如死,容颜沐浴在月色清辉中,不等云行秋右手松开垂落,便反手紧握在掌心。 妻子竺怡然只是一个普通人,是自己中年时外出游历时救回的贫困孤女,虽然不曾修炼过,但是却格外聪慧,时常帮助自己参悟家传功法。在自己晚年,还给自己生下了一个大胖子。思及此处,云行秋又提起了左手,掌中握着一只纤细莹白的手。 “五年了,这还是自你降生以来我第一次能够握着你的手,在你五岁生辰这一天,”云行秋紧握手中那纤细柔嫩的手,上下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奇异的儿子,若有所思,”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过去五年以来,自己的这个儿子在庄内时最特别的一个存在,不是因为他少庄主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浑身无时不刻不在缭绕着凌冽剑气,无影无形。若是有人试图接近他,耳边便会回荡声声龙吟剑啸,震慑人心。 若是肉体接触则更是骇人,剑气现形,如盘龙绕身,圈圈环绕,顺着接触的掌指等处裂空而去,撕碎一切。故而五年以来,从来没有其他人敢接近自己的儿子,除了自己的妻子、生他育他的母亲,是唯一可以将他拥入怀抱的人,便是自己也不能如此。 不过好在,虽然无法接触稚儿,但是父子关系依旧亲近,不曾受到影响。稚儿乖巧懂事,年纪百样玲珑,虽然不能接近,但是庄内众人都很喜爱呵护这个特殊的庄主,爱如己出。 直到今天,许是因为感受到了威胁而寻求庇护,亦或许是因为再难有机会,又或许是为了给云行秋力量与支撑,这一次当云行秋情急之下下意识牵起他的手时,剑气蛰伏, ---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家三口,共赴黄泉,想来也是美事一桩。”神将侧目扫了云行秋一眼,这般说着。神将目光炯炯,却是紧紧盯着那个云行秋身旁孩童。 在神将眼中,那个孩童面如冠玉,稍显英俊,赤着白足,年纪不过五岁,已是能够看出其未来俊朗容颜。 在神将注视孩童的时候,孩童也在注视着他。 孩童目光深邃专注,渊深似海,浑然不似一个五岁孩童。他神情平静,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波澜,注视着神将,仿佛在注视着自己黄泉路上的引路人。 而后孩童转头看向四周的山庄废墟,断壁残垣。废墟下埋葬着一个个人,一个个自己铭记于心的人。 今天,本来是自己的五岁生辰。山庄之内本该是喜庆热闹,欢聚一堂的。他们为自己准备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礼物,彩排了各种精彩纷呈的节目,甚至连戏台子都在山庄广场中搭建了起来,请了一班人间的戏班,咿咿呀呀,令人捧腹。然而现在,戏台成灰,山庄都成为了瓦砾碎砖,一片凄惨废墟。 在那片废墟之下,有一人,是山庄看门守卫,时常带着自己游山玩水,美其名曰巡视山林;有一人,是庄内大厨,时常藏匿食材带着自己开灶暗中加餐,美其名曰研发新菜品;还有许许多多人,或是管家、或是教书先生、或是庄内侍女等等,无不宠爱亲近自己,带着自己念书识字、嬉笑玩耍…… 他们虽然不能牵着自己的手游山玩水,虽然不能摸着自己的头嬉笑玩闹,甚至无法靠近自己,但是,他们还是与我那么亲近。 现在,这些人自己都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 也许,马上就能再相见了,云墨山庄的所有人。 --- 天门神将步步靠近,白玉长枪一抖,锋芒乍现,自云行秋头顶掠过。云行秋如遇雷击,身颤如筛糠。 竺怡然力弱撑不住他,只得扶着丈夫云行秋缓缓坐地,轻声说道:“共赴黄泉,我心所愿,并无所惧。只是云儿还这么、这么懂事,不能见到他长大成人,我心有不甘。” 云行秋心中亦是不甘。但是纵然心有万般不甘,在天门神将的长枪之下,一切都将尽数化为飞灰。 云行秋面色灰暗,几声无奈长叹未尽,转化为重咳声声,咳出了浓黑血痰。 神将见状,步履渐快,三步并作两步,腾跃至云行秋身前,正欲出手了结云墨山庄最后的三条生命,云行秋忽然出声问道: “天门到底为什么要灭我云墨山庄?云墨山庄素来隐居世外,甚少入世,更不可能得罪天门。窃取天门武典之说,实属无稽之谈。” “天门神主谕令,听令行事而已。” “难道是因为我儿天纵之资,天门神主掐指一算,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所以特意如此行事。”云行秋好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大笑出声。 神将身形一顿,长枪一滞,似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面甲之下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天门神主,威震神州,号令天下,岂是……你!” 未等神将说完话,云行秋身影一散,化为飞烟。而后一柄墨玉神剑似是突破了空间的限制,在停滞的时间中行走,质朴地前刺,带起阵阵大道涟漪,出现在神将胸膛之中,是那么的自然,不可抵挡。 这柄墨玉神剑灰暗而瞑寂,玉质剑身有祥云流转其中,映着天上点点星光,正是云行秋最后豁命一招,以身化云,再凝墨玉,凄煌墨云剑! 如无声惊雷,却是避无可避,甚至连“躲闪”的念头都还未起,剑身已然贯穿了他的身体,穿过其胸口处暗藏着的护心镜,挑破了他的心脏。 神将又惊又怒,事实上神将一直在防范着云行秋,他并不相信云行秋先前的一言一语。只是没想到,这质朴的一剑好似伴着大道流转,道法自然,无法抵挡。 然而神将出自天门,一身高妙境界远超世人想象,虽是重伤将死,但终究不是身死当场。 “哇啊” 一声怪叫尖啸,神将脚下一勾,长枪腾转,光华流转间,长枪融入玄甲,玄甲再度溶解变化,变作了一团七彩华光附于神将双手之上。而后神将双手一错,劲力似可破天,重重轰击在胸前的墨玉剑身之上。 重掌轰击,一声惊天响,墨玉剑身轰然碎裂,片片残剑化为云雾飘浮离去。云行秋的身躯自云雾中坠落,残破不堪,已是魂归九幽,仙神难救。 “喝!”神将手中七彩华光冲天,笼罩神将。神将上身赤裸,胸前的贯心之伤狰狞骇人,犹可见残破的心脏仍旧在挣扎跳动。但是此刻在七彩华光的照耀下,心脏正在缓缓修复,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渐渐地,伤口消失不见,一点痕迹不留。 “哼!”神将抬手一挥,七彩华光聚拢,再度化作白玉长枪。然而长枪乍现,一个墨点自白玉长枪内部浮现,好像白纸上地一滴墨,破坏了白玉地无暇,渐渐晕染开来。 长枪剧烈颤动,终究还是难以承受,炸裂开来,再度变作七彩华光笼罩神将。 神将口中赫赫,一口黑血喷吐而出,落在七彩华光中,就像是又一滴墨点,在华光中再度晕染开来。 神将抹去嘴角墨血,将华光尽敛体内。 “好厉害的一剑,可惜终究还是没能杀死我。那么,死的就只能是你们俩了。” 第四章 剑气护主 “现在,只剩你们两个了。” “已经没有人会来救你们、能来救你们了,咳咳” 神将胸膛剧烈起伏,呼呼风声传出,犹如一个风箱呼呼风声传出,不时咳嗽两声,吐出点点墨星。 竺怡然对神将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抱着丈夫云行秋几乎支离破碎的身体,颓然跪地,默默流着泪水。 泪水顺着脸庞滴落,滴滴晶莹,落在了云行秋血肉模糊的脸颊上,没有话本里的奇迹发生。 这本就不是什么美好的童话故事,她也不是什么美丽动人的精灵。而且,奇迹本就是由人创造的,怎么能寄希望于所谓造物主、天上仙神的恩赐呢。 竺怡然只是情难自已,一时思绪紊乱了。 神将鬓渗汗珠,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玄甲罩身,面甲之下一张狰狞恐怖的凶神恶相此刻正在吐露獠牙,浑不似个正常人类。 竺怡然就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神将一般,或者说,她已经绝望了,早在云行秋决意留在山庄时,她就已经绝望了。她知道,云行秋之所以留在山庄搏命,也不试图以那凄煌墨云剑破开封锁山庄天地的阵法,是因为那凄煌墨云剑乃是云墨山庄云家家传的禁忌秘技,用出此招即意味着必死,此招只是图个同归于尽罢了。 云行秋本就已经油尽灯枯,就算以此招破开了封锁阵法,她们这孤儿寡母也不可能逃出神将的掌心。 从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再多挣扎,只是表现自己的不甘罢了。 就如云行秋决意以此招赴死,或许就是为了将自己的不甘心死死烙印在神将的身心之上。 哪怕这次你将我云墨山庄斩草除根,永除天地间,我也要将云墨山庄化作浓墨,晕染在你的神彩华光之中,成为你永生永世的污点。 神将步履摇晃,身形摇摇欲坠、但终究未坠。 “上路吧,好歹也算是一家团聚永不分离。” 神将手掌虚握,如持长枪,向前轻轻一刺。虽然白玉长枪不再,但是神将掌心光芒一闪,一道七彩枪芒横空掠过,将竺怡然钉在了虚空之中。 “云儿,父亲救不了我们,已经先我们而去了,现在我也要走了,希望你不要难过伤心,你还要好好活着,健康成长。虽然此间一直没有所谓奇迹发生,也不知该如何去做,但是我知道你一定能活下去,一定能!毕竟你是那么的特别,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璀璨眩人” 竺怡然自虚空中坠落,双眼无神凝望着自己的儿子,脑中思绪纷纷扰扰。“啪”的一声坠地,溅起一地血与灰。 此刻,场间只剩下了一大一两道身影。 的身影,缩在父亲残破的、血淋淋的尸身旁。他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在了怀里,静得出奇,好似一颗山巅顽石,一般的孤寂、一般的形单影只、一般的天地不容。 星月交辉,照耀下,神将深重的阴影比这夜色更浓,层层包裹着这颗顽石。透过凌乱的发丝,神将隐隐能看到稚童眼瞳里的闪烁的幽光。 稚童忽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只是双眼黑深如渊,冷冷地注视着神将,张口一吐,零星几颗碎牙伴着血沫溅到了神将的脚上。 稚童心头阵阵刺痛。钻心般的疼痛,疼得简直无法呼吸,稚童不吭一声,只是咬牙切齿。 神将抬脚轻碾着稚童的碎牙,他的目标已经只剩下了一人,一个无足轻重的稚嫩弱的孩童,举手投足间轻易可灭,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环顾四周,然后抬头望月,似在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他才低头看着这个稚童,他即将完成神主交代的命令,斩草除根的命令。 “朋友,别害怕,请闭上眼睛,等你再睁开时,你就能看见云墨山庄的所有人了。” “……” 得不到丁点回应,神将倍感无趣。虽然身受墨云剑诡异重伤,神光染墨,但是灭杀一个五岁孩童,易如反掌。本想言语刺激几句,来欣赏一下绝望的嘶吼,无助的泪水,来找到些许趣味。可惜,是个无趣之人。 神将大步走近,探手,想要将稚童提起,将其活活摔死。 当神将逼近至孩童两丈之时,耳边忽闻剑啸龙吟,神将面色一变,步伐微乱,环顾四周,惊疑不定。 “哪里来的剑鸣声声,如此清厉。” 神将遍寻不得,恐生变故,眼中杀意泠然,大步再进。霎时间,神将耳旁剑鸣之声大作,犹如龙吟虎啸,凌厉肃杀,声声入耳,撕天裂云,直欲将神将的大脑搅作一团。 神将面色苍白,大惊之下,步伐腾挪翻飞,快速后撤。身形翻飞之间,可见点点血光在其耳旁闪现。 “何方高人,何不现身一见!” “剑鸣啸天,凌厉逼人。料想阁下绝非藏头露尾,无胆鼠辈。既然插手我天门行事,何不痛痛快快出来与我一战!” “敢应战否!” 死一般的沉默,无声无息,神将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膜被方才的剑鸣撕裂,失去了听觉。 “哼!既然是无胆之人,那就请无胆苟活下去,莫再插手。” 无人现身,无人应答,为防变故,神将决意迅速解决这一切。 只见神将沉身纳劲,双脚力贯千钧,一步出而身化长枪,如离弦之箭,迅疾而出。剑鸣声声,神将双耳血流如注,却是置之不顾,眨眼间已至稚童身前。 神将面目扭曲,七窍流血,狰狞可怖。右手如青龙探爪,狠厉非常,一把抓向稚童头颅。 錚! 如利剑出鞘,无形气劲顶住了神将的指爪,使其不能下落。 神将不明所以,不及思考,手臂肌肉微颤,骨骼嘎吱作响。巨力顿生,利爪显锋芒,拍在了稚童的头顶之上。 稚童恍若未觉,只是抬头凝神注视。在神将利爪拍击头顶上时,他缓缓站起身来。 在神将眼中所见,稚童起身,犹如一柄天剑问世,铿锵一声,剑出鞘,气凌天,天惊地颤。剑气如虹,腾跃九天,凌厉逼人。 神将未及反应,已是剑气如盘龙绕臂,顺着神将右臂蜿蜒直上,将神将右臂缠绕,撕裂。 片片血肉落下,神将右臂齐肩而断,血如泉涌,可见白骨森森。 神将惊怒,飞身而退,左手七彩光芒浮现,笼罩住右肩断口,令其血肉再生。然而光芒中,一丝墨染痕迹突兀出现,陡然膨胀,本已渐渐愈合的断口处血肉再绽,渐渐腐朽。 神将脸色骤变,此前他化七彩华光为枪芒钉死竺怡然于虚空时,便发现这神光之中的一缕墨色诡异非常,会随着神将不断动用华光而晕染开来,如附骨之疽,除之不尽。 虽然不知道这一缕墨色会如何影响华光、造成何种伤害,神将依旧是心翼翼,已经尽量避免使用七彩华光了,这也是他刚刚以肉体硬抗剑啸龙吟而不曾动用华光虐杀的原因。 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撕天剑气让神将不得不动用华光治愈断臂之伤,终究是着了云行秋的道。 “呃啊” 神将左手化刃,于右肩处一划,将腐肉尽数切下。而后神将手中锋芒大作,华光四射,一指虚空轻点,一道七彩枪芒凌空划过,枪出如龙。 仅凭肉身难以接近那个稚童,神将别无他法,只得强行催动华光化枪。 “那是什么体质?剑气自生,凌厉非常,我法相境界的肉身在这剑气之下竟也如此脆弱不堪,实在是骇人。” 神将凛然,以枪芒隔空出手,再不敢近身。 枪芒道道,如电芒锐闪,轰雷掣电,虚空震颤,声势骇人,震得山庄所在的矮山都摇撼欲裂。 锵! 一声惊雷响,平地风雷。 枪芒迅疾,稚童身上的冲天剑气感应到威胁,凝作一道,与枪芒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激烈对拼,冷锋对寒芒。 神将见状,吐出一口污血如墨,左手连点,又是数十道枪芒惊破夜空。 炸雷声声响彻天际,惊天剑气与七彩枪芒激烈对撞,稚童难以承受,倒飞出去又重重跌落在地,昏迷不醒。 虚空之中,枪芒如龙,虽是华光凝结并无实体,却也是寒光凛凛,瘆人毛发。然而剑气凌天,银光烁烁,漫越的剑光如流星、如真龙、如长虹,辗转腾挪间,与数十道枪芒在空中上下搏斗,一时间犹如霞光潋滟,五色烛耀,彩气缤纷,目乱神迷。 神将心中一动,飞身掠过,来到昏迷不醒的稚童身边。耳边剑鸣不再,神将缓缓探出手。 “果不其然。” 霎时间,虚空之中剑气突然暴长,长虹直射,电也似地穿梭枪芒之中,剑光闪耀,将枪芒破去好些,化为满天星雨,五光十色,四下飞舞,转眼消灭。而后剑气脱身而出,暴长数十丈长,直击神将。 神将大惊,汗毛直立,仓促间转身挪步,左臂收之不及,被剑气一掠而过,化为乌有。 神将脸色瞬间变的煞白,身子不住的颤抖。嘴唇都微微发白,亦是无声颤抖,已是无语凝噎。 气极!怒极! 神将双手尽毁,身形佝偻,赤裸的上身可见点点墨斑。而远处剑气纵横飞舞,护佑幼主,却是如天渊难逾越。神将暴喝一声,决意豁出一切,召唤法天相地,将这云墨山庄、将这片天地永远的抹去。 哪怕如此将会让那该死的墨色染遍全身,哪怕最终自己亦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他仍必须完成天门之主的神谕。 第五章 地生万剑 神将决意召唤法相,一举铲平云墨山庄。哪管这云墨山庄明明只剩下了一个五岁的稚童。非是神将题大做,牛刀宰鸡,实在是云行秋墨玉剑阴狠,稚童护身剑气凌厉,神将屡受重创,实在是无可奈何。 只见神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无穷无尽的七彩华光从其身体里绽放,凝作一束穿破黑夜,照亮了整片夜空,星月之辉在其面前暗淡无光。 神光璀璨,越来越盛,伴着阵阵颂咒之声化作一扇巨门,充斥天地之间。 咚咚! 似是雷神落锤,似是天将擂鼓。只听闻咚咚之声响彻天地,那神光门户之后仿佛有个凶恶巨兽正在不断地暴力砸门,想要降临人世间。 噗嗤两声,一双巨手砸穿神光,可见其洁白如玉,有七彩虹光若隐若现。巨手五指舒展,指尖精芒万道,锋芒尽现,如同嗜血冰冷的锋刃。 紧接着巨手横扫,一股巨力将这神光门户击的粉碎。罡风呼啸,神光支离破碎,零落的碎片纷纷扬扬,如蝶在罡风中飞舞盘旋,而后消散。 透过无数碎裂消散的神光碎片,只见一道身影如天神降世,万丈之身似可摘星拿月,撑天拄地。细细看去,那万丈法相相貌与那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天门神将一般无二。 法相栩栩如生,周身缭绕着蒸腾白雾,如轻绡烟云,随风飞扬,在星月辉光相映之下,耀出道道七彩长虹,煞是奇观。 神将飞身直上,飘浮于法相额前,心念一动,法相之身抬脚、落下,简单直接的攻势,却是有着天倾地陷之威。 稚童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张眉努目,所见便是万丈法相一脚踩来。稚童无惊无怒,凛然无惧,只是眼神冷漠如冰,身上的护身剑气再度受激,剑鸣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是极度愤怒于来者的不断挑衅。 剑气如龙绕身盘旋,稚童发现自己似乎能控制剑气流转,手一扬,剑气长龙盘旋其上。于是稚童的眼神中灵光一现,只见冲天剑气凝聚微缩,化为一缕剑气流云绕指轻舞,而后迅疾电射而出,在虚空中泛起粼粼涟漪。 剑气电旋星飞,凌空急转,眨眼间已是与神将百丈法相的巨脚数次相撞,激起惊雷阵阵。 在惊雷不断炸响的同时,万丈法相愤怒嘶吼,它的脚上已经是裂纹密布,如青瓷玉碎。似是难以忍受这穿心之痛,法相几乎陷入了癫狂,只见其通体泛起了彩光,流转至右脚之上层层包裹,将剑气困锁其中。 而后法相双手虚握,聚起无尽天地元气,白玉长枪虚空浮现。长枪通体宛如白玉构成,华光四射,霞影辉煌。法相手持长枪挥舞,撕裂大地,向着脚上剑气迅疾刺出,如闪电划过天空。 “轰隆!”一声巨响轰天震地,仿佛苍穹怒吼。法相的右脚当场炸裂开来,卷起气浪滔天。剑气亦是炸裂消散,场间一片虹飞电舞,彩霞乱窜。 护身剑气炸裂消散,稚童亦是如雷轰顶,身抖如筛糠,终是一口血水喷出,萎靡倒地,再起不能。稚童脸色一片煞白,嘴唇哆嗦,眼中流露出一种叫做“绝望”的黯然。 原本他以为,自己将会和云墨山庄上下共赴黄泉,他虽是无助不甘,却未曾绝望过,甚至没有愤怒的情绪,内心一片死寂;但后来凭借身上这令自己多年无人可靠近的先天护身剑气,稚童仿佛看见了脱身、甚至复仇的可能与希望,内心怒火腾腾,熊熊燃烧,燃尽九天。 “啊!” 一声绝望的嘶吼,稚童终是失去了冷静,眉目狰狞。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能够如电似剑,神将好像从稚童怒海滔天的眼神中看见自己四分五裂的身躯。 神将双臂尽断,身上墨斑处处,凌空飘浮,身后法相单脚撑天,也是断了一脚,并且在其身上同样有一片片墨斑出现,如同尸斑一样,散发着一种死亡的意味。 神将连连轻咳,渐渐咳出一片血雾。 “终究是结束了。”神将身体微微颤抖,轻声说道,身后万丈法相将手中长枪一紧,猛地掷出长枪。 长枪如流星似飞电,势不可挡。 刺耳的剑啸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再只是响在神将耳边,而是自大地深处传出。犹如利剑出鞘般悠长缓慢的金属摩擦声撕开了大地,裂开了九幽,大地矮山无声颤抖,无数裂痕瞬间出现。 在其中一道裂缝中,一柄利剑铮然出鞘,森寒杀气冲天而起。利剑出鞘,无人御使,却是超尘逐电,刺透天际,朝着长枪疾驰而去,一把将白玉长枪枪尖削下。 神将气急败坏,怎的又生变故! 不及神将反应,万里十里内大地龟裂,道道裂隙中剑气凌天,一柄柄利剑似以大地为鞘,此刻尽皆发出龙吟剑鸣。 地生万剑如林,神将只觉凌厉非常,心惊之下身后法相双手一招,长枪消解为道道七彩华光,遍撒大地。 万剑林立,离鞘飞出,夹带着无比凌厉之势,纵横天地间,编织出细密剑将七彩华光尽数卷起斩灭。而后万剑冲天,直向神将万丈法相冲去。万剑如雨,逆天直上,天地一片肃杀! 万剑凌厉,宛如青虹电舞,剑光横天,瞬息之间以至法相身前。 神将大怒,一声大喝,发丝狂舞,凛如魔神。万丈法相抖手挥出万道枪芒,迎击万剑。同时法相张口一吐,一道银河横贯天幕,倒泻一般冲向万剑。 一时间夜幕之上,七彩缤纷,光怪陆离,仿佛极北之地的绚丽极光。 万剑之中有剑在银河浇灌之下消融,有剑在枪芒连点之下瓦解。同样的,枪芒散作星光,银河如被截断,洒下花雨星光。 噗呲之声零零散散,万剑之中有零落几道剑,穿破银河,来到法相近前。神将凌空飞踢,将夹攻而至的几道飞剑尽数踢飞,而后肉身与法相融为一体,法相顿时灵动非常。 遥遥只见法相右手掐诀,嗡的一声,无量星光月光被招引而来,灿烂夺目。晃眼之间,法相右手光霞尽敛,显出一面光镜。 光镜照世,世间一切仿佛在这光镜之中都无所遁形。万剑映照镜中,只见神将右手一震,光镜镜面如水,顿起波澜,镜中的万剑扭曲变形。虚空之中,真实的万剑亦在缓缓扭曲变形,一如光镜之中所显现的那样。 法相面露萎靡神色,这光镜名为乾天照世镜,是天门神主传于天门一众神将的绝顶仙法,天玄境界才可使用。此时神将肉身融合法相,才勉勉强强使出,不能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 突然,一声轻微的崩裂声响传出,光镜之中一抹墨色浮现,一瞬之间只见那墨色陡然膨胀,似水墨扩散。法相面色一变,来不及应对,光镜在其手中轰然炸裂,虹光乱窜。并且墨色在法相身上越来越浓,将整个法相染为乌黑之色,透露出种种不详。 万剑顿时如释重负,剑身舒展,锋刃尽现。稚童眼见这一幕幕,脸孔上虽然依旧冷然沉默,但急促的呼吸还是表明了其内心已是波澜四溢,激动难抑。 “是父亲的力量!”稚童心潮澎湃,虽是瘫软在地,却也想歇斯底里地喊出声来,“是我们胜了!” 这时万剑如同听到了稚童心中的呼喊,剑鸣大作,万剑汇聚,云次鳞集,竟是聚合成了一条百丈剑龙。剑龙鳞甲森森,透着无尽的杀气,如潮水一般汹涌。 剑龙一声长啸,沐浴着星月之辉腾上天空,随即如离弦之箭般电射而去。 神将法相如浸染墨海之中,散发着浓重的死亡味道。此刻剑龙吞吐剑气,剑锋划破空气,掀起炙热的流光,朝着法相飞舞而来。神将瞳孔收缩,见此情形,已是明白难以抵挡,于是神将脱离法相,令万丈法相凝缩坍塌,变为一个墨色光球迎向万剑飞龙。 碰撞,然后自爆。墨色光球中有恐怖的力量在迸发、炸裂,无尽的七彩光芒闪烁著璀璨光芒爆射而出,将剑龙寸寸击碎,化为灰烬,光球已是消散无踪。 大地之上,滔天气浪卷动,封锁天地的天门阵法眨眼幻灭,根本难以抵挡冲天的虹光剑芒。云墨山庄所在矮山化为狼藉的飞灰,原地只见一个巨大深坑。 深坑之中,两道身影萎靡倒地。其中一道身影没有双手,浑身血流如注,此刻正在深坑里挣扎弹动。另一道身影却是被几道剑芒护在其中,未受损伤。 咔嚓。 剑芒碎裂,消散,自稚童出手以来一直伴随着他、护佑着他、隔绝着他的剑气终究是消散不见了。稚童瘫倒在地,他能感受到护身剑气的消散,自此以后,他将与常人无异,不再有剑气剑鸣绕身。 远处,月光清冷照射,神将站起身来,道道月光从他的身上穿透而过,只见其身上密密麻麻的散布着如蜂窝状的洞,触目惊心。 神将依然未死,稚童看着他千疮百孔的破落身体,悚然一惊,没想到他的生命力竟是如此顽强。 桀桀!神将步履蹒跚,摇摇欲坠,朝着稚童走来。他还没死,既然没死,他便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天门神主交予的使命,覆灭云墨山庄,不留活口。 第六章 剑玄,云子渊 神将血流如注,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转头看向身后一地的血脚印,神将面色苍白如纸。 “嗬嗬……” 神将张嘴欲语,然而却是语不成声,在其喉间亦是有个洞,正缓缓滴着血。 稚童用手撑地,挣扎了许久,依旧无法站起身来,只能听见骨骼脆响声声,剧痛使得稚童五官痉挛扭曲,可怕非常。 夜月之下,两道身影渐趋靠近,神将胸腹间凝起最后一丝光芒,有如风中之烛,亦如他此刻的生命一般脆弱。 突然,夜空之上,一道流星划过,耀眼光芒一闪即逝,耀目难睁。神将偏头躲闪,一晃间,场间便多了一道人影。 只见那人影高大伟岸,四肢修长,体魄强健,此外气息斑驳,似与常人无异。但是这个人影能够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场间,来去无踪,神不知,鬼不觉,神将只觉如临大敌,故而一言不发,状甚恭谨。 那人影环顾四周,眉头紧皱,似是惊奇。 “好凌厉的剑气,锋利刺骨,仅是视线横扫,这场间残留的剑意便刺得我剑心发寒,犹如针扎。” 那人影走进月光之中,神将与稚童都看清了这道人影。只见这道人影穿着朴素,一身简约素白的书生长衫七破八补,看上去就像是个破落中年书生。但是其身形高大,腰背挺直如剑,身形微动间自有一股高贵凛测之气,远非凡人能有。 观其五官亦是眼若寒蝉,眉若长河,鼻梁挺直如山脊,清秀俊雅至极。只是细细看去,可以看见难以掩饰岁月的痕迹,长发飘扬中隐见灰白之色,五官精致却略显苍老,但这也使得其五官线条稍显柔和,看上去平易近人了些许。 中年书生看了看瘫倒在地的稚童,眼中精光一闪,顿时喜上眉梢,“天生剑子!如此体质千百年来也难现世一次,竟是让我遇到了。朋友,你可愿拜我为师啊?” 稚童置若罔闻,只是盯着远处的神将,不出一言一语。 中年书生愣了楞神,这才将目光投注到远处的神将处。一眼看去又是一惊。 “魔!?” “不,不是魔。魔可没有弱。但你身上却有魔气蛰伏,你是个什么东西?” 中年书生一眼便注意到了神将那非人的獠牙。只见其五官清秀如常人,唯獠牙外露,狰狞可怖,散发着幽幽寒光,与其清秀的面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更显凶恶。 神将此时呆立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他能感知到面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境界远在自己之上,如渊似海,深不可测。 “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东西?” “嗬嗬” “……” 神将此刻颇为庆幸自己喉咙穿孔,说不了话,不然他还真担心在这实力高深莫测的中年书生面前自己会被迫说出些不该说、不可说的话。 中年书生见得不到回答,失去了耐心,转身不再关注,只是信手一挥,并无元气波动,神将的獠牙头颅却是滚落在地,魂归九幽。 神将骨碌碌乱滚的头颅,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显露,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便死了,连露出惊恐骇然的表情的时间都没有。 稚童呼吸一滞,似乎难以置信那天门神将就这么死了。 “你可知他的来历底细,这里是怎么一回事?”那破落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蹲在稚童身前,轻声问道。 “你很厉害,那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这里?” 稚童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了自己的来历,中年书生微一愣神,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 “方才我在极远处一座大山之上观星赏月,突然一阵剑气冲天而起,摄人心魄,我远远感知到,便来一探究竟。至于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剑玄,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叫我师傅就再好不过了。” “剑玄?师傅?你想要收我为弟子?” “不错,你体质特殊,乃千百年难遇的天生剑子,一身剑骨精粹,有先天剑气伴生,亦是护身亦是淬炼,有天剑之资,若踏上修炼之途,必可成为神州万千剑修之首,剑惊天下!” 稚童默然不语。书生自称剑玄,也并不催促急躁,静静等待稚童的答复。 “那人来自天门,自称天门神将,奉天门神主之命,屠戮我云墨山庄上下。”稚童没有给出答复,反而回答起了剑玄之前的问题。 “天门!竟是天门。”剑玄似乎有些意外,回想起刚刚面露獠牙,似人似魔的天门神将,眉头紧皱,搅作了一团。 “你想要收我为徒,那你与那天门之主相比如何?” “这……天门之主神威震神州,是神州硕果仅存的道衍境界绝世高手,我是远远不及的。”剑玄身体微僵,他听出了稚童复仇的决心,但是那天门之主威名赫赫,岂是一个五岁孩童可以轻言复仇的对象。 稚童不过五岁,正是玩乐的童年时光,如今突然遭遇这灭门惨祸,将来一生都将沉浸在滔天血浪之中,偏偏此刻在那充满着稚气的脸容上,却是满满的平静与冷漠。 剑玄心中一恸,暗自一声叹息,然后劝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虽是不及那天门之主,但是凭你的天资,在我的教导下,假以时日,你未尝没有可能击破道衍境的壁垒,向那天门之主宣战、复仇!” 稚童抬头仔细看了剑玄一眼,没再说什么,他虽是孩童,却也七窍玲珑,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安慰意味,当不得真。 “也罢,拜师之事你可以先好好思考,不用急着给我答复。现在,你先随我离去吧,这里已经不是安全之地了,你一个人在这南域群山之中,是无法生存的。要想报仇,你要活着离开这里,离开天门的势力范围。” 稚童低头沉默不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剑玄将稚童扶了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稚童并没有抗拒,也没有剑气护身,看来那伴生的先天剑气已经尽数消散在了神将的法相轰爆之下了。 稚童环顾四周,虽然这里已经完全的面目全非,矮山变为深坑,先前云墨山庄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他仍是看得仔细,想要把这里的一切地刻印在脑子里,刻印在记忆深处,永世不忘。 剑玄牵着稚童的手,忽然一声清越的剑啸响起,夜空之上极远处只见群星闪耀,星光如花雨落下,在剑玄身前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飞剑,通体晶莹,好似星光铸成。剑玄带着稚童御使星光飞剑,化为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如流星逐月,瞬息之间已然身在百里之外。 星月之下,飞剑参回斗转,渐渐消失于天际。飞剑之上,响起了两人最后的对话,淹没在凛凛风声之中。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云子渊。” ———————————— 云墨山庄虽然深藏神州南域莽莽群山之中,但是云墨山庄庄主云行秋早年时常入世行侠仗义,济困扶穷,云墨山庄仁德之名在神州正道势力中颇受赞颂,云行秋本人亦是结交了一批正道势力中的知交好友。 故而当后来云墨山庄灭门惨案被来访好友发现,并传扬开来时,神州以星海楼、昭天城等为首的正道势力无不大感悲伤与愤怒。一时之间,神州正道群情激愤,风雨欲来。 只是很快的,当云墨山庄灭门凶手被怀疑、或者说被确认到天门的身上时,神州骤然风停雨歇,一片安宁和祥。虽然天门并没有就云墨山庄灭门一事对神州正道做出任何的或是威胁或是警示的行动或言语,但是除了极少数与云行秋关系莫逆,或是疾恶如仇之辈,此刻尽皆默然不语,摇头叹息不已。 天门之威,可见一斑。 但实际上天门自身此刻也是极为惊怒,派往云墨山庄的一众人等竟然全数消亡,甚至是天门十二神将之一,竟也死得无声无息,除了先前的一番大战痕迹,神将所受致命的一击却是找不出半点出手痕迹、天地元气平静未起涟漪。而神将人头落地,却好似瓜熟蒂落,自然而然。 天门之人,如何不惊!不怒! 第七章 无名村庄 第七章无名村庄 神州大地幅员辽阔,东西南北中五大地域各有奇异风景,不同特色,各有千秋。而在这神州南域之中,便属这莽莽群山最具特色。 峰岭起伏,万山环匝。南域群山座座皆不同,山山有奇景。或是山高贯天,低头可赏云潮如海、浩无涯际;或是雄伟壮阔,观之可以壮怀豪逸、浩气填胸;亦或是奇石堆叠,峻险奇峭…… 群山矗立,各色各异,不一而足。 在这莽莽群山之中,在一座短矮孤峰之下,因着山形地势,盖上了数十所简陋屋舍,高低错落,鳞次栉比,看似无序杂乱排布,细看却觉井然有序,暗合自然天理。 孤峰拔地而起,虽是矮难言壮阔,但也自有一般奇景。孤峰矮却也险峻,最为奇特的是其迎着天光的一面崖壁光滑如镜,像是天剑斩落,留下如镜断面崖壁,悬嵌在离地三十余丈的山崖中间。 孤峰之巅抬头可见常年云潮如海,若有微风轻轻拂过,顿时云海生涛,波光粼粼,再见阳光穿透云海,撒下片片金鳞,点缀在孤峰镜面崖壁之上。 孤峰之下的村庄便在这艳美绝俗的山景中默默生存了许多年,与世无争。 遥远天边如碧波无垠,可见一轮红日随着浪头起伏。暖日霞光中有剑光一闪即逝,无声中两道人影已是站在了这村庄村头的一块大青石上。 “神州南域群山万壑,虽然深处藏着些通灵启智的强大妖兽,但是只要不过多深入,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多年以来一直相安无事。甚至因为这些强大妖兽的存在,外界少有人会来这莽莽群山,故而南域群山外围的这片山林最是适合隐居避世。” 剑玄牵着云子渊的手,指着天边轻声说道,“包括你的云墨山庄在内,这片山林其实隐居着不少隐士高人、荒古世家,甚至还有不少避世的凡人村落,这个村子也是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要避世隐居?而且如果有这么多的人在此处隐居,那还叫隐居吗?” “哈哈,神州广袤,南域的这片群山也是大得惊人,故而虽然隐居的人、势力很多,但是彼此之间其实都很难发现彼此。你在云墨山庄生活的这些年,可曾看到过外来人?” “至于隐居的缘由,有的是为了闭死关潜心修炼,有的则纯是喜爱这群山奇景而流连山水;但更多的,还是为了躲避灾祸,躲避过去的正魔大战,或是天门之乱。” 云子渊颔首以示了然。 “走吧,我带你去看一看,以后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吧,里面都是些很可爱的人。”剑玄牵着云子渊,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无名的村庄。 ———————————— 村子偏僻静谧,村内之人安闲自得,尤其此刻正值清晨暖阳初升之时,村内一块宽敞空地上整齐摆放了共一十一把藤椅,上面正有十一人在懒洋洋晒着太阳。 “呀,是先生回来啦!” 只听一声呼喊,其中一张藤椅上灵活跳下一个姑娘,估摸着三四岁的年纪,梳着双马尾,蹦蹦跳跳地朝着剑玄迎来。 “咦,先生还带着个朋友,是送给我作伴的礼物吗?” 女孩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正踱着步子围着云子渊打转,忽闪着黑亮有神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云子渊,里面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云子渊被她盯得有些头皮发麻,身体竟是僵硬不敢轻举妄动。 剑玄哈哈一笑,一把将女孩抱了起来,捏了捏她圆润的脸,给云子渊介绍道:“这可是村子里的公主,村长的女儿,村子里唯一的朋友,你可以叫她雪花。” 这时其他藤椅上的人也都围了过来,几乎是一排的白花花的脑袋,剑玄一一介绍道: “这位便是村子的村长,雪花的父亲。” 在村中一排的花白脑袋中,村长的乌发很是扎眼,而且他身高极高,足有九尺,宽肩厚背、窄腰长腿,虎步龙行,煞是英武,年龄应该不大。不过村长的面相倒是和蔼可亲,慈眉善目的,此刻正看着云子渊淡淡微笑,应该是个温柔的男子。 “旁边这位便是村长的夫人,你可以叫她火爆夫人,脾气可爆了。” “嗯?!”村长身后站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夫人,闻言立刻凤目圆睁,一脸怒容。 啪! 没等村长夫人出口成脏,雪花一巴掌拍在了剑玄的胸口上,“不许你这样说我母亲大人!” “咳咳,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剑玄假模假样地咳了几声,急忙略过了这个话题,介绍起了剩下的几颗白脑袋。 “这位是厉婆婆、余农夫、吕厨子、包长工、毕铁匠、董婆婆、黄屠夫、陆猎户。”剑玄语不停蹄,连珠炮似的介绍完了所有人。云子渊觉得自己完全没有记住谁是谁。 这些人顿时不满起来,心中愤懑不平,对着剑玄大怒道:“什么意思!这么敷衍,是在埋汰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婆吗!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也有人上前直接拉走了云子渊,自顾自地给云子渊介绍起他们。 云子渊这才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拉着自己的是厉婆婆,头发花白,身形佝偻,是村子里的裁缝,村子里所有人的衣裳都是厉婆婆做的,虽然如今已经年老,但是还依旧耳聪目明。 余老农面色黝黑,身体硬朗,虽然年老但还是时常下地干活,给村子提供所有的蔬菜瓜果;吕厨子,宽头大耳,头上短发稀琉,是村子里厨艺最好的人;包木匠,尖头尖脑,尖嘴缩腮,而且身材矮;毕铁匠,膀大腰圆,和包木匠两人一起建造了村子大部分的房屋。 还有董婆婆,一头花白头发打理的整整齐齐,皮肤不显老态,面容慈祥,是村子里的医师;黄屠夫,虽然年老但是容貌甚是清秀,身材也极瘦,却是村子里的屠夫;最后一人则是陆猎户,身形高大,四肢修长,体魄强健,除了花白头发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一下子认识了这么多老头老太太,云子渊有点迷糊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人认清楚了没有。此刻的他被这些老人家围在其中,上下打量,不时伸手摸索。老人家们目光灼灼,吓得云子渊头皮发麻。 剑玄及时将云子渊救了出来,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朋友是我在东边那片山沟沟里从野兽口中救下来的,叫云子渊,没有去处也没有家人,所以被我带回来了,也好与雪花做个伴。” 云子渊微微皱眉,似乎是不太理解。 “好耶!我有朋友啦”雪花则在剑玄的怀里手舞足蹈。 村长看了看云子渊破破烂烂的衣服,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什么。厉婆婆则是感叹道:“我们这村子终于是又多了一个人啊,雪花有了伴,相信会闹腾许多,这村子终是有了点人气。” 云子渊看着场中这零星的十来个人,又看了看村中高低错落的数十间屋舍,疑惑不已。 村长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和蔼解释道:“过去几十年来,不时有一些年轻人不愿隐居在这穷乡僻壤里,想要出去,离开大山,去到外面的浮华世界。再加上老一辈渐渐离世,这么一来二去,村子难免凋零。” “是啊,就因为这样所以这里只有雪花一个孩子,都没有人与她作伴。”吕厨子瓮声瓮气地接茬,“我们这些老不死的也不懂得怎么和孩子沟通,幸亏几年前先生游历来到这里,并在这里住下,雪花才算勉强有了个伴。” 云子渊默然不语,他知道,他也是不会在这深山之内隐居度日的,他需要复仇,他需要变得强大,所以他一定会离开,在一个合适的时机。 ———————————— 云子渊在村子中随意找了间竹篱茅舍住下,茅舍似乎时常打扫修整,甚是整洁干净,只是空无一物。 云子渊心中千头万绪,一时有些恍然无措。 正此时,茅舍外人声嘈杂,云子渊出门一看,只见厉婆婆等人正指挥着村中绝无仅有的两个相对而言稍显年轻的苦力————剑玄与村长搬运东西。 云子渊赶紧开门将他们迎进屋来。 最终,厉婆婆给他送了好些合适的衣物与被褥,余老农和吕厨子送来了些瓜果熟食,包木工和毕铁匠又送来了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等物事,甚至剑玄自己也送了些水墨丹青过来。。 随着家具等物事的填充,随着村长等人在茅舍中言笑晏晏,空荡的茅舍渐渐有了家一般的温馨气味。云子渊伫立在茅舍中,看着村长等人来来往往,心情怅然,久久不能平静。他的眼前好像看到了过去的云墨山庄,云子渊一时有些怅然。但很快的,这股情绪又化成了一股力量,一股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力量。 云子渊握紧了有些颤抖的双手,拳中紧紧握着从他手心渗出的汗水,鲜红之极,滴滴如血。 第八章 夜话 在村子里的第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村长带着云子渊在村子中逛了逛,带着他熟悉了四周的环境,然后让云子渊安心居住。 夜色很快降临,明月高挂中天,今天的月光分外皎洁。村后的孤峰拔地而起,崖壁如同镜面,反射出道道清辉,如轻纱笼罩,朦朦胧胧,村子宁静清雅。 云子渊搬了把藤椅在院子里,蜷缩在椅子里,像是受伤的猫一样,看着天上繁星点点,目光无神晦暗。 “呀!你在这里看星星啊,带我一起啊”稚嫩的声音传来,很纯净、很天真。 云子渊看见一个脑袋瓜子出现在院篱笆外,没等云子渊应答,篱笆外的脑袋双马尾一扬,雪花轻飘飘的翻了进来,整个过程利索爽快,哪像是个四岁的姑凉,简直是翻墙越户、逾墙越舍的个中老手了。 “你怎么不走门,我应该没锁才对。” “哎呀,平时翻习惯了。” 雪花一番解释,云子渊这才知道,原来平时村子里只有这么十一二个人,很少会陪着雪花玩耍。雪花一个人经常无聊,时常会在村子里爬上爬下,寻找着空空荡荡村子里可能的宝藏。 “宝藏?” “嗯嗯,一些以前村子里的人没带走的东西,蛮有意思的,我给你看看。”雪花像变戏法一样从这个院中的一颗大树底下挖出了许多东西,很多都是些亮晶晶的东西。 “合着我选的这间屋还是你的藏宝地啊。”云子渊上前扒拉了两下,大都是些不规则的铁片,应该是什么大铁器的碎片,云子渊甚至还翻出了几只飞刀和箭镞,依旧闪着幽光。 “这应该是以前村里猎户留下的吧,我有在陆爷爷家里看到过类似的东西。”雪花将这些东西又重新埋了回去。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很是无聊枯燥啊。” “是啊,厉婆婆陆爷爷他们年纪都大了,哪里会愿意陪我到处折腾。先生倒是愿意陪我玩,但是他经常出门,说是什么游历山水,体悟自然什么的,所以其实也很少陪我。”雪花一撅嘴,有些委屈。 “你父母呢?我记得你父亲就是村长,他也很少陪你吗。” “我爸爸他可忙啦,很少会搭理我,也不知道就十几个人的村子能有什么事情要忙;而且他也不让我太多跟厉婆婆他们接触,说是不能被他们影响,跟他们一样不学好。至于我妈妈,她其实、确实脾气很暴躁,这一点先生说得没错,所以我也不敢找她玩。” “不过现在好啦,我有你啦,我有朋友啦!可以有人陪我玩耍啦!”雪花一把抓起云子渊的手,高兴地蹦跳起来,双马尾一起一落,很是可爱。果真是孩童心性,天真烂漫,纯然一派童心。 云子渊其实只比雪花稍大一些,以前以为护身剑气的缘故,其实也没怎么和同龄朋友有过多的交流,更不用说身体接触了。此刻受到雪花的影响,云子渊原本沉郁感伤的心情有了些许好转,脸上似也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雪花,我有一个问题,这真的是你的名字吗?还是只是个名,其实有别的名字啊?” “没有的,这就是我的名字。嗯,应该说我其实是没有名字的,按我爸爸说的就是因为村子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与世隔绝这么久,没有必要……” 两人都是一阵无语沉默,大眼瞪眼,气氛很是尴尬。 “所以,你知道村长还有其他人的名字吗?” “不知道啊,他们自己互相之间也只叫厨子铁匠木匠什么的。” “……” 云子渊又搬了一条藤椅出来给雪花,两个朋友一起躺着看满天星斗,看皎洁月牙,看黑夜盖世。 “其实雪花这个名字也挺好的,挺适合你,如雪一般洁白纯净。” “先生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没有见过雪,不知道雪是什么样子的,以后真想出去看一看雪啊。” 云子渊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雪花开口问道:“你说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雪花顿时来了兴致,精神百倍地坐直了身体,一点也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讲述起了她印象中的先生。 其实剑玄并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住户,他和云子渊一样是个外来者。剑玄原本过着萍飘蓬转,浪迹天下的生活,平素喜爱游山玩水、钟情大自然的壮观奇美之景,只是在雪花出生时恰巧路过、发现了这个村子,被这个如世外桃源般的村子所吸引,也因为与雪花的缘分,剑玄便在这里住了下来。 相遇即是缘分,雪花一出生便和剑玄特别亲近,剑玄也很是喜爱这个有缘的姑娘,平时也会教她读书识字,所以雪花就唤他先生。 “你也是先生带回来的,说明你与先生也特别有缘分,也就是说,我们两个也是有缘分的啊。”其实雪花并不懂缘分是什么意思,“对了,听先生说你是遇到了那种很凶很坏的野兽,那你的家人呢?” 云子渊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把事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云子渊不知道剑玄先前为什么要这么说,是担心他复仇的执念与恨火会不被村子所接纳?还是因为村内都是普通人,不想让村里的人知晓外界天门这一回事? 夜色愈发深沉,乌云袭来,遮星挡月,云墨山庄刀光血影的一幕幕在云子渊平静萧索的讲述下,一一呈现在了天真可爱的雪花的面前。 “果然是好凶好坏的野兽!那个什么天门里面都是这样坏坏的野兽吗?真是坏透了,真该让先生去教训这些坏东西。”雪花厌恶的拱了拱鼻子、皱了皱眉。 “原来你这么可怜,不过你放心,现在你又有了一些朋友家人了!”雪花牵着云子渊的手,高兴说道,“而且先生很厉害的!听我爸爸说先生是仙人!会飞的那种!将来我们一起去找先生拜师学习,一定可以把那个什么天门打趴下!” 云子渊嘴角微微一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雪花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原本冰冷的心有了点热度。 “好了,我该回去了,已经很晚啦。”雪花一甩马尾,蹦蹦跳跳得就熟练翻墙而去了。 云子渊愣了愣神,没有多说什么。 “欸对了,云哥哥,你千万不要伤心难过哦,要在这里开心的生活下去。”雪花的脑袋突然又出现在了篱笆外,蹦蹦跳跳地挥手大喊。 云子渊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对雪花挥了挥手,雪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 剑玄的屋在村子里很好找,它是这深夜孤山,荒凉村里此时唯一一间亮堂的屋,其他人都不舍得使用灯油,故而平时也休息得极早,也只有三天两头往外跑的剑玄不在乎这个,毕竟他是个修士,制造点光亮简直是如振落叶、轻而易举。 云子渊此刻就站在剑玄屋外的一片夜色之中,避着光亮。看着亮堂的屋,云子渊心中游移不定,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犹豫,还是说,他其实是在害怕?害怕仇恨会让自己的将来变得血腥、残忍?还是在害怕自己复仇失败,愧对家人? “吱呀~” 伴着一声尖锐的开门声,云子渊看见村长从中走出,神色一派肃然,而后步履匆匆,快步而去。 云子渊在暗中看了眼村长离去的身影,没有多想些什么,他初来乍到,人与物皆不熟,多想无益。 既然多想无益,那便不想了,云子渊坚定了心神,走出夜色,走进屋扩散出的光亮中,走到屋的门前、并敲响了它。 笃笃声响起。 “进来吧,子渊。” 云子渊推开门,脚步沉重但是坚定地走了进去。 “我想知道,关于天门的事情,关于天门之主的事情。” “我想知道,我要怎样做,才能变强,才能复仇雪恨。” “请先生教我。” 第九章 话天门 “请先生教我。” 剑玄看着云子渊迈着沉重的脚步,看着他笔直地站在自己身前,再看着他沉沉静静地双膝下跪,剑玄觉得有些触动,有些感伤。 云子渊如渊般幽深的瞳孔里映射着自己的面容,模糊朦胧,剑玄不禁有些失神,好像回忆起了过去卑微的自己,以及残忍拒绝自己的、冷酷无情的师尊。 剑玄摇了摇头,驱散脑海里的画面,伸手将云子渊扶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选择我已经知晓了,但是这样真的好吗?你还这么,就要背负这样的仇恨,面对那么强大的敌人,你,承受得住吗?” “没有什么受不受得住,只是我应该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纵使将来剑心蒙尘,前途晦暗,生死难料?” “纵使如此,我亦无悔。” 剑玄暗暗叹息,不再劝解。 夜风轻拂,屋外沙沙作响,树影婆娑,摇弋生姿,将星月之辉扫成一地光斑,细细碎碎。 屋内,剑玄与云子渊对坐畅谈,谈论的,是现今神州最为强大、不可战胜的神主,以及他扫荡风云、统领天下的天门。 —————————————————— 神州大地,历无尽岁月而亘古长存,至今早已不知是何年何历。悠远地历史中,广袤大地上,有先人感悟天地之息、万物之灵,纳天地、窥天机,穷尽武道之妙,窥破天地之密,开启修炼之道。 至此后人立于天地之间,或御剑逍遥、或摘星拿月、或搬山填海、或只手遮天、或气吞万里,超脱凡人之属,逍遥长生可称仙。 然而百年前,天道异变,虚空破碎,有域外天魔降临伐世,逆乱神州。神州当时有四大教派共世外三教仙门,率领神州仙人强者无数,于中州天山之巅同域外天魔死战。 天山之巅正魔一役惨烈难言,神州一众仙人强者同域外天魔尽数消散、同归于尽。此中细节世人皆是不知,只知自此之后天道有损,从此神州再无仙、天下难问道。鼎盛神州再不复仙侠盛世。 值此百废待兴之际,却有一人自天山脚下发迹,登天山,创“天门”,自号为“神主”,率领天门一众神将天兵再掀滔天血浪,扫荡风云,征战天下。 此时神州各教早已凋敝,教内道衍高手尽数覆灭在天山一役,再面对天门威势,面对神州硕果仅存的道衍境界高手,神州各教可谓是不堪一击,只能俯首称臣。 “我有问题!天门竟然有如此威势?那天山正魔战时这些强者又在哪里?那个所谓神主又在哪里?”云子渊举手打断了剑玄的课程,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问题就在这里,当时神州危如累卵,面对天魔逆乱,天下无尽强者团结一心、倾巢而出、舍生忘死,终是拼尽了神州无数年来的底蕴,将天魔之乱消解。” “然而经此一役,神州凋敝,天玄高手屈指可数、寥寥无几,道衍境界更是全数消失于天山之巅,那么天门神主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道衍高手?而且神主自出世以来,一直铠甲罩身,从不显露真身,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谁?” “不过在此役之后,天道有损,不再回应世人,故而道衍境界再也无法达到,成为绝唱,那么神主这个当世绝无仅有的道衍,便有了一种说法,有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天门神主,是当时天山之战的逃兵。他逃离了战场,于天山脚下苟延残喘。” “为什么不能是幸存者?为什么不会是避世之人本就没有参战?”云子渊又举手提出了他的问题。 “虽然这只是世人得猜测,虽然当时战役的具体过程、细节没有人知道,但是既然连可逍遥长生的神州众仙人也没能于战役中幸存,那么他一个的道衍就更不可能。至于没有参战,当时神州众仙人发大神通强行召唤全神州道衍境界参战,没有人能够避而不战,哪怕你藏身天涯海角。” 云子渊有所了解,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剑玄饮了杯水后,又继续讲述天门的历史。 当时正魔战役结束,神主横空出世,作为当世唯一的道衍境界,神州无人可堪一战,顺者得生,逆者皆亡,神主聚拢起了一批附庸而来的强者,于战后的天山组建了天门。 战后的天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在神主建立天门后,附庸而来的强者在天山之上频繁突破,实力精进非一日千里不可形容。转眼间,天门便成为了神州大地上实力最为强大的势力。 此后数年间,神主带领天门上下征战天下,大肆屠戮神州大大各个门派势力,不分正邪、不论强弱,一时之间神州上下人人自危,苍茫大地血流漂杵。 哪怕是有着久远历史、实力强大的四大门派、三教仙山,都不得不臣服在天门之下,以求天门不兴滔天血浪,祸乱神州,三教仙山更是为此闭门封山,不再入世,天门这才稍微收敛。 而神主便在这个过程中,掠夺了神州无尽的财富,在天山建立了一片富丽堂皇、珠光宝气的天宫,到处金庭玉柱、掩映流辉,便是真正的天上神仙宫室也不过如此。 更重要的是,神主还一一登门各个教派,强行阅览了各教的镇教典籍功法,并用数年时间尽数融会贯通,在整合进他本身的功法之中,从而开创出了独属于神主的冠绝于世的无上功法。 听到此处,云子渊又是一惊,高举双手发问:“先生您是说,神主他强夺了神州各教的修炼功法,并且融合为一,那岂不是说他的功法涵盖了神州各教功法的所有优点,他是如何做到的?怎么可能有人能有这样的时间精力?又怎么可能有人能有这样的天赋” “不错,神主的功法是脱胎于神州各教功法的,不仅青出于蓝,更是远胜于蓝,是以神主的功法天然就克制各教。而神主能够做到这一切,我猜测或许跟他本身的功法有关。他自身的功法必然是一门能够万川归海、渊渟泽汇的功法,才能够成为完美的功法载体。当然,神主自身卓绝的天赋也确实耸人听闻,自古以来未有所闻。” “那可该如何战胜他?”云子渊并不想被这样的困境所束缚,他迫切的想要找到出路。 “呵,神主的功法堪称绝世,放眼天下,也许能够战胜它的,也只有它本身了。或许你也可以向神主学习,阅尽天下玄妙法门,并融会贯通,创出独属于你的无上功法,这样或许可以与神主一斗。”剑玄自嘲一笑,云子渊也觉得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先生您呢?您的功法未被神主吸纳吗?” “我的功法自然未被神主吸纳,我只是一介散修,岂会入得神主法眼,我的功法虽有特异之处,但与四大教三大仙山相比自然不值一提。” “那难道就不存在一些未曾被神主吸纳的无上功法吗?” “神州历史久远,史书也无法讲尽。在那飘扬着的历史的尘埃中,都是无数人类的智慧结晶在闪烁。曾经流传于世的玄法天功浩如星海,神主自然也不可能尽数吸纳。然而其中大多数都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了,也许某一天,某一处历史遗迹现世,你便可能在里面寻找到过去纵横一世的无上功法也不无可能。” 云子渊低头沉默,他知道,这不现实。他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时间,他现在极为迫切要踏入修炼之道。他与神主的距离过于遥远,宛如云泥,但是留给他去追赶的时间并不多。 自正魔大战天道受损后,天地间的修士所受影响巨大,除了道衍境界壁垒艰深、无法突破外,道衍之下的天玄法相等境界修士所拥有的寿命急剧缩短,不再如过去那般悠久。根据修士们的推算,以后的修炼界天玄修士也不过两百余年的寿数,法相修士也只有百余年的寿数,法相之下更是仅能有常人寿数,与凡俗无异。 剑玄看出了云子渊的迫切心情,还是忍不住一头冷水泼下:“功法的问题其实并不是你现在需要考虑的,你现在真正的问题是,你现在的身体。” “嗯?什么意思?” “你可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体质?” “先前并不知道,不过不久前您好像有提过天生剑子这一回事。” “不错,你之身体天然亲近剑道,一身无形剑骨坚韧不拔、凛冽刚强,又有先天剑气蛰伏护体、凌厉逼人。剑骨剑气皆乃天生,故称天生剑子。” “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呃对!古往今来世所罕见!尤其当今之世,你已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例。这种体质往往只欠缺一颗无敌于世、一往无前的通透剑心,若能拥有,便是天剑之资。” “如何拥有?” “战!与天下战!战至举世皆敌,举世无敌!” 云子渊被剑玄的话牵动心神,脑海中闪过一幅幅血腥的杀戮画面,画面中,他仗剑屹立,发丝狂乱,脚下是一片红,红得鲜艳夺目、红得摄人心魄。 云子渊不禁有些心寒,但是他微一思考,便从中摆脱出来。 “你还是没说,我现在身体有什么问题。” “先前那天门神将也算有点实力,你的护身剑气为了保护你,已经消散于天地之间,这你应该能察觉到吧。” 云子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轻声说道:“有什么影响吗?” “你还幼,所以先前你的护身剑气并不受你掌控,导致你生人勿近。现在虽然剑气消失了,但只要你还活着,随着你的成长,护身剑气自会重生,并接受你掌控,如臂使指。可问题在于,这一战并不仅仅伤到了你的护身剑气,甚至以你的护身剑气为桥,伤到了你的一身剑骨本源。” “事实上,现在的你已经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了。” 第十章 无名剑经 “身负重伤?危在旦夕?” 云子渊有些不明所以,明明现在的他能跑能跳,生龙活虎,哪有一丝伤重不治的表现。 剑玄看着在自己屋子里爬上爬下、活蹦乱跳的云子渊,嘴角微翘,心中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跟雪花一样脱不掉的孩童心性。看你先前那副沉毅寡言的模样,差点还真以为你是个早熟的大人呢。” “先生,您说我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你莫不是在吓唬我。”云子渊仔细检查过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找出任何异样,于是更加的茫然不解。 剑玄没有出言解释,只是从墙上随意取下一把普普通通的连鞘长剑,并交给了云子渊。 云子渊轻蹩眉头,不明白剑玄究竟弄何玄虚,只是,当云子渊接过长剑,但他的手指触碰到长剑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瞬间崩紧,一股异样的感觉浮现心间。 而当云子渊彻底接过长剑,牢牢紧握手中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大穿透力,惊醒了整片夜空。夜空之上闪烁着的璀璨星海,似都被惨呼之声惊吓着,变得暗淡模糊。 此刻的云子渊跪倒在地,幼的身体虚幻如镜,顷刻破碎,一道道裂纹密布体表。云子渊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个瓷娃娃,摔落在地化作一地碎片,又被人肆意践踏,再重新粘合在一起,不成人形。 剑玄出门将循着惨呼声找来的村长等人打发了回去,才慢悠悠地踱步到云子渊身前,有些满意道:“骤遇如此痛彻骨髓,钻心刺骨的剧痛,你也只惨呼了一息的时间,你的心志之坚让我惊叹。” 俯下身,剑玄将云子渊因为身体受激僵硬而死死紧握手中的长剑强行取回。 长剑离手,云子渊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那噬骨般的剧痛悄然消失,浮现于体表的道道裂纹也在无声消失,更准确的说,裂纹并没有消失,而是隐藏在了体表之下,隐藏在了云子渊身体的最深处。 云子渊爬起身来,静静伫立,神色自然沉稳,似乎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妄,只有当他的目光扫过剑玄屋内随处可见、形式各异的剑时,才能从云子渊微微颤抖的嘴角看出,先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绝非梦幻空花。 剑玄将手中连鞘长剑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才挂回墙上剑架。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云子渊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刚刚他确确实实嗅到了死亡的冰冷气息,如狂暴的狰狞魔兽,将他拖拽进死寂的炼狱深渊里。 “方才说过,你一身的剑骨本源在之前天门神将与你护身剑气的战斗中已被震伤。我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也能察觉得到,那神将必然是将自己已臻至顶峰的法相自爆,才能将你的护身剑气击散、将你一身剑骨震裂。” 剑玄让云子渊坐下,一卷衣袖,元气聚散如雾,悄然一面水镜浮现在云子渊的身前,犹自泛起圈圈涟漪。 在这剔透水镜之中,云子渊看见了自己,唇红齿白,是个白白净净的男孩。没等云子渊发问,镜中涟漪起,镜中男孩的衣衫隐而不见,白净身躯不着丝缕;涟漪又起,这次皮肤血肉也逐一隐去,云子渊看见镜中只剩一副森森白骨,颇为瘆人。 这时剑玄上前剑指一点,水镜涟漪阵阵,波澜顿生,隐约间似可听涛声盈耳。待水镜平复,云子渊再一次在这水镜之中看见了自己的浑身骨骼,与先前不同,此次显露出来的白骨好似锻造精致的利剑,锋芒毕露,云子渊一举一动间骨骼闪现剑芒,金霞异彩,耀眼生花。 然而此刻,这一身剑骨裂纹无数,纵横交错,如龟纹似蛛,深浅不一。 “如你眼中所见,你之剑骨裂纹密布,只需要轻轻一加力,便会碎作一地残渣。故而当你接触任何锋锐兵器时,在兵器凛凛寒芒的刺激作用下,剑骨便会应激碎裂。同样的,当你修炼之时,天地元气涌进你的体内洗骨伐髓,也不是你现在的剑骨可以承受的,这会是你的亡命符。” 云子渊面色一片苍白,却不是因为剑骨伤势骇人,而是因为,这意味着他将无法修炼、无法复仇。这让他无法接受,他不能允许自己就这样苟延残喘、虚度一生。 “不过也不需要太担心,天生剑子岂会如此脆弱,你之剑骨会自行修复愈合,修复后的剑骨会将更加锋锐凌人,只需要十年的时光。” “十年!” 云子渊仍是难以接受这十年的荒废,他想象不到这十年时间他要如何去度过,也想象不到如行尸走肉般蹉跎了十年后的自己是否还能有复仇的决心,甚至他怕自己会淡忘,淡忘仇恨、淡忘家人、淡忘过去。 时光最是消磨人,磨去一身爱与恨、血与泪。 剑玄看了看坐立难安的云子渊,看着云子渊深沉的眼眸里竟然出现一丝恳求、甚至是哀求的光,不由心头一恸,深深叹了口气。 剑玄返身至里屋一副找寻,从一堆笔墨丹青中翻出了一本泛黄书册,递到了云子渊的手中。 “这是?” “这是我游历天下,无意间寻到的剑法典籍,很是奇妙,堪称绝世。你先别高兴,这之中并无任何修炼法门,只是一些精妙的剑法招式。” 云子渊神色几番轮转,还是冷静接下书册细细翻看。 “虽然这里面并无修炼法门,但是它能帮助你快速滋养修复剑骨,孕生护身先天剑气,至少能省去五年时光。” 剑玄轻飘飘的一句话,云子渊却是大惊且大喜,将泛黄书册牢牢抓在手中,双手因为过度用力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剑玄看在眼里感觉有些好笑,突然问道:“开心吗?” 云子渊还沉浸在激动喜悦情绪中,只是条件反射地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嘴角也忍不住地翘上了天。 突然云子渊反应了过来,赶紧定住脑袋,抿着嘴唇,故作平静道:“先生,这本剑经叫什么?” “无名,我得自荒山野岭,并不知出处,书册上也无名字,其中剑法也未曾在世间见过。你就叫它无名剑经也无不可,反正想来也无人会识得。” “它真能帮助我快速修复剑骨?” “自然,其中剑法精妙,在我看来可冠绝于世,你若刻苦修习,必能培养出惊世剑意,从而滋养你的剑骨本源,牵动剑骨再现生机、生生不息” 云子渊郑重地将无名剑经收入怀中,准备回去好生研究一番,虽然他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修习,但他知道欲速则不达,现在他需要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从明天起,每天鸡鸣之时,来这里找我,我会教导你修习这本无名剑经。” 云子渊不禁一愣,等回过神来便欲跪地行拜师礼,却被剑玄伸手阻止。 “无须如此,我只是教导你修习这本剑经,既不曾传你我的玄法,便不会收你为弟子。若是几年后你愿意继承我的衣钵,修行我的玄法,再来拜师吧。” “先生为何待我这般好?我自知复仇心切,今后难免不会给先生您,给这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村带来灾祸厄运。” 剑玄暗叹一声,也不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好是坏。无论是对这个宛若世外桃源般、安稳和祥的村子,还是对年纪便满心报仇雪恨的云子渊,剑玄都觉得自己的做法让人不安。 “你是天生剑子,这便是最大的原因。我虽然只是一介寻常剑修,但遇上了你这样的剑道旷世奇才,我便不能放任你这样的潜龙黯然早夭、或是蹉跎一世,白白湮没了如此剑道璞玉。” “而且神州久无剑圣现世,剑道停滞已经很久了。我希望,你能够成为神州的新一代剑圣,我希望剑之一道,能够在你的带领下,迈向更远的境界,登上更高的顶峰,闯荡出剑道的新天地。” “先生大德大恩,子渊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云子渊对着剑玄长揖及地,久久不曾起身。剑玄这次不曾阻止,而是坦然受之。 夜色已然十分浓了,浓的好似墨布遮天,星月无力闪动,也已困倦乏力。 “夜已深了,你快回去吧,明天还得早起练剑呢。” 提到此处,云子渊一下醒悟,急忙问道:“先生,我无法执剑,又要如何练剑?” “做把无锋木剑不就好了。”剑玄哑然失笑。 云子渊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罕见地羞红了脸,赶紧假装好奇地看了看剑玄满屋的剑。 剑玄是个习剑、爱剑之人,他的屋内挂满了形式各异、新旧不一的剑,不论是古朴还是锋锐、是内敛还是张扬,都能看出其中非凡。 “先生您屋内收藏了这么多的宝剑,那哪一把才是您真正的佩剑?先前您御剑带我来到这里的那把飞剑好像不在这里。” “哈哈,那把飞剑没有实体,是我摘引星光幻化而成的飞剑,并不是真的剑。至于这满屋的宝剑,其实都是我的战利品,而我真正的佩剑,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知晓。” “将来的某一天,我会让你看见我真正的佩剑的,到时候必会给你一个天大的惊喜。”剑玄大笑,笑声激昂。云子渊不明所以,却也眉头舒展,浅浅一笑。 第十一章 沉重的木剑 第二日清晨,鸡鸣嘹亮,穿透云雾,旭日听着鸡鸣便紧赶慢赶着露出头来,将东边的天空染作一片红。 云子渊特意起了个大早,随意洗漱一番后便来到剑玄的屋前静静等待。 暮春时节,天气清淑温和,清晨的风凉爽宜人,云子渊迎着温和的日光享受着春风的轻抚,惬意闲适。 村子渐渐苏醒,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一派悠闲的田园风光。云子渊呼吸着春风,体味着鼻息间醉人的幽香,里面有泥土的芬芳、鲜花的清香,还混杂着觞酒豆肉的鲜香,勾起云子渊的馋虫。 咕咕~ 腹中传来异响,云子渊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吃过早饭,此刻腹中饥饿,肚中空空如也,使得等待变得异常难熬。 吱呀。屋门开启,晃晃悠悠,伴着难听的嘎吱声响,也不知这门、这屋、这村经过了多少年的岁月洗礼。 “这破门,迟早拆了当柴烧!” 剑玄高大的身影从昏暗的屋内走出,走进旭日阳光中,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好不悠闲自在。而当剑玄看见静立台阶下、不知等待了多长时间的云子渊时,面色陡然一紧,他发现他的记性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难道我已经这么老了?”剑玄喃喃自语,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记性都快赶上那个脸上布满皱纹,老态龙钟的厉婆婆了。 “先生您说什么?” “咳咳,没什么?你能耐心等待这么久,可见心性极佳,必是练武修道的好苗子。吃过早饭了没有,没有的话就跟我一起去蹭蹭吃喝吧。”剑玄淡定自若的说着,见云子渊摇头,便带着他往吕厨子家走去。 一路上青青绿绿,红红紫紫,村子深居群山之中,布满了奇花异卉,春风拂过,清香蔑郁,沁人心脾。 这时天色也渐渐大亮,旭日当空,清丽流光下照,经由孤峰镜壁折射,幻出一片朝霞,村子沐浴在朝霞之中,宛如仙境飘渺,霞蔚云蒸,非常好看。 剑玄与云子渊踏着碧草杂花,循着空气中诱人的香气,来到了吕厨子的家门口。这个时候吕厨子家里热闹非凡,整个村子十来口人都在院里,都是来蹭吃蹭喝的。 剑玄一到,所有蹭早饭的人便都看着他笑,道:“剑玄你又迟到了!”剑玄不回答,只是对吕厨子说道:“来两碗热粥,要一盘五花肉。” 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睡过头了!” 剑玄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今天亲眼看见子渊天不亮就站在你的屋外等你,你都没醒。” 剑玄涨红了脸,面上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修炼不能算睡……打坐!……修士的事,能算睡懒觉么?“接连便是些难懂的话,什么“打坐修炼”,什么“元气”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吕厨子是村子里厨艺最精湛的人了,大家平时都会来他家里蹭饭吃,而且他人很好,来者不拒,只需要你赞他一声好厨艺,他便开心。”剑玄喝着热粥嚼着肉,眉飞色悦,满足神色溢于言表,丝毫不为方才的尴尬所动。 云子渊也是大快朵颐,他本就饿着肚子空站等了剑玄许久,此时更加觉得这简单的肉粥色香味俱全,令人口齿生津,难以自已。 吕厨子看云子渊吃得满足愉悦,神怿气愉,也是大感快慰,走过来对云子渊说道:“怎么样,我的手艺不错吧。” 云子渊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只是空出只手来竖了个大拇指。 “厨子啊,你的手艺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你又多了张嘴要喂,我看你更开心了。”剑玄在一旁调笑道。 “哈哈,那是自然。能多个人欣赏,我自然高兴。”吕厨子拍了拍手,老怀宽慰。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不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那儿应该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做出来的菜肴才对。” 院内原本热络的氛围悄然凝滞,云子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问错问题了,为什么他们会是那样的沉默,静得可怕。 “因为不适合我们。”村长打破了沉默,缓缓说道,“外面的世界固然……美好,但是并不适合我们。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磨练出一身精湛高超的技艺,但是外面的人并不喜欢我们,与我们格格不入。” 雪花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听着,并不吵闹,只是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子渊本想再问些什么,他对这个村子、对村子里的这些人还不了解,他还有一些困惑不解想要找到答案。但是剑玄岔开了话题。 “对了包木匠,等会儿帮子渊做一把木剑吧。” “木剑?有什么要求吗?” “不要开锋,这点要很重要、千万记住,不要开锋!其他的你随意,按照普通的铁剑去做就好。” “好的,稍等。” 包木匠是个脊背微弯,身材矮的老头,看着瘦弱,但是实际上力猛体健,轻巧灵活,行事极为利索。只见他步履如飞,匆匆而去,匆匆而回,手中提着一把木剑。 云子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包木匠的工作效率高得简直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虽然只是做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但也不过是半盏茶得时间包木匠便已经做好送来了,云子渊甚至还没从先前的沉默中回过神来。 剑玄接过木剑,并未细看,只是掂了掂重量便随手抛给了云子渊。 云子渊伸出双手接木剑,接住后却是猝不及防下一个趔趄,踉跄向后跌去,抵着桌椅才勉强站立住。 “竟然这么重!” 重,是云子渊接过木剑后的第一个感觉。这把木剑的材质看似寻常木剑相仿,但在重量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远非寻常木剑可比,即便是与真正的七尺铁剑想比,这把木剑的重量也要超出许多。 这样沉重的木剑要让一个孩童如何去挥舞?对于云子渊来说甚至连长时间握持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毕竟他还只是个五岁的稚童。 此外这把木剑形制古朴,乃是彷照上古时期的八面汉剑制成,剑身挺而直、长而窄,分八面研磨,显露威严气息。但是木剑三尺长的剑身,几乎要与云子渊一般高,只稍矮半分。 云子渊觉得这里面是不是有些问题,无论如何看,这似乎都不适合现在的自己使用。但是既然剑玄抛给他时并未言明,他便不好开口质询,只得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木剑抱在怀中,如同怀抱着一块与身等高的沉重岩石。 “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便随我学剑去吧。”剑玄似乎完全看不出来木剑有何问题,喝完了粥、吃完了肉,便自顾自地起身离开。 “先生,我以为修士用的剑都是飞剑,没想到也会有这样的武者剑法典籍传下。” 云子渊无奈跟随,一步一个微深脚印,步履沉重。 “飞剑,并不只是会飞的剑。若是不会剑法,飞剑只是在空中直来直去地乱飞,那与弓箭飞刀何异?若是没有剑法,剑的意义就消失了,一个锋利铁片在空中肆意飞行也是能杀人的,还要剑何用?” “剑之所以为剑,便是用剑之人通晓剑法,行招间自有玄妙。所以,剑法剑招,是剑道的基石,撑起剑道万丈高楼;而剑意剑心,则是剑道的明灯,照亮剑道亘古长夜。” “先生,我明白了。” 第十二章 负剑登山 剑法高妙,不是轻易便可学成。不说登堂入室,便是要摸清门槛也非易事。 云子渊本以为练剑便是照着那无名剑经上的图谱,依样画葫芦,将动作姿势做到极致,做到与图中别无二致。所以在昨天夜里回去后,在今早等待剑玄时,他都在细细观摩无名剑经,力求在最短时间内将图上的内容尽数铭记于心。 “你已经看过那本剑经上的内容了吧,看了多少了?” “先生,时间短暂,只是将前面几页反复看了数遍,已是烂熟于心。” “很好,现在先把你记住的东西都忘掉,我们要从最原初点开始。” “先生,这时何意?” 剑玄并不解释,只是给了云子渊一条剑带,让其将木剑负于背上,而后带着他往村外走去。 木剑沉重,并且与云子渊等高,云子渊背负木剑,行动极为不便利,木剑在身后摆动,拍击着他的双腿,使得他行走间多有踉跄,摇摇欲坠。 云子渊行得艰难,剑玄却是步履如飞,毫不在意身后稚童的窘状,只是行出一段距离便停下稍等片刻,待云子渊追赶上来后复又快步而去,并不给云子渊休息时间。 村外的这条路曲径通幽,道旁绿树葱郁,浓荫蔽日,看不清通往哪里。云子渊背负木剑,无心在意道路景色,只是路崎岖难行,时有乱石成堆,让云子渊行得很是艰难。 天日移位,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当云子渊看见剑玄终于是停下脚步,招呼他过去休息时,他只觉疲惫燥热,一身的肌骨仿佛都在那条路上被摩擦生热,直欲起火。 “先生,不是练剑吗?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练剑,自然要寻一块练剑的好地方。你看这是哪儿?” 剑玄抬手一挥,风摇枝头,露出一片空,清光洒下,云子渊清晰地看见了。 “这是村子后面的那座孤山?” “不错。在这座山的山顶处有一块空地,地形平坦,无树无草,虽然不大但也足够你练剑之用。稍后你就从这里爬上去,到那山顶之后,你再下来,今天的练剑课程便结束了,是不是很简单?” “简单?”云子渊看了看孤山,看着自己面前这峻险奇峭的崖壁,虽然坡度并不是非常的陡,但也是怪石嶙峋,十分不好爬。 但是困难总是要被克服的,云子渊从未想过自己会被困境束缚,他不能、他也不允许自己被这些困境束缚、被困难打倒,不然他要如何去面对天门神主,面对他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孤山不高,一眼是望得到山巅的。既然看得到,那便做得到。云子渊看着山巅,咬了咬牙,云子渊伸手摆正身后的沉重木剑,他开始了登山的旅程。 山壁怪石嶙峋,但是好在其上并未长满花草,也无苔藓若绣,否则山壁滑如油,便是猿猴也难攀登。云子渊身轻如燕,平衡力也很好,爬山攀岩其实本不在话下,但是背上多了一把沉重的木剑,让他很是难受,行动屡屡受制。 云子渊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往石壁上紧贴,他知道,紧贴山壁是攀岩登山的关键要点,这是云墨山庄的看门守卫带自己游山时告诉自己的,自己不曾忘记。 手脚并用,云子渊伸手抓住一块岩石的凸起部分猛地一拉,同时脚掌一蹬,云子渊身体便一跃而起,兔起鹘落。 山壁多怪石,便意味着支点很多,云子渊手上动作丰富,或扣、或捏、或拉、或拽,让自己能够在山壁上稳定地左右上下移动;同时他的双脚或蹬、或勾、或踏,既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也减轻了上肢的力量负担。 云子渊的速度很快,剑玄有些意外,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稚童竟然如此精通攀岩,身体素质也这么好,果真是剑骨天生,天赋异禀。 眼看着快要到山顶了,只见云子渊双腿一纵,攀上了一条从山顶垂下的结实长藤,双脚灵巧地勾住藤蔓稳定住了身形。而后只见云子渊双手紧握长藤,脚踩崖壁左右横移,让长藤摆荡了起来,最后猛地一甩,云子渊的身躯便甩上了孤山山巅。 云子渊一个翻身做起,揉了揉手腕脚腕,舒展了一下身体,站在崖边便欲下山。 “你不用休息一下吗?” 身后轻飘飘的一句话传来,吓得云子渊一个激灵,差点跌落悬崖。 “不用,我还坚持得住。” “我很好奇,你看起来对于登山攀岩很在行啊,明明你才这么。” 云子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在云墨山庄的时候,有一个喜欢偷懒的看门护卫,我一直叫他懒哥。懒哥经常会带着我游山玩水,他便很是擅长攀岩,常常在我面前显摆。” 剑玄了然,不再出声。 下山往往比上山要难,云子渊站在崖边思索良久,仍是不知道该如何下山才好。 “跳下去。”剑玄的声音在山顶风中飘摇,“既然不知道怎么下去,不如就跳下去。” 云子渊眼睛一亮,脑中心思急转,敲定了方案。而后云子渊深深吸了口气,便真的一步迈出,任凭身子跌落山崖。 身形坠落空中,云子渊神色镇定,丝毫不现慌乱。只见他及时伸手拉住垂下的长藤,身体一滞,速度暂缓,而后再度落下。半空中,云子渊再度伸手,这次并无长藤可供牵扯,但是却有不少怪石凸起,只见他手脚频繁交错,不断拍击怪石凸起的支点,减缓下落的速度。 直至快要落地,离地不过丈余距离时,云子渊猛地一脚横踩石壁,强行改变了方向,身子从直落改为横飞,落地几圈翻滚,狼狈但是安然无恙。 一身泥土,狼狈不堪的云子渊挣扎着站起身来,面色沉稳,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今天就这样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每天背着木剑来此地,如是上山下山五趟,不,十趟。如此一个月后,我教你持剑。” “是,先生。” “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相信先生,无需再问。” 剑玄很满意云子渊的态度,哈哈一笑,笑声在风中消散,连同他的身形。 云子渊确实不知道背着如此沉重的木剑这样爬山与练剑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不需要问,他只需要刻苦、只需要磨练,他相信先生。 在原地休息了一阵,云子渊振作精神,便背着木剑踏上了回村的路。 ———————————— 回到村子后,大家都很震惊并且心疼云子渊,此刻的云子渊狼狈不堪,浑身泥泞,一道道细的伤口有血水混着汗水落下。 雪花既是心疼,也是被云子渊的惨状吓到,在那儿大声痛骂,指责剑玄惨无人道,云子渊想要阻止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便由她去了,反正他们俩关系好。 跟村民们一阵寒暄,连番申明自己并无大碍后,云子渊便劝退了众人,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屋内。 回到屋后,云子渊首先给自己烧了桶水,然后解下背着的木剑,除去所有衣物,泡在木桶之中。 热水化雾,氤氲的热气在房内弥漫。云子渊的身体浸入热水之中,被那灼热滚烫的热水一激,顿时血流不止、疼痛难挨。 原本云子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没有知觉,好似木头般僵硬,直到现在被热水一包裹,整个人的神智才倏然恢复清醒,先前无知无觉的疼痛一起涌现,让云子渊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与受伤的野兽一般凄厉。 手脚抑制不住地颤抖,云子渊的身体清醒了过来,却是不受他的控制了,他的身体已经被疲劳啃噬得浑身酸麻了。他坐在桶中,手脚的颤抖逐渐扩散,现在他的全身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最触目惊心的,是云子渊的后背。在登山的过程中,云子渊虽然表现得灵活轻巧,但实际上当时他正背着沉重的木剑,在随着他的身体摇动而不停地拍击着他的后背。 此刻他的后背血腥通红,被热水一激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 第二日,云子渊闻着嘹亮的鸡鸣声,条件发射般从床上一跃而起,动作干脆利落。 云子渊有些发懵,他摆摆手脚,仔细检查了一番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连受伤最重的后背也完全恢复原状,洁白光滑,好像昨天不曾登过那座孤山,未曾受过山一般。 换上衣服,背上木剑,云子渊眉头微皱。 “这木剑好像变轻了?” 出了房门,云子渊来到剑玄屋前,果然,人还没醒。 来到吕厨子家,村里人此刻都已经安坐在席,见到云子渊行来,厉婆婆忍不住问道:“云啊,你今天还要去爬山吗?” “是的,厉婆婆。先生说了,先爬满一个月。” “啊这……” “不用担心,我现在身体好得很。昨天爬过一次后,今天我竟然感觉我的身体变得更加健康强壮了。” 剑玄无声到来,在云子渊背后出声道:“你的身体体质果然不一般,我的看法没错,天生剑子的身体又岂会与常人一般脆弱。” “先生,早。” “嗯早,用过早饭后,你自去吧。” ———————————— 此后的一段时间后,云子渊成了村子里的一大奇景。 整整一个月内,村中众人每天早上都可以看见云子渊潮气蓬勃、意气风发、健步如飞地背着木剑沿着路往村外走去;也会在每天傍晚看见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滴答着血与汗,狼狈不堪地走回村子。 风雨无阻,云子渊每天都会认真完成剑玄的登山任务,甚至有一次天降大雨,村里人看见了云子渊是以木剑作拐杖,拖着一条残腿回来的。想必是雨打石滑,云子渊从山壁滑落摔断了腿。 然而即便是这样,在第二天云子渊依旧会活蹦乱跳地出村登山。而他的身体也着实骇人,摔断了腿也能在第二天恢复如初,毫无影响。 但是,村里人还是见证了云子渊的成长。 从最初几天他傍晚回村时的狼狈凄惨模样,到最后云子渊回村时,村里人几乎已经看不出登山结束的他与早上出门时的他有何不同了。 大家都很高兴云子渊的成长,只有雪花一直不开心,毕竟她本以为她能有一个一起玩闹的朋友了,结果到头来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怪可怜的。 第十三章 握剑 一个月,云子渊经过了一个月负剑登山的历练,此时的他神采奕奕,气色甚佳,甚至行走间虎虎生风,气势逼人。 云子渊的表现剑玄都看在了眼里,十分满意。既是满意于云子渊的坚韧顽强,也是满意于天生剑子的远超凡俗的躯体。 在一月之约的最后一天,当云子渊这一天第一次登上山巅时,剑玄叫住了他。 “从明日起,我会在这里教你如何握剑。” “是,先生。” ———————————— 云子渊在村子里四处行走,他并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今天剑玄特意给他放了假,所以他只攀登了一趟山巅便回来了。 村里人看见云子渊都很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云子渊也笑着一一回应。 “云啊,今天不用去爬那座山啦?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的,董婆婆。我的身体很好的,现在已经不怕那座山了。今天只是放个假,休息一下不爬了。” 董婆婆是个很慈祥的老奶奶,是村子里唯一一个懂得医药之学的人。先前云子渊初登山时经常会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董婆婆见了很是心疼,给他送过许多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水。 虽然云子渊身体特异,并没有使用过董婆婆送的药水,但是他也很感激董婆婆对自己的关心。 这时厉婆婆迎面走了过来,云子渊赶紧上前一步问候。厉婆婆是村子里最年长的人,所有人包括村子和剑玄都对她很是尊敬。 不过厉婆婆虽然年长,但是身体依旧硬朗,她年轻时最是擅长制衣,哪怕现在年老了,也未曾老眼昏花,云子渊现在身上的衣服还是厉婆婆亲手做的。这一个月来也没少找厉婆婆进行修补。 厉婆婆也是过来关心一下云子渊今天怎么一反常态,没有去爬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听到云子渊的回答后便安心的离开了。 之后云子渊又去余老农、黄屠夫等人的家里问候了一下,联络、增进感情。只有陆猎户因为外出打猎,今天没有见到。 最后云子渊又去了趟村长家。虽然村长夫人脾气暴躁,极易动怒,但是雪花还一个人待在家里无聊呢,云子渊心想总得去把雪花叫出来玩才好。毕竟雪花是一个喜欢玩闹的朋友,如果让她与她暴躁的母亲长时间待一起,还真怕会引发一场大战。 第二日,云子渊如往常一般闻鸡鸣而起,丝毫不拖泥带水。云子渊一番梳洗之后,只见镜中之人神完气足,眉目英朗,神采奕奕,任谁见了也不敢以年幼为由轻视他。 在吕厨子家的大食堂用过早饭后,云子渊向众人挥挥手,转身向村外走去。 ———————————— 天气疏朗,景物灵秀,云子渊端坐孤山山巅,俯身望去,眼中所见一片暮春初夏时景,春日艳阳高悬,杂花赶着春之余韵盛开,桃红柳绿,在阳光中映照得村庄宛如仙境。 云子渊又举目远眺,远处群山连绵,岗岭起伏,雄伟壮阔,随处可见高山入云海,奔涛滚滚,浩无涯际。如此绵亘群山将这孤山村包围其中,仙神难寻。 孤山虽然不高,但是劲风依旧凛凛。云子渊还是第一次在这山巅之上待这么久,所以也是第一次感受真切地感受到了这里呼啸的风。 这时剑玄背负双手,脚尖踏着风,轻飘飘地站在了云子渊的面前,好不潇洒飘逸,超凡出尘。 看着剑玄如此简单就登上了这座山,云子渊心里一阵艳羡,何时他才能正式开始修炼,成为能够御风而行地修士呢? “先生,我已等候多时了。” 剑玄面色一紧,以为这破孩子是在嘲讽自己贪睡晚起,来晚了。但是看云子渊面容诚恳,剑玄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嗯,经过一个月的磨练,你的身体素质已经达到了我的要求,接下来我会教你学剑。” “剑,乃古之圣品、短兵之祖也,至尊至贵,人神共崇,极不易学。然剑道精深者,入玄传奇,御剑凌空,斩星截天,强绝一世。” 云子渊躬身伺立一旁,状甚恭敬,只是听着这一番话语入耳,不由心潮澎湃,心向往之。 “剑不易学。练剑,首先便要学会如何握剑、持剑。世上庸人不知凡几,大都连剑如何握持都不曾学过,便满脑子想着华丽剑招、玄妙剑法,还自诩剑修,徒惹人笑。便是你怀里那本无名剑经,本来也不该这么早就交给你,只是看你复仇之心熊熊燃烧,怕你走火入魔,自毁当场,这才提前给你,让你安心。” 云子渊这才知道为什么剑玄给了自己剑经,却没有让自己马上修习,而是经过了一个月的体魄锤炼,现在才开始让自己学习握剑。 沉重的木剑已经在云子渊的背上已经放置许久了,云子渊今此将其缓缓拿起,紧握手中,并不是十分困难。如今木剑的重量对于云子渊来说,并不是难以接受,或者说,他已经适应了这份重量。 “握剑的方式有很多,正握反握,双手持剑,还有一些奇诡的特殊手法,我都会一一教你。其实,握剑的姿势手法好学,你能否握持得住,才是现在你练习的重点。” 剑玄上前教导云子渊握剑,教其正握反握时手应握于剑柄何处位置,手指应如何相扣,双手持剑时两手间距如何,何者在前何者在后,如何用力才能握得牢靠…… 云子渊表情严肃又认真,听得极为认真,不想缺漏任何一丝。 片刻之后,云子渊在剑玄的指导下,在凛凛风中摆好了姿势,右手持剑站定。 “姿势已经摆好,握剑的手法也已熟记,但是你握得住吗?练剑有两大要义,第一,要进之以猛,持之以恒;第二要练气凝神,心如止水。” “现在把你刚刚学会的那几种握剑手法一一摆出,各摆一个时辰。” “是!” 云子渊虽然答应的利落爽快,但实际上他知道这是很困难的事情,甚至会比之前初次登山还要困难。 只见云子渊右手正握木剑,不偏不倚,不动不摇,但只是过去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的手腕便开始轻颤,木剑的剑尖开始上下画圆摇摆。原本已经能够适应重量的木剑此刻有如中了不知名玄法,木剑的重量在凭空增加,一斤、两斤、三斤……不一会儿,云子渊便觉得此刻的木剑简直重若孤山,压得他气息紊乱,胸膛剧烈起伏。 “保持你的呼吸平稳。” 恰此时,山顶微风轻拂,拂过木剑,轻柔无力,但是在云子渊的感受中却是如遭雷殛,木剑一阵摇晃,几欲坠落。 “这一阵微风吹过你便要握不住剑了?那你将来如何仗剑杀敌,岂不是剑至他人喉前,只需他轻吐浊气便能将你必杀一剑吹落!” 云子渊闻言心神一振,右手怒筋拔力,强行稳定住木剑。木剑在强力下顿时稳住不再摇晃,然而只是几息时间过去,木剑便又开始上下画圆了,不过这次摇晃的不是云子渊的手腕,而是他的整条手臂,脸红筋暴。 剑玄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只酒葫芦,豪饮一口,怒赞一声好酒,神态惬意而悠闲地打了个酒嗝,甚至张口呼出一个泡泡。 风儿打着卷,泡泡乘风在空中飘摇,竟是飘到木剑之上。只见泡泡缓缓落下,触及木剑之时无声破裂,耀出丝丝缕缕五彩光华。 只是一个泡泡,然而云子渊却是再度如遭雷殛,木剑一下脱手,整个人也脱力倒地,手臂颤抖难控制。 “太弱了太弱了,这样的你还想把神主当作你的复仇对象,痴人说梦,贻笑大方。快!站起来,继续,不到一个时辰不准休息。” 云子渊挣扎着站起身来,颤颤巍巍地捡起木剑,再度开始了握剑的考验。 天光大亮,日头渐移,云子渊在剑玄的指导下,摆出了一个又一个握剑手法,一次又一次木剑脱手、一次又一次捡起木剑…… ———————————— 今天村子里多了一件趣事,村里所有人都忍俊不禁。 云子渊行走在村子里,每一个见到他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不自然,显然是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嘴角又起又落,最后只能抿作一条直线,掩面而去。 “想笑就笑吧,我又会不拦着你们。”云子渊板着张脸,故作淡然道,只是眉梢不自然地高高挑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云哥哥,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变成鸡爪了?好丑好恶心啊!”雪花最是天真可爱,话的语也最是伤人。 云子渊看着自己确实跟鸡爪一样的双手,头皮一阵发麻,确实太丑了点。 他将双手藏进怀里,快步就向屋冲去。用热水浸泡了好一阵后,他的双手五指才慢慢舒展开来,但是依旧僵硬无力。 “看来今天的晚饭需要雪花来喂了……” 第十四章 云的心与手 骄阳似火,烘烤天地。 夏天来得很快,走得很慢,初夏盛夏的界限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朦朦胧胧、模糊不清,想来除了夏虫,没有人能够准确掌握夏天的节奏、夏日的步伐。 孤山之巅,云子渊在烈日之下已经苦熬了数个时辰。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蝉鸣,揉着酸麻肿痛的双手,云子渊的心内燥郁烦闷,不得清净。 起初,云子渊还指望山巅呼啸的狂风能带来一丝清凉,然而不曾想,原本清冷凛冽的狂风在这夏日却是热情激昂,蒸腾似火。 于是乎,云子渊的双手越来越难保持稳定平衡,木剑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让剑玄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紧越皱。 “天上的这轮太阳确实毒了点,但是太阳只会炙烤你的身体,无法炙烤你的心,你的心不应该也不能受到影响。我先前便说过,练剑的要点之一,便是练气凝神,心如止水。” 说罢,剑玄盘腿坐下,闭目养神,吐纳呼吸间周身渐有寒光射人,仿佛在这炎炎夏日中化作了一方千年万年的寒冰。 云子渊知道这不是真的,寒冰只是云子渊的眼中所见,是他的幻觉。剑玄并没有动用天地元气,没有使用任何玄妙手段,只是静心打坐,保持心若冰清。 依样画葫芦,云子渊学着剑玄的样子,屈膝盘坐,置木剑于膝,闭目养神,吐纳天地。 打坐初时,云子渊的心海中灵思纷杂,神魂撩乱,云墨山庄中的一幕幕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抬手虚空一挥,心海中画面如雾飘散,雾气却又化作一个个人形,这一刻云子渊仿佛看见了云墨山庄的所有人。 明明只是心海中的幻象,但是云子渊却好像置身人群之中,被云墨山庄的所有人包围。他们无声注视着云子渊,双眸空洞无神,脸上却是流露出的一丝欣慰的笑容,似乎是在庆幸云墨山庄血脉未断,庆幸云子渊逃出生天。 云子渊的腰一点点弯曲,背曲腰躬,似乎是在向大家鞠躬致哀,但云子渊知道,这是他背负的仇与恨,是云墨山庄所有人的生与死,都压在了他的背上,压得他弯下了腰,不论是脑海中的自己还是现实中的自己。 “练气凝神,心如止水。你是又忘了吗!还要我说多少次!” 一声棒喝,如雷鸣剑啸,云子渊突然惊醒,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云子渊敛住心神,再一次陷入心海之中。果不其然,云墨山庄的一幕幕再度浮现,再度雾化成人,将云子渊层层包围,与先前一般无二。 但是这一次,云子渊谨守心神,并不为所动,只是冷然。 无声相对,云子渊脊背挺直如剑,他不能允许自己被仇恨压弯背脊,更不能接受被云墨山庄已逝之人压垮;若如此,连内心的一关都过不了,他又谈何报仇雪恨! 他将自己化作了一块天地间的一块顽石,如块垒横亘天地间,坚硬冰冷,不屈不折。 似乎很是满意于云子渊的态度与意志,云墨山庄的所有人都对着云子渊点了点头,而后如烟雾飘散。云子渊看见了懒哥,那个爱偷懒、爱游山玩水的看门护卫;看见了大嘴哥,那个爱偷吃、爱开灶的庄内大厨;看见了眉姐,那个爱偷笑、爱戏弄自己的庄内侍女……云子渊看见了所有人,看见了他们全都散作云烟。 最后,云子渊的心海里只剩下了一幅画面、两个人。 云行秋将竺怡然轻轻揽到怀中,附在耳边说着些什么,一副情意绵绵、爱意深深的场景,这是云子渊印象中关于父母最美好的画面,是他五岁诞辰那天自己无意间见到的,铭记于心。 但是过去的总该过去,云行秋转头看向云子渊,笑着点了点头,眼中噙着笑意,闪着神彩。然后云行秋搂着竺怡然转身走进了云雾里,走得不紧不慢,悠闲自在。随着两道人影走进云雾之中无声消散,四周的弥漫扩散云雾顿时波翻浪滚,云如奔马似的往四外奔腾而去。 此刻,云子渊的心海之内云气濛濛,布散成锦,已是变作了一片如海云潮,横无际涯,波涛浩森。 云心似海、渊流浩瀁。 唯有一顽石,在云海中浮沉。 剑玄睁开双眼,有些惊奇,惊讶于云子渊天资聪颖、悟性绝佳,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自己的内心;好奇于云子渊究竟有着何种心境,剑玄竟然无法看透。 此刻在剑玄的眼中,云子渊盘坐吐纳,一呼一吸间渐有云雾滋生,弥蒙浩荡,身形都好似化作天边一缕流云,飘忽不定,变幻莫测。 剑玄想要看清、看透,他实在是很好奇,于是他双眼中紫光一闪,无形的心剑一瞬飞出,眨眼间就穿透了云子渊身上的云雾,没入云子渊的心间,于是他看到了云子渊的内心。 然而,剑玄看见的,只是云潮涛涛,渊渟泽汇,一片无尽云海,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任何存在。 “积云成渊,幽深似海,难以揣测。我竟然无法看透他的心。” 剑玄眉宇微皱,他看不透、想不通,他更是生出了一丝畏惧,一丝本不该有的畏惧。 ————————————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云子渊仍在练习着如何握剑。只是山巅的狂风已经无法拂动他的臂膀,炎炎的夏日已经无法撩动他的心神了。 于是,剑玄为云子渊寻了另一处练剑之地,一处清凉空灵的宝地。 百年老树枯藤掩蔽山林秘径道,更有灌木盘郁,草高没人,间或蛇虺四伏,如梭穿行,尽显蛮荒意趣。云子渊以木剑扫荡开道,随着虚空飞渡的剑玄在山林中奔走,渐行渐远,已是远离了村子。 突然,天光乍起,豁然开朗。迎面飞起一座山崖,云子渊扫视,只见山崖壁立千仞,排云直上,难知其高有几千寻。但最惹人注目的,非是山崖之高,而是飞瀑流泉。在那山崖半崖高处,竟是并排布着一连串的深邃洞窟,并从中垂下百十条飞瀑,水声轰轰,震撼林野。 而在飞瀑之下,积着一方深潭,面积不大,却是幽深如不测之渊。在那潭心之处有一块大石如岛,站立数人绰绰有余,上面玲珑怪石遍布,在飞瀑的冲刷下更显坚毅。 此后数月时光,云子渊便听剑玄之命,在那石岛之上,在飞瀑冲刷之下,练习着握剑,练习着剑玄教授的挥、刺、截、削剑。 夏去秋来时光如凝,云子渊的身影如同凝固在了时光里,凝固在了飞瀑之下,深潭之中。飞瀑冲刷,万顷之力难以撼动云子渊握剑的双手;潭水积重,磅礴水压难以束缚云子渊挥舞的木剑。 人生苦短而难题众多,想解开人生中的种种难题,唯有刻苦,唯有痴狂;刻苦不一定能帮助你解决难题,但总能帮助你找到解决难题的方法、甚至是捷径。 在村中生活时,不论是吃饭,还是洗澡,云子渊的手中都在握着木剑,剑似与身相连。即便饭后牵着雪花在村中散步消食,空着的手也会做出或挥、或刺、或截、或削等动作。 村庄宁静闲适,云子渊平时休息闲暇之时,也常常向厉婆婆,余老农、包木匠,毕铁匠等人学习手艺,磨练双手。包木匠为云子渊做了一整套圆润无锋的木头器具,特供他使用。 厉婆婆的绣花针线在云子渊的手中如蝶飞舞,翩翩跹跹;余老农的柴刀在他的手中挥使如雷,劈波斩浪;包木匠的木工刻刀在他的手中上下飞舞,翩翩起舞;吕厨子的菜刀在他的手中穿梭如飞,切丝片柳;便是毕铁匠的大铁锤也被云子渊舞得虎虎生风,吓得毕铁匠一愣一愣的…… 长久的磨练渐渐有所成,云子渊的双手十分稳定、灵活,原本沉重的木剑现在在他的手中近乎轻若无物,无论是横平还是竖直,不管握持,他都能保持稳定,不颤一丝一毫;无论是挥、刺、截、削,他都能迅疾有力,不慢一瞬一念。 最后,云子渊找到了包木匠,他想要重新打造一把木剑,一把更加沉重的木剑,来给他带来更多的挑战,与成长。 第十五章 剑与箫笛 木屑纷纷扬扬翩翩跹跹,踩着栩栩和风旋转轻舞。一把巧的刻刀在包木匠的手中翻飞舞动,银光流转间荡起木屑轻飘,体现出一种画意诗情的唯美艺术感。 包木匠神色专注平静,凝望着手中刻刀,他细致且快速地雕琢手中木料。他的双手比之云子渊更显轻巧灵动,刻刀在其手中好似有了生命,行走在道与理的轨迹上。 不仅灵动,包木匠的双手亦是强而有力,沉甸甸、黑黝黝的木料在其手中轻若无物,只有当木屑碎块砸地之声响起时,云子渊才会意识到这块木料的沉重。 这块长条形的木料是包木匠事先就已经备好的,似乎早就预料到云子渊会来找自己打一把木剑,于是当云子渊找到包木匠时,还未提出自己的要求,木料就已在其手中。 只见这块木料并无半点木质纹路,色泽黝黑,一点看不出原来是块木头,倒更像是块生铁硬石。云子渊捡起一块边角碎料,发现其硬度高的吓人,竟是将云子渊自己的木制刻刀崩开了深深裂口。 沉甸甸的,坚硬如铁的长条木料在包木匠的刻刀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变化,渐渐显现出木剑的模样,与先前的那把相同的八面汉剑形制。 一盏茶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云子渊耐心等待着,不急不躁。虽然此次包木匠用时比先前更久,但也能说明这块木料绝佳的质地与品质。 包木匠将完成的木剑交于云子渊,一股厚实安全的感觉从手中传递而来,让云子渊感觉到了心安。 这把木剑通体长三尺,宽两指半,剑身朴实无华,汉剑形制,分八面打磨,有八面圆角,不见锋芒。 当云子渊挥动木剑截扫刺削时,剑动惊风起,破空之声清脆悦耳,让云子渊非常满意。 当天晚上,云子渊提着新木剑于村中散步,虽然木剑沉重,但是却更让他爱不释手,他要尽快适应新木剑的重量。 ———————————— 村子藏身莽莽群山之中,等闲难寻。长久的与世隔绝也意味着荒凉。 一钩弯月掩映着孤山荒村,四下处处幽静无人,便是蝉鸣也无,原来已经时至初秋。初秋的月色滋土润物,初秋的夜风穿堂过室,风凉月亦微凉,却凉不过村子的沧桑和荒无。 云子渊漫步随心,只是踩着朗月疏星的脚印,信步而行。 叮铃铃,叮铃铃,银铃脆响,那是雪花手腕上系着的铃铛,在随着她的动作如波浪般的摇晃。 循着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响,云子渊果不其然在一间偏僻荒凉的院子里找到了雪花。 月色映照之下,雪花此刻正在这间偏僻屋中翻箱倒柜,不像个毛贼,更像个江洋大盗。 “你是在做贼吗?” 雪花陡然一惊,整个人从头到脚狠狠一激灵,几乎要窜起三丈高,两只手中的东西也摔落在地。 “哇云哥哥你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云子渊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他确实是想吓一吓下雪花,才故意缓步靠近,不出声响的。他很少会有这种举动,因为护身剑气的原因,过去也没有这种恶作剧的机会,只是没想到雪花的反应会这么大,反而把云子渊自己也吓到了。 “你这是还在玩找宝藏的游戏吗?” “是啊,不然我好无聊的。本来以为村子里多了一个你,我就有玩伴儿了,结果你天天抱着根破木头整体不见人,到头来还是没人陪我玩!还是只有我一个人!”雪花气鼓鼓的,像只河豚,一样的可爱。 云子渊又摸了摸鼻子,更加尴尬不好意思了。不敢和雪花对视,云子渊低头看地,看见了刚刚雪花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奇妙宝藏。 那是两只竹制长管,上面各有数个孔洞。 “云哥哥,你知道这两根棍棍儿是什么吗?上面还有好几个窟窿。”雪花将竹管捡了起来,对着上面的窟窿猛吹一口气,顿时飞尘漫天盖地,糊了雪花一脸,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 也不知道这两只竹管被遗留在这无人屋里多少岁月了,时间的尘埃充斥在竹管的每一道细的裂口里。 云子渊赶紧上前仔细抹去雪花脸上的灰尘,然后从雪花的手中接过了这两只竹管。 “这是两件乐器,长的这根叫箫,短的这根叫笛子。” “乐器?乐器又是什么东西?干什么用的?” 雪花眨巴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炯炯,里面写满了疑惑好奇。 云子渊有些败给了雪花的天真无知,果然是与世隔绝、不闻世事、不经世故。云子渊虽然也是生在深山、长在深山,不曾离开过深山,但是云墨山庄却并不与俗世完全隔离。庄主云行秋昔年闯荡神州,也是结交了不少正道豪雄,故而云墨山庄仍留有与俗世相通的通道,云子渊也因此对世事有所了解,不至于完全脱离这个世界。 “乐器,就是能够发出各种乐音的器具,像是箫、管、钥、埙、笙等等,而乐音则是……可以用来表达、交流思想感情……” 云子渊耐着性子给雪花解释何为乐器,何为乐音,听得雪花已经越来越亮。 “那这两个箫与笛子呢,它们又是怎么发出声音的?” 云子渊将箫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两手持箫,将箫放在嘴上,吹响。其实云子渊也只是见过父亲云行秋吹奏过几次笛箫,自己模仿过几次,并没有专门学习过,所以能够吹响这支箫已经是云子渊天赋异禀了。 只是吹奏时云子渊的指法有些慌乱,再加上这支箫做工简单粗糙,甚至还有裂缝隐现,于是吹出来的箫声喑哑难听非常。但是雪花却是依旧很感兴趣,她拿过笛子,依样画葫芦地吹奏起来。 云子渊打断了她,解释道:“箫与笛子的吹奏方式时不一样的,横吹笛子,竖吹箫……” 虽然云子渊试着给雪花介绍笛子的吹奏方法,然而这支笛子的保存情况相当糟糕,笛身上的裂缝比箫上的更多更深,而且这支笛子缺失了笛膜,所以更加无法吹奏,这让雪花很是沮丧,云子渊描述的乐音之美妙让她很是喜欢,所以她很想学会一件乐器。 好在云子渊灵机一动,拉着雪花,两人一起找到了包木匠。 包木匠对于雪花竟然能在村子里找到箫与笛子这种物事感到颇为意外,似乎这个村子不该出现这种东西才是。但是碍于雪花对笛子的热情,包木匠没有拒绝,反正这对包木匠来说只是易如反掌,信手拈来举手可得。很快的,崭新的一只箫一只笛交到了云子渊和雪花的手里。 —————————————————— 云子渊的院里,月光如水浸润万物,云子渊和雪花拿着崭新的一对箫与笛,不时对着微凉月光吹奏。 云子渊半会不会,雪花一窍不通,两人都在月光下各自琢磨研究着箫与笛,发出道道或浑厚悠远、或高亢嘹亮的袅袅乐声。只是更多的时候,他们二人手中的箫与笛子发出的声音只是呜咽,好似狼号鬼叫,在这深夜乍闻还是颇为吓人的。 “笛子的乐声因为笛膜的缘故,高亢嘹亮,清脆悠扬,高昂激越;而箫的乐声浑厚、幽远,沉郁顿挫……” 云子渊回忆着过去父亲和母亲品萧弄笛时的品鉴言论,给雪花讲解着箫与笛子的异同。 夜月之下,两个孤独的人一起学习交流着怎么吹奏箫笛,渐渐地,他们畅谈起了未来,他们理想中的未来。 “我好想离开这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爹娘总是说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却不适合我们,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啊。” 雪花是个天真无邪、活泼开朗的性子,她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或者说很快就厌倦了。如今的村子里看似一派祥和清静,但在雪花的眼里却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她向往着外界缤纷多彩的绚丽世界。她想去遨游天地,她希望她将来的生活能够像笛声一般悠扬、潇洒。 云子渊默默听着,默默想着,他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这并不是他能决定的,他背负着云墨山庄所有死去之人的爱憎,他的未来已经注定与天门、与神主纠缠不休,血与仇是他的未来的主基调。 也许有一天,当他真的复仇成功了,他也许会选择归隐山林,过着如箫声一般缥缈、孤寂的生活,度过余生。 雪花悄悄牵住了云子渊的手,手心传递来别样的温度。 “你是在想那个天门吗?” “是。” “不用担心,现在我陪在你身边,以后等你要报仇的时候,我还会在你身边的。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力量大,你一定会成功的!” 云子渊内心一片温热。 高亢激昂的笛声再起,响彻无边广阔的世界。 凄然迷离的箫声相合,告慰无尽幽深的幽冥。 第十六章 剑经初探 箫声笛声清吹细打,两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在黑色里悠扬宛转,伴着星与月,乘着云与风,奏给这里的奇花异草,孤山寡村,奏给这里的天与地。 乐声烂漫,虽然不成曲调,但是剑玄还是能从中听出箫声里的悲怆,笛声里的激昂,为之动容。 “从今天算起,我给你放十天的假,这十天里你就不用练剑了。” 剑玄平静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与这其实并不太悦耳的箫笛乐声混在一起,云子渊与雪花都没能听出来。 “咳咳”剑玄干咳两声,振声又重复了一遍,才把二人惊醒。 …… “放假!?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啊?”云子渊才重新打了把木剑,正是兴奋、迫不及待的时候,自然不想突然休息这么长的时间。 “经过这段时间以来的刻苦修习,你的体魄、根骨都已经磨练得相当优秀,已然能充分发挥你之体质的剑道天资。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你剑不离手,身心与剑相和,剑骨之伤似乎有了些许的好转。所以接下来,我会让你修习剑经里面的内容。” 听到这里,云子渊面色顿时一喜,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至于这十天的假,只是让你放松心态,让你的精气神放松一下,切记过犹不及,要张弛有道。所以这十天你可以带着雪花好好地玩耍玩耍。” “好耶!” 云子渊高兴,雪花比他更加高兴、兴奋。 ———————————————————— 在之后的十天时间里,云子渊迫不得已过了一阵清闲散人的悠哉生活。 雪花拉着他四处闲逛,村子里无人的每一处角落都留下了他们二人的脚印。在云子渊的帮助下,雪花找到了不少前人遗留下的好东西,像是的梳妆镜子、或是打鸟的弹弓,还有一些亮晶晶的铁片。 云子渊也带着雪花偷偷走出过一次村子,不曾让村长等人发现。村长夫妇和其他村内老人经常会聚在一起开会,喝茶聊天,并且从不让云子渊和雪花参与。所以雪花才能被云子渊带着偷跑出村子。 村后孤山险峻难登,云子渊没有带着雪花去登后山,而是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练剑的飞瀑深潭。虽然路远难行,但是绝璧飞瀑、碧玉深潭之景绝美清丽,好似仙山风物,让雪花好一阵惊叹。 云、雪二人时常在村内学习吹奏箫笛,只是过于难听了些,村内老人都唯恐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来欣赏,所以他们来到了这飞瀑深潭。 流泉飞瀑,泉响松涛,洋洋盈耳,声如鸣玉,二人顿觉悦耳爽心,精神为之一振。箫笛乐声渐起,与松涛天风、泉音瀑鸣相应,竟也清音娱耳,如奏清商。 十天的悠闲时间过得飞快,时间如长河奔腾,又如天河倒倾,一泄千里不可追。 ———————————————————————— 依旧是孤山山巅,依旧是天日朗朗,一片清明。 剑玄与云子渊二人对坐山巅,看远山云海飘拂、洪波浩荡,听近林风卷叶飞、石韵松涛。 “无名剑经所载之剑法共计九式,却是穷尽了天下剑招万般变化,是以龙飞凤舞、千姿百态,吞吐自如、变化万千,远非凡俗可比。剑经你早已熟记,总决纲要我为你解读一番,你切记好: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 倏然剑玄身随剑起,演化玄妙剑招,一时剑疾如飞鸟,兔起鹘落,纵跃如飞;一时剑幻若流云,圆转自如,变化无定;一时剑重如山岳,霸绝凶暴,力贯千钧…… 无名剑经中的剑招早已被云子渊刀刻斧凿般刻印于心,此刻见剑玄将剑招一一展现眼前,云子渊更觉剑经玄妙不可言语。 剑玄演练剑招,所用只是寻常木剑,也并不曾加持天地元气,然而剑招本身却是玄奥神奇,木剑舞动间自有天地元气被吸引而来,一股无形的气劲如风刃般随木剑挥舞泼洒,搅动风云变色。 云子渊看得入迷入神,如痴如幻,眼中渐渐出现迷离之色,此刻在他的眼中,哪还有什么剑玄的身影,便是天地也失去了颜色,恍恍惚惚间云子渊只看见了一把木剑,还有木剑纵横天地之间的轨迹剑痕。 剑痕交错纵横,如书似画,仿佛烙印下了天地大道。 心神循着目中所见剑之痕游走,云子渊好似出离了肉身,神思灵动如剑起舞,好似摆脱了一身桎梏,天不能遮,地不能缚。 不知从何时起,云子渊的躯体也悄然随剑起舞,没有神思掌控,只凭本能驱使。 初时云子渊的躯体僵硬,运剑枉曲直凑,笨拙呆滞。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躯体逐渐苏醒,剑招运使间有如神助,挑刺勾拨,架隔剔打,木剑在其手中或是轻盈灵动、飘逸难寻,或是势大力沉、刚硬迅猛,使到妙处,简直与身合而为一,周身都是解数,尽现剑经之玄妙。 孤山之巅,两道身影各显本领,将无名剑经之剑法舞到绝妙,两人身若腾龙,剑若惊鸿,已是分不清究竟是剑随身动,还是身随剑走,亦或是剑与身皆随心意而动。 剑与身合,身与气合,气与神合,两人此刻犹若剑仙临尘,丰神绝世。 两把木剑过处,剑气横生,凌厉逼人,将周围的空气都摩擦的嘎吱作响。一时间山巅只见剑光如虹,罡风纵横,早已分不清哪是人,哪是剑,若有旁人围观,也只能见一大一两团剑气漩涡在肆意狂舞。 无形间,两团剑气漩涡相激相荡,气劲奔腾澎湃,惊起了怪风狂涛、澎湃呼号,滋生了怒雷疾电、满空交织,真是奇丽壮观,气象万千。 当剑气漩涡激荡之时,也有少许剑气自木剑而生,游走于云子渊全身上下,云子渊身体里传来一阵阵噼啪之声,铮铮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两道剑气漩涡才渐渐停止消散,露出里面的两道身影。 “你的剑道天资果然惊人,甚至可以说是骇人听闻,我没有看错你。” 剑玄眼中难掩震惊,他不是没有见过所谓的天资卓越、惊材绝艳,他自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剑道旷世奇才,但是云子渊的天赋依旧还是让他啧啧称羡、自愧不如。 “天生剑子果然不同凡响,剑资天生,羡慕不得。” 这本无名剑经的来历成谜,但是其中的玄妙剑玄还是了然于心。在剑玄的眼中,这本无名剑经虽然不涉玄法仙道,但是自有道韵造化,其中剑法又岂是那般好悟的。然而云子渊仅是观剑经数月,一朝点悟便已入道,委实惊人。 云子渊提剑躬立一旁,默默体悟着方才的玄妙剑法、以及身体上的变化。他能够感觉到在先前剑气纵横的时候,自己身体里的剑骨活跃了起来,渐有生息。 此刻的云子渊,只觉神清气爽,身体好似脱胎换骨,一举一动间凌厉如剑,似有剑啸,却微不可闻。 看着云子渊发生的变化,剑玄嘴角一翘,出声道:“虽然你已经明悟了无名剑经中的剑法,但是,这并不代表你懂得怎么使用它。你已懂剑法,但是,你会用剑吗?” 云子渊不太明白剑玄的意思,剑玄却是微微一笑,然后袖袍一挥,二人的身影眨眼间就从孤山之巅消失。 第十七章 激斗战虎 神州南域云烟苍莽,峰峦起没,大群山无穷无尽。群山之中密林森森,虎啸猿啼,不知有多少狼虫虎豹潜藏,甚至在那人迹罕至的群山极深之处,有妖兽出没于深山穷林之中,透出丝丝狰狞恐怖的气息。 剑玄袖袍一挥,裹挟着云子渊凌空飞掠,来到一处崖洞之外。 此处崖洞之外灌木盘郁,草高没人,又有愁云惨雾笼罩、浓荫遮蔽天日,是以等闲不能发现。然而此时这个崖洞却是轻易可见,只因为崖洞之外鲜血四溅,在灌木高草之上盛放出了一朵又一朵的鲜艳血花,红得鲜艳炽烈。 云子渊不明白剑玄为什么带自己来到这里,也不明白剑玄所问的“你会用剑吗”是什么意思。 剑玄扫视了一番,便已经知晓了此地发生了什么,他没有什么异样情绪,只是清冷地对云子渊说道:“提着你的木剑,进到这个崖洞深处,然后再回来。” “是,先生。” 云子渊提剑应声到,他虽然不明白剑玄的用意,但他相信剑玄。因为剑玄能帮助他加速成长,所以不管剑玄提出任何怪异的要求,他都会努力去达成,为了自己,也为了云墨山庄。 紧了紧手中的木剑,木剑的沉重让云子渊感到了一阵心安。 木剑不仅沉重,而且对于一个五岁的稚童而言,这把木剑几乎与他等高,背负剑并不利于行动,是以云子渊总是左手提剑,反正木剑无锋无鞘,不须在意拔剑的问题。 崖洞幽深曲折,一眼望之不尽。云子渊挥木剑压伏灌木高草,其上的血花滴滴溅落,落地有声。云子渊视线再无阻挡,一眼便看见崖洞洞口处鲜血淋漓,血泊之中零星碎布铺陈,走上前去,云子渊发现果然是衣物的碎片,他甚至还发现了一些折断的箭矢,想来必然是群山之中别处隐居的猎户命丧于此。 从洞口处向内望去,云子渊果然看到了他料想中的画面,只见洞内怪石丛列,断体残肢满地,尸骨肉块层叠,景象极惨烈血腥,看得云子渊心内一颤,张嘴欲呕。 摇首吐舌,强行忍下恶心,云子渊回首望去,剑玄早已不见了踪影。迈步深入,鞋底血肉成絮,异样的感觉从脚心传来,云子渊身子微颤,面色一阵发白。 越往里去,洞内越是阴森可怖,行过这一地的曲折幽暗、云子渊觉得自己身心备受考验。 “吼!” 突然,前方一声厉吼传来,摄人心魄,惊起一地灰尘碎屑,铺天盖地。 要到洞底了!看来洞内是一只食人猛兽,听其吼声雄浑震耳,必然威猛难以抵挡。 云子渊已然知晓了剑玄带自己来此的用意,却是不仅没有惊怒,反而是血液沸腾,战火欲燃。只见云子渊调整呼吸,摆开架势,双手持剑护住身前,步履渐缓,心谨慎地向前挪移。 拐过一个转角,云子渊微微伏低身体,浑身筋肉微微颤抖,并不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是兴奋激动,云子渊能感觉到自己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抖动,似有千钧之力在其中孕生。 越来越近了,云子渊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野蛮凶厉地气息。在最后一个转角处,云子渊微微探头一看,眼前豁然一亮,只见这崖洞最深处是一个颇大的洞窟,洞顶一道裂缝贯穿整座山体,天光由此照进,让云子渊看清了场中的那只猛兽。 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正爬伏在地,一双黄眼眨动间金光四射,浑身皮毛彩色斑斓,浓艳,华丽,极不寻常,尤其它的体型巨大,几倍于寻常大虎。此刻老虎正张开大嘴打着呵欠,露出嘴里上下四只殷红的大牙,正伏地欲眠。 血气上涌,身体里每条血管每条经脉都在奔腾,云子渊的心脏跳动愈发得快了,在心间似乎一撮火苗,正在灼烧,越烧越旺。来不及思考,咬起牙关,云子渊怒目切齿,提剑冲出。 三步并作两步,云子渊飞也似地来到老虎身前,对着老虎就是当头一剑斩落,然而浅眠的老虎似乎早就发现了云子渊,恰到好处的一摆虎头,避过斩来的木剑,同时身后虎尾如鞭般横扫而来,迅疾如风,呼啸作响。 云子渊一惊,上身随着木剑斩落而折腰避过。感受着虎尾自背上掠过,云子渊寒毛乍起,又惊又惧,如此势大力沉的一尾鞭如果击中,云子渊必然重伤再难一战。 虎尾扫过,云子渊向后猛地一翻,快速拉开了距离,果不其然,原地沙石飞溅,一只虎爪拍落,尖爪寒光凛凛,如刀似剑。 见云子渊翻身拉开了距离,猛虎也慢慢站起身来,一声厉吼,威严尽显,尤其目中神光炯炯,闪过一丝轻蔑与不屑一顾,似乎具有一点灵性。 云子渊立身远处,毫不畏惧地盯着猛虎的双眼,即便是面对凶猛的野兽,他也要表现得自己比野兽更加凶恶,更加强势。在对峙的同时,他也在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放空自己的心神,他不能被情绪左右。 “吼!” 又是一声厉吼,却不是出自猛虎的血盆大口。云子渊如苍龙咆哮,震撼天地,向猛虎发出了挑战! 受到挑衅,猛虎极为人性化得眉头一皱,低沉闷吼一声,四肢微曲,强劲爆发,腾跃飞扑而来,其势若狂风巨浪,虎跳龙拿。 云子渊目光一凝,的身影面对这狂风巨浪也是无所畏惧,只见云子渊身影不退反进,犹如出鞘的利剑突刺而去。 狂风巨浪猛扑,出鞘利剑疾刺。 只见云子渊身法迅疾,倏然一个滑铲来到猛虎身下,同时巨力从腰经肩到臂贯至腕手,木剑剑尖从左侧下面向右上撩起,斜掠向天,势可截天裂地,无物不能断,正是无名剑经第一剑——截天。 然而木剑触及猛虎腹部,却是如触金石,木剑本就无锋,又碰坚硬壁垒,一时间千钧巨力反贯木剑,幸而木剑材质奇异,没有断裂,却也颤动如水波荡漾,但是好在云子渊握剑的腕指忽然变得非常稳,为让木剑脱手。 借着反贯来的千钧巨力,云子渊身随剑走,反而一个翻滚,侧移到了猛虎左侧。果不其然猛虎落地的同时厉尾竖直劈下,凌厉非常,若不是云子渊翻滚侧移,挨上这一尾鞭必然命休矣。 厉尾劈空,猛虎立刻探爪猛击,利爪森森,直欲摧折一切。 云子渊见状,飞身上前,脚底下一点劲,一个龙项探珠之势,凌空旋身就势一剑斩落。只见这斩落一剑泛起银色奇光,若流星疾坠,正是无名剑经第二剑——斩星。 斩星一剑,好似携带着天威浩荡,流星飞射,朝那猛虎利爪斩去。 木剑利爪当空相遇,却诡异的没有惊起丝毫声响。猛虎利爪落地,震动山穴石壁,却是不见了云子渊的身影。正当猛虎疑惑之时,脖颈处却是传来一阵刺痛,痛的猛虎一声哀嚎,声甚凄厉。 原来,云子渊自知木剑无锋,且自己还未踏上修行之路,这斩星一剑必然不可能真如其名一般势可斩落星尘,当时的第一剑只是虚招。当时云子渊只是斩剑于虚空之中,稍稍减缓了自己坠落的势头,打了一下时间差,与虎爪错身而过,并一脚轻点虎爪,身体再度腾空而起。 当云子渊跃至最高处时,方才复又一剑斩星落下,借助身体坠落之势,来强化自身斩星一剑的威势。果不其然,这一剑斩下,剑势更重,肃杀之意更浓。 当木剑斩下,猛虎脖颈之上溅起了些许浓血,云子渊翻身落地,心中暗喜,终算是让猛虎受了伤。既然能伤到它,那么战胜它,甚至杀死它,都是可以做到的。 然而没等云子渊做出下一步的反应,猛虎又发动新一轮的攻击。脖颈见血,猛虎像是发了疯一样,利爪如刀或砍或削、厉尾如鞭或劈或扫,间或张开血盆大口连咬,声势吓人。 云子渊虽是仓皇应对,但也身形腾挪飘然如影似魅,木剑在手运转如飞,无名剑经第三剑——纳虚一式被云子渊运使得淋漓尽致。木剑翻飞,好似幻化成了一朵墨云,虚不受力,猛虎的爪击鞭尾落在其上,如陷泥沼,进退失措。 然而毕竟云子渊年岁尚,身体总有极限,数记鞭尾接下,云子渊双手颤抖,险些脱力,木剑纳虚守势更是出现破绽漏洞,被猛虎一记厉尾如长枪刺入,幸而云子渊及时回剑横挡,否则必将命丧当场。 猛虎的尾巴本是如鞭抽打,此刻竟是如长枪刺击,大大出乎云子渊的意料,方才受此一击。 猛虎掼力骇人,木剑挡之不住,当胸砸下,喀嚓数声,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云子渊面孔痉挛,冷汗涔涔,他知道肋骨断裂只是伤,关键的是他的心窝被木剑砸下,巨力由此传遍了全身每根血管,痛得人几欲发狂。 长枪般的尾巴猛地收回,不等云子渊喘息,猛虎一个转身,枪尾急转一周后积蓄力量再度疾刺而来,整个过程流畅极速,云子渊根本来不及反应,木剑勉强横挡。 铛~ 宛如金石碰撞,千钧巨力凝聚在同一点上,木剑再度砸在云子渊的胸前,全身气血翻滚,云子渊大喝一声,脚尖用力一点,身子腾跃而起,似射箭一般倒飞出去,而后凌空数次旋转再飘落,终是将巨力化解,并且拉开了与猛虎的距离。 呼吸沉重,声声如拉风箱,云子渊面色涨红,鲜血止不住的从其胸口伤处涌出。 双眼通红,两度重击都让云子渊深切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然而越是死亡威胁,越是生死刺激,他竟愈发兴奋,虽然面色不显,但是他心中的激荡却是难以压抑。 按捺不住身心的兴奋,好像打破了什么禁忌的规则,云子渊竟是诡异一笑,笑得嗜血、暴戾,仿佛在他的骨子里深藏着一股对于战斗的天赋与渴望,此刻彻底的爆发出来! 云子渊浑不顾胸口喷涌的鲜血,不顾全身嘎吱作响的骨骼,战斗的欲望盖过了一切。欲望,总是藏在人身体的最深处,被种种规则伦理所掩盖束缚,连你自己也不会察觉;然而当你的欲望爆发出来时,它将焚毁一切,大胆地向天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第十八章 杀虎 云子渊战意熊熊,血液沸腾,连声厉啸,声声锋利刺骨,有如剑啸龙吟。 厉啸声声,音浪阵阵,在这空荡荡的洞穴内,回声激荡,汹涌澎湃,声势浩大。一时间,只听得龙吟剑啸之声宛如风雷怒嚎,海啸山崩,天鼓怒鸣,震天撼地。 啸声由近而远,又由远及近,循环激荡,半晌方息。 猛虎近乎通灵,攻势往往专注冷静而不冷酷,然而此刻耳听风雷怒嚎,野兽天然的畏惧之心使其畏缩不敢上前,匍匐在地口中呜咽不止。 云子渊连声厉啸之后,竟觉身心通明,神采奕奕,似乎半点伤疲也无。 见猛虎畏缩,云子渊深感时机不可错过,只见其足下用劲一点,其身若利剑铿锵出鞘一般,电射而出。右手持着黝黑的木剑,舞动着银光漫越的剑光,在刹那间化作一颗流星飞射,星流霆击,快过音浪快过极光。 眼见木剑疾刺而来,猛虎惊醒于转瞬之间,这一次在它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深深的疑惑。它在疑惑,如果它能言语,也许它还会问出来:为什么你只是一个没有修行的屁孩,却能驱使天地元气,凝为剑气? 猛虎其实出身并不一般,它本是群山深处一只通灵妖兽,却在一场大战中被夺了妖元内丹,虽然侥幸未死,却也失去了一身妖力本领,沦为普通的凶蛮野兽。故而它能看出,这疾来的一剑,与先前相比究竟多了些什么。 已经来不及闪身回避了,猛虎只得提爪硬挡。 噗的一声,木剑深深刺入猛虎尖爪之中,云子渊手腕扭转,剑势变刺为撩,剑一截天再出,斜掠向天,锋芒一闪,猛虎利爪落地,鲜血喷溅,染红了云子渊的剑与心。 猛虎痛彻心扉,悲呜惨号之声在云子渊的耳边响起。 截天一剑剑势迅猛,当木剑掠至最高处时,云子渊右手一收左手一接,木剑易手剑势瞬转,斩星一剑紧随其后。 木剑电也似得高高斩下,猛虎畏惧其锋,一个向右侧身避过,同时左侧虎尾再度如鞭横扫而来。云子渊却是早有预料,或者说这本就是他所引导出来的动作。 只见云子渊左手斩剑陡然凝滞身前,而后剑势瞬间再变,原来竟是其右手握拳,一拳落在木剑剑柄之上,强行改变了木剑走向,使其转为横扫一剑,真是奇诡无比。 虎尾如鞭横扫而来,恰好迎上木剑闪着凛凛寒光的剑尖。 木剑深深没入猛虎的尾巴,同时虎尾力大,也将云子渊的身形撞飞出去。在云子渊侧身飞离的瞬间,木剑再度易手,左手后撤,右手反握,将木剑抽离而去,溅起一道血柱。 云子渊被鞭尾抽飞,身在半空,正是虚不着力之时,猛虎瞅准时机,前肢仅余的右爪迅猛拍来,直欲将云子渊拍成一滩肉泥。 利爪迎面拍来,云子渊反握木剑旋身一转,宛若风卷残花,右脚踏在左脚,借劲横纵,堪堪避过了袭来的利爪。 猛虎右爪落空,身体却是借劲向左一旋,鞭尾再度横扫。 而云子渊落地之时脚尖点地轻转,倏地猛回身将木剑往左上一撩,正正好迎上自左方扫来的鞭尾。 这一次木剑截天之势完满无缺得使将出来,虽说做不到截断天地,但是截断一只鲜血淋漓的虎尾还是不在话下。 紧接着云子渊顺势将剑一裹,抖起一朵大剑花,以木剑杵地,令其剑身微弯,而后一松劲儿,后脚尖一点,身体便如闪电奔雷似得斜着身子,以一个鱼跃龙门式的动作,向前飞纵而去。 猛虎心中又惊又怒,看着凌空飞掠而来的云子渊,看着云子渊越来越近了,已近在眼前时,猛虎发出一声暴戾凶残的厉吼。 厉吼之声在耳边炸响,距离极近,震耳欲聋,云子渊脸上肌肉扭曲,似乎承受了难言的压力。 猛虎眼中所见,云子渊身在半空,却是松开了持剑的双手护住了耳朵,任由木剑脱手掉落。 正当猛虎大喜之时,一道惊雷乍起,轰雷掣电,瞬息之后猛虎已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庞大身体无助倒地,圆瞪的虎目仍带着一丝暗喜,但它的跳动的心却就此永眠过去。 原来,云子渊木剑脱手本就是其战斗计划中的一部分。当时受猛虎厉吼影响,云子渊确实精神受刺,刺痛传来,令其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持剑的手。 而当木剑下落之时,云子渊的右脚却是早有准备,一脚踢出,正中木剑剑柄,将木剑踢飞出去,激起一道如虹剑光,凌厉逼人。犹若一条黑龙腾越九天之上,就像是传说中的御剑手段。 木剑疾如闪电,猛虎无可躲避,噗呲一声,木剑深深没入猛虎的额头王字,令其命丧当场。 “呼呼~” 双眼中红芒褪去,云子渊呼吸声渐渐变重。方才那一番死战令其血脉膨胀,奋勇难当,却也令其过度消耗心神,对身体的负担也十分的大,特别是今日修习无名剑经所滋生的那一点剑气,在此次与猛虎的死战中已经是消耗殆尽了,体内本已活络的剑骨再度沉寂了下去,修复的进度又被耽搁了。 不过,在这次的战斗中,云子渊却也收获颇丰,其中最大的收获无异便是宝贵的战斗经验。虽然只是经过了这一场战斗,但是那种生死之间的大刺激还是让云子渊的战斗经验在这场战斗里以一种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速度,急速提升,仿佛他骨子里就有这样好战且善战的狂热因子。 在原地呼吸吐纳了许久,云子渊才信步走到猛虎头前。这头猛虎的头颅狰狞可怖,看去甚是猛恶,尤其虎头大如山石,云子渊站在虎头之前更显渺。 “这只老虎体型大得出奇,皮毛五色斑斓,而且颇具灵性,攻击时有章有法,远不像是个寻常的凶猛野兽,简直就是一只妖兽。但若说它是妖兽的话,它为什么没有使出那些妖法术式?若是它能使出,我只怕必死无疑啊。” 这是云子渊最疑惑的地方,寻常猛虎哪能有这般体型与灵智。思索一番,得不出什么真正的结论,云子渊只能将它当作是一只妖虎与寻常老虎所生的混血种,或者就是一种奇异的未被发现过的特殊种,反正以群山之大之神秘,本就无奇不有。 纵身一跃,云子渊当空一转,右手闪电奔雷般探出,深深刺入了猛虎的额间贯通之伤。右脚再一蹬猛虎眉心,云子渊倒飞出去,右手却是从那伤口中拉扯出一道银芒,发出滋滋声响,就如同一道凝聚天威的苍雷。 苍雷被云子渊牢牢握住一端,攥在手里,现出了原型。那是一把木剑,黝黑剑身隐隐可见银芒闪烁如电,威势惊人。 木剑除坚硬沉重之外,本身并无特异,这闪烁着的银芒云子渊却是非常熟悉,这正是他今日练剑所得的一缕凌厉剑气。先前正是因为这一缕剑气附于木剑之上才能让无锋木剑裂石分金,打败了这头猛虎。 云子渊本以为这缕剑气已经被这一战消耗殆尽了,没想到击杀猛虎之后,这缕剑气不仅没有消失,从猛虎脑中抽出后反而愈发粗壮,更显锋芒了。剑气锋芒毕露,此刻沿着木剑如水波流动,进入了云子渊的身体里。 剑气入体,云子渊只觉原本伤疲交加的身体瞬间仿佛活力无限,生机勃勃。在其身体里隐隐可闻细微的喀嚓声响,云子渊知道,那是剑骨裂隙正在被修复。 云子渊腰背挺直傲然而立,的身子却也挺拔俊秀,从其眼睛里射出充满希冀的光芒。 ———————————————————————— 走过曲折的隧洞,云子渊走出阴暗血腥的崖洞,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天光徐徐照下,微风缓缓拂过,如果不去理会洞口遍地的血泊,这里倒也算得上是清新怡人。 云子渊信步走出,沐浴在天光之下,让阳光将心底的阴霾与血杀都尽数驱散。 剑玄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出现了云子渊的眼前,他目光幽幽,默然无语。 剑玄看见了云子渊战斗的全过程,他看见了云子渊在战斗上的天赋,一如他剑道上的天赋一般,惊世骇俗,但是他也能理解,毕竟剑道激进,本就不是什么诗画怡人之道,终究还是要百战争胜的。 云子渊的初战让剑玄看到了所有他想看到的东西,像是勇猛果敢,毅然决然,杀伐决断等等,这让他很是欣慰。但是,他还看到了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东西,他看见了死亡,毁灭,痛苦,呻吟,他仿佛看见了未来血浪滔天的神州天下,忾然叹息,久久不能平静。 云子渊看见了剑玄,微微躬身,没能看见剑玄意义深远的叹息。 “先生,我回来了。” “嗯,你做的不错。” …… “先生,如果我实在战不过那只猛虎,性命垂危,你会如何?” “我会救你,然后将你困在村子里,让你做一个与世无争的普通人,让你不要再痴心妄想复仇。” “……” 第十九章 光阴瞬转 剑影翻飞,轰雷掣电,两把木剑闪电般对撞,迸发出道道耀眼的金光银霞,拉出一声悠长缓慢的金属摩擦之声,很难让人相信这只是两把无锋木剑。 木剑相拼,剑意纵横,劲风破空锐啸,扫动树影狂乱摇摆,发出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 树下,摆了几张桌椅,桌上瓜果茶水应有尽有、佳肴美馔一应俱全,而村长厉婆婆等人则全数到齐,此刻都意态闲适,半坐半躺,好整以暇的观赏着村口这一场剑决。 云子渊与剑玄各持一柄黝黑木剑,一番激斗下来渐渐动了真格,木剑之上剑气流转,一个剑尖上寒光凛凛、银光漫越,一个剑尖上精光闪闪、金霞潋滟,一眼看去便知剑上凶险。二人持着这两把木剑搏斗起来,一时间荡起晶光幻彩,百色缤纷,望之便觉气象万千。 “好!精彩!” “继续继续,别停!” “真好看、真精彩!” “好神奇、好壮观啊!” “云哥加油!云哥加油!云哥加油!……云哥一定要把先生打趴下啊!” …… 只见云、剑二人并不受场外起哄声声所影响,二人神情专注得近乎冷酷肃杀。 剑光舞动,两把木剑腾挪变幻,好似金虹电舞,银练横空,围观众人看得入了神,只觉自己仿佛置身飘渺云端之上,看两条金银神龙穿云掣电,上下青冥。 倏尔众人又觉自身好似与神龙相合,随着木剑神龙时而腾跃云霄,时而潜渊入海,纵横天地之间,身心无拘无束,遨翔自得,快意自在。让众人是大呼过瘾。 突然,只听得云子渊暴喝一声,倏地在空中一个怪蟒翻身,不待落地,便是连人带剑自上而下斜掠而去,剑尖寒芒凌空一点,宛若银龙入海,迅疾异常。 剑玄微微一笑,手腕一翻,木剑向上直刺,比之云子渊更迅更疾,以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 围观众人都以为云子渊这凌空一剑凝聚了全身气力,必然威力惊人,定要将剑玄木剑守势刺一个对穿。 然而谁知云子渊木剑剑尖与剑玄之木剑才微微一触,便被击飞脱手而去。 “云哥心啊!”雪花见状大惊失色,不由慌张喊道。 谁知云子渊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木剑脱手飞去,他便化右手握剑手势为凌厉剑指,电也似地点在了剑玄木剑剑身之上,将之荡开,而后左手同样并作剑指,再次点下,直取剑玄。 原来云子渊这银龙入海般的一剑确实凝聚了全身气力,但实际上,气力并不灌注在木剑之上,他真正的必杀一剑另有所藏,便是他的一双剑指。 剑气喷吐,云子渊的这一双剑指之凌厉并不比木剑稍差,甚至更显灵动。 然而剑玄到底是百战之人,那一屋子的宝剑战利品都能说明他的鬼神难敌。只见他握剑之手食指一点,被荡开的木剑借势一转,转瞬间已是剑柄朝上,被重新紧握,对上云子渊袭来的剑指。 铛~ 金石交击之声传开,云子渊翻身落下,拱手而立,已是认输,输得心服口服。 剑玄哈哈一笑,拍了拍云子渊的肩膀,以示鼓励与赞许。 “好!打得好!” “精彩!漂亮!” “子渊也不要气馁,以后一定能打赢他的!” 围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大感痛快过瘾! 光阴流转,自云子渊来到村子里已是过去了五年时光。 这五年以来,这样的场景他们已经看了不下数十次了,每一次都还是那么的惊险刺激,看得他们心潮澎湃,心痒难耐。 —————————————————————— “五年过去了,子渊,你的进步十分巨大,那本无名剑经你已经掌握得很好了,但是要想发挥出剑经真正的威力,你需要踏上修行之路,成为一名修士,一名剑修。” “但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经过这五年来的苦修,你一身剑骨基本上是已经完全复原了,纵有瑕疵,也无伤大雅。至于功法的问题,我此次外出拜访故友,也会帮你留意一些顶尖的剑修功法,你且待我回来。若是你愿意修行我的功法,也且待我回来。” 云子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能够修行到道衍境界的玄法又岂是那般好寻的,更何况是要能胜过、或者说能与那天门神主相媲美的绝顶功法。 剑玄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云子渊的脑袋。五年过去了,如今云子渊的身量相对其十岁的年纪已然极高,看上起就像个十四五岁的俊朗少年一般,尤其他傲然挺立,面容坚毅,气势沉稳镇定,乍看之下俨然是个大人了。 “先生你又要出去玩啦?太过分了,每次都不带我们,再这样下去我可就生气啦!先生下次可一定要记得带上我和云哥一起去啊!” 转眼五年流逝,雪花同样长大了不少,清丽的脸上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五官秀丽入骨,明眸皓齿,双瞳剪水,称得上是雪肤花貌。当然,雪花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那一条摇摇晃晃的马尾辫,就像是一只飞舞灵动的精灵,还有那一如既往的天真可爱的笑颜,最是惹人怜爱。 剑玄倒是一点不变,仍旧是一副中年书生的打扮,清秀俊雅的五官倒是显得更加柔和了。他呵呵一笑,没有应承雪花的话,只是同样摸了摸雪花的脑壳,然后衣袂飘飘,大步流星,姿态潇洒从容。 云子渊和雪花看着剑玄迈步,而后身化剑光,眨眼间消失在了天边。二人注视天际,注视了良久,二人心内都是一片怅然,也不知剑玄何时再归。云子渊在期待着可能的功法、雪花则在期待着剑玄归来时的礼物。 村内其他人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剑玄本就是个乐山爱水之人,平生尤爱探访奇山异水。自那日云子渊杀虎悟战之后,这五年来剑玄时常外出远游,似乎放任了云子渊,让其自由成长。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剑道修行亦是如此,你自己的剑道需要你自己去悟。” 当时剑玄说完这番话,第二天果然就悄然离去,一连俩月不曾见到人,让云子渊一阵无语。这五年里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剑玄消失外出的时间不定,或是十天半个月,或是一两月。好在每次当他回来后,他都会找云子渊验收一次成果,给他讲解疑难,也会与他对练拼招,不至于完全的对云子渊不管不问。 —————————————————————— “陆爷爷,明天我要进山修炼,您带上我一起进山吧。” “剑玄刚走,你就又要进山?不休息休息?” “没事的,那就这样说好了,明天准点我来找您。” “行吧。” 陆猎户是村里少有的略懂武道的人,最是擅长弓箭与长枪,他和黄屠夫一起为村子提供了大量的肉食制品。 这五年来,云子渊时常会随着陆猎户进深山,陆猎户是为了捕猎给村子提供肉食,云子渊则是为了进山寻野兽搏杀,寻找生死之间的刺激,这是他提升自己的实战经验的唯一方式,也是能让他快速壮大剑气、温养修复一身的剑骨的一个途径。 为此,云子渊在这五年里不断地进深山挑战各种奇异凶猛野兽,他受过伤,折过骨,便是木剑也折断过数次,几次吓得雪花泪眼朦胧,语不成声。但是他也曾杀过豺狼虎豹,诡谲异兽,无名剑经上的九式剑法愈发纯熟,木剑在手神鬼难挡。 与陆猎户约定好了时间,云子渊又去找了黄屠夫。黄屠夫是除了陆猎户之外唯一会武学的人,虽然是名屠夫,但是其本人却是春风和气,语甚和祥。 每一次云子渊拖着伤疲交加的身体,拽着猛兽残体回到村子后,他都会去找黄屠夫交流,复盘那一次的战斗。黄屠夫眼光极佳,猛兽躯体他只一眼便能看出其弱点所在,通过躯体上的剑痕,他还能分析出云子渊的出剑应对等等有何处不妥,应如何改进。云子渊每次都能从黄屠夫那儿收获到很多实战经验,帮助巨大。 这一次云子渊找到黄屠夫,是找他回顾前次入山的战斗复盘,事关生死,总是要谨慎以待,不敢或忘。 再此后,云子渊又去找了村里唯一的医师——董婆婆。 见到董婆婆,云子渊难得稍显拘束不安,只因每一次云子渊从山里回来,董婆婆都要用上一大堆的上好伤药为其疗伤,虽然他体质特异,但是伤势重时还是需要药物辅助的。而这五年下来,董婆婆的伤药储备都快要不够了,连累得董婆婆一大把年纪了偶尔还要进山寻找草药,这让云子渊实在也有些过意不去。 当看到云子渊主动来找自己,董婆婆就知道这个家伙又要进山了。她曾向剑玄了解过云子渊的真正身世,也去找云子渊劝解过,但总是无用。一声叹息,不再劝解,董婆婆只得给了云子渊一些随身伤药,便随他去吧。 云子渊恭敬屈身,谢过董婆婆。 从董婆婆家里出来,云子渊振奋精神,明天便是他最后一次进山了,再此之后,他就会待在村子里等待剑玄归来。 他已经十岁了,剑骨也已基本伤愈,修行一声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至于功法,有总比没有好,走一步看一步,也总要先走走看。 第二十章 野林烧烤 第二十章野林烧烤 云子渊自董婆婆家出来后,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去找包木匠一趟。他的木剑在此前的战斗中曾断裂过数次,现在手中这把已经算是第七代了。为了做好万全准备,他想让包木匠检查看看木剑有没有潜藏的裂纹等破绽。 心思把定,抬步便走。然而还没步出一丈距离,云子渊便看见了大步流星走过来的雪花。 乍一看见雪花,云子渊微微愣了愣神,再细看过去,只见她满脸怒容,柳眉倒竖,云子渊吓得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倏地一声娇叱,云子渊步伐一乱,一个踉跄后悻悻然停住了脚步,低头站在原地,不敢看向雪花。每次这个时候,他最怕的、最不敢见的便是雪花了。 这五年来当云子渊一次次地进深山密林猎杀野兽,一次次拖着那伤痕累累,皮开肉绽的身体回到村子,雪花都会在一旁默默抹着眼泪,暗自神伤。 每次一看见云子渊身上那纵横交错的,翻着肉,露着骨,黏着皮,血淋淋的伤口疤痕,除了心疼落泪,雪花更是愈加的憎恶天门,憎恶神主。 雪花不忍心去阻止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就像她无法阻止泪水的滑落。 云子渊最是受不住雪花泫然欲滴的眼泪,也最不愿意看见雪花落泪,故而每次他进山、回村,都会刻意避开雪花,不让她发现自己。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避不开雪花,对他而言,雪花就像是命运一样难以逃避,无法抗拒。这五年里,除了入山练剑,云雪二人几乎形影相依,镇日不离。 雪花一看见云子渊从董婆婆家里走出,便知道了云子渊想要去做什么,云子渊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慧眼。 “你是不是又打算背着我偷偷进山啦!” “什么叫偷偷,哪次瞒得过你……”云子渊低声细语,眼神逃离不敢与雪花对视。 “你说什么!”蛾眉倒蹙,凤眼圆睁,雪花声如泉响,如奏清商,但她却故意拖长了音调,显得是那么的娇憨无邪。 无奈一声叹气,云子渊拉着雪花的手,带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屋里。 犹记得五年前云子渊初到时,这间屋徒留四壁,空无一物;现如今,放眼左右,屋内瓶瓶罐罐散乱一地、药气扑鼻,纱布绷带凌乱披散,犹自滴血。 环顾四周,雪花神色如常,这里浓郁的药气血腥她早已习惯……她厌憎这种习惯,她本不该习惯。 “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拼命,也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是的,雪花知道,这一切她都知道,一切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天门、该死的神主。 “其实……我很害怕。我怕我赶不上,我怕我做不到,我甚至在怕我不敢。” 十指纤纤,捏拳微颤,雪花的掌心生生忍受着刺痛,痛至心灵。 “但是,我答应你,明天是我最后一次进山了。” “嗯!?”雪花骤然抬头,目光炯炯,恨不能把云子渊印在瞳孔里。 “之后我会留在村内安心等待先生回来,然后乖乖修行先生的玄法,默默修炼。” “说话算话!你从来不骗我,我相信你,就这么说定了!” 拉着云子渊的手强行勾了勾尾指,雪花这才安下心来,绽放笑颜。 “那明天你可要健康、安全、活蹦乱跳的回来,要像以前那样半死不活的回来,我可不负责照顾你!” “……” 片刻之后,后院里传来了悠悠扬扬的箫声与笛声,一者高亢欢快,一者沉稳抒情,二者难舍难分,灵机相触,神韵相通,二人心灵上似也有了一种微妙感应。 这是雪花自学自谱的曲子,名为“乱红”,得自前贤诗作——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此刻二人一齐吹奏,箫声和着笛声,悠然飘去,若有闻者细细听之,便能有所感——似行山野之间,细看丛林野物。 —————————————————————————— 翌日,雄鸡高唱,天下大白。 整理好行装,云子渊提着木剑早早地就出了门。迎着初阳、踩着晨辉,云子渊向着村口行去,走得缓慢坚毅。 村口,一道人影形体高大,笔也似直,静立入定,正是早已等候多时的陆猎户。 云子渊惭愧,快步赶去,遥遥只见陆猎户气宇昂昂,神仪内莹,除却一头鹤发高束,浑不似个古稀老人,尤其是其朱颜流辉,岁月似都难留痕其上,让云子渊很是惊叹、在意。 让云子渊在意的还有陆猎户那一身奇特的五色皮甲,样式普通,但胸背手腿各部位色泽材质各异,似是由虎豹豺狼等野兽的皮缝合拼接而成,严丝合缝,上刺各种古怪奇异的纹路,一如其背上背着的弯弓利箭、硬木长枪,同样刻着这种怪奇的纹路。 云子渊曾经询问过,陆猎户只说是家传皮甲,纹路也只是寻常纹饰,并无特异,让云子渊很是挠头。 与云子渊会和,陆猎户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地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两人便出发了。 村内,雪花立身阴影之下,默默看着二人、看着云子渊离去时的背影,看见了不屈与无畏。 她却是不知,此刻她自己的背影却是有些萧索与落寞。 …… 黎明初现,朝阳渐升,高天无云,一望晴碧。 若是居高望远,可见四围乱山杂沓,远山凝紫,近岭含青,到处都是丛林密莽,蔽日参天,间有各种鸟兽出没,猿啼虎啸,怪声时起,处处彰显着神州南域千百群山的蛮荒风景。 初阳衔山,云、陆二人离了村子,一老一少两道矫捷身影,在山林中逐渐行远。 陆猎户久在山林中捕猎,最是熟悉此间环境,猛兽形迹,往常便是他带着云子渊探山访野,找到了许多猛兽窟宅、珍奇异兽。 故而此次也是由陆猎户寻迹领路,云子渊无声跟随,既是认真学习陆猎户展现出来的丛林生存经验,也是养精蓄锐,等待随时可能到来的大战。 二人在丛林中穿梭,向林深处进发。这片林子离村子不是很远,二人都很熟悉,速度很快,直到数日之后,已经很是远离了陆猎户往常的打猎范围,二人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变得心谨慎。 丛草没胫,森林若幕,耳边时闻鸟唱虫鸣之声,一片生机勃勃。陆猎户甚至发现了一些人类模糊的踪迹,应该有些年头了。 又行了一段时日,午阳当空,陆猎户迟迟没有遇到合适的猎物,不由手痒兼嘴馋难耐,便顺手打了几只活蹦乱跳的可爱的兔子,就地宰杀扒皮。云子渊只见陆猎户准备齐全,动作娴熟,三下五除二便取出了兔子内脏,内外抹上香料,点起篝火就开始烧烤。 油光滴落,火光弹跳,柴草在火中噼啪作响,不时,一阵诱人肉香便飘扬开来,不仅让人食指大动,便是鸟兽似都垂涎不止,一时禽鸣兽啸不绝于耳,或是轻鸣巧叫,或是怒吼长吟。 云子渊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了些事情,问道:“陆爷爷,在这里烧烤,任由肉香飘去,难道不会引来一些饥肠辘辘的野兽吗?” “哈哈,不用担心,我们是逆着风深入这片密林的,所以肉香只会飘向我们来时的路,而我们走过的地方,除了这些肉鲜味美的兔子,便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生物了。” 陆猎户极为自信地打着包票,云子渊也相信陆猎户的经验,便放下心来,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兔子炙热狂烈的身体上…… 鲜嫩的兔肉在火上发出滋滋声响,一滴热油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慢慢滑下,肉上撒着的不知名香料末儿被热油滚过,炙出一股令人心醉的异香。 这香料是陆猎户家传秘方,即便此前多次与陆猎户进山,云子渊也很难得能尝上一尝。此刻异香浓郁扑鼻,云子渊细细的嗅,慢慢的闻,馋虫迅速被勾起,终于是忍不住,顾不得烫,抓起兔肉就是一大口。 陆猎户在烧烤上的手艺丝毫不输吕厨子! 嫩滑,焦酥,鲜咸,麻辣……绝味入口,一瞬间,仿佛味蕾在口中翻腾起舞,美味在舌尖浓烈绽放!云子渊眼睛一亮,他不是第一次吃陆猎户烤的野味了,但是每次都会吃得入迷、沉醉。 就如此刻,接连数口兔肉入肚,他心神沉浸,如痴如醉,仿佛天地都沉静了下来…… “嗯?不对!” 这并不是心神上的幻觉,原本纷乱嘈杂的生机天地,此刻竟然是真的万籁俱静,再不闻先前的禽鸣兽啸。 陆猎户比云子渊更早发现了异状,猛地一个翻身,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背后的弯弓便已滑落,紧握在了他的手中。 “有些不对劲!” 上箭,拉弓,一气呵成,陆猎户锐利的目光深深扫了一眼四周,却是看不出任何异样,依旧是这毫无特色的丛林密莽,危崖峻岭。 看不出,便听。闭上双眼,凝神静听,陆猎户的眉头越皱越紧,越紧越皱。 从嘈杂,到寂静,似乎只是一口兔肉的时间。 云子渊的身体缓缓崩紧,这突如其来的沉默绝不简单,由不得他不谨慎以待。 “嗯……不对!快走!赶紧离开这里!” 突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陆猎户面色大变,急汗如泉涌出,三步并作两步,拉起云子渊转身便跑。 大事不妙! 云子渊意识到处境似乎极为不妙,他还不曾见过陆猎户会如此慌张无措,竟是连林中篝火也来不及掩埋,这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妖兽!这里有一只妖兽!该死的!这里只是外围区域啊,妖兽怎么出现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妖兽!来自群山极深处的通灵妖兽! 云子渊闻言也是一惊,“妖兽!?要出大事!” 第二十一章 七曜玄晶狼 神州南域,群山莽莽,岗岭起伏,绵亘远非千百里可计。如此广袤群山,人与妖兽无数年来比邻而居,一直相安无事。妖兽纵横在群山极南极深之地,鲜少会主动踏足过人类隐居的外围山林区域。 但是好奇心总是会驱使一些无知且无畏的人主动去做些傻里傻气的蠢事。 这么些年来,时常会有些人深入群山,去证明妖兽的凶狠残暴与靡坚不摧,以及自己的愚蠢与弱。也是得益于此,外围山林少有战火发生,没有人愿意因此而导致可能的平衡失控、妖兽作乱,故而这块区域就是适合隐居避世。 所以十年前,隐居的云墨山庄被灭一事,才显得那般不可思议,天门豪横的行事作风更是激起无数人的愤怒,只是碍于天门霸绝当世的实力,才没有引发神州战乱。 而此时此刻,一只妖兽竟然离开了群山深处,来到了这片外围山林,无论它是主动还是被动,只怕都会引发一系列不敢想象的后果。 —————————————————————— 意识到很可能是妖兽来临,陆猎户大惊却来不及失色,拉着云子渊撒开丫子转身一路狂奔,速度之快,两脚不沾纤尘,近乎凌空飞渡。 似是风卷叶动的沙沙声自身后传来,云子渊下意识回头一望,遥遥只见那处密林枝摇叶摆,一阵摇晃,一只体泛红白二色,头生独角的妖狼从林中走来。 恍惚一眼,看不真切,云子渊没看清妖狼的具体形貌大,但是看到了它头上显眼的一只独角。 那是一只剔透晶莹的长角,通体犹如冰晶雕琢而成,映透天光,秀美非常;但是看起长势,冰晶独角又如剑般锐利贯天,带着股张狂迫人的气势。 秀美与张狂,两种气质同时惊艳入眼,云子渊心甚喜爱。但现在可不是欣赏的时候,陆猎户拉着他飞也似地狂奔而去,让他没能将妖狼独角看清,也没能看到接下来滑稽的一幕。 林间篝火未熄,兔肉犹在散着异香。妖狼鼻子微动,循着兔肉异香径直来到篝火前,仔细地嗅了嗅烤兔肉。 这只妖狼有着一双异瞳,左眼血红、暴戾野性,右眼青碧、清澈明净。此刻闻着兔肉异香,妖狼血红的左眼中闪过一丝野兽的本能冲动,口齿生津,一口便将烤兔囫囵吞下。 烤兔入肚,妖狼的右眼却是满满的厌恶之色,作为一只餐风饮露,不食烟火的通灵妖兽,它无法接受自己会对一只污浊不堪的烤兔子垂涎不止。它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它方才竟然控制不了自己,被本能野性所驱使,丧失了它作为通灵妖兽的理智与尊严。 该死的人类!该死的那把剑! 强迫自己伏底干呕,将烤兔吐了出来,之后妖狼才看向了正在逃离的二人。 云子渊和陆猎户即便已经飞奔出去很远了,但是依旧逃离不了妖狼的视线范围。此刻妖狼凝神望去,右眼顿时毫光爆绽。 它,看到了云子渊,看到了生的希望。 在它的眼中,云子渊浑身竟然缭绕着浓厚的先天真一之气,那可是在天地生成之前的一气,是天地万物的本根母体。妖狼万想不到,它竟然会在这样一个人类少年身上看到先天真一之气。仔细看去,它还能看见先天真一之气在那人类少年的周身、甚至血脉经络间奔腾流转,显化出剑形。或许,叫其为先天真一剑气会更加准确。 云子渊,天生之剑子,得天地所钟,有先天真一之气伴生,并且演化剑气护其躯体。 这样的非凡体质,若是能够吃掉他,无异于吞食灵药异果,必须吃掉他! 这股先天真一之气可造化万物,对于现在的它来说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惊叹间,云子渊陆猎户二人已经跑的更加远了。妖狼目现狰狞,眼射凶光,只见妖狼头上独角寒光一闪,一堵百丈冰墙凭空出现,拦在了云子渊二人身前。 ———————————————————— 虽是正午时分,艳阳高照,这片山林却是阴森得可怕。森森的冷风杀气搅动,使得树梢青叶如涛起伏,阳光甫一照进便被这碧浪所埋葬。 云子渊和陆猎户在林中无声飞奔,杀气如蛇吐信,在二人身后呲呲作响,二人只感冷气侵肌,寒冷刺得人毛骨悚然。 突然,一道冰墙凭空出现在二人身前,似巍峨长城般横亘,高达十丈,侧望难见其所终。 冰墙出现得突然,陆猎户避之不及,抑止不住身形,竟是直接轰然撞上。 嘭! 骇人的是,这片冰墙看上去极为坚硬,似玄晶铁壁,冒着凛冽寒气。陆猎户轰然撞上,直撞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突然咔嚓一声,点点冰屑飘落,云子渊眼皮一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迅疾伏倒在地,将陆猎户护在了身下。毕竟陆猎户虽然身强体壮,不显老态,但是实际上也是古稀之龄,云子渊很是担心。 果不其然,就云子渊伏倒之时,冰墙轰然爆碎,无数冰锥如剑般四溅飞去,将附近树木尽数摧毁折断,更有数块坚冰砸下,将云子渊陆猎户二人埋没。 冰墙咔嚓一声爆碎的同时,妖狼头上独角亦是咔嚓一声,细微难闻,但是却引得妖狼哀嚎一声,暴戾的左眼中痛楚神色大作,理智清明的右眼之中却是一片迷茫,它不知道冰墙究竟是被那个人类撞碎的,还是它妖力失控使得冰墙自身碎裂。 这一边,云子渊将陆猎户护在身下,自身被锋利的冰锥划出了道道伤口,但好在只是皮外伤,他体质特异,五年磨砺下来也称得上是皮糙肉厚。 云子渊奋力一震,震开了身上压着的冰岩,陆猎户也挣扎着从冰渣堆里爬起,看上去似乎并未受伤。 云子渊扶着陆猎户站定,也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这只庞大如巨岩的妖狼的样貌,以及它头上的独角,不由得微愣出神。 只见这只冰晶般的独角此刻竟然是裂纹道道,密如蛛,似乎只要轻轻一触,便会崩溃瓦解,成为碎屑。而且这只妖狼又哪里是红白二色的,细细看去,云子渊才看清,妖狼一身灰暗无光的皮毛间闪现着的红白之色,竟是裸露出来的血肉与白骨,犹自滴着鲜血,随着妖狼逐步靠近,走出了一道血路,尤其可怖。 但是最让云子渊惊奇的,还是妖狼脖间竟然插着一把剑。那把剑的剑柄古朴大气,非金非玉,看不出是何材质,而其剑身则深深没入了妖狼的脖颈,露出来的一截剑身犹见清亮,摄人心魄。 云子渊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黝黑木剑,又仔细看了看那把明显非凡的宝剑,默然无语。 陆猎户起身甫一站定,便看见妖狼在缓步靠近,他瞳孔错愕放大,失声惊呼道:“七曜玄晶狼!” “嗯?”云子渊转头看了陆猎户一眼,有些疑惑陆猎户怎么会识得出这只妖狼,竟能一眼看出来历。突然间云子渊又回想到,为什么陆猎户先前能立刻判断出是妖兽来临,此前从未有过妖兽出现在外围,陆猎户只是一介普通猎户,不该认识、不该了解妖兽才对。 但是云子渊还来不及深思,来不及发问,只闻妖狼一声长啸,震动林樾,只是极为凄厉难听,似是在哀嚎。 云、陆二人捂着耳朵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激怒妖狼,也是在寻觅机会脱逃。 然而妖狼根本不给任何机会,只见它巨口一张,仿佛天狗食日一般,吞噬了本就微弱的日光,漆黑得像是一个冰冷死寂的无底深渊。 无尽深渊迅速扩张,显得无比的贪婪,将云子渊周围的一切都吞噬殆尽。云子渊感受着环绕周身的黑暗,辨不清方位,分不清上下。一时之间,云子渊仿佛漂浮在虚空之中,无根无依。 冷汗涔涔,云子渊面色苍白如纸、如雪,似乎一身热血也被黑暗吞噬去了。 但是他不想坐以待毙,他不想如此窝囊地死去。 银牙咬碎,云子渊面上厉色闪过,只见他一掌猛然轰击在心口之上,顿时血脉贲张,滚烫腥热的血气溃破决堤一般冲刷全身。 同时他一提手中木剑,五年来温养滋生的先天真一剑气如潮涌动,尽数灌注在木剑之上。 木剑轻颤,剑鸣声声,云子渊闭上双眼,对着这无尽的黑暗一剑划出。 截天! 就在云子渊剑气勃发的同时,妖狼脖间深深插入的宝剑似乎是在呼应云子渊的先天真一剑气,亦是发出了一声清越剑鸣,剑身之上寒光一闪,竟是又深入一寸。 “嗷呜!” 妖狼极凄厉地惨嚎一声,猛地吐出一口污血,倒俯在草丛中颤抖,几乎连最后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云子渊截天一剑划出,黑暗的世界如有电光如蛇一闪即逝,随即裂帛之声划破天际,满眼的黑与暗都被撕裂成乌黑的碎絮。 云子渊骤然脱离了束缚,出现在了林地之上,不及去看顾同样出现的陆猎户,云子渊一挽剑花,木剑截天之势巧妙一变,向着倒伏在地的妖狼刺去。 这一剑,灌注了云子渊全部的心神,先天真一剑气如龙盘踞,木剑横平竖直,握剑的手稳如泰山。 剑出,似是苍龙出水,又似飞仙一闪,惊艳绝美。 第二十二章 七曜星爆 木剑疾刺,吐露寒芒,先天真一剑气如盘龙般缠绕剑身,木剑黝黑的剑身在剑气的映照下散发出无尽的凛然寒意,就像是一把绝世名剑,凌冽也致命。 当木剑化作黑芒刺破空间时,虚空中再次响起了清越的剑鸣! 脖颈间插着的宝剑深嵌入骨,疼痛非常,让妖狼惨嚎倒地,无力挣扎。此时剑鸣一响,妖狼瞥见云子渊风旋电掣的一剑,不由心惊。 虽然有先天真一剑气护身加持,但毕竟这个人类还未修行,无法调用天地之力,无法发挥出先天真一剑气万一之能,这一剑竟然也如此厉害!? 妖狼看出这一剑的厉害,但是它却无能为力,脖颈间那把该死的剑磨灭、封印了它几乎全部的妖力,现在的它实力万不存一,又能如何去应对呢。 妖狼瘫倒在地又无力挣扎着,避无可避间,它眼现狰狞之色,将头一摆,决意用头上冰晶般的独角迎上那先天真一剑气。 七曜玄晶狼并不以肉身强悍而著名,头上的独角就是它全身最坚硬的部位,好似钢打铁铸一般。 黑芒电闪,木剑迅疾,转瞬即至。 叮! 说时迟,那时快,木剑与独角针锋相对,妙至毫颠,如金石交击,只听得叮的一声极清脆的鸣响,刺得云子渊耳鼓鸣响,头疼欲裂。紧接着又传来一阵极低而又迅急的霹雳之声,密如贯珠,竟是木剑寸寸爆碎,化为碎屑。 云子渊心头一跳,不及慌乱,手中剑气一卷,如潮水翻,呼啸奔卷,将木剑万千碎屑卷扫而出,似是一剑化万千,向妖狼飞射而去。 尖锐的轻啸声连声大作,妖狼本就肢残体破,此番受先天真一剑气裹挟木屑剑连击,裸露的血肉白骨更是溅起无数细碎的血肉,剧痛难当。 躯体剧痛犹可忍受,屈辱却是如无边无际的黑暗一般,吞噬心灵。妖狼无法忍受,被一个不曾修炼过的蝼蚁施加了这样的剧痛,它无法忍受这无比的屈辱。 数天前的它还是吞日啸月、无比强大的通灵妖兽,一身妖力不比人类天玄境界稍差,直到它遇到了那个人类,那个该死的,在他脖颈剑插了一把剑,毁了它孤高尊严的那个人类! 以命为柴,无尽的怒火燃烧,炙热狂烈。妖狼更显狰狞神色,当时暴怒,猛地一声厉啸,音浪呼啸,将云子渊震飞出去。 轰!一颗大树拦腰折断,云子渊靠着树桩箕坐,挣扎难起,又哇地喷出一口浓稠淤血,面颊白得不似活人,倒像是个阴差鬼吏。 另一边,妖狼挣扎着站起身来,浑身血肉模糊,鲜血顺着毛发汩汩而下,狼狈不堪。然而它头上的冰晶独角此刻正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妖冶华丽。 冰晶独角汇聚起残存的点点妖力,凝聚气旋,回天运斗,旋转呼啸间天地元气似众流归海一般不断汇入。眨眼间,气旋庞大,漩涡深处传来咆哮之声,有雷电游丝般游走其间,蓄势待发,要进行猛烈一击。 眼见气旋精芒电射,毫光万道,似有恐怖的力量在浮现,云子渊汗流浃体,心惊不已。 妖狼睚眦欲裂,把心一横,独角骤然变色,如墨晕染,暗如浓夜,又有七粒光点浮现其间,熠熠生辉,灿若星月。 陆猎户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望之大惊:“七曜!” 只见七粒星点从妖狼独角上浮现,映照在头上气旋中,正是一幅七曜星图。 七曜,指的荧惑星、辰星、岁星、太白星、镇星,太阳星、太阴星,七星重明交畅,辉照天下,故谓之煌煌七曜。 七曜星辉,奇丽眩目,将这片幽密山林染做一片夜色。 云子渊心中默默哀叹,如此神通远非他所能抵抗的。他所依仗的不过是先天真一剑气,但是自己还未修行,又能发挥出剑气多少实力呢。 但就在这时,就在云子渊决意搏命之时,一声喀嚓脆响,本就裂纹密布,几欲碎裂的冰晶独角再度裂出一道细的、微不可察的裂隙,正是先前木剑与独角交击之处。 妖狼眼现绝望神色,终究还是逃不过! 这道微的裂隙就像是压垮骆驼背的最后一根稻草,破坏了独角裂纹之间诡异的平衡。独角终于是还爆碎开来。 轰! 轰轰隆隆之声,惊天动地,好似天鼓怒鸣,万雷齐震。只见那星辉灿灿的七曜气旋陡然奔溃塌陷,七曜连珠爆炸,激荡出无数神光,夹杂着雷火冰霜、金木厚岩、阴阳二气,七曜元素夹在神光之中,向外激射,纷纷爆炸。神光所过之处,犹如骇浪雪崩,摧山陷地,毁林拓荒。 狂暴的能量如潮般激荡着往四外排荡开去,当时空出了数十亩方圆的一片荒芜,一片天昏地暗,景物凄厉。 妖狼首当其冲,正面承受了七曜爆炸的全部威力,此刻倒在场间深坑之中,躯体皮毛腐朽,血流如注,一片血肉模糊,头上断角伤处更是惨厉非常,血肉纷飞,颅骨隐约可见。正在深深喘着粗气。 伤势犹在其次,冰晶独角爆碎,妖狼的右眼中清明不再,两眼都是暴戾的野兽神色。失去了冰晶独角,它便开始丧失神智,变得暴戾野性。通灵妖兽,没了神智也就不再通灵,只是一只茹毛饮血的野兽罢了,如此与身死无异。 在妖狼神智消失死亡的最后瞬间,它最后看见的,是那道持剑身影,那个该死的、强大的人类。 …… 另一边,荒芜废地的边缘,云子渊箕坐在地,竟是未受损伤,只是面色惨白,正一脸震惊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陆猎户,难以置信。 先前气旋崩溃,七曜爆炸,狂暴的能量汹涌激荡之时,云子渊因为距离过近,来不及逃避,只见陆猎户飞快奔来,将云子渊护在身下,一如先前冰墙崩碎时云子渊护佑陆猎户那般。 陆猎户将云子渊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去面对狂暴的能量轰炸。云子渊心里本是满满的感动以及即将赴死的难过遗憾,却不曾想,陆猎户竟然护着他安然无恙地在这惊天一爆中存活下来。 只见陆猎户一身皮甲泛着幽光,上面刻印着的诡异纹路此刻好似有了生命,随着幽光闪烁而缓缓流动,栩栩如生。 云子渊本就非常好奇这副普普通通的皮甲上这些奇特的纹路,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竟然能抵挡得住那狂暴的能量潮。 陆猎户拉着云子渊缓缓站起身,面容祥和,轻声解释道:“这副皮甲确实家中祖传,我家祖上也曾出过仙神一样的厉害人物,这副皮甲就是当年的那位先祖的遗留之物。平时不显,但遇危险,还是会主动显现奇能。” 云子渊摸了摸这副皮甲,指尖传来的感觉并无任何异常,若不是此刻正散着幽光,简直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寻常皮甲。 想来先前那冰墙爆碎,也是这副皮甲所致的吧,云子渊幽幽想着。突然,他面色一变,瞳孔一缩,惊呼道:“那妖狼还没死!它又来了!” 陆猎户转身望去,那只妖狼仰天嚎啸,双眼中暴戾神色大作,失去了灵智的妖狼更加可怕。 原本它被那人族的神秘高手重伤濒死,那把宝剑深深插在脖颈之间,一身惊世骇俗的妖力尽数被磨灭、被封印,实力万不存一。然而此刻冰晶独角轰然爆碎,被宝剑封印着的妖力失控暴走,却是意外有一丝妖力破开了封印,在其残破不堪的躯体里流转,支撑着它站起身来。 此刻,没有了灵智,只剩野兽的野蛮和暴力本能驱使着妖狼残破不堪,但仍旧致命可怖的躯体,向二人飞扑而来。 呼啸成风,妖狼纵身一跃,浑身妖力缭绕,狂暴非常。 陆猎户仗着有家传皮甲护身,一扬手中硬木长枪,主动迎了上去。云子渊木剑断毁,一身先天真一剑气所剩无几,只得退避后方,等待出手的机会。 陆猎户虽然年老,但也曾习过武道,枪花一抖,手中长枪矫若游龙,抡舞时尘埃四溅,穿刺时风声呼啸,一杆长枪被陆猎户舞得锐不可当、迅疾如风。 妖狼只剩野兽本能,出招全无章法,与寻常野狼无异,只是不断狼吞虎噬,口齿撕咬,不时利爪拍击连连,砸向地面时发出沉闷声响,尘土飞扬,力若千钧。 陆猎户惯于应对野狼,眼下妖狼在其眼中也不过是只体型稍大一些的野狼罢了。 陆猎户的硬木长枪同样是家中祖传,其上同样刻印着那些诡异神妙的纹路,此刻只见长枪在陆猎户手中若梨花摇摆,枪路纵横,挥舞间幽光闪闪,虎虎生风,将妖狼的攻势一一击退,甚至在妖狼身上扎出数个血洞。 妖狼受痛,眼神更加的凶残野蛮,攻势也更显杂乱无序。 瞅准机会,陆猎户见状更是上前一纵,道喝一声:“咄!” 抖起碗大的枪花,向着妖狼血肉模糊的断角伤处凌空点去,声势骇人。 云子渊在后方赞叹一声:好俊的枪法! 正所谓是“枪似游龙扎一点,舞动生花妙无穷”。 第二十三章 拔剑斩星 陆猎户枪出如龙,寒芒乍现,凌厉点出,直指妖狼头顶断角伤处。 妖狼虽然没有了灵智,但野兽与生俱来的求生本能仍是驱使着它垂首躲避。 谁知陆猎户长枪运使得出神入化,见妖狼垂首欲闪,却正巧露出脖颈上插着的那柄宝剑,于是枪柄绕腰一转,手法神妙,迅速化枪为棍,力砸而下。 只听得砰的一声,陆猎户硬木长枪的枪尖极精准地拍打在了那柄宝剑的剑柄之上。 咯吱咯吱作响,随着这一阵剑锋骨骼剧烈摩擦产生的凄厉刺耳的声音,宝剑凌冽清亮的剑身全数没进了妖狼的脖颈。 “嗷呜!” 妖狼骤然吃痛,脊背骤然弓起,全身的肌肉紧绷震颤,青筋暴躁跳动,胸膛里一颗跳动的心脏就像是一面战鼓,在踩着错乱无序的鼓点,震颤,狂乱。 云子渊甚至看到了妖狼的双眼流下了如同泪水一般的血滴,红得清凉透彻,光华明亮。然而,顺着血泪而上,云子渊却是在它的双眼里看到了狂暴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不妙! 云子渊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宝剑完全没进脖颈中,然而妖狼竟是似乎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明明先前他曾听见那柄剑发出剑啸,破开那黑暗深渊一般的世界时他也发现妖狼无力倒地而脖颈上的那柄剑再没进寸许。那此次剑身全数没进,妖狼怎么看似没有受到伤害? 陆猎户则同样意识到了处境不妙,然而身在半空不及反应,耳边骤然响起呼啸之声。 只见妖狼全身筋肉惨痛,尤其感受着脖间骨骼与剑锋的摩擦,痛入骨髓,不由得怒从心起,凶性大发,猛地一爪子拍出,力贯千钧,将陆猎户击飞百丈之外。 砰得一声,百丈之外尘土飞溅,沙石惊飞,竟是生生砸出了一个大坑,陆猎户倒卧深坑之中,沙石满身。所幸陆猎户有皮甲护身,并无大碍,只是巨力内震,震出了一大口鲜血。若是无皮甲护身,只怕下场凄惨,不敢想象。 在陆猎户倒飞出去的同时,云子渊甚至看到了一道血雾飞快冲上前去,拦住了妖狼,不给它追击的机会。 然而妖狼暴怒,且周身妖气缭绕,有道道妖力缠身,随身飞舞,幻出七曜星辉,煞是难缠。云子渊又无陆猎户的皮甲护身,根本无法近相抗,只得并起剑指,频频点出,不断挥洒体内为数不多的先天真一剑气。 剑气精纯,其本质上是天地生成前的先天真一之气,有云:道自虚无生一气,便从一气产阴阳。这先天真一之气为生物之祖气,万象之主,天地之宗,可厉万劫而不坏,超群而独尊。 故而云子渊这先天真一剑气凌厉非常,几乎无物可撄其锋,纵使他尚未修行,也能剑出惊雷,将这七曜玄晶狼的独角击出裂隙。然而云子渊剑骨之伤只差一丝便可痊愈,终究尚未痊愈。这一身的先天真一剑气无法进入剑骨本源核心,终究是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维继。 “可惜我这剑骨之伤,这剑骨上的最后一道裂隙,久久无法愈合,已经半年时光了,无论我如何苦练剑经,都难促成,似乎欠缺一个契机。” 剑气挥洒,妖力难挡,妖狼不断被击出道道血痕,刺痛连连。但片刻之后,云子渊剑气衰竭,无以为继,妖狼瞅准时机一爪探出、拍下,将云子渊死死捻按在地。 筋骨摧折,妖气侵蚀,云子渊皮开肉绽,剧痛难当,妖狼这一利爪委实厉害。但云子渊虽无剑气加持,仍是挣扎着剑指频出,不断刺击妖狼,想令其吃痛,松开爪子,但均未如愿。 妖狼的肉身强大,虽然看着血肉模糊,但仍旧不是云子渊可伤,没有了先天真一剑气加持,又没有陆猎户的那一套刻印着神奇纹路的皮甲长枪,云子渊的剑指甚至无法在妖狼的爪上留下丝毫痕迹。 虽是无用,但是云子渊仍是不断挣扎,妖狼不予理睬,一张血盆大口,对着天日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咆哮,继而向云子渊张开了深不见底、血腥可怖的大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云子渊只听得数声呼啸,竟是几只普通的羽箭飞掠而来,擦过云子渊的天灵,钉在了妖狼的上颚之上。 羽箭之上同样刻印着神奇诡异的纹路,钉入妖狼上颚血肉中,幽光乍现,妖狼顿时痛不堪言,摇首吐舌。 同时,远处尘土飞扬,走石飞沙,陆猎户飞奔而来,来势甚是急骤。云子渊抬头一看,只见陆猎户皮甲纹路闪动幽光异彩,将身一撞,一把将妖狼的爪子撞开。 怎料妖狼反应迅速,前爪被撞开的同时,摇首就是一口,就要将陆猎户死死咬住。好在陆猎户经验丰富,只见其脚步一撤,存腰缩骨,窄身摇膀,再一舞手中游龙,枪走灵活,缠、绞、颤、转,将妖狼的利爪獠牙不断荡开。 然而虽然陆猎户有祖传皮甲保护他不受妖狼周身妖力所伤,但是普通人类与妖兽两者的肉身终究不可同日而语,不仅仅是力量上的差距,只见陆猎户抗住利爪獠牙数记之后便力衰落入下风,只是仍在苦苦支撑着。 甚至一个力竭疲软,陆猎户枪势一滞,妖狼便一口将陆猎户死死咬住,但是皮甲诡异坚韧,妖狼的獠牙无法将其刺穿。陆猎户被咬在口中,危在旦夕,强行振作精神,手持长枪挣扎着不断刺出,在妖狼的脸上刺出道道血痕,溅起朵朵血花。 妖狼脸上受痛,一时发狠,咬着陆猎户左右乱摔,不断摔打在地。但是这仍旧无法阻止陆猎户的防抗,妖狼衔着陆猎户仰天长啸,却是无意间凝聚了周身的妖力,只见妖狼口中数十上百道血也似的光华汇聚荡漾,而后血光凝作一束喷吐而出。 陆猎户被衔在口中,正面近距离被血光激射,虽有皮甲护身,但也惨嚎出声,痛苦难当,手中长枪也无力握持,脱手飞出,斜插入地,枪尾摇晃。 云子渊见状,心思电转,挣扎着起身飞奔至长枪之畔,而后猛地一踏长枪枪尾,枪杠受力弯曲欲折,这时其上纹路幽光再闪,枪杠骤然挺直,将云子渊弹射出去。 云子渊借势一个鱼龙腾跃,掠过妖狼的脑袋,掠过挣扎哀嚎的陆猎户,窜至了妖狼的脖颈间。 眼下,陆猎户正在妖狼的口中不断凄声哀嚎,云子渊却无能为力,他愤恨这种无能为力。于是他仔细思索,回想着与妖狼一战的所有细节,很快便想到了一个法子,一个危险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法子,但是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他只得拼上一拼。 只见云子渊轻易跃至了妖狼的脖颈处,妖狼失去了灵智以后,似乎都忘却了这柄插在它脖颈上的剑,忘却了这柄剑会为它带来怎样的伤害。 自云墨山庄被灭、云子渊剑骨受创以来,五年的时光如流水奔腾,一去不返。五年之后,云子渊的剑骨已经基本复原,唯有那最后的一道细不可察的裂隙还欠缺一个契机而迟迟无法愈合,故而直到如今云子渊还是使用着无锋木剑。但是此刻,云子渊要赌,赌现在就是那个契机,从见到妖狼脖颈间的那柄剑开始,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种冲动,想要拔出那柄剑的冲动。 伸出双手,坚定有力,不容置疑地握在了剑柄之上。 只见云子渊双手握住宝剑,顿时如平地起惊雷,刺耳剑啸破空裂天,震撼天地。 此刻,天地惊变,云海生涛,有剑气自天地而生,破开混沌,蜿蜒电射而来,顺着剑柄窜进云子渊的体内。剑气色作玄黄,正是先天真一剑气,此番剑气入体,剑骨上的最后一丝裂隙陡然愈合,剑骨本源复苏,一身剑骨彻底苏醒,并发出阵阵啪啪之声,竟是虚幻的剑骨与云子渊肉身里真正的骨骼融为一体,彻底的以剑为骨,身即是剑。 入体的先天真一剑气也是毫不客气地窜进云子渊丹田内的剑骨本源之中,两相勾连,剑气得本源滋养,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似是无穷无尽;剑骨得剑气加持,凌厉孤傲,锋芒毕露,仿佛利剑出鞘。 云子渊觉得身体好似脱胎换骨,飘飘乎仿若立地升仙,美妙的不可言喻。 把定心神,云子渊紧握住非金非石的剑柄,宝剑轻颤,似在欢呼雀跃,为云子渊的肉体新生而庆贺。 下一瞬间,云子渊拔剑铿锵出鞘,随着剑身一寸寸地被拔离妖狼的脖颈,只见一道清亮的剑光陡然出现,煌煌不可直视。 趁着现在云子渊脱胎换骨,剑气磅礴,气势正盛,云子渊猛然拔剑指天,剑气似滚滚狂流,破堤溃岸,狂涌而上,不断积聚在天,蓄势待发。 待剑气积蓄至他所能操控的极致,云子渊顺手一斩,斩星! 眼前好似黑夜沉沉,竟是天地都失了颜色,陆猎户抬头一看,漫天星落! 砰! 妖狼硕大的头颅如星落下,咕噜噜滚地。 第二十四章 太乙天都剑 三尺青锋折天下,一气凌霄斩星落! 好凌厉,好霸道,好到绝妙的一剑。 剑气长河横贯天幕,狂潮汹涌卷落星芒。云子渊眼露惊叹,似是不敢相信这一剑之威。但他也知道,这一剑可遇不可求,可一难再二。适逢他剑骨复苏,剑气蓬勃,满腔凌云意,气贯日月星,正是他习剑以来状态最好的一次。 尤其他手中青锋,形制奇古,剑身修长,连头带尾,有三尺六寸之长。凛然肃杀,显见绝非凡品。 云子渊一扬手中这口宝剑,只见其剑身如一泓秋水,辉映寒芒,银光耀眼,又璀璨若水晶,舞动之时光怪陆离,无边异彩。剑柄上雕有盘龙缠绕,并有朱文篆字刻印其上。一面刻印“太乙”,一面刻印“天都”。 “敢以太乙、天都这四字为名,想必出身非凡,来头甚大。”云子渊轻舞手中三尺青锋,一抖剑花,剑气吐芒,摄人心魄,让云子渊很是喜爱。 “子渊,来帮我一下……” 云子渊突然惊醒,转身瞧见妖狼头颅坠地翻滚,犹自死死咬着陆猎户,让陆猎户脱身不得。云子渊见状赶紧上前帮忙,太乙天都剑凌厉无比,劚玉如泥,妖狼獠牙触之立断,让陆猎户成功脱身而出。 二人一番言语关切,见双方都并无大碍之后,才各自松了一口气,脱力瘫坐在地。 “实在是惊险万分啊,多亏了你拔出这把剑将这只妖狼斩杀,不然我可就命不保了。”陆猎户深深吐了口浊气,似是惊魂乍定,状甚后怕。 云子渊讪笑几声,看着陆猎户身上的皮甲,艳羡不已。 云子渊回想了一下之前的战斗,想起妖狼的暴戾凶恶,不由后怕的哆嗦了起来,全身上下也都疼痛了起来,似乎先前所受的伤都在这时一齐发作,尤其是胸膛在随着呼吸起伏,而剧痛难忍。好在关键时刻剑骨复苏,脱胎换骨,一身筋骨强劲,云子渊才能成功斩杀妖狼。 陆猎户从云子渊手中接过太乙天都剑,然后细细端详,突然剑指一抹,宝剑熠熠生辉,玄妙无比。 “太乙,天都……” “陆爷爷您知道这太乙天都代表什么吗?” “太乙,又称太一,即道家所言之‘道’,意指宇宙万物的本原,天地未分前的混沌之气。至于天都,既是意指帝王都城,又是星名,是属于南方七星中的主战乱杀伐的星宿。看来这把剑应是出身道门,却不知是哪家道观仙山?” “太乙,道,混沌之气……难怪会与我的剑气呼应契合。”云子渊接过剑,又催动剑气腾跃指尖,果然发现宝剑自生祥辉,与剑气互相吸引、融会,云子渊的心灵上似也有了一种微妙感应,猛触灵机,心思电转,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一道持剑人影,模糊难见面容,唯气质传心,欺霜傲雪,睥睨一世。 突然,那道持剑人影无声回眸一望,跨越无尽的空间与时间,与云子渊四目相对。 心神一震,驰魂宕魄,云子渊呼吸一滞陡然醒转,心神内的那一眼回望惊得他冷汗簌簌落了下来。 “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吗?”陆猎户看出云子渊的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 “没事没事,我没有受伤。”云子渊一抹头上虚汗,迅速转移了话题,“陆爷爷,您似乎认得出这只妖狼,还叫得出它的名字,七曜玄晶狼是吧?您好像对妖兽很熟悉啊?” 陆猎户沉默了良久,看着云子渊沉寂幽深的双眼,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也曾是横行天地间的修士……” 果然如此!看着陆猎户不显老态、不生皱纹的脸庞,云子渊在心中一叹,果然是这样。 “但也只是曾经,现在的我,早就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猎户了,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村子里的其他人呢?他们知道吗?他们也像您一样吗?” “他们如何我并不知晓,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是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孤山野村里,但是我们的祖先也确实都是修士,而且我们各自也都曾去外面的世界闯荡过,后来也都黯然回来。这之中发生了什么,各自有什么样的经历,我们不曾提起过。想来都不是什么美好的过往。” 村长、厉婆婆等人的身影一一从脑中闪过,云子渊头皮一阵发麻,如果这一村子的人都是,或者说曾经都是传说中摘星拿月、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隐世高人…… 云子渊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可能,这五年来朝夕相处的这些老人家哪有一点神仙中人的气质特征,他们也不像陆猎户一样面容青春不显衰老。 摇首散去这些没有意义的胡思乱想,云子渊看向不远处的妖狼……七曜玄晶狼的残躯,还是一阵后怕。 “没想到竟然有妖兽从群山深处跑了出来,而且看情况,似乎还是被人重伤后,濒死逃出来的。” “是啊,如果是一只真正的妖兽,莫说是七曜玄晶狼这样极厉害、层次极高的妖兽,即便是一些低等的妖兽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 云子渊看了看手中的太乙天都剑,回想起心神里浮现的那道持剑人影,不由沉声道:“这把剑的主人必然是绝顶高手,能深入群山斩杀强大妖兽。我觉得,群山深处必然有大事发生,接下来这莽莽群山可能就不会太平了。” 陆猎户沉思片刻,道:“我们先赶紧回到村子里去吧,去找村长商量一下,妖兽出现在外围,这可是大事,不得不慎重。” 云子渊点头同意,此番对谈也让他们二人疲惫的身体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正欲起身与陆猎户一同赶回村长,突然想到,这柄太乙天都剑该怎么办呢? “这把剑来历非凡,若是你将其带走,等其主人找上门来,恐怕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陆猎户怕云子渊心喜这把宝剑,决意带走,从而给自己带来危险。 然而云子渊却是面色尴尬,讪笑一声。 “其实,我觉得剑的主人已经见过我了。” 把心神所见那道持剑人影的事告诉陆猎户,陆猎户也是一阵沉默。 “既然如此,那便带上吧,这等前辈高人,此间的事情想来根本就瞒不过,不如大大方方带回去,再想办法与他结个善缘。” …… 打定主意,云子渊提着宝剑与陆猎户飞奔而去,手中宝剑无鞘收敛,风旋电掣间被风拉出道道流光异彩,如数十条银线,或笔直如矢,或蜿蜒如丝,随风飘扬。 ———————————————————— 七曜玄晶狼的残破躯体静静倒在荒地上,头颅则滚落一旁。 此时随着云子渊陆猎户二人离去,只见那头颅竟然咕噜噜滚动了起来,滚到了躯体旁,滚到了脖颈处。 噗嗤数声,那头颅断面光滑平整,滴滴血珠鲜艳欲滴,却是突然从中探出数根粗大的血管与神经,与躯体的脖颈断面中的血管与神经相互链接。 只听得啪唧一声,头颅与躯体骤然粘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剑伤。 七曜玄晶狼双眼内瞳孔一张一缩,胸膛内的破鼓一般的残破心脏缓缓跳动了起来,由缓至骤,如鼓点一样的跳动。 七曜玄晶狼,还未死! 然而…… 一声轻叹,如惊雷一般,撕裂了七曜玄晶狼的耳膜,震散了它的意识。 “孽畜,何苦挣扎,归去吧!” 随着一声低吟,一到浅淡的人影浮现在场间,半透明的,浑身散发着温润的青光。透过日光,隐隐可见其面容淡雅出尘,清丽高华,虽是须眉交白,眉宇之间却透露出一股孤傲凌云的英豪之气,迥出尘表。只是他闭着眼睛,看不出其神情如何。 再观其穿着,一身素白道袍纯净雅致,却又极精巧地绣满了华丽的、闪着银光的太极图腾与八卦道纹;手中拂尘翻扬,尘尾挥扫,宛似漫天星雨飞流,幻生幻灭,挥洒出一股先天高人的气魄。 在其背上还背负着一剑鞘,上刻“秋水不染尘”五个朱文篆字,只是鞘中并无剑。 只见这道浅淡人影信手一挥,道袍轻舞,一道精光闪过,玄妙入神。七曜玄晶狼的残躯化作无尽光点,飘散空中。清风徐徐吹过,如风流雨散,光点逐一熄灭,彻底消失不见。 七曜玄晶狼这才死得不能再死了,阎罗难活,仙神难救。 而后,浅淡人影紧闭着的双眼幽幽睁开,可见其眼眸幽深,似能包容万象,有漫天星辰浮现期间。 眼中星尘斗转,这片荒芜绝地上发生的一切都一一在其眼中闪现。他看到了一缕先天真一之气,看到了七曜星斗,还看到了一片无间。 “我的剑,似乎很喜欢那个少年。” “我也很在意这个少年。” 浅淡人影拂尘一扬,搭在右臂之上,只见其手指灵动,转瞬间已掐指算了一卦。 “终于找到你了!” 人影面上一喜,绽放出一抹微笑,如冷月寒照,尔雅疏冷。 第二十五章 回村 星夜疾驰,二人为了能快点回到村子告知众人妖兽一事,昼夜不息,飞也似得一路狂奔。 而在路程中,云子渊脱胎换得的一身剑骨带来的变化是显而易见。 他身体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与七曜玄晶狼一战所受的伤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如初,云子渊甚至能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滴精血都在以一种极度饥渴的状态不断吸收着大量的天地元气。这也让云子渊的身体变得更加得强悍了,体能大幅度提升。 陆猎户斜瞥了一眼,没有言语,心内却是大惊:尚未开始修炼,身无道种,竟然也能吸引元气环绕滋养肉身?这种体质竟是如此奇异!? 云子渊的身体得天地元气滋养浸润,更有大量的天地元气被身体吸纳进凝涩的经络中,随着丹田内剑骨本源以及先天真一剑气的引导而慢慢流转起来。 云子渊此刻只觉得体内似有一股暖流从丹田处流转向四肢百骸,身体顿时飘飘然,好似纵身一跃便可登天直上,出入青冥。然而不过转瞬之后,体内流转的天地元气便被丹田内涌出的先天真一剑气所吸收同化。此时,流转云子渊四肢百骸的不再是温润的天地元气,而是如凌冽寒芒一般的先天真一剑气。 云子渊的体内顿时有如刀割剑剐,剧痛难当,虽然脚步不停,但面色却变得极位难看。 陆猎户转头看来一眼,皱了皱眉头,轻声询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会儿?” 摆了摆手,云子渊一咬牙,脚步纹丝不乱,仍旧坚定迅疾。 然而他体内的先天真一剑气也是同样的坚定迅疾,一呼一吸间已是运转周身三十六周天。 周天者,圆也,气路之行径也。圆者,周而复始,连绵不断之谓也。 先天真一剑气在其体内来去往复,割裂云子渊全身脉络的同时,也有剑气散作天地元气,滋养修补。渐渐地,云子渊全身经脉通达强韧,剑气流转其间毫无桎梏。 剑气在其体内流转不停,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云子渊不再感到痛楚,反而畅快得难以言喻。 快意当前,云子渊不由自主地厉啸出声,体内奔腾如潮的剑气同样畅快欢愉,发出阵阵剑啸。 痛快淋漓! 厉啸声毕,云子渊奔跑的身躯一轻,速度陡然加快,超尘逐电一般,身躯竟与空气摩擦出阵阵剑啸之声,要不是为了照顾陆猎户,他甚至还能再快。 陆猎户在一旁努力跟随着,耳边传来云子渊体内奔腾不息的剑啸之声,心惊不已。 —————————————————————————— 日月交替轮转,如是三轮。 经过三天三夜不停歇的疾驰,云子渊和陆猎户终于遥遥看见了村子升起的袅袅炊烟,不由心头一松,大口喘着粗气,停在原地短暂休息了片刻。 “你们终于回来了!没事吧?” 刚一到村口,村内众人立刻一拥而上,将云子渊和陆猎户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询问二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到什么厉害的怪物敌人之类的。 云子渊和陆猎户面面相觑,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先前与七曜玄晶狼的那一战的影响。那七曜星爆的威力太过巨大,就连村子里的众人都能看见那边星耀爆裂四散的百千光芒。 陆猎户上前找到村长,将七曜玄晶狼出现的事情尽数告于村长知晓。 村长面色瞬间变化,一阵铁青、一阵煞白,然后召集了所有人,开会商议。 这次又轮到云子渊和雪花呆立原地面面相觑了。 “云哥,究竟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他们很紧张,很……害怕?” 云子渊又将七曜玄晶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什么,惊得雪花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言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云子渊无奈晃了晃雪花的脑袋,将她晃醒。 “哇!那只狼是不是很帅很威武!七曜星爆,一定很壮观很好看!正想亲眼看一看啊。” “……”云子渊面色一阵变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呃……所以,现在,很可能还会有其他妖兽出现在周边是不是,那是不是说我们现在很危险啊?”雪花一吐舌头,挤出个鬼脸,然后佯装正经地说道。 那只七曜玄晶狼出现的地点其实离村子并不算很远,仅仅是现在云子渊三天日夜兼程的距离,否则村里的人也不会看见那七曜星爆闪现的光芒。但如果将这段距离放在整个神州南域莽莽群山之中来看的话,可以说是离得相当的近了,尤其对于飞天遁地、纵横莽荒的妖兽而言,这段距离简直就是近在咫尺。 所以这只七曜玄晶狼出现的位置确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妖兽与人类的距离相当的接近了。 云子渊和雪花是讨论不出什么的,所以云子渊想去找村长他们了解情况,他想去旁听一下村长等人的会议。 村长等人平常开会的地方就是村中心最大的一间茅草屋,平时他们开会的时候都不会让云子渊和雪花靠近,神神秘秘的,除了雪花一直很是好奇,经常会试图去偷听以外,云子渊基本是满不在乎的,毕竟平时他练剑陪雪花都快忙不过来了。 不过这一次事关重大,云子渊还是敲响了茅草屋的木门。 笃笃~ “是子渊吧,你进来吧。” 推开木门,引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铺了锦围的圆桌,柔和温暖的灯光在圆桌的正中幽幽亮着,仅仅能驱除圆桌上方的黑暗,照亮村长等人的面孔。 云子渊定了定神,走了进去。 “爷爷奶奶们,想必陆爷爷已经告诉过你们,有只妖兽出现在了村子周边。我只想说,那只妖兽确确实实很是厉害,如果不是它本身受了重伤,本就濒死,我和陆爷爷肯定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村长与厉婆婆、余老农等人一一对了对眼神,他们当然知晓其中厉害,那七曜玄晶狼在这莽莽群山中的地位、实力,他们非常清楚。 “我想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村长深深看了云子渊一眼,他的表情很是严肃,眼神里却是一片温暖柔和的。 “根据你所说的那只妖狼重伤的情况来看,群山深处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很可能是有强大的人类修士在攻打群山深处。” “但是群山深处究竟发生了什么?里面具体是什么情况?妖狼究竟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还是一无所知,只是无根无据地猜测。” “无法知晓缘由,也无法知晓妖兽的目标目的,我们便不好贸然做出举动。如果真是外界强大的势力在攻打群山深处的妖兽,那无疑会引发妖兽暴乱,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论是迁移村子、搬离此地,还是留守村子,驻守此地,都很是危险。” 厉婆婆、余老农、毕铁匠等人一句接着一句,把他们讨论出来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 云子渊参加完会议,一脸茫然地走了出来,又被雪花揪着把会议的结果说了出来。 “我们完全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 “怎么会……”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许只能等剑玄归来才能解决这个难题,只希望他此次能快些归来。 …… 是夜,云子渊在屋中休息,三天的疾驰过后,他也很是疲惫。然而不知为何,他心中燥郁,难以入眠。 月色凄清,星辉迷离,云子渊躺在床上看窗外星月消瘦。夜风忽起,穿堂入室,拂动云子渊的发丝,让他的脸上一阵瘙痒。 云子渊更加烦闷,遂起身取过太乙天都剑,来到院中迎着夜月希星,练剑。 云子渊挥舞着手中的太乙天都剑,修长的剑身,清亮的剑光,如一泓秋水,在夜色中泼洒向天,恰似一道银河横贯夜幕,卷动星辉闪耀其间。 越舞越急,越急越亮,只见一道寒光、一团瑞雪,在院中翻滚腾跃。渐渐地,云子渊心灵澄静空明,止如静水,陷入了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似是身化天地,包容万物。 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 云子渊一身的先天真一剑气也在这种澄静的境界中尽敛锋芒,流转间显出柔和圆滑,流畅轻盈,正是敛锷韬光,韬晦待时。 同气相求,同类相应,太乙天都剑与他的先天真一剑气交相辉映,秋水起波澜。恍惚间,透过太乙天都剑雪亮的剑光,云子渊又看见了那道人影,飘渺若仙。 然而这一次,云子渊不仅仅是看见,他甚至还听见了。 只见那到人影嘴唇微动,似在说着些什么,云子渊本想尝试着读懂那唇语,却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声音传来,只是实在微不可闻,难以听清。云子渊静心凝神,仔仔细细地听完了,也只听到了了三个字。 “妖!兽!潮!” —————————————————— 三天前,夜月横空。 在云子渊星夜疾驰的同时,在群山深处的那一片蛮荒之地,一只妖狼仰天长啸,啸声震星动月,异常可怖。观其头角,赫然也是一只七曜玄晶狼,只是体型更加庞大,妖力更加汹涌滔天,实力更加惊世骇俗。 然而它却只有独眼,在其右眼处有一道血痕划过,血肉蠕动,迟迟无法愈合,看上去狰狞可怖,应是新近造成的。 只见它立身一块巨岩之上,目光中杀气凛然。 在其下方有无数妖兽跪服在地,各型各异,妖气滔天。 妖狼似在发号施令,对着下方妖兽呼喝咆哮,下方力时分出一股妖兽,如潮水般退去。看方向,正是朝着先前那只七曜玄晶狼死亡的地方奔去。 惊世少年 第二十六章 妖兽狂潮 “嗷呜!” 妖狼啸月,势若雷轰,余音隆隆,直冲云霄,惊颤得满天繁星纷纷坠落,拖曳星辉,宛如百千条银龙星河从天倒挂,鲜明如画。 下方群妖无比振奋,情绪激昂高涨,低吼连连,深为首领之无匹强悍而折服。 然而,它们听得出啸声之中压抑的满腔怒火,却听不出里面无尽的哀伤与疲倦。 在妖狼的身边,还立着一只七曜玄晶狼,只是体型稍,毛色惨白,晶莹剔透的眼睛里黯然无神。它缓慢踱步上前,用头上的独角蹭了蹭独眼妖狼的独角,无神的眼睛里强行挤出一丝安慰与鼓励。 它们似是夫妻,而与云子渊一战的那只七曜玄晶狼应是它们的孩子了。 独眼妖狼回头看了妻子一眼,眼神平静,无喜无怒。 几声呼喝,好似在发号施令,下方妖兽群情激愤,咆哮连连。 它们祖祖辈辈生来便被拘束在这片蛮荒之地,从来不曾离开过。但凡有一只妖兽想要跨越雷线,都会被那一任的首领无情击杀。所以除了偶尔有愚蠢的、弱的人类闯入,它们还从没有与外面的天地真正打过交道。 然而这一次,它们得到了一个命令,一个短暂外出的任务,这让它们兴奋不已,止不住的怒吼。 即便只是群山的外围区域,那也是生机勃勃的一切世界,让它们无比向往,无比期待的世界。 期待着去征服、去破坏的世界。 不过得到命令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妖兽,其他未得到命令的妖兽,只是目露凶光,极为恼怒,却不敢表现出来。 妖狼立身巨岩之上,仅剩的那只左眼眺望天外,在那个方向上,它曾感受到了自己独子的气息,陡然出现,陡然消散。 一种不详的情绪在它的心中蔓延。 妖狼嘶吼出声,群妖肃然。唯有那一支奉命离去的妖兽如潮水般汹涌而去。 如果不是它受了暗伤,又有那该死的人类强者隐伏一旁虎视眈眈,否则它必定会亲自前去,将它的孩子寻回。 该死的人类! 无端端地闯进群山深处的这片蛮荒之地,无由贸然袭杀它的孩子,那个人类究竟想干什么?他是想挑起人妖战争吗?! ———————————————— “妖兽潮!” 云子渊心神瞬间清醒,从天人合一的境界中退出。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些发麻,他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从中听到了些什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东西。 就在这时,耳边一声若隐若现、但远比方才宝剑传声清晰许多的咆哮声传来,云子渊面色陡然一变,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迎着星月,他飞快地掠出村子,踩着山石,踏草而过,再猛地一纵,轻点岩壁突石,身形灵活胜过猿猴,转瞬便爬到了村后孤山的山巅。 迎着大风,凭凌绝顶,云子渊极目远望,瞬间明白了妖兽潮的意思。 只见天与地交界的那一线,显露出无尽的红,娇艳似血。 “那就是妖兽潮么……” 一线红潮激流,比电还快,比雷还怒,一路排山倒海,万马奔腾,狂涌而来。相隔仍远,便有妖气冲天,汹涌而来,将夜色染作一片驳杂。 气不敢喘,汗不敢出,云子渊震惊得难以言语。强行收敛心神,云子渊运起剑气,屈指猛地一弹剑身,太乙天都剑清丽雪亮的剑身如涟漪荡起,爆出惊雷之声,将村子里的众人一一惊醒。 “妖兽来袭!” 陆猎户和黄屠夫冲出屋子,翻身上屋,攀高远望,果然眼见妖兽如潮来袭。 其余众人则聚集在村中广场,茫然不知所措。雪花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摆,有些惊慌与胆怯。村长上前摸了摸雪花的头,表情柔和,轻声安抚。 “现在是什么情况?”厉婆婆看了看天边,急切问道。 陆猎户和黄屠夫对视了一眼,气氛一片紧绷。 “确实是妖兽来袭,看方向,应是朝着前几日子渊和我遇到妖兽的那片山林去的。” “但是妖兽数量太多了,横亘千里,覆盖甚广,我们这个村子也在它们冲击的范围之内。” 陆猎户和黄屠夫犹自心惊,不敢相信眼中所见为实。 “赶紧跑吧!”村长夫人,雪花的妈妈——薛太太用力握紧了雪花的手,眼中急切。 村长眉头一挑,沉声说道:“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那妖兽潮横跨千里,左右都是逃不掉的。” “我去拦住它们!” 云子渊站在一旁,突然出声道。 …… “你疯啦!”众人面色一僵,变得极为难看。尤其雪花,更是跑过来晃着云子渊的肩膀,觉得他是不是被妖兽潮吓傻了。 看着云子渊,陆猎户突然意识到不对,说道:“嗯?你不是在山顶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子渊转身一指,只见村后孤山那一面平整如镜的崖壁上一道裂痕自上而下,贯穿了整个山体……众人一愣,再看了看云子渊手中的利剑,他下山的方法可以想见。 云子渊紧接着又说道:“妖兽潮的覆盖面特别广,但是细看可以发现,它们这一大股洪流其实也是分作了数百股流的,向我们这里冲来的只是其中一支,只要将这一支阻挡住,你们便可以向后撤离。” “那也不是你能抵挡的,你只是一个孩子!” 云子渊意味深远的看了众人一眼,说道:“至少我身强体健,又有剑气护体!” “即便你能拦住,你又能拦多久?而我们又能撤离出多远?” “总比坐以待毙好!陆爷爷!” 陆猎户深深看了云子渊一眼,然后转身到屋子里将那一身皮甲取了出来,交给了他。 众人看了陆猎户一眼,眼神怪异。 云子渊十岁年纪,虽然较同龄人稍显高大,但还不是个成年人,这一套皮甲穿在身上并不合体,好在陆猎户在皮甲的纹路某处拍了下,皮甲顿时收缩,变得合身。 雪花顿时惊呼:“好神奇!” 其他人则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雪花一眼,眼神更加怪异了。 将皮甲穿戴好后,云子渊提剑转身就走,不给众人劝说的机会。 “云哥?” 雪花这才意识到先前云子渊说得是极认真的,他是真的要去以一己之力抵挡妖兽洪流! 眼泪顿时抑制不住,雪花哭泣着,呼喊着,“云哥!” 云子渊不予理睬,脚步如飞。 —————————————————————— 洪涛暴卷,骇浪奔腾,妖兽如狂潮洪流一般波涛怒啸,渐渐由远而近。 两军交战,一马当先的往往都是无关要紧的人物、炮灰。妖兽潮也是如此,弱的低等妖兽冲在了最前面,但是因外数量极其众多,所以场面依旧骇人。凡其所过之处,青葱林木,纷纷摧断散裂;嶙峋山石,无不摧枯拉朽。 云子渊站在一处山坳,这里是前方妖兽洪流前往村子唯一的要道,除非它们绕行,不然便必须踏过他的尸体。 紧握着手中的剑,云子渊心脏狂跳,老实说,他也很紧张,很害怕,但是更多的还是兴奋,无比的兴奋,将紧张害怕的情绪碾压打碎。 闭上双眼,拢紧手臂,伴着沉重的呼吸声,云子渊全身的肌肉绷紧又松开,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起起伏伏。 近了,这一支妖兽流已经十分近了,云子渊已经能呼吸到它们身上的野蛮味道了。 陡然睁眼,眼波里剑气纵横,云子渊暴喝一声,逆使截天一剑。 “陷地!” 太乙天都剑璀璨生辉,先天真一剑气凌厉无匹。随着云子渊一剑划出,大地无形中裂出了一道鸿沟,幽深,宽广。 妖兽狂潮中弱的低等妖兽们完全收不住脚,后方的妖兽犹自往前冲击,一时间不少妖兽哀嚎着,源源不断地陷入了鸿沟,挤压出无数的鲜血,浸润大地。 这时,妖兽潮后方传来一声怒吼,数只矫健的妖兽身影一跃而起,轻松越过了地上的那道鸿沟。 云子渊抬眼看去,是数只类似猿猴一般的妖兽,竟也手持粗木棍棒,舞得虎虎生风。 头顶上空,有一只黑色的妖猿一马当先,狂暴地呼号着,炸起浑身黑毛,肌肉健硕的右手持着棍棒当头砸下。 云子渊运剑翻飞,轮转画圆,正是无名剑经第三式,纳虚。 黑色的妖猿棍棒砸下,却好似砸入了一片虚无之中,虚不受力,云子渊身前好似出现了一片飘渺云海,将砸下的棍棒包容其中,不起波澜。 妖猿惊疑怪叫,棍棒虽然还被它握在手中,但它却失去了控制的能力,不论它怎么挥舞,棍棒只是在随着云子渊身前的云海流转。 妖猿见状大怒,妖力运转,棍棒之上顿时闪动起妖异的红光,如霹雳闪电一般,满空激射,轰雷掣电。 云子渊纳虚剑势困之不住,剑影云海渐被妖异红电布满、撕裂。 “来得好!”云子渊不惊反喜,只见他剑势一变,纳虚凌气,剑影翻飞,剑气斗转,云海化浪潮,将妖异红电裹挟,融为一道红电剑气,电射而去。 这一剑威力暴涨,不仅有先天真一剑气的凌厉,还有那妖异红电的极速,这一剑划出,妖猿猝不及防,头颅落地。 云子渊柱剑喘气,这纳虚一式可招化云海,将敌人攻势纳入虚无之中,而凌气一剑则可引导陷入虚无中的敌方攻势气机反击其身,并且威力远胜先前。 虚纳气,气凌身,一者防,一者返,神妙无比。 然而消耗也颇为巨大,云子渊此招过后,面容已显精疲。 在一旁观战的几只妖猿又惊又怒,此时见云子渊稍露疲色,顿时咆哮着冲上前来,同时,在其后方的妖兽潮终于过来了。 它们采取了最是简单的办法通过了鸿沟,无数弱的低等妖兽用尸身将鸿沟填平,给身后强大的妖兽们搭起了桥梁。 见势不妙,云子渊把心一横,剑影一翻,身化游龙舞,在妖兽潮中穿插往来,不时出剑。太乙天都剑凌厉不可挡,绝大部分妖兽都难撄其锋,无不惨嚎连连,留下一地残肢断臂。 不过同样的,云子渊也很是挨了几记厉害妖兽发出的妖术,那数十百道奇形怪状的妖光可怕非常,凡云子渊所过之处一片精虹电射,纵横飞舞,寒芒凛凛,赤焰腾腾,冰凌闪闪…… 然而妖兽发出的妖术尽数被云子渊皮甲散发出的幽光挡住,难伤他半分。 妖猿们手持棍棒脚步不停地追着云子渊,手中棍棒不停挥舞砸出,可惜也都不能碰到云子渊一根毫毛。 云子渊身形之灵活,早就五年前初登山之时就已崭露,五年后又得剑骨脱胎,他之肉身早就不可与凡俗相提并论。 然而人总会疲倦,总会迟钝,片刻之后,一声闷响传来,如雷霆万钧,云子渊的胸口骤然挨了一记重击,将他打飞出去。 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云子渊身一扭,落地翻滚后又是一个踏步后跃,总是稳住了身形,屹立不倒。 胸口遭遇重击,云子渊并没有受重伤,皮甲仍旧闪着那幽光,不过他的胸口处有些沉闷,似乎气血运行不畅,让云子渊剑气流转有些凝滞。 云子渊深吸口气,凝神看去,只见一只有些巧的猿猴站在妖兽潮最前方,将手一挥,身后怒潮般的妖兽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那几只持棍棒的妖猿立身左右,如侍君主。 不过云子渊最在意的,是那妖猿手中竟然持着一把剑,不像这些普通妖猿一样只是拿着粗木棍棒,那是一把真真正正的剑,人类打造出来的剑。 ———————————————— 村长等人站在村口,依依不舍地看了看他们生活了许久的村子。他们实在是不愿意离开,但是妖兽潮来袭,留在这里必死无疑。现在云子渊在前方抵挡,为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他们就必须尽快离去,为了不辜负云子渊。 雪花在她妈妈的怀中沉睡着,眼角含泪,已是哭至力竭。 村长大手一挥,他要带着众人找到一条安全的道路,避开其他方向的妖兽,离开这里。 惊世少年 第二十七章 兽心剑舞 头上是熟悉的星与月,脚下却是陌生的土地,村长领着众人毅然决然地离去,离开了生活多年的村子,将留恋的思绪埋藏在了村口的泥土里。 没有人携带行李,大家轻装简从,一路翻山越岭而去。也没有人说话,只是沉默的迈步行着,队伍里的气氛静得有些诡异、有些瘆人。 但很快,这份诡异的宁静被打破,破碎成一地残渣。 后方山野间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吼声,如努雷狂震,回音隆隆,连天地也为之颠荡。紧接着无数妖兽嘶声怒吼,声声不绝,只震得山石乱飞,暴风四起。 村长等人此时行到了一处山崖边,抬眼远望,四周处处气浪滔天,摧山毁林,一时间沙尘高涌,巨木横飞。他们甚至见到了一位隐居此地的年老修士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虹光划过,想要逃离,然而妖兽潮中立时飞出一只大鸟,金睛铁喙,两只利爪如铜钩一般将那修士撕裂,漫天血雨落下。 甚至,他们还在妖兽狂潮席卷而过的荒地上看到了不少断壁残垣,遍地枯骨,想必是同样隐居此地的村子被妖兽潮撕作碎絮。风声呜咽,他们仿佛亲耳听到了那一声声无助、凄厉的呐喊。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震响,此时才终于是真正的天降怒雷,震啸山林。夜空之上一时间是金蛇乱舞,满空交织,雷鸣电闪,雨骤风狂。 斗大的雨点如冰雹打下,村长回首一望,透过厚重的雨帘,他似乎看见了那个正在浴血奋战的家伙。 “不敢相信!子渊他竟然真的将这个方向上的这一支妖兽潮给阻挡住了!” ———————————————— 魆风骤雨,怒雷连珠。 妖猿抬手一挥,身后怒潮般汹涌的妖兽们驻足,噤声,不敢妄动,不敢妄语。 而后妖猿仔细凝视起了云子渊手中的剑,眼神专注,充满好奇,正如云子渊此刻看它的眼神,一样的专注与好奇。 在云子渊如黑暗深渊一般的眼眸里,映照出妖猿并不高大的身形,只与寻常人类相仿,但却气势磅礴,望之似如泰山压顶一般,踞虎盘龙。再看其面庞,狮头环眼,凹鼻阔口,一对狰狞可怖的獠牙外露,显见凶恶。尤其是它面上龙飞凤舞的狼头兽纹,不是天生,不像绘饰,似是烙印其上,更显骇人。此外妖猿还有着一身赤红如火的皮毛,好似烈焰熊熊,在暴雨中疯狂的焚烧。 但最令云子渊好奇的,还是火猿手中的那把剑。 那是一把奇异巨剑,剑身宽大厚重,剑刃刚强无锋,大异与寻常长剑,深黑的剑身之上全无光彩,只有在剑身晃动时有红芒隐现其中。 这时,火红妖猿伸出手,用劲一握,只听得嘭的一声,一团紫色的雷电从它的掌心钻出,又瞬间爆裂开来,光彩射人,晃眼间化为一片紫雷怒焰将它的手臂缠绕起来。 紫雷怒焰缠绕,一片霹雳鸣响,虚空为之惊颤,传来阵阵咔咔异响,显见其不可抵挡的无匹威势。然而火红妖猿伸出食指,对着云子渊左右摆了一摆,雷隐焰熄。 而后它持剑的另一只手则是挥舞起手中的巨剑,劲风四扫,剑指云子渊。 “吼!” 咚!咚!咚…… 火红妖猿冲着云子渊咆哮一声,单手挥拳捶胸,如擂战鼓。 不知为何,云子渊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火红妖猿的意思,于是场间气氛显得有些荒诞怪异。 “你想跟我比斗剑法?并且不动用剑气妖术?” 火红妖猿兴奋地点了点头,一拍手中巨剑,回首连吼数声,妖兽潮却步,连退数十丈。 火红妖猿手中这把剑是它最满意的战利品,过去曾有一位愚蠢的人类剑修闯入了群山深处的妖兽禁地,不出意料的,被大妖重伤濒死勉强逃脱,却在逃离的路上与它骤然相遇,之后经过了一番厮杀,更不出意料的,那名人类剑修惨死在了它的手中。 但是在厮杀的过程中,那名剑修所使的这把巨剑也很是让妖猿吃了点苦头,以致他被妖猿击杀后,巨剑便被妖猿占为己有,妖猿甚至还在他的尸身上发现了一本剑法秘籍。 看着手中巨剑,回想起战斗中巨剑的难缠,火红妖猿对这本剑法秘籍很是感兴趣,虽然看不懂上面的人类文字,但是妖猿还是照着图谱勤修剑招,竟也被它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如今,它出了蛮荒,遇到了云子渊,见到了这辈子见过的第二柄剑,形制并不相同,但看着云子渊手中的剑,火红妖猿还是心痒难耐,十分想与云子渊比斗一番剑法。 云子渊初时讶异,但很快就欣然接受了火红妖猿的挑战,既能磨练自身剑法,关键是又能够拖延时间让村子里的一众人逃得更远,何乐不为。 …… 雨仍骤,风不歇。 火红妖猿双手拖着巨剑,大步流星,迅猛冲来,气势汹汹。云子渊横剑胸前,目光锐利,紧盯着火红妖猿的一举一动,直勾勾地,潜神默思。 猛地一跺脚,火红妖猿腾空鱼跃,澎湃汹涌的巨力灌臂而入,挥巨剑凌空斩下。 这一剑斩下来力道奇猛,剑势磅礴,如携山岳,只听得轰雷一声,劲风扫荡,呼啸间撕扯出一道白色气流。 这一剑之威势如千军万马,荡平万丈,封锁了云子渊周身所有的气机。无可退避闪躲,云子渊眼一凝,挥剑奋力迎了上去。 锵! 石破天惊! 两剑相拼,无筹巨力互相撞击排荡,气浪席卷,震散了漫天雨帘,化作一片迷蒙的雨雾。 巨剑之上劲力沉沉,绵绵不绝,愈来愈强,直压得云子渊腰背如欲断折,全身骨节嘎吱作响。 云子渊却不惊慌,将劲一撤,脚尖一点一转,剑骨一缩一放,已是极巧妙地旋身避过巨剑,借着迷蒙雨雾隐去身形,隐去剑影,来到了火红妖猿的右侧。 太乙天都剑凌厉点出,丝毫旖旎柔调也无,如星飞电疾,直刺火红妖猿下腋。 然而随着巨剑轰然砸地,妖猿身形陡然一闪,不见其如何动作,身体竟是翻飞出去,就像是巨剑在挥舞着妖猿一样,无比怪异。 云子渊微微一愣,这一剑落空早有预料,但他却没预料到火红妖猿会是这样躲过他这一剑。 五年间云子渊时常会与剑玄对练剑招,剑玄也常常变幻剑法走势,模拟出天下有名的剑法精艺,让云子渊丰富实战经验,熟悉天下剑招。 然而火红妖猿这一手剑法,云子渊还是从未见过。 以身为剑,以剑为身,身随剑走,剑舞身飞,身与剑互为依仗。 火红妖猿腾挪后站定身形,怪叫一声,复又挥舞着巨剑向云子渊攻来。 云子渊心中更是讶异,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剑法走势诡异非常。 只见火红妖猿剑法大开大合,巨剑劈波斩浪,威势一时无两,但特异的是它居然是手脚并用,脚掌灵活得如手掌一般,巨剑在其双手双脚间轮转,随着火红妖猿翻腾起舞。 云子渊一时把定不住局势,只是边退边不停的挥舞着利剑,劈开前方一朵又一朵黑沉幽暗的剑花,扫开一片又一片凝沉如火的红芒。 只是火红妖猿舞巨剑势大力沉,他一时间应对得有些狼狈,甚至一个不察,被巨剑猛然拍在了太乙天都剑的剑身。 妖猿之力何止千钧,云子渊手一麻一震,太乙天都剑都险些脱手。 火红妖猿见状,将身一扭,一剑撤,一剑又至。 云子渊悟性奇佳,灵思一转,太乙天都剑剑化雨云,纳虚剑式主动飘扬上前,将巨剑封锁其中。而后左手屈指一弹剑身,秋水起涟漪,圈圈涟漪将火红妖猿巨力消解于无形。 云子渊连消带打,刚一化去剑上巨力,手腕一翻,太乙天都剑在妖猿巨剑宽厚剑身上一弹,闪电般掠过火红妖猿的脖颈。 疾风扫细雨,宝剑卷残红。 火红妖猿捂着脖颈腾跃向后,滴滴鲜红从手掌中滴落。 “吼!” 一声嘶吼,火红妖猿勃然大怒,浑身红毛炸开,像是一团赤焰在暴雨中熊熊燃烧。而后火红妖猿再度攻来,剑势更加狂暴,剑舞更加繁密,更加得可怕了。 但是云子渊却是心中一定,不受影响。 “不论它的剑舞如何奇诡,剑的本质不会变,它终究还是要落实到截、削和刺之上。” 云子渊闭上了双眼,静心凝神,用心灵去捕捉火红妖猿巨剑的剑路走势,而后太乙天都剑轻扬而去,粘住巨剑的剑尖,随着它起舞。 然后,剑出。 无名剑经第五式,破法!心窥万法,一剑破尽! 太乙天都剑一路破开风浪,破开妖猿连绵的剑势,点在了它握剑的手腕上。 妖猿吃痛,手无力一松,巨剑脱手,但又立刻脚上一勾一握,以脚运剑欲要再度攻来。怎料云子渊早有预料,在它剑势停滞的瞬间,在它脚上出剑的同时,将身一揉,挤了进去,好似块垒堵塞天地,堵住了它的剑路。 顿时,火红妖猿剑走不畅,空门大露。 便在这时,一剑起惊鸿! 惊世少年 第二十八章 斩妖碎尘 剑,轻盈疾飞,翩翩然若鸿雁之惊,婉婉然如游龙之升;血,恣意挥洒,浩浩然若飞瀑之怒,洋洋然如流泉之急。 火红妖猿目毗欲裂,狞视了一眼胸前,一条长达两尺、深达半寸的伤口正血肉外翻,鲜血淋漓。 还来不及去感受伤口上的痛、来不及感受去心口上的怒,又是一剑斩来,凛若冰霜,让火红妖猿心胆俱裂。 火红妖猿想要运剑抵挡,但是巨剑宽大,而胸前空门微,巨剑不易腾挪,只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在利剑临身之时,仓促间以巨剑剑柄格住了云子渊的剑锋。 巨剑剑柄如石如铁,利剑剑身似晶似玉,两相交击,发出刺目的一闪。 借此亮光,云子渊将巨剑瞧了个一清二楚,只见在那巨剑的剑柄之上,赫然刻印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古朴大字——“斩妖”。 云子渊微一愣神,灵思跳跃,瞬时想明白了火红妖猿手中这柄巨剑的来历与经历。 恍惚间,云子渊眼前好似出现了一幅幅画面,他仿佛看见了一个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持剑青年,在辛勤修着道、习着剑;看见了那青年学有所成,一脸阳光灿烂,得恩师赐剑并留名“斩妖”;看见了青年为斩妖除魔,毅然决然踏入了莽莽群山极深处的妖兽禁地;看见了青年舞着巨剑,如风狂雨暴,与妖猿搏杀着。 最后,他看见了那青年绝望无助、灰暗孔洞的眼神,以及一旁被妖猿把玩着的——斩妖剑…… “让我来结束你的屈辱吧!” 以上画面其实不过是云子渊思绪发散的无端联想,但似乎是云子渊的心声以太乙天都剑为桥梁,传递到了斩妖巨剑。 巨剑剑柄上的斩妖二字陡然现光华,有金霞隐隐并不甚亮,但却无比幽邃,迷了火红妖猿的眼,陷了火红妖猿的神。 云子渊却是眼睛一亮,手腕一翻,变斩为削,太乙天都剑凌厉地向火红妖猿的手指削去。 火红妖猿手指顿时剧痛,下意识一松,斩妖巨剑脱手。 看准时机,云子渊左手迅疾探出,如龙探爪一般,握住了坠落的斩妖巨剑的剑柄。同时云子渊脚下一点劲,猛力踢中斩妖巨剑的剑身,斩妖巨剑剑尖迅速腾起,自下而上向火红妖猿撩去。 察觉到威胁来临,火红妖猿连声怪叫,陡然向后一翻腾,堪堪避过这一剑。 然而云子渊早有算计,只见他脚步跟进,牢牢黏住了火红妖猿的身体,左手斩妖巨剑落空,右手太乙天都剑力时横扫而出,逼得妖猿再退。 一者退,一者进,一者再退,一者再进。 云子渊两剑在手,相互配合,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扫,一时间霜锋雪刃,飞舞满空,正所谓: 爧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云子渊剑势连绵不绝,空前澎湃,两剑好似化作万剑,交织出密密麻麻的剑,将妖猿困锁其中,一时间攻得妖猿是连连后退,连连挂彩,溅起了朵朵娇艳的血花。 这正是无名剑经第六式——剑无尽! 在远处观视的妖兽潮一阵骚动,尤其明显是火红妖猿下属的几只黑毛妖猿更是隆起快快肌肉,呈现出一个非常危险的进攻姿态,但是没有得到妖猿的命令,它们也不敢擅自妄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刻的火红妖猿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招呼手下,现在的它仿佛置身在一片细密剑之中,又劲又急;又好似置身一股怒浪洪涛之中,且狂且暴。无尽的剑势将它淹没,逼得它连连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一堵石壁将火红妖猿最后的退路截断,云子渊眼睛一亮,及时变招,化连绵无尽的剑势为截天、斩星双剑。 太乙天都剑横截,斩妖巨剑竖斩,双剑合璧,封住了火红妖猿的生机,让它真真正正感受到了死亡的呼唤。 砰! 沙尘起,乱石飞。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火红妖猿似被双剑生生砸进了身后的石壁之中,生死不明。 然而云子渊却是心头突然一跳,急忙快步飞退。 “好像不心把它给逼急了……” 便在这时,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山壁之内紫电赤焰轰然一爆,无量数的大山石望空迸起,满天乱飞。 火红妖猿从石壁中缓步走出,狂暴的紫电赤焰缠绕周身。 云子渊看着妖猿,头皮一阵发麻。 “这下遭了!” 方才双剑合璧击出时他便清楚地感受到了火红妖猿双手上涌动的磅礴妖力,想来也是如此它才安然无恙地接下了自己的截天与斩星双剑。 “我本应该多与它缠斗一番的,才能拖延时间,让村长他们逃得更远一些……唉,可惜了。” 一声狂暴的嘶吼,火红妖猿面上狰狞,暴戾恣睢,形如恶神,一身赤毛竟是真的燃烧了起来。 炽烈,疯狂,那火焰在这凄迷雨夜中如妖魔狂舞,紫色的电蛇在这火焰深处窜动,恐怖即将到来。 “也是,凶残暴戾的妖兽怎么会跟人类定协议做约定,先前也只不过是这妖猿的游戏之举罢了。” 云子渊脚步不停,一路倒退。他不敢转身,他需要注视着妖猿,不然他怕自己没有出剑的机会。 紫电缠绕,赤焰腾腾,火红妖猿怒目圆瞪,一步踏出,石破天惊,激起一块巨石朝着云子渊迅猛砸来。 巨石来得飞快,转眼间已是充塞云子渊的所有视界。 云子渊不及多想,怒喝一声,一手抓握一把剑,剑气勃发,将巨石爆碎成无数碎片。 而后云子渊快速将剑抽回,准备后撤。 但是他又哪里快得过爆发妖力的妖猿。 只见巨石爆碎,化为纷纷扬扬的石屑,从中露出妖猿火一般的身影。它猛然一掌击出,紫电赤焰轰然印在了云子渊的胸口,势大力沉,焰飞电舞,数十上百团雷火纷飞四射。 嘭! 云子渊被击飞天外,倏尔砸落,将数棵大树撞成了粉碎,甚至在林地中砸陷出七八丈大的一个深坑。 云子渊倒落坑底,一阵恍惚失神。虽然有皮甲护身,幽幽异光如薄膜一般,抵挡住了狂暴的紫电赤焰,但是妖猿自身肉体的千钧之力还是隐隐透了进来,震荡了云子渊的五脏六腑,震得他七荤八素,眼前一片昏花。 而后火红妖猿纵身一跃,紫电赤焰缠绕化翼,带着妖猿冲天而起,掀起阵阵狂风,声势骇人。 险之又险,太乙天都剑自发剑鸣,将云子渊惊醒。云子渊眼前陡然一明,却又见天上火红妖猿雷焰双翼调转方向,内心顿时咯噔一声,汗毛倒竖。 愈急愈静,强行收敛住心神,云子渊翻身一滚,扬起手中双剑直指向天,澎湃的剑气瞬间平地而起,好似神龙腾起欲擎天。 剑气凌厉,但火红妖猿全然不顾,将身团作一团,外附紫电赤焰,犹如天降祸星,可怖非常;再加上此时夜空中霹雳电闪,轰隆声声一阵紧似一阵。云子渊凝眼望去,好似风雨携山岳,陨星带雷霆,越觉声势骇人。 天地之威,势不可挡! 剑气遇上紫电赤焰就像是白雪遇赤焰,迅速地无声消融。 妖猿已近,死亡临身。 云子渊表情一黯,心中叹了一声:“对不起。” 而后云子渊将手中斩妖巨剑一掷而出,如流星飞射,朝那半空中极速下坠的雷火妖猿迎去。 两相对撞,霹雳一声,当时爆炸,掀起气浪滚滚,将云子渊掀飞开来,避过了妖猿陨星一般的撞击。 深坑再陷,裂出道道地缝。火红妖猿屹立在深坑之中,怒目而视。在它的对面,迎着它的目光的,是斜插在地的斩妖巨剑。 只见斩妖巨剑暗如黑夜的剑身之上,赫然有一道寸许长的裂隙,特别的明亮,像是黑暗的极点有炽热耀眼的光芒,像是暗夜的穹苍有辉煌壮观的星海。 火红妖猿怒目注视着斩妖巨剑,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休息的云子渊,面上更怒、更狂。 只见它伸手,想要拔剑再战。然而火红妖猿的手掌刚一触及斩妖巨剑的剑柄,剑柄之上“斩妖”二字乍现光芒,只听得咔嚓一声,斩妖巨剑顿时瓦解。 从剑身之上的裂隙处开始,扬起了一缕又一缕的飞尘,风吹过时更添萧瑟凄凉。 不足片刻,火红妖猿手中便是一片虚无。 火红妖猿看了一眼手中飞扬的尘土,一脸的茫然不解,另一只手头上不停地搔来挠去。而后它抬眼四顾,却是陡然一惊。 只见飘散四周的飞尘如云如雾,遮天盖地,笼罩住了火红妖猿。又在刹那后,飞尘狂飙大作,疾如飞潮云涌,一缕又一缕的飞尘如剑气一般,向妖猿电射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剑气飞尘呼啸着极尖锐凄厉的啸声,由远而近,声势之猛烈浩大,急骤险恶,让云子渊都是无来由一惊。 灵思一转,闭目一感,他感受到了一颗不屈的、决绝的剑心,更似是看到了一顶天立地的青年,脸上洋溢着自信,在挥舞着漫天剑尘。 火红妖猿更是心胆俱裂,凄声一嚎,奋起紫电赤焰护住己身。 惊世少年 第二十九章 星火流萤 雷鸣电闪,雨骤风狂,一团炽热的火焰在暴雨的冲刷下爆裂开来,熊熊燃烧,将妖猿的身影吞没其中,更有一道道紫色疾电簇拥着、保护着妖猿。 火红妖猿这才稍显心安,有炽焰疾电护持,必不惧那诡异非常的漫天尘埃,甚至它还在疑惑,疑惑方才自己怎么会那般惊惧。 妖猿浑身赤炎腾腾、紫电熠熠,在雨夜绽放着耀目的光芒,而漫天狂舞着的一缕缕飞尘就像是一群一辈子没有见过光的蛾子,瞧见了、遇到了火,就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飞蛾扑火,是一曲悲歌,是一生所望,执着且癫狂,炽焰焚身只作等闲,追寻光明至死不渝。 云子渊眼中所见,便是这样一副飞蛾扑火般的凄楚景象,不甚悲壮。 那一缕缕飞尘,那一柄柄微若尘埃的飞剑,凄厉呼啸着,向着雨中妖火飞扑而去,誓要将其扑灭,方不误“斩妖”之名。 然而妖火炽焰熊熊燃烧,将飞扑而来的一缕缕剑尘尽数给灼得灰飞烟灭,晃眼消灭。但是漫天飞舞的剑尘只是发出不甘的悲鸣,并不改斩妖之志,犹自飞扑着、冲刷着、激荡着、消散着……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云子渊手中的太乙天都剑陡然震颤,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剑鸣,如同鸾凤之鸣、腾龙之吟,激昂清越,直冲云霄,似是在为那一粒粒细的剑尘奏一曲赞歌,亦或是葬歌。云子渊亦是为之动容、感叹,一身剑骨剑气蠢蠢欲动。 似是受到太乙天都剑的鼓舞,漫天飞射的剑尘更显凌厉锋芒,呼啸间连斩数蓬赤色焰火,连诛数道紫色疾电,惊得妖猿一阵脸白冒汗。 于是,炽焰灼着飞尘,飞尘熄着炽焰,渐渐地,飞尘消散殆尽了,炽焰也熄灭了,露出其中的妖猿身影。 只见妖猿汗如雨下,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浑身止不住地打着摆子,如抖筛糠。显然长时间地使用紫电赤炎对它的身体而言也是个极大极重的负担,压得它喘不过气来,险些性命不保。但终究,它还是撑下来了。 正当妖猿庆幸着余生、后怕着尘剑的时候,寒芒又现。 不知何时,云子渊便借着飞舞的尘剑的掩护,悄然来到了妖猿近前,而后手中的太乙天都剑突然爆绽华光,晃得火红妖猿心神一漾,驰魂宕魄。 一剑递出,其疾如电。 只见星辉一亮,虹光一闪,太乙天都剑刺入了妖猿的胸膛,直将其心肺贯穿,从背后露出了一截雪亮的剑尖,不染一丝血与腥。 火红妖猿面上一僵,似是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但心脏跳动间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它骤然惊醒,且惊且怒,一股难言的屈辱愤怒的情绪瞬间点燃全身,怒火直上九万里。 怒吼一声,咆哮如雷,火红妖猿恨欲狂,恨厉一掌拍出。 云子渊早有提防,手腕一转,让太乙天都剑在其心口一旋,然后猛然抽出,卷起血肉无数。 真真实实的撕心之痛,痛得无以复加,妖猿身体一僵,不受控制地抽搐着,脸色青紫不见一丝生气,随后便全身无力地萎顿在地,像是块无骨肉泥一般,渐渐没了生息。 谨慎地走上前去,透过其背心处的血洞,云子渊甚至能将那颗破碎的心脏看得一清二楚,连血脉和青筋的跳动都能看清。 那颗心脏,哪怕已经破碎不堪,却仍在努力跳动着,妖兽的生命力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还没死!”云子渊惊呼一声,脸色急转之下,便要飞身速退。 可惜为时已晚,听到了云子渊不可置信的惊呼,火红妖猿便瞬间醒转,而后猛地一探手,抓住了云子渊的脚腕。 云子渊大惊之下便要挥剑去斩,可惜脚上巨力一振,他身形顿失,已是被火红妖猿抡起,砸地。 只听得咣当一声重响,云子渊眼前一黑,眼冒金星,险些昏厥过去。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紧握着手中剑,强自向妖猿胸口刺去。 只是火红妖猿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只见妖猿手臂一震,强横霸气,震得云子渊五内翻腾,身体疲软,难以出剑。 身虽受制,心却可腾跃九天,遨翔自得,无拘无缚。 云子渊心念一动,先天真一剑气透体而出,凛若冰霜,仿佛一把锋芒毕露的出鞘利剑,刺得火红妖猿掌指剧痛,皮伤肉绽,不自觉地松开了手,让云子渊成功脱身。 甫一落地,云子渊咬起牙关,将身与剑一并,竟是不退反进,又是一剑再出。 可惜火红妖猿此次竟也是一反常态,早在云子渊剑气透体而出的时候便毅然决然地翻身后撤,似乎是对云子渊的剑艺有所畏惧,不敢轻易迎上。 一剑落空,云子渊知晓再难有机会了,于是也果断飞身后撤,一人一猿终是拉开了距离,激斗暂歇。 …… 大雨依旧滂沱,云子渊仰头看了看天,硕大而密集的雨滴猛地一下砸进他的眼里。揉了揉眼睛,他默然沉思,“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了,也不知道村长他们逃出去多远了,希望能安然无恙吧……不知道雪花还在不在哭,应该是在的吧……” 敛去无用的思绪,云子渊拄着剑,大口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不断地收缩紧绷、放松舒展,想要尽快恢复状态,以待接下来的大战。 可惜妖猿终于是失去了耐心。 抬手轻触胸口血淋淋的血洞,它突然很想把手探进去,去触摸一下自己破碎的心脏。这一念头来得突然,来得强烈,显得那么的无法抗拒,于是它便这么做了。 指尖触摸到了一抹温热,还有一些湿、一些粘,那是心头的热血。妖猿心头骤然一痛,被一个人类,还是一个如此弱、如此年幼的孩童伤至如此境地,这让它很是屈辱愤怒,出离的愤怒。 于是它暴喝一声,抬手用力一挥,身后静止的妖兽潮顿时暴走,如怒海生涛,摇撼天地,直朝着云子渊席卷而来。 云子渊长身而起,一扬剑,独当妖兽潮。 巨浪排空,惊涛群飞,兽吼声声宛如天鼓惊霆,云子渊此刻就仿佛一叶孤舟,飘行于骏波虎浪之中,浮沉在万丈洪涛之下,危如累卵。 云子渊扬剑身前,看似镇定,其实心内也是一阵慌乱,甚至身体都有些发软。咽了口口水,云子渊放空心神,闭上双眼,不去看妖兽如潮,不去理骇浪滔天,静心凝神,持剑入定。 兽吼声声,由远及近,云子渊甚至已经能感受到它们呼出的浓厚腥臭的气息,暴烈似火。 “十、九、八……五、四、……” 持剑蓄势,紧闭双眼,云子渊默默感受着袭来的气浪,计算着距离,在心内数着时间。 “一!” 云子渊骤然睁开了眼,眼眸平静幽深,静如寒潭,无一丝波澜,深若海渊,无一点光亮。 睁眼所见,正是那只火红妖猿一马当先,凌空跃至,一拳轰来。 云子渊却是不顾,只是目视着前方,向着妖兽潮挥出自己这一生最决绝的一剑,一往无前! 无名剑经——截天!斩星! 剑起截天又斩星,声似凤鸣惊龙吟。 只见太乙天都剑骤然一亮,清越剑啸通天彻地,惊起剑光如虹,剑气如龙,腾越九天,凌厉逼人,直搅得风云变色,天惊地动。 剑气过处,天为之倾倒,摇落亿万星尘。星尘拖动星辉,如流萤似银蛇,壮观而绝美,凌厉而肃杀。 一时间星落如雨,天地肃杀! 无数星雨落下,仿佛一片星海自天上呼啸卷下,扫荡四野,顷刻间地动山摇,山崩地裂,看上去无比肃杀。群妖心中骇然,肝胆俱裂,向四外奔走逃命,却是无处可逃 转瞬间,妖兽之潮已是尽归群星之海,化为乌有。 云子渊愣在原地,仍旧保持着挥剑的姿势,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不敢相信这样厉害的一剑是自己挥出的。 挥剑的手仍然僵着无法动弹,云子渊低头看去,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太乙天都剑的剑柄之上,竟然还有一只手在握着。原来,在他出剑的时候,有一人出现在他身后,伸手握住了剑柄,与他一起挥出了这截天斩星的一剑。 “这一剑,很厉害。” 清冷的语调,难掩话语中的惊叹,似乎对这一剑之威也很是出乎意料。 耳旁如风吹过,送来这样一句话语,云子渊顿时冷汗涔涔,如芒刺在背,果断松手弃剑,云子渊猛地一个转身飞退,拉开了距离。 在云子渊幽暗的眼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周身笼罩着薄纱般的浅白色光气,如天神一般,令人不可直视,不敢直视。 ——————————————————————— 群山深处,一片蛮荒。 七曜玄晶狼突然抬头凝视远方,独眼亮起一抹猩红的光芒,渐渐强烈,渐渐暴戾。 在那里,它看到了漫天繁星隐没,看到了如潮群妖灭亡,更是感受到了那道该死的气息。 你终于又出现了! “嗷呜!” 惊世少年 第三十章 靖玄,妖战 那道人影笼罩着薄纱一般的光芒,看不真切,云子渊却是觉得有些熟悉,似是在哪见过一般。 “友无需惊慌,我们是见过的,两次,你还记得吗?” 光芒收敛,现出其中身影。 只见那人白发银眉,头挽道髻,相貌极为英俊,生得是剑眉星眼,英姿韶秀,完全看不出其真实年龄。他穿着一件纯净雅致的素白道袍,手执一个白玉拂尘,一身道气凌尘,丰神绝世,宛如画上神仙。 云子渊眼睛陡然一亮,瞬间认了出来。 “是你!你就是这把太乙天都剑的主人?” 那俊秀道人淡淡一笑,微微点了点头,却又立刻摇了摇头。 云子渊有些不明白这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那俊秀道人并不急着解释,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伸手细细一抚,侧听剑鸣声声,然后便将剑扔给了云子渊,动作显得有些淡然,甚至是有些随意。 “不,现在你才是这把太乙天都剑的主人。” 云子渊听到这句话,不由微微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个回答,在这之前,他甚至于连这个念头都不敢生。 这柄太乙天都剑显然不凡,若不是这仰仗着这柄剑,他根本不可能在那火红妖猿的手下撑过那么多回合,甚至还能伤到妖猿,将之重创。但是仅凭现在这般弱的自己,根本不能发挥出这柄太乙天都剑万一的能为,剑在自己手中,无异于明珠蒙尘啊。 不过既然剑被那俊秀道人掷了过来,云子渊还是下意识地探手接住,紧握手中。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显得很是自然而然。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剑,送你了” “但我……” “贫道相信素来相信一件事情,那便是‘珠玉蒙尘不掩其光’。贫道对相人之术颇为擅长,从来不曾看错过人。你现在虽然还很稚嫩,但是将来必将大放异彩,必不会堕了这把剑的声名!” 那俊秀道人淡然一笑,看着云子渊不起波澜的眼睛,又接着说道,“而且你与这柄剑有缘。其实这柄剑本是久远前一位道家前辈所铸。他亦是一位天生剑子,仰仗先天真一之气与太乙混沌之气同根同源的特性,寻得一缕太乙混沌之气,并将之铸成了这柄太乙天都剑。所以你就是最适合这柄太乙天都剑的人。” 云子渊暗叹,果然是前辈高人,天生剑子之事一眼便被其看出,无所遁形。 “但最关键的是,贫道掐指一算,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你会需要这柄剑的,它能救你的命。” “嗯?”云子渊悚然一惊,却不是为自己将来可能的灾厄而心惊,而是震惊于这神秘的俊秀道人竟有预知未来的大能!? “敢问道长道号?仙乡何处?” “贫道靖玄,至于出身,只是乡野道观,不值一提。” 乡野道观?云子渊不置可否。 似乎看出云子渊有一肚子的疑问,靖玄道人拂尘一挥,挥散了漫天雨云,露出皎洁月光,照亮此间。而后他更是袖袍一扬,摆出了一张玉几两个蒲团,说道:“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云子渊本有很多问题亟待解答,然而话还未出口,便有异香清馨扑鼻而来,闻了令人心神俱爽,更是让云子渊身体瞬间一暖,仿佛身体上的伤疲都少了几分。 云子渊定神一看,瞧见玉几上面,出现了一个玉盘和两个白玉茶盏,玉色温润,都是制作古雅,别有雍穆清雅之致。同时玉盘之中堆满了各色奇珍异果,别有灵韵,多是云子渊闻所未闻的珍果。更令云子渊惊叹的,则是这杯中的清茶,无比神奇。只见白玉茶盏中茶汤呈琥珀颜色,晶莹剔透,别有芬芳,浓郁的香气缭绕,竟是在茶盏之上流转出龙凤之形,栩栩如生,端的是神妙难言。 云子渊口吃生津,难以抑制,于是便老实坐下品尝起盘中珍果。随意取尝了些,珍果入口,芳腾齿颊,云子渊眼睛顿时一亮,暗叹一声果然非凡。再轻轻一抿了盏中清茶,顿时有丝丝的灵气顺着喉咙窜入丹田,汇入四肢百骸,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仿佛飘飘欲仙。然而茶水入口虽是清香绵柔,入喉却是辛辣有劲,让云子渊面红不已,轻咳数声。 “咳咳……这不是茶!是酒!” 靖玄道人同样品了一口,淡然说道:“我没说是茶。” “……” “是酒,亦是茶。” 两人就这么在月辉照耀之下,在满目疮痍的一片野地中,品茗。 云子渊抿了一口盏中茶、杯中酒,问道:“道长,之前出现在附近的那只重伤的七曜玄晶狼可是被道长所伤?” “不错,是我所为……你竟然认识七曜玄晶狼?” 七曜冰晶狼为这群山妖兽之主,世人等闲难知,靖玄道人本以为云子渊也不应该知晓才是。 云子渊的脑海陆猎户的身影一闪而过,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接着又问道:“今天这场妖兽潮是不是就是为了那只七曜玄晶狼而来的?” “也不错。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今天这场妖兽潮确实是因我而起。” “为什么?难道不怕这些妖兽冲出这片群山,到神州中去,引发战乱吗?” 靖玄道人抬头看着皎洁明月,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没有得意,没有傲然,云子渊却是从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落寞。 就在云子渊以为靖玄道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靖玄道人突然出声说道:“妖兽不是妖族,我们还是很有把握去掌控住局势的,你不用担心。” 我们? 云子渊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好像真的有点大,比他原先所想的还要大,不过他没有直接问出来,想来靖玄道长也不会把这等事情告诉一个无关紧要的自己,而且这也不是他可以参活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妖族?妖族又是怎么一回事?与深山里的妖兽有什么关系吗?” 靖玄道人看了云子渊一眼,明白他只是故意挑了个不那么紧要的问题来问,于是也没有再去主动提起,只是悠悠说着深山里的妖兽和妖族的历史。 星雨如注,摧山毁林,此间一片甚是空旷。此时雨已停而风不止,迎着浪浪天风,二人独立苍茫,一者说,一者听,靖玄道人清冷的声音悠悠转转,入耳清越,衬得此间更显空阔幽静。 云子渊静静听着,听靖玄道人讲诉过去的事情。 —————————————————— 在久远以前,久到历史也朦朦胧胧,分不清那是真实还是虚幻的年代,当时的神州大地,无边广袤,却是一片蛮荒,生机寥寥,只有妖气纵横天地间,横行无忌。 妖族,钟天地之灵秀,可谓是造物者的宠儿,生来便亲近自然万物,与道相合,因而能长期吸收日月天地的精华,能转化为人形,能修炼大道,化妖为仙。 故而苍茫神州,唯妖主沉浮。 而妖兽,则与妖族是同源而生,两者却是势同水火。 只因为妖兽者,虽通灵,却不近大道,不可化形,不能修炼,只有一身天赋神通、血脉之力,与生俱来,强弱之分,全依天定。 妖族认为这样的妖兽有辱“妖”之一字,不认同妖族与妖兽系出同源。故而妖族只将其视作低等生物而大肆奴役妖兽。最终是激起了妖兽的反抗。 妖兽与妖族之间就此爆发了战争。然而妖族因为可以修炼,所以个个实力不俗,一身修为通天彻地。而妖兽中却只有血脉高贵者能勉强有一战之力,其余一众血脉低贱,实力孱弱,又不能修炼精进,远不是妖族的对手。只不过它们繁衍极快,数量极众,而妖族的数量稀少,妖兽才有这一战之力。 而在这场妖与妖的战争中,最是饱受摧残的,却不是妖兽或者妖族,而是人族。 当时的人族只是在两妖之间的夹缝中艰难求存,双方种族都视人族为异类,纷纷选择奴役人族,以作为它们双方征战的炮灰筹码,而肆意残杀。 而在这场妖与妖的战争持续了近千年,人族为了生存便默默忍受了千年,直到再也无法忍受了,人族再也不能这样生存下去了。那么这种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去替所有人发出生的呐喊。 “宁可挺直脊梁、轰轰烈烈地去战死,去为了我们自己而战死,也不能再这样毫无尊严地,低贱且耻辱地去抛洒我们的头颅与鲜血!” 自古常言:乱世出圣人。于此人族万难之际,人皇出世,修仙成道,带领着人族开始反击。为了生存与尊严,人族的每一个人都在顽强的拼搏,他们付出了十倍、百倍于其他种族的努力,在茫茫的大山深处,茂密的丛林之中,在广袤的平野之上,在妖族妖兽的打压之下,打出了一条生路,打出了尊严。 世事殊异,人事俱变。 便在这时,相互间早已打出真火的妖兽与妖族都转而选择来寻求人族的帮助。 人皇经过一番考量之后,最终选择了帮助妖兽,铲除妖族。因为妖族得天独厚的天赋,相比妖兽,若是不能除去,将来危害必然更大。 但是人皇也未曾忘记妖兽过去对人族的伤害,故而在帮助妖兽剿灭了妖族之后,也曾对妖兽宣过战,但是不曾赶尽杀绝,而是留了一线生机。 人皇与当时的妖兽之主订下了万世协议,让残存的妖兽在南域群山之中休养生息,人类也不会进去打扰它们。 “所以妖兽才会在留在群山深处,不曾出来。妖兽竟然会与人类定协议?难道双方之前都没有违背过协议吗?”云子渊有些讶异。 “人皇天威,由不得它们不遵守。” 终究还是实力至上。 “这段历史已经很久远、很模糊了,久到世人大多都已经快忘记了这段艰苦的历史,忘记了妖兽为什么会留守群山深处。也是如此,近些年才有越来越多的人把这里视作隐居之所,希望借深处的妖兽之威震慑外人。却不知道,其实里面的妖兽也不敢轻易外出。” “所以这些年也经常有人会去深入群山。” “是,只是这些人实力并不是很强,所以并没有引起里面妖兽的暴乱。而里面的妖兽也只在过去的几次妖兽内乱中,有几支股的妖兽势力潜逃出来,作乱神州,但很快便被剿灭了,知晓的人很少。” “对了,妖族呢?是被灭族了吗?” “想来应该是的。自人皇以后,无数年以来,从未有过妖族重现世间的记录。” 云子渊还想再问些什么,比如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他也好去寻村人早做准备。 但是靖玄道人眉头却是突然一皱,倏然起身望向远处,眼中精芒一闪。 “真正的妖乱,要来了!” 云子渊一惊,起身顺着靖玄道人的目光看去,却看不到什么,只看见天边似有一抹光亮。 天亮了。 惊世少年 第三十一章 秋水不染尘 雨静风清,云散天明,一缕朝曦穿透天际,璀璨而热烈,带来无限的光和热。 云子渊迎着朝阳静立,身体渐渐温暖,像是有一团火苗在心间燃烧,将无尽的温和暖从心窝处沿着全身的血管向着四肢筋脉和皮肤蔓延,渐渐淌出他的胸膛,掌心,手指…… 抬目东望,看天日大红,红得鲜艳,红得烂漫,似是饱藏了生机与希望,云子渊看得入神,看的欢喜。 但是,在南方的天穹远处却是一片阴的气沉沉,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愁云漠漠、惨雾冥冥。 倏忽,有狂风乍起,卷动愁云惨雾四散奔涌,顷刻间便遮得日月无光,青苍若失,真如大军压境,十分压迫。 隐没红日,遮掩朝曦,四周的气温都转瞬下降。云子渊心头一颤,说不出的压抑烦闷。 靖玄道人目视极南,他看得清楚,看得明了,他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妖气,侧耳倾听,似乎还能遥遥的听到一些从深处传出的妖兽咆哮怒吼。 “贫道该走了,原本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但贫道有要事在身,须先行一步,便不多问,只问你一事。” 云子渊聪慧,瞬间明悟,这愁云惨雾来得不同寻常,必然是南边的妖兽要有大动作了。 “贫道观你之剑法玄妙,举世无双,先前那斩星落雨的一剑虽有贫道助力,却也堪称绝世。贫道不问你剑法何处得来,只是好奇你怎还未踏上修行之路?能有如此高妙剑法,不应缺少玄功仙法才是。” “……” 云子渊没有吭声,只是剑玄最后离去时的身影从脑海里浮现。 “若是你信任贫道,你可以来寻贫道,贫道可以帮你,给你一门功法,一门举世无双的玄功。” 云子渊骤然抬头,看着靖玄的眼睛。 靖玄道人淡淡一笑,道袍一舞,便化作了一团虹光。 “我如何去寻你?” “不用寻,有缘自会相见。” 唰一声,虹光晃眼暴胀,直冲天际,拖出一道数丈长的芒尾,射出无限奇光,金碧交辉。 突然,璀璨虹光中分出了一道细的虹光,当空掠过,朝着云子渊电射而来,瞬息间已是停在了云子渊的身前。 虹光中金霞异彩,杂沓生灭,绚丽夺目。只见光影变化中,一把长条状的物事在虹光中若沉若浮,凌虚而立。 “剑鞘赠你。”随着虹光电射而来的,还有靖玄道人的声音,细若游丝,传入云子渊的耳中。 云子渊伸手从虹光中将剑鞘取下,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只见这剑鞘通体呈黑紫之色,只鞘口处染得血红,好似一抹残阳。云子渊轻轻一抚,指尖触之一阵冰寒刺骨,不知是用何种异铁铸成。 云子渊把玩了一番后,便把太乙天都剑插了进去。只听锵得一声,剑入鞘后严丝合缝,显得二者浑然一体,自然天成。 同时在鞘身上精光一闪,竟是浮现出了无数精美的纹饰,以及五个古朴大气的篆字:秋水不染尘。 “剑似秋水,不染纤尘。” 云子渊细细一品,很是喜爱这个名字。但突然,云子渊脸色一变,他无法把剑拔出来了,无论他如何用力,即便是先天真一剑气灌注,也无法将剑拔出来。 “想来,这也是一个考验吧。”云子渊无奈放弃,只能这般认为。 确实,太乙天都剑与他而言,太早拥有,太早依赖,只是有害无益。 云子渊将剑提在手中,他决定还是先去寻村长雪花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抬步疾走,云子渊顿感诧异,仔细体悟一下,才发现原来身体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而且身体轻盈矫健更甚先前,剑气流转更显灵动。 “是那茶酒!” 云子渊熟悉了一下身体后,便飞奔而去,卷起了一路烟尘。 风卷满目烟尘,云子渊入眼只见满地疮痍,碎石成堆,到处可见断峰残崖,残林断木。 星雨之威,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 漫天星雨之下,村长一行人驻足看天,神色平静。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星雨似乎完全避开了他们,没有一颗朝着他们这里坠落。 “很厉害的剑。” “很漂亮的雨。” 村长只是看了两眼天上,便不再关注,那与他无关。村长回首望去,在那边的,是村子,是他后半生的心灵寄托。 “看来是有高人来了。” “妖兽潮已经被解决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去接子渊……如果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只是转瞬,星雨尽,朝阳出。 “快看,是子渊!” 在一处断崖之下,云子渊和众人重逢了。 云子渊快步迎了上前,他看见众人全都安然无恙,心里很是高兴。 董婆婆一马当先,也快步迎了上来,然后仔细检查起了云子渊的身体,发现竟然是毫发无损,不由很是讶异。 村长则是直接问了:“你没事儿吧?先前那一阵星雨是怎么回事?” 云子渊斟酌了一下,说道:“我没事,先前是遇到一个道长,是他挥剑斩落星辰,把妖兽潮尽数覆灭了。” 然后云子渊把手中剑展示在身前,说道:“就是这把剑的主人。” 众人十分好奇,一下子聚了上来仔细观看。而陆猎户更是讶异。 “剑还在你这,难道那高人把这剑送与你了?” “而且还多了把剑鞘。”黄屠夫在一旁补充到。 众人更是好奇,什么样的高人竟然会把自己的佩剑送与一个初见面的朋友?剑多到用不过来? 村长也仔细地看了看剑鞘,很快便看到了鞘身上“秋水不染尘”五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顿时瞳孔一缩,心思沉沉,似是联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 …… “话说,现在我们怎么办,这一块地方已经变成是满目疮痍,一片废墟了。” 对剑、对星雨、对高人等众人都只是一时的好奇,他们其实更关心的,还是自己安身的一片天地。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发现村子还在,孤山也在,没有被毁坏。”云子渊也很是惊奇,当时他远远看去,那孤山野村似乎只是被震倒了几座房屋,在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废墟里,是唯一的绿水青山,在那满天星雨之下安然无恙,就像他面前的这十来个老人一样。 “太好了!那我们就先回村子好好休息一下吧,然后再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 雪花幽幽醒来,睁眼所见便是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家具,便以为先前发生的只是一场虚幻。 “什么啊,奇怪的梦。” 揉了揉眼睛,雪花迷迷糊糊地就起身出了门,一眼就看见午阳当空,而云子渊正抱着剑一动不动地守在门外看天。 愁云惨雾已经消散不见了,但云子渊知道,那只是前奏。 “啊~云哥早安。” “……早。” 云子渊转身看着雪花天真的微笑,有些无语。 视线越过云子渊的身体,雪花看见不远处竟然有一些倒塌的房屋,不免有些讶异。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难道有强盗来打劫我们了?” 云子渊扶额,把先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雪花这才知道原来那不是梦,思绪瞬间回到了昨晚,眼前似又出现了云子渊决意只身阻拦妖兽潮时离去的背影,不免一阵后怕。 不过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妖兽潮被解决了,她的云哥哥也已经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雪花的心情便不受丝毫影响,依旧天真可爱。 “那高人就把剑送你啦!真是一个好人啊。咦!这剑怎么拔不出来!云哥!”雪花把玩着太乙天都剑,对那高人送剑之举并不甚在意,但是颇为在意为什么这剑拔不出来了。 “我也拔不出来。” “那真是一个坏人。” …… 云子渊领着雪花去了村中心的那间大会议室,他们现在要好好讨论一下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推开木门,一张铺了锦围的圆桌上亮着柔和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云子渊拉着雪花寻了位置坐下。雪花却不是很安分,她还是第一次进来这里,所以很是好奇,大眼睛左右乱瞟,似乎随时准备捣蛋。 村长夫人,暴脾气的火爆夫人,也就是雪花的妈妈恶狠狠地瞪了雪花一眼,雪花才老实下来,正襟危坐。 “昨晚这一场妖兽潮肯定会引起更大的麻烦的。”村长看了云子渊一眼,又接着说道,“而且根据子渊所说,山里面的妖兽肯定还会有大动作。接下来很可能就是群妖并起,整个群山都不会有安宁了。” “山外面的各路势力肯定是不会坐视不管,妖兽暴乱与他们可脱不了干系。所以可以想见,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很多很多的外来人进入这里。” “这一片原本祥和安静的土地已经不适合生存了,我们该怎么办?” 惊世少年 第三十二章 妖乱动神州 群山深处,到处丛林密莽,危崖峻岭,一片蛮荒异景,妖异森然。而若是到了日落时分,便有雾气沉沉,斜日西照,漾出一片阴沉蒙昧的赤氛,更显阴森可怖。 若是有人能缓缓深入群山,寻到蛮荒的尽头处,便可在这蛮荒地带寻到一座巍峨的山崖,斜刺青冥。在山崖之上,矗立着一块沉默的巨岩,形同王座,七曜玄晶狼此刻正如人一般,端坐其上,远眺江山。 而在山崖之下,有一片广约数百千顷的平野,长草萋萋,幽幽静静,全无一点妖兽踪迹。 倏忽风狂雨暴,草木摇曳,于暗云风雨之中肆意起舞,如癫似狂。而后光霞四起,雷火漫空,金光百丈,霞彩万道。 眨眼之后崖断石摧,满地狼藉,似乎是经过了一场大战,战得天愁地惨,阴风怒号。但在场中却是不见交战的双方。 只片刻之后,才有一道出尘脱俗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场中,傲然挺立,赫然便是靖玄道人。 “不见了?” 只见靖玄道人袖袍一挥,无尽风浪卷起万道毫光,呼啸着钻进了他的袖袍之内。 “竟然真的不见了!” 毫光入袖,靖玄道人逐一分辨,却是一无所获。 先前他来此与七曜玄晶狼王一战,七曜玄晶狼王不敌,负伤逃跑,却是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竟是真的就此消失不见,让靖玄道人遍寻不得,此番更是连一丝气味也无有找寻。 “还有那只母狼,也不见了。” 靖玄道人驻足原地,思索了良久,仍是一无所获。微微抬头,靖玄道人仰望青冥,但还是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一无所得。 突然,极远处的山林里骤然响起无数快意的嘶吼声。靖玄道人举目远望,那是无穷无尽的妖兽在咆哮着,嘶吼着,享受着自由,在广阔的天地里尽情得,肆意地奔逐。 只是唯独少了七曜玄晶狼。 …… 群山起妖乱,一时间漫天妖云滚滚,漫地邪雾茫茫,恐怖的妖风呼啸冲刷,席卷了整个南域群山。群山中无数隐居避世的世家、散修,甚至平凡村庄,眨眼间已是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满地。 血杀之气滔天直上,与漫天妖气混作一团,别无二致。 —————————————— “如果群山真的爆发大规模的妖兽暴乱的话,那我们似乎哪里都去不得了。到处都是妖兽,仅凭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贸然离开,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啊!”说话的,是毕铁匠。 “是的!仅凭我们,在妖乱的群山中,根本就是寸步难行!”包木匠亦是如此认为。 “或者可以寄希望于这里残存的星雨余威能够震慑住那些妖兽,让它们不敢轻易来到此地。” 村长眉头一皱,厉婆婆的想法应该是有可能的,但…… “就算妖兽会畏惧,这里也是不能多待的。不说别的,我们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是吧老余?” 余老农点了点头,快速说道:“储粮的屋不巧正好被倒下的房屋牵连,仍可食用的已经不多了。至于田里的,还远未到收获的时节。” “嗯……不过有一点是可以想见的,那就是山外面的那个世界一定也会关注到这里,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外面的诸多势力派高手进来除妖。到那时候,我们或许可以借机撤离这里,另寻合适的居住地!” “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剑玄也总该会知晓的吧,他也总该回来了吧!” …… 然而在这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剑玄却始终不曾归来,似乎就此消失无踪。整个村子都很是担忧,既是担忧剑玄的下落与安危,也是在担心自身。 因为,群山深处果然爆发了妖乱,这一次的妖兽潮的规模要远比之前大上许多,席卷了整个南域群山。 不过那些妖兽也确实不敢轻易进入这片星雨落下之地。 云子渊曾在村后孤山之上警视四周,便数次遥遥看到了许多柱粗壮的妖气呼啸着席卷而来,但幸好它们都只是在此驻足了一番,而后便离开了,始终不曾踏进来过半步。 —————————————————————— 群山妖乱,很快也是惊动了整个神州。 神州大大数不尽的势力此刻都知晓了南域群山里的妖兽之乱,但是最快做出反应的,是天门。 …… 神州中域幅员广阔,平原易野望之无垠,极少能见山麓丘陵,更不用提群山万壑,险峻丘陵。只是,在神州中域平原的中心地带,极突兀得竖立着一座通天山峰,高出云汉。 在神州南域群山妖乱的消息弗一传出的时候,天门便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那一日,风静无云,悠悠青天只见朝阳初升,浮于云海,万道辉光,齐射遥空,天空已由月夜,转成初晓。 而天山巍峨,接引日辉,照耀山上处处仙宫,晕出芒雨横飞,金霞异彩,耀目难视。 倏忽,天山之上,仙宫之中,陡然飞出无数虹光,如流萤一般,星驰电射,穿梭天际。这些虹光速度之快,不过数日便已凌空飞渡亿万里,来到了南域群山边缘,可见实力非凡。 随着天门势力的到来,群山里的妖兽似是知晓厉害,变得低调了许多,而饱受妖乱之苦的一众隐世家族与避世散修立时组织起了反击的攻势,围剿妖兽。 但不曾想,天门的到来却不仅仅只是为除妖定乱而来。借此良机在南域群山之中拓展势力也是天门的目的之一。借着除妖定乱的风,天门高手尽出,趁乱铲除了不少先前得罪过天门、后又躲入南域群山的人或势力,也趁机或收服、或俘虏了不少势力与能人异士。 故而哪怕妖兽有所收敛,随着天门的到来,南域群山之中的纷乱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得血腥了。 神州中的正道势力很是疑惑天门为什么能那么快得到南域群山妖乱的消息,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深究。虽然消息得到的稍晚,但是因为心忧南域群山中那些无辜的人,正道各大势力也很快派出了各自的高手前往南域群山。 星海楼,聚八方英才,有教无类。因建藏书楼广纳天下玄功秘笈,并许楼内人人皆可自由阅览,不作任何限制,故而高手辈出,灿如繁星,而得名星海楼。此时,星海骤起波澜,无数星尘划空而过,前往神州南域群山。 昭天城,传承久远,相传为久远前扫平妖族,奠定人族基业的人皇传下,故而最是心系天下,秉承人皇遗志,城内人人皆以护佑神州为己任。故而南域群山妖乱一事传出,便属昭天城的反应最为激烈,近乎是倾全城之力,尽数投注于南域群山。 还有醉梦殿,自在谷…… 还有许许多多的正道势力,也都心系妖乱,忧心南域群山中的人们,于是都纷纷派出了教内高手前往南域群山。 一时之间,神州上空呼啸连连,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星飞电急,划空之虹昼夜不歇。而随着天门在南域群山之中的所作所为传出之后,他们的速度陡然又是一快。 很快,原本平静的南域群山纷乱不止。 ———————————————————————— 云子渊和雪花坐在孤山山头,抬头便可见七彩虹光飞过天际,眺望便可看见远处山林中有战火在纷飞。 距离天降星雨那一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剑玄依旧没有回来。这一个月来,云子渊和雪花时常会去村口、来孤山等待剑玄,可惜一直没有等到。 此外,这些日子里,还时常会有虹光注意到这一片废墟,以及废墟里唯一的青山绿水,于是便朝着村子飞来。 不过当他们靠近之后,便会感受到月前天降星雨的余威,于是脸色都是一变,靠近村子时都显得很心翼翼,不敢肆意妄为,生怕无意中得罪什么隐世的恐怖大佬巨孽。 村里的老人都不太愿意跟他们这些外界的人接触,每次有外界神仙中人来到村子里,他们便会待在自己房里不肯出来,于是基本上都是村长和云子渊一起去接待的这些高人、仙人。 不过也是因为来的基本上都是神州正道势力的高人,所以基本上待人处事都很和缓,让云子渊如沐春风,没有想象中的各种为难戏码。 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云子渊还是把太乙天都剑藏在了屋内,也心平气和,放空心神,试着去控制体内流转的先天真一剑气,让剑气流转得缓慢,近乎停滞,以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 故而在把之前星雨一事简要的跟这些外界的神仙中人说明之后,他们便离开了,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甚至有些古道热肠的高人想要帮忙转移村子,但是被村长婉拒了。 “我们还有村人在外未归,我们需要等他回来,不能等他回来时却寻不到我们。而且现在外面那么乱,老神仙您还需要去除妖,以保护更多的人。我们这里现在妖兽还不敢乱入,安全问题倒是暂时不用担心。”村长的说辞便是如此。 也许,村长只是不信任这些外界的人罢了。云子渊看着村长貌似真挚的表情,突然这般想到。 惊世少年 第三十三章 迁村 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云子渊于孤山山巅坐望长空,看青冥广阔,万里碧空如洗;赏天霄无垠,百丈云海生涛,当真是秋光明丽,冷艳绝伦,气象万千,风景如画。 这些日子里,云子渊时常会来这孤山山巅打坐静心,不时取出竹箫悠悠吹奏,圆润轻柔的箫声从指间泄出,乘着微风飘扬天地间。他就在这里,平静地,和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等待着剑玄的归来。 只是他们始终见不到剑玄归来的身影。 不过就算剑玄没有归来,生活仍是要继续。于是他们只能努力地生存着,维持着正常的生活,让这孤僻的村子能够勉强保持着平和。除了不时划空而过,被吸引来做客的各色各异的神仙中人外,一切似乎都与过去没有什么不同。到后来,这些神仙中人来的也渐渐少了,一切仿佛都变得与从前一样,安定祥和。 但是,平静的生活总是不能长久,只要时间到了,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或事,来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这一日,愁云漠漠,遮掩了日光,浓雾弥漫,模糊了天地。在那孤山山巅,云子渊横太乙天都剑于膝前,盘腿打坐,谨守心神,一念不生,慧珠自莹,渐渐入定。 倏忽一道惊雷炸响,照亮了满天密云暗雾,转瞬之后又是迅雷交作,金蛇也似的霹雳电闪,满空交织,惊起霹雳连声,好似百万天鼓怒鸣。 在第一声雷响时,云子渊便已持剑长身而起,开始演练无名剑经之剑招。经过那一次的剑斩星雨之后,云子渊便知道,自己对无名剑经的理解还十分的粗浅,他根本就没能将无名剑经参透哪怕一丝一毫。 此刻,太乙天都剑藏身剑鞘之中,云子渊持剑连鞘,飘然而舞,挥洒出道道黑芒赤星。渐渐地,云子渊陷入了身剑合一,甚至天人合一的境界之中,一身剑气无声流转,由身及剑,太乙天都剑于剑鞘中发出铮铮剑鸣。 …… 孤山方圆千里之地,地崩山摧,满眼破落。就在这片废墟边缘的一片残林之中,突然有光影四乱纷飞,陆离斑驳。而后有两道人影从中冲出,踏风而过,化作虹光电掣而去。 细看过去,可看见两人之间刀光剑影迭出,霹雳雷火四射,竟是一边激斗一边向村子这个方向飞来。 二人越斗越是发狠,一时间直斗得 雷火群飞,万道芒雨,满空激射; 刀剑并起,寒芒破空,墨云四散。 很快,这两道激斗的虹光便从村子上空掠过。 只是,在掠过孤山上空时,其中那一道色作赤红的虹光似乎停顿了一下,微不可察,但仍是被云子渊注意到了。 当时的云子渊舞剑、悟剑有所得,正是处在身剑合一、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对天地万物的感应无比敏锐的时刻。 在他的感知中,他清楚地“看”见了赤红虹光中的那道人影,已经那人影投下的贪婪的眼神。 那是一个妖邪一般的人物,周身通红似火,面目狰狞似鬼怪,可怖非常。而在其身旁,有一把赤红的飞剑在围绕盘旋,仔细看去,似乎能看出一股无形的火焰在飞剑之上缭绕,更是隐隐有滋滋声响传出,似乎空气也被飞剑点燃。 这个妖邪在与另一道虹光激斗时,似乎心有所感,无意中往下方扫了一眼,一眼便看见了云子渊,看见了云子渊所舞的剑法,不由心头一颤,眼中骤然一亮。他浸淫剑法数十年,自然一眼便能看出下方那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人所使的剑法有多么玄妙。 只是很可惜,身后敌人追得紧、打得狠,他只来得及多看一眼,便划空飞走。 这一眼自然也被云子渊所感知,他从中读到了震惊与贪婪。 …… 这两道虹光从村子上空极速掠过,只是不及眨眼的时间,但是村子却是深受其害。那二人激斗时发出的各式仙法神通威力奇大,余波气劲直接震塌了村子里不少的房屋,雪花甚至还差点因此受伤。 这让火爆夫人很是后怕,也很是生气,本就易怒的脾气变得更加狂暴。但是她又能那那些神仙中人怎么样呢?所以她也只能是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在那里咒天骂地,出口成脏。 只是这样的事情竟然不只是个偶尔。在之后的数天时间里,这样的事情发生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 为了铲除妖兽,平定南域群山之中的妖乱,不论正邪,有越来越多的门派势力来到了这里。而随着这些门派势力的到来,它们彼此间有关系亲密无间的,也有本就有宿怨未消的,亦或者是新近结仇的,总而言之,乱得很。 尤其是过去早早便奴颜婢膝,投靠天门,甘为神主座下鹰犬的势力,因为天门在群山中对隐世家族的清洗行动,而备受正道势力警惕提防,双方时常发生争执乱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彼此间的争斗,最后都会莫名跑到村子周边的荒野进行厮杀。 或许是因为这里被星雨冲击过后,变得足够开阔,适合决斗? 但不管如何,村子周边已经变得十分的不安定了,云子渊他们时常能在村子中看见耀目的光芒漫天四射,也会听见震耳的巨响,宛如万雷怒鸣,崩天震地,声势猛恶,搅闹得他们无法生活。 但是最令云子渊警惕与不安的,则是每逢他练剑的时候,他都会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不管是在孤山山巅,还是在屋后院,只要他挥剑,他便会察觉到、感受到那冰冷刺骨的窥视目光。 云子渊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因为不仅没有意义,还可能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不过直觉告诉他,这与那一天,那个火红的妖邪身影脱不了干系。 如此又是煎熬了数天,村长决定必须要整村搬离了。村里的残存粮食已经严重不足了,而且周围环境也十分的不安定、十分的乱,而剑玄却始终没有回来,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收拾行李,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而且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每个人都很沉默,都很难过。 这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是因为妖兽潮而紧急逃命,所以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伤感的时间,而这一次则不同。 时间,不仅会抹去一切情感,也会让情感滋生蓄积,直至爆发。 …… 村口,村长带着众人,也就是带着村子的所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密林中,蔓草杂生,老藤盘树,日光照之不进,一片黑暗冷清。云子渊一行人在这片密林中艰难跋涉。 也是得益于之前数次高人于此激斗厮杀,少有妖兽会这附近出没,云子渊一行人才能一路安稳地从废墟孤山跋涉到现在这片密林中。 而且天上倏忽飞过的那些仙道修士、神仙中人,自然也是不会对他们这些普通的平凡人下些无聊无趣的狠手。甚至偶尔还会有一些正道势力、仁德之士在路过并发现他们之后,会在天上给他们护持行进一段路。 如果不是村长坚持,他们甚至可以帮助他们直接送出南云这片群山,到外面的世界另寻避世之所,只是村长全都拒绝了。 此时此刻,在他们的头上,就有一名正道修士在给他们领路,帮助他们避开可能的妖兽。这名修士爱笑,面容和善,看上去年纪不大,很受村子老人的喜爱。而云子渊则是注意到,在那修士的衣服领口处绣着数颗星星,鎏金描银,低调且奢华。 “星海楼的修士。” 云子渊知道这个势力,这是神州正道势力中最大的四大势力之一,也是过去正魔大战的主力之一,为神州贡献了数十位道衍境界的绝世高手和数位长生逍遥仙人。 “听闻星海楼中有一栋藏书楼,内藏无数玄法天功,可供楼内之人随意观视修炼,不知是真是假?”云子渊对此颇感兴趣,只是他又不能就这么直接去问那星海楼高手,那是大不敬。 而在这番的路途中,云子渊也在观察村里的众人。他首先发现的,便是村长似乎对这次的迁移路线早有规划,一路上左转右突,不曾停下来思索过目的地,速度很快。此外,他还发现,村里老人面对这种轻咳都显得很平静,似乎毫无慌张之感,好似是在游玩赏乐。 云子渊的一双眼睛如渊般幽深,将他想看的人或事引入眼帘。不过他只是旁观,并没有多嘴说些什么。 …… “嗯?” 就在云子渊一行人行至一处溪涧旁时,云子渊又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注视,只是这一次那刺骨寒芒一般的目光一瞬即逝,没有停留太长时间。不过这依然让云子渊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心。 就这样沿着溪涧又行了一段时间,突然,溪涧旁不远处似乎发生了惨烈的激斗,天上那星海楼的仙道修士目光一凝,看到了那一处是个规模不的村子。 只是往常本该是炊烟袅袅,一片生机的村子,此刻星海楼的仙道修士竟是看到了那里有肝髓流野,一片血流成河。 星海楼的仙道修士大怒,“是谁?!竟如此残忍!将这的村子屠杀成这副凄惨模样!?” 不及与村长解释,天上的星海楼修士便凌空飞渡而去,要去那凄惨的村子里寻找线索,挖掘凶手。 天上的修士骤然离开了,但是对村子而言,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依旧还是村长领路,带着众人一番跋涉,前往村长心中可能存在的新居所。 只是…… 倏忽,有风乍起。 惊世少年 第三十四章 赤剑截生路 风拂树梢迷影乱,叶落枝头秋意残。 这风起得突然,来得蹊跷,让云子渊心头无来由得一阵不安。扫视四周,却是一无所得,云子渊沉眉紧锁,身体微僵。 柔和的清光从迷乱的树梢间透射下来,在地上洒满粼粼光斑,在空中点亮飞舞着的浮游尘絮,一片斑驳陆离。 在光与影的变化中,枝头有叶飘落,明灭飞舞。云子渊伸手接住了一片落叶,却发现叶子枯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焦黑,而且叶片边缘卷曲微翘,似是烧焦痕迹。 手指轻捻,枯叶化为齑粉,云子渊抬头一眼望去,心头陡然一惊,瞳孔猛缩,如临大敌。 只见无声无息间,有两抹残红凭空浮现,踩着树梢枝头,人影微晃。 残红似火,热浪腾腾,这两道火红的身影猛地一纵,自树梢一跃而下,落地却是轻盈如落叶,不掀微尘,显示出极高妙的身法轻功,但也表明了二人的道行尚浅,境界不高,做不到凭虚御风这等神仙手段。 云子渊仔细看着这二人,目光渐渐从惊骇变为警惕。只见这二人俱是一身火红的长衫,紧身宽袖,绕襟深衣,颇具典雅古意。只不过这二人一者极胖一者极瘦,一者极高一者极矮,再穿着这古意长衫,显得很是怪异谐趣。 只是这二人似乎完全不这么觉得,在他们的脸上,似乎永远只能看见一脸的威严与肃穆。 他们的面容极相似,都是络腮胡子铜铃眼,若是对他们二人不了解,只怕都会以为二人是上了年纪的中年大叔,但实际上,二人仅是十来岁的年纪,还很年轻稚嫩。 云子渊本只是觉得这二人的长衫让他有些眼熟,但很快他便注意到,这二人后背皆负着一把长剑,形制完全统一,色作赤红,如血晕染。 “是那日的赤剑妖人!”云子渊瞬间便回想起了那一日划空而过的妖邪人影,以及他的赤色飞剑。当然,还有他那双贪如虎狼的眼睛。 “那妖人果然是盯上了我!这二人必是冲我的剑经而来!”自那日以来,云子渊练剑时便常常会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而此次村子将要迁移,于是这些人便跳了出来,拦住了他们。 …… 突遇怪人拦路,村长和一众老人都很是疑惑不解,他们只是些平凡普通的愚人,在他们这些神仙中人眼中与蝼蚁无异,怎可能会得罪他们,引得他们拦路截生。 村长不明所以,却也不得不出来询问,只是斟词酌句,谨慎微,而显得很是谦卑。 “二位神仙,您这是何意?可是有事需要我等帮忙?我们……” 这胖瘦二人并不予理睬,对村长是连一眼也懒得投注,只是倨傲地视线斜斜一扫,瞧见云子渊后便直接食指凌空一点,同时冷声说道: “你,跟我们走。” 这两人的体型相差极大,但声音却是和他们的面容一样,二人都是极相似的,一样的声如粗砂,难听! 被这一对胖瘦仙童似的怪人如此要求,云子渊无论是接受也好、还是拒绝也好,他正欲作出他的反应,但却是被村长挥手阻止。只见村长将云子渊拉至身后,让厉婆婆等人将云子渊护在其中,然后心说道:“二位神仙,他只是个孩子,您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向我们提的……” 这一对高矮头陀似的怪人勃然大怒,怒斥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蝼蚁般的低贱生物,这里轮到你说话了吗!” 啪! 一声脆响,村长的脸上骤然多出一道五指掌印,五指根根清晰,根根血红。 “爸爸!” “相公!” “村长!” 群情激愤!雪花哭喊着,恨得咬牙切齿;暴脾气的火爆夫人更是满脸狞厉之容,颇为可怖;其余众人也都很是气愤,咒骂连连;即便是素来冷静沉稳的云子渊,一张脸也是阴沉得吓人。 村长嘴角缓缓渗出鲜血,只是他却没空抹去。村长张着双手,拦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众人,不想就此惹怒这二人,毕竟,这略显怪异的二人明显是修士,即便修为不高,也不是他们这些乡野泥人能够轻易招惹的。 只是,村长拦得住众人的身体,却拦不住众人的不敬。 这二人怒气更甚,这些蝼蚁竟然敢对身为修士的自己如此不仅,实在是…… “不识抬举!” 二人脚下猛地一踏,气灌己身,瞬间只听得铿锵两声,身后赤剑骤然出鞘,于空中轮舞,荡起一片烈焰如云,朝云子渊等人头上压去。 “停下!我跟你们走!” 耳旁厉婆婆等人压抑得极低的嘶叫时传来,云子渊浑身青筋一跳,已是怒极。但是为了众人的安危,云子渊还是表示同意随他们离去,只求让村长等人能够安全离开。 赤剑归鞘,焰云顿消。 “早点答应便是了,又何至于让他们受此焰火灼烧之苦。” 二人领着云子渊便离开了。在离去前,云子渊背手在后,悄悄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让雪花,让众人不用担心。 只是又如何能不担心呢?众人仍是忧心忡忡,心中不安。 —————————————————————— 深山密林,丛莽密菁,树野藤缠,参天蔽日。 这身材反差如此之巨的两人,身体都很是灵活,速度奇快,他们带着云子渊在密林中飞驰,健步急行,穿梭如飞。这让云子渊很是心惊,在心中暗暗叹道:根据剑玄先生的讲述,以及刚才的剑舞火轮来看,这两人看上去似乎仅仅只是个刚刚踏入修行之道的灵武境界修士,但是即便是这样的修士,肉体竟然也能打磨得如此强健轻盈! 这边厢云子渊在心中暗自感叹着修士的超凡卓绝,那边厢的瘦高、矮胖二人组同样也在暗自心惊:这人不过是个不曾修炼过的普通人,竟然也能跟上我们的速度,委实怪异,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体质,竟如此不俗! 原先因为云子渊不曾修炼,所以他们本没有太过在意这个少年,自然也就没有对云子渊进行捆缚,但在见识到云子渊的身体素质后,现在他们稍微有点后悔了。 “二位神仙,你们要带我去哪里?”在路途中,云子渊很是突然地学着村长方才的说话方式,开口问道,语气同样也很是谦卑谨慎。 “少要多嘴!到了你就知道。”二人中的那个瘦高个很是不耐,冷声喝道。 得不到答案,云子渊并没有气馁,这本来也不是他真正想问的,他只是起了个话头而已。 “二位神仙刚刚的那一手剑法好是神奇啊!竟然能唤出一片火焰作的云朵来,真是厉害。我也很是希望能成为像你们一样厉害的人物,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 这番话,云子渊说的是既严肃又认真,仿佛是发自肺腑,极有说服力。 一听云子渊的这番话,二人中的那个矮胖子登时就乐了。他呵呵一笑,对云子渊说道:“此次带你走,便是我家老祖的命令,他无意中发现了你的天赋异禀,所以想要收你为徒。” “老祖?” “自然是我赤杀剑门的老祖——血焰老人!” 赤杀剑门……血焰老人…… 云子渊记下这两个名字,然后回想起那个妖邪一般的人,以及那一双贪婪的眼睛,甚至联想到方才那个明显是被刻意引走的星海楼修士,云子渊觉得此行必然不可能是那血焰老人想要收徒,只怕是冲着云子渊那一日展现出来的无名剑经的剑法而来。 杀人夺经!这四个字从云子渊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这位老祖,是个什么样的高人啊?”云子渊故作好奇地问到。 “你子可是有福了,能被我家老祖看上。要知道,我家老祖可是半步天玄的神仙!尤其不久前,老祖他更是被天门列为供奉……”矮胖子越说越是起劲,嘴上像是没个把门的。 “弟弟!休得多嘴!”瘦高个打断了矮胖子,然后瞪了云子渊一眼,里面警告意味十分浓厚。 云子渊却是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在心底里默默念着:天门…… 突然,云子渊把心一横,打定了主意。 “还未请教二位神仙大名?” “赤文彦。” “赤武安。” “二位神仙,实不相瞒,我会被贵门老祖看中,很可能是因为这件物事。” “哦?是什么物事?” 云子渊停下脚步,将身后一直背着的一长条状物事拿出,展示身前。那物事通体由粗麻布包裹着,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很难看出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赤文彦、赤武安两兄弟虽然面相显老,但实际上还很是年轻,好奇心自然极重,更仗着自己是修士,浑不惧云子渊一介凡人能刷出什么花招。念头一转,心胆大壮,于是这赤氏两兄弟便大胆地一步步靠近。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云子渊颔首低眉,默默丈量着距离,出剑的距离。 此刻,因为角度以及身高的关系,赤氏两兄弟并看不到云子渊横斜如剑锋的眉宇,更加看不到他幽深若海渊的双眼,以及里面蕴含的森寒杀意。 惊世少年 第三十五章 战灵武 一步之遥,风卷叶凋肃满杀; 一剑之隔,生寄死归气干云。 随着赤氏两兄弟逐步走近,云子渊身不动,心亦不动,静气凝神,浑然忘物,仿佛变作天地间的一顽石,不与尘世相通。 “这是何物?”身形瘦高的赤文彦似是完全没有将云子渊放在心上,大手随意一探,便向云子渊手中之物抓来。 就在赤文彦的手将要触碰到的时候,云子渊手上剑气暗吐,震起碎布漫天飞舞,如天女散花一般,纷纷扬扬。赤文彦只觉眼前光影闪变,五色无常,飘忽间稍微注视,便觉眼花缭乱。 倏忽,黑芒乍现,如蛟龙出渊,穿行布影之间,时隐时现,迅疾点向赤文彦的咽喉。 叮~ 只见矮胖的赤武安身形陡然一闪,所负赤剑于危急时刻出鞘,挡在了云子渊的剑前。 “老祖早已告知我等,你子剑法玄妙,我们又怎么会不做防备!” 怎料云子渊却是视二人为无物,视生死为等闲,只是脚下一点,将身一震,力从地起,持剑再进。 赤武安本待抽剑反击,却是突感剑上巨力袭来,直压得他手中赤剑弯曲欲折,不由心下大骇:这子怎么有如此怪力!他手中的剑……没出鞘? 不敢轻易撤剑,手臂微颤,赤武安冷汗涔涔,竟是有些脱力。赤文彦瞧见身前赤剑弯折也是心下一惊,不过却也不至于茫然无措,而是及时做出了应对。只见赤文彦后撤一步,沉腰掣肘,猛然一拳击出,轰然打在了弯曲的赤剑剑身之上。 嘭~ 赤剑铁制的剑身震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颇为骇人。 然而这一拳打出,赤文彦心下又是一惊一疑,等到意识到情况不妙之时,一道黑芒已是从下方刺来,快如一道黑色疾电。 原来云子渊在赤文彦拳击赤剑的同一刹那,很是突然地收力、撤剑、伏身,一气呵成,显示出极强的身体控制力。而后他更从赤剑的下方窜出,再是一剑撩起,翩若惊鸿。 “嘁!”赤文彦料得到云子渊的剑法很好,却料不到竟是这般好,好得他心惊胆战。此刻黑芒临身,吓得他冷汗瞬出,眨眼如瀑,他只来得及微微后仰,便已是避无可避了。 避无可避,便只能硬抗。赤文彦闷哼一声,丹田处骤然一亮,瞬间散发出无穷吸力,招引来了天地元气环绕周身,凝聚出三道火焰轮环,护持己身。 只是云子渊让赤文彦料想不到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他的先天真一剑气。 只见黑芒临身,为火焰轮环所挡的瞬间,黑芒中呈现玄黄二色的先天真一剑气骤然浮现,将三道火焰轮环撕裂绞碎。 “哼!”赤文彦闷哼一声,嘴角渗血,三道火焰轮环被毁,他已是受了内伤。 不过火焰轮环虽然被毁,但还是将黑芒略一阻挡了一瞬,给了赤文彦后撤的时机,终究还是让他成功地避过了这夺命的一剑。 一剑落空,云子渊没有丝毫犹豫便就地向前一滚,既是向赤文彦追击,也是闪避身后赤武安的截击。 刺啦一声,云子渊后背已是中了赤武安一剑,只是伤的不深,云子渊浑然无觉,只是快步向前追击赤文彦。 无视身后的赤武安,云子渊向前追击的紧,手中剑影纷纷,剑气腾腾,一剑接着一剑,一剑快过一剑,连消带打,完全不给赤文彦喘息调气的机会。 赤文彦猝不及防之下,一照面便是内伤在身,一时胆怯情急,竟然只是一味闪避,不敢相拼,但终究是疲于应对,连连挂彩。竟是连拔剑出鞘,或是调用天地元气的时机都没有。 “这便是传说中的神仙修士吗?灵武修士,仅有如此能为,不过尔尔!也只能在我手下仓皇逃命,一条丧家之犬罢了!。”云子渊倒是气定神闲,冷不丁地出言挑衅,面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似乎觉得眼前一幕很是好笑。 看着云子渊脸上那满满滑稽与嘲讽地讥笑,赤文彦闻言勃然大怒,他堂堂灵武修士竟然被一个蝼蚁般的凡人如此折辱,实在是难以忍受。 气急攻心,他正欲强自提气抽剑之时,有落叶遮眼,隐去了云子渊的身影与剑影。 “不好,弟弟心!” 可惜,为时已晚! …… 眼看着云子渊与赤文彦战作一团,向远处冲去,赤武安其实也一直在后方追着云子渊的背影,却因为云子渊极可恶的在粘着赤文彦出剑,导致他不敢轻易出剑截杀,一身修为无用武之地。 赤武安投鼠忌器,云子渊便是肆无忌惮,执剑在手,将赤文彦打得狼狈不堪。 赤武安心急如焚,脚不停步翻飞着,紧追不舍。 却在这时,云子渊突然甩手将剑掷出,斜插在地,而后云子渊快步追上,一脚轻踏剑柄,将自己反震了出去。 云子渊的身影瞬间倒飞出去,速度极快,超尘逐电,与赤武安追赶来的身影瞬间交错而过。 “呃……” 赤武安的速度渐缓,步伐渐乱,直至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浓稠的鲜血从他的喉间淌出,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血花。 云子渊站定身形,缓缓转过身来,右手并作剑指,指尖闪现玄黄二色,如蛇吐信,正是先天真一剑气。 太乙天都剑现在被锁剑鞘中,云子渊只能依靠先天真一剑气对敌,那么此时手中有剑或是无剑,对与现在的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你竟敢……” “为何不敢?”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赤文彦惊怒,一张面容本已是惨厉非常,此刻更是咬牙切齿,怒啸不已,看去恐怖至极。 突然,赤文彦怒吼一声,咆哮如雷,浑身元气瞬间流转,三道火焰轮环再度浮现,不过不再绕身护持,而是缠绕在他手中的赤剑之上,将赤剑边做了一把流火赤剑。 云子渊眼睛顿时一凝,知晓其中厉害,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他也没有太过担心,甚至还有些轻松的感觉。 “先前他的三道火焰轮环已经被我剑气所破,此刻已是受了暗伤,现在又暴怒强行催功,他的身体必然难以承受得住,我只需要撑过这段时间,便是稳操胜券。而且他现在暴怒,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要我应对得当,必能安然无恙。” 打定主意,云子渊不与赤文彦近身交战,只是游走外围,不断绕着圈子拖延时间。 赤文彦暴怒之下,完全没有发觉云子渊的打算,只是不断挥舞着手中的流火赤剑,激射出一道道火焰剑光。 空气中,那一道道火焰剑光疯狂的焚烧,炽热的火焰在虚空中翻腾激荡。 流火剑光来势迅猛爆裂,若有风起,火势更盛,炙烤得空气都滋滋作响,甚是惊心。只是赤文彦心中暴怒,理智顿失,出剑毫无章法可言,在云子渊的眼里,流火剑光过处,满是瑕疵漏洞,不堪一观。 云子渊随意腾挪,不时剑指点出,先天真一剑气驱开一浪又一浪的流火,点碎一朵又一朵的焰火。 很快,赤文彦便身体不支,元气枯竭,身体摇摇欲坠,别说火焰轮环,便是赤剑都快难以握持。 便在这时,云子渊猛地一纵,先天真一剑气勃发,将己身化作先天真一剑气的剑尖,击散了最后一朵流火焰花,向赤文彦击去。 剑气腾腾,云子渊凌空飞掠,惊起阵阵破空锐啸之声,更有狂风肆意,卷起飞沙走石,烟尘乱舞,落叶纷飞。 赤文彦身体不支,气喘吁吁,已是精疲力尽,此刻眼前却又突然一片片绿芒闪过,直晃得他晕头转向,视线猝然涣散,身形一阵摇晃。 便在这时,云子渊剑指点至,毫不客气地点中赤文彦的眉心,先天真一剑气倾泻其中,将他的大脑洞穿,已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呼~”长出一口气,云子渊心神一送,险些坐倒在地。 此次是他第一次面对人类修士,能够战而胜之,甚至战而杀之,都得益于剑玄五年来的指导陪练,更是得益于他五年来与凶蛮野兽、甚至前不久的妖兽搏杀的对敌经验,但最关键的,还是他这一身先天真一剑气。 如果没有这一身剑气,他与凡人无异,最多便是体魄强健些,又怎可能战胜修士这等神仙般的人物!可以说,是这一身剑气给了他与修士对战的资本,虽然只是最初始的灵武境界修士。 这也是云子渊第一次杀人,此前他只杀过野兽妖兽,不过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初次杀人恶心之感,但也称不上古井无波。此刻,他的心情其实是有点兴奋的。 这一战,没有与七曜玄晶狼一战那般惨烈,也没有与火红妖猿一战那般尽兴,但这是他第一次与人类修士对战,这让他很是热血澎湃! 这是他踏上复仇之路,向天门神主挥剑的第一座里程碑。 缓缓平息了心中的波澜壮阔,云子渊上前取走太乙天都剑,将赤氏两兄弟的尸身摆在一起,准备毁尸灭迹之时,这两具尸体突然自燃,化为一缕青烟,缓缓飘散,然后聚成一束,向天上飘去。 惊世少年 第三十六章 赤绝 青烟缕缕,聚成一线,竟是如同一条青蛇一般凌空蜿蜒直上,灵动鲜活非常。 云子渊顺着青烟抬头一看,入眼便是万松杂生,疏疏密密,一片青苍。而在那满目的蟠屈郁伸之中,青烟缭绕不散,在万松丫枝之间夭矫腾挪,磅礴迂回,宛若龙蛇伸翔,几欲出入青冥。 见赤氏两兄弟尸身无故自燃,化作青烟缭绕不散,云子渊心知不妙,此间之事只怕并未了结,看来应该还有厉害人物! “何必藏头露尾,如此人行径。阁下可是赤杀剑门之人?你赤杀剑门这二位弟子实力实在是不堪一击,无论是要杀我、亦或是擒我,都还请阁下直接现身一见吧!” 云子渊故意言语相激,青烟果然起了反应。 只见青烟凝滞,团作一团青色火焰,忽又听得青焰中一声剑鸣,青焰顿时冲动,向四外激射。 云子渊凝神一看,又是一把赤剑,在青焰中闪动红芒,若匹练横空,暴长开来,只眨眼工夫,便落到了地上。而在赤色匹练之后,还有一道人影。 “好俊的身手!” 清风细细,送语入耳,轻柔得仿佛那人在云子渊耳边低声呢喃,似乎神态温谦,却又字字清晰,清凉入骨,刺得云子渊汗毛倒竖,一阵恶寒。 说话之人是一个极英俊的少年,仅看相貌似乎并不比云子渊年长多少,约莫着应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也丰神挺秀,眉目精致,尤其此刻他嘴角含笑,态甚温文,更显不凡,一点也看不出是妖邪一流。 不过在云子渊的眼中,皮囊尽去,他只看见了这是一个危险的人物,浑身散发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强横暴戾的气场。这种感觉,云子渊只在之前遇到的两只妖兽——七曜玄晶狼、火红妖猿的身上感受到过。 看着那人手上的那把赤剑,与赤氏两兄弟的赤剑的形制一般无二,只是赤红剑身更显璀璨光芒,云子渊知晓这是个赤杀剑门内的厉害人物,所来自然非善。 心有定见,云子渊并不做声应答,只是默默调息,调整身体的状态,以应对这场逃不掉的战斗。 那人倒是对云子渊的态度毫不在意,只是提着赤剑,缓步绕着云子渊走动,一圈又一圈,犹自顾自地说道: “你好,我叫赤绝,赤杀剑门的弟子,呃,这点并不难看出来,想必你早已知晓,不过我可不是赤文彦赤武安两兄弟这样刚入门,刚修行不久的无能废物……” “不过虽然赤文彦赤武安两兄弟只是刚刚修行不久的无能废物,但你明明未有修为在身,能将他们斩杀,你很不凡啊……” “但是问题就在这里,我很是好奇,你的身体里没有丝毫天地元气波动,明显身无道种,并未修行,那你的这一身凌厉剑气,却是从何而来?你能告诉我吗?” “还有你手中的这把剑,只看剑鞘便觉非凡,更不用说鞘里的宝剑……只是你为什么弃剑不用呢?藏锋鞘中,你又怎么战斗呢?” 听到这里,云子渊心底无来由一动,暗自忖道:因为拔不出来。 “哦,对了,你的剑气!你有剑气在身,战斗杀敌自然无碍。欸对了,你看起来年纪,杀起人来却是丝毫不眨眼,显然战斗经验丰富,心底冷血残酷……” “蛞噪!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赤绝绕着云子渊转了一圈又一圈,晃得云子渊眼晕。同时赤绝更是话语连珠发,属实烦人。云子渊本想借赤绝说话的时机抓紧时间调息身体,但是赤绝的声音虽然轻柔,却也刺骨,让云子渊很是难受。 赤绝呵呵一笑,显得很是谦逊温和,更加柔声说道:“抱歉啊,我就是这样一个有些话痨的人,往常剑门里的师兄师姐也都很是烦我,便是老祖都因为这个不怎么待见我,很少教导我,所以我的修为在剑门内也实在是难值一提。所以你知道……” 云子渊眉头一皱,发出一声冷哼,不由在心中暗道:“又开始了!你可真不是一般的话痨……” 片刻之后,也不知道赤绝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云子渊的身体状态已经调整得很好了。这时,赤绝才说到了重点,说出了他的目的。 “你的剑艺极高,剑法很是玄妙,竟能我家老祖很是赞赏,相当少见。而巧的是,我赤杀剑门也很善剑,所以我也练就了一身不俗的剑艺,现在很想与你剑斗一番。不过我可不会说什么压制实力、公平一战什么的,我可是亲眼看见你身上莫名凌厉的剑气,轻易将两个灵武修士斩杀。所以我是不会把你当做普通的蝼蚁凡人看待……你子!又偷袭!” 骤闻赤绝剑斗之意,云子渊便很快静心凝神,浑然忘物,一身血液沸腾,剑气斗转,瞬间进入到战斗状态。待赤绝转至身前,便是陡然一剑劈出。 此刻赤绝只见一道黑芒裹挟红煌流星当头而下,只一瞬便劈到了面门前!惊得赤绝俊美的面孔瞬间一白,只是他的眼中却是精光一闪,口中仍能呼喝出声,怒斥云子渊偷袭。 千钧一发之际,赤绝挺剑而出,竟是后发先至,剑锋与剑鞘正面重重相撞,溅起凛冽的寒光,瞬间映亮了云子渊与赤绝的脸,一者冷寂,一者嚣张。 “来的好!”赤绝剑眉斜飞,星目暴睁,年轻俊秀的脸庞转瞬便被汗水浸透,泛出诡异的潮红色,一脸兴奋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云子渊。 云子渊只是云淡风轻,双眼平静得就如一潭深渊死水。 两剑僵持,云子渊瞬间变招,只手腕一转一抖,瞬间绽放出一朵剑花,将赤绝锁在其中。 赤绝果真如他所说,剑艺也颇为不俗。只见赤绝将身一扭,后撤的同时泼洒出一道炽焰剑光,赤芒耀目,变化万端,宛若一条火龙在云子渊的剑花之中夭矫腾挪。更是瞬间觅得剑花中的漏洞,倏忽间惊雷起,火龙长驱直入,直刺云子渊。 不料这只是云子渊故意留下的空门,只为引诱赤绝向此处出剑。 火龙袭身,瞬间只见云子渊剑化墨云,将火龙拖入其中,正是无名剑经第三式——纳虚。 云遮雾掩,火龙顿时被困锁其中,脱身不得。 赤剑虽然仍然握在手中,但是赤绝好似失去了掌控赤剑的能力,只能任由赤剑被云子渊的墨云牵引,随波逐流。 “你的剑艺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好很多!你的剑法比老祖说的还要精妙!妙很多!”虽然看起来赤绝剑落下风,但他却是越战越兴奋,一双星目似乎都染上了一抹赤色。 “但是剑招再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又有什么用呢?!” 只见赤绝身后陡然浮现出九道炽焰轮环,此刻正缓缓转动着,交织出道道天地符文,有天地元气源源不断被吸引而来,令炽焰轮环大方赤芒华光,将赤绝映照得有如火中仙神。 “九重元气轮环!你是灵武九境修士!”云子渊低语一声,似乎有些诧异。 炽焰轮环加身,赤绝狞笑一声,手中赤剑陡然变招,猛力抽出。瞬间似是火龙怒吟,炽焰腾腾,撕破了墨云,重现青冥。 “我已经见识到了你的剑法,虽然只是一招,便可见其中玄妙。现在,该让你来看看我赤杀剑门的赤阳霸杀剑!” 赤绝狞笑连连,一点看不出先前的温文之气。此刻只见他倒握赤剑,猛地向前一纵,于空中旋身,卷起一道火焰龙卷,向云子渊袭来。 火龙来得凶猛,云子渊将身一震,浑身的先天真一剑气瞬间活跃,一气流转百千里,瞬间积聚起无筹威力,一剑扫出,如蛟龙闹海,掀起滔天剑气浪潮,向火焰龙卷扑将过去。 铮铮铮~ 无数声金石交击之声炸响场间,先天真一剑气不断灭杀着腾腾袭来的炽焰,云子渊持剑挤进赤绝身前三尺,与赤绝战作了一团。一时间剑影纷纷,飞起精虹无数,纵横飞舞。 赤绝越战越是兴奋,不时厉啸。但云子渊只是沉着冷静迎战,丝毫不受赤觉的影响。 不过此刻眼见赤绝战至兴起,一身修为尽数施展出,云子渊身周顿时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压力从四面涌来。 不过这却正和他意。 只见赤绝一剑凌厉劈来,力贯千钧。云子渊并不以纳虚剑式化去,而是横剑硬接,顿时巨力难挡,将云子渊击飞出去。 云子渊借势一个点地,便又腾身而起,呼啸间逃遁而去。 “休想逃!” ——————————————————————— 村子一行人在原地已经等待了云子渊一段时间,雪花很是焦躁不安。虽然云子渊离去时让她不用担心,但…… 看见雪花焦躁不安的样子,村长于心不忍,突然说道:“我去寻他吧。” 雪花很是高兴,但突然又很是紧张父亲的安危,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得看向其他人。 但是其他人看都未看向村长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快去快回。” 惊世少年 第三十七章 苦战 赤绝战意熊熊,眼现兴奋神色,身后浮现的九道炽焰转轮似电漩急转,将天地元气撕扯出出一道道赤色湍流。 “你子!先是偷袭,现在又逃跑!我可不答应!” 云子渊虽然没有修行,但是有莫名的凌厉剑气供其驱使,倒是也能和赤绝勉强一战。而且他一身剑法玄妙,很是对赤绝的胃口。所以此番对上了,赤绝自然不会让云子渊就此避战逃离。 更何况,他还有老祖的任务在身,务必要将云子渊捉拿回去。 “朋友,你逃不掉的!” 云子渊置若罔闻,只是脚步不停,星驰电射,穿梭也似的在乱林内不断腾跃,此隐彼现,出没无常。 赤绝哈哈一笑,脚踏禹步,宛踏罡星斗宿,而后纵身一跃,身后九道炽焰转轮激射起九股赤炎虹光,将赤绝托住,化作赤色流星,向云子渊飞射而去。 其势如流星赶月,比电还快,比雷更怒。恍惚间直似万马千军,涛鸣海啸,声势骇人非常。 云子渊只觉身后霹雳一声,似乎有石破天惊,直震得他耳鸣目眩,心摇神昏,不由得猛然一口鲜血喷吐而出,滴滴赤红。 先前在硬接赤绝霸剑,借势飞退的时候,云子渊就已经是五内俱伤,只是强撑着飞身而退。不料身后赤绝追赶之势如此骇人,骇得云子渊心神摇晃,血气上涌。 “你受了伤,可要停下休息?” 冷不丁一语飘来,轻柔仿佛艳阳天的一缕清风,在云子渊耳边呢喃。 汗毛倒立,云子渊心下骇然,忽然奋身跃起,于半空中拧身一剑挥出,挥洒无筹剑气有如雷霆划过,截断天地,将身后一片青葱林木,全都摧断散裂,化为浮沙薄雪般的帷幕,遮挡住了身形。 而后云子渊兔起鹘落,纵跃如飞,化为一溜黑烟,朝前方密林深处奔去,转瞬间已是一闪不见。 “呵!手段。” 一声冷笑,赤绝手腕一旋一挑,赤剑在其身前凭空如轮转动,卷起一阵赤色的剑光骄阳。赤绝又存心卖弄,剑指凌空一点,身前剑光骄阳瞬间延展开来,宛若匹练横空,仿似天绅骤展,当空一舞,将身前浮沙薄雪尽数扫除,犹不停歇,向着云子渊奔离的方向激射而去。 “看好了!这一式赤练阳舞比之你的剑招如何?可有胜过?” 赤色的剑光匹练自身后袭来,其疾如电,难以躲闪。云子渊身不停不回,只是突然反手挽剑花,让剑在身后翻飞舞动,显化墨云。 赤练袭身,锋灿如流火,云子渊以身后墨云迎上,欲将赤练困锁其中,只是赤练瞬间爆燃,将墨云化作了一片赤色云霞,缓缓飘散。 一股焦糊的气味传来,云子渊强忍着手上炙烤的剧痛,一咬牙,散去了纳虚剑式,只以剑鞘扫荡,想要拨开赤绝的这一道赤练。 然而赤练如蛇,与剑鞘盘屈追逐,云子渊手上剧痛难当,一时反应不及,被赤练突破了剑鞘封锁,所幸最后关头云子渊剑鞘一搅,将赤练缠住。 这时赤绝也慢慢悠悠追赶了上来,满脸期待神色。 “如何?我这一手可能入目?” 云子渊回首看了赤绝一眼,并不做声。 “你虽然还未修行,但你的剑气奇异非凡,在你的操控下,我估摸着能发挥出媲美灵武六境的实力,对于你的这个年龄来说,已经很是不俗了。” 赤绝上下打量了云子渊几眼,若有所思,片刻后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本是为你的剑法而来,却不曾想还有这个意外收获!你的剑气似是与生俱来,别有奥妙,很值得我们研究一番啊!你能……” “你话太多了!” 云子渊一声怒喝,打断了赤绝恼人的废话,而后浑身剑气一振,强行旋身一剑斩下,正是斩星一剑。 剑气与赤练在空中交汇,霎时间流彩灿灿,就如同日月星尘满空对撞,星光霞雨四下飞射。 借着这一剑的反震之力,云子渊速度陡然又是一快,再次飞拨而去,连一缕烟尘也未扬起。 “好家伙!这子对自己真狠!”赤绝并不急着追赶,而是蹲在地上欣赏着一丛野草,一丛被鲜血染红的野草。 赤绝伸手在野草丛上一抹,沾起一点鲜血送入口中。舔着嘴唇,细细品味了片刻后,赤绝嘴角微微一抽,竟是渗出了点点血迹。 “连血液里也蕴含着凌厉的剑气……” 站起身来,赤绝一扬手,赤练化作赤剑入手,身后九道炽焰轮环再度浮现,瑰丽的赤色华彩映照着,他长发飞散,身姿傲然,望之便不似俗世凡人。 “你跑不掉的!一定要抓到你,献给老祖……” …… “咳咳……” 几声咳,几声叹。云子渊沉默着在密林中穿梭,不时咳出几缕血雾,已是身受重伤,难以抑制了。 身后,赤绝的身影还没出现,但云子渊知道,自己还远未将他甩掉。耳旁风声凄厉,身后赤光四射,隐现无限杀气,震慑得密林鸟兽尽散,鸦雀无声,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嗯?” 熟悉的感觉。云子渊有些恍惚,这种不同寻常的寂静似乎他曾经历过。脚步不停,云子渊环视四周,细细体悟周遭环境,猛触灵机,突然醒悟:七曜玄晶狼! “这附近有妖兽!是了,这里已经渐渐深入了” 云子渊心内一喜,脱身的机会到了。 打定主意,云子渊以剑气感应周遭,而后向着密林幽深的一处遁去。这个方向的密林似被愁云惨雾笼罩,不见晴明,而且险阻幽深,显见妖异。 纵掠如飞,云子渊引着身后的赤绝渐渐深入这片愁云惨雾之中。 但突然,云子渊面色微变,竟是缓缓停下来脚步。 “怎么,你不是打算将我引进里面,让我与里面的妖兽争斗,好让你逃脱的吗?怎么又停下来了?” 眼见云子渊停下了脚步,赤绝有些诧异。云子渊的打算他看在眼里,并不难分析,只是现在似乎又出了什么情况。 云子渊没有理睬赤绝,只是微一思量,立刻脸色大变,竟是返身向赤绝跑去。 “你这什么情况?” 赤绝对云子渊的举动更是大感疑惑,竟然主动向自己靠近,是想搏命了吗? 便在这时,赤绝不经意间眼角余光一瞥,脸色就是遽然大变,怒斥道:“你子做了什么?!” 只见在云子渊的身后,一只硕大的野猪拱出灌木丛,像是座山般移动着向二人所在的方向冲来。 那野猪不仅体型巨大,而且浑身都被黑色的鳞甲覆盖,在其背上更是遍布骨刺,寒光凛凛,竟是如刀剑般有了金属的质感。而它的嘴部则有两颗森森的獠牙外露,呈现暗金之色,危险非常。 “九烈焱钢猪!” 赤绝惊喝一声,大呼不妙,也是返身夺路而逃,比云子渊更快、更急。这九烈焱钢猪不是低等妖物,实力卓绝,能媲美人族修士清净之境的实力,绝不是赤绝现在所能应对的。 但是云子渊和赤绝的速度根本不能与九烈焱钢猪相比,只不过数息时间,九烈焱钢猪山般的身体便从二人身侧疾掠而过。其速度之快,掀起的气浪将云子渊和赤绝二人都掀飞至空中,落地砰砰两声,显然不轻。 “它这是……在逃?”赤绝摔落在地,眼看着九烈焱钢猪转瞬离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赤绝怔怔出神的时候,忽听一声惊雷,他恍惚间侧目看去,眼前倏地映出一道黑芒。 “该死!又偷袭!”赤绝就地一滚,九道炽焰轮环瞬间浮现身前,挡住了云子渊的这斩星一剑。 一剑斩星被阻,云子渊面色一沉,紧接着又是第二剑、第三剑……先天真一剑气不断流转,令云子渊每一次斩剑都比前次更重,到第四剑时剑鞘爆发出了噬人的乌光,第五剑时太乙天都剑更是在剑鞘之内发出了铮铮剑鸣,待到第六剑斩下时,九道炽焰轮环最外层的那一环更是爆发一阵阵轰鸣之声,密密麻麻的裂纹陡然浮现。 剑虽然被炽焰轮环挡住,磅礴巨力却是从炽焰轮环转移到了赤绝身上,赤绝瞬间鲜血淋漓,艰难喘息。 赤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沉重的喘息声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难以喘息。 “该死!该死!该死……”暴怒出声,赤绝双眼都浮现出一抹赤色,显然已经怒穷发极。 不禁激发凶威,赤绝一声厉啸,双手掐诀,心意一动,裂纹密布的第九道炽焰轮环瞬间炸裂开来,,将云子渊和赤绝二人都炸飞开来。 萎靡倒地,云子渊手脚发软,四肢震颤,浑身血流不止,全身的血管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旁的赤绝缓缓站起身来,向云子渊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子,还真够狠的!” “呵呵!不如你,本命元气轮环说废就废,跌境的滋味如何……呃啊!”云子渊呵呵一笑,不由出言嘲讽,想要激怒赤绝,却牵动了体内伤势,鲜血更是如泉涌出。 “你真该死。”赤绝倒是转瞬间平静了下来,无喜无怒。 “可惜你还不能死。” 惊世少年 第三十八章 昭天城 赤绝脚踩着云子渊砰砰狂跳的胸膛,只是微微用力一捻,便将云子渊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液像是挤海绵一样挤将出来,场面犹为瘆人。 俯下身子,赤绝看着云子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没有看到任何他想看到的表情,既没有痛苦求饶,也没有愤怒憎恶…… 死死盯着云子渊的眼睛,赤绝在那双深幽如渊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波澜,只是倒映出了赤绝自己的那一双赤红眼瞳,似有炽焰在其中燃烧。 “我是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你!你知道吗,你害得我毁了我最重要的一道炽焰轮环,你毁了我四年的苦修!四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赤绝低声嘶吼着,一连数脚践踏着云子渊的胸膛,只是云子渊似乎已经没有多少鲜血可流了,只是平静的双眼,开始浑浊涣散…… 赤绝天资聪颖,根骨奇佳,自幼便得赤杀剑门老祖——血焰老人的看重,亲自培养。 而赤绝也很是努力刻苦,在十四岁的年纪便已修成了九道炽焰轮环,成为了一名灵武九境的修士。他破境速度之快,不说千年难见,至少百年来也是少有,可称得上是惊才绝艳,在赤杀剑门之内几乎没有同辈之人能够与之相比。 但即便是他,修出这第九道炽焰轮环也用去了他四年时光的苦修,才成功修成,要知道,前面八道炽焰轮环他总共也才用了五年时间而已。 修行界早有共识,灵武境界的第九道元气轮环是修士们踏上修行之路后遇到的第一道门槛,能够成功跨越者虽然难言凤毛麟角,但也不是人人皆可轻松跨越。 能够在四年的时间里将其跨越,赤绝确实足以自傲。但现在…… 回想起自己四年来的苦修,赤绝一双赤眼更显暴戾,俊秀的脸庞也逐渐变得狰狞扭曲。 “但是你却还不能死!你的剑法,你的剑气,老祖也交代了要将你活着带回去,你便不能死!不过……” 只见赤绝突然直起身子,将手一招,赤剑化芒呼啸而来,悬停在了云子渊的上空。 “废去你的双手双脚,也许能让你安分一点,也能稍泄我心头之怒、之恨!” 伸手握住赤剑,赤绝微眯着双眼,妖异的赤红光芒在其中闪烁出危险的意味,嘴角更是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唰! 就在这时,就在赤剑挥下的那一瞬间,天外竟有一条银龙袭来,来势极快,快得无以复加,快得不及眨眼,瞬息间便跨越数里之地,精准地将赤绝手中赤剑击飞。 赤绝脸色瞬间巨变,手臂上的肌肉不停颤抖,好似被撕裂了一般,痛楚难当。 银龙击飞赤剑之后,砰得一声斜插在地。冷汗涔涔,赤绝挣扎着转头看去,发现那银龙竟是一杠长枪,枪尖戳地,枪尾犹自摇晃着。 也是直到这时,赤绝才听到那迟来的、极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 赤绝不由一阵后怕,若是这杠长枪是朝着自己的心穴刺来,后果只怕是…… 定了定神,赤绝仔细看去,只见这杆长枪通体灿烂炳焕,枪身明亮若煌煌天日,其上雕绘着的祥云龙纹图样有流辉光照,照得四野清澈,照得暗林光亮如昼。 “昭天城!” 竟是昭天城!赤绝眉头瞬间紧皱,一认出这杆长枪出自昭天城,他便知道事情有些棘手,此间之事恐怕是不好解决了。 这昭天城的人无论大,无论强弱,平素都最是好管闲事,一点见不得世间有任何不平之事。若是让昭天城的人知晓此间的事情,只怕赤绝将会被昭天城之人通缉。 正当赤绝思考着如何该糊弄昭天城的时候,突然无来由得一阵天惊地动,沙石尘雾高涌。 赤绝大为惊骇,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便在这时,有数道人影从林间远处倏忽电射而来,来势迅猛,眨眼便至。 来者共计五人,三男两女,个个俊朗飘逸,气势磅礴,尤其一袭白衣明亮耀眼,直如日光清辉一般璀璨而热烈,让赤绝几乎睁不开眼睛,无法直视。 而在他们的身后,皆背负着一杆明晃晃的长枪或是长戟,枪身修长,枪锋雪亮,通体似都是白金铸造,看上去沉甸甸的甚有分量。 “在下昭天城——林明都。你是何人?此间发生了何事?为何要对如此少年下这般毒手?” 出声之人是一名男子,人高马大,体型极好,结实悍利,而且长得也很是英俊,剑眉星目轮廓深邃。只见他缓步走到场中取走自己的长枪,而后一抖枪花,枪指赤绝,浑身散发着无形而强势的压迫感。 赤绝无奈一叹,拱手解释道:“在下赤杀剑门——赤绝。此人是我赤杀剑门叛教逆徒,我奉师命前来缉拿。我知道你们昭天城的人向来仁义无双,有任侠之气,但现在这里是我教内务,还请各位道兄不要插手。” 云子渊在一旁重伤喘息,早已经是说不出话来了。 “赤杀剑门?”林明都微微蹩眉。 “赤杀剑门,南域的本土派门,往日行事正邪难定,疑似有残杀无辜之举。其门主血焰老人,是天门的附庸。”昭天城一名女弟子上前说道。 “呵!原来是天门之人!你说这少年是你赤杀剑门的叛教逆徒?可是我看的分明,这少年明显没有元气波动,只是一凡俗之人,怎可能是你赤杀剑门之人?!” 林明都厉喝出声,赤绝一时语塞。 “师兄,还是先替这少年治伤吧。治好了便能让他二人对峙,我们也好决断。” “师妹有理,师弟快拿伤药,看他伤得极重,用阳灵丹。” “是,师兄!” 昭天城之人将赤绝强行挤开,然后取出了丹药便要给云子渊喂服。 赤绝在一旁,看见那颗所谓的阳灵丹通体晶莹,药氛浓郁,熠熠生辉,显然不是凡品。 这种灵丹妙药竟然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俗之人服用,赤绝有些恍惚失神,对传说中的昭天城有了更真切的认识。 同时赤绝也知晓有昭天城的人在此,他现在是不可能将云子渊带走了,于是便起了离开之意。 “站住!鬼鬼祟祟,可是亏心?” “道兄何处此言,我赤杀剑门虽是天门一属,但也不是什么魔教邪门,怎么会有亏心之举。” “我不信任你,正如我不信任天门一样。” “这少年年纪,就被你下如此毒手,我且不论他是不是你赤杀剑门叛教之人,我现在只知你欺凌幼,在事情未调查清楚前,你确实不值得信任。”昭天城一名弟子补充道。 “你昭天城之人真把自己当成神州的守护者了!”就是泥人犹有三分火气,何况赤绝。 “我昭天城是不是神州的守护者不是你我能够评定。我只知道,我们昭天城之人只要遇到不平事,便不会袖手旁观。” 赤绝一阵头大,也是更加恼怒。 “我也算是天门之人,无凭无据难道你敢管我!”说罢,大袖一挥,赤绝便转身离去了。 林明都抬步欲追,但还是停住了。 昭天城一众弟子互视了一眼,眼中满是黯然与无可奈何。天门势大,既便是他们昭天城,其实也已经在名义上臣服天门了。 “不用去理会他,先把这兄弟医治好。” “师兄放心,我已经将阳灵丹给他喂服,很快他便会恢复的。” 便在这时,天上陡然又是一阵惊雷巨响,有异彩云霞顿生,五色纷呈,耀眼生缬,令人不可逼视。 “那人竟然能与师尊缠斗这许久,究竟是何方人物?”林明都低喃出声。 …… 云子渊灵药入肚,瞬间便化作温热的精纯元气流转全身,滋生血气,很快云子渊便恢复了许多,坐起身来。 恰在这时,天上两道强绝人影浮现,正激烈交拼,一时斗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昭天城众人注视着天空,同时挥出一道光幕护住了众人,并没有发现云子渊已经伤势渐愈、坐起身来了。 “师尊无碍吧?” “那神秘人物究竟是何人?而且无缘无故冒出来,无缘无故对上我们师尊?莫名其妙。” “还害得我们猎杀妖兽失败,让那只妖兽逃窜了出去。不快点把它抓住,不知又有多少生灵会被残害!那只妖兽可是凶残得厉害啊!” 云子渊这才知道,原来先前那只妖兽竟是这般来得。 就在云子渊恍然大悟的时候,云子渊突然发现天上交战的那两人渐渐往村子众人所在的那个方向打去,惊起了无尽尘埃。 “不好!” 云子渊很是心忧,村子众人那里可没有昭天城的人护持,恐怕会受到战斗余波的牵连。 于是来不及与昭天城之人道谢,云子渊便起身飞奔而去。 “嗯?那兄弟呢?” “好像离开了。” …… 昭天城的灵丹妙药果然非凡,云子渊的身体很快便恢复得差不多了,此刻在密林中穿梭,往来时之地赶去不时躲避天上大战导致的地动山摇,落石倒木,他的动作依旧矫健。 只是突然,云子渊停住了脚步,十分诧异,他竟然遇到了孤身一人的雪花,在这片乱林中。 惊世少年 第三十九章 生离 丛林密莽,蔽日参天,即便现今已是叶落香残的深秋时节,也难改其浓荫如幕,郁郁森森,不辨天日的幽森阴晦。 此刻天上有神仙无端打架,激荡起滔天气浪,摧山倒木,掀土扬尘,将这片阴森可怖、但是安宁幽静的密林变作了纷乱的战场。 云子渊健步穿行,对漫天飞尘木屑组成的烟尘视若无睹。只是在穿过那一阵厚重的烟尘之后,突然之间,云子渊停下了脚步,呆立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只见烟尘之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片刻之后,一个的身影从烟尘中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全身衣服虽然算不上褴褛,但也是脏得可以了,满面尘土,狼狈不堪。 竟然是雪花! 云子渊有些疑惑雪花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这是出了什么事? “云哥!” 雪花从烟尘中穿出,一眼便看见了对面的云子渊,顿时眼睛一亮,然后又是一酸,既像两颗黑宝石一般闪闪发光,又如点缀夜空的满天星辰般闪烁。时而明亮,时而黯淡。 眼看着雪花呼之欲出的泪滴,云子渊赶紧上前将雪花抱在怀里,一只手温柔地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都去哪了?” “我是跟着父亲一起出来的。我们都很担心你,父亲想要出来寻你,我也跟着。”雪花抽泣着解释道。 “村长怎么能带你出来,厉婆婆他们怎么能不阻止!多危险啊!”云子渊一阵后怕,现在不远处就有两个大人物在激斗,如果雪花一个人往哪个方向跑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对,你不是跟着村长出来的吗,现在村长人呢?” 扫视了一圈,确实只有雪花一个人,云子渊没有看见村长的身影。 “刚才突然一阵摇晃,然后我就和父亲走失了,我一直找都找不到……”说到这里,雪花左顾右盼,更加焦急了。 “放心吧,村长会没事的。他看起来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很,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可能现在也在找你,只是往另一个方向找去了。”云子渊安慰着,心里却在疑惑:村长怎么会同意带雪花出来?其他人竟然也都不反对?他们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天上陡然雷火星飞,满空激射,惊起一阵霹雳连声,震得天摇地动,沙石尘雾高涌。是天上那二位不知名的大人物一路打了过来。 云子渊面色一变,不及多问,便拉着雪花飞奔而去,不时用剑气扫开倒落的树木、飞溅的沙石……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天上这两人是朝着厉婆婆他们在的那个方向打去的,我们要赶紧赶过去,通知他们早点避开!” “啊!那我们要快点!” 雪花看了一眼满空激射,交织如的雷火毫光,面色一白,,于是跑得更加急了。 只是道路艰险,不时地裂石阻,树倒木拦,再加上雪花跑得实在过急,在一处转弯处,踩到一块圆润石子,顿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顾不得脚腕拆了般的痛,雪花还想站起身来继续奔跑,只是无力的酥麻感传来,让她险些扑倒在地。 云子渊面色一焦,没有时间去照顾,只得一个伏身,快速将雪花背了起来,继续赶路。 雪花知晓情势,双手紧紧搂住了云子渊的身体,将她自己牢牢固定在了云子渊的背后。 二人没有言语交流,只是就这般沉默着,疾驰而去。 …… 天上的二位神仙一路打打停停,尤其越是靠近村人的所在,他们的速度便越慢,似乎是打出了真火,竟是真的让云子渊和雪花成功赶在了那二人之前找到了村人。 云子渊不自觉回首看了一眼天边远处的霹雳战火,总觉得有些异样,他觉得天上那场战斗有些……刻意。 “快看,要到了,我好像看到了厉婆婆的身影!” 雪花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让云子渊回过神,他凝神一看,果然看见了厉婆婆等人的身影。云子渊甚至还看到了村长的身影。 “村长也在,看来是与你分散后一路找回了此处。” “太好了!” 云子渊背着雪花继续靠近,只是脚步渐缓,越走越慢。 “云哥?怎么了?”雪花偏了偏头,感觉她的云哥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雪花……等会儿你自己去找他们吧。记住,你们要快点远离这一块区域,这里很不安全,先前还有一只强大的妖兽也在这附近出现。”云子渊故作沉稳地说道,只是语气却有些摇晃。 “云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雪花摸了摸脑袋,一脸迷惑不解,只是她的双眼却流露出一丝黯然。 “等会儿我就不进去了……我…………离开了。” “……” “你知道的,我现在被坏人盯上了,很强大的坏人。如果现在我还留在村子里,和你们待在一起,只会给你们带去危险的……” “……” “而且剑玄先生一直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也知道的,他曾说过要收我为徒,可是现在却消失不见了,他还欠我绝顶的功法秘籍呢!所以……我要去找他……” “……” “雪花?” “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你想要报仇,你迟早会离开我们的,这我是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雪花从云子渊的背上落下,看着转过身来的云子渊,看着他那一双幽深死寂,如同冰冷深渊一般的眸子,雪花竟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会让村人都尽快远离的,我们都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担心我们……” “很抱歉,五年来,都没有怎么陪你……”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也很可能会是我唯一一个朋友,我了解你,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复仇的!” 停下脚步,云子渊和雪花渐渐相对无言,气氛有些沉凝,二人长久的沉默着,沉默出难言的孤清来,仿佛天地也寂静无声。 突然,云子渊转身就走,走得很是决绝,他甚至连头也不敢回。有些路,只要走上去就不能回头,比如,复仇…… 就和过去五年间云子渊每一次进山狩猎时一样,雪花永远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孤寂。 云子渊渐行渐远,身后却是婉转悠扬的笛声倏忽传来,清脆柔和,委婉清亮,带着一种不知名的情愫,飘零流转,绮叠萦散。 取出腰间竹箫,送到唇边,云子渊缓缓吹奏,吹出了一段低沉生涩的调子,仿佛和风絮柳,却又凄然离迷,锁人心弦。 片刻之后,笛与箫皆静,天地肃然。 收起笛子,雪花看着云子渊离去的方向,暗暗祈祷着,“愿你得偿所愿……一切安好。” 而后转身向不远处的村人们走去,一脸平静,没有哀伤悲怆,有的只是平淡如水,云淡风轻。 但突变总是来得很快,雪花走着走着就变了脸色,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明明没有多远的距离,雪花走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奇怪的是,雪花与村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没有缩短哪怕一丝一毫。无论她怎么走,她最后都仿佛回到了原地,没能向前迈出过一步。 雪花只觉得头皮发麻,不敢再随意迈出脚步,停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甚是惊惧。 就在这时,身后又有怒潮般的气浪席卷而至,是天上激斗的二人一路打将过来。战斗的余波如浪潮般翻卷而起,又铺天盖地地冲刷下来,将无边草木都撕扯开来。 雪花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随着天地万物一起剧烈地摇晃起来。不及惊呼,气浪袭身,瞬间就将雪花吞没。 气浪汹汹,吞没了雪花后又打着旋一掠而过,将不远处的景物绞作碎屑。然而不远处的历婆婆等人却是眨眼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 云子渊沉默着随步而行,这天下之大,他并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倏然,云子渊骤感一阵心慌,似有一只无形手攫住了他的心脏,一股不安的感觉弥漫心头。 回首看去,云子渊只看到远处烟尘滚滚,几乎遮掩住了那里的一切。 终是敌不过心中莫名的不安,云子渊很快便回到了他与雪花分别的地方。 满目疮痍,遍地狼藉,云子渊心头骤然一紧,整个人不断地哆嗦,几乎站立不稳。 强撑着颤抖的身体,云子渊四下找了一圈,将每一片碎木,每一快巨石翻开,所幸终是没有看到任何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长出了一口气,云子渊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终于放下心来。 “万幸!看来他们应该是及时逃走了……” ———————————————— 村长慢慢走着,步履沉重,回到了村人之中。 历婆婆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就这么厌恶我们,非要将她送走?送到外面的世界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赶路吧,他还在等着我们。” 村长并不搭理,只是和夫人对视了一眼。四目相对,他们的眼里渐渐涌现出某种难以言喻的东西,仿佛是缱绻温情,又像是离别时的不舍。 其余人也都互视了一眼,没有做声,只是纷纷起身开始赶路,似乎完全忘记了,在不久前,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两个朋友。 惊世少年 第四十章 云心剑心 斜阳余照,日影昏黄,天色一分一分地渐趋暗淡了下来,如同盖上了一层暗沉灰黑的纱帷一般。这秋日的夜来得总是会越来越快,只是顷刻之间,斜阳潜形,皓月当空。 只不过丛林密莽,参天蔽日,既然天日也难照进,纵朗月千里,皎洁光亮如昼,终不是昼,点亮不了这片密林。 云子渊便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这片冷清漆黑的丛林里,看着周遭既陌生又熟悉的一切,不由得双目怔怔,怅然若失。 他已经选择了离开村子,此刻在这陌生的丛林里,他需要去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该如何去面对崭新的世界。 倏尔凉风飒飒,四野树林沙沙作响,如奏轻乐,打断了云子渊万千的思绪。抬头观天,透过摇动的树梢,云子渊看向那若隐若现的一角夜空,并看不见满天繁星。 不仅是为了观星赏月,也是为了辨别方向,云子渊双腿一纵,脚尖连点,踩着凉风,轻盈跃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树稍,平平稳稳。 上了树梢,云子渊抬头看天,这里明月千里、皎洁清澈如水,疏星百色、莹莹明灭如灯。 云子渊枕着树梢,面容沉凝呆滞,似在思索些什么,又仿佛只是头脑放空,什么都没有在想。 现如今这片林野很是危险,甚至于说整片神州南域群山都很是危险,不仅有强大的妖兽潜藏蛰伏,还有许多不知善恶的外界修士鱼龙混杂,就是一滩浑水。 云子渊看不清现在的局势,他只是群山里一只渺的蝼蚁,无法像苍鹰一样翱翔九天,纵览全局。 看不清局势,且实力低微,他也不想去掺和其中。他现在只想着两件事,首先就是安全地离开这片群山密野,然后便是寻一门玄法天功,成为一名真正的修士。 否则他连手中之剑都无法拔出鞘来,又谈何复仇?仅凭这一身剑气,只怕连生存也很是艰难。那个赤杀剑门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且不提血焰老人对自己无名剑经的觊觎,现在那个赤绝更是对自己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天山疏星点点,云子渊看得入神,回想起了剑玄那一手摘星光作飞剑,遨游天地的玄妙手段,很是艳羡。倏尔又想起了在靖玄道人的修为加持下,自己那斩落星雨的一剑,威力绝伦。 “剑玄……你还欠我一门功法你知道吗……而且这里出了妖乱这么大的事情,这么久了,你竟然没想着回来看一看我们……你,可还安好?” 一晃数月,剑玄最后一次离去时的身影又浮现在云子渊的脑海中,依旧清晰,难以忘怀。云子渊幽幽一叹,本来他想在这次剑玄出游回来后,无论剑玄是否寻到什么绝世功法,他都会正式拜剑玄为师,只是现在看来,恐怕没机会了。 驱散脑中剑玄的身影,靖玄道人的身影紧接着又浮现了出来。 云子渊微微一愣,突然觉得剑玄、靖玄道人这二玄很是相似,一样的神秘莫测,一样的傲然于世。 两人也如出一辙的,都对云子渊很是看重,无来由的看重,似乎云子渊对他们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一样。 一者传授云子渊无上剑法,一者赠送云子渊绝世好剑,剑玄还一直在为他寻找绝顶的剑修功法,靖玄道人甚至直言能给云子渊一部旷世无敌的功法…… 思及此处,云子渊眼睛陡然一亮,对靖玄道人所说的绝世玄功起了极大的兴趣。 “靖玄道长现在应该就在这片群山之中的某处,他曾说,我们有缘自会相见……但,缘分,并不是被动等待!” 不知道为什么,云子渊很信任这个靖玄道人,就像他信任剑玄一样。 打定主意,云子渊拿起太乙天都剑,简单试了试,果然还是无法将其拔出,似乎太乙天都剑与这秋水剑鞘融为了一体一般。 云子渊叹了口气,猜测应该只有当他踏上修行之路,甚至有了一定的修为境界后才可以拔剑出鞘,成为太乙天都剑真正的主人吧。 抬头远望,只见明月照人,万顷澄波。云子渊横剑轻挥,搅动月色如水,波光粼粼。 太乙天都剑藏锋剑鞘之中,云子渊的剑指缓慢在剑鞘浓墨一般的鞘身上抹过,心神沉浸,随着剑指一寸一寸地融入到剑鞘之中,秋水剑鞘陡然腾起一道亮光,莹莹若秋水。 云子渊灵思一动,闭上了双眼,心思完全沉浸在了剑鞘之中,物我两忘,心中一片澄净空明。 咚咚咚…… 突然,云子渊感应到了一阵律动,在剑鞘之中。 “这是……心跳声?!剑鞘之中怎么会有心跳声?难道太乙天都剑还是活物不成?” 云子渊瞬间醒转,眼中满是惊诧,不敢相信。 “剑玄曾言,先天灵宝得天地蕴生,另有生机造化,后天凡物不可与之相提并论。是了,此剑由太乙混沌之气铸成,亦是先天灵宝之属,自可通灵!刚才那阵心跳,定是太乙天都剑的通灵剑心!” 竟是先天灵宝,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云子渊不自觉摩挲着剑鞘之上“秋水不染尘”五个字印,突然感觉手心一阵温热,似一股暖流从剑鞘涌进他的掌心,涌进他的心间。 那是一道意念,一道似是微弱,但却不朽的意念,在向云子渊表现自己的存在。 “这剑鞘亦是一件先天灵宝!” 云子渊瞬间头皮一阵发麻,握着太乙天都剑的手微微颤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剑玄时常感叹他那一屋的战利品,也没有一件是先天灵宝之属。而靖玄道长竟然就这么简单地把先天灵宝送给了我?还是两件!这也太荒谬了!” 云子渊的心内有云潮如海,不起波澜。但此刻也实在是过于震惊,云海一阵翻涌,澎湃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片刻之后,云子渊深深地呼吸,在强迫自己遗忘掉先天灵宝这一回事。再是惊天大事,于他而言,对现在无益亦无害,那便不需要太过关注。 现在的他更需要的是精心凝神,重新去感悟太乙天都剑的剑心。 …… 眨眼虚无。 云子渊静心悟剑许久,意识越来越模糊,倏忽睁开双眼,竟发现眼前一片蒙昧,无天无地,无星无月,无暗无光,只是纯然的混沌,一片天地未开的鸿蒙景象。 “这……就是太乙天都剑的剑心之内?” 云子渊身形飘摇不定,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应该是心神,凝作了一缕流云,正在肆意翻滚。 “剑心虚无,一片混沌,我该如何去与剑心沟通?” 剑心空间之内,无上自无下,无左亦无右,无前也无后,空间都失去了它的意义,是以云子渊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处何处,满目混沌。 突然,云子渊心念一动,先天真一剑气自流云中迸射而出。顿时剑心巨震,混沌生变,一缕太乙混沌之气悄然浮现,与云子渊的先天真一剑气互相吸引,渐渐融会在了一起。 二者同源而生,本质相同,在先天真一剑气与太乙混沌之气交融的同时,也为云子渊的心神与太乙天都剑的剑心搭建起了一条无形无相,不朽不灭的桥梁。 云子渊心神所化流云攀上这座桥梁,无声激射,他能感知到,在桥的那一头,便是太乙天都剑的灵性所在。 只是桥梁遥遥,不知几多远,云子渊根本感知不出自己行了多远,渐渐地,他连自己行了多久也不再知晓,似乎除了空间,时间亦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当时间没有了意义,人便会觉得所过的每一分毫都会漫长无比,但也会觉得每一纪元也不过弹指霎那。 但只要心够静,时间本就没有意义。故而云子渊丝毫不受影响,流云依旧浩淼。 时间不能乱心,过往复又再现。 无声中,云子渊心神所化流云飘散如雾,再现出云墨山庄众人的身影,默默注视着同样浮现的云子渊,一如五年前一般。 “五年前我便已将你们放下,将云墨山庄遗忘。若要复仇,便不能让自己被仇恨所累。所以哪怕你们几度再现我的眼前,我亦不会再多看一眼,我的心,不会因你们而乱!” 不过这一次,云子渊更加的决绝,云子渊抬手一挥,只见他满身云雾聚而成剑,一剑斩出,疾若电,威如雷,将云墨山庄的众人影尽数斩灭,重归云雾,无一例外。 而后云子渊再度化作那一缕流云,沿着桥梁,如箭一般飞起,迅速非常。 而这一次,流云极速,无有滞碍,竟是倏忽间,便看到了桥梁的尽头。在那里,有一颗比夜空常见要大上百倍的星辰,如挂夜空之中,正一闪一闪,明星灿烂。 离得近了,云子渊更是看见在那星辰周围有帝王龙气蜿蜒,也有战伐杀气蔓延。 云子渊顿时明悟,那是天都星,是太乙天都剑的剑心灵性之所在。 瞧见了天都星,云子渊心上一喜,所化流云陡然加速,瞬息间已是跨越了无尽桥梁,触碰了那颗天都星。 瞬间流云化雾,将天都星包容其中,云遮雾隐。 顷刻间,云心剑心一相遇,心心相印相通,有了一种灵魂相通般的亲密和谐之感。 …… 眨眼天明。 晨光熹微,已然一夜过去。 太乙天都剑在秋水剑鞘中欢呼雀跃,发出铮铮剑鸣。 云子渊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眼中的凝渊陡然闪出一道如电的精光,直指东南。 通过太乙天都剑,云子渊感受到了靖玄道人的气息,在东南方向,深入群山。 惊世少年 第四十一章 天门杀孽 脚踏树梢,云子渊的身体随着青叶起伏,宛如踏浪踩涛,恣意潇洒。 云子渊目视极南,绵绵群山,叠蟑重峦,入眼满是苍翠之色,一片万物繁盛、生机盎然的景象,看不见丝毫的秋意萧索。 但云子渊却是知道,虽然秋意不显,肃杀仍在。 此刻,就在那片到处都是青草与茂树、崇山与峻岭的山野之间,不知有多少凶猛的妖兽与强大的修士正在厮杀怒骂、挥洒热血。 云子渊虽然看不见那具体是怎样的一幅场景,但他却是知晓,那一定满是血腥和杀气,因为他看得见那满空的修罗地狱异景。 云子渊张目远望,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了那片苍翠林野,以及林野之上几千里处无尽的红。那是无边血气在缭绕不散,仿佛是红莲业火自天穹喷溅而出,烧出一片火海。 云子渊遥遥看去,更似能看到无数的孤魂新鬼冲天而起,化进红莲业火之中,充作柴火燃料。 …… 就在云子渊远望红莲火海之时,在那片红莲火海之下的某处,还有一道出尘脱俗的身影也在举目望天,正是靖玄道人。 只是靖玄道人看得并不是头顶上的红莲火海,而是极北的那一片青冥穹苍,看的是那片青苍之下的某个少年。 “你我再见之日已近……” ———————————————— 跃下树梢,云子渊抬步便向东南行去,跟随着太乙天都剑的指引,去寻找靖玄道人。 越往东南深入群山,便会越加危险,真正强大的修士与妖兽都在深处厮杀,那片红莲火海便是明证。 此刻,云子渊孤身一人要去往群山深处,去寻找靖玄道人,困难重重,无益于凡人上青天。 但是,云子渊别无选择。 …… 乱山杂沓,绵延起伏,水恶山穷,荒草丛生,再有无数枯木成堆,遍地乱石嶙峋,是以极难行走。 云子渊穷幽探迹,艰难前行。一路走过,多见兽骨残躯,残肢断臂,显见战斗之险恶,云子渊暗暗心惊。 攀上一座矮坡,云子渊已然渐趋深入了群山,只是还未遇见一只,也未遇到一个修士。 “看来随着时间推进,他们也将外围的弱妖兽铲除的差不多了,现在他们应该都在更深处。” 外围没有遇到任何妖兽,云子渊的心神也稍稍松懈了些,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松弛。此刻他更是信手一挥,挽出一朵潇洒的剑花,手中的太乙天都剑连着秋水剑鞘闪出道道墨色剑光。 自从昨夜与太乙天都剑的剑心相通之后,云子渊便与太乙天都剑神往神来,运使太乙天都剑也更加的得心应手,无名剑经上的玄妙剑招更是信手拈来,更显灵动。 而后云子渊收剑拄地,准备憩一会儿。便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云子渊脚底陡然一阵摇动,一转瞬间,便是轰隆一声巨响,矮坡立时坍塌,无量数的大碎石望空迸起,满天乱飞,掀起漫天黄土沙尘。 好在云子渊身法不俗,及时腾空一闪,跃至树上。然而不待云子渊松气喘息,眼前所见瞬间惊心。 只见那满天乱飞的大石块此刻都安静躺在地上,云子渊一眼看去,那哪里是什么石块,那错错落落、层层叠叠的,分明是一块块腐朽的枯骨,堆积成了这座矮坡。 除了他看不出是何种妖兽的奇异枯骨,云子渊甚至还看见了不少人类的尸骨。 这些枯骨无不腐朽不堪,有不少枯骨早就在刚刚的那一阵倒塌中碎裂成了齑粉。 “不对!有点奇怪,明明从最开始的妖兽潮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数月时间。这里的尸骨无疑都是那些强大的妖兽与修士的,可修士有元气盈身,妖兽有血脉加持,他们的尸身怎么会腐化得这么快?并不应该如此!” 跃下树梢,心捡起数块人类枯骨,云子渊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枯骨确实都是修士的,他能感觉到这些枯骨曾被天地元气滋养过,别有奇异光泽,大异于寻常凡俗之人的骨骸。 但是现在这些晶莹的枯骨却是腐朽脆弱非常,云子渊只是轻轻一捻,这些枯骨便会化作飞灰,消散天地之间。 “外围的那些弱妖兽是最早被外界修士屠戮的,但它们的骸骨到现在还有干瘪血肉附着,而这里只不过是比外围区域稍稍深入了一些,这些妖兽修士的尸身便腐朽成这副模样……不对劲!” 虽然明知不对,但是云子渊并没有那个能力去寻找答案,苦思一番,显然无果之后,云子渊便带着疑惑,继续深入群山。 这一次云子渊走得更加心谨慎,也确实发现了不少妖兽与修士的骸骨,同样的腐朽。 …… 日升月落又是一轮,云子渊已经行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路了,尚未遇到任何妖兽,或者修士。 咕~ 突然,云子渊肚中一阵异响传出,让他面色一窘。 “身上的干粮昨天便已经吃完了,而这里又不像是有野味的样子,看来我要去寻些野果才行。” 云子渊环视四周,只见周边杂乱生着数百株矮树,仅比人高少许,而绿叶茂密,甚是鲜肥。云子渊随陆猎户在深山中猎捕野兽有五年的时光,对野外求生自也有相对丰富的经验。 故而虽然认不出这些矮树具体是什么树种,但云子渊还是认为这些矮树应是某种果树。 于是云子渊在附近一番探寻,果然发现少许几颗矮树之上还挂着零星几颗金色的果子,饱满晶莹,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 云子渊正欲摘取,目光不经意间在不远处一扫而过。 “嗯……那里是,一个村子?” 云子渊凝神细看,发现不远处确实有几间茅草屋子,混杂在密林之中,被林木所掩映,不好觉察。 云子渊只是随意摘取了几颗金色果子揣在怀里,便向那几间茅草屋子走去。 只是越走越近,越近越惊,云子渊眼中多了几分凝重,心戒备着。 只见这里是一个村庄,看茅草屋子的数量,大概只有十来户人家,只是现在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云子渊来到村口的位置,往里一望,村内的景象惨不忍睹,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满地,迸溅出的鲜血,正一滴滴洇进深色的泥土里,将大地染作一片殷红。 而在那村庄中央,有一道火红的身影屹立在满地横尸之中,手中持着一把赤剑,正是赤绝。 “是你!” 云子渊看见赤绝的瞬间,赤绝自然也看见了云子渊。 “老实说,这并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赤绝扫了一眼身边满地的碎尸,不觉也有些反胃恶心,只是在云子渊面前,他并不想表露出来,所以强自转移心神,解释道: “不远处有一片果林,那是淬元果,对灵武和清净修士的修行有很大的帮助。而这个村子里住的都是些避世凡人,平日便是靠摘食这些淬元果为生。” 摸了摸揣在怀里的金色果子,云子渊有些意外赤绝会想自己解释这些,但是一想到这家伙的话痨本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云子渊只是默默着倾听赤绝的复盘解释,也是在为稍后的激斗做准备。他可是还记得赤杀剑门对自己的觊觎,赤绝对自己的恨与怒。此番又遇赤绝,一场激战还是避免不了的。 “方才我与几名天门弟子路过此处,意外发现了这片果林,他们眼热这些淬元果,便屠杀了这些刚采摘完果子的村民,而后扬长而去。” 天门弟子!云子渊的心神瞬间一振,眼中有精光一闪即逝。 “其实,我也挺无奈的……我并不想和他们一样对凡人出手,也想着阻止他们,结果就被天门那几个人厌嫌,把我留在了这里……” 赤绝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人,平日也不屑于与凡俗蝼蚁有什么瓜葛,只是没想到那几个天门弟子竟然这么嗜杀,连凡俗也不放过,这让赤绝都很是惊颤,茫然无措。 “那几个天门弟子去了哪里?” “那儿。” 赤绝犹自为方才所见天门弟子残杀凡俗之举而震慑失神时,突然听到云子渊的问话,便将手一指,下意识地应答出声。 云子渊朝着赤绝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烟尘弥漫。 赤绝陡然惊醒,看着云子渊离去的方向,大感诧异。 一个闪身,赤绝突然拦住了云子渊,嘲讽道:“你不过一介凡俗,纵然体质特殊,身负莫名剑气,也不过能比肩灵武六境,也敢去寻那些天门弟子?你要去做什么?你知道那几人是什么境界吗?你知道天门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 “我只知道你话实在太多了,问题更多……” 云子渊脚下一点,身似鱼龙平地起,便要越过赤绝,飞身而去。 “我怎么能让你去寻死!我家老祖可是还要我将你生擒回去你!” 赤绝嘿嘿一笑,也是奋身跃起,朝着云子渊就是一剑截去。然而不过瞬间,赤绝便面带惊惧,倏忽暴怒,沉身直下,若流星坠地。 原来云子渊先前纵身一跃,并不是为了越过赤绝以夺路而走,而是为了诱导赤绝飞身直上,而后早已蓄势待发的一剑翩然击出,仿佛游龙惊凤,惊艳非凡。 故而赤绝一跃而起,却见当头便是一剑袭来,险些被吓得是魂飞魄散。 好在赤绝因为第九道炽焰轮环被云子渊击散,身体的素质机能都微有下滑,这才没有被云子渊那精心计算好的一剑击中。 二人翩翩落地,又立刻相对而立,各自剑指对方,一番激战,在所难免。 惊世少年 第四十二章 截天拒光 “该死的,你子!一次又一次地偷袭!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惊魂乍定,赤绝又急又怒,尤其一想起自己屡次被云子渊偷袭,上次还因此而损失了自己最重要的一道炽焰轮环,跌落灵武九境,赤绝更是急怒攻心又冲顶,满腔怒火直欲震破天灵,点燃青冥。 “你愤怒么?或许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怒从何来,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么?”云子渊一扬手中连鞘的太乙天都剑,不咸不淡地说道。 云子渊的语气里满是平静,如古井不起波澜,然而越是平静,赤绝听在耳里便越是嘲讽意味十足。 “混账子!你彻彻底底激怒我了!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能为!你可别后悔!”赤绝满脸怒容,咬牙切齿,两只铜铃大眼闪着炯炯凶光,简直是恨不能把云子渊生吞活剥了。 赤绝一抖手中赤剑,双脚猛得一踏坚实大地,地面隐隐出现龟裂,转瞬间惊尘暴荡,地面豁然下塌出两个足印深坑,赤绝的身影眨眼不见,已是身随剑走,火舞相随,整个人似是化作了一条火龙,向云子渊吞噬而来。 “赤阳霸杀剑——龙舞阳杀!” 此刻赤绝身化火龙,冲上前来,转瞬已至云子渊身前,手中赤剑向前一送,犹如火龙吐露獠牙,狰狞噬人。 云子渊永远不会对任何一个敌人放松戒备,狂妄相对,更何况赤绝现在身为灵武八境的修士,云子渊自然是不会视轻视赤绝。是以早在赤绝脚踏大地之时,云子渊便摆好了架势,随机应变。 此刻眨眼便见着獠牙及身,云子渊毫不慌乱,猛地向前一纵,身似鱼龙越天门,竟是直接跃进了火龙口中。 而后云子渊浑身剑气激发,手中连鞘的太乙天都剑演化无名剑经第六式,招似大海恒无量,剑若惊涛拍不绝。 自那晚云子渊悟了太乙天都剑的剑心,身剑合一,现在太乙天都剑在其手中更加得心应手,如臂使指,甚至连运剑挥使无名剑经之剑法都有所精进,灵妙非凡。 故而此刻只见赤绝所化火龙的口中似有剑气激浪,层层拍叠,势甚险恶,直将火龙击散剿灭,显出其中赤绝的身与剑。 赤绝将身倒提,急退数步,面上甚是惊骇,他本已经对云子渊的剑法很是高看,却没想到云子渊的剑法惊艳到了这般程度,让自己的龙舞阳杀一招空余刹那惊艳,终是转瞬寂灭。 “这赤阳霸杀剑乃我赤杀剑门之无上剑法,放眼整个神州南域,也可排得上名号,即便是天门也有前来收录,自是不凡。却没想到,你的剑法精妙更甚与我,胜上这许多!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老祖一定要我将你活捉回剑门了。” 赤绝这边幽幽感叹着,云子渊却是注意到,这人,把自家功法被天门收录视为荣耀? 云子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便是天门现今在神州的超然地位么…… “而且我越想越是好奇惊叹,你浑身明明没有一丁点的元气波动,毫无疑问只是个凡俗之人,可你这一身的凌厉剑气究竟是从何而来?是你手上的那把剑吗?” 赤绝视线扫过,在云子渊手中如墨一般黝黑的剑鞘上停留了片刻。 “而且你的剑为什么不出鞘?你只是一介凡俗,我堂堂灵武九……八境,难道还不够资格让你出剑吗?!你这是在欺辱我不成?!” 云子渊微微一愣,看着赤绝赤红的双眼,一时嗫喏,不知如何解释。 “其实,我只是拔不出来而已。” 赤绝只觉一口老血堵闷心头,难受至极,话痨如他,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他面目一凝,决意不再做任何保留,身后八道炽焰轮环瞬息浮现,火光大作,散发出凛凛威压。 而后赤绝单手一扬,剑指云子渊,身后八道炽焰轮环一道道化作氤氲光华,融入到他手中的赤剑之上。 眨眼之后,赤绝手中的赤剑陡然大了一倍有余,剑身有若熔岩一般在缓缓流动,诡异非常。 “注意来!这一剑,是我目前所能运使赤阳霸杀剑的最强一剑——霸阳斩!” 赤绝一步踏前,手中巨剑迅猛一斩下,如骄阳普照一般,堂堂皇皇,霸道无伦,瞬间充塞满了云子渊的视界。 云子渊瞳孔一缩,虽不害怕,但说实话,面对如此剑招,他还是有点紧张。额头点点冷汗不及冒出,便被炽热高温灼成青烟,这一斩之威力可见一斑。 但云子渊自不会坐以待毙,赤绝一步踏前斩剑,云子渊便一步踏后截剑。 只见云子渊右脚踏后,太乙天都剑横于胸前,左手剑指一抹,秋水剑鞘凛凛生辉,而后云子渊猛地一剑斜截向天,向那霸阳一斩迎去,正是无名剑经第一剑——截天。 瞬间先天真一剑气磅礴涌现,化作一道泛着玄黄二色的剑之流痕,烙印虚空之中,阻隔开了一切,无论是风,是叶,是焰,还是你那骄阳虹光,都被尽数分割开来。 截断天涯路,拒光海角远。 任你骄阳烈火,堂皇霸道,我剑之前,无一物能进,无一物可挡。 无名剑经共九剑,剑剑各有不同作用,并无威力高下之别。而这截天一剑最是擅长截断,截断天地,截断虚空,自然也能截断敌人的攻势。 赤绝面色变上又变,他终于确信,那恼人的屁孩必然通晓一门极其高深的剑法,而且那一定是一门震古烁今,天下无双的剑法。 眼中妒色一闪而逝,赤绝运起十二万分的功力,手中赤色巨剑再度下压。只是赤剑剑身嘎吱作响,就如同他现在浑身的经脉一样,似是就要散架了一般。 砰砰几声闷响,大地龟裂,云子渊后撤的右脚一寸又一寸地陷入了大地之中,显然云子渊现在正在承受极重的压力。 “纵你剑法高绝,我以修为压你,以绝对实力破你剑法,你待如何!” 虽然身受巨压,云子渊手中的横剑不颤一丝一毫,依旧稳定。而耳旁传来赤绝沙哑的低声嘶吼,云子渊神色不变,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只是简单回了一句,“聒噪。” 而后云子渊左手如迅雷一般,指节在秋水剑鞘上一叩,顿时平地起惊雷,似金鼓齐鸣,石破天惊,瞬间打破了两剑的对峙局面。 霎时间,只见剑痕崩散,骄阳溃塌,一声更响的轰鸣声惊天而起,赤绝与云子渊都是身体巨颤,难以自已。 瞬息之后,赤绝握剑之手不住颤抖,手中赤剑更是直接脱手飞出,轰然砸塌了这个村落里微一健全的一间茅草房屋。而另一边云子渊虽然剑未脱手,却是整个人倒飞出十来丈的距离,砸倒了数株矮的淬元果树。 便在这时,云子渊突然发现自己怀里的那几颗金色的淬元果竟然不见了。低头一看,云子渊瞬间发现自己的衣衫前胸出染着一片金色的污渍。 原来,在他与赤绝僵持对拼的时候,他怀里的几颗淬元果,便被霸阳与截天对拼的压力挤作了果泥,灵性化作一股异香飘然散出。 鼻子微微抽动,来不及去惋惜淬元果的浪费,云子渊无来由觉得这淬元果果泥散发出的异香竟是有些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在何处闻到过。 另一边,赤绝同样也嗅到了淬元果果泥散发出的异香。只是赤绝微一分辨,发现竟然是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上了些许异香,虽然不如云子渊身上那般浓郁。 “不好!这淬元果捣烂散发出的异香经久不散,传染扩散也是迅速,只是瞬间便沾染上了我的身体,这下可身上糟了!这淬元果的异香最可怕的是……” “哼哼~” 不待赤绝感叹完毕,突然一阵怪声传来,凄厉得就像是一只待宰肥猪的惨嚎之声,吓得赤绝面色瞬间一变,喃喃道:“竟然来到这么快!” 循着怪声来处望去,赤绝眼中骤然浮现出九烈焱钢猪的身影。 “该死,来得竟是这只野猪!这我可真不是对手啊!” 另一边,云子渊也是注意到了那只九烈焱钢猪的出现,不由微微一愣。 “这只野猪怎么来到这里来了?难道是上次被那几个昭天城弟子追猎后,一路逃窜到来到这里的?那敢问昭天城弟子们可在附近?” 最后一句话云子渊是用足了气力,厉吼出声,只是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这时,只见那只体型巨大,身被黑鳞,遍布骨刺,獠牙如刃的九烈焱钢猪鼻头微微耸动,似在寻找着什么。而后它注意到那让它极感兴趣的异香缭绕在了云子渊和赤绝二人的身上,引得妖兽眼中凶光大盛,盯视二人。 一瞧见这只九烈焱钢猪,尤其瞧见九烈焱钢猪眼中闪动的凶芒,云子渊和赤绝都是头皮一阵发麻,显然是对九烈焱钢猪的实力很是清楚,知晓自己绝非对手,也绝难逃跑。那一日被极速奔驰的九烈焱钢猪周身的气浪掀倒的感受,他们可是还记得。 由于知晓厉害,云子渊和赤绝互视了一眼,竟是瞬间心领神会,同时出声喝道: “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