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下的刺客》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章:故地重游 天狩十八年。 木槿皇朝,朱雀城。 时至二月末尾,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着昨日晚间悄然吹起的春风,无声的夜雨潜入了百千巷弄。 它将好梦酣眠带给了人们,将浅草嫩芽唤醒于大地,整个城池似乎都焕然一新,充满了清新的泥土气息。 辰时未到,在外城城南的桃李巷,富人家的门房已经打开了侧门,精神抖擞地开始清扫起门庭前石板路上的泥浆。 在晨曦微光的倾洒下,青黑色的石板经过打扫后颜色变得明亮润泽了一些,错落有致地延伸向主街。 在石板路的两旁泥地里,青草从石板边缘冒出了头,桃树李树一夜之间也抽出了芽,望之只觉生动活泼。 几根修长坚实的手指从车帘的一角放了下来,车窗外的景色从合上的那一片缝隙中快速地消退,马车内重回了晨曦之前的昏暗。 这个时候,细雨微濛,天光尚未大亮,黑色马车安静地驶过了水雾弥散的空旷大街。 马车里的人,有一对英气的剑眉,鼻梁高挺,面容俊美,看面貌年龄不到二十。 他坐姿端正,背部离着车厢后壁刚好半公分,即使是在昏暗的车厢中也显得明亮润泽的星目缓缓闭上,看起来就像是因为早起而倚着车壁在休息。 在车夫向后方飘来的视线里,他只是穿着一件寻常的书生白袍,但车夫觉得其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一种沉静自若的气场,总是不由自主地就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如果车夫知道有一句话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么他绝对不会吝于由衷地去夸奖一句。 然而这都只是车夫自己的想法,所谓的气场不过是车里的这人无时无刻不在吐息练功罢了。 大概一刻钟之后,马车行驶在路上已经开始上下颠簸了起来,速度却比之前行驶在平坦的桃李巷大街还快了许多。 “慢一点。”现在化名木青的年轻人,轻声要求着前面皮肤黝黑的中年车夫。 “公子,现在天还没有大亮,这段泥腿子巷啥人都有,还是快些好。”中年车夫驾车动作不缓,回头对着木青善意提醒到。 木青要去的地方还在城西,马车从城南那边出发,已经驶过了刚刚草木萌动的桃李巷,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现在这片位于外城西南的泥腿子巷。 泥腿子巷,其实是这些车夫行商的称呼。 在“天狩”年号还没开始之前,这边很大一片区域都是朱雀城某个大族的宅邸所在。只不过在天狩元年之后,整片宅邸被付之一炬,快速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交谈中。 之后随之聚拢而来的多是些没了身份流落失所的贫民贱民,就算不是下雨天,贯穿这片区域的整条大街上也是污水横流,人们走来走去自然会沾染得满腿是泥,久而久之就被过往之人称呼为泥腿子巷了。 所以说只有年岁才最能易物,十几年的时间,可以让老人更老,老成城外那片坟地里的一抔土,也可以让几岁的孩子突然长大,成为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以前外城秩序最好,可供三辆马车并行的主干道,变成了车夫行商口中约定俗成的泥腿子巷。现在的街道早已不见当初道路宽敞的样子,更是没有了青石路铺就出来的平整。 而且在一场夜雨之后,现在的泥腿子巷脏物四处散落,路面更是污水横流,钻入鼻腔的腥冷气味只会让初来此地的人恶心欲呕。 “前面还有卖早食的地方吗?”木青降低了自己的吐息频率,若有所思地向车夫问道。 “公子以前来过这边吗?前面右转确实有条巷子,只不过都是些糙食,只怕你吃不惯。”车夫稍微降低了马车的行驶速度,回转身来,热情地回答道。 木青掀开了右边的马车窗帘,轻抬下颌,保持着给自己设定好的高冷,用眼神示意车夫向右边的巷子口看去。 这时刚好有几个年岁不大、穿着破烂的乞儿,被呼喝着驱赶出来。 为首的那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手上正拽着半块还冒着热气的粗粮馍馍,看他们急急忙忙却又护食的样子,刚刚可能遭受了白眼甚至是驱赶追打,只不过他们现在望着那块馍馍,眼里只有喜悦。 “现在这边的乞丐这么多,哪里来的?”木青尽力保持着自己不紧不慢的语速向车夫问道。 木青看到那个俨然孩子王的男孩,将半块馍馍一分为四,其中最大的一块分到了一个身材娇眼睛漂亮的孩子手上,他发现那身材最娇的孩子大概是个女孩儿,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芍药。 “呃……”,车夫沉默了片刻,对着木青神色黯然地感叹道:“现在就连大人都养不活自己,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孩儿。” 因为六岁时就被掠去了隐谷,木青并不知道如今的皇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天狩元年,新皇在登基之后,就曾昭告天下,免除税赋,赦免罪囚,皇朝的天下在各地的奏表贺书中依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始终是一片欣欣向荣承平日久的景象。 但事实是怎么样的呢? 因为皇朝的持续,白氏皇朝繁衍下来的一代代皇族,还有簇拥在皇室利益下的各级权贵,不懂得如何可持续地发展,只知道掠夺现成的东西,已经快要把这片富饶的土地给吃空了。 作为木槿皇朝的百姓,一生下来他们的人生就已经注定,贵族也许会沦为平民甚至奴隶,但是百姓永无可能成为贵族。 统治者们为了自己的地位永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减,作为皇室和贵族们最强大的武器,他们会让被整片大陆公认最强的军队一边又一边地屠戮暴起的乱民,就像收割此时富沃土地里因为无人打理而青黄不接的禾苗一样容易。 白氏皇朝用屠戮来维持和平,许许多多的普通百姓或是不堪压迫暴起而死,或是通过成为贵族府邸里没有自由的奴隶来换取苟活。 所以到如今就变成了,权贵朱门后煮酒烹肉,稚子陋巷里与狗抢食,有的孩子成了孤儿,有的孩子跟孤儿也差不多的惨淡世情。 “你去卖点吃的东西给那几个孩子吧,算在我的车钱里就行。”木青语气和缓,端坐在车里,似乎并不想做这些事,便对着坐在前面车板上的车夫说道。 说完后的他微微偏着头,线条清冽的嘴唇微抿,微翕的眼眸里伤感之意一闪而过,陷入了回忆。 车夫其实并不想在这里多待,但看木青的说话的语气和不容拒绝的气势,只得讷讷轻声回拒道:“公子请体谅,的身上一个铜板也无啊。” 木青皱了皱眉头,以前的粗馍馍两文钱一个,就算现在粮价上涨,铜板的购买力不如以前,但是就凭这一趟车资要一百文铜钱来看,这车夫多半是在推辞罢了。 他从袖筒里摸出一个绣有粉色芍药花的荷包,掏出了半两碎银给车夫,语气稍显冷硬地对车夫说道:“是我倏忽了,这里够五躺车资,你也不用找补了,快去快回就行。” 车夫看到读书人这么大方,最后再也不好推辞,接过碎银子只好答应。 他先是将马车停在路边,然后才向那群孩子走去。只见他对着那群乞丐隐约说了几句,便领着一群欢天喜地的乞丐走进了之前被赶出来的巷子。 大概半刻钟之后,车夫就回到了车上,他一边将用粗麻布包括着的吃食递给木青,一边憨厚笑着对木青说道:“公子是个良善人,我老张也不占你太多便宜,这是最好的白面馒头,店家做的不多,我全买回来了。” 木青眼中的意外之色一闪而过,语气稍微和缓了些,平静地着对车夫说道:“不用了。” 简短的言语,平静拒人的语气,车夫还以为木青觉得不干净,便没再多说。 这时,那几个孩子相拥在一起才从巷口出来,每个人的双手都捧着一些还冒着热气的粗粮馍馍,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其中那个身材最是娇的孩子,用左手将还冒着热气的馍馍抱在胸前,右手扯了扯为首的男孩衣角,手指了指马车这边,说了几句什么,领头的男孩点了点头。 他独自来到马车前,对着车厢里的木青快速说道:“先生,我妹妹叫我谢谢你”。 他似乎觉得尴尬,正要快速回到自己的伙伴中去,却突然被车夫喊住了脚步。 只见车夫从还冒着香气的麻布包裹中取出了两个馒头,就将剩下的都递给了男孩,语气生硬道:“哪有这样向恩人道谢的?你们这群乞丐今天有口福了,这是刚刚一并买来的细粮,车中的公子不要,就便宜你们了。” 男孩脸上有些羞惭,湿润的头发紧贴着他脏兮兮的额头,低着头接过了车夫递给他的包裹,眼角余光向有黑色窗帘遮挡的车窗这边飘来,似乎再等着车里的木青说话。 “走吧。”木青没有拉开车帘,似乎知道窗外飘来的目光,不带情绪地说道。其实他心里想说的却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男孩这次真诚地弯了弯身体,再次向车里的木青道谢,随后向车夫点了点头,才跑回了属于自己的群体中去。 偶发善心的一幕消失在了这人声烟火气渐盛的巷口,马车继续向城西行去。 此时,是木槿皇朝天狩十八年,他十八岁。 对于现在用名“木青”的年轻人来说,十二年弹指而过,他眼中的泥腿子巷,不在了一些故人,车夫递过来的那些馒头,也没有了记忆中的香气。 但对于仍生存在泥腿子巷的许多人来说,连年的暴乱和平叛已经带走了太多的生机,贵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而他们的日子越过越难。 在木青六岁之前的那段时光里,他的身份跟刚刚那群乞丐差不多,是混迹求存在泥腿子巷里的一名乞丐,但不同的是在他清晰的记忆里,自己从不会缺少食物,他有更好的选择。 那时候的他,毫无疑问是快乐而满足的。 至从他从芍药这个“内奸”口中知道,她爹老张腿脚不利索之后,他每天就会准时光顾老张的早食摊,在芍药的策应下,每次总是出乎意料地顺利得手,留下老张站在原地指着他跑远的背影破口大骂。 那更像是一家三口的扮演游戏,只不过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而留不住的。 恐怕那时名“阿良”的他,也不会知道十二年后,当自己故地重游时,会是以这样一种身份。 辰时三刻,马车驶过连接“平步”、“青云”两街的“意气桥”,来到了柳枝抽条、随风依依的南岸。 木青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柳叶书局。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章:柳叶书局 柳叶书局在文房墨宝聚集的青云街上是很奇怪的存在。 它在青云街尾端,夹在卖笔和卖纸的两家店铺中间,只供一人穿行的木门毫不起眼,一块材质看起寻常的木板竖挂在门口右边,上边草书“柳叶书局”四个大字,却用楷书另写一行字在边缘:“一次只接待一人”。 经常来逛青云街的书生士子,会觉得这很文人骚客,所以倒还觉得正常,但是一些不懂其中门道的纯路人,往往会选择性忽略掉这么一间不大开店门做生意的书局。 木青是知道其中规矩的,他看到此时只供一人穿行的木门紧闭,但是没有在门缝边缘的凹槽处放上一片柳叶,所以此时在里面被接待的大概只是普通的路人。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大清早地就来闲逛买书,还排在了第一次接任务的他前面,这让他有种失去了宝贵第一次的遗憾。 等待的人,在确定安全的环境里,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散思绪。木青头皮发麻地想起了自己这十二年经受的非人训练,又想起了出谷时,给芍药的承诺。 他隐隐地期待起自己将接到的任务。 “嗯?”木青心里哼了一声。 他时刻外放的精神力感知到了不对劲。 在青云街最末端的一条巷子口,一辆马车正安静地停在那儿,一位身穿粗葛布短打的汉子一直注视着这边。 木青装作没发现对方,眼角余光已经开始打量起对方。 四五十岁,皮肤黝黑,个子不高,从粗葛布短袖里露出来的手臂肌肉虬结,及膝的短裈被粗壮的大腿绷紧,草鞋踩在雨水浸湿的泥地上没有下陷。 虽然就是寻常的马夫打扮,但木青发现对方一身气势如山耸立,下盘稳当,应该是很有些功夫的江湖武夫。 对方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过书局门口,投射过来的目光中明显夹杂着不耐烦的情绪。 木青不动声色地运转起了全身经脉窍穴内的内力。 “吱呀~” 突然,木青面前窄窄的木门开了。 还未等他看清出来人的面容,混合着雨后泥土气息的清香体味扑鼻而来。 出来的人,一身绣纹精美质地上乘的士子服,肤如月牙,体带馨香,一双剪水秋瞳的眸光里带有一丝忧虑,一对如青翠远山的眉毛微微蹙起,精致秀丽的面容下隐藏着情绪。 她出来的时候微低着头,径直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木青走来。 “瑞公子。”一声轻呼出现在了门口两人身旁,喊住了低头只顾思考的她。 刚刚还相隔百步之遥的马夫,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两人身旁。 “哦,李叔。”那位在木青眼里女扮男装石锤的瑞公子这时才回过了神,看到离自己很近差点撞上的木青,用清澈的眸光表露着歉意。 “瑞公子,我们先上车再说。”被唤作李叔的马夫,一改之前等待的着急,用平缓地语气安抚着自家的姐,将她向巷子口那边的马车引去 “看来是自做多情了。”木青摇了摇头,心里腹诽着:说来也对,自己的名声还没在这偌大的江湖闯荡出来呢。 木青在书局门口站了半刻左右,看着那辆马车向着商贾聚居地的城北驶去,心里估摸着对方应该不是普通的书生游客,大概是有什么麻烦缠身。 只不过这却让木青对自己的判断更加困惑:如果是雇主的话,门口也应该放柳叶啊。 木青平复了一下自己杂乱的思绪,待吐息缓慢平整。 此时的狭窄的木门已经被里面的人关上了,书局的人没有因为当时木青就在门外而主动邀请他进去。 三长四短的敲门声后,木青安静地等在门前。 半刻钟内,门内的脚步声先是渐行渐远,后是脚步声重叠错落地由远及近,大概是守在门口的伙计又引来了一人。 门开了,首先进入木青视线中的是一位神情阴冷、面容苍白的中年人,但他并不是主角,他把门打开后,很快就退在了一旁站立,显露出了他后方身材矮,体型臃肿,书局掌柜打扮的老人。 这个一身肥肉的掌柜似乎才刚刚睡醒,虽然他肥胖白皙的脸颊努力地向上弯曲做出笑脸迎客的样子,但微微眯起的双眼还是流露出了美梦被人吵醒的不快。 这个看起来笑容满面的老人叫陈浊,他是朱雀城里柳叶书局的掌柜,更是隐谷泉府一脉长老之下的第一人。 木青在结束了自己长达十二年的训练之后,隐谷并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当即就叫他启程去往朱雀城,找到柳叶书局的掌柜陈浊,之后的事情都听他的安排。 虽然没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真自在,但是能够从隐谷里出来,一路来呼吸的空气里都没有了腥冷的血腥味,终于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做更多已上日程计划的事情,未来终于可期,这对于木青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所以他最近的心态是比较惬意放松的。 但当他面对的是手上过手人命上千、绰号“生死撰录”的掌柜陈浊时,木青马上收起了内心的散漫,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表现出一个新手刺客该有的样子。 “掌柜的。” 木青对着面前白面富态、看起来笑容可掬的掌柜点了点头,从自己的书生袖口内掏出了一片乌青色泽、寒铁打造的柳叶递向了他。 空气好似凝结了几秒,掌柜陈浊到最后都没有伸手接过的意思,只是对着木青笑而不语。 反倒是他旁边的那一位,好像刚刚大病初愈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接过了木青递出的柳叶,缓解了一下木青的尴尬。 只不过那中年男子却不是对木青释放什么好意,他先是审视地看了一眼木青的打扮,略带嘲讽,才低头仔细辨别起来手中的物件。 一段寂静无声的时间慢慢过去,中年男子判定了柳叶的真伪。他先是对旁边的掌柜弯腰点了点头,然后才将那片柳叶放在门框边缘的那处凹槽中去,最后才是向木青偏头示意,说道:“进来说话。” …… “天狩六年九月进入隐谷,生存能力第一,自救能力第一,子,你很优秀嘛。” 在书局后方,过了天井,有一排藏书屋。 此时在挂着“丁”字木牌的屋子里,唯一的一扇方形木窗已经被厚重的黑布遮挡。黑暗里,三人各坐一方,率先开口的还是刚刚查验信物的中年男子,他自称李负。 木青从进了屋子后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凝于长形条桌边缘,好似拘谨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刚刚李负主动挑起话头,但年少气盛的少年人,不想跟他交流着没什么味道的废话,一丝回应交流的欲望也无。 “怎么得,是不是接下来就得说老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给颗糖再打老子一棍的事情老子才不会接下你的话茬。”他不无腹诽地心里回答道。 掌柜陈浊肥胖的身子陷进了桃木做就的圈椅里,他右手放在条桌边缘,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子边缘,在李负说完之后便显寂静的房间里,两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在我看来,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药师,但绝无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刺客。” 陈浊的胖脸对着右边的李负,用着平静笃定语气,说出来的内容却是针对木青的全盘否定。 他的嘴巴大幅度地向上咧开,笑容里充满了嘲讽。这个时候才转过来对着对木青一脸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似乎还心存仁慈。但对于刺客来说,仁慈就是一泡狗屎,合格的刺客只需要完成藏在黑暗里的杀戮,你做得到吗?” 不等木青有任何回答,他的嘲讽笑容很快消失,又一脸平静地对木青说道。“你很优秀,因为四长老的原因,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手里也一直有你的卷宗。” 没有过多的停顿,他面无表情继续说道:“但是你做了什么,隐匿训练做到最后跑出来救人,最考验刺客的淘汰训练排名垫底。” 陈浊耷拉下的眼皮突然睁开,双目如毒蛇般盯着木青说道:“我说,你就不该来找我。在我眼里,最低等级的刺客任务你都不配去做,一入江湖,你就是案板上的一块肥肉,你会丢掉自己的命的。” 木青的脑袋有点发懵,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莫名萦绕心头,他也没得罪这两位,怎么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一个比一个差。 他心里想着:我学会的杀人技也不差吧,只是不想对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动手罢了。 想到这里,木青心里头就不由自由地突然冒起了一个人的名字:郑时。 这个人在最后的淘汰赛里排名第一,不仅将他自己那个组的人坑杀,还将木青这个队的人用残忍手段毒害。 “那个人最好不要让老子遇到,不然我绝对会亲手杀了他,看看谁学会的杀人技更厉害。”木青眸子幽深地想着。 等平复了突然烦躁起来的心情后,木青才语气平静地对着陈浊说道:“我做刺客从不杀自己的同伴。陈掌柜,你们书局泉府一脉不是只关心价钱到不到位吗?什么时候还兼着掌律一脉的事情了。” 他语带调侃地向陈浊问道:“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实在令子诚惶诚恐,但就算我死了完成不了任务,泉府难道会把收进口袋里的钱吐出来?” 因为直到如今,泉府的信誉在知道它的人口中从来不差,所以泉府的规矩向来是先交钱再办事,除非是一些特殊的任务可以先付定金,其他的委托任务都得先交钱。 “哼!” 坐在一旁的李负做势欲起,却被陈浊用眼神制止了,他语气不带一丝起伏地对着木青说道:“一名合格的刺客,只能以完成任务为结果。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任务失败了,如果你侥幸未死,会比死还难受的。你决定好了吗?” 木青下颌上扬,少年人应有的张狂自信表露了出来,他沉着冷静地从嘴里吐出了个嗯字。 “李负,你去把柳叶录丁册拿过来。”陈浊也不再多说,示意李负去拿那本号称“人间生死簿”的任务名录过来。 柳叶录根据任务难易程度分为甲乙丙丁四册,在不同地方的柳叶书局,它所记录的内容也会有所不同,但出价够高的任务总会出现在各地的柳叶录之中。而且因为朱雀城就在西南,是离天南沼林中的隐谷最近的大城池,所以在朱雀城中的柳叶书局,可以说是掌握着遍布皇朝各地的最全任务信息。 柳叶录丁册,是作为一名新手刺客,唯一够等级能接触到的任务名目。木青离开隐谷之前就了解到了这点,所以并不会觉得是掌柜陈浊看不起自己。他安静地等待着李负从隐于后方阴影里的书架上拿出了名册,思忖着有没有可供自己选择的余地。 “掌柜,丁册上有两个他可以接的。”李负完全没有跟木青这个当事人商量的意思,将丁册翻开了一页,扫视了几眼,就双手将它呈给了上首的陈浊。 陈浊接过了丁册,将其放在桌子上瞟了一眼。点了点头对木青简洁说道:“两个任务,一个丁上,一个丁下,酬金分别是四金和十金。” 说完之后,陈浊看着木青,隐于黑暗中目光明亮,也没再对任务内容做更多的介绍,等待着木青的选择。 “我选丁上。” 虽然木青也搞不懂为什么丁下的酬金反而比丁上的多了六金,但是相比较要做九个丁下才能抵做一个丁上的贡献来说,他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丁上。 “嗯,李负你把任务的具体信息和交接信物给他,我去睡个回笼觉。”陈浊说完之后,李负就将木青带离丁字号房。 出来的木青等李负关门的时候才发现,挂牌丁字号房的屋子共有有六间,在门口挂着的木牌角落处会用数字加以区分。 李负这个时候转过身来对着木青说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把任务的具体信息和信物拿来给你。” 木青出来后就站在丁六房门口不动,他暗自思忖着雇主的癖好,杀人之后还要将信物留在现场么? 难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不好吗?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章:憋屈任务 “东家,这是刚刚载客的车钱。” 木青还在柳叶书局被晾着时,载他到书局的张安平,已经驾空车回到了城南的一日车行。 车行老板侯义勇是个马脸,三十来岁,身上穿着的是一套不常见的紧身褶袴。他坐在车行柜台里面,这个时候正埋头大口吃着冒着油光的肥肠面。他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将张安平递过来的一百文铜钱随手摊在了柜台上。 “老张啊,大清早就开张了,还阔以嘛。”侯义勇用麻叶皮的衣袖擦了擦嘴,然后数了十文铜钱递给张安平,笑着说道。 “哈哈,承蒙东家给了这么个活计。”张安平笑着拱拱手恭维道。 “嗯,这大清早的又是药材贩子去城北的交易市集吗?”侯义勇状作闲聊地向张安平问道。 天南沼林位于大陆南方,与作为皇朝南方门户的朱雀城最是接近。其中沼泽毒瘴片布,深处更是毒兽肆虐,可就是这样特殊的环境,却孕育出了其他地方都没有的珍稀药材。 车行就在靠近朱雀城南门的地方,平时经常会载一些从天南沼林而来的药材贩子,所以侯义勇会有此问。 “东家你猜错了,的这次是载了个好人书生去青云街那边。” 张安平来车行几个月了,干着租车拉客的活计,经常与形形色色之人打交道,他老辣地从平日里近似于打探的唠嗑中,发现了侯义勇背后可能隐藏着的关系,但也知道这些都不是他可以去探寻的,所以他平日也就该咋说就咋说了。 “哦,怎么个好人法?老张你快说来听听。”侯义勇耳中听到青云街时,眼中精光一现,打算向张安平问个明白。 …… “在三月四日之前,前往城北云雀客栈甲辰房,持信物与接待之人详谈。” 木青看着李负交给他的具体任务信息,一双剑眉直欲冲破云霄,他一脸不满地向李负问道:“怎么?这他妈就是你给我的具体信息?” 李负停住了往前面书铺去的脚步,转过身来满不在乎地对着木青说道:“这个雇主是第一次找上门来,说是长辈介绍,四金只是定金,我们柳叶书局对于第一次找上门来的客人总是诚意更足一些。” “你如果还有疑问,我可以视为你主动放弃这次任务。”李负说完,不等木青有啥反应,完全无视地转过身后继续往前面的书铺走去。 “哼!”木青心里倒是打定主意要把这次任务给做好了。 辰时将过,青云街的游人过客渐多,清晨的凉风吹散了氤氲在街上柳下的水雾。 木青这个时候正隐匿在一处柳枝繁茂处,一脸郁结地端详着手中的信物。 这应该是一个贴身存放的香囊,软缎质地,上面用彩丝以精湛细腻的针法绣出了明丽清秀的色彩,在正中处还用金线绣出了一个“劉”字。 “云雀客栈?刘?” 木青打算今天就去找到雇主,只不过他还得做做准备。 …… “马二,你现在就去青云街那边,去看看这个人还在不在。”一日车行后门处,身高足有八尺的车行老板倚在门边叼着一根牙签,吩咐着一个卖货郎打扮的年轻人。 侯义勇在跟张安平聊过之后,没有什么耽搁就来到后边唤来了自己的手下。 “特别是柳叶书局附近要仔细心,不要惊动书局里的人。” “嗯,我明白了,大人。” 被唤作马二的年轻货郎应了吩咐之后,挑上了放在一旁的货物担子后,竟是脚下变化之间去如飞鸟。 看着潜行跟踪最厉害的手下远去的背影,侯义勇眸子里轻松之意一闪而过。他觉得就算已然过去半个时辰,但只要让马二发现了一丝线索,就不会跟丢。 现在的他隐隐期待,那会是一条大鱼。 …… 朱雀城人口百万,有内外城之分。内城人口不多,非是身份显贵之人不可能居住其中,而外城人口最多的地方在城北,因为商贩富人多是聚集于此,所以此地各种商铺酒楼林立,连空气里都充斥着金钱的味道。 云雀客栈二楼,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坐在桌旁喝着早茶吃着点心。 此时街上传来的吆喝人声渐沸,刘葳蕤瞟了一眼放在茶杯旁的家信,心里觉得烦躁,压着心情起身给坐在对面的李牛添了一杯茶。 “李叔,你好久动身?”刘葳蕤语气中发泄着对信里内容的不满,对着护卫这次商队安全的家族武师李牛问道。 李牛因为某些缘故来到锦官城刘家已有十几年,差不多是看着刘葳蕤从一个总角丫头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桃李年华。 他语气和蔼地对刘葳蕤说道:“我也是昨夜才收到姐转交给我的信件,信里的意思是希望我越快越好。” 李牛在他们家虽然是个下人的身份,但因为他百里挑一的武艺和长久可见的忠诚人品,早已成为家族里的得力人物。 此刻安静躺在梨花木桌子上的书信,还是刘葳蕤昨晚亲手转交给李牛的。因为信封上写的是给李牛的信,所以刘葳蕤为表尊敬,昨晚当即就将信转交给了李牛。哪曾想却是家里急召李牛回去,陪同老二老三护送一批重要的货物到白帝城。 她暂时压下心头冒起的猜测,对着李牛问道:“李叔,今天早晨你带我去的地方可信吗?” 李牛直接一大口就喝光了自家大姐给倒的雀舌茶,他语气自带着让人信赖的力量,声音如洪地对着刘葳蕤说道:“放心,这还是我当年闯荡江湖知道的门道,既然依然存在,那就没什么问题。” 李牛说完,看着自家姐脸上犹带怀疑的脸色,刚才他也问了自家姐进去那个地方之后发生的事情,猜测可能是自家姐从未接触过这些的原因。所以他笑着安慰着说道:“姐若是不放心,老李大可以等那边来人之后再往回赶也不迟,我一个人跟一只商队不同,路上不停的话最多五天就赶回去了。” 朱雀城离锦官城有七百多公里,就算是军队八百里加急也要跑一天,而且是好马五十里一换,人片刻不休息的那种,所以李牛说他五天就可以赶回锦官城已经足够骇人。 心中有其他事,刘葳蕤也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她对着李牛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既然李叔你都说了没什么问题,那李叔你还是尽快动身往回赶吧,毕竟那批货是我们刘家交好内官监的重要一步。” 李牛知道那笔交易还是年前姐达成的,没成想却让那群平日里过惯了二世祖日子的二哥儿他们把活揽了去,他直觉这次家族急急忙忙叫他回去,应该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所以他临走前还是破格地对着刘葳蕤说道:“其实去往帝都的那条商道最是安全不过,没想到家族还是急招我回去护送,事出紧急,我才向姐出了这么个主意,我收拾一下一刻钟后就会动身回赶,姐你要注意安全,四跟我学了几年,你可以叫他来护卫你。” 刘葳蕤点了点头,她知道李牛也看出来了最近家族的纷争趋势渐起,她好看的清简双眉向上一挑,全然不在意老二老三能闹出多大的麻烦,语气快速稳定下来,对着李牛说道:“麻烦李叔为家里的事操心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时间来到中午,云雀客栈所在的长命街上,游人已稀。雨后初晴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烈,只让人想枕着这春日暖阳好好休憩。 刘葳蕤早起去了青云街,后面又出城送了李牛一截路,交谈了一些家族事宜,现在已觉疲乏,正合衣靠床休憩。 不料门外一阵敲击惊来,恍惚间,就引进来了眼前的拜访之人。她一边示意对方在屏风后的位置就坐,一边振作精神悄悄打量起来人。 只见来客三十岁左右,身穿单丝罗织就的青色罗衫,是朱雀城常见的商人打扮,但其双肩宽阔,身高足有八尺,衬得衣服平整熨贴,反倒别有一番风流惬意。此人拥有一双气势凌人向两边撇去的剑眉,鼻梁高挺,面容白皙,蓄着平整顺滑的胡须。 正是易容过后的木青。 “不知这位先生所来何事?”引导对方坐下后,她示意在偏房的贴身丫鬟婵给木青上茶。 木青已经认出了眼前之人正是早上遇见的“瑞公子”,现在的她依然是一幅男装打扮。 短暂的诧异之后,想到自己高超的易容术,木青的心里安定,悄然间却是掌握了主动。 他等丫鬟婵端来茶水退出屏风这边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将那个绣有字迹的香囊轻轻放在桌中央。 刘葳蕤看着桌上的香囊,楞了一下,心里这才恍然是今早之事,倒是感概起李牛的阅历丰富,没成想今早之事这么快就成了。 “姓名,年龄,身份,越详细越好。”木青先声夺人。 刘葳蕤一脸疑惑不解地盯着木青的脸,似乎觉得这个人是个空长年岁的傻瓜。 …… “护卫商队从朱雀城一路到锦官城?”经过刚刚的空气凝滞之后,木青兜兜转转地终于知道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 他此时此刻的感觉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像是在以前生存训练时,为了充饥不得不生吃那些虫子一样,胸口一阵憋闷不适。 作为一名刺客,哪怕还是个新手,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杀人。 其实他不曾知道,隐谷因为各方势力的针对,早已经不止雇佣杀人这一项买卖了。 正好陈浊为了向四长老表达自己的心意,在木青进书局时才会故意刁难,为的就是引起木青急于证明自己的逆反心理,让他不知不觉中就选择这个等级为丁上看起来更难的任务,殊不知终究是落入了为他编织的圈套。 当然,现在看起来还是一个善意的圈套。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章:回程路上 朱雀城北门,青黑色的石砖砌起了高达六丈的城墙,在它的墙面上已经有了雨水经年冲刷留下来的痕迹,无声述说着青苔掩盖下的历史和自身的坚不可摧。 作为镇守皇朝南疆的第一城,看守城门的军士都披甲执戈,队纪严明。这些军人身上穿的都是带有南疆特色花纹的甲衣,虽然附着在衣服上的泛黑枯涸血渍使得其看起来略显老旧,但被士兵们牢牢握在手中的武器都被自己的主人将锋刃擦拭得雪白明亮,刚好一阵风吹过,挂在锋刃下的团团红缨飘摇着向过往的人们讲述着它们曾被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此时挑着新鲜蔬菜去赶早市的城外百姓和正要出城的商队交错而过。 易容成三十多岁商人模样的木青,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大马,缀在了商队的后面。他回望着这一幕,因为常年在血腥环境里磨练的缘故,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自这守城军伍中传来的冰冷血腥气息。 木青在隐谷的时候就曾听说过,看守朱雀城城门的军士个个实力都至少达到了江湖中的七品,他们习得的内功心法被木槿皇朝白氏牢牢掌控在手,名字叫做铁骨搬山劲。 这是一门以炼体为主心法为辅的功法,铁骨炼体九重和搬山心法九重相辅相成,合阵之时有越阶对敌之效。单个七品的士兵可能不是多么强大不可敌,但若是在战场上遇到百个甚至是千个七品士兵的军阵,那么一品高手也不一定走得掉。 而这也正是木槿皇朝虽然反叛暴乱不断,却任然能够统治一百七十三世之久的原因所在,因为它所拥有的军队是整个大陆最强悍的军队。只有皇室的手中才会拥有最完善的功法和升级的材料,对于渴望力量的军伍之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有诱惑力了。 木青现在的实力在江湖的四品左右,他习得的心法没有什么古怪之处,叫做修罗诀,这是一门隐谷所有刺客都能习得的一门纯内功心法。可以说以木青现在的内力积蓄程度,若是遇上一百个习得铁骨搬山劲的七品兵家修士,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江湖上给出的实力评定等级从来只是个大概,因为各自习得的功法或是体术各不相同,甚至还有必杀和保命手段的存在,所以人与人的四品实力就像天南沼林里的两片树叶一样,从来不会相同。 只要不让木青碰到擅长使毒的家伙,他自信可以把整只商队安全的护送回晴川州锦官城。当然经过昨日午时与刘葳蕤的沟通,他也只是答应了保护她一人,至于整支商队则是看情况能保就保。 …… 远处的山峰,在日光的照耀下,层峦叠嶂的线条清楚了许多,随着商队的前行逶迤向后。 道路两旁的山花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绽放,清晨时分留在花瓣上的露水渐稀,却如同精酿的美酒一般,闻之醉人心怀。 前方的道路上,因为之前的雨水,已经长出了浅浅的青草,马蹄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了松软的糕点上没了踪迹。 行至日中,暖风未把道途上的行人醺醉。 木青所在的商队,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改变队形。这支共有五十二辆满载马车和一百三十一人的商队驶离了宽阔的官道,正来到狭窄的商道上来。之前的官道可供两辆马车并行无碍,甚至仍然有余地,但是到了现在的商道上来,路面变窄了许多,只能是一辆跟着一辆行驶其上。 整支队伍就像串在一条散乱丝线上的珠子,洒落在这青黛群山间。 踏上商道又行驶了一段距离,还未进食又因为刚刚改变队形而忙碌的众人,被这正午的太阳一晒,暖风一吹,已经微微地感受到了四肢的疲乏。 木青这个时候已经来到了队伍中间,和一辆马车勉强并行,早在队伍变换队形之时,他就发现了隐患。 说来好笑,整个商队有一百三十一人,但除去轮流驾驶马车的一百零四个车夫,就只剩下二十七人,而这还要除去前面的刘葳蕤和她的丫鬟蝉,也就是说包括木青在内的二十五人要一路护卫着这拖成一线行进不快的商队。 若是在如前方的山谷高地上埋有一伙强盗,只要十几人就可以把这只商队从中腰斩,让他们首尾难顾,最好的结果也最多是保住了一半的商队。 “总不能才出来就遭了吧。”木青心里这样想着。眼看还有几里路就快到前面的的山谷口了,他便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空闲的车夫,徒步向前。 他人尚在十几尺开外没有走拢,却因为四品的耳力刚好听到了前面两人的对话。 “姐,那个叫木青的人一直跟着车队最后面,这种给了钱还不好好出力的痞懒货色,你找他来干嘛。”一名骑着马一直跟在刘葳蕤旁边的年轻男子向她抱怨道。 刘葳蕤听过李牛徒弟李四的抱怨后,用手挽了挽额角逸散出来的青丝,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李牛的离开比较突然,她和李牛昨日去柳叶书局之事,除了当事人之外,整个商队的其他人都不知道个中缘由。包括李牛徒弟在内的所有护卫,都只道是因为李牛的离开,姐在城中雇了一个好手同行。 他们心里这样一想,特别是作为李牛徒弟实力已达七品的李四看来,这是明摆着就是自家姐对他实力的不认可,所以隐约间已把木青当作对手看待,殊不知要说不认可他实力的还是他师傅,因为是他师傅亲自为刘葳蕤做得安排。 如果不是李四提起这个人,刘葳蕤恐怕都快要忘了自己队伍里还有这么一号人存在。 刘葳蕤其实也没怎么把李牛临走的安排当作一回事。 一是因为锦官城到朱雀城这条商道,她一年中就要走好几回,从她执事以来,几年中这么多次的商途中,也只是发生过寥寥几次的混乱,还都被轻松地解决掉了,所以,她对这条许多商旅之人选择的路线很是放心。 二是因为木青给他的印象更像是一名精明干练讨价划价的商人,而不像是什么实力较高的武师,所以在昨日木青跟她一番交谈后,她就答应了木青更换条件的要求。 木青在她眼里,就只是等价于那已经用出去的四金,她都做好浪费四金就当买个江湖教训的准备,木青却又找上门来了,那她焉有不用之理。 “四,我相信你能带好队,那个人是你师傅推荐的,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闹矛盾。”刘葳蕤知道李四会错了意,不想现在的护卫领头心里闹别扭整出什么事,随即出言解释道。只不过个中缘由也没有对李四细说。 “瑞公子。”在十几尺开外听到他们对话结束,木青这才上前说道。 “木青先生你怎么来了。”刘葳蕤诧异于木青的突然出现,坐在马上微微俯身问道。 “呃,保护你的安全。”木青微微仰着头,瞟了一眼刚刚说自己坏话的李四,语气平淡地说道。 “哼!有我在,,公子旁边,就不用麻烦尊驾了,你还是回到队伍后面接着偷懒去吧。”高坐在马上的李四,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劲装,面色古铜,一身精气神外显,斜瞥着站在马下的木青,意气地说道。 “四,不得如此无礼。” 陆葳蕤出门在外一直都是男装打扮,今天她穿了一套牙白色的平针织锦衫,三千青丝用一个红绳半束于后,额前自然垂落的发丝掩映着清瞳里的碧波,她刚刚用眼神制止了差点说漏嘴的李四,语气稍显严厉。 凭木青的眼力,在柳叶书局门前那次相遇,他就识破了刘葳蕤的女儿身,只是这些都是事,所以他也不曾说破。 此时他独自站在马下,仰首望去,正午的阳光逼迫得他不得不虚眯着眼睛,坐在马上逆光的陆葳蕤倒真是一幅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木青先生,可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这几年来外出抛头露面,使得刘葳蕤养成了良好的待人接物习惯,她勒停胯下的马匹,下了马之后才礼貌地向木青问道,并为刚刚李四的言语用眼神向木青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嗯,过前面那种峡谷的时候,我们这种队形很容易被拦腰切断,首尾无法相顾。”木青见作为雇主的刘葳蕤态度很好,心里倒也没有因为李四的言语而生气,一五一十地把他发现的可能存在的问题说了出来。 “切~”听到木青说的内容,李四直接在马上摇了摇头。 刘葳蕤本来因为疑惑不解而皱起的眉角也渐渐平缓。 木青发现了两人的细微神情变化,反倒是皱起了双眉。 “木青先生你说的问题,我在第一次跟随商队的时候,也跟四的师傅提起过。”刘葳蕤看到了木青脸上的不解,示意两人边走边说。 “爷爷说过,皇朝的商人行于九州各地,每一条商贸之路都会存在或大或的麻烦,但只要明白最重要的两件事方可无忧:一是强大自身,商人只要能做到十大家的那种程度,各方豪杰强人会争着来当家族的客卿供奉,出门在外就连皇室都会给面子,自然不怕什么道上的麻烦;二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每一个武师和马夫只要是我家族之人,他们的性命永远要比货物更重要,凡事往这两个方面想,就容易解决了。” 木青多年以后都会记得,刘葳蕤对他说出这段话时,眼里蕴含的光芒。 李四这些属于刘家的武师听到自家的大姐如此言语,望向自家姐的眼神中也是油然而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 “四。”陆葳蕤用眼神示意着李四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了。 “嗯嗯,公子那我就吩咐下去了。”李四也不多说什么,得到刘葳蕤的眼神示意之后,便领着手下依次吩咐了下去。 只见不过半刻钟,商队前一半队列的马夫都聚集在中后方,只留下了车队里的武师隔着几辆马车就由一人控制着马车的行进方向。如此一来,车队里绝大多数没有武力的马夫就都聚拢在了后方,就算遇到危险,也只是由身居武力的护卫首当其中,若是仍然不敌,自然只能自认倒霉。 “公子,你还是去马队中段吧,那里护卫较多一些,师傅既然走了,那理所应当由我领着头马。”李四看起来也是早就经历过此事,吩咐手下做起事来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因为师傅不在他表现得比平时还热活几分。 “嗯嗯,辛苦四了,如果真遇到危险,不可力敌,尽快回到中段和我们汇合,只要你们还在货物放在那里也不会丢的。”刘葳蕤至从三年前从父亲手中接过刘家主脉的担子之后,做起事来也渐渐是事无巨细统统会考虑到。 “公子,你放心吧,若是遇到三五个毛贼,只会是他们的不幸。”李四仰着下颌微微一笑。 他对自己的七品实力非常自信,寻常山野蟊贼在他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就算是一些在道上颇有名气的寨主首领之类的人物,也不过武学刚刚入品,从这几年跟随师傅和商队的经历来说,他确实完全可以不用担心商道上那些可能会有的麻烦。 “哼,以为自己有点三脚猫功夫就觉得天下无敌了?”一句讽刺的话突然从刘葳蕤的侧后方传了出来,却是一直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丫鬟婵开了口。 木青也是这时才将目光从刘葳蕤身上移到身穿茶黄色对衫的清秀干练的丫鬟身上,后者也是察觉到了木青的眼光,身姿挺拔,气势微微一起,原来也是一个身具武功的人物。 “姐,你还是好好保护好公子吧,外人终究不可信。”李四对着自己的姐姐李婵无可奈何地说道,却是又将火力转移到木青这里。 “瑞公子,那我们去后面吧。” 木青完全没有凭四品实力去踩一脚李四的心情,只有弱者才会去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只当他是一只探路时会嗡嗡乱叫的蚊子就好了。 若是李四这只蚊子还要到自己面前聒噪,说不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他嗓子痛几天,要知道他的药师天赋可是被陈浊认可了的。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章:前路阴云 初春的夜晚,天凉气清,弯钩似的月亮藏在了积雨云的后面,清辉不透,朱雀城的万家烛火将熄。 柳叶书局的后方,隐藏在屋檐阴影下的陈浊放飞了一只只夜云枭。 这是一种南疆才有被隐谷捕获后专门驯化的飞禽,它们在漆黑的夜晚也能飞行于天空之中,夜行三百里,耐力极好,非常适合他们书局相互之间的信息传递。 几刻钟之前,陈浊已经从夜云枭的腿上取下了来自各地书局的信息。 其中来自晴川州锦官城的信息,引起了他的重视。 “执事,木青那边今早上已经出发了,需要我去吗?”一直隐于陈浊身后的人影动了一下,出声问道。 “不用,我们泉府一脉只要做好自己负责的事就行,刺客一脉从来不缺这种场面,甚至还持支持的态度,所以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就不要再去插手了。” 月色偏移,陈浊有一半的身子从阴影中露了出来,耷拉着的松垮眼皮动了一下,视线跟随着天幕中的夜云枭远去。 “那……,风花长老那里怎么办?”身后的李负心翼翼地提出了他自己的问题。 “你去封信给她吧,如实相告就行,毕竟药师一脉地位特殊。” …… 盘君山位于石头城南方五十公里处,十几年前是一处山石险峻,奇峰茂木的好地方,因为有过往之人发现有人盘坐于山顶煮茶弈棋而得名。 现在的盘君山早已名不符实,因为连年来对此地一种特殊灵石的开采,随着灵石的开采殆尽,奇峰好景不在,却是形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谷口。 依据此地的地势特点,一股早年游荡于附近的势力在此处扎根,渐渐壮大了起来。 这股势力叫做铁骨寨,有两百多号人,主要营生是向经过此地的商队收取过路费,而且他们是看货出价,商队的货物越贵重,他们要得价钱越高。 曾今有个大商队的领头之人,在铁骨寨手上吃了大亏,花了大价钱请附近石头城的守军来剿灭这股势力,可结果却是石头城的军队遭遇惨败百不存一。 他们的首领林盘,在那一战之中,表现出来的实力隐隐已有五品,这放在朱雀城都是一员守城大将了,更何况是在人口不过十万的石头城附近。 所以铁骨寨经此一役,反倒是借机向过往的人们表现出了自己的强大实力,收起过路费来更是理直气壮毫不手软。 这时寨子中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一张粗木制造的酒桌旁正坐着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虬髯大汉。 此时的他脸色铁青,紧皱着粗大的浓眉,豆大的汗珠正从额头密集地滴落,他用左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右手颤抖着封堵着自己的周身窍穴,正是铁骨寨寨主林盘。 他右手并拢双指,运气封好位于丹田上方的神阙穴后,直接一口黑血喷在了刚刚喝过的酒碗里,脸色这才恢复了一丝血色。 “来人!”他用尽全力嘶声呼喊着门外的侍卫。 当晚,被抓来的众多大夫中,一个被吓得惊慌失措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老夫观此种毒症,应该是传说中的滴血寒,要解此毒,怕是需要九转幽炎草佐一点血服用。” “一点血这味药好找,可这九转幽炎草就算是在朱雀城也是极为珍稀的药材啊。”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看着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来话的老大,担忧地说到。 …… “啊。” 木青骑着马跟在了刘葳蕤的旁边,看着最前面的李四飞起来就是一记重拳捶在了一个山贼胸口,对方的惨叫响亮地传了过来。 商队昨日通过了几处容易被埋伏的地方都平安无事,没想到今日才启程走了没多远,就在这个不知道名字的道路旁遇见了一伙山贼。 此时从道路旁那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还有零星的羽箭向前方打成一团的地方射去,他考虑到对方是用弓箭的,便没有上去帮忙,待在了刘葳蕤的旁边,以防会冷不丁射来的暗箭。 现场局势渐渐明朗,这伙山贼有三十几人,但在木青的眼里就是一群毫无章法的弱鸡。 对方刚才从灌木丛中一冒头,上来就是就对着商队的前方一通羽箭乱射,对集中在后方密集的人群管都不管,拦路打劫一点思路也没有。 “咻——”一枝箭杆上刻有绿色纹路的短箭迅疾地射向了又捶倒一人的李四背心,距离他背部三寸之余的距离时,才被正打杀得痛快的李四察觉,他赶忙将蕴藏在膈俞窍穴的一口精纯劲气附在背心窝上,仍然是被那枚短箭射进背心一寸有余。 只见他因为被短箭射中的冲击力向前踉跄走了两步,也不管背后的伤势如何,反而是越打越勇,浑身罡气流转,有的时候隔空一掌也能捶翻一个毛贼。 “点子扎手,撤!”从刚刚发射短箭的灌丛中发出了一声呼喊,在山道上还能动的十几人,倒是颇有章法地撤出了交战的攻击范围。 “给老子死!”李四看那些人竟然不管后背只管逃跑,腿上发力反而是追上前去又打翻了两人,他这时浑劲已过马上感觉到后心窝子一阵一阵地剧痛,受此刺激,竟是对已经逃入灌木丛中的山贼穷追不舍。 “咻——”又是一箭射来,这次他早有防备,腰背强行向右扭转躲过了这一箭,只不过追击的速度被压了一压。 “婵,你快上前去叫四不要追了,看看他伤势如何。”就在木青右边的刘葳蕤看局势渐渐明朗,神色平静地对身旁的丫鬟说道,看起来李婵才算得上是她真正的贴身护卫。 今天早上遇到的这种埋伏打劫,在她的眼里实在是登不上场面。 如果是李牛叔在的话,那个暗中用强弩射箭之人早就被擒了,擒贼先擒王历来如此。只不过这也是李四第一次充当商队护卫领头,她倒也不会去责怪李四反击得同样没有章法,看婵叫住了还欲在追的李四,也没管木青如何就独自策马上前去了。 “四,你背上的伤严重吗?” 此时的李四已经脱掉了上衣,露出了古铜色的精壮上身,背对自己姐姐李婵,让她用随身携带的药粉涂抹着拇指大的伤口。 他突然听到自家姐语带关切的问询,却是中止了自家姐姐的上药,转过身来后又侧了侧身将伤口对着刘葳蕤,像是炫耀功绩般地说道:“姐,这就是些皮外伤,家姐不上药都快愈合了,完全没啥影响,只可惜让那躲在灌丛中射暗箭的人跑了。” 他说完犹不解气,上前几步,给了那刚刚被他击倒在地上的一个毛贼狠狠一脚,因为突然扯痛了伤口,又补了一脚这才解气。 “李四兄弟果然勇猛,实力强劲,但这箭上好像刻了箭纹淬了毒药,兄弟你还是心为妙。”木青捡到了刚刚被李四随意拔出来扔在地上的短箭,上前说道。 木青现在示人的形象是三十多岁,他刚刚一脸平静地说着可能存在的后患。 但在李四的眼里木青却成了危险时贪生怕死的缩头乌龟,等他以一己之力打跑敌人局势安全之后,又上来尽说些风凉话以彰显自己的见多识广和丰富经历。 “哼!我的伤势我自己最清楚,你个贪生怕死之人不要在我面前再多说一句。”刚经一战的伙子,情绪正在高潮上,心直口快地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木青闻言反倒是嘴角微微一笑,他看刘葳蕤这次也没出言阻止李四,知道自己的形象又下降了几分,从一个本来就视同鸡肋可有可无的“四金”变成了心底稍稍嫌弃之人。 木青环顾了围过来的那些经历一场“大仗”胜利正高兴的护卫一圈,体会到了他们扫向自己的不善眼神,心里微微发谑,将那枝捡起来的箭收回了袖中,打算接下来看心情给不给李四解毒。 这种淬在箭头上的毒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天南沼林中常见的毒蛇青萝蛇的毒液。 当年在沼林的生存训练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条青萝蛇被他吃进了肚子里,这种蛇的肉吃起来嫩嫩的一抿就化,嚼完犹有回甘,是为数不多的在他眼里还算可口的食物了。 当然,青萝蛇的毒液一滴就可以毒死十头牛了,但是对于超过八品实力的人来说,不管使用哪种心法运行路径都会先是运劲于伤口附近,所以它的毒液只会存在于伤口附近的经脉窍穴之中。所带来的隐患不过是接下里的一段时间里运气行于那伤口附近会突然岔气,这种危害可大大。 对于木青来说,他既可以用内力将窍穴经脉之中的毒液直接逼出,也可以配药将存于体内的毒液慢慢抵消。 既然李四自己觉得没啥问题,他也不想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再做更多地提醒。 “嗯,还是不能忘记自己是个刺客,就算是新手,也不应该去做烂好人。” 风波已过,木青看着往后飘去的白云,摇了摇头。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章:城里城外 盘君山,铁骨寨。 “老头子,我大哥怎么样了?” 寨主林盘的居所里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皆是林盘拜过把子的过命兄弟,为首的那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向一个刚给林盘把过脉的老头问道。 “大人,我的方子只能勉强维持住寨主的毒性不再扩散加深,要想解毒还是得按我昨天说的那个法子来。” 被询问的老头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他是一旬前才来到石头城附近的倒霉游方医生,叫做曹白芨。 当时寨子里有几个兄弟染上了一种全身瘙痒的怪病,从石头城附近抓来的七八个大夫中只有他给出的方子有效。 所以这次在林盘中毒之后,他毫无意外地又被抓进了寨子。 因为昨日只有他给出了一个方子,所以现在整个寨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人了。至于其他的那些庸医,自然是被寨子里因为大哥中毒而暴怒的兄弟们剁碎丢去喂狗了。 昨日种种显然也把曹白芨吓得够呛,只见他尽量弯曲着自己的上半身,本来就矮佝偻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更是快趴在了地上。 “诸位大人,寨主的身体很强壮,用我现在救急的法子可以让他三五日之内不会有性命之忧,若是时间一到你们还没有找到九转幽炎草,就算说是要杀了老儿,我也没法子救回寨主大人的性命了。” 山羊胡子是铁骨寨的老二,叫做林文,就算是林盘在的时候,众兄弟也是他出谋划策,现在大家闻听曹白芨的言语,都一脸凝重地看着二哥,期待他能说出救大哥的章程来。 “你可以滚出去了。”林文指着曹白芨大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等到曹白芨走到门外后,他才引着众兄弟走到了一旁准备商量。 “看样子老六那里是来不及了。”林文一脸忧色地环顾众人说道。 石头城距离朱雀城将近三百公里,寨子里的好马始终比不上曾经的战马,一日最多只能跑四十公里。就算是带上了三匹马轮流骑乘的老六从昨日就已经出发赶往朱雀城,这一来一往加上在朱雀城里寻药的时间,也绝对不止五天。 “二哥,如果只是一株药的话,还在寨子里的白头鹰也可以携带,如果联系那人的话,应该来得急。”排行老三的林准晦暗莫名地对着林文说道。 其余人等听了林准的发言也都眼神一亮,明显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林文低头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了。” “对了,二哥,咱们的现在干的本就是拦路收钱的买卖,不如派几十个兄弟沿路去搜刮一下从朱雀城离开的商队。”地位排名最低的老九,看着众人阴险地说道。 “嗯,老九的说法也可行。” “嗯,那咱们就多头并进。” 铁骨寨众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地确定了接下来的安排。 …… 晴川州,锦官城。 “许伯,那李牛还有几日就回来了?” 锦官城明前茶楼的二楼包间里,刘家旁系所出的年轻人,正一脸得意地问着身旁站着的下人。 被称作许伯的中年男子,一脸狡诈阴毒之色,年轻人几乎所有的大恶事都有他的参与。他低了低头,笑着对刘兆朗说道:“大少爷,算起来那李牛应该快回来了吧。” 被称作大少爷的年轻人是刘家的老二刘兆朗,他的年龄不到二十,眼睛狭长幽深,颧骨宽大突出,嘴唇凉薄,面貌尽显阴冷凶狠。 刘家是锦官城的十大家之一,刘兆朗虽然是旁系所出,但因为主脉这一支只生得有一个刘葳蕤,所以随着他们这一辈都已成年,家族众人已经开始了选边站。刘兆朗现如今已经获得了大多数旁系族人的支持,而主脉人丁稀少,他已经等不及成为真正的大少爷了。 “你说这个人我以后能用他吗?”刘兆朗语气稍显怨毒地问道。 李牛是刘家公认的第一武师,他早在之前就派了许曹暗中向他示好,没想到对方竟然无视了他们的好意。 “李牛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他就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了,到时候等少爷你掌握了刘家,他若还不识时务就只能送他去死了。”许曹上前给刘兆朗添了杯茶继续说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咱们跟那个地方有了交易,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嗯,就是这代价有点大啊。”刘兆朗想到自己已经签下的契约,不自在的说道。 “老家主的身体已经已经一日不如一日了,机会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是喝汤还是吃肉,还用选吗?” 许曹有些急切地帮助刘兆朗坚定着干下去的信心,他终究是少年郎,哪里会有狐狼的狡诈智慧。 “嗯,只能成功,只会成功!” 刘兆朗喝了口茶水,事情一直在朝着预先设计的方向发展,他觉得自己已经渐渐掌握了大局。 “那种灵丹你带来了吗?”刘兆朗瞥了一眼身旁的下人说道。 “少爷,这种灵丹的作用堪称绝妙,就算让李家的那些药师来也绝对不会知道你是装病。”许曹笑嘻嘻地将一个锦盒放在刘兆朗的手边。 他接着说道:“到时候让兆灵少爷独自去往白帝城,这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月,所有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许曹眼里的阴狠被多年谋划即将功成的喜悦替代。 …… 朱雀城,一日车行。 “青云街那边的朱队长说,柳叶书局这几日除了放飞的那一批夜云枭之外,只有两人出入过。” 马二单膝跪在一日车行的后门处接着说道:“属下无能,当日去了青云街那边竟然没有找到大人所说之人的蛛丝马迹,只是稍微查探到了进入书局另一人的信息。” 侯义勇手臂前端正戴着一块四寸长的寒铁护臂,两只金黄色的禽足正站在上面,每只爪子的锋利爪趾都能够完全环绕在他粗壮的手臂上,这种禽鸟在马二向侯义勇汇报时,正偏着白色的脑袋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很大的猎物。 侯义勇丢了一块精瘦肉给他的宝贝爱宠,对着马二一脸冷漠地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 “出入过柳叶书局的除了跟丢的那人,还有另外一人。属下已经探到他曾经居住在城北长命街云雀客栈甲辰房,客栈里二说是有晴川州口音的商人,前几日已经离开客栈,看样子是已经离开朱雀城了。” 马二低着头,把自己查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哦?商人?做什么买卖的?”侯义勇满不在意地问道。 “据属下探知应该是做药材买卖的。” “哦?”侯义勇本来耷拉起的无精打采的眼皮睁开了一些。 “你继续查下去。另外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办,也是跟药材有关。” 侯义勇左手抚摸着在他手臂上乖巧的宠物,作为一名优秀的谍报头子,优秀的第六感告诉他,近几日这些毫不相干的信息隐隐约约地已经在不知道的地方交汇了一起,所以他仍然是交待马二继续追查了下去。 …… 戌时日夕,天地昏黄,在群山间行走五日有余的商队,早早地寻觅了一处视野宽阔的平地扎好了帐篷。 初春的夜晚仍有凉意,大家三五成群地围绕在了蒸腾着烟火的火堆旁,吃着手上的干粮肉干。 “噼啪……噼啪……” 兔子腿上被炙烤出来的油脂滴在了本来就饱含水分的木块上,发出了噼啪的声音,升腾而起的油烟带着草木灰和兔肉本身的香气扩散向四周,吸引了周围几人的目光。 木青离开两刻钟后,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只见他三下五除二,熟练地将野兔放血、剥皮、剔除内脏之后,串在两根不易燃的青木枝上用柴火烤了起来。 他的神情在刘葳蕤等人的眼里是如此的温柔,眼含好似饥荒后马上就能饱餐一顿的喜悦,一动不动地盯着正滋滋冒油的兔子肉上。 至从脱离了隐谷,本该枯燥无聊的旅途却被木青当作了游山玩水般的春游露营,木炭混合油脂的气息让他突然觉得原来人间值得正是未来可期。 所以就算是坐在旁边的李四将自己的马脸凑了过来,他都能和蔼可亲地笑着对他说道:“李四兄弟,你有酒吗?” “咕噜。” 本是吞咽肉干的声音,李四搞得就像在喝水一样。 他表情尴尬地将腰间的酒囊递给了木青,转过头去一句话也没说。 木青手上也没闲着,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袋子,将其中混合在一起的粉末撒在了被炭火烤的微黄的兔肉上,然后再将白酒淋在了上面,转瞬之间混合了药材和香辛料气味的奇香扑鼻。 木青耐心地在心里计算着火候时间,等到兔肉外表干脆内里肉质娇嫩的那一刻终于到来,他颇为心痛的将两只兔子分成了四份递给了旁边三人。 “你刚刚撒的是什么?”李四总是会不合时宜地大煞风景,并且他还伸手阻止了刘葳蕤和婵伸出来的双手。 “四!”刘葳蕤语气短促地喊道,她觉得一路走来都有五天了,李四怎么还是对木青充满了防备和敌意, 而且这兔子肉闻起来是多么的美味! “香辛料的气味你闻不出来?还是你从没吃过?”木青笑笑不说,伸出手去将其中两份递给了刘葳蕤和婵两人,转而继续对着李四说道:“另外还有黄芪茯苓赤血草等几种药材,对修行补气有益,你吃了更是没坏处。” 几人听木青这样说,倒都是微感惊讶,没想到木青还懂得药理佐使。 他们哪里知道,其实木青体质特殊,更是在天南沼林里与各种毒物相处了十几年,天下少有的天赋和得天独厚的练手环境,让他对于药理的运用早已经出神入化了。 早在几年前,隐谷药师一脉就想让木青改换门庭投入药师一脉,为此刺客一脉和隐谷一脉的两位长老还闹得不可开交呢。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章:小婵中毒 已经是第六天的日中,商队行到此时,连整段回程路途的三分之一都还不到。 木青以前觉得只要离开隐谷,天大地大,无可不去,后来发现原来远方很远,还得有足够的路费和准备。 今日商队起行得比较早,只因为整个商队日常所需的物资渐渐告急,他们准备加快一点速度,准备能够在明日的北上途中到达石头城补充物资。 “唰唰。” 木青坐在马上仰着头,此时正用力上下摇动着自己已经干瘪的水囊,只见两滴清水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滴了下来。 他轻轻地左右摇着头,嘴唇微微地上下抿在一起,清水湿润了干瘪的嘴唇,久违的凉意伴随着刺痛浸润了开来。 “给你。” 突然,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干瘪一半的水囊。 他的目光顺着拿着水囊的那只白皙修长手指偏移,看到了骑行在一旁的李婵。 李婵用手轻轻摇动了一下水囊,只听得里面哐当作响,她朝着木青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谢谢你。” 木青点了点头,不再犹豫地接过了水囊,头向后仰嘴唇隔着一寸的距离喝了起来。 经过昨晚篝火旁的野味分食之后,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融洽了许多。 李四吃过他用药粉烤制的兔肉后,本来已经拖了几日的伤势到今早的时候快速好转,现在正昂首挺腰地骑着马走在商队的最前面。 木青猜到大概是李四将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给了自己的姐姐李婵,所以才有了现在李婵对他的感谢之举。 木青用袖子擦了擦嘴,拧紧了水囊后将其递还婵,说道:“谢谢李婵姑娘。” 婵接过后微微一笑,说道:“先生还是称呼我婵吧。” 她还想要跟木青具体地讨论一下自己弟弟的伤势,正欲开口。 突然之间,只听得从道旁约一丈高的山坡上发出“咻”的一声爆鸣。 婵惊呼一声,转而喊道:“姐!” 木青只见她一边惊呼一边从马背上拧转腰肢,飞扑向了另一旁的刘葳蕤。 “啊……呃” 刘葳蕤背部着地的轻呼声和婵肩部着箭的痛呼声交织再了一起。 “咻咻”声又来,竟然是首尾相连的连珠箭! 木青一脸愤怒地徒手将连珠三箭射来的另外两箭抓在了手里,箭尾震荡着空气尤自发出“嗡嗡”的声音。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直到现在木青才有时间怒哼一声,向商队前方高声喊道:“敌袭!” 他腰部向下一沉,压得棕红色大马四蹄深陷土里,飞身去往了道旁山坡上,准备擒贼先擒王。 商队最前方的李四这时才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勒马回转,刚好看到自己姐姐和姐滚落在一起的画面,吓得他目眦欲裂,再也顾不上暴露自家姐的性别,高声喊道:“保护姐!” 山坡上大概有三四十人,为首者正是铁骨寨的老九林行,他刚刚使出了自己的拿手本领连射三箭,看着坡下比之昨日还要规模大得多的商队,他哈哈大笑,喊道:“兄弟们给我杀!” 不过瞬间,商队里的护卫就和这群拦路设伏的山贼打斗在了一起。 林行的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到嘴角的大疤,虽然他年纪不大排行老九,但是已有五品实力。 欲望的伸张需要能与之匹配的实力。 因为林行的实力在众兄弟当中可以排进前几,所以他平日里行事最是狠毒无忌,也只有老大在时才能压得住他。 昨日他们沿途已经搜刮了两个商队,但是很可惜没有找到大哥需要的九转幽炎草。 杀人的刀既然已经拔了出来,没有饮满鲜血时收是收不住的。 所以除开钱财货物和那几个姿色尚可的女子,他砍瓜切菜般将那些哀声求饶的贱狗都送上了西天。 林行站在山坡上刚刚射出了连珠三箭,他已经预料到了那看起来才是商队管事几人的死亡。 他嘴角一勾,在血腥味即将绽放开来的环境里,却是回味起了昨夜那几个女人的滋味。 林行现在心里想的是:等以后老大醒了,得跟他商量这种拦路抢劫的事情最好也能交给他延续下去,自己可是为了救他才这样做的啊。 “嗯?没死?” 林行本来还沉浸在对于未来的美好幻想中,却发现自己可能低估了对方的实力,只见自己的连珠三箭并非是射中了三人,剩下两箭都被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徒手抓了下来。 而且对方明显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从马上一跃便向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他不敢怠慢,抹去了因为想起美人而懒散的心情,从自己的背部箭囊直接取出了三枝淬有剧毒的长箭,运用老到的经验预判了木青飞来的轨迹,不再是连珠三箭而是三箭齐发,呈上下一线之势射向了他的脸部、颈部和胸部。 他看着正在空中还未落地的木青,明白对方此时根本无法借力躲闪,眼中多少有了点轻松之意,对着木青这将死之人得意喝道:“给爷去死吧。” “唰唰”两声,是箭矢刺破衣襟的声音,但是林行不知道木青使用了什么身法,他的来势竟是生生在空中凝滞了一秒种,向左直接横移了大半个身位。 看起来躲无可躲的凶险之局,最终只是让其中两枝箭刺破了他右边胳膊上的皮肤而已。 木青使用“暗影浮游”的身法落地之后,距离林行不足一丈,但他没有马上上前攻击。 他用左手捂着自己的右臂,先是运转内力封锁了右肩的乘风穴,防止毒素的扩散,然后马上调动手肘部尺泽穴中的内力去尝试接触开始蔓延的毒素。 “果不其然。”木青心里放松,嘴角微微一翘又马上恢复平静,他暂时还不能暴露自己最大的依仗。 林行只能看到木青被箭擦伤中毒的表象,在他看不见地方,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被他涂抹在箭矢上叫做“见血青”的剧毒已经被木青的窍穴主动吸收,将其中特殊的能量转化为了最精纯的内力。 林行淡定地看着不远处捂着手臂的木青,既然对方不马上上前与他拼命,那他乐得轻松。 再过片刻,木青的右臂就会迅速变成铁青色,最后伴随着血肉的剧痛蔓延至全身,那个时候就算他想找自己拼命也没有机会了。 “希望这次能找到那什么九转幽炎草。”林行已经开始思考起把这个商队杀完之后的事情了。 “嗡。” 林行心态放松之下,只见得本来就在面前不远处的敌人突然消失了。 他内心惊觉,马上鼓动全身内力,精神力外放,想要感知捕捉到消失之人。 但是一切都晚了。 等他感知到背后的空气出现了轻微的异样浮动,正准备前扑躲避时,一把泛着青光的短剑已经从他的背后精准的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的双脚开始无力,双手耷拉了下来,颈部艰难地往后转动。 他本想恶恨恨地告诉已经中毒的杀他之人:黄泉路上好相见。 他张着嘴巴:“呃呃啊啊……”鲜红的血液就从他的喉头涌了出来堵住了他的嘴巴。 到得头来,他那思绪僵硬冷得发疼的大脑里,只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 “蹦蹦蹦。” “原来这我的心跳啊” “呃……我竟然想的是她” …… “呲。” 木青一脸平静地将自己的短剑抽了出来,鲜血从对方的心窝里直接喷溅到了他的手上。 他将面前这个死透瘫软之人推到在地,发出了“砰”的一声轻响。 然后他没在停留多看一眼,转而“暗影浮游”再现,已经出现了山坡下方的战场之上。 对于这些铁骨寨之人,不知道自己的头头已死反而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们面对的是已经真正进入状态的木青,所以不管他们是临阵脱逃还是赴死一搏都只有一个结果:迎接死亡而已。 木青来到了刘葳蕤的身边,这群山贼明显与前几天遇到的那批不同,知道他们这支商队的要害在中间,所以这里的战况最是焦灼。 李四旧伤刚好,新伤又现,此时他正领着几人拼死护卫在刘葳蕤和他姐姐身边。 在李四的脚旁,已经有刘家的护卫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这次杀来的山贼当中明显有实力不弱于他的存在,而刘家的其他护卫实力都是处于八九品之列,压力完全来到了李四这边,如果李四不支,刘家的这支商队很有可能就于今日折在这里了。 木青仔细看了一眼昏迷在刘葳蕤怀中全身铁青的婵,知道婵所中的“见血青”毒素多半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他明白此时自己不能够再去藏拙了,必须发挥出自己的全力。 只见他浑身气劲流转,经脉中流动的内力加速后隐隐有崩腾之势,等他再次施展身法“暗影浮游”之后,竟是在那些快速死亡的山贼背后留下了久久还未消逝的影子。 “啊,九当家死了!!!” 木青如同杀神一般地出现,如同狼入羊群,众人四散间有人眼尖发现,本该站在山坡上指挥大家的九当家早已没有了声息,寂静地瘫倒在了血泊里。 “啊,快逃!” 只见山贼们逃得更加彻底,其中实力已达七品的有两人,此时已经超出了其余逃跑之人几仗距离。 “轰”这是木青笔直追去的声音,新鲜的鲜血气息总是会令他的大脑处于一种绝对冷静却又绝对兴奋的状态之中。 他发现刚刚有人喊的是“九当家”,而场下剩余之人却没有实力强过那个九当家,那就证明在这群山贼背后还有实力比五品强的人。 在木青想来,排行老九就有五品实力,若是最前面的大哥来个二品的话,那在前路迎接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既然都到了如此地步,那也只有先把风声稳住,能拖一天是一天。 “啊!” 木青施展出了“暗影浮游”的第二式“浮游天地”,速度提升至极限,竟是手掌如刀直接切入了一名七品山贼的背后。 “咻”转瞬之间,木青又将自己的内力外逼,附在了倒提于左手的短剑上,激射向了另外的一名七品山贼。 眼看两人都倒了下去,他转过了身来,抖了抖右手穿入别人胸腔后带出来的血肉残渍。 他有着一旦出手后必杀的绝对自信,所以他连分心去查探稍远处中剑倒地之人是否气绝的心思也无。 他扫视了一眼那些因为自己修罗一般的杀伐手段而倒在地上投降的山贼,走到了李四的面前,只说了一句话:“留下一个最怕死的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下了身子,看着躺在刘葳蕤怀里早已没了气息的婵。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章:毒体初现 刘葳蕤感觉到了身旁来人,她仰着头,双眼泛红,声音轻微但坚定地对木青说道:“木青先生,婵她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木青没有马上回答刘葳蕤的问题,他看着躺在刘葳蕤怀里早已没有了气息的婵,心底没来由生出了丝丝愧疚。 说起来,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支射向刘葳蕤的箭应该他去挡下来的。 他右手先是在自己胸膛上擦了擦血迹,然后才将食指和中指搭在了婵右肩的天宗穴上,准备仔细查探一下婵的情况,看看还有没有那一丝可能性。 距离婵天宗穴一指宽的那处箭伤早已腐烂,“见血青”是一种扩散极快的血液毒素,它会跟随中毒者的血液流变全身,所到之处内里血肉焦灼,外表乌黑泛青。 以婵现在的情况来看,她的四肢已经乌黑,毒素早已随着血液的流动侵蚀了她全身的经脉和窍穴。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像现在这般没了呼吸那就已经可以宣告死亡了。 但习武之人不同,修行的基础就是先纳天地间的灵气进入气府,再通过气府去除杂质后存于周身窍穴之中。 所以就算已经不能自主呼吸,但只要有几处重要的窍穴气府中的精纯内力本源还在,那就还会有一线生机。 木青不想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他将自己的内力从婵受损最严重但还能通过的天宗穴导入,通过乘风穴再流转向了其他的窍穴。 木青惊喜地发现这种毒素不会破坏窍穴的结构,只是会污染血肉和内力,所以他救下婵的把握大了一点。 “拜托,千万不要都被污染了啊。” 木青闭上了眼睛,神情专注平静,但他的心情却是一言难尽。 眼看着不久前还给自己递水的女孩生命垂危,木青不由得想起了在隐谷的最后淘汰赛中的伙伴。 木青在反思:自己一直对敌的选择是不是有问题呢? 虽然从战斗开始到以屠杀结束不过一刻钟,但是婵真正地毒发就只在那中毒时的须臾之后。 木青十几年来面对危机的选择从来都是先扼杀掉危机的来源,但如此这般让他感到心怀内疚的场景已有两次了。 第一次是在隐谷最后一场淘汰赛中,他率领的组遭遇了郑时。 那一次他为了第一时间追杀掉郑时,没有去管已经身中剧毒的队友,导致后来,郑时只是被他重伤,而他的几名队友全部身亡。 那时的木青也没觉得有多大的问题,刺客一脉从来不讲情义。 郑时不正是因为他坑杀自己的队友表现出的那股狠毒无情,而受了二长老的青睐,才从自己的手中逃掉的吗? 第二次就是在刚刚了,遇到了这伙实力不弱的山贼。 从发现敌人再到杀死敌人,这一切对于一名刺客出身的他来说都是如此流畅而颇具美感观赏性的。 但是他看着在刘葳蕤怀中已无出气的婵,破天荒地对自己一直以来所遵循的行事准则有了一丝动摇。 似乎可以稍稍不用那么急,不过片刻时间他就可以先帮婵封堵上中箭部位的窍穴,而不是演变成如今毒素遍及全身的糟糕结果。 这一切的繁杂思绪不过须臾,木青的耳边又听到了李四焦急的声音。 只见面色苍白的李四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看着全身乌黑的姐姐,他沙哑着对木青问道:“木青…木青先生,你能救救家姐吗?” 还没说玩,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蹲跪在了地上,隆起的双肩微微抽搐,他断断续续地继续说道:“是我的原因,是我该死!是我没好好派人检查前路,是我没保护好大家!” …… “黄芪、桂枝、芍药、甘草、九转幽炎草……” 木青一边在脑海里完善接下来的救人思路,一边嘴上不停地对着着身旁两人说道:“药材商队里应该都有,要足量,这件事只有刘姐你做主,另外李四你快点去搭好一件简易帐篷,清理下地面,我得给你姐姐放血施治。” 木青刚刚已经反复确定了,婵唯有额前神庭和胸口神藏穴还有一丝精气尚存,属于危在旦夕了。 药物已经无法排除掉蔓延至全身的毒素了,这种情况无论是医术多么高超的医师来了也只能是回天乏术。 但木青不一样,他还想试一试,他打算第一次主动调起存于自己体内的那股特殊力量。 在刚刚与林行的对战中,他提前确定了自己那股力量针对“见血青”的作用。 在过往的十几年里,虽然他从来都是在受伤后被动地去利用,但是既然那股力量能随着他的心念而动,那他暂时就是安全的。 木青打算先以自己的特殊力量吸毒,再以药物补血的这种从未有人做过的方法。 这种事情不好让外人知道,所以他才会叫李四搭一个简易帐篷。 帐篷很快就搭好了,李四还命人找来了一床棉被搭载了地面上,木青怀抱着婵站了起来,在他弯腰要进入帐篷之前,他转身对着旁边的刘葳蕤说道:“我先救人,到时候你送药进来,再分配剂量。” 进入帐篷之后,木青没有拘泥于男女之别,快速地将婵的对衫衣襟解开,露出了她上半个背部。 他先是坐定,快速运转修罗诀,平定了在经脉窍穴中未完全平静的内力。 等所有内力都回归周身窍穴之后,木青心念一动,并没有再次运转修罗诀,而是真真正正第一次面对起了迥异修罗诀内力的更为磅礴浩大的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正是他十二年来靠着自身的特殊体质,吸收各种毒素转化而来,一直存于窍穴中没有主动调用过的特殊内力。 他周身气息突然变得幽深清冷起来,一团可化为实质的青色烟雾从他周身窍穴和气孔中翻涌而出。 他不敢怠慢,立马左手为掌抵在婵的背上,右手则竖起中指和食指抵在了她的天宗穴上。 木青盘膝坐在婵的背后,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念跟随着自己左掌的特殊内力进入了婵体内,那些本来遍布她全身肆意破坏血肉的毒素遇到木青的这股特殊内力就像是冰雪遇见了沸油。 凡是木青特殊内力所过之处,所有的毒素都会被其消解转化,化为同质的内力,而那些已经没有没有毒性但多余的废血则被内力一路裹挟着往背后的伤口冲来。 时间已过半个时辰,木青的额头汗水密集,但他的心情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婵体内的毒素已经被他独特的体制和内力消化殆尽,那些已经被感染的废血也将要全部排除体内,婵的命可以说是被木青硬生生地从阎王手中抢了过来。 木青这次将婵的体内的毒素全部消化转化之后,发现体内的这股特殊内力,隐隐有了突破瓶颈的征兆。 木青的窍穴容量本来就远超同侪,在隐谷的十二年,大大的中毒事件他可谓经历了无数,所以他的体内窍穴早已积蓄起了远超寻常四品几十倍的内力。 若是单论内力的雄厚程度,木青的实力算的是上是跳上了新的台阶,达到了上三品中的三品巅峰水准。 但是一个人的实力不能单纯以内力的多少来定,木青只是使用修罗诀就只能发挥出寻常四品两三倍的实力。若主动使用起这股特殊内力,因为受到目前经脉宽度的限制,也最多只能是发挥出高出寻常四品八九倍的内力,遇上真正的三品最多可以逃走罢了。 相较于之前的内力来看,现在正在他和婵体内循环的这股内力刚好超出了木青窍穴所能容纳的极限。 除非他现在就为了窍穴和经脉的拓展而寻求突破,不然木青是不可能将这股力量完全纳入窍穴的。 木青不敢大意,虽然这内力随心而动现在还算听话,但这种吸纳万毒近似于魔功的特殊性还是让他不想马上任其突破。 木青巧妙地在最后时刻切割了超出瓶颈的那部分内力留在婵的体内,而这股内力也正好在她补血之前护住了她的周身经脉窍穴。 不然到时候等木青将所有内力抽走,极有可能会发现婵因为贫血导致经脉崩塌而死。 “可以将刚刚准备的药拿进来了。” 木青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偏着头对一直候在外面的两人说道。 进来的刘葳蕤手上端着一盘垒得有山高的药材,她第一时间就打量起了婵的状况。 木青之前一直紧绷的心态逐渐放松下来,他还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了药材最上方的两株药材。 只见它们只有手掌大,枝干如墨般幽深,在枝干左边生四叶右边生五叶,叶子的颜色从最底部的绿中泛红,依次向上,到了顶端的那片叶子已经比血液还要鲜红,正是在朱雀城也难见到的宝贝药材九转幽炎草了。 这种药材对于血液类的毒药一直非常管用。 “哦,没想到九转幽炎草还有两株,我都在想万一没有要用哪些药材代替呢。” 木青诧异于刘葳蕤他们商队的实力,毕竟像九转幽炎草这些珍贵的药材有时候真是有价无市的。 “嗯,商队这次运气比较好收到了两株。”刘葳蕤敷衍地回答了木青关于药材的问题。 她转而一脸沉重地向木青说道:“木青先生,婵不只是救过我一命这么简单,我一直将她当作我的妹妹,请你如实告诉我她现在的状况,就算需要再珍贵的药材我都会给她拿来的,只求你能救她一命。” 虽然婵周身的乌青色已经褪去,但因为刚刚的废血放得较多,她现在是周身灰白,仍然处于昏迷的状态。 帐篷里到处都是被木青从婵体内逼出来的青黑色废血,怪异刺鼻的血腥气味充斥在了整个帐篷里。 刘葳蕤刚一进来就被这股气味冲昏了头脑,看着仍然昏迷的婵,她下意识地就往更坏的地方去想了。 木青看着刘葳蕤难过憔悴的面容,倒是诧异于刘葳蕤这种身份和丫鬟之间的情深意重,但他有一个好习惯就是关于女人的事情想不明白就抛在一旁。 木青轻声安慰着刘葳蕤,缓缓道:“刘姐,你放心,婵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分两次,间隔两个时辰服用含有九转幽炎草的药汤,我向你保证婵姑娘在定昏夜深时就可以醒来了。” 他示意刘葳蕤将药材放下,按照他的指示将剂量分好后,再交给了守在外面的李四去煮药汤。 他没有让刘葳蕤出去,因为接下来他要讲的事,真真正正地关乎着大家的性命安全。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章:风雨欲来 未时日央,日头向西偏移,此时有风从东来。 不过须臾,天空中的太阳就全部躲进了低压的铅云后,天地之间气温骤降,接近云层的空气里积蓄盘旋着无数的水滴。 在盘君山铁骨寨后方的一处断崖边,吹来的风中已经有了水汽,原本在高空的飞鸟盘旋着降低,好像受到了黑云后某物的惊吓。 “唳!!!”一声长啸穿破了云层。 转瞬之间,一只张开灰褐色翅膀足有七尺宽的猛禽落在了崖头,正是铁骨寨众人口中的白头鹰。 现在站在山崖上的,只有林文一人。 因为平时与朱雀城旧主那边的往来多是由林文一人独自联系,像白头鹰这种猛禽若是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这里,说不得就会将其当作食物进行捕食。 所以尽管众兄弟因为大哥的病情而着急,但他还是拒绝了大家一起来等好消息的要求。 铁骨寨现如今已有两百多号人,但真正拜了把子排了名号的只有九人。 天狩六年,朱雀城内外城的那场军变,他们是活下来的一方,但是因为怕触目伤情,所以他们九人相约离开了那个地方。 当初他们成立“铁骨寨”的名字就是来自大家所习的功法,而排位顺序则是按照年龄大。 因为领先兄弟们一步的实力和对兄弟们的真诚,林盘受到了所有人的尊敬。 但是现在的他,仍然躺在床上处于昏迷状态。 距离他身中滴血寒,到得今日已有五天。 若不是他去年晋升四品,身体强壮,说不得现在都一命呜呼了。 那个叫曹白芨的老头儿说,就算林盘还能靠着身强体壮多挨个一两天,但若是还没有九转幽炎草的话,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压不下内心纷起的情绪,林文内心急切地向白头鹰靠近。 他先是从腰部的挎包中掏出了一块精牛肉抛了过去,等白头鹰开始进食时,他才弯下上半身,蹲在白头鹰右边的爪子旁,取下了用牛皮缚在其上的一个圆筒。 “希望有九转幽炎草!”林文在心里默默祈祷。 在铁骨寨议事堂,有七人到场。 打开的信筒就放在了林文的右手边,大家安静地等着他看着手中的回信。 此时就坐在林文右手边的是老三林准,他等了半刻钟,见林文还没有看完,等不及便直接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信筒。 他先是朝里看了看,然后急切又失望地朝着林文说道:“二哥,怎么没有九转幽炎草,是不是你已经交给那个老头儿了?” 林文听到林准的问话后,停下了看信的动作。 他先是对着林准摇了摇头,然后同样一脸失望地对着在场众人说道:“很可惜,朱雀城那边来信,全城的药材铺子都没有九转幽炎草。” 林文环顾了一圈,看见大家听他说完后情绪都非常低迷。 他不得不强作高兴语带安慰,继续对着大家说道:“那边最后回话说,若是不急可以等下一批从天南沼林来的药材贩子,到时候会尽力帮咱们找到这种药。” “哼!谁知道是不是在敷衍我们。” “就算下一批有,咱大哥等得到那个时候吗?” “二哥,你快说说,还有什么有用的信息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之后,具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上首的林文。 林文等大家都安静之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可以碰碰运气。因为他们调查,城里那处最大的药材铺‘尘方’不久前是有两株九转幽炎草的,只不过被一个晴川州的药材商人买走了。” 林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信里清楚地提供了他们出城的日期,算起来到今天已有六日,他们的北上路线会经过石头城,所以这看起来反而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 “嗯,估摸着就算商队走得慢,那他们离咱们寨子应该也不远了吧。”排行老八的林镇猜测着说道。 “嗯?说起来老九昨日就领着三十四号人南下搜刮商队去了,这子没人管应该搜刮了很多家了吧。”老三林准说道。 林文听到此话,眼中精光一显,说不定老九真把东西给找着了,他环顾众人,发现老九并不在场,随即快速问道:“谁知道老九跑哪儿去了?” …… 同一片天空下,距离铁骨寨不过三十几公里的地方, 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了,三十几个人的尸体全都被丢弃在了背坡。 最后一个山贼也死了,只不过再杀死那个山贼之前,李四他们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竟然是山贼的老大中了毒,因为急需某种山贼不知道的药材,所以九当家带他们出来抢商队。 众人当时听得这话也是一阵无语。 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商队都做药材买卖的,更何况天底下药材何其多。 这群山贼想真靠在沿途搜抢就能找到,那真的只能撞大运才行。 而随意丢弃在背坡的冰冷尸体已经明明白白地讲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他们确实是撞大运了,只不过是要付出生命的大霉运。 刘葳蕤刚刚才将第一副药给婵喂了下去,现在正从帐篷里面退了出来。 木青等刘葳蕤关上了帐篷的遮幕,将目光投向自己后,他才认真说道:“刘姐你有什么打算?” 结合李四从山贼口中得到的信息,木青刚刚已经向刘葳蕤较为完整地还原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并且着重说清楚了在前路可能性极大的危险。 被他杀死的那个九当家实力在五品,那不管如何,排在他前面的人肯定会有高于五品实力的存在。 木青已经向刘葳蕤坦诚了一部分自己的实力。虽然他将自己远超于普通四品的实力没有完全说出来,但若是对方真有三品高手,那他也只能保住一两人逃走。 听那个最后才死的山贼说,他们山寨里有两百多号人。 那甚至不需要来个三品高手,就来个四品带上近百人的话,结果同样糟糕。 刘葳蕤今年未满二十二岁,从她十八岁那天起,她便从自己的父亲手中接过了刘家的担子。 也是从那一天起,她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遇事要尽可能多想,要把无数个坏的“万一”抹掉。 木青向她发问之后,刘葳蕤没有马上开口,在心里经过了反复考量之后,她才条理清晰地开始说道: “第一,我们马上把那些尸体掩埋起来,然后清理干净打斗留下的痕迹。” “第二,雨下下来之前,我们往后撤到之前经过的那处半山腰洞口去。” “第三,婵还没醒过来,今天下午撤去半山腰后,大家都先恢复一下,就不赶路了。”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嗯” 本来不紧不慢沉静自若的话语声停了一下。 只见刘葳蕤侧了侧身子,往后看了一眼帐篷,才继续坚定地说道:“若真是倒霉,遇到先生方才设想的情况,力有未及不能两全时,还请先生先救婵。” 木青闻言眉头一跳,他正视着刘葳蕤稍显红肿的眼眸,像是这才认识面前之人一样。 而刘葳蕤也抬起头来正视着他莫可名状的目光,坚持说道:“我是雇主,这算是我的条件,请先生不要拒绝。” 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刘葳蕤转而用抱歉的口吻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最糟糕的情况。” 木青眨了眨眼睛,对着刘葳蕤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你只是说了最糟糕的情况下该怎么做,还剩下许多可能。” 刘葳蕤睁着润泽的眼眸,诚恳地对着木青问道:“木青先生何以教我?” 木青嘴角上翘微微一笑:“我突然决定了……” 只见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你可得加钱。” 刘葳蕤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但很快就眼含感激,诚恳地说道:“先生不说,我也会给足报酬的,你刚刚救了商队所有人一命,女子感激不尽。” 木青闻言转过了身子,将那把被他扔出去又被李四捡回来的短剑抱在怀里,云淡风轻地说道:“嗯,那就没问题了,只要不来三品,我保大家平安。” 此刻,铅云变厚,天色渐昏。 众人正忙着清理现场痕迹,木青抱着短剑看着远方,陆葳蕤端着药碗看着近前。 风雨欲来,前方还有未知的危险等着他们。 但只要挡在她前方的背影还在,刘葳蕤便不再担心了。 女孩儿额角的青丝被风一吹,便婉转千回,连带着心境都是杨柳依依,草长莺飞。 “可惜,就是年龄大了点。”刘葳蕤不无遗憾地想到。 …… “飒飒飒飒。” 是风吹雨落的声音。 蕴藉在云层下的这场雨,终于乳燕投林般地落向了大地。 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的山坡商道,被这雨水一冲刷,飞溅的泥水遮掩住了商队的行踪痕迹,晕开的泥土气息掩盖住了鲜血的血腥气味。 铁骨寨,一处屋檐下。 林准伸出手去,感受了一下雨水的大,对着身旁的林文说道:“这雨也不大,按理说老九也早该回来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林文,继续说道:“二哥,不如让我和老八领十个人出去找找看。” “嗯嗯,你去吧。” 林文和林准同为晋升多年的五品,所以林文倒是不担心兄弟的安全,出声应允了下来。 而就在不远处,在林盘昏迷不起的居所旁,有一间不时冒出中药气味的屋子。 此时,屋子里盘腿而坐的曹白芨睁开了眼睛,只见他从蒲团垫子上站了起来,背脊不再佝偻,身高足有七尺八寸,他扯着自己的胡子,围绕蒲团原地踱步着。 他刚刚感知到自己植于林行身体里的蛊虫已经死亡。 这说明林行大概死去约一个时辰了。 他心里恨恨想到:“到底是谁坏爷爷我的好事啊?”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章:刺客曹沫 曹白芨其实只有四十岁,看起来像个老头是因为修炼毒功所致。 而“曹白芨”也不是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叫做“曹沫”。 虽然真名曹沫的他,实力只有四品,但却早已是刺客人字榜排名第九的刺客。 隐谷的刺客排行榜,分为天、地、人三榜,其中天榜十人,地榜三十人,而人字榜有六十人。 在纳入刺客人选时,隐谷的评判标准只有一个:杀的什么人。 换句话说,完成任务的难易程度如何,直接决定了一个刺客够不够资格进入榜单。 而只有四品实力的曹沫能够排在人榜第九,却并不是因为他完成了一个“乙上”的任务。 他擅长的是背后放线下毒,借他人之刀杀人。 所以他多是接一些低等级的任务。 现在的柳叶录里面,一次杀死一百个普通人跟杀死一个四品之人的任务等级一样,都只是“乙下”。 而完成低等级的任务都能排在第九,只能说明,他完成的任务够多,他杀的人也够多。 最近他在锦官城捞了一个同行不接导致后来赏金逐渐加到很高的任务。 这个任务的等级也不是太高,只有“乙中”。 但要求不是杀一个谁,而是灭一整支商队。 在其他同行眼里也许觉得麻烦的任务,在他眼里这就是专门为他准备着的。 他已经从雇主那里知道了许多有用的信息,这对他怎么计划很有帮助。 而商队里实力最高的人也才七品,在他眼里就是臭鱼烂虾。 所以曹沫最近很高兴,他觉得那丰厚的赏金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可是就不久前,他本来进行得很顺畅的计划受阻了! 他植于林行体内的魇虫子蛊死了。 曹沫在药房里的蒲团前来回踱步,思考着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这种魇虫,在他师傅临死前传给他的《万毒真经》毒虫篇里有过记载:魇为梦鬼,子蛊植于他人体内,可以通过母蛊潜移默化地影响别人的精神思维。若是养蛊人实力够强,甚至是可以通过操纵母蛊将子蛊虫俯身之人变为自己的傀儡。 曹沫在目标商队一路北上回程的路线中,花了几天的时间来筛选锋利的刀。 终于在那次投毒后又帮铁骨寨几人治疗瘙痒病症后,他决定利用铁骨寨去灭掉商队。 因为隐隐忌惮铁骨寨老大的实力,怕植入后不好控制,所以他选择的是那生性本就嗜杀好色的林行。 而为了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他在那次给林行几人治疗瘙痒时,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在林盘的酒坛投下了毒药滴血寒。 这些隐秘地安排,只是为了让林行这把刀能够抽出来,去杀掉目标。 因为自己才修炼到毒经第六重,而且距离较远,所以他只能断断续续地通过魇虫母蛊知道林行那边的情况。 林行昨日已经搜刮灭掉了两个商队,但从他们搜刮的货物来看,并不是目标商队。 曹沫昨日还算了算路程和时间,觉得目标商队应该就会在今日和林行他们遇上。 那成想,林行就在不久前死了! 魇虫子蛊的宿主如果死亡,子蛊不会马上死亡,而是在一个时辰之后从宿主的大脑里得不到供养后才会死亡。 而子蛊一死,饲养操纵母蛊的人却会马上知道,所以刚刚曹沫推测林行是在一个时辰之前的正午时分死掉的。 “嘶…啊!” 曹沫思索间用手不心扯掉了几根胡子。 他眉头紧皱,心里暗自忖道:“应该不是遇到了那个商队,那个商队只有二十几号护卫,实力最强的也才七品。” 林行是这两年晋升的五品实力,加上他还带上的三十四号人,可以说是比目标商队强得多。 曹沫觉得林行的死亡已经笼罩上一层他也看不透的面纱了。 “难道是林行行事无忌被某个强人所杀?” 曹沫猜想着种种可能,他知道林行还带了三四十号人一起出去劫掠,不知道还有没有喽啰能活着回来。 “不管如何,既然林行已死,那计划就得改变了!”曹沫下定了决心。 …… 婵醒了,她的意识渐渐地回归了大脑。 但她现在筋脉胀痛,全身无力,就连睁开眼睛张嘴说话都觉得费力。 不远处摇曳的应该是火光,因为有丝丝暖意传了过来。 她眼眸微张,向那光亮处轻轻瞟去,但那团晃动的亮光在黑暗的环境里稍显刺激,逼得她微翕的眸子马上又闭上了。 “应该是晚上了。”婵心里默默想着。 在她的耳中,不远处火堆旁的对话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木青大哥,我姐这第二副药都吃了快两个时辰了,咋还没醒。” 婵听得出来这是她弟弟李四稍带疑惑的声音。 此时的李四正坐在木青的旁边,他在火光映照下的神情明显恭敬了许多。 果然实力才是在这乱世之下的最好通行证。 李四虽是在向木青发问,但从他恭敬的语气中就知道,中午的那一战,木青已经用自己霸道的实力将他折服。 他现在并不是在怀疑木青的医术,只是单纯地担心自己姐姐的身体罢了。 此时已是亥时定昏,夜深人静,雨已经停了。 因为不用再躲雨了,所以许多人都在洞口外面干净处休息。 本来还比较拥挤的山洞内,现在就只剩下木青他们几人,空气反倒变得清冷了一些。 木青扔了一块带着湿气的木头进火堆,呛鼻的青烟升腾了起来。 他往婵的方向望了望,稍带疑惑地回答道:“按理说你姐姐是应该醒了,我去看看情况。” 木青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膝盖上的草木灰,走向了最里面的婵这里。 婵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床薄被上,听到木青的脚步声,眼眸微动。 习武的女孩儿,性格里总会有那么一丝的倔强与可爱,当她感觉到木青已经离她很近时,却是反而安静了下来,继续装睡。 她也是要面子的嘛。 毕竟似乎大家因为她而耽搁了这么久。 木青温暖的手指搭在了婵的脉搏上,眼眸微闭,心念跟随着自己的内力进入了婵的体内。 从太渊到神庭,从神庭再到气海,木青的心念跟随着内力查探起了婵的全身。 他为了安全起见,这次还是用的替婵解毒时那股特殊的内力。 木青惊讶地发现婵除了气血稍微还有点亏虚,她的经脉和窍穴反而是拓宽凝实了许多,自己之前留在她体内的那部分内力已经完全被窍穴所吸收。 “这是不是证明,自己的这种特殊内力其实并没有什么危险?”木青低头皱眉,“不知道婵现在的内力可不可以消化毒素?” 木青思忖的时候,他的两根手指还搭在婵手腕的太渊穴上,没有离开。 他没有注意到,因为他和婵体内的内力同宗同源的关系,所以他们两个人的内力仍在不受控制地相互流通。 婵觉得自己装不下去了。 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在木青的内力进入体内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晋升了。 窍穴容纳的精纯内力更多,能够容纳内力流转的经脉更宽,这不是晋升后的表现吗?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和自己以前的内力相比,婵觉得明显高出了好多倍。 过了半刻,木青的内力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向婵的体内。 “啊~” 婵终是受不了这股流窜于全身的灼热和酥麻,轻喘了出来。 “嗯?”木青松开了手指,看向了出声的婵。 清秀的脸庞上苍白色作底,丝丝病娇潮红晕染双颊,细密的汗珠点缀在巧的鼻尖上,稍显干涸的嘴唇微张,婵睁开了眼睛,躲闪着木青打量的目光。 “婵你醒了!” “姐姐你醒了!” 刘葳蕤和李四的声音同时出现,两人都围了过来。 因为内力被引动的缘故,婵觉得自己对身体的掌控渐渐好转。 她偏着头认真打量了一下山洞外的天光,勉强笑着说道:“姐我已经没事了,只是耽搁商队行程了。” 刘葳蕤在木青旁边蹲了下来,牵起了婵的一只手,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婵下次可不要这样了。” “你不知道那支箭上面的毒太可怕了,前后不到一刻钟,你连出气都没有了。” 她尤有后怕,转头看了旁边的木青一眼,继续对着婵说道:“这次全凭木青先生了,他不仅实力强大医术还很高超,若是没有他鼎力相助,可能我们大家都很危险。” “是啊,姐,这次多亏木青大哥了。”站在木青身后的李四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感慨着说道。 婵在众人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默默体会着自己体内流转的内力,她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是晋升了。 她这时候才将目光投向木青,探寻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晋升了,而且我感觉还不是从七品到六品。” 木青迎着婵的目光,正在脑海里考虑怎么解释这件事。 旁边的李四却是一惊一乍抢先开了口:“什么!!!不会吧。” 李四和姐姐李婵一直以来都是跟着李牛在学武,姐弟两都是七品实力。 这个实力对于之前的李四来说已经足够自傲,但是经过中午一战之后,明白了山外有山楼外有楼的道理,李四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提高自己实力,他哪里能想到他姐姐竟然就晋升了。 李四使劲地挠了挠头发,猜测着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是不是因为姐姐你中毒后因祸得福啊,早晓得我也中一箭。”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四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姐和亲姐姐使劲瞪了一眼。 “哦,很有可能,药理从来都在讲是药三分毒,有些猛烈的剧毒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其实也是很好的大补之物,以毒攻毒就是这个理。” 李四的诨科打岔倒是给了木青顺着说下去的方向。 他看了看婵和刘葳蕤继续说道;“再加上婵姑娘服用了两株九转幽炎草,婵姑娘的晋升也就说得过去了。” “嗯嗯,总之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了,婵没齿难忘。”婵并不知道九转幽炎草的珍贵性。 她看了看木青想把这个话题打住的表情,她本来还想说自己是连着晋升两级,但最终决定还是等有时间再找木青问清楚。 “那大家都好好修息吧。”刘葳蕤开口后,大家又都散去在了一旁。 下雨过后的天空反倒澄澈如洗,月辉裹挟着星光洒向了群山,就算是夜晚,草木道途也依稀可见。 清风好作伴,明月入梦乡,山洞外忙碌了大半下午的众人都已和衣睡去。 此时,若是有人现在起夜,向着山脚那边俯瞰去,就会清晰地看见有一排火光亮起,离众人所在的半山腰越来越近。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一章:发现踪迹 “三哥,咱们这里离寨子得有四十多公里了吧?怎么一路走来都没见着老九那群人的身影?” 老八林镇骑在马上,跟在三哥林准的身后问道。 他们一行十二人从下午出发,沿着这条商队必走的道路一直寻找着林行那伙人的踪迹,这一找就是找到了夜色降临。 本来在经过刚刚那处山坡时,林镇已经提议回寨子了。 但林准观今晚夜色明亮,能够在夜间骑马行路,遂提议再行过一段距离再说。 “老九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只有大哥说话才管用,他都出来快两日了,走得远也正常。” 林准降低了速度,见前路在树木的遮挡下较黑,他一边点燃准备好的火把,一把继续说道:“现在我只希望那子已经找到了九转幽炎草。” “那三哥,咱们今晚还回去吗?”林镇现在只想回寨子里去。 “找得到就回,找不到,我记得再走不远有一个在半山腰的山洞,我们就去那儿歇一晚。” “驾!” 林准当先一人又骑马前去,众人只好继续跟上。 …… 外面的星光不减,月色渐深,正是修行的好时间。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要想拥有更高的实力,也得遵循天时、地利、人和的道理。 日耀、月华、星光浓郁之时,是为天时。 灵气特质蕴藉之地,是为地利。 天赋和勤修苦练,是为人和。 对于天赋本就绝佳,不然也不会有特殊体质的木青来说,骑在马上的时间可以修行,吃饭睡觉的时间可以修行,只要自己的内力一直在积蓄变多,就像对于普通人来说钱在变多一样,他才会觉得踏实幸福。 早在十二年前,木青被掠去隐谷踏入修行之日起,他就在心底深处种下了一枚心愿种子。 离开隐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到了那个时候,将不会再有提心吊胆存于生死之间的日常,也不再有想见芍药而见不得,更不再有对同伴的欺压和对生命的漠视。 但隐谷的掌律一脉不会答应! 木青并不想带着芍药过着东奔西走被掌律一脉追杀的逃亡生活,他想光明正大地离开。 所以他很早就明白:要想离开隐谷,自己一定要踏足山巅。 只有踏足山巅他才能拥有对抗隐谷的实力。 而在木青遐想中的山巅就是一品,对于如他一般的绝大多数修行之人来说,为了追求长生而证道飞升,就如同存在于大陆东边黑海的三仙岛一样太过虚无缥缈。 若是真存在所谓证道飞身后的长生境界,那么在木青心中第一个破入该境界的应该木槿皇朝的那些白氏皇帝们。 对于已经持续了一百七三世而不倒的皇朝白氏来说,他们收集到的天才地宝和修行法诀无疑是冠绝整个太始大陆的,但在隐谷的记载中也没见哪个皇帝就活了超过两百年。 而两百年,正是一个一品高手的寿命极限,还得是那种一路顺风顺水没有留下隐疾就修行到山巅的人才有可能活这么久。 刘葳蕤已经在火堆旁蜷膝而睡,木青一边在修行着修罗诀一边在印证着自己的判断。 木青发现虽然修罗诀所修来的内力和那庞大的特殊内力能够同存于窍穴,互相不排斥,但是当他使用修罗诀时,却是不能调转运用那股特殊内力。 虽然他心念一起也能用出那股特殊内力,但他感觉到那完全是因为自己已经积累得足够多的缘故。 木青在救治婵的时候就发现了,若是按照以往运转修罗诀的经验去使用这股内力,起于气海,扣入神阙,再入璇玑,最后汇于神庭,那这股内力在某些经脉窍穴处就会有比较强的滞涩感。 修罗诀是一部纯正的内功心法,不像皇朝军人修行的铁骨搬山劲是心法和炼体相辅相成,它最大的优点可能只是同品之下比其他功法内力稍多一些。 木青远超同侪的修行直觉告诉他,这股特殊的内力应该需要匹配其特质的功法才能做到如臂指使。 就像芍药修行的万花心经就带有特质,修练出来的内力对于治疗会有非常强大的辅助作用。 所以木青现在需要一门偏向毒功的内功法诀。 但就目前局面而言,木青觉得自己是时候踏出那一步,真正地迈入上三品的强者阶段了。 今晚月华星光正浓,木青打算趁此天时突破修罗诀的四品限制,到时候因为可以使用特殊内力的原因,他的实力可以瞬间来到寻常三品实力的巅峰。 他两腿自然合盘,左脚向内,右脚向外,双手自然合拢,并端坐凝神内视,两眼微闭,留一线之光,舌尖抵住上颚,唇齿相合,呼吸吐纳之间,天地之间的灵气按照修罗诀的归气路线,从璇玑到气府,如此游走全身。 在他的神庭最上方,洞外的月华星光也被牵引至此,混合着空气中的灵气盘旋成了一个的漩涡,等木青把这个灵气漩涡完全吸收入体内时,他就真正地迈入了上三品的真正高手阶段。 木青在突破进行的时候,意守神庭,心沉气府,精神感知外放,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 正是在此时,他的精神感知与方圆几公里的天地灵气有了共鸣,木青讶然发现一伙不速之客已经快速接近。 如果木青执意突破的话,应该还需要半个时辰,但看那伙人最多一刻就能到达,而且为首之人的内力波动还比之前的林行要浑厚扎实许多,光凭李四他们肯定挡不住。 木青不得不非常憋屈地强行中止自己的晋升,为此还弄得自己的气血一阵翻涌,一口心血涌到了喉头最后才被他压了下去。 “醒醒!有人来了!” 木青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轻声喊着。 “怎么了?”第一时间醒来的是刘葳蕤,她下意识地向木青这边靠拢了一些。 “应该跟中午那群人一个来路。”木青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需要我去把他们都解决了吗?这次只有十几个人,实力最高的也才五品。” 刘葳蕤揉了揉眼眶,变得清醒了些,冷静说道:“不,我们去石头城左右都得经过这个铁骨寨,我马上让四吩咐下去。” …… “欸!前面山洞口附近有人!” “可能就是老九他们,我们快点去看看。” “嗯?不对,人数不对。” 本来冲在最前面的林准勒停了疆绳,他对着身后的林镇说道:“老九那群人不超过四十人,我坐在马上看那边人数应该比老九他们多两三倍。” 林镇这个时候也看见了,他向后招手示意大家都安静不动,才说道:“那三哥我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林镇下马之后,一路潜行到了山洞近前,只见山洞周围多是围着马车睡觉的马夫,猜到多半是从朱雀城北上的商队。 虽然山洞里还有几人尚不清楚,但是外面的商队人数也已经过百了。 林镇不敢怠慢,连忙回去向三哥林准说明了自己发现的情况。 “三哥,就是这么个情况,这是个大商队,按理说老九不可能放着这块肥肉不管的,没成想咱们老九没遇见,却遇上了一只商队。” 林镇现在也摸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只好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如实说了出来。 林准眼中凝重神情渐多,转头问道:“八弟,附近还有其他便宜近道吗?难道老九他们折在了这支商队手上?” 林镇闻言倒是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三哥你太看的起这些商队了,这些商队哪里请得起六品以上的武师。”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不过附近还有没有近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但老九没和这支商队遇上的话,那他应该是没有沿着这条道走下去。” 林准默默地打量了下后面的十人,他们一行十二人,一个五品,一个六品,其他的都是八九品之列。 林准因为老九林行的失踪,实在拿不准前面这个商队的实力,他对着林镇说道:“八弟,你快回去寨子里告诉二哥,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带上五十个好手过来。” 既然利用白头鹰向朱雀城求药的打算落空,那他们只能把主意打在过往的商队头上来,老九在与不在事还是得做。 等到时候人到齐了,前面不远的那支商队只能是他们口中之肉。 …… “都交代下去了吗?” 刘葳蕤问着身旁的李四。 刚刚刘葳蕤已经让李四将危险说给了整个商队知道,若是有人泄露了中午的事情,没有人能跑得掉都会成为刀下亡魂,而若是平安回到锦官城,这次所有人的酬劳都能翻倍。 个中厉害关系,刘葳蕤相信商队中的人应该能够明白。 李四一脸愤慨地说道:“都交待下去了,但是,姐,我们和木青大哥在也不是不能打的!” 刘葳蕤摇了摇头说道:“打完一群人又来一群人吗,我们想去石头城不得不经过这个铁骨寨的,我们以前跟他们打过交道,还算讲一些规矩。” “接下来,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些应对之策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二章:孤身入寨 初春三月,夜间水汽较多,到得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空气微冷,便凝结成晶莹的露珠挂在了浅草上。 林准甩了甩靴子上经过草丛时惹来的露珠,一边带领着身后众人一边开口道:“二哥就是前面,大概有百来号人。” 这一来一回之间,又是通风报信,又是集齐人马,所以到得铁骨寨众人汇合时,已是第二天的卯时日出。 林文来之前已经向回来报信的老八林镇详细地了解了一下情况。 他怕老九的失踪和前面的商队存在一丝“万一”的联系,所以这次他竟然是带来了六十人,而老五老六也一起来了。 以他们现在整支队伍加起来七十几人的规模,若是还拿不下一只百来号人的商队,林文觉得那只能自认倒霉。 “嗯,没想到这支商队起来的这么早,怕是想赶路去石头城补给了。” 林文在道丛的掩映下,隔着百米的距离估摸着前方商队的真实底蕴,轻声说道:“看样子护卫只有二十人左右,老三你带三十人从斜坡绕后,我们来个前后夹击。” 林准点头领命,答应道:“二哥等我两刻钟就能到位,到时候看你动了,我马上出来堵住他们。” 商队里的马夫虽然睡眼惺忪,一幅没休息好的样子,但仍然手脚麻利地整理着马车上的货物。 他们先是将昨日用来遮雨的桐油纸折叠收好,然后将一些松散的地方用绳子重新捆紧,最后却是将马车一部分归于前方,一部分归于后方,护卫也跟在两头,开始了今日的行程。 “咻咻咻” 突然,一连排的木箭射在了道路前方,拦住了商队的脚步。 “兄弟们,给我上!” 呼喝着的声音竟是前后都有。 见此危急状况,一直处于商队中间的木青,装作领头之人恍然失措地喊道:“敌袭,收拢马队。” 现场形势可谓转瞬既变,铁骨寨的众人已经将这支商队前后包围,没给他们留出一丝逃命的机会。 而在商队这边,那些之前驾车的马夫已经将马车规整起来,挡在了商队的前后,所有人依靠着拦路横排的马车与货物做着垂死的挣扎。 眼看局势已经明朗,对方已是瓮中之鳖,林文不由得评价起对方的应对:“在这种情况,还能做出这种应对,看来也不是蠢人。” 他正待发动命令,让手下兄弟先是一轮齐射,也不管能伤到多少躲在马车之后的人,对方却是率先开了口。 “且慢!” “行经此地,我与前面不远的铁骨寨各当家的有些交情,还请前面的好汉手下行个方便,让我过去。” 林文放眼看去,那发声之人似是底气不足早已躲在了众多护卫身后。 “哈哈…哈哈……” 木青刚刚一番算是亮底牌的演戏,果然是惹来对面众多山贼的哄笑。 林镇笑过之后,看了看身旁的二哥林文一眼,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戏谑,便对着木青调笑问道:“怎么?莫非你还认识那几个当家的。” 木青见场间局势渐渐朝着可控的方向发展,便继续装作商队的领头之人回答道:“自是认得,我每次过路行经铁骨寨可都是要跟他们说上好几句话的。” 木青的装腔作势在铁骨寨众人眼里,自是好笑,林文也不想再继续看戏下去,冷言道:“那你认得我吗?” 时机到了! 木青打算把对方的身份捅破,脸上却是一副猜测的神情,开口说道:“难道正是铁骨寨的众兄弟?” 还不等对方回答,木青继续高声道:“我观诸位气势雄然,周围能有如此气势的也只有铁骨寨的众兄弟了,只是不知道各位当家的明明有那么好的收益,为何还要干这种为道上所不齿的事情。” 虽然规矩从来都是被强者打破后又重写的,但是铁骨寨因为跟朱雀城有潜在的联系,所以一直不敢把事情做的太过,往日里只是收收昂贵的过路费而已。 木青这一问倒是让林文稍显尴尬,说起来,在几兄弟当中,他算是最看重规矩的了,大哥病重,他也只是让性子最出格的老九做拦路抢劫的勾当,他确实是不齿于干这些事。 木青觉得自己的角色扮演非常成功,打铁还需趁热。 他继续问道:“不知道铁骨寨众兄弟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若是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这商队拉得全是一些药材,你们若是想要,尽管拿去,只求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铁骨寨的众人也是些直肠子,见对方如此上道,倒也不好真地赶紧杀绝。 林文在听得木青自报自己是药材商人后,眼睛一亮,他等对方说完后,装作无意间地问道:“哦,你们商队是回哪里?” 朱雀城作为木槿皇朝最南边的门户,许多商人拉了货都是北回,其中也有好几个大城。 “安夏。” 木青不假思索地就说了出来。 虽然他还不清楚对方为啥不先问问自己商队里有没有他们需要的药材,但既然本就是在做戏,那何不把戏做得更偏离真实一些。 “安夏?不是锦官城,那看样子应该没有九转幽炎草吧。” 林文心里一阵失望,他从朱雀城的回信中可以确认的一件事便是:回锦官城的商队里有九转幽炎草。 他压下了心头的失望,却没来由地因为当前的局面而感到烦恼,开口询问道:“你之前碰到过一群三四十人的队伍吗?” “没有,我们商队昨日下午避雨就一直在这处半山腰休息。” 碰上了还全杀了,后面也确实在休息,木青半真半假地说道。 “不知道铁骨寨的众兄弟是遇到什么难事,我们能帮的一定帮。” 虽然铁骨寨众人没有当面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木青认定了,对方倒也没有怀疑,毕竟方圆几十里确实没有比他们更气势雄然的了。 “你们商队有九转幽炎草吗?” 林准比较受用对方的示好,开口说道。 木青心里倒是泛起一阵诧异,九转幽炎草他们倒是有,只不过是昨天有,今天没有了。 只不过木青本来就是想通过对方的询问,了解更多关于铁骨寨寨主中毒的信息。 既然是九转幽炎草,那想必也是跟血液类毒素相关的了。 木青的气势在林文的眼中变得沉稳了许多,这让他眼中一喜,还以为对方商队里也有九转幽炎草。 哪知道,木青开口说道:“九转幽炎草我没有。” “妈的!” “咻!” “你玩爷爷呢?” 就在林文身后几尺远的一人,显然是个暴脾气,受不了木青的慢吞吞的语气,直接一箭射了过去,被木青身边举着木盾的护卫挡住了。 “老五。” 林文并没有呵斥老五,只是出声叫停了他。 “呃,铁骨寨的众兄弟别生气,我们商队虽然没有九转幽炎草,但我本人本就是出生医药世家,不敢妄自菲薄,还是略通医术的。” 木青装作害怕,讨了声饶,继续说道:“需要用到九转幽炎草的病,想必是跟血液有关的毒症,我刚好对于这方面有所研究,不如放我入寨去救中毒之人,若是我能力有限,在处置我等不急。” 木青的这番话,说得有头有尾,倒是让林文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他直接说道:“很好,若是你能救下我大哥,我铁骨寨就认下你的人情,若是救不下,你应该清楚后果。” 林文勒转马身,命令道:“压他们回寨子离里。” 木青所在的商队就这样被裹挟着离铁骨寨越来越近。 …… 此时的铁骨寨中,留守寨子的老四林田找上了曹沫。 “欸,曹老头子,我这背上怎么一直痒,是不是你上次给我弄的药没效果。” 林田一边反手够着肩胛骨上的一处瘙痒的地方,一边坐了下来。 曹沫眼中精光一闪,递给林田一个拇指大散发着清香的药丸,低声赔笑着说道:“大概是昨日下雨,又招了点湿气上身,四当家的,你吃了这个祛湿药就好了。” 曹沫修行的大半时间都花在了钻研《万毒真经》上面,目前算得上粗浅掌握的就是毒虫篇和毒药篇。 在很多时候,他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要习惯性地落在自己的拿手本领上来。 所以他故技重施,却是又将一条魇虫子蛊种入了林田的体内。 魇虫子母蛊只能是一对一的关系,只有子蛊死亡,才可以重新培养另一条。本来培养出新的子蛊至少需要半旬时光,但曹沫昨晚甘愿用一丝精血饲养母蛊,所以才有刚刚的一幕。 他准备再加把劲,既然现在不知道林行死哪儿去了,那就让林田主动代替林行做事。 只不过现在他还得等到林文他们回来才好发动自己的计划。 寨主林盘那儿,其实早就撑不了这么久的,若不是曹沫觉得他的死活还有利用价值,早就放任他中毒身亡了。 现在他还得去给林盘续命,等到自己的计划完成时,说不得给他个舒服的死法。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三章:两方相遇 在门口看护之人的注目下,曹沫神情自若地关上了木门,出现在屋外走廊上。 “老头子,我家寨主情况怎么样了。” “情况还比较稳定。” 相同的对话在这几日已经重复了许多次。 因为还要利用林盘的死活,所以这几日他都是按时给林盘喂药。 对于本就是下毒之人的他来说,延缓毒性的蔓延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 但是在寨子里众人的眼中,他连日来勤勤恳恳地送药,虽然没能把寨主中的毒解掉,但延缓了毒性发作是事实。 所以曹沫已经渐渐地赢得了寨中众人的信任,刚刚独自进入林盘的房间去喂药也没有谁去阻止就是明证。 不远处的药房,丝丝缕缕的药材香气通过打开的窗子蔓延到了过道上来,土灶还在煨着药。 曹沫低着头,佝偻着上半身,一步一步,慢慢悠悠地走向了属于他的地方。 在门口这些人落在曹沫身上的目光中,他只是一个会些医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若是老大有什么不测,他们随时可以终结掉曹沫的生命。 世情就是如此可悲又可笑,这些人可能到死都不清楚,现在到底是是羊入虎口还是狼入羊群。 曹沫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他们只是他完成任务时趁手的工具,等到时候大功告成,这些人只能自求多福,因为不清楚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而苟活了下来,不然就像林行那样,到死都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就被利用了。 曹沫本就拥有四品实力,耳力过人,他刚刚正要踏进药房的脚步停了下来。 寨门口那边的动静很大,想必是出去的林文他们回来了。 “不知道有没有林行那群人的下落?” 曹沫心里想着这些事情,便停在了门口,打算等着那群人,正好他还可以借此机会催一催找药的速度。 木青现在就身处铁骨寨众人的中间,林文刚刚回到寨子,连跟门口等待的林田搭话的时间都不想耽误,他一边让老八林镇来解释现在的情况,一边直接和众兄弟把木青簇拥着走向了林盘的屋子。 刘葳蕤和李四等人现在都还在寨子外面,本来大家都会被押着进入寨子,但因为木青直接找上林文说救人要紧,所以也就让本来人多就堵在寨门外的商队留在了那里,现在正由三四十人看守着。 若是没有人看守,其实刘葳蕤她们倒是可以直接硬闯在商道另一边设置的关口,只不过木青已经进入了寨子,商队众人对他救人的本事也是真的佩服,便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若是事不可为,救不了人。 大家也都相信,不需要像之前那样顾忌自己等人安危救人的木青,完全可以轻松地从寨子里出来和大家汇合。 迎面走来的都是除了中间一人,其他都是些熟悉面孔,曹沫站在过道廊柱旁,悄然地打量着。 “曹先生,我大哥情况怎么样了?” 林文和林准驾着木青的胳膊走在一行人最前面,当看到曹沫就在前方不远处时,他脚步加快脱离了众人,连忙走向曹沫询问道。 “二当家,情况还算稳定。还是那句老话,还得九转幽炎草才能彻底解掉大当家的毒啊。” 曹沫揪着花白的胡子,状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众人中间的木青,一边面对着林文说道。 “不知道,这人是谁?”曹沫看了眼木青。 他从称呼的变化明显感受到了林文目前对自己的尊敬,那他恰好借此机会稍微逾矩地向林文问道。 林文闻言,脚步顿了一下,他心里想到现在这些有点医术的老头子最是敝帚自珍,你可以打他骂他,唯独不能对他的医术表示怀疑,而面前这老头子确实还是有点医术的,现在抓来这人也不知道行不行,大哥的病情说不得最后还是要靠他。 他随即敷衍说道:“哦,这是我们刚刚抓来的一个商队头子,他现在想证明自己的价值。” “曹先生你可以先走了,我先去看看我大哥。” 曹沫不好再问,他悄然间撇了在老八林镇身旁的林田一眼,点了点头,让出了身形。 “还不知怎么称呼?” “二当家的直接喊我木青即可。” 木青被林文等人引进了林盘卧床不起的房间,现在他们才算是相互通晓了下身份。 林文没有去过多地寒暄,他指着林盘躺着的床铺,开门见山地说道:“木青老弟,废话不多说,我大哥几日前被歹人在酒中下了毒,你先看看再说。” 等他说完,他身旁的几人靠拢了木青,若是木青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大有马上送他归西的架势。 木青装作不清楚屋内几人的想法,脚步沉稳,慢慢地靠近了林盘的床边。 他蹲在床边,双指探出,轻轻地搭在了林盘的手腕脉搏上。 心念一起,体内的那股特殊内力分出极的一股直接顺着他的手指进入了林盘的体内。 铁骨寨中的其他人看木青不是在装,便走了出去,现在只剩下林文和林准站在屋子内,安静地看着木青。 “呼~” 过了半刻钟,木青的手指离开了林盘的手腕,他站起来转过身说道:“是一种叫滴血寒的毒,确实需要九转幽炎草。” 对于本就充分了解各种毒物的木青来说,认出这是在所有药师心中排得上号的毒药“滴血寒”并不难,他现在考虑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文闻言点了点头,在之前他并没有说出大哥具体中的什么毒,两相佐证下,到也能够证明木青是具有医术的。 还没等他开口,在他一旁的林准性子比较急,出声说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九转幽炎草我们还没找到,你子之前不是说对这方面有所研究吗?” 林文在一旁跟着说道:“很简单,若是你能解了我大哥这毒,我可以答应你,你家商队不仅这次能够平安过了我们寨子,在以后我们寨子也会记住你这个人情,不收你们过路费。” 林文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是你子是在我们兄弟面前拖延时间,反而耽搁了我大哥的病情,那你和你的商队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可以。” 木青在这个时候也清楚,犹豫反而会让对方对自己的医术不自信和怀疑,所以干脆的说道:“我家医术传家,对这类毒症确实有独门秘方,但是家规所限不能示人,还请二位让出房间。” “二哥,不行,这子什么来路还不清楚,不能这么轻易地让他与大哥独处一室。” 林准倒是马上拒绝道。 现场形式颠倒,客居主位,木青摇了摇头,他不想自己的秘密示人,肯定地说道;“我看大当家中毒已有半旬,若是还找不到九转幽炎草,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拖多久,还请两位早下决断。” 林文站在一旁,沉默了片刻,说道:“好!就依你,威胁的话我也不多说,你知道后果就好。” 木青点了点头,说道:“另外,需要配以一点血、五味子这些药材。” 像是一点血这些药材,因为要给林盘解毒,寨子里早就备足了,林文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我马上让人把药给你送来。” “好,大概半个多时辰,就可以解大当家身上之毒。” 曹沫把分拣出来的药材递给了前来索要之人,他状作闲聊地说道:“是谁需要这些药材,我可以帮忙熬制。” 听命前来药房拿药的是一个喽啰,他回答道:“是二当家点名要的,说是送到大当家屋里去,我也不知道。” 曹沫没再继续探究,他等人走之后,叫人唤来了四当家林田。 林田来到他这间屋子后,直接开口问道:“曹老头,爷现在正忙着,你找我什么事?” 林田刚刚正领着几十人看守着商队众人,有人来告知他说是曹老头找他,按他的个性本来会置之不理的,但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拿了人家的药,他下意识地没有拒绝。 林田不明白各种缘由,但曹沫怎么会不知道呢。 魇虫的子蛊已经渐渐地深入了林田的大脑,因为子母蛊虫的距离非常近,所以曹沫操控起林田的心思可谓是得心应手,还叫当事人发现不了自己已经被人掌控。 现在的局面,其实就是一场角色扮演,曹沫通过母蛊操纵子蛊,渐渐地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 “寨子外面是些什么人?” “二哥他们今天早晨抓住的一支商队。” “商队是回锦官城的吗?” “不是。” “商队里有九转幽炎草?” “没有。” “刚刚进去寨主房间的是什么人?” “哦,是商队的领头之人,想通过救治大哥让我们放过他们。” 曹沫看着眼前的林田,皱起了眉头。 他刚刚听闻抓住了一支商队,满心欢喜,还以为是正主呢。 结果根据自己从雇主那儿了解到的信息一问,两相对比,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抓进去解毒那人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林盘中毒本就是他利用众人的先发条件。 曹沫发现,从林行死亡开始,局面正渐渐不受控制。 他本来打算打发林田出去了,心里又不甘心,最后问了一句:“商队里的护卫头子是不是叫李四?” “哦,确实是,那子刚刚还和看守他们的兄弟起了冲突,看起来实力不弱。” 林田语气平缓的回答却是让曹沫眼前一亮。 他发现自己刚刚走进了误区,既然自己可以叫做“曹白芨”伪装这么多天,那对于常年行走于道上的商队来说,胡诌些信息也是寻常。 他又向林田问了一些更加细致更能确定商队身份的问题,最后终于确认就是目标商队。 “哈哈,真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曹沫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右手笼在袖中,内力一逼,直接从食指指尖逼出了一丝精血,悄然间喂给了就在袖中的魇虫母蛊。 他加强了对了母蛊的操纵,在面对面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直接掌控了林田的思维和情绪,给他灌输了一条本不该有的想法: 大哥被治死了,外面的商队都得给我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四章:背后反戈 天南沼林,万花谷。 初春时节,正是草药灵性氤氲、枝叶生发的好时间。 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正弯着腰细心地打理着药圃。 她上半身前倾,额前的一缕青丝自然地垂落,剩余的三千青丝则盘于脑后,只用了一支样式简洁的木钗定住。 她现在正用双手去翻看着灵药的叶子,肩背耸动间,展露于后背的曲线,从平整的香肩至于腰肢处猛然收束,纵观之下,便如摇曳碧波,在那纤细腰肢之下,还有着那掩映于白裙下与纤细腰肢完全不符的丰腴翘臀。 此时谷内白雾将散未散,美人蹲下的背影如画,只不过很快就被一声洋溢着青春气息,如同黄莺啼叫的声音闯入。 “师傅!” “你有没有听我说什么?” 娇憨羞蛮的声音出自跟在女子身后的一位女孩儿口中。 这位女孩儿绑了个丸子头顶在头上,背着一个药篓,相隔十几步远缀在了她师傅身后。 被喊作师傅的女子本想继续装作听不见,怎奈何自己这徒儿仗着自己对她的喜爱,竟是娇蛮不休地喊道:“师傅!师傅!” 背对着自己徒儿的女子,纤薄红润的嘴唇无奈一抿,她站起来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徒儿,眉间一翘,说道:“你说吧,为师在听。” 明媚靓丽的容颜和青春娇美的俏脸互入眼帘,看模样可能才二八年华的女孩笑嘻嘻地赶忙上前挽着自己师傅的右手,说道:“师傅,你看那封信里写道阿良哥哥可能会遇到些麻烦啊。” 岁月从不败美人,只许人间共白头。 看容貌才花信之龄的女子,是隐谷药师一脉的长老,怀风花,她其实已有三十三岁了。 她也不管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沾染上的零星泥土,径直捏了捏了徒儿张芍药的俏脸,佯装生气地说道:“你这孩子还没成年呐,就一天想着胳膊肘往外拐了?” 芍药摇了摇头不依地说道:“师傅,你不也对阿良哥哥很好吗?” “再说,这次很可能会有三品的高手,我怕阿良哥哥第一次出任务就有问题嘛。”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让你宁初姐姐去一趟的,这总行了吧。” “啊,宁初姐姐,那太好了!谢谢师傅!” 张芍药攀着自己师傅的香肩,跳起来作势想献上自己的香吻,但被她歪着身子躲了过去,说道:“你也别太高兴,宁初这一来一回也就是后半程才可能赶上他们。” “嗯,虽然阿良哥哥武功不行,但保命还可以,应该没问题吧。” …… 盘君山,铁骨寨门口。 “四当家,这是真的吗二当家呢?” “怎么,你是在怀疑我?” 林田皱眉看着自己的副手。 他本来就领了命令看管好寨子前的商队众人,只不过被曹老头子叫走了一会儿,等他回来后就心情大变,已经怒火中烧了,这让他的手下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林田潜意识里早已认定大哥已死,现在只想让外面的那群人,统统去给自己的大哥陪葬。 他的手下被他怒目而视后,再也不敢怀疑,只能嗫喏道:“对面人比较多啊,我们现在只有三十几人。” 林林一边吩咐另一位手下去拿他的硬木弓来,一边说道:“对方就是群土鸡瓦狗,你在怕什么?” “先杀拿二十几个护卫,剩下的就只是案板上的鱼肉还不是任由我们宰割。” 林田以前在军中的时候,便是出名的弓箭手。一把硬木弓可在百米之外射穿铁甲,若是用上可以灌注内力的符文之箭,就是几寸厚的石板也能射穿。 他先是蓄势于肩,随后弓开如满月,铁箭所指正是刚刚已经跟他们起了点冲突的李四。 “砰~” 弓弦震动之声犹在绕耳,那一箭已经射了出去。 …… “呃…呕……” 林盘意识模糊地趴在床沿上连续地呕出了一滩滩黑血。 他的背部朝上,面部朝下,因为呕得实在是浑身无力,探出床沿的上半身都快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木青不得不用手扶住他,继续运转内力帮他催吐废血。 就算是曾经历过隐谷的血腥训练,木青依然不是一个嗜杀的性子。 如果可以通过救治下林盘,从而换来商队的安全通过,说起来也是件好事。 至于林行之死,只要他们不说,谁又知道呢。 他觉得林盘体内的毒已经去除干净了,便对着房门外喊道:“可以进来了。” 过了片刻,本来背对着门口的木青转过了身子,皱起了眉头。 之前林文和林准退出这个房间之后,说是会一直守在外面,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直没有人推门而入。 木青有点不耐烦地继续喊了两声,发现还是没有人应答。 他先是把林盘扶起来重新躺下,然后直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林准和林文都不在,只剩下了两个守卫看护着门口。 木青正想找人问问,他们二当家人去哪儿了,林文刚好急冲冲地赶来了。 他走上前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自己大哥情况怎么样,而是直接越过了木青,对着他身后的两名守卫说道:“杀了他!” 这一切都发生电光火石之间。 画面定格的刹那,木青还在皱着眉头,而迎面走来的林文脸色平静中带着几丝不快。 能够看护林盘安危的两个守卫,实力自然也不弱,都是达到了七品的实力,他们反应不慢,听到了二当家的命令后,马上就抽刀砍向了木青的后背。 “铿锵~” 是狭刀落地的声音,木青甚至是没有转过身去,袖中的短剑向后一挥,剑罡冲出三尺有余,对方本来是双手握刀,现在竟然是从手腕齐根而断,滚落在地。 “你!” 林文讶然,内力外放,还是身处五品多年的他所向往憧憬的境界。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木青的实力非常强大。 他全身内力沸腾了起来,知道现在若想求活,必须拼尽全力才能找到一丝生机。 都是四弟林田惹的祸,林文有点后悔了,本来大家相安无事的,若不是他看到寨子外面已经杀成了一片,他也不会如此武断地下达赶尽杀绝的命令。 “嗯?对了!” 林文眼中一丝亮光闪过,为了求活也暂时管不了外面的三弟他们了,他对着木青强装冷静地说道:“你还是快去救你的人吧,不然就只能收尸了!” 木青闻言,果然暂时放下了先杀掉他的想法,与他对了一掌,打得他吐血不止后,直接跳上廊檐,飞奔向了寨子外边。 于是靠近,传来的打杀声越是激烈。 寨子外面现在乱成了一团。 在早些时刻,林田一箭射中了李四,让他直接丧失了战斗力。 看起来已经是一边倒的屠杀局势,却因为婵的出手无缘无故地多出一个变数。 婵看着自己的弟弟直接被一箭射倒在地,本来有伤在身现在不宜动气的她,强行提起了窍穴中的内力,于乱流中一掌就把林田击倒在地。 虽然婵的这一举动有效地阻止了对方的行动,但奈何对方人多势众平均实力也更高,再加上众人昨日中午才经历了一场恶战,现场的局势若不是她还在不顾伤势苦苦支撑,怕是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可惜好景不长,寨子外的打斗明显惊动到了寨子里众人,林文和林准本来还候在自己大哥门外。经人通报后,出去看了眼现场局势,虽然不明白四弟为啥这么做,但他都已经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了,当哥哥些的也只能下达格杀勿论的命令。 林准留在了寨子外面,他已经盯上了婵,知道只要杀死她商队便会溃败。 婵用牙齿使劲咬了下舌尖,强行提起了一口精气神。 她背上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浸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大半个后背。最关键的是木青昨日给她祛毒放了太多的废血出来,到了今天,她只要一用内力就会因为气血不足而浑身晕眩。 对面盯上她的人明显已经是身处五品境界多年,不是她能敌得过的,她现在只能以静制动,尽量拖延时间等着木青出来。 林准发现了婵想要拖延时间的打算,既然已经有伤在身,看来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他不想再拖延下去,迟则生变,脚下一动,已经是快速掠至婵身前,递出了坚如铁石的一拳。 “砰!” 婵用右手挡在了腹部,但还是承受不住这股巨力,脚下一软,向后倒飞出去。 “噗” 婵趴在地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她艰难地将右手探进了自己左手的袖子里,她在等待着那一丝可能的机会。 “如此年纪,就能拥有五品实力,实在是天赋惊人。” 林准见婵被自己一拳击倒在地已无还手之力,收拳于腹,缓缓说道。 他慢慢地靠近了婵,婵虚眯着被汗水和血水浸入而睁不开的眼眸,冷漠地盯着他。 她的下巴被蹲下来的林准狠狠地捏在手里,只听见对方说道:“可惜,可惜,还算是个美人。” “啪”的一声。 林准抓着婵的头发,按着她的头顶直接砸向了地面。 “呃…唔” 婵的痛呼声还没说出口,又被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林准拍了拍婵的脸颊,叹息着说道:“几兄弟当中,我跟老四最是亲近,你对他下手这么重,也就别怪我残忍。” 说着,却是用脚踩在了婵的左手上,使劲地碾了碾。 “去死!” 婵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袖子中掏出了一把短刃直接刺向了林准的大腿根部。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五章:林盘现身 “哼!贱人。” “砰~” 婵的短刃才刺入大腿根半寸,就被反应过来的林准一脚踢飞了出去。 捡起了从婵手上掉落在地的匕首,林准用拇指揩了揩自己留在上面的血迹,一步步地向婵走了过来。 他刚刚差点就阴沟里翻船了,现在打定主意接下来不再折磨婵直接给她一个痛快。 “去死吧!” 他灌注内力于前臂,作势将匕首甩向了婵的胸口。 “啊!!!” 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腥热的液体喷溅滴落在了她的脸和脖子上,但痛呼声却不是她发出来的。 除了背上一直传来的痛感之外,胸口并没有被刺入后的疼痛,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那支匕首离她的胸部还有一尺的距离,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牢牢握紧匕首还在滴血的手。 反观刚刚要杀她的那人,剑尖从右胸刺出三寸有余,一把短剑已经从其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是木青!” “还好还好,我没死。” 婵眼前一黑,在全身的疲乏席卷而来的前一刻,脑子只存在一个念头:他的手在滴血吧。 从隐谷出来的刺客,做得最顺手的大概便是从背后杀人了。 木青干净利落地从渐渐冷却的肉体背后抽出了短剑,“暗影浮游”身法一现,一连串的虚影就出现在现场打斗中。 刘葳蕤的身边只剩下了五六名护卫在拼死保护着她。 在昨日与林行那伙三四十人的战斗中,木青的出手已经足够迅猛,但仍然有两名商队护卫身死,两名重伤。 在今日的铁骨寨门口,面对不断有人支援,人数已经超过六十的铁骨寨众人,商队满打满算的二十二名护卫明显不够看,更何况作为护卫最强战力的李四已经直接出局。 所以虽然从真正地交战到现在不过半刻,但在刘葳蕤身边拼死保护的护卫只剩下了六名。 那六名护卫的同伴早已倒在了他们的脚下,有的拖着断腿还想战斗,而有的直接没有了声息。 “兄弟们,给我上,在冲一轮,把他们都给老子杀掉。” 站在铁骨寨一方最前面的是几位当家,其中老八林镇指着不断缩着圈子的商队众人说道:“别杀光了,我看出来了,那被拼死保护之人是个娘们,多半是商队领头在哪里买来供一路上消遣的姘头。” “哈哈,八弟果然好眼力,这娘子倒是生得一幅好样貌,兄弟们可不要把她脸刮花了,大家一起上!” 话一说完,铁骨寨众人直接向着刘葳蕤他们冲去。 木青救下婵后没有耽搁片刻时间,说起来他已经算是超额地再做着任务了。 当看到刘葳蕤那边被几十个人团团围住快被吞噬后,他心念一起,一股远超寻常四品内力八九倍的内力直接从他周身气孔喷出,化为了青色的实质气体,他调动起了八成的青色气体聚拢在身前,暗影浮游第二式浮游天地的身法一出,他的整个身体便如攻城巨弩砸向了人群。 “呃…啊……” 漫天的气浪伴随着不时响起的痛呼声,直接从铁骨寨众人后面切入,凡是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被气浪袭卷飞上了天。 “什么!快跑!” 冲在最前面的几位当家的运气好算比较好,没被第一时间波及,在木青冲到近前时,勉强躲了过去。 “哼!” 木青在刘葳蕤前面站定后,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上午所作表演的努力全成了白费力气,那时若不是想着保商队所有人的平安,他根本不会去演戏,直接带着刘葳蕤杀过去,区区铁骨寨能拦得住。 现在倒好,他人是给铁骨寨救了,自己答应刘葳蕤要保护的的人却没剩下几个。 “他妈的山贼果然没什么意气可讲!” 木青内力激荡,隔空一掌就是击中了一个不顺眼的山贼。 “咳咳,让开,快让开!” 就在木青打算趁着包围圈被轰开的这一空当,带着刘葳蕤先出了包围圈再说时,铁骨寨众人却是主动将包围圈让开了一条大口子。 二当家林文背着大当家林盘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林文在刚刚跟木青对过一掌之后,深感自己的不敌,便打算趁着木青不在时,先带着自己大哥逃跑的,没想到木青却是医术高超,将已经昏迷超过半旬的林盘给救醒了过来。 林盘呕血的时候意识还比较模糊,等林文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开口说话,向林文问及刚刚救他之人在哪里时,林文便一脸不自在地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咳咳,都给老子住手!” “恩公的人也敢动,你们想死吗?” 林盘趴在林文的肩上,一片咳嗽一边骂着自己的手下。 他平日积累下的威望够足,本来还在严肃对敌的铁骨寨众人,闻言倒具是发自内心的松了口气,毕竟谁都不傻,木青明显是个大高手,充当炮灰不值当。 木青大腿肌肉微微放送,面朝着林文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知道林盘才醒,要论整个事情的始末还得要问林文。 林文此时一脸猪肝色,他先是朝木青点了点头,才说道:“我和三弟……” 他说话的时候明显在前排人群中找着林准,但是没有发现他。 木青淡漠地回答道:“他死了。” 铁骨寨众人都是向前踏出了一步,对着木青怒目而视,木青没有在意,示意林文继续说。 林文嘴角抽搐了一下,说:“我和他本来候在大哥的房门外的,没过多久,就有人来通报说四弟那群人和商队在寨子门口打起来了。” 林文目光四射也没找见四弟林田,无奈地继续说道:“我和三弟出来看了看现场情况后,便决定斩草要除根,这个决定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 木青听得直接皱起了眉头,林文的心思倒是也说得过去,关键是那个什么四弟为什么要对商队众人动手呢。 他转过身子,目光落在了面容更显憔悴的刘葳蕤身上。 刘葳蕤明显明白了木青目光的探寻意思,她直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也不清楚,他们那个四弟先动的手,直接一箭就射中了四,四到现在还身死不知呢。” “你们先动得手!” 木青话语中的愤怒在场众人都能听得出来。 “林田呢?” 林盘这时候才有机会开口,他一边向木青投去善意的目光,一边问着身旁的手下。 “呃,禀…禀报大当家的,四当家被他们中的一个女人一掌击倒,现在还没醒呐。” 林田的一个副手回答道。 “哼!真尼玛是个废物,连个女人都打不赢。” 林盘啐了口痰在地上,他的浓眉上翘,一双虎目盯着回答之人说道:“我看你就是林田的副手吧,你说说他为什么要对商队动手。” 林田的那个副手闻言更是颤颤巍巍,心翼翼地说道:“他说,他说大当家你被那个人医死了,他要商队为你陪葬。” “呃……” 林盘的眉毛直接挤成了一条黑线,他一脸匪夷所思地望着面前这人,说道:“他从哪儿知道我死了?” “这、这,的当时也在怀疑,还想问四当家为什么二当家没来,但是我也不敢不听从他的命令啊。” 林田副手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林盘拍了拍林文的肩膀问道:“二弟,四弟近日来可有什么异样?” 林文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曾发现,倒是老九说是……却还没有回来。” 林盘曾明令禁止过不准去沿途劫掠商队,是以林文没把老九林行之事说清楚。 林盘毒症才去,却突逢如此大的变故,只觉心力不济,他不再去考虑更多的事情,直接对着在场的手下呼和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他转过头来一脸歉意对着木青说道:“恩公,此事责全在我铁骨寨。你大可放心将贵商队受伤的兄弟交由我铁骨寨负责,至于死去的兄弟,若是要杀人偿命你说了算,不管如何,一会儿定会将救命大礼连同赔罪之礼一起奉上。” 木青不会傻到真地在这个时候还要去计较一命抵一命,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有的人的死亡只能够成为谈判中的筹码,木青不喜欢这种感觉,他直接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来看着刘葳蕤和她身旁眼睛充血的护卫,然后对着林盘他们说道:“给我的大礼就不用麻烦了。既然是你们先动手,虽然都死了人,但我方死去护卫的抚恤金一定要给足。” “没问题!” 林盘大手一挥,继续问道:“那恩公手下这些受伤的兄弟需要我们帮忙救治吗?” 现场局势这才终于走向了正途,两方对答下时间已过半刻,木青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直接说道:“我自己就可以救治他们,现在只需要你们能还我商队一片干净宽敞的地方就行。” 林盘点了点头,命令手下加快动作把寨子前的空地让给了商队,说道:“救人要紧,等稳定下来,再向恩公赔罪。” 时间的流走,带走的却是人的生命。 木青一边手下不停地救治商队众人,一边暗地里留心着寨子里面的动向,发现对方这次还算信守承诺,没有乱来,心底的一口气这才落了下来。 商队的危局似乎过去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六章:黄雀在后 铁骨寨议事堂,六人在座。 林盘虎目环视,老九没在,老四受伤未醒,老三被自己恩人所杀,他大病未愈,身体向后瘫坐在椅子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干脆闭着眼睛沉默不语,刚刚已经听众兄弟七嘴八舌说了一阵,现在只想把自己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好好捋一捋。 “大哥。” 林文率先打破了沉默,但被林盘挥手制止继续说下去。 他手掌轻放在前面的桌子上,食指一直点击着桌面,众人安静地坐了一刻,才听到他用着略显单薄的嗓音问道:“下毒的人抓住了吗?” 林盘睁开眼睛将目光投向在座众人,只见得他们都低下了头。 他继续说道:“九弟出去抢商队,谁同意的?” 老八林镇坐在末尾,开口答道:“大哥,是老九自请去做这件事的。” 老二林文跟着说道:“大哥,是我答应的。你当时中毒未醒,需要九转幽炎草,事急从权,你要怪就怪我吧。” “哎……” 林盘拍了拍自己的大脑门,说道:“此事确实是因众兄弟为救我而起,我责任最大。不怪二弟。” 他继续说道:“那九弟到如今怎么还未回来,他带了多少人?” “大哥,这也正是我怀疑的地方,九弟带了三四十人,按理来说早该回寨子了。” 林文迟疑了下,说:“除非……” “除非什么?”林盘问道。 林文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大哥林盘,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要么他就是给你下毒之人所以跑了,要么他已经死了。” “若是沿着商道走下去,就会遇见今天的这支商队……” 林文话里藏着的意思,在场众人心里惊惧之下,也是听得明明白白,但这不管是哪种结果,他们都不好开口了,所以都在望着自己的大哥,等待他来下决断。 林盘眉头皱成了两个山丘,他摇着头说道:“九弟虽然性子乖张顽劣但绝不会是那种人,至于,至于你说是恩公那支商队做的,这没有证据。” 事情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但林盘为人向来便是讲规矩重义气的,没有证据的事情就不能说是别人做的,更何况对方才救醒了他。 “大哥,我觉得应该不是外面的那支商队。” 老八林镇倒是开口说道:“我和二哥跟他们接触的都比较多,以那木青的实力若是想走,今早我们那几十个人根本拦不住他,更别说押他们回寨子,所以应该不是他们对老九下的手。” 毕竟这年头,谁不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要演戏的话,那也太贱了吧。 “嗯,八弟说得也在理。” 林盘甩了甩头,九弟这件事想不通暂且不管,他继续向着在场众人问道:“四弟的事情谁能给我说清楚?” 他问出这句话时,明显语带怒气。 虽然老三林准被杀死了,但这件事摆明了寨子里不讲理,若是能一鼓作气斩草除根,那当他没问,关键是人家有这个实力,那他就不能不管。 现场又是一片安静,见众人不回答,林盘将目光投向了林文。 林文苦着一张脸,说道:“大哥,四弟这件事我了解得也非常有限,我知道的情况刚刚在外面都说出来了,并没有藏着掖着。” “那四弟从哪儿知道我已经被治死了?” 林盘挠着下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大哥,我觉得可以把四弟那个副手抓来好好问问。” 林文出着主意,刚刚众人回到寨子里后,那个副手不知道藏哪儿去了。 “嗯,去把那个人给我抓来。” 林盘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说道:“先救治受伤的兄弟吧,其他的事情,等我伤养好后慢慢来。” “呃…呃…你……” 曹沫一脸冷漠地看着面前已经瘫倒在地的两人,一个是刚刚被他支去喊林田来他这儿的喽啰,一个正是林田的副手,他还没有马上断气,还在支支吾吾地想说着什么。 “妈的,爷爷终于知道林行那子为啥死得无影无踪了,原来商队里还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变数。” 过了半刻,曹沫一边向两具死透的尸体上撒着腐蚀药粉,一边皱着眉头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刚刚寨子外的那一场战斗,他隐藏在暗处,一直都看在眼里。 本来婵这位五品实力的女孩儿出现已经足够让他重视,被他视为自己计划中较大的一个变数,结果真正的变数却是跟自己在寨子里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人。 “木青!!!” 曹沫咬牙切齿地在心底嘶喊着那人的名字。 他已待在四品多年,以他毒辣的眼光来看,木青在寨子外面救人时暴露出的实力确实在他之上好几倍,不是他可以硬碰硬的。 但自己的计划两次三番地被此人所阻,他作为刺客人字榜第九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妈的,等这次任务完成了,得喊那刘家子给老子加价!” 曹沫把心一狠,他决定亲自下场再赌一把。 林盘被木青救醒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但他不认为木青的药理水平有多高超,他之前为了取信于寨子里的众人,已经实打实地说出解毒的药方,想必那木青崽子也知道了,不过是拾人牙慧,刚好也有九转幽炎草罢了! 在《万毒真经》毒药篇里有一种下毒之法,他还从未用过,他打定主意就把这宝贵的第一次送给木青他们好了,他不信对方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解掉这种毒药。 铁骨寨外面的一片空地上,刘葳蕤扯起袖子主动擦拭起了木青额头上快要掉落的汗水。 木青此时睁大着眼睛,正全身贯注地替李四缝合着伤口,刘葳蕤只能打打下手。 好在李四命大,林田那一箭射来时他侧了侧身子,没从心脏被直接射个对穿,只是射穿了他的肩胛骨,所以他还没有性命之忧。 商队这两日可谓是差点就栽在了铁骨寨那群山贼手里,到得如今二十四名护卫活下来的只有十三人,而还有战斗力的就只剩下刚刚站着保护刘葳蕤的六人。 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在一开始就是护卫们在承受火力,所以商队里的马夫竟然最多是受了点轻伤,没有一人伤亡。 刘葳蕤一边安排着马夫帮助着伤员,一边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坏心情。 那些死去的护卫跟随着她走南闯北已有几年,她本就平易近人,平日里大家更像是兄弟姊妹多过于上级下属的关系。 他们接二连三的死亡,带来的悲伤和累积在胸腔的怒火已经快要淹没她的理智了,但冷冰冰的残酷现实告诉她,现在根本没有资格与对方拼命,若想商队有命通过铁骨寨设置的关口,还得继续忍耐。 她就算是有木青,但终归保护不了所有人。 “木青大哥,你先休息下吧。” 刘葳蕤又揩了揩木青脸颊的汗水,抱歉地说道。 木青先是把婵抱到近前替她背上的撕裂的伤口上药包扎好,又马上去给李四取箭缝合伤口,许多出在手上的活都得细致心,这比练功修行还累。 “呼~” 木青长吐一口浊气,站起来扭了扭脖子,对着刘葳蕤稍带歉意说道:“说起来,是我之前想得太过简单了,演戏没出问题但山贼从不讲什么信义,反倒是又让商队遭难了。” 刘葳蕤眸子里水气迷蒙,轻声说道:“木青大哥不可以这么说,本来就是我要求你这样做的,倒是我们拖累了你。” 在半山腰那处山洞里时,木青曾问过她需不需要把找上来的那些人杀掉,刘葳蕤觉得来一批杀一批也不是办法,就和木青定下了救人过卡的计划,结果证明她的计划还是过于理想化,过于高看了山贼们的品性。 “这些多做分析已是无用。” 木青叹了口气,环顾了一圈受伤的那些护卫:“人先救了再说,只不过我们好像缺少些药物。” “我去把这次采买的货物名录拿来,看看有没有需要的。” 刘葳蕤干练地从一处马车的夹层里拿出了这次的采买名录,虽然这次有好几十次药材,但这世上的药有千万种,能够治病的也许刚好不再这次的采买中也不是不可能。 “主要是治外伤,补血气,祛毒的药材你可以都找出来给我看看。” 木青也不废话,转身就去救治起其他人了。 不过几刻钟之后,木青这边正忙碌着,铁骨寨的大门却又打开了,这令他不得不提高警惕。 回首望去,铁骨寨这次来人共有十几人,为首的是老熟人铁骨寨二当家林文,他走到近前站定后,拱了拱手,对着木青说道:“木青兄弟,我先给你道个歉。我大哥旧病未愈,我只好打扰你们了,我看贵商队的日常所需不是很充足了,所以带人送来了两车。” 木青闻言,放眼向林文身后望去,确实有两人推着载满路上干粮和水囊的木板车,木青知道商队急着通过铁骨寨去石头城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是日常物资告急需要补充,他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迟,左手在上拱手还礼道:“多谢!” 林文见木青收下了送出的东西,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木青实力强大,既然大哥不去深究九弟和他们有没有关系,那他也乐得结下一个善缘。 “木青兄弟客气了,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但救治这些伤员怕是人手不足,所以我把寨子里的老医师给带来帮忙,希望能够偿还些我们的歉意。” “木青公子,年纪医术可谓高超啊,老夫这几日也只能帮寨主续命而已。” 曹沫当先出声,表明了他的医师身份。 木青在去救治林盘时在寨子里见过此人一面,当时曹沫就站在一间药房外面,倒是与一位老医生的身份相符。 他心里思索片刻,觉得剩下需要救治的都是些外伤,多一个人帮忙也是极好的,也没有推迟,直接说道:“老先生谬赞了,如此倒是多谢出手相助。”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七章:夺命补药 “来,这是我做的气血双补汤,大家都可以喝一碗。” 曹沫站在一口大铁锅前,呼唤着众人前来分食着药汤,但众人都心存忌惮没有上前。 他心底发笑,直接舀了一碗自己先了喝了下去,然后又端了一碗向木青走去。 “术业有专攻,达者为先,木青公子你来试试看。” 曹沫摆出一脸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模样,颤颤巍巍地说道:“大家因为我是铁骨寨出来的,所以怀疑老朽,我能理解,但且容我认真解释两句,我本是一名游方医生,正是因为他们寨主中毒才被强掳至此,说起来我与大家同样是受害者啊。” 他老泪纵横,尤有后怕地说道:“若不是老朽还算有点医术,怕是也跟前几日那几位老哥一样成为了他们的刀下亡魂了。” 众人闻言,同是天涯沦落人,对他的敌意倒是减轻了许多。 木青根本不管面前这人是不是演戏,他根本不惧任何毒物,接过曹沫双手奉上的汤药后,直接喝了一大口,通过品尝药汁,分辨出有黄芪丹参等药材,具是调理气血的,他点了点头,对着商队众人说道:“确实是气血双补的药方,大家可以分一碗喝。” 近几日来的遭遇,木青已经成为了商队认可和信赖的领头人物,大家不再怀疑,都是上前去分了一碗,毕竟谁也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曹沫看着众人蜂拥而上的动作,老怀大慰地说道:“大家不用挤,能被大家信任,老朽定竭尽全力为大家熬煮汤药,不够我再煮一锅便是。” 他对着木青作揖拱手道:“木青公子,下次的汤药还请你也先是评鉴一番,这样大家也能够放心。” 曹沫把话说得敞亮,向着周围人表明了他的真心,倒是让众人听闻后,为自己之前对这位老先生的怀疑而感到局促尴尬。 木青觉得这也不算多此一举,毕竟还在别人的地盘上万事心为上就答应了下来。 看着木青被众人围在中间的身影,刘葳蕤笑了笑低下了头。 她心里默默感叹道:“李叔临走时的这一安排,已经救了大家两次命了。” 她蹲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处,正慢慢地给婵喂着木青之前煮好的中药。 “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婵其实已经醒了,她除了失血过多导致浑身无力之外,只是在林准手上受了点皮肉之苦。 她伸手想接过药碗,被刘葳蕤挡住给拒绝了,只听到刘葳蕤说:“这次也多亏婵了,若是没有你在苦苦支撑,我们怕是等不到木青大哥出来。” 婵觉得能被姐夸奖和被大家需要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她笑着说道:“姐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什么?”刘葳蕤喂了一勺药到禅嘴边。 “唔~咕噜” 婵挑了挑纤细的眉毛,说:“我变厉害了呀。” “其实上次在山洞醒来时,我就发现我晋升了,而且还不是从七品到六品,是直接从七品到的五品。” 婵看刘葳蕤听她说话好像没能抓住重点明白她的意思,急切地说道:“姐,你不练武可能不知道,但对于我和弟弟这种踏入修行的人来说,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就像话本说里那种,那种……” 婵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刘葳蕤倒是眼睛一亮顺着接到:“像是掉落悬崖生死存亡之际得到世外隐居高人相救并因此功力大涨?” 她时候可是最喜欢看那些江湖故事了,特别期待自己以后的如意郎君就是其中的主角。 “对对对…,姐我就是这个意思。” 婵扯了扯刘葳蕤的袖子,刘葳蕤会意,给她喂了一口药后,身体前倾贴近她的嘴边,听到婵轻声说道:“我怀疑木青大哥不简单。” “你是说木青大哥就是那种高手?” 刘葳蕤退开后,目光投向了在另一边给李四重新上药的木青。 婵点了点头,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够在别人毒发全身后还能把人救活过来,而且被救之人还无缘无故涨了功力。” 婵说的就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容不得两人不相信。 刘葳蕤想了想之后,嘴角一翘,安定说道:“他自己不说,我们就别问,总之,他是我们的。” 婵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愿示人的秘密,有些时候保持距离更能增加好感。 “刘姐,你这边忙玩了吗?” 木青走过了过来轻声问道。 “木青大哥,你别这么叫我,你就直接叫我葳蕤吧。” 刘葳蕤站了起来,示意自己有空。 木青点了点头,说:“葳蕤姐,我是想跟你问几个问题。” 嘴角无奈地一翘,刘葳蕤觉得木青依然还是在保持着与自己的距离,她大方地回应道:“你问吧。” “我想问的是,葳蕤姐为什么会去柳叶书局呐?” 木青觉得刘葳蕤可能知道自己这一路会遇上什么麻烦,可她没有跟自己说。 刘葳蕤听到木青的发问整个人就是一怔,相伴随行之人突然问及她的目的和初衷,刘葳蕤的心里不自觉地就爆发出天大的不被信任的委屈,她努力地平复之后,撅着嘴说道:“是我李牛叔建议的,你可能没见过他,他是婵姐弟俩的师傅,本来这次商队的护卫由他领头,但他被家里急着叫回去了,所以他建议我去那个地方试一试。” 木青发现了面前俏佳人的情绪变化,猜测对方可能会错了意,笑着解释道:“葳蕤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知道这一路走来会比较危险,所以才去了柳叶书局。” 琼鼻翕张,刘葳蕤闻言倒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她摇了摇头,说道:“木青大哥是觉得我有什么事情在隐瞒吗?”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木青,木青面色一囧,他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但他与女孩子打交道的次数实在太少,挠了挠脑袋,说道:“不,不是,那葳蕤姑娘觉得最近接连出事这个频率还算正常吗?” “嗯…最近出事的频率……” 刘葳蕤在这条商道上寒来暑往已经走过多次,她的阅历并不缺乏,以过往的经历来看最近的遭遇确实是有点过于离谱了。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确实不曾有像这次这般接二连三的遭遇,一般情况就是像我们出城后第二日遇到的那种场面。” 木青点了点头,他觉得刘葳蕤应该没有做什么隐瞒,但他还是善意提醒道:“我发现一点,就是后面跟铁骨寨产生关系的这两次似乎在背后有着什么关联。” “什么?”刘葳蕤急切问道。 “就是我发现婵所中之毒和那林盘所中之毒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木青肯定的回答道。 刘葳蕤眼睛大睁,猜测着说道:“难道是那个九当家给他们大哥下的毒?” 木青点了点头,说:“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所以我刚刚找你也是有这方面的担心。” 刘葳蕤闻言陷入了沉思,木青也就没再打扰。 在不远处的曹沫,正在给大家煮着第二幅药,还有第三幅药他就快大功告成了。 他在木青面前隐藏得非常好,一丝内力的气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那就应该是刘家子的姐姐吧。” 曹沫在木青跟刘葳蕤交谈时一直在悄悄打量着对方,他已经发现了正主的身份。 “哈哈,木青那子看样子还有点药理天赋,竟然能够发现那两种毒药是出自他曹爷爷一人之手,真可惜,再来两副药他就直接嗝屁了,到死都不会有机会领略魇虫子母蛊的威力了。” 虽然内力没法施展,但过人耳力尚在,所以不远处两人的对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 曹沫用勺子搅动着大铁锅里沸腾的汤汁,药香扑鼻四溢,他心底笑道:“这些可都是补药啊,可惜再来一副你们就没命享受了。” 他环顾了一圈,心底里暗自计划着众人毒发后自己该先杀谁,心中大计已定之后,他扯着嗓子说道:“诸位,两个时辰已过,这第二副气血止盈汤对受伤之人更有帮助。” 曹沫说完,又是自己先喝了一碗,然后端了一碗送到了木青的面前,木青没有推迟,喝了一口之后确定了其中的白芨甘草等药物确实有助于气血止盈,便点了点头,对那些受了外伤的护卫说道:“你们可以多喝一点,老先生的医术确实不错。” 木青说完之后,看着曹沫问道:“曹老先生这两个时辰就喝一副药,可有什么讲究?” 曹沫拂须而笑,说道:“这些老夫家传的法子,对于气血亏虚之人来说,只要三副药下肚,保管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 木青笑笑没再接话,走到刘葳蕤身边,开始商量计划起明日的行程安排。 夜幕降临,黑色的恐怖也降至。 曹沫胆大心细地趁着大家不注意往篝火里投进去了几种易燃的药材,迷烟渐起,他走到熬药的大铁锅旁边,笑容和煦地高声说道:“诸位好汉,最后一副药了。” 喝了前面两幅药,众人明显感觉到了自身状况的好转,对曹沫已经有了信任,不再怀疑而是笑着问道:“老先生,这次又有什么效果啊?” 曹沫和蔼地回道:“这最后一副药是大补之物,叫做三清归魂汤,喝了它之后,只会觉得浑身轻松,病痛皆去。” “木青老弟,你来尝尝!”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八章:命悬一线 朱雀城,一日车行。 酉时刚过,斜阳还未完全落下城头,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张安平今日没载到一个客人,兜里没什么新的铜板进账,所以他早早结束了这一天的枯燥等待,把租借的马车还到了车行后院。 “给,二十文钱不多不少。” 他一脸心疼地从兜底掏出铜板,一枚枚地数给了门口的马倌,这是每日最低的租金,若是还有车资进账,车行得九成,他得一成。 张安平看着被牵进马棚的老伙计,浑身瘦骨嶙峋的,他向着马倌儿抱怨道:“我说车行每日进账这么多,怎么还不给马儿吃好点啊。” 马倌儿嘴角长了颗黑痣,他一说话,他那个黑痣就会上下抖动,只见马倌指了指旁边的马料说道:“有谷草吃就不错了,你若是想自己日常租借的马儿跑的快,那你每日多交五文钱我就给它喂豆糠,怎么样?” 张安平眉头上翘,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粗鲁说道:“妈的老子每天给这二十文钱还少了,我今天一分不挣,倒给你们二十文你还想怎样?” 说着,张安平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揍人。 “以后给老张那匹马都喂豆糠。” 侯义勇的声音出现在了两人旁边。 马倌儿像是见到了救星,委屈喊道:“掌柜的!” 张安平见到了侯义勇后,冲上前要揍人的架势放了下来,搭手作揖,说道:“多谢侯掌柜好意。” “老张啊,我这里有新到的雀舌,我们到前面去品一品。” 侯义勇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张安平知道自己是个粗人,侯义勇找他应该是有其他事要问,也没有推迟。 一副素描画像出现在了桌子上茶杯旁,侯义勇请了张安平喝了口茶水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张,你之前见过这个人没有?” 张安平通过画像可以看出,画像之人有一双气势凌人向两边撇去的剑眉,鼻梁高挺,蓄着胡须,大概在三十几岁。 他闭目沉思,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阵后,对着侯义勇摇了摇头,说道:“掌柜的,我确实不曾见过。” 这幅画像是侯义勇早些时候从白头鹰的脚下取下来的,铁骨寨来信,信里说道他们今日遭遇的事情,着重描述了他们遇到的一支商队,其中一个叫木青的人,还被描了画像专门送来向他询问。 “一支商队、实力非常的人”,侯义勇非常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下属在青云街断掉的线索又回来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他看张安平摇头否定,也不觉得失望,对于已是谍报头子的他来说,易容本来便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 所以他又拿出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继续向张安平问道:“那这张呢?” 这一张画像是他根据之前老张关于良善书生的介绍,结合铁骨寨来画凭空勾勒出来的。 张安平定定地看着侯义勇新拿出来的这张画像,他的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容:早几日前在泥腿子巷买吃食送人的书生。 他心底快速地闪过许多念头,不知道侯义勇为什么还在找关于那个书生的线索,他的心底隐隐感到抱歉,所以他对着侯义勇半真半假地说道:“似乎是见过,我也记不太清了。” 侯义勇面有不愉,直勾勾盯着张安平说道:“老张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要你载过的客人你都不会忘记吧?” 他不给张安平任何解释的机会,单刀直入地说道:“这个人像不像你之前载过到柳叶书局的那位书生?” 张安平非常无奈地点了点头,侯义勇抿嘴笑了起来。 他递给了张安平半块碎银子,拍了拍张安平的肩膀说道:“老张的你记忆向来就是极好的!” 他的声音一低,语气阴沉地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也有了猜测,但最好不要到处去说,知道了吗?” 张安平点了点头,正要接过侯义勇给他的封口费,侯义勇的手却顿了顿,只见他满脸和煦地笑着说道:“老张你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封口费,这是做叔叔的给阿九制新衣的钱,哦,老张你的女儿是叫阿九吧?” 张安平手臂僵硬,牙齿紧咬,脖子非常酸涩地点了点,说道:“对的,我替阿九谢过他侯叔叔了。” 打发走张安平后,侯义勇独自一人站在桌子前,茶水已冷,但他的心思却是热络了起来:既然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一直追不上,那不如让别人主动跳进来? …… 铁骨寨门外,木炭燃烧,青烟弥漫,草木灰的气息中混合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木青接过了曹沫递过来的药碗,又喝了一口,品出了其中包含了藜芦、乌头、甘草等药物,他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为了表达善意,他笑着对曹沫说道:“曹老先生不用次次如此的,这次的药依然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嗯,没问题就好啊。” 曹沫点了点头,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 木青看着面前笑得有点奇怪的老头,心里觉得纳闷,不知道对方为啥一直盯着自己看不走了。 他的目光越过了面前的曹沫,投向了那口铁锅周围。 只见商队里活下来的所有护卫,已经围着铁锅主动拿碗喝起了第三副药来。 木青突然一怔,他的视野一跳,心脏同时收紧,不远处的那群人已经有了重影,他沉重地摇了摇头,视野清晰了一些。 护卫们的药碗掉在地上摔碎了,他们的脸色比大铁锅下那跳跃的火光还要明亮鲜红,血液从他们的鼻子、眼睛、耳朵了同时流了下来。 等木青使劲摇头眨了眨了眼睛再次望去时,那群人已经围绕着大铁锅无声地瘫倒了下去。 此时寨子外面一阵风过,木材燃烧后的噼啪声和药碗掉落在地的碎裂声交织在了一起,唯独没了人声。 放眼望去,那些没有喝药的马夫也不知在何时倒在了迷烟里。 “你……” 一股热流从鼻窍里悄无声息地流出,黏在了嘴唇上渗进了牙齿里,木青的七窍开始留血。 “呵呵…哈哈……” 曹沫原本佝偻的躯体站直了,只比木青矮一个额头的他发声大笑了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淘气孩子一样开心,他的这副样子一般只有将死之人才有机会看见。 他背负双手,根本不觉得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笑着对木青说道:“年轻人,我不得不承认你对于药物的辨别很有天赋啊,就连我都很难从已经熬煮好的药汤里分辨出有哪些药物,你却是分辨出来了。” “我本来还有点担心,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多余,你分辨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中了毒?” 曹沫站在木青的面前,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师傅在教导弟子一样,说道:“这三副药都是良药,但有的时候良药不但苦口,还有可能要人命。” “为…什…么?” 鲜血不同的滴落,木青断断续续地问了出来,事情仍有转机,但他还需要时间! 在隐谷同期的刺客中,木青的药师天赋和水平从来就跟别人不是一个等级。 在别人还在捣鼓单种成分的毒液或是毒药时,他已经在摸索不同毒药组成的复合型毒药了,但他确实不明白,为什么三副药都是良药却出了要人命的问题。 曹沫很享受将死之人渴求真相时的这副挣扎的表情,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传道授业解惑般地答道:“一副药的药理作用其实需要一天才能完全消散,第一副药你们都喝了,第二副药受伤的都喝了,但它们确实都是补药,但第三副药不一样,虽然依然是补药,但只要喝了它,不管你是喝了第一副药还是第二幅,最终都会变成毒药。” 《万毒真经》可谓是一本旷世奇书,曹沫暗暗自得,面前这子虽然三十几岁了也不可能知道那些奥妙。 曹沫享受了片刻这种大局在握的感觉,发现面前这子虽然依旧七窍流血,但是就是不倒。 他皱了皱眉,像对待一只臭虫般斜眼看着木青,语气轻慢说道:“可惜可惜,看样子还得你曹爷爷我亲自送你上路。” 曹沫的衣服下摆此时无风自动,他气沉丹田,运气于双掌,打算直接一掌击碎木青的心脉。 “去死吧!” 木青体内正是天人交战,毒素还没有完全被特殊内力消化,他脚步踉跄后退,想躲过这一掌,但是奈何现在还使不出身法,曹沫的那一掌的速度明显比他退得要快。 “砰…噗呲……” 一口腥甜的鲜血喷在了木青的脸上。 蒙着面巾的刘葳蕤面对面抱着他一起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刘葳蕤比木青还早一点发现众人的不对劲,她今日心力交瘁也懒得去喝曹沫给大家准备的药,等她发现篝火升腾起的烟雾也有毒时,马上就取出平时就准备了的面巾戴上,是以在木青命悬一刻之时,替他挡住了这欲要直接震碎心脉的一击。 “哼!娘皮真是急着投胎,那我再送你一程了好了!” 曹沫左脚一勾,随手捡起了篝火旁的一根木枝,他的内力通过手臂灌注在木枝上面,聚集全身内力射向了刘葳蕤的后脑,力求直接将两人射穿。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十九章:青气星雨 “铿~” 千钧一发之际,木青抱着刘葳蕤在地上勉强滚了半圈,木枝擦破了他的脸颊后,如利箭一般射入了一旁的泥地里。 “哟,还有力气躲开呢,看样子你子实力不弱嘛。” 曹沫话还没有说完,脚下发力已经跃上了半空,只见他头朝下五指如勾,向着木青鹰击而来。 木青不敢大意,体内那股特殊内力还在筋脉里与毒素做着龙争虎斗,自己只能用出修罗诀六成的功力,现在还不是曹沫的对手,他只能狼狈地躲避着对方的攻击。 刘葳蕤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后背硬生生地接了曹沫一掌,虽然没有击碎心室,但依然让她咯血不止。 “噗~” 软玉温香在怀,刘葳蕤又是一口鲜血喷在了木青的脖子上。 木青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冷静,现在不能出现丝毫差错。 他一边躲避着曹沫猫戏老鼠般的攻击,一边用左手托着刘葳蕤的后心窝,体内不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了刘葳蕤的体内以此来护住她被击断的心脉。 又是一个翻滚,木青趁着曹沫出手的间隙,出手如风点了刘葳蕤身上华盖、暄中、膈俞等好几处穴位,这才止住了她的咯血。 这些动作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但曹沫根本不给木青再救人的机会,他出手招招狠辣,木青好几次险象环生,差点就丧于曹沫手下。 “哼!都自顾不暇了还想英雄救美,女人如衣服弃之如敝履,你子在死之前都不会明白。” 曹沫嘴上说个不停脚下更是不断迫近。 他趁着木青抱着一人占着一只手的大好时机,直接与木青硬碰硬地对了一掌。 一掌过后,曹沫不退反进,脚步向前手势变换间,竟是用自己右手虎口死死地夹住了木青的虎口,让其暂时无法挣脱。 “哈哈!给爷去死!” 曹沫运转全身内力,左手竖立如刀,劲气破空声呼啸,直接狠辣无匹地砍向了木青的喉结。 右手被制,木青左手还抱着刘葳蕤不能放手。 但破风的手刀劲气已至,他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一阵凉意与刺痛。 木青一咬牙,右手袖口无风自动,直接射出了一直藏于其中的那把短剑,既然到了这般境地,那只能试试谁更怕死了! “哼!” 曹沫的手刀终究是没能砍碎木青的喉结,他在最后一刻动摇了。 木青本来就已经中毒了,现在只是在做垂死挣扎,自己犯不上以命换命,他身子向左横移出十步远,打算等木青中毒更深时再了结对方的性命。 木青心底暗自松了口气,好险是赌赢了。 修罗诀的内力已经能够用出七成,虽然暂时还没法使出体内那股特殊内力,但好歹身法变灵活了许多,“暗影浮游”用出来后,他将刘葳蕤暂时放在了婵的面前。 “木青大哥你没事吧?” 婵在刘葳蕤的提醒下很早之前就戴起了面巾,她轻轻地接过了刘葳蕤,将自己袖中的匕首悄悄递给了木青,担心的情绪溢于言表。 “放心,局面还在掌控之中,你带着葳蕤姑娘尽量避开战斗。” 木青没敢多做交待,自己的背后还有一双毒蛇一般的眼睛在盯着呢。 “好子,隐藏得真够深,要不是你这身法老子熟悉得很,可能送你归西时都不清楚你到底什么来路。” 静时如落灰,隐于暗室,动时如扬尘,飞于空中,身形诡秘飘忽,正是出自隐谷刺客一脉的轻功“暗影浮游”。 “哦,怎么说?” 木青现在才有时间顾及刚刚被木枝划破的脸颊,自己附在脸上的这张面皮一旦被外物划破后便不能再与肌肤紧密贴合,干脆直接扯掉面皮恢复了真容。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抿成一线的薄唇因为鲜血的浸然,使得木青现在的俊美面容平白多出几分阴柔艳丽。 “你到底是谁?” 曹沫皱着眉头,花白的胡子飘扬,看着陡然年轻了十几岁的木青,他突然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若是真的杀了隐谷新出的那几个天才之一,老子怕是也只能逃命了。” 曹沫暗自嘀咕道。 隐谷很公平,泉府一脉在柳叶录上发布的任务,不是只有出自隐谷的刺客才能接,谁需要钱谁都可以来接任务试一试,一切都是靠实力说话。 比如曹沫他自己,四品实力,江湖毒修,不属于任何势力,但他依然可以从柳叶书局手上挣银子。 隐谷给出刺客排行榜之所以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也正是因为它的地基里从来不禁止刺客们在各自的任务中相互残杀,就算是隐谷出身的刺客死了,隐谷也不会派出掌律一脉专门寻仇。 可问题是,在这片大陆上这个黑暗的刺客世界里,混乱和无底线才是不可或缺的血肉和灵魂。 若是这个年轻子的师傅也是个刺客,那对方想追杀自己为徒弟报仇就根本不需要理由,隐谷的掌律一脉自然是不会出手阻止。 “妈的,事已至此,等老子拿到那笔钱就一头扎进西边的升龙山脉,不练到毒经第七重不出来。” 曹沫在这边投鼠忌器,开始忌惮起自己假想出来的强敌时,木青的体内情况已经飞速好转,修罗诀的内力能够使出十成十,他可以放手跟对面的老头正面一战了。 毒药的影响在越来越快的消减,木青明白自己最大的这张底牌还能够发出奇效。 他装作毒势变得更加严重,双腿一软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手臂竭力支撑起将要瘫倒的上半身,他看着不远处的曹沫狠狠说道:“现在才问我是谁,你是怕了吗?有胆子就杀过来!” 摇了摇头,赶走了脑子里忌惮的情绪。 曹沫明白现在的木青是真的已经穷途末路了,不然也不会如此色吝内敛。 时间已经去一刻钟,篝火因为之前的打斗熄灭了许多。 曹沫不想把铁骨寨的人再吸引过来,脚步一点直接飞到了木青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说道:“你的名字叫‘木青’对吧,我会帮你刻在现在这张臭脸上的,毕竟方便别人来给你收尸。” 木青斜躺在地上,右手袖子里的短剑已经射了出去,但婵给了他一把匕首。 他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 “去死——” “呃—噗——” 现场形式瞬间颠倒! 曹沫喊出“去死”后,右手蓄力向下正要击碎木青的这张脸时,木青比他快了一步。 一脸痛苦后怕地捂着腹部疯狂后退,血迹从他曹沫的指缝间溢了出来,一只匕首刺入了他腹部三寸,差点就刺破了最重要的丹田气海。 他怎么也想不到木青这阴险子中毒这么久之后,还暗藏了一手。 左手连点封住腹部窍穴之后,曹沫状若癫狂。 时间拖得越久,他在这里就越有可能被留住。 他必须先杀了木青,在送商队所有人上西天。 曹沫直接用牙齿咬破了舌尖,按照只有到了《万毒真经》七重才能完全运转的行气路线,聚集起了那股特殊的内力。 随后脚下生风,出掌如影,奔向了木青。 他的双掌上透出一层薄薄的气体,暗泛青光,带有剧毒,就算是木青这子再怎么强悍也得倒下,要知道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练出的一股在真经里称为“万毒青气”的特殊内力。 人未到,声势已如雷动,虽然还没办法动用体内那股特殊内力,但木青修罗诀的内力已经能够完全动用,面对着向自己奔来的曹沫,他打算先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再说。 “砰——” “咔——” 婵隐藏在角落里,在她充满焦虑的视野中,木青和那个贼老头已经打作了一团。 他们身上的劲力激发,铁锅已经被踢倒,篝火中燃烧着的木快飞散在了空中后又被逸散的劲气折断,卷起的泥沙更是漫天飞舞沾染在了各自的衣襟上。 “妈的,这子毒上加毒不应该早该嗝屁了吗?” “奇怪,这老头儿现在所发的劲力怎么会被我不由自主地吸收呢?” 在跟曹沫对掌的过程中,木青赫然发现对方手掌上传递过来的内力会被自己吸收,帮助着体内的那股特殊内力加快消化毒素。 木青现在只是用出了修罗诀的内力,是以和曹沫打得实在是难分难解, 但再过半刻,他体内所中三副药之毒应该就能够被完全消化了,到时候就是对方的死期。 “外面打起来了,快去看看!” 从木青毒发到现在他和曹沫打得难分难解,时间已过一刻半,铁骨寨里的那些人终于是被惊动了。 密集的脚步声跟着火龙离门口这边越来越近,曹沫的内心万分焦急。 “不好!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曹沫把心一横,准备冒险一试,那是自己压箱底的最后一招。 他提起一口气,按照毒经中的方法,艰难万分地行气于手掌上,直接与木青的双掌对了个严丝合缝,他现在浑身筋脉刺痛,惨笑着对木青说道:“万毒归宗!” “嗯,不好!” 木青发现任凭自己如何提起内力运转身法,就是脱离不了曹沫的双掌。 最令他感到恐惧的是,不知道对面这老头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撬动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木青体内的毒素已经被完全消化,他心念一起正打算终结这场打斗。 异变陡生,他那股远超修罗诀内力几十倍的特殊内力,竟然不受控制地通过接触的手掌进入了曹沫的体内。 “什么!” 曹沫的衣袖被狂暴的内力直接卷了个粉碎,他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次尝试竟然是吸出了远比自己那股万毒青气还要纯净的特殊内力。 木青和曹沫两人之间气劲散发,无形之中竟然是裹起了一个青色蝉蛹状气团。 两人现在具是目眦欲裂,牙龈出血。 木青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股特殊的内力已有三成进入了对方的体内,而这种趋势还愈演愈烈。 “妈的,这老头真邪门!” 无可奈何地挫败感侵扰上木青心头。 “糟了!青气太多,我的窍穴筋脉已经容纳不了。” 曹沫体内的筋脉窍穴炙热暴胀,浑身犹如刀割,他感觉得自己是在刀刃上悬崖边高潮。 他万万没想到对面这子体内会有修炼《万毒真经》后才可能有的青气。 他很想主动中止万毒归宗这一秘技,只要给他一定时间让他消化掉今晚的意外收获,他相信自己绝对能够踏进真正的强者之列。 “噗呲……” “唔嗯……” 两人之间产生的劲气波动实在太过凶猛,一股乱窜的气流在他们两人的脸颊上手臂上都割出了无数细的口子,鲜血到处激射。 青色的气团越来越大,他俩连在一起的身形已经变得越发扭曲。 劲气四射卷起了燃烧的木枝,火星围绕着气团在漆黑的夜里明亮如星。 在刚好赶到现场的铁骨寨众人眼中,便真的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的动人景观。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章:锦官花重 晴川州,锦官城。 卯时未过,旭日破晓白昼初生,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城东的这处大宅府邸。 廊道上攀沿的绿植又长出了几片新叶,庭院中的那几朵红花因为露珠儿的拜访而不堪其重,“锦丝刘”刘家的下人们穿庭过院,忙碌得根本没有时间来理会这份春意。 大门外宽敞的石板大街上,李牛一身劲装,正指挥着众人做着最后一边的检查。 沿着五十几辆马车,李牛一步步地走到了最前面,对着刘家真正的主人刘葳蕤的父亲刘朝歌拱了拱手,说道:“家主,一共五十七辆马车,‘锦绣金丝’八百匹已经都清点完毕了。” 刘朝歌是一位面容儒雅俊美但脸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他一身金丝锦缎在身,说不出的清隽尊贵。 “咳咳——” 他拿着方巾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后,这才眼含心疼语气诚挚地说道:“辛苦老李,这是葳蕤那孩子好不容易才跟皇室达成的第一笔买卖,交给你来押送我放心。” 说完之后他身子一转,面色稍显威严,对着一旁穿着华贵面容白皙的年轻子说道:“三,你性子最是散漫,这次你二哥突然生病只有你去,这一路上不要闲生事端,凡事都得跟你李叔商量,知道吗?” 此时正倚在马车边的刘兆灵今年十八岁,是锦官城出了名的懒散公子,他仰天长叹拍了拍额头,无奈说道:“知道了,大伯,你身体不好,还是快点回府吧,我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上了马车,我绝对宅在里面不会沿途惹是生非的。” 早在几天之前,他本来还非常期待这趟白帝城之行,毕竟有个二哥刘兆朗可以带他畅玩帝都,现在倒好,好赶不赶对方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昨日一病不起了。 他顺口问了一句:“大伯,我二哥他得的什么病啊?” 刘朝歌拍了拍刘兆灵的肩膀,和蔼地笑着说道:“这你不用管,今天妙真会来,我会让她去看看情况。” “怎么你子都成年了,还不敢一个人出远门吗?” “哪里!” 刘兆灵非常窘迫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一路上会无聊嘛。” 刘朝歌鼓励地拍了拍刘兆灵的肩膀,笑着说道:“男子汉就是得多锻炼,正是闯荡天下的大好青春,可不能整日缩在家里,以后的刘家还得靠你们撑起来。” 相比在锦官城已经恶迹斑斑的刘家二少刘兆朗,三少兆灵虽然性子散漫无羁了些,但人品还算端正,刘朝歌也更看重刘兆灵几分,说不定以后刘家的家主之位就会落在面前这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刘兆灵身上。 虽然按照家规,自己的后人在自己死后,是会继承下来家主的身份和权力的。 但葳蕤是个女孩子,作为一个老父亲的自私心来讲,他并不想自己的女儿整日跟着商队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他只希望她做一个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富家女儿就好。 在葳蕤她娘因为拼死生下葳蕤而失血过多去世之后,所有人都在劝他再续弦娶妻,毕竟葳蕤是个女孩儿,但他心已死,只想将葳蕤好好养大成人。 在心灰意冷的情况下,把女儿养大成人至今快满二十二年,现如今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最清楚,依靠“将女儿养大成人”这个唯一的动力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 但他很庆幸,自己应该还能等到女儿的这次归家。 等到女儿归家那时,想来她二十二岁的生辰日已是不远,到时候他会给宝贝女儿一个选择的机会,是做忙碌的刘家之主,还是做快乐的富家女儿,由得孩子自己选择。 只可惜那应该是他能够为孩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幼薇在时最喜欢打理的那处庭院里,花草绿植依旧,恍惚间还在昨日自己亲手所种的那颗枇杷,今已亭亭如盖,将满二十二年矣。 本想等到女儿出嫁时将其砍做嫁妆,看来自己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只好让女儿在一旁新种一颗。 刘朝歌一直陪同着刘兆灵和李牛,将他们送出了北门之后,才在管家李彬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咳咳……” “家主,你的身体……” 李婵和李四的父亲就是李彬,可以说李彬才是刘朝歌在偌大家族里最信任的人。 刘朝歌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在李彬面前他无须掩饰什么,直接将捂着嘴巴的那块手绢摊开在了手心。 白色蚕丝织就的手绢上血迹斑斑好似红梅点点,边角上用金丝所绣的“劉”字歪歪扭扭,颜色已经变淡了许多。 刘朝歌神情认真地折叠好手绢后,长舒了一口气,只见他身体放松靠着车厢笑着对李彬说道:“彬哥,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声线平稳地说道:“葳蕤那孩子因为女孩儿身份从就受到那些老不死的冷眼,现在变得越来越强势,非我所愿。” “想起来,幼薇当年的性格可爱多了。” 刘朝歌视线飘忽,摇了摇头,干脆闭上了眼睛。 李彬没有接话,他一脸悲伤地看着从到大的挚友,知道对方思念成疾,已经无药可医。 一直到马车快到刘家大门前时,刘朝歌才一脸平静地开口问道:“我那两个堂兄现在各有所好,已经没了心气挑起这个担子,你说若是葳蕤不做这个家主,我选谁?” 李彬并没有因为事涉刘家权力更替的大事而觉得受宠若惊,皱着眉头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他知道刘朝歌是想问他对刘兆朗和刘兆灵的看法。 “兆朗心思繁杂,兆灵心思单纯,若说谁会带领刘家发展得更好,兆朗机会多一些,若是想到等你…之后,葳蕤能过得更好一点,兆灵少爷便是首选了。” 刘朝歌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自己带领刘家已经挤入锦官城十大家前三,不欠家族什么了,归于尘土前只想女儿在自己死后能够过得幸福。 刘府门前,刘朝歌正要下车。 “刘叔叔,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告诉你初春时节很容易凉意入肺吗?” 带着嗔怪语气的空灵嗓音出自一位绿衣姑娘之口。 少女春衫,玉立门前。 李妙真绿衣白裳,穿的还是闺中蜜友送给她的自家最新款“翠玉连珠”。 她那瓜子脸上,两抹淡眉微蹙,一双如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微瞪,白皙巧的琼鼻微翕,粉嫩的樱桃红唇微撅,如泉水一般清澈的眸光直直的盯着刘朝歌。 既然葳蕤不在,那她就是刘朝歌的半个女儿。 李妙真是锦官城“药王李”李家的大姐,更是刘葳蕤的闺中蜜友,见过她俩的旁人都说这两位同一天出生的女孩儿是锦官城最娇美尊贵的两朵花儿,刘葳蕤是那芬芳大雅的牡丹,而李妙真则是清秀空灵的菡萏。 平日里有点赖床的她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不想有负好友所托,直接挎着药包早早地就来到了刘府门前,没想到却是与刘朝歌碰了一个正着。 她嘴上生着气,脚下轻移间,直接搭手扶住了正要下车的刘朝歌。 等到站稳后,刘朝歌一脸和蔼地拍了拍女孩儿的头说道:“妙真好像又长高了,你放心,刘叔叔每天都按照你的吩咐在吃药的。” “哎……” 李妙真作为药王李家的传人,怎么会不知道刘朝歌的真实情况。 她借着扶住刘朝歌右手腕的机会,家传心法“百草心经”悄然运转了起来。 人的身体也是一片完整的天地,骨架撑起了天空,血肉化作了大地,精气神衍化成了万物生灵。 透过心法的内视,李妙真难过地发现,身旁这位长辈,高大的身躯虽然依旧挺拔,但那人身天地中万物枯荣已经没了生气,这意味着一个人的心火将熄,活不了多久了。 “该怎么告诉葳蕤呢……” 李妙真一直以来都不敢告诉好友实情,但刘叔叔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似乎再也瞒不下去了。 “怎么了,妙真?” 刘朝歌看着搭着自己手腕低头不语的女孩儿,坦然地笑问道。 “叔叔,你……” 刘朝歌拍了拍李妙真的手背,放下了她的手,自己当先一人走向刘府,将孤单的背影留给了在场众人。 “人活一世,或短或长,自有归途。” 在刘府西南角的一处五进的院子里,下人们噤若寒蝉地被赶了出去,只留下许管事一人待在二少爷刘兆朗的屋子里。 “李大姐。” 院门外,一个丫鬟恭谨地喊道。 被刘叔叔喊来给那个纨裤子看病,李妙真一脸的不爽,她看着簇拥在院子外的这群下人,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下人不敢多做解释,俱是低下了脑袋。 李妙真是大姐的挚友他们惹不起,但好歹不会有什么事,可若是被那个性子阴狠的二少爷记恨上了,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哼!” 李妙真也不为意,自顾自地跨过院门走了进去。 那些下人本来有人想出声制止,但被旁边一人拉住了衣袖也就此作罢。 “啪嚓!” 是杯子摔碎的声音。 李妙真来到了那个纨裤子的屋外,还没有敲门进去。 只听到里面愤怒声音说道: “你说失败了?” “老子已经把自己现在的底都掏空了,还在额外的赏金里面透支了未来的两成家底,你告诉我失败了?” 李妙真听出来这是刘兆朗的声音,但她有点纳闷话里的内容,她悄悄地倚在门外打算继续听下去。 一个略显无奈的男子声音说道:“大少爷,柳叶书局有最完善的任务跟进组织,想来确实是失败了。” “那你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屋内的刘兆朗坐在床边,恶狠狠地看着许曹,明显有些自乱阵脚了。 许曹倒了杯茶给他,赔笑着说道:“少爷你消消气,既然刘葳蕤那个贱婊子没死,任务失败了,那我们跟那人签的契约自然作废,不用交出家产的两成出去了。” “可我已经交过的钱怎么算?” 刘兆朗负气问道。 许曹上前了两步,继续安慰道:“少爷不要着急,刘葳蕤他们回锦官城至少还要一旬时间,我们还有机会。” 刘兆朗站了起来,拉着许曹的衣袖急切说道:“许伯,怎么说,我们还能够怎么做?” 许曹眼中的狠毒之色尽显,邪笑着说道:“大少爷,离你成为刘家之主其实只有两步了。” “柳叶书局那边给信说,因为任务失败,若我们还要继续,为了表达歉意,他们会调高任务等级,并且主动为我们联系更厉害的人物去让刘葳蕤和她的那支商队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方法可行!” 刘兆朗拍了拍手,点头肯定道。 “只不过可能我们会给出更多的家产才能打动那种人物。” 刘兆朗闻言倒是有点为难,他已经将刘家的家产视为囊中之物,两成已经让他足够肉痛了。 “大少爷,我们现在不能放弃啊,你要知道等你成为了刘家真正的主人之后,你肯定能赚更多的钱的。” “嘶——” “那好吧。” 刘兆朗一脸肉痛,继续问道:“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是送现在的家主上西天!” 许曹脸上的杀伐之色表露无疑。 “砰砰砰!” 门外偷听的李妙真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手捂着胸口,百草心经运行了两个周天才压下了内心澎湃的情绪,步轻移间,已经出了门外。 刘兆朗院中的下人门还在院外,俱是一脸奇怪地看着李家这位大姐,毕竟她才进去不到一刻,他们从来没见过治病能够这么快的。 李妙真在门外站定,感受了那些下人们打量她的目光,权衡了片刻过后,银牙一咬把心一横,直接从袖子里甩出了一片青色粉末,众人避之不及,或多或少都吸进去了一些。 “咳咳” “咳咳” “李姐,您这是在干什么?” “不准说我来过,到时候在你们毒发需要时我自会给你们解药。” 话一说完,李妙真去如飞鸟已无踪迹。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一章:三品之境 “为什么?为什么……” “你们今天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咳咳——咳咳——” 潮湿的空气里充斥着浓郁的腐烂气息,木青高声嘶喊时直接吸进去了一大口。 他双眼瞪圆,惊恐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个恐怖的地方。 高大的乔木树冠遮住了天光,阴暗的环境里,粗壮的绿藤形容恐怖,长牙舞爪地沿着高大的木棉树干攀延而上。 四季更替,生命荣枯,旧叶换新芽,枯黄的树叶已经在树底下积起了厚厚一层。 而最令人感到恐怖的是在这些枯黄腐烂的树叶下,还藏着许许多多大不一深浅不知的泥潭沼泽。 木青已经陷了进去,他的身旁已无一人,只剩下一只白皙的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腰部衣襟。 落叶混杂着的腐土是比流沙还恐怖的存在,木青发现越是挣扎陷得越深,但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 而那只白皙的手更是因为逐渐无力而放开了他的衣襟,最终彻底没进了沼泽,无影无踪。 “不!” 长啸穿破了密林直刺天空。 木青一脸惊恐挣扎着想要去拉起自己的同伴,结果只是徒劳无功。 “我也要死了吧……” 随着时间地慢慢推移,木青腰部也完全陷了进去, 他放弃了挣扎,抬头望天。 天空好像被道途上那些残肢断体里流出来的血液染成了红色,它们呼啸着挤过了头顶的冠木叶缝隙,粘连着树叶的纹路一路渗透了下来,途经枝干时还夹带上了碎肉尸块,那里面有同伴的影子。 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木青仰着头,张大着嘴,拼命地呼吸着腐败的潮湿空气,泥浆已经涌入了他的嘴里。 最后一刻,他已经不能呼吸,两眼一黑后却是真正地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 视线渐渐恢复了清晰,木青神情呆滞,暂时还不能判断出这是在哪里。 “木青!木青!” “呼~,好险,你终于醒了。” 婵已经把药碗放在了一旁,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喂药都好好的,怎么这次会把木青呛住。 看着头顶的房梁和梁上的青色瓦片,木青脑子里的思绪渐渐运转了起来。 女孩现在正拿着一块手绢温柔地为他擦拭着口角呛咳出来的药汁,清甜的鼻息入喉,木青稍显不自在地问道:“婵,这是哪里?” 婵感受到了木青的不适,她身子在床边坐正,挽起逸散的一缕发丝在耳后才开口说道:“在铁骨寨呀。” 她端起一旁的药碗,打算继续给木青喂药,说道:“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当时你和那个坏老头儿打得很激烈,卷起的那个青色气团非常厉害,我们所有人都靠近不了。” “然后呢?” “等到气团消失后,你和那个人抱在一起倒在了地上。” 应该是回忆起了那一晚的怪异一幕,婵笑着说道:“你们的姿势非常奇怪,而且,而且,你们当时身上的衣服差不多都被气劲割破撕烂了……” “那老头呢?还活着没有?” 木青偏过头去,他刚刚在脑中构思了一下婵所说的那一幕,只觉得头皮发麻面色发窘。 婵闻言一脸解气地说道:“那老头比你惨得多,他浑身筋脉都爆裂开来,整个人就是个血人,可惜没死,现在还吊着一口气。” 木青回想起了那晚自己意识尚在的那一幕,他的内心充满强烈地渴望想去问问那怪老头最后用的什么招数,既然如此邪门。 “来,张嘴。” “唔~” 木青被喂了一口药汤,脑仁发疼地又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沼泽噩梦。 他连忙示意婵不用喂了,转移阵地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婵其实也才大病初愈,这几天强拖着病体照顾着众人,她的脸颊上还带着一丝丝病态的娇红。 闻听木青话语后,她眸子低垂,喂药的手僵在空中,却是无法控制地陷入了悲伤。 她显然明白木青话中的“他们”问的是哪些人。 弟弟虽然因为中箭昏迷而没喝那几碗药汤逃过一劫,但身中迷烟后伤势更重现在还没醒,姐昨晚醒了但还不能下床,整个商队在那一晚就死去近四十人,家里带出来的护卫因为喝了药汤又没人救治,竟然是一个也没有活下来。 那些可都是自己的兄弟啊,她和弟弟李四从就跟这些人一起在刘家长大,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屋里一时无声,木青看着沉默下来的婵,想起了那晚的情形,现在看来那些护卫若是没有名医出手怕是很难活下来。 这就是现在的皇朝啊,人命贱如草泥,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生命有时候真的太过脆弱,木青不想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随即开口问道:“婵,这药是出自谁人之手?” “啊?” 婵终于脱离了一直低落的情绪,她明白木青的担心所在,毕竟大家最近就在这上面栽了一个大跟头。 “林盘寨主去石头城把能抓来的医师都抓了回来,每次药煮好后都是那些医师先尝。” 婵耐心地解释道。 听完后婵的回答后,木青在心里认真地猜测起林盘这些人现在对他们的态度,转而对婵问道:“林盘是从那老头身上问出来了什么吗?” 那老头既然隐藏的这么深,就连自己都差点死在对方手上,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林盘所中之毒就是那老头下的。 “那老头倒是很干脆地就趁认了大家中的毒都是他下的。” “但无论林盘他们怎么用刑却是没有问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婵认真地回答道。 木青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猜测,他觉得这个猜测距离真相应该不远。 那老头就是冲着他们这支商队来的! 因为在很早之前,婵所中之毒就应该是出自这人之手,只是他现在还暂时没想明白那死去的九当家林行和老头的真正关系,但想来那林行也不会制出这些毒药。 木青蹙着眉头一直思索着这些问题,慕然间却是发现婵坐在一旁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婵尴尬地躲过了木青的探寻目光后,也学着木青之前那招,转移视线地说道:“那老头现在一直嚷嚷着要见你一面,大家都是挺奇怪的。” “哦?” 木青眉头一挑,轻声说道:“想不到这老头倒是跟我想一处去了,我也正想找他呢!” 说完后他作势欲起。 婵按了按木青想起来的肩膀,摇了摇头说道:“你伤势未明,还是先躺下吧。” 在婵的眼里,木青的医术应该是可以和姐的闺中蜜友相媲美的,既然他已经醒了,那他自己给自己开的方子肯定比那些从石头城抓来的医师开的方子要好得多。 毕竟对于后者来说,什么药到病除是不存在的,分量的拿捏才是至关重要,只要吃不死人,那他们的项上人头就还留在脖子上。 木青躺在床上,暂时按捺下了自己内心想要去探寻那老头的强烈渴望,努力地平复起了心中莫名产生的强烈不安。 这种将要面对自身,由不确定性带来的强烈情绪突兀中就挤满了他的胸腔。 木青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刚刚自己隐隐在逃避什么,原来自己也有讳疾忌医的一面。 “若是自己的内力全失了,该怎么办啊……” 脑子里不断地浮起这样的念头,木青心念沉入体内,带着害怕失去的心情一点点地进入了自己的经脉窍穴中去。 屋里的空气都好似凝滞了片刻。 “哈哈!” 木青猛然睁开了眼睛,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向两边。 婵一直在关注着木青的神情,知道他刚刚已经内视完毕,心里一松,笑着问道:“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种心情无法言表,自然而然地就从木青的气场中散发了出来。 木青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裂开的嘴角大,笑着对婵说道:“情况很好,我运行几个周天想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其实哪里还有什么问题,他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好。 在他自己也没搞懂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已经晋入了三品。 对于太始大陆的修行者来说,无论是你是修习内功,还是外功,或是内外兼修,这里一直都有一个不成文但得到广大修行者认可的规定: 三品以下是粗通修行的武夫,到了三品及以上才能算是真正的修行中人。 只有晋入了三品,才能做到短暂的踏空远游,到了这个时候勤修苦练已经不再是增强自身实力的主要手段,只有人身天地与自然大天地做到相互交感,灵性共生,追求超凡、感悟己道才可能更进一步了。 而上三品,三品寻觅,二品探知,一品求真,正是对应了大陆上自有灵生后人类凭借肉体凡胎追求超凡脱俗的问道求真之旅。 木青现在自然平躺在床上,两腿平放于床上,两手自然搭在腹部,四肢舒展,眸光只留一线,视线直观脚尖,以逆呼吸法吸气时鼓动丹田,使用默运入静法开始了这一次的周天运气。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比之前雄浑多倍的内力从脚心升至会阴,依次通过了尾闾、夹脊、玉枕,再升至泥丸,然后又从泥丸经明堂至黄庭而达下丹田,如是循环往复三次,已存真息。 木青直接呼出了一口体内积累经年的浊气,现在直觉浑身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他直接在婵惊愕的目光中下床站了起来,笑着对婵说:“走,去看看他们。”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二章:浮生诸事 锦官城,柳叶书局。 静谧暗室,一灯如豆,两人对坐。 “找我何事?” “当然是让你去杀人。” “不去。” 说不去的是一位青年男子,虽然那一头只用黑色绢带简单系起来的青丝里已有白发,下颌没有去打理的青色胡茬也粗浅不一,但若是认真地去细看这人面容就会发现,其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不修边幅的形容下,是风流倜傥、狂生不羁。 此时的他腰背挺直端坐,一身顺滑慰贴的青衣溶于黑暗,斜倚身旁的青峰长剑轻微地抖动了一下,无形剑气生发,对面的茶杯应声而裂。 “咯!” “咔嚓。” “我警告过你们,这段时间最好不要打扰我。” 月九眉峰微蹙,对面这人还没资格对自己下命令。 在月九对面的是一个面容普通、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锦官城柳叶书局的掌柜,隐谷泉府一脉的执事,卢飞。 皇朝九州,隐谷泉府一脉在各州州府各设一间书铺,三品实力的卢飞可在九位执事中排进前三。 可是确实威胁不了面前这人。 因为同品阶之中,剑修总归是厉害许多。 卢飞看着对面意志稍显消沉的月九,摇了摇头。 就算对方实力高出自己,但卢飞内心仍是对其鄙薄不已。 他知道对方来锦官城很长一段时间了,在城郊外的那处浣花溪旁还购置了一处宅院,自己提笔挂匾:月九草堂。 但又做了些什么事呢? 整日里不是花前久坐,就是月下独酌,偶尔酒醉后挑灯看剑,却早已没有了“月落九剑”的神彩风姿。 不就是表白失败受了点情伤,何至于此呢? “这还是咱们隐谷出身,地榜排名第三的“月落九剑”吗?” 虽然打不过月九,但卢飞的身份在这里,所以言语中的讥讽之意也是毫不掩饰。 “咕噜~” 月九根本没在意对面这人说了啥,打开桌子上的酒葫芦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心中有佳人,剑道有挂碍,最近自己一丝出剑的欲望也无。 “哼!” 言语不被在意,感觉就像一拳打在了空气中。 卢飞面色颇为尴尬地说道:“你不是早就想脱离刺客一脉了吗?” “我给你个机会。” “把这次任务做了。” 感觉到对方在今晚终于将目光射向了自己,卢飞下颌微抬,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砰!” “咕噜咕噜~” 本来倚在身旁的月华剑被拍在了桌子上,月九仰头一口气就喝完了葫芦中的醇酒。 脱离隐谷确实是自己心之所愿,他隐隐觉得阿初之所以拒绝自己就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可江湖潮涨潮落,后浪拍前浪,新人杀旧人,它且是你想进就进,你想出就能出的呢? 更何况自己还是出身隐谷的刺客一脉,若是自己叛离只会被掌律一脉追杀到天涯海角。 所以他这次是真的心动了,但卢飞的承诺份量还不够。 一口酒气直接喷在卢飞脸上,月九目光定定,斩钉截铁地说道:“你说的话还不够份量。” 卢飞见月九已经上钩,虽然心里非常不满月九的举动,但还是笑着说道:“确实如此,我泉府一脉是管不了你们刺客一脉的去留问题。” 月九神情严肃,盯着卢飞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二长老手下的执事们能,只要你不是叛逃出隐谷,你的去留就得归刺客一脉管,到时候你过你的潇洒日子,大长老手下的掌律执事们绝对不会来扰你清幽。” 月九怦然心动,但他仍然保持着理智,冷静说道:“空口无凭。” “呵呵,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卢飞边说边将一封信递了过去,解释着说道:“这是昨夜夜云枭带来的信,你自己看。” 月九打开信后发现,信里确确实实地给出了放自己离开刺客一脉的承诺,最后落款的名字赫然是:姜尚修。 这是刺客一脉的大执事,跟朱雀城的陈浊身份地位一致。 月九心里激动,不再怀疑事情的真假。 “任务我接了。” 他将自己的月华剑抱在怀里,腰杆挺直,一身剑气自然流淌,整个人重新焕发了神彩荣光,却是根本不管到底是什么任务。 反正他都有一剑。 …… 铁骨寨,一间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屋子里。 美人右手托腮,左手捧心,倚窗而坐。 屋外景色荒芜,远处隐有人声。 美人神思不属。 侧颜入画。 木青跟在婵身后,闯入了这副美人倚窗图里,打破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可能是捂着的那处胸口隐隐作痛,木青发现初见美人时她那双能藏秋水的眼眸干涸了不少,如青翠远山的黛眉上寂寥青山却又多了几重。 “葳蕤姑娘。” 木青弯腰作揖拱手,这是在谢谢她那晚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下一掌的救命之恩。 “嗯?木青……公子?” 刘葳蕤站了起来,看着面前这位虽然声音依稀可辨但面容陌生的公子哥,一时间有些迟疑。 顿了顿之后,她螓首一偏,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木青身旁的婵,似在做着确定。 “呵呵” 婵捂着嘴轻笑说道:“姐,我没骗你吧,木青公子确实变化很大吧。” 刘葳蕤昨日醒了之后,婵状作神秘地对她说木青变化很大,弄得她还以为木青伤势很严重,有什么不好的变化,刚刚还替木青感到担心呢。 没想到所谓的变化却是变得这么年轻。 得到婵肯定木青身份的回答之后,刘葳蕤这一次大胆的将目光放在了对方的身上。 只见木青现在一身青白色便服,身姿挺拔气态潇洒,一头黑发散于脑后飘逸自动,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张脸,本来已经习惯的儒雅面容不见,换来的是更显年轻的容颜,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红润,星目闪动间,因为刚刚晋升三品而带来的出尘之感扑面而来。 好一副红尘浊世、白衣翩翩的佳公子啊,这就是她时候看完武侠话本后所幻想的如意郎君模样。 “葳蕤姑娘?” 木青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自己醒来后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把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难道是落下了什么残疾?” 他心中一惊,醒来之后值得关注的事情颇多,他倒是一直不曾注意到这些细节。 看到木青因为自己落在他脸上的长久打量目光,一惊一乍地将手摸在了脸上,刘葳蕤笑了笑,也不在打哑谜,径直说道:“木青公子瞒得我们好苦啊,原来你这么年轻。” 木青张嘴恍然,这才想起那晚将刘葳蕤交给婵后,自己就将那张被刺破的脸皮撕下来扔掉了,现在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既然大家在一起都经历了好几次生死了,木青觉得以真容示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不想几人的关系变得生分,笑着解释道:“还请二位姑娘见谅,出门在外,多留几手是应有之理。” “葳蕤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保证以后不再在二位面前有所藏掖。” “木青公子这样说就实在是羞杀女子了,我没什么武艺在身,一路上几次遇险,不是你和婵保护着我,我都不知道死了几次,能够替你挡下那一掌我真的很开心!” 刘葳蕤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心口现在还在发疼,但她觉得自己总算是出了份力,帮上了点忙。 被人需要总归是一件值得开心高兴的事情! 醒来之后,她忧思不减,心情一直不佳。 但既然现在木青已经能够直接来看她了,那就说明对方的身体已无大碍,对于现在还寄人篱下身在匪寨的她来说,这才是最大的定心丸。 “葳蕤姑娘和婵以后还是直接叫我木青就行,公子听起来怪别扭的。” “说起来自己还是个弟弟呢。” 木青心里嘀咕,突然拍了拍额头,对着面前佳人说道:“哦,正事差点忘了,葳蕤姑娘你请坐好,我帮你看看你的伤势。” 木青引导刘葳蕤重新做好后,自己则坐在了她的对面。 “手伸出来。” 木青就算不用那股特殊内力祛毒,对于药理的理解和天赋也是常人难及的。 心念一成,内力如臂指使地就探查起了刘葳蕤的伤势。 “还好,还好,那天我先出手用内力护住了心脉。” 木青停止了切脉,望着对面佳人说道:“伤势已有好转,只不过背心窝和胸口处还有淤血积气未散。” “葳蕤姑娘请背对着我。” 刘葳蕤不疑有他,放心的将直接曲线顺滑的肩背展露了出来。 木青还是调动起了那股特殊的内力,在过往的经验中他早就发现这种内力的与众不同,既能够消化毒素还能够催逼淤血,虽然普通的内力也能够催逼淤血,但却没有这种内力那么高效。 微微发热的双掌隔着薄薄春衫贴在了柔软的后背,刘葳蕤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丝丝令人舒服得想要呻吟的热力已经渡了过来,慢慢渗透向全身各个患处。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像是妙真曾经给自己试过的银针,但跟银针不同的是针炙的刺痛感要得多,热力流过的地方反而慢慢变得清凉了起来。 “好了!” 不过半刻钟,木青就收回了他的手掌。 刘葳蕤转过身来正要说话,木青却是直接端了一个空茶杯到她的螓首面前。 “你……” “呕~” 话头才起,她一口黑血刚好呕进了茶杯里。 婵赶忙快步上前来拍了拍自家姐的后背。 “嗯,淤血也吐出来了,我等会再给你煮一副药就能够彻底好了。” 木青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对着刘葳蕤说完之后,就将目光转向了婵身上,说道:“婵,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婵在木青跟曹沫打斗的那一晚没有受到多少伤害,但她一直有旧伤在身,并且跟林田他们起冲突时伤势又加重了许多,木青想起这事,便向婵问道。 用袖子认真地擦掉自家姐口角的血沫后,婵站直身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打紧了。” 但跟刘葳蕤凑在一起的螓首两相一比,反而是她的脸色苍白一些。 所以不等婵说完,刘葳蕤直接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按着坐了下来。 “婵这几天一直忙着照顾我们,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木青你好好给婵看看。” “嗯。” 木青也不再废话,把婵的右手拉起来放在桌子上,就又开始了切脉。 “咦?” “筋脉里跟我同源的那股内力基本上没有了,看来这种内力只能短暂地存在婵体内。” 木青刚刚起意说给婵做个检查,除了关心之外也有几分探究,他想多了解几分自己的那股内力,现在看来,婵的体内的那股特殊内力是不能再生的。 心思转动间,跟随着内力的心念就来到了婵之前受伤的那些部位,他发现婵的背胛骨和腹部伤势比刘葳蕤还要严重几分。 “婵,你是不是一直照顾我们就从没好好休息过啊?” 木青的眉头蹙在一起,一脸歉疚心疼地看着婵。 刘葳蕤闻言也着急了,向着木青追问道:“怎么了?” 木青摇了摇头,看着低下头去的婵说道:“婵的伤势比你严重一点,经脉受伤,腹部积液,可能因为已是五品实力,所以才一直在强撑到现在。” 刘葳蕤鼻头微翕,轻声抽泣了起来。 她抓着婵的手严肃说道:“婵你不能这样傻了,你知道吗?” “姐我没事的。” 婵抬起头来,笑着对木青说道:“木青公子你还是先去给我弟弟看看吧,最后再来看我也不迟。” “没事,有我在,大家都不会有问题。” “你先去那边床上躺好,我先给你治疗,” 轻声地安慰着面前的两位姑娘,他的话语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说不出来的自信。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三章:西山林家 锦官城刘家今天秘密地迎进了一行人,家主刘朝歌亲自接待,并将其中的领头之人带入了寥寥几人知道的密室。 “哼!废物。” 说话的是一位风姿绰约的妇人,看其白皙如月牙的精致脸庞说是比刘朝歌还要年轻也不为过,但坐在下首的刘朝歌不敢放肆,说起来面前这位妇人还是自己的岳母,虽然对方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与幼薇的关系,但好歹也不像幼薇父亲那般绝决地反对。 他现在被骂了也不还口,对方在自己去信后竟然亲自来到了锦官城,已经让他足够意外。 他心里明白,在幼薇去世多年后,实力地位犹如天壤之别的两家还能有所羁绊联系正是因为他和幼薇的孩子:刘葳蕤。 “岳母大人,婿确实无能。” “事出紧急,对方可能会花大价钱请出真正的修行中人,还请岳母大人能够出手相助。” 凌青竹坐在上首没有回答,她暂时还不想理会刘朝歌的急切心情。 她的视线环顾了密室一周,如水眸光中多了几分哀思。 睹物思人,密室里的每一件陈年旧物都与自己的女儿林幼薇有关。 光阴似箭,日月如移似少年,更何况少年乘白驹过隙,不觉白头,空留旧物。 其实世上真正的离别,从来不是什么长亭古道芳草萋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旧日清晨,有的人永远留在了那一天。 刘朝歌跟随着凌青竹打量的目光一件一件地扫过了旧物,他的眼里并没有多少哀思,每日里他都会跟这些东西对话,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活物,所以他睹物从不作相思,只做鬓角耳语。 凌青竹的目光停在了密室当中一幅保管如新的画像上,画中女子正俯身嗅闻着身前的一朵牡丹,聘聘袅袅,停停当当,绝色娇靥和近前牡丹犹如花开并蒂,好似佳人就在身前。 她看着女儿的画像沉默不语,在心里默默地猜测着、勾勒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外孙女面貌。 只听她慢慢说道:“这次我从家里面带来了两个供奉。我可以让他们供你驱使一段时间,但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岳母请讲。” 刘朝歌站了起来,拱手弯腰说道。 “第一,让葳蕤那姑娘改姓母姓。” “第二,等你死后,让葳蕤回来,回到我西山林家。” 凌青竹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看着早已经认可了的女婿,心底却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以她的实力又怎么会看不见他那一身的沉沉暮气呢。 既然命数将尽不能保护好幼薇的骨肉,那还不如带回林家,毕竟幼薇的女儿也有林家的一半血脉。 刘朝歌站直了身子后眉头蹙起。 在太始大陆上,隐居黑海的摩梭一族就是母系族群孩子随母姓,还有一些女方势大的家族也多有这种情况,第一个条件对于深爱着自己妻子的刘朝歌来说,孩子随母姓亦无不可。 但对于第二个条件,刘朝歌有自己的考量。 他猜测以葳蕤那孩子的倔强性子,等她生辰那日多半会选择成为刘家的主人而不是闲适快乐的富家女。 对于女儿成年后这几年来整日奔波在外的风餐露宿,他本来就已经足够心疼,又正好遇见了她遭遇亲戚伏杀的局面,所以葳蕤改姓后,不能在自己死后做刘家的主人,到时候自己安排好,留在刘家当个闲适快乐的女儿正合他意。 自己早也过够了经商时的这种尔虞我诈杀人不见血。 要知道“锦官刘”只是晴川州的十大家前三,连木槿皇朝的十大家都不够资格进入,而西山林家却早已是整片太始大陆的十大家之一。 若是去了西山林家,那就是巫见大巫,是从泥足之扰跑到涉水之险的境地中去,他这个当爹的自然一百个不愿意。 “第一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但第二个不行。” 刘朝歌再次弯腰拱手说道:“但我可以答应你,第二个条件让葳蕤自己去做决定,所以还请岳母大人先放下条件,派人去救救葳蕤。” “嗯,可以。” 凌青竹点头说道。 …… 此时远在盘君山刘葳蕤所在的铁骨寨里,木青在寨主林盘等人的陪同下终于见到了被看押起来的曹沫。 “啪~” 林镇走在众人最前面,随手拿起一瓢盐水就向曹沫泼了上去。 “曹老头别他娘的给老子装睡。” “啊,崽子,你不要让老子抓住机会,不然老子一定要弄死你!” 一头花白的头发,湿哒哒、乱糟糟地耷拉在曹沫的头上。 在他仰头嘶喊时,虽然他额前那几绺凝结成一坨的发丝直接遮住了他那双阴寒的眼睛,但是他话语里的阴深狠辣依旧直透人心,在场众人无不相信若是让这老头儿得了机会,谁人都难以幸免。 受到威胁的林镇嘴角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脚下发力正打算上前给这老子正脸印上几脚,却是被大哥林盘叫住了身形。 “八弟不要冲动,四弟的解药还没要出来,别把他弄死了。” 这老头经脉尽断内力全失,浑身都是伤口,也只有说说狠话的力气,对于林盘来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了。 在木青昏迷的那几天中,林盘和兄弟们已经从曹沫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 原来那次众兄弟身上奇痒无比就已经遭了对方的道,后面便是自己中了对方放在酒里的滴血寒,等到寨子里群龙无首时,他又利用某种不知名的毒药控制了自己的兄弟,可以说整个寨子最近的惨淡境况皆是出于此人之手。 所以在场众人林盘反而是对这老头恨意最深的,但这可恶的老头现在还不能死,自己还有一些问题还没有问清楚。 刘葳蕤和婵她们在接受治疗后已经休息去了,木青没有人陪同,一个人站在了铁骨寨众人身后。 他越过众人背影向曹沫看去,只见曹沫被水浸透的单衣下,是在每条筋脉窍穴处都爆裂开的伤口,因为连日来都遭受严刑审问,所以伤口并没有结痂,而是开始溃烂发脓,隐隐发出一股恶臭。 “活该!” “叫你最后非得强行吸收爷内力。” 木青心里骂道,并不知道曹沫也是有苦说不出来,他最后那一招“万毒归宗”没练到家,自己想中止都没有办法。 盐水浸入伤口后带来的是钻心的疼痛,现在的曹沫躺在地上四肢被缚,只能鼓着腮帮拼命地咬牙忍痛。 “曹老头,快把我四弟的解药说出来,说出来了我给你个轻松点的死法。” 林盘蹲在曹沫的面前威胁着说道。 “呸!” 曹沫的回击很干脆,他张嘴就是一口血沫吐在了林盘的脸上。 “你还是杀了老子吧,让你四弟跟你爷爷我一起陪葬。” “哼!不识好歹,我可是答应你把木青公子给请过来了。” 林盘让身后的弟兄分开了一条缝隙,将木青的身影暴露在了曹沫面前。 “啊!” 曹沫一看到木青就陷入了癫狂状态,嘴里高声嘶喊着:“贼,你还给我,还给我!” 曹沫话里有所保留,木青听出来了对方其实是故意没说清楚。 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曹沫话里意思是自己的内力跑到木青身上去了,但在林盘众人耳中,只会觉得不明所以。 所以林盘站起来转过身子后,直接将疑惑探寻的目光射向了木青。 “木青公子,这老头在说啥呢?” 能够成为手下有两百多号人的寨主,林盘的头脑并不二弟林文差多少,在木青昏迷未醒的时候,他们一直就在严刑审问曹老头儿,虽然对方到现在都还未说自己的动机,但林盘隐隐觉得近来发生的事情会与木青他们这个商队有关,而铁骨寨是被殃及池鱼! “林寨主,那晚这老头看你们快赶来了,在最后关头竟然失心疯使用一种江湖中深恶痛决的魔功,强行吸走了我的内力,结果这人魔功没练到家,自己行岔了气,导致内力全失,所以可能才会这样说吧。” 木青一边说着话,一边分开众人来到了近前。 这些话半真半假,有些情况也是木青自己猜测的,但他相信这老头绝对不会自曝其短,这对双方没有好处。 “竟然有这种事!” “难怪这老头经脉附近都崩裂开了,原来是使用了强行吸纳别人内力的魔功。” 铁骨寨众人七嘴八舌地在后面议论纷纷,倒是增加了木青这番话的可信度。 “哼!呸!” 曹沫看木青走到了自己面前,故作乖张,又是一口唾沫吐了过去。 铁骨寨众人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这老头为啥最近都神经兮兮的,原来是使用魔功改变了性情。 看到木青身后灵活地躲过了自己近距离的一口唾沫,心里猜测对方身上的伤势可能已无大碍,反倒慢慢安静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曹沫一字一句地对林盘说道:“我可以把你四弟的解药交出来,但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哼!难道这老头还想活命?” “八弟!” 林盘制止了林镇的插话,眼神示意他先不要激怒曹沫这块案板上的猪肉。 “曹先生,尽管提你的条件。” “我答应后反不反悔就是另外的事了。” 林盘做作地拱了拱手,当然后面这句心里话没有说出来。 “哼!”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让我跟这子单独地谈一谈。” 曹沫怨毒的目光直射木青,恨不得直接把他生吞活剐才解气。 “这……” 林盘目光游移不定,他偏过头来仔细地打量起了木青和曹沫,实在是猜不透他俩的具体关系。 “林寨主敬请放心,我的商队有许多人都死在了这人手里,是绝对不会做危害寨子之事的。” 木青还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林盘实在想不到什么推迟理由,只得点头说道:“那好吧!” “我们退到门外一刻钟,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好及时反应。” 木青看穿了林盘的意图,心里冷笑,但最终还是语气温和地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林寨主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四章:万毒真经 “说吧。” “为什么要单独见我一面。” 确定众人已经退到门外关上了门,木青才表现得毫不在意地说道。 曹沫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认真地看了木青片刻,才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救、我、出、去!” 木青嘴角一翘也不做回答,蹲下来后径直地向曹沫探出手去。 曹沫对于木青的接近明显感受到了害怕,他身子向后一缩,竭力地挣扎着不让对方接触自己。 但不管他如何挣扎,木青都已经将手指放在了他的手腕上。 曹沫盯着离自己不足一尺的木青,放弃挣扎后装作无所畏惧,继续说道:“救我出去!我这里有你不可能拒绝的东西。” 木青剑眉一扬,心里多了几分猜测,嘴上仍是无动于衷地说道:“你杀了我们商队这么多人,我是不可能救你出去的。” 留给自己和木青的时间本来就不多,对方可以不急,自己可不行。 曹沫决定捅开天窗说亮话:“你就别装了,那天晚上你的身法已经漏出了跟脚,你本来就不是商队的人。” “而且……” 曹沫顿觉失言,突然停了一下。 因为刺客铁律中有一条,那就是就算死也不能说出雇主的身份。 “而且什么” 木青趁对方情绪激动期间,已经暗自查探了对方的筋脉,确实是内力全失,经脉爆裂了。 他见曹沫到这般地步还吞吞吐吐,直接站了起来准备走人。 “别!别走,我说。” 曹沫把牙一咬,以后会被会被追杀不清楚,但自己马上就快没命了,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 “我这里有商队的名单,里面根本就没有你这个人。” “名单哪里来的?” “许曹。” “许曹?” 木青皱着眉头,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打算等会儿回去就去向刘葳蕤问问看认不认识这个人。 双方心知肚明各自的身份,暴露雇主的信息在刺客这一行当中是被所有人排斥的一件事,若是接的还是隐谷出的任务,那么暴露了雇主的信息,更是会被掌律一脉追杀到天涯海角。 在曹沫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之后,木青明白曹沫已经不可能有退路了。 曹沫沉默了片刻,低着头说道:“我已经给出了我的诚意,想必我的身份和动机你也能够猜出来了吧。”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就把那本东西送给你。” 木青嘴角轻微地笑了笑:“什么东西就能值你一条命,在我眼里四品高手的性命可不是随便找两件东西就可以换来的。” 见对方将自己性命当作商品作价,曹沫心里不恼反喜,迫不及待地说道:“你那晚被我吸出来的是青气吧,那你可曾听说过《万毒真经》。” “青气?是那晚附在他手掌上的那种气体吗?他以为我体内的那股特殊内力也是?” “《万毒真经》又是什么东西?” 木青心里嘀咕沉默不语,在曹沫眼中就是木青默认了自己的说法。 他继续说道:“《万毒真经》开篇有云:‘天地未分,乾坤混沌。突逢质变,源气始分。太始生木,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始有灵生,或妖或怪,其有万毒,是为真经。’” 木青表示听不懂,直接摇了摇头。 曹沫这才明白自己是在对牛弹琴,语气一滞,解释说道:“那种青色气体不是内力,是比内力纯净许多倍的真气。” “真气?” 木青直接开口询问了出来。 曹沫点了点头解释道:“真气,真元之气,人出生时吐出的第一口气就是真气。我辈修行中人追求的真我之境,就必须性命双修,感应天道,利用自身稀少的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结合而成,彻底地将一身内力化为真气,才能够突破凡阶九品进入超凡的真我境界。” 木青的一脸困惑被曹沫看在了眼里,他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刚刚自己所说的东西还是自己师傅钻研《万毒真经》一辈子才领悟到的东西,这子不知道很正常。 “一般来说,只有到了三品以后才能开始慢慢将自己所修内力转化为真气,我那晚强行使出四品本不该有的真气已经落了下乘。” 曹沫回忆起了自己那晚的冲动之举,一脸后悔地说道:“真气极难修出,有的人就算到了三品若是没有好的引导去感悟自身与天地,也不一定能够拥有,我在四品的时候就能够修出真气却是因为那本旷世奇书《万毒真经》。” 木青听出来了那本《万毒真经》的确是珍贵无比,但他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相信,若是真气极难修出,为什么自己体内的真气比内力还多? “我体内的那种气体不一定就是你所说的青气。” 木青摇了摇头,直接说到。 曹沫所说的话真假难辨,而且自己又没有修练过那本《万毒真经》,怎么可能是对方所说的青气呢? 曹沫见木青否决,生怕对方就一走了之,急忙解释道:“《万毒真经》共有五篇,其中毒体篇有曾提到过一种情况。” “哦?是什么情况?” “我猜你子是那先天无垢体,生下来时的先天真元之气足够充沛,又在后天的修行之中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是以从先天无垢体转化为了毒体篇中所说的万毒之体。” 见木青被自己的话所吸引,曹沫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满口胡诌,他为了让木青把自己救出去,抛出来的可都是干货,最怕口水说干后对方仍是没有这份见识, “这可是修练《万毒真经》最好的体质啊!” 曹沫双眼发光,一脸痴迷的看着木青的肉体。 他师傅钻研《万毒真经》一生,毒经修到了第九重,一身内力全都转化为了万毒青气,就在最后准备一举突破一品巅峰时,却是因为自身体质原因,在经脉窍穴中经年累积的毒素旧疾爆发,最终自爆而亡,到死也没能跨出那最后一步,到达传说中的超凡境界。 所以他比谁都要羡慕木青的特殊体质。 正当曹沫还要继续抛出饵料,准备让木青立刻上钩时,门外突然传出了林盘装作焦急的声音。 “木青公子,一刻钟已过,可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马上进来助你。” 木青已经听到了门外脚步声的接近,他低头看了曹沫一眼,等着对方的反应。 曹沫心中暗恨,自己马上就能让面前这傻子上钩了,林盘这一搅局,看来自己必须暴露出一张底牌了。 “我有办法!你到时借口去给那林田治病,我让你亲眼见见《万毒真经》毒虫篇的威力。” “哦?” “好!” 木青眉头一跳,倒是真的有些期待起那《万毒真经》的神奇之处了。 …… 朱雀城,内城白府。 “城主大人,天狩那边有人找上了我们。” 侯义勇跪在书房中央,额头磕在了地上。 城主白豪,皇室宗亲,从天狩元年开始就成为了朱雀城的城主,是当今天子的忠实拥泵。 他身穿一身剪裁合体的朱雀金缕衣,一头茂密的黑发在头顶盘绕成髻,威严方正的面容上虎目微翕,正仰躺在黄花梨木圈椅中休息。 当听到“天狩”二字时,他眼角的一道浅痕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随即虎目一睁,视线射向了一直不敢抬头的下属。 “说来听听。” “天狩一直留在朱雀城这边的探子找上了一日车行,说他们在石头城附近发现了前皇室余孽,希望我们朱雀城能出点力。” “呵。” “现在的天狩已经这么垃圾了吗?什么时候还需要我们来助力。” 白豪轻蔑一笑,大胆地评价着皇帝陛下以年号命名的秘密机构。 已有三品实力的侯义勇闻听城主的狂言,差点把整张脸都贴在了出自锦官城的珍贵锦丝地毯上。 他不得不补充解释道:“大人,天狩来人说他们的二档头去替陛下办事去了,没在朱雀城,而那股前皇室余孽很可能有陛下苦苦寻觅的白建文,所以才找上了我们。” “哦?” 白豪体内的劲气生发,鼓动起了衣服的下摆,他站起来走到了侯义勇的面前,居高临下地问道:“那他们探查清楚没有?对方有多少人?实力几何?” 侯义勇看着城主大人的脚尖,快速回答道:“他们有人远远缀在那群余孽的身后已有一段日子,已经暴露出来的只有五品实力,但暗中是否藏有高手尚不清楚,天授那边想的是一打尽,不能有漏之鱼,所以希望我们城主府也出些人。” “嗯,此事准了,你自己下去安排吧。” “是!城主。” 侯义勇领命告退,白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默默地想着一些事情。 果然是人走茶凉,想当初前皇室手下那么多江湖豪客如今还剩下几个呢? 只不过那群前皇室余孽还真能躲呀,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陛下也没有把正主抓住。 想到这里,感同身受之下,他的眉头上不由得多出了几分烦躁。 因为早在很久之前,隐隐就有消息传到他的耳中,说是前朱雀城城主林霄的残党余孽也还有那么一两个苟活于世。 如果让自己找到了线索,为了以绝后患,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力斩草除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一日车行后方。 马二单膝跪在侯义勇面前,听候着差遣。 “你现在就去一趟铁骨寨。” “车行里好马多少匹都由你自己挑,限你两日之内就到。” “没问题!老大!” 马二心里估算了下行程,点头答应了下来。 盘君山铁骨寨位于石头城南下约五十公里处,距离朱雀城有两百多公里。 虽然一匹普通的马一天最多跑五十公里就得休息,不可能没日没夜地跑,但是车行里本来就有军中挑选后送过来的好马,它们一天最多可以跑出八十公里,只要多带上几匹好马轮流乘骑,两日内到达铁骨寨没有太大问题。 “这里面是你到了铁骨寨,去接头时才能打开的信物,另外一封等下我会用白头鹰直接送过去,两相比照就不会出什么纰漏了。” 侯义勇对于出身军中斥候的马二还是非常认可的,他直接从怀里拿出了两封信封,将其中一封递给了对方。 马二抬起头来双手接过后,心翼翼地问道:“老大,是为了之前柳叶书局的那个线索吗?” “现在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 侯义勇摇了摇头,没有深说下去。 这件事情现在是越少人知道,把对方一打尽的机会就越高。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五章:白氏皇女 未时日央,日头向西。 此时有凉风南下,送入了葱葱密林。 在这片位于石头城和盘君山中间的密林里,正好有一群人在隐蔽处歇息。 “姐姐!” “我不要和怀长老一起走,我要和你在一起。”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棉麻平针衫,虽然身高快有八尺,但眉宇间尤带稚气。 “建文,你要听话,等姐姐把后面的人甩掉后,就立刻来找你。” 白嘉禾头戴黑纱锥帽,她装作问题不大的样子,纱罗下露出来的嘴角微微翘起,强作笑颜安慰着弟弟。 在两人身旁还有一位美妇,她头戴丝绦锥帽,担忧地说道:“禾你自己要多加心。” “后面缀着那人潜踪隐迹的功夫很厉害,我跟他们的二档头兜了个圈,现在也不好打草惊蛇除掉此人。” 白嘉禾轻轻地牵起了怀草诗的手,轻松地说道:“师傅,你去引开那个魔头后还回来接走建文,徒儿已经很感激了。” “而且对方一直不敢跟得太近,是发现不了许师兄跟建文互换身份的。” “这里最是隐蔽,你和建文还是快走吧。” 怀草诗也知现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她转过头来,对着跟着自己一起来接人的大徒弟叮嘱道:“许左,你留下来一定要保护好你师妹,听到了吗?” 许左生得一张方脸,身形跟白建文相仿,他刚刚才跟白建文换好衣服,现在白色的织锦春衫穿在身上,始终觉得别扭难耐。 闻听师傅嘱托后,他语气稍显焦急:“此地不宜久留,师傅你还是带着建文快走吧,那魔头耿剑来了,大家就都走不掉了。” “哎!你们一定要心,我在万花谷等你们。” 怀草诗不再废话,独门轻功“绿野迷踪”催到极致,带着白建文兔起狐落间已经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看着弟弟被师傅接走,白嘉禾由衷地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来,从背后的行囊里取出了一顶锥帽,语带感激地对着许左说道:“师兄,你把这个带上吧,我怕对方发现队伍里换了个人。” 许左一边接过锥帽一边安慰着师妹说道:“师妹你放心,师傅二品修为,一定能把建文安全带回万花谷的。” “至于我们这里,我既然答应了师傅,就一定带你安全回去。” 许左见白嘉禾眼里的忧思不减,笑着说道:“忘了告诉你,师兄在不久前刚刚突破,已经是三品修为了。” “真的吗?师兄?” 白嘉禾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许左。 此时一阵穿林风穿过两人身旁,刚好吹起了锥帽缀下的黑丝纱罗。 皇女绝色倾城,二十一年就已经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当这张动人心魄的绝世娇颜,尤抱琵芭半遮面地进入眼帘时,早已见过师妹真容的憨厚青年,仍是红了耳根不敢多看一眼。 “师妹……” “嗯?师兄你要说什么?” “若是那魔头耿剑追了回来,师兄去抵上一阵,你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咱们都得死。” “师兄,情况不会那么糟糕吧?” 白嘉禾脸色一白,那个秘密机构的二档头带给她的阴影早已经足够深刻,许多保护她姐弟俩的江湖豪侠,都死在了对方那把黑曜剑下。 …… 此时在相隔二十几公里外的盘君山铁骨寨里,木青已经回到了之前休息的屋子。 他没有听取曹沫的意见,直接找个借口去给林田治病。 毕竟自己单独跟曹沫聊了一阵,若是马上就开这个口,反而会引起林盘他们的怀疑。 曾经听过一句话:送上门来的不会珍惜,费老大劲请的不会怀疑。 他闲适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待着林盘他们主动上门。 “快说说看,这药方有问题吗?” 此时的药房门口正簇拥着一群人,林文手上拿着笔墨未干的药方向重新抓来的几个医师问道。 那几个被抓来的医师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颤颤巍巍地迎着众人凶狠的目光,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才推出来一个年龄最大的点了点头,含糊其辞地说道:“应该没问题。” “大哥,你看……” 林文拿将药方递给了一旁的林盘,言下未尽之意,是想让林盘下决定。 这药方是刚刚曹沫口述,手下一字不漏地摘抄后才来到他手上的。 本来众人皆是欢喜老四有救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性多疑的林文始终觉得这药方有问题,所以才没有马上按方煮药。 “哎~” 林盘接过药方后,也是一脸纠结,毕竟要说被蛇咬,他才是感受最深之人。 他拍了拍脑门,烦躁说道:“二弟,哥哥我也不懂药理啊。” 就在二人身后的林镇见两位哥哥这么为难,直接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大哥二哥,我们寨子里不是还有一位医术高手吗?怎么你们不把他找来。” “这……” 林盘和林文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所隐藏着的东西。 他俩对木青的怀疑和戒备其实比那个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曹老头还要高。 老三死了,老四还躺在床上,老九失踪未归,虽然从现在看起来木青他们商队才是受创最严重的,但那几十条贱命如何能跟自己兄弟们的性命相提比较。 “八弟,你不懂,九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最近这些事情还有许多解释不了的地方。” 林文说得隐晦,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二哥仍是将此间发生诸事的怀疑目光落在了木青身上,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其实林文也曾想过趁木青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发难,但自己大哥摇摆不定觉得这样做传出去名声不好,所以才到了如今这般不尴不尬的地步。 而苏醒后已无大碍的木青,林文只想有多远避开多远,毕竟谁也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 林盘感受到了众兄弟望向他等他下决定的目光,他破天荒地觉得当老大其实挺累的,到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接受现实。 “哎,算了……” “二弟,你们还是快把木青公子请过来吧,毕竟他还是很有医术的。” …… “林寨主就此停步,二当家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行医习惯,不喜欢被旁人打扰。” 木青站在林田居所门前,转过身来拦住了林盘等人。 “这……” “那就麻烦木青公子了!” 林盘接受到了二弟的眼神示意,只好尴尬地将迈进去的一只脚退了出来。 关上门后,木青慢悠悠地来到林田的床前,眼神冷漠地看着床上昏迷之人。 婵跟他说过,就是面前这人趁他进寨子后,无缘无故地就带人偷袭商队,射冷箭伤了她弟弟。 虽然林盘他们解释是林田被曹老头下了毒,被其控制,但木青可不想轻易地就饶过这些人。 想到那老头叫他来见识见识《万毒真经》毒虫篇的威力,木青俯下身来,慢慢探出手去准备自己一探究竟。 正当他将手指放在对方手腕伤势,林田突然睁开了双眼,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木青眉头一挑,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此时的林田面无血色,睁开的双眼里没有一丝神彩,只见他面朝跟木青相反的方向,慢悠悠地说道:“你终于来了。” 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传到了后脑勺,木青眯着眼睛,冷静地问道:“你现在是谁?” “呵呵、呵呵。” 林田短暂地干笑了两声,这才把那张苍白的脸对准了木青,缓缓说道:“自然是我!” 他扭了扭头,似乎在适应这副身体,过了片刻后,语气正常地说道:“我还以为你子不来了。” “怎么样?” “《万毒真经》毒虫篇的神奇之处如何?” 木青点了点头,对着林田问道:“你这是夺舍?” 林田嗤笑一声,说:“无知儿,只知道什么夺舍,这是失传已久的巫蛊之术。” “巫蛊之术?” “对,母蛊现在就存活于我体内,子蛊则在林田脑里,他现在已经被我完全炼化成了傀儡,所以我可以通过他与你对话。” 林田解释时的得意话语声,确确实实地带给了木青很大的冲击。 要知道木青从六岁起,就常年在天南沼林里与毒虫为伍,但是如同这般恐怖的虫蛊巫术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木青消化了对方话语里的信息,沉默片刻后继续发问:“你不是内里全失了吗?怎么还能够控制母蛊?” 林田轻蔑一笑,恨恨回答道:“蛊母饲养以精血最佳,它又不像你会吸收老子的内力。” “精血饲养,不需要用内力控制?” 木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里感叹着这种方法的神奇。 见木青被震撼得沉默,林田决定再加一把火。 “这魇虫子母蛊之术只是《万毒真经》毒虫篇里成千上万种方法里比较容易掌握的,里面有太多神妙之处等着你我探寻。” “除了教你饲养各种毒虫的毒虫篇,还有制作各种毒药的毒药篇,这两篇我略有参悟,至于威力嘛,三副补药变毒药的威力你也看见过了。” “当然最核心的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万毒青气,《万毒真经》里面就有专门修练出这种真气的毒气篇。” “哦,对了!还有淬炼毒体的毒体篇,这更是与你天生的万毒之体相得益彰,对你之大道裨益无比。” 曹沫控制着林田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万毒真经》的神妙之处,木青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话说到最后突然慢了下来,只见林田睁着他那双无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木青,一字一句地问道:“这个买卖你做不做?” 木青眉头一挑,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做!”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六章:万花一脉 “很好!” “这笔买卖我要分成两次完成。” 林田嘴角裂开笑了起来。 “你先说说看。” 木青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这本《万毒真经》表现出来的地方足够神奇,自己也的确在寻觅一门适合那股特殊内力的运转法诀,但对方有求于人,拍板下决定的权利还握在自己手里。 林田认真说道:“第一次,我跟你交易《万毒真经》的毒气篇,我的要求是你学会了其中那招“万毒归宗”之后,反其道而行之,将我被你吸收掉的内力还给我。” “停!就此打住!” 木青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林田,以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说道:“不可能,就算逆行运气不会出问题我也不会答应你,你还是自己慢慢等死吧。” 说完之后,木青转身装作离开。 “别!别走!” 傀儡林田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情绪变化,曹沫知道此刻别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没有太多讲价的空间。 只见林田快速说道:“那就这样,你替我治好破裂开来的经脉,我就将毒气篇给你。” 背对着林田的木青嘴角一翘,他也不转过去,直接说到:“好,成交!那第二笔交易是什么?” “第二笔交易自然是救我出去,到时后我会将《万毒真经》剩下的三篇交给你。” 木青问道:“你就不怕我拿到手后再反悔杀了你?” 话语声嘈嘈切切,杀气已经弥漫了出来。 但林田只是曹沫的傀儡,他们的细微感官并不共通,所以曹沫并不知道木青对他是真正动了杀心。 就算这个世界的规则再怎么混乱,人的性命可以换做交易的筹码。但有些事情该坚持就坚持,这是木青现在的想法。 林田无神的眼睛闪动了两下,无奈说道:“哎!此时此刻我倒是想跟你讨价还价,但是你会同意吗?” 木青点了点头:“还算你有自知自明,老家伙,时间不多了,快把那毒气篇交出来吧。” 林田说:“好,我口述,你自己记下。” 木青眉头皱成了一团儿,一脸不愉地问道:“你就没有记录在纸上的,那这我怎么知道真假?” 林田摇了摇头,说:“我师傅传给我时就是口述,再说我想你救我出去,又怎么会跟你打马虎眼呢,你到时候按照里面的运气路线自己运行一个周天,就会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了。” 木青也觉得对方说得合理,点头道:“时间紧迫,那就开始吧。” 林田语气平缓地慢慢讲述:“源气初分,太始生木;甲木少阳,形而向上;乙木少阴,形而向下。” “少阴少阳同出气海,少阳行气向上,出气海,经鸠尾、神藏、华盖,再过璇玑、承浆,阳白,最后经神庭到达上星;少阴行气向下,出气海,经关元、中极、冲门,再过府舍、灵墟、神封,最后经太乙到达天枢。” “以先天之气,行后天之法,出则同出,归则同归,如此往复,青气氤氲。” “这是毒气篇里的万毒心经,你行周天之前,先心守丹田入静,等感受到体内的那股精纯的先天之气后,再按照少阴少阳的行气路线,出则同出,归则同归,以气海为起点,分为九重。” 木青安静地听完毒气篇的所有内容之后,承诺道:“嗯,我先回去试一试,如果你没骗我,我今晚会来帮你治疗。” 曹沫控制林田说话已经快到极限,语气极度不耐烦地催道:“去吧、去吧,老子骗你又没好处!” …… 木青进去林田屋里后不久,铁骨寨后山方向就传来了阵阵鹰唳。 此时,林文已经从白头鹰的腿上取下了信筒。 他直接转身递给了身后的林盘,说道:“大哥,可能是那边找到了九转幽炎草。” 朱雀城那边一般不会主动联系他们,林文想到了自己之前所求之事。 林盘打开信筒去除信看了片刻后,却是眉头一皱:“哎……”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后一脸郁结地说道:“这还是真是忙没帮到,要求就来了。” 林文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林盘回答道:“并不是送救命药而是送烫手山药来了,朱雀城那边要求我们配合天狩去抓一群人,他们那边还会派一个人过来变相的监督。” “什么?天狩?” 林文一脸惊讶地看着大哥林盘,语气惶惶:“隐有传闻,天狩是皇帝陛下专门用来剿灭前皇室余孽的,大哥你听说过这事吗?” 林盘牙帮子一鼓,认真回答道:“虽然信里只要求我们配合没有提及太多,当想来也差不离了。” “明天就会有人来我们寨子里持信物与我们接头,到时候咱们还得听命行事。” 林文想得更远,直接道:“大哥,我们不会成为炮灰吧?毕竟天狩里面这么多厉害人物都没把那群余孽抓住,想来对方也有御风远游的修行强者,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吗?” 林盘脑袋上青筋暴露,经过前几日的难堪遭遇,寨子里的总人数早已不到两百,而最强战力便是自己一个四品,说起来,这种局面实在是棘手。 “对了,信里还向我们询问了木青的更多信息,他们倒是对这个人很关注。” 林文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木青那晚一战过后已经换了副面孔,行走江湖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上次寄给朱雀成那边的画像已经做不得数了,只不过木青的实力确实很强大,不知道他们怎么说?” 林盘无奈地笑了笑,回答道:“那边叫我们能控制住就最好把木青控制住,到时候来个一打尽,既抓了余孽又控制了木青,可是实力不允许我们如此做呀!” 林文想到整个寨子将要面对的局面,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哎,大哥,我想到一个法子。” “哦?快说来听听。” “朱雀城那边来信不是要求我们配合天狩去围抓皇朝余孽吗?这种危险的事情,当然是叫别人帮我们做啊。” “你是说让木青帮我们?” 林盘眼睛一亮,但顿了一下之后,又郁闷地说道:“可他一定不会答应我们的。” 林文摇了摇头,说道:“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我们可以出面找上木青,跟他说我们寨子出一批人护送他们商队啊,我就不信木青能够拒绝。” 林盘想了想后,拍掌而笑。 “二弟不愧为咱们铁骨寨的军师,我倒是忘了木青那个商队的护卫已经差不多死绝了,他们若还想带着货物上路,这个条件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哈哈,说起来我们早就不归朱雀城管了,这招驱狼避虎实为上策。” …… “出来!” 怀草诗将白建文护在身后,手中宝剑出鞘一寸,盯着前方一颗大树高声喝道。 她带着白建文穿林过草一路南下,选择的是直奔天南沼林的山野近道,没想到还是遇见了人。 对方是敌是友尚不清楚,自己虽然是二品修为,但带着一个大活人,“绿野迷踪”身法全力运转几个时辰,体力早已消耗大半。 呼吸吐纳之间,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趋于平复。 怀草诗见对方还没有主动发起攻击,声音平静许多,再次问道:“阁下藏头露尾,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我已经感知到了你就在这颗树后,还不出来吗?” 一块绣着兰花的裙边突然从那个大树后边露了出来,只听见树后面一个如山泉般清脆叮咚的嗓音问道:“前辈刚刚的身法可是使用的‘绿野迷踪’?” 怀草诗眼中精光一闪,脚步向前移了一步,“你到底是谁?” “绿叶迷踪”身法是万花谷不传之谜,按理来说外人就算看过这等飘渺身法,也叫不出名字才对。 “晚辈宁初,出自万花谷怀风花门下。” 话未说完,树后的宁初已经大方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身穿一袭裙边绣着兰花的月白纱裙,手持修长的青蓝色宝剑,微微一笑后,便站定不动。 怀草诗心里松了一口气,拿眼打量起了对方。 荒山野岭,树下杂草丛生,一袭白裙立地的宁初,白皙娇美的容颜带笑,就如同一朵空谷幽兰般芬芳自赏。 “好有气质的后生!” 怀草诗心里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在宁初那美丽大方、淡然自若的外表下散发出来的气质是那般独立与自信。 “你是阿初?” 怀草诗没让感概的情绪占据自己身体太久,她温柔地看向了宁初。 宁初左手持剑,弯腰作揖道:“正是晚辈,一别多年,没想到师叔还能认出我来。” 怀草诗的眼里也满是追忆,缓缓说道:“当初离开万花谷时,阿初还是个丫头呢,没想到如今也长成一个大美人了。就是不知道我们的阿初有没有爱慕的男子了?” 宁初颊染桃红、耳根发烫:“师叔你在说笑了。” 她走到了怀草诗的面前,也是认真地打量起怀草诗。 一别经年,岁月沉淀,时光画眉,它们从未苛待美人。 “师叔,你终于要回万花谷了吗?” 宁初一边说话,一边打量起了师叔身后的年轻人。 怀草诗察觉到了师侄的打量,没打算隐瞒地说道:“白建文,我带他一起回万花谷。” 宁初的眉头一皱,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前皇室?” 宁初早在现出身来时,就发现了这个年轻人对自己的打量目光,她心里微微不喜,直白地告诉了怀草诗:“请师叔见谅,晚辈还是要说一句,万花谷从来不允许男子入内的。” 怀草诗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宁初逾矩,她去皇室当供奉时才收的许左作为自己的大徒弟,对于万花谷的规矩是知根知底的。 所以她对宁初解释道:“我不会带建文进入万花谷内,只会在外围寻一处庇身之所。” “对了,阿初你这次外出是去干嘛?” 宁初笑了笑,回答道:“还不是师妹所托,师傅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了。” 怀草诗眉头一跳,问道:“师妹又收弟子了?” 她自从离开隐谷后就基本上与隐谷断绝了来往,其中种种缘由早已埋进了故纸堆,和师妹怀风花的关系也是一言难尽。 宁初似乎想起了那个调皮可爱的师妹,笑着说道:“师妹的天赋非常之高,万花心经已经修到了第六重圆满,要知道她才十八岁。” “什么!” 怀草诗一脸惊讶,要知道万花心经是万花谷师门传承中最厉害的一门心法,常人入门都难,没想到对方跟师妹一样都是如此的天纵奇才。 “我看师叔刚刚赶路这么着急,后面是有什么追兵吗?” 宁初见师叔怀草诗心情平复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不是。”怀草诗摇了摇头,解释说道:“你还有两位同门在后面引开追兵,我是想快点把建文安置好再回去接应他们。” 宁初想了想说道:“师叔,要不我去接应一下他们吧。” 她自信自己三品的实力应该能够帮上点忙。 但没想到怀草诗直接拒绝道:“不用了。” “阿初你的好意师叔心领了。” “这是我这一脉自愿担起的宿怨和因果,不能拖你们晚辈下水,你还是去忙师妹所托之事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七章:风暴聚集 子时夜半,缺月低垂。 铁骨寨的人声早熄,门口的护卫们此时已经瘫坐在了地上,低着脑袋挂着口涎。 微弱的白月光悄悄地爬进了某间屋子。 “好了!” “感觉怎么样?” 木青松开了一直放在对方后背的双手。 “没想到青气还能这么用,看来我是舍本逐末尚未真正领悟真经啊。” 曹沫由衷地感叹了一句。 他感受到筋脉窍穴上的撕裂刺痛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温柔的舒适之感。 刚刚正包裹着自己患处的正是木青的青气,虽然在那一晚就有感受,但这比那一晚又要精纯许多。 曹沫缓缓转过身来,眼神直直地看着木青问道:“你是第几重了?” 木青带了一张黑色的面巾,露在外面的眼角向上一跳问道:“什么几重?” 曹沫解释道:“你运转万毒心经后,就能知道你的青气可以累积停留在第几个窍穴中,按照顺序第几个就是第几重。” 木青想了想,回答道:“少阴神封,少阳阳白。” “什么!” “这是万毒心经第七重,你已经是三品修为了?” 曹沫的惊讶溢于言表。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是说过我体内原本就有青气吗?证明你的猜测还是比较靠谱的。” 木青觉得这股算得上庞大的特殊内力没有如预期那样一举突破万毒心经第八重才是应该奇怪的事。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木青打发掉找上门来的林盘等人之后,才第一次真正地运转起了万毒心经。 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是,原来藏于全身各处窍穴的那股特殊内力,在自己心守丹田入静,按照万毒心经的路线运转三个周天之后,开始毫无滞涩感地快速流转了起来。 他够真切地感受到这股虽然庞大但分散的内力,开始慢慢聚集在路线之上的几个窍穴之中,在经过撕裂肺腑般的胀痛后,等到周天圆满时,已经藏满了前面几个窍穴,到达了阳白穴和神封穴。 最神奇的地方就是这种被曹沫称为“万毒青气”的特殊内力,在这些窍穴之中自然凝炼,由气体转化为了液体,并且还在慢慢转变为实质。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要知道曹沫修练万毒心经这么久,也只修练出了极为稀少的一股青气。 就算已经修练到了心经第六重,但窍穴中也只是混合着稀薄青气的内力,根本没有木青的纯粹。 见曹沫一脸难受地盯着自己看,木青不耐烦地说道:“你老子不是想让我救你出去吗?” “明天下午就有一个机会!” 曹沫眼中精光一现,保持沉默的同时心思却在飞快起伏。 虽然自己筋脉窍穴上的伤势在经过木青治疗后,已经能够自我运行周天藏灵纳气,但就算自己从现在开始不眠不休地打坐修行,到明天下午也最多只能恢复七成实力。 他到现在反而有点害怕木青了,他觉得时间拖得越久,自己恢复得更好才对自己更有利。 看着面前这老头神思不属,不做回答,木青诧异问道:“怎么?不是你一直求我救你出去吗?” “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你反而迟疑了?” 曹沫吐出了口气,可怜兮兮地说道:“公子啊,老头子现在就算经脉修复了,到了明天怕是也没什么还手之力啊。” 木青眼睛一眯,语带戏谑:“怎么?害怕了?” “我明天下午负责把铁骨寨大部分人引出去,你自己能不能走?” 曹沫闻言猛然抬头说道:“公子可不要诳我?” “你真能引大部分人出去?” “哼!你爱信不信。” “你出去后,如果害怕我到时候后拿了东西不认账还要杀你,我可以不来找你,只不过你要先把《万毒真经》剩下的三篇内容现在就交出来。” 木青说话时,曹沫也在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俗话说得好,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对方因为自己的怀疑而语带愤怒,讲述意见时眼神真挚。 曹沫心里稍稍放宽,心思急转:“若是这子真能引走大部分,我倒是可以利用林田蒙混出去。” 他慢慢说道:“老头子被关在屋里这么多天,消息不通,实在不知公子所说是真是假。” 木青问道:“那这个机会你是不想抓住了吗?” 曹沫连忙说道:“不!机会确实难得,但我实在难知你所说是真是假,不如我将毒药篇和毒虫篇交给你,若我真的能逃出去,就通过林田将剩下的毒体篇交给你。你看如何?” 木青摇了摇头:“不行!你若是一走了之,我上哪儿去找你。” “你现在交出一件珍贵之物,到时候你操控林田来与我交换倒是可行。” 两人互相猜忌,但最终还是有求于人的曹沫先退了一步。 只见他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答应道:“可以。” 木青笑了笑说道:“那还等什么?毒药篇、毒虫篇和一件珍贵之物快交出来吧。” 他相信这老头肯定留有后手,将他那些东西藏了起来。 曹沫一脸肉疼地说道:“你现在就去林田的房间里,在他床下我放了几个暗格,里面有毒药篇和毒虫篇,另外还有一株青帝雪莲。” “青帝雪莲?” 木青一脸震惊地看着曹沫。 曹沫肉疼地解释道:“这是我师傅留下来的,我现在还用不上,但它的珍稀想来你是知道的。” “嗯,成交!” “明天下午,你自己把握好时机。” 话一说完,木青就隐入黑暗,离开了这个房间。 …… 翌日午时将近,木青在跟刘葳蕤他们商量之后,早早地来到了铁骨寨的议事堂。 “木青公子。” 林文人还未到声音先行。 只见他走上前来连忙拉起木青的手感激说道:“四弟在今早就醒了,公子不愧是术精岐黄的高手啊。” “愚兄再次为之前的冒犯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愚兄。” 木青没等林文说完,不动声色地就将被拉着的右手抽了出来。 他笑着摇了摇头:“二当家客气了,只要你们昨日答应我之事能够办到,在下有多大的力气定会出多大的力气。” 林文嘴角上翘,微笑道:“木青公子你放心,就算你不答应今天下午之事,就凭你接连救醒大哥和四弟,铁骨寨也会派出人马护送你的商队安全到达的。” 木青知道对面只是在说场面话,他摇了摇头疑惑道:“怎么大当家还没有来?你们不是说需要在下出手协助抓获一群贼人吗?” 林文解释道:“我大哥现在正在外面清点人马,马上就和兄弟们来议事堂了,请公子稍待。” “哈哈,木青公子,在下来了。” 林文才说完,林盘一行七人刚好走进了议事大堂。 木青放眼看去,林盘身后的四人他都认得,是铁骨寨的几位当家,但与林盘呈并驾齐驱之势一起进来的左右两人完全是陌生面孔。 林盘右边的那人应该是风尘仆仆地才赶到铁骨寨,身上的汗渍和道左的泥灰还留在衣襟上未曾打理。 而在林盘左边的另一人,头上戴了一顶铁纱外罩夏布的圆顶笠盔,身穿边角绣有木槿花的黑色劲装,只见其人腰悬一把狭长黑鞘剑,一股皇朝官方的味道已经透露了出来。 木青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打探的目光,事已至此,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引人注目才好。 他弯腰伸手做邀请状,对林盘只是简单地说道:“还请林寨主上座详谈。” 众人落座,新来的这两人给足了林盘面子,让他还是坐在主位,但他左看右看,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于是议事大堂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中去。 居右的马二其实一直在悄悄观察着木青,在进入议事堂之前,林盘已经将了解到的关于木青的信息全都告诉了他。 他也没想到本是侯大人安排的一打尽之策,竟然因为鱼太大让装不下,这实在是让他万万没想到。 虽然三方之中,最强大的还是天狩,但就算是侯大人亲至,也不可能突发奇想让皇帝陛下的爪牙去对付木青。 而马二自己甚至是心里才冒出一点想法苗头,就已经觉得是冒犯了。 所以在进来之前,林盘告诉他准备邀请木青出力,通过与那群余孽中的高手相斗以此来消耗两方实力的驱狼斗虎之策,实在是深合他意。 此时,居左带着铁纱笠盔的耿介见林盘还是不准备开口,心里发笑,不想再浪费本该是杀人立功的大好时辰。 他先是对着林盘拱了拱手,然后环顾在场众人说道:“既然林寨主不说,那在下只好冒犯了。” “本人此番前来聚拢大家,只为联合诸位铁骨寨的好汉设卡拦下一伙朝廷钦犯。” “我方的探子一直缀在对方后面,发现对方有从铁骨寨这边南下逃亡之意,而因为人手不够,特此邀请诸位好汉在今日下午开始,沿着铁骨寨的关口到后方的那片断崖下的山林撒开来围堵抓捕那群人。” “等天罗地一成,我这边的大人会主动出击,到时候只需要贵方从旁协助即可。” 耿介知道这些已经脱离了官身的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便把实打实的诱惑抖露了出来:“死人可换黄金五十两,活人可换黄金百两,若是抓住重要人物直接翻倍,没有上限。” “什么?” “我没听错吧?” “一个死人头都能换黄金五十两。” 除了林盘和林文,其余的铁骨寨众人都沸腾了。 要知道黄金作为大陆的硬通货,因为开采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白银,所以黄金的价值一直在上涨,从原来的一两金换十两银,已经变成了一两金换十二两银,若是品相非常好的官铸金条甚至可以一两金换十五两银。 就连坐在角落刻意保持低调的木青都被这般大手笔给震撼住了。 要知道他这次护送刘葳蕤他们的商队,柳叶录上记录的第一次交易的定金才四金。 虽然木青不是见利忘义之人,但若是对方真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朝廷钦犯,那他下手也绝不会手软,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林文和林盘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各自眼中的忧色:钱给这么高,但众人真有命去拿吗? 耿介心里鄙视了一番这群山野莽夫,嘴上倒是诚挚邀请道:“还请诸位好汉带领各自的手下前来助我方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在下刚才所答应之事绝不食言。” “哈哈!既然是朝廷钦犯,那咱们理应助一臂之力!” “兄弟们,咱们也为民除害一回!”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八章:密林鬼蜮(一) 未时三刻,午后的日光温暖而不炙烈。 此时,在离铁骨寨后崖不足两公里的一片密林里,白嘉禾一行人正靠在一块大石头旁边补充体力。 “给,我这里面还有水。” 白嘉禾将手中的水囊递给了一路同行的伙伴,来到了师兄许左的身边。 她顺着许左看向远方山崖上的目光,随口说道:“师兄,那座山崖的上面好像有一个不大不的势力。” 许左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边,就算白嘉禾开口说话也没有移动分毫。 只见他眉峰紧皱,伸手指着那座山崖说道:“那座山崖是被挖出来的,以前还叫做盘君山,而山崖上的那股势力则叫做铁骨寨,他们那伙人倚着盘君山的有利地形直接在商道上设了口子。” 白嘉禾想了想说道:“就算他们在山崖那边挨着商道设了口子,但我们走的这后边山崖下的密林,应该跟对方起不了冲突吧。” 许左摇了摇头:“师妹你不知道,你们还没有到石头城之前,我听从师傅吩咐,一直在你们前方探路,便是为了了解沿途的势力情况。” “也就前些日子,我一个人经过此处密林时,曾见到过一只白头鹰就在那处山崖上空盘旋。” “白头鹰?” 白嘉禾眸子一转,神色渐渐凝重。 许左点了点头说道:“对,你应该知道像白头鹰这种猛禽,基本上都被军方抓捕驯化,以作传信之用。我猜测这寨子应该跟朱雀城那边的军方有关系,因为那头猛禽最后就是朝那个方向回去的,而沿途的其他城军队根本没有能力驯养这种猛禽。” “我之前还一直在纳闷,后面跟着我们的那人到底在等什么,一直躲躲藏藏就远远地缀着,也不引导人来主动攻击我们。” “但当我走到这儿,忽然有所明悟。” “直觉告诉我,对方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无形之中给我们施加压力,催着我们生出马上甩掉对方的想法,但又似乎从来不急,很乐意我们一直往前赶。” “这般节奏把控上的松弛有道,我认为对方是想让我们一直处于烦躁的心里状态之中,不能冷静地去思考背后的缘由。” 白嘉禾经历过连续多次的逃亡,对于天狩的行事作风还算了解,前几年对方是一发现半点腥味就会扑上来撕咬,而现在则更倾向于放长线钓大鱼了。 她眉头一皱,透过头顶繁密的树枝望向了那座山崖,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周边地形,快速地说道:“看样子是他们的主子对他们之前的行动不太满意啊,若果真如师兄你所说的那样,这表明对方是想把我们一打尽。” “师兄,为防万一,看来我们得分两路走了,不然在一起行动很容易就会被发现,境遇若真如设想的那般糟糕,甚至会全折在这里。” 许左眸子一眯,刚硬冷峻的方脸上已经透露出了丝丝杀伐之色。 他将别在腰畔的长剑直接取了下来,点头说道:“我去走商道,由我来引开对方注意,你们沿着这片山林快速通过。” 白嘉禾神色一急,连忙说道:“师兄不可,你这样就是直接去送死啊。” 许左笑了笑解释说道:“师妹你错了,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敢打赌若是对方真的早有准备,那商道设下的那道口子绝对还没有在前面那片密林埋伏的人多。” “现在的局势很清晰,若只是我们想多了,以你师兄之力不去主动招惹对方自可安全通过关卡,若是对方真的就在等着我们,那我刚好可以主动引开他们,等到动静一闹大,这边山崖下密林里的肯定也会翻山去支援,这样是有时间差的,等你们安全通过密林后,我自会快速脱离他们。” 白嘉禾想了想,虽然觉得许左说得也有道理,但她还是摇头说道:“不行,在后山密林这边至少还有遮掩,你若是想通过商道则会将自己全身都暴露在对方攻击范围之内,他们这些军队出身的都会使用强弩,还是太危险了。” 许左苦着一张脸,这个队伍还是以白嘉禾为首的,她死活不答应,自己也实在不能不听。 白嘉禾和师兄许左的讨论并没有藏掖,是以同行的二十几人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只见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侠女当先走出,对着白嘉禾问道;“妹妹,可真有此事?” 看着一路走来对自己多有照顾的凡柔姐姐,白嘉禾上前牵起了对方的玉手,摇了摇头微笑着解释道:“只是可能会出现那种被埋伏的情况,姐姐和大家不用太过担心。” “我现在的安排则是大家三到五人分组抱团,分开一定的距离,快速穿插过前面那片密林。” 她把手向前一扬,解释道:“这样既不会因为一起行动人数太多而暴露身形,又能前后遥相呼应攻守兼具。” 白嘉禾把众人的忧色都看在眼里,一路行来她早已清楚每个人的具体实力和其擅长之处,不过半刻,就把二十二人强弱均匀地分成了五组。 许左见白嘉禾没把自己和她分在同一组,焦急说道:“师妹,我要跟你一组!” 就连许左那一组其余众人也都说道:“是啊,公主,你就让许大哥跟你一组吧,我们的性命又不值钱,若是让你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汉子实在无言回去面对好友啊。” 白嘉禾眼眶一湿,她面朝众人深深弯下腰来,缓缓作揖道:“女子本就是逃亡带罪之身,不再是什么皇朝公主了,一直以来承蒙各位兄弟姊妹的照顾,我实在无以为报。于我而言,人的性命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为了诸位各自的亲朋好友,为了以后的日子还能相聚,还请大家都努力地活下去吧。” “这……” 现场的江湖中人深感白嘉禾言中大义,不再劝阻,皆是沉默以抱拳回应。 “师妹,你性子太倔了!” 许左拍了拍额头,叹气道。 陆凡柔看着许左无奈的样子,掩嘴一笑,随后右手执剑,以江湖之礼抱拳说道:“许大哥你不用太过担心嘉禾妹妹的安全,我自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她。” 这短短的一路走来,许左憨厚老实的外表,睿智细腻的性格,其实获得了她不少好感。 白嘉禾站着一旁,偶然发现了凡柔姐姐轻瞄师兄时那不同寻常的眼神,哈哈一笑说道:“是啊,师兄,凡柔姐姐可是早已名动江湖的‘青峰女侠’,跟师妹我同为四品,我和她强强联合你就放心吧。” 许左嘴角一撇,知道自己再劝无用。 他先是认真地对陆凡柔抱拳回礼,再转向了自己倔强的师妹,坚定说道:“那就让我打头阵,若是真遇上了埋伏,你们不用管我,快速远离。” “嗯,好吧,师兄你也要多加心!” …… 铁骨寨商道关卡旁有一座一丈高的箭楼,林盘和林文此时正站在上面。 林盘拍了拍面前护栏,一脸郁结的说道:“二弟,你说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林文无奈笑道:“大哥这是么得法子的事啊,咱们不敢得罪天狩,不能得罪朱雀城那边,你说咱们还能怎么办?” 他拍了拍林盘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虽然其中的危险不好对众兄弟明说,但我跟老八他们透露了一些内容,他们应该知道如何拿捏分寸。至于那木青,就算他知道我们在算计他又能怎样,只要还想咱们出人护送商队,他就得捏着鼻子认了,说不得他真跟对方打得个两败俱伤,咱们还可以直接把他拿下。” 林盘听到这儿,一脸后悔道:“我当初真该听你的,直接趁他昏迷将其拿下,偏偏要妇人之仁,顾及那雨点大的名声。” “报!!!” 就在此时,一个手下跑到了箭楼下面抬头喊道:“已在后方山崖下的密林里发现了贼人踪迹,耿大人叫寨主带人快速去围堵支援。” 林文和大哥对视了一眼,摇头笑了笑道:“看来那群余孽也知道想从这边过只会有利箭等着他们,倒是也没有兵出奇招。” 林盘点了点头:“那耿介之前说对方只有二十来人,想来应该不会再兵分两路从这边过了,那我们也快去支援吧,这边留下二十人就够了。” …… 未时过半,日光西斜。 壁立千仞,层林将黑。 不知是谁人惊走了栖鸟,整片密林里安静得犹如鬼蜮。 白嘉禾弓着身子,轻轻地穿过了一片灌丛,她能听到自己与伙伴们短促的呼吸声。 前面四组人已经进入了更深处的密林,除了刚刚在远处的栖鸟被惊飞,便再无多余动静。 “是不是自己和师兄一路走来心情紧张,太过于杯弓蛇影了?” 白嘉禾心思起伏,灵眸四顾,周围依旧一片安静。 “继续走吧!” 她打着手势,招呼着身后的伙伴继续前进。 突然,安静了很久的密林,刹那之间就爆发出了刺耳的破空之声。 落叶飞旋,“咻咻咻”的弓弩劲射之声不绝于耳。 “快躲好!” “有埋伏!” “啊——” 白嘉禾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回应,电光火石之间,她堪堪趴在地上滚到了一颗大树之后。 连珠三箭劲射在树干之上,抖动的劲道竟然抖落了一大片树叶。 她张大嘴巴猛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来得及向声音发出之处看去。 这一看之下,她的心脏直接停跳了半刻。 此刻,落叶缓慢飘零,鲜血却激射如泉涌。 刚刚还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伴,直接被泛着青光的精钢短箭洞穿,本来充满活力的身体就像破纸残絮一般,抽搐着瘫倒了在地上。 “笃笃笃” 穿过肉体的利箭去势不止,最终射入了树干之中,又震落了大片树叶。 看着不远处的同伴身上,拇指大的孔洞还在不停冒出汨汨热血,白嘉禾的心脏好像也被射穿一般泛起阵阵刺痛。 “不,不……” 她正要扑出去,将倒地的同伴拉回安全的地方,却是被一段虚弱的声音叫住了脚步。 “公~公主,别~别过来!” “快走!” 跟白嘉禾一组的陆凡柔,运气不错,只中了一箭。 但就这一箭,却是直接从她后背射入前胸射出直接将她钉趴在了地上。 此时的她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却仍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了安全的方向。 白嘉禾脸颊上挂满了泪痕,虽然这样的经历在短短的年岁中,已经发生了多次,但每一次再经历,都会划开伤疤撒上盐粉让她心口更痛。 “姐姐……” “对不起!” “这次我不想再逃了。” 白嘉禾听到不远处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银牙一咬,“绿叶迷踪”身法使出,直接奔向了前方的战场。 她早已经受够了这般逃亡的日子,她才不要大家用命换她苟活,她要跟大家一起战斗! 果然欠了太多人命,活着反而会变得痛苦,那不如痛快战死好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二十九章:密林鬼蜮(二) “这就是最后一组了。” 耿介隐藏在一棵大树的枝桠后面,看着那女人直接奔向了前方战场身后再无他人后,确定地说道。 弩臂上的矢道内再无可发射之箭,他随手将手中的青隼弩抛给了树下一人,剑出黑鞘如银光乍现,命令道:“是时候收了。” 话一说完,只见他双脚在枝干上用力一蹬,身形已如鹰隼般对着猎物冲了上去。 在这片密林里,他们十人一队,一般是由天狩之人领头。 刚刚正是由他带领着一队人马埋伏于此,在确定这就是对方最后一组人时,悍然发动了攻击。 而在树下听命的正是铁骨寨的八当家林镇,他接过耿介抛下来的弩机后,正带领着铁骨寨众人吃力地跟着对方。 “八哥,有个女人跑了,说不定是条大鱼。” “你们都放机灵点,别贪功,保命要紧。” 一时之间,残枝断叶遍地,众人在阴暗的树林里你追我赶! 就在离耿介刚才所在位置不足百米的一颗大树上,木青全程目睹了对方的阴狠伏杀。 可能是铁骨寨有意为之,他们并没有把木青划分到队里,而是任由他单独行动。 “奇怪,那女人的身法好眼熟……” 在心里升起丝丝凉意的同时,最后跑掉的那个女人吸引了他的目光。 “看来事情并不简单啊。” 木青安静地蹲在树枝上,随手扯过一片树叶胡乱地咀嚼了起来。 他剑眉微翘,终于醒悟过来为什么自己会对那女人的身法感到眼熟了,因为同样的身法他曾经在芍药的身上也见过。 “要不要去前面的战场看看呢……” “不行,事不关己,还是先去清算某人吧。” 其实就算被划分到队里,木青也会找机会脱离对方单独行动。 因为早在昨晚他就明白,此等混乱局面正是火中取栗的大好时候。 密林前方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大,杀声震天,想必是已经传到寨子里去了。 木青眼中精光一现,正打算返回寨子门口守株待兔。 一阵痛苦的呻吟突然传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咦?还有人没死?” “浮游天地”在密林里使用起来得心应手,木青直接落到一位趴在地上的女子身前。 “奸贼,你杀了我吧,给老娘一个痛快!” 陆凡柔趴在地上,痛苦地抬起脖子也只能看到面前之人的膝盖。 但现在的林子里,哪还可能会出现自己的同伴呢,多半是想割下她们脑袋去换赏金的敌人罢了。 “你…你给老娘拿开你的脏手!” “呕~” 她喝斥了一句,却是直接将胸口淤积的鲜血喷了出来。 “咦?” 木青松开了放在对方后背的右手。 这女人左后背中箭,利箭直接穿透了对方的胸腔,按说早该死了。 刚刚他在这女人左边感受不到心脉,反而是在右边还能感受到连续的心脉跳动。 “难怪你还能活到现在,原来心窍的位置跟常人不同。” 木青开口问道:“你们跟万花谷可有什么关系?” 陆凡柔心里一惊,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她语气急躁说道:“你这贼子要杀就杀,废话什么!” “呵呵。” 木青心里大概有数,对着陆凡柔说道:“你的叫声吸引了我,看来你还命不该绝,不然就算你现在不死,等会也会被清理战场的人割下脑袋。” 陆凡柔还欲再说什么,木青出指如风,迅疾地封住了她后背的乘风、膈俞、魂门三穴。 木青将对方轻轻抱起,“我并没有恶意,等你伤势好些的时候,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陆凡柔嘶声喊着:“你……你快放我下来!” 木青眉头一挑,不耐烦地说道:“噤声!” 说着却是点住了陆凡柔的哑穴。 “起!” 他运转起了体内的万毒青气,这一次施展出了轻功第二式“浮游天地”,在树林间几个纵越之后,直接踩着笔直光滑的崖壁飞了上去。 在进入三品修为后,木青本来就可以短暂踏空浮游,而等最近把体内的青气纯炼之后,带一个人这样直上断壁也是毫无压力。 …… 此时,大门紧闭的铁骨寨门内缓缓地走来了两人。 “哎?四当家你怎么来了?” 守卫在寨子门口的护卫们惊讶地看着身后跟着一人的林田。 林田抬起了脑袋,用略显暗淡的眼神瞥了众人一眼,用不含感情的语气快速说道:“还不快给老子把寨门打开!” 其中的护卫领头一步踏出,他看了林田身后那人一眼,对方一直佝偻着身形低着脑袋,看不清容貌。 “不知道四当家现在要出去所为何事,寨主他们离开时直接下令暂时关闭寨门,你的伤势还没恢复,还请你就在寨子里好好休息吧。” “飒——” 破风声掩面而来! 还没等护卫领头反应过来,林田的右手已经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只听见林田恶狠狠地说道:“你觉得我恢复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杀你?” “我的哥哥们正在外面,我要去找他们,给老子把门打开!” “呃…呃……” 护卫领头使劲地拍打着林田的手臂。 “哼!” 林田把手一松后对方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呼——呼——” 护卫领头一边喘气一边指着自己的弟训斥道:“还不快给四当家开门。” “算你识相,我们走!” 林田带着身后之人径直走出了寨子门口,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眨眼之间就消失在了商道旁。 “呼~” 时间过去了一刻钟,在密林里的一块大石头旁,林田终于不再跑动笔直安静地站立在一旁,换做了身后之人长吁了一口气。 而在他身后之人,现在已经直起了腰杆,抬起了头,赫然是简单易容后的曹沫。 “妈的好险,刚刚差点就控制不住这子了。” 曹沫转头看了傀儡林田一眼,为了操控他做出一瞬间逼近掐人的动作,实在是费了自己好大的力气。 若是那个时候还有人询问他的身份,那曹沫就走不出门口了。 因为操控林田做出越敏捷的动作他自身就越不可能一心二用。 “嘶——呼——” 曹沫大张双臂,仰起头来,陶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啊——,自由的空气真令人怀念。” 他摇头晃脑万般感概,本以为自己已经难逃一死了,没想柳暗花明,这么容易就逃了出来躲过了一劫。 他拍了拍自己胸口衣襟里的那本兽皮书籍,嘴角一咧:“木青孙子哎,看来你还是嫩了点,你这仇爷爷给你记上了,等爷爷下次找上门来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哦?” “为什么要等下次?这次不行吗?” 平静的声音突兀地就在曹沫耳后响起,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 “啊——” 曹沫惊恐地后退了七八步,双眼凸起瞪圆。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知道他离开寨子后先是在商道上跑了一阵,等观察到没人跟踪自己之后,便又离开商道往回绕到这片密林中来。 他实在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木青。 在一刻钟之前,木青将救下的那个女人托付给婵之后,便一路寻着那股特殊的气味,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密林中。 他邪邪一笑也不马上动手,眼神戏谑地盯着曹沫说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你不是想将我碎尸万断吗?这不,我就来了。” 曹沫牙齿紧咬,此刻形势危如累卵,他强制自己平静下来,弯腰作揖赔笑道:“木青公子说笑了,我怎么会敢跟你作对呢,那只是我一时嘴贱而已。” 说完,他还用力连着扇了自己嘴巴七八下。 曹沫见木青没有主动发起攻击,站直身子后便岔开话题疑惑道:“不知道木青公子是怎么找上老儿的?” 木青看了林田一眼,对方现在正安安静静地给曹沫充当着护卫。 他笑着解释道:“这还要多亏曹先生呢,要不是你给了我毒药篇,为了试试真假,我又怎会将‘十里香’用在林田身上呢。” 曹沫大吃一惊:“什么?十里香?” 难怪木青这子能追上来,原来是用了“十里香”这种追踪奇药。 《万毒真经》毒药篇里关于“十里香”有着较为详细的描述:“取莳萝、香茅、罗勒、香蜂草、迷迭香、夜来香等近二十种常见植物的一滴香氛精粹,再经过九道繁复工序,最后按照特定的顺序依次混合,方可制成‘十里香’。” 而且虽然被称作‘十里香’,但并不意味着它直接就能香飘十里,相反,它只是一种无色无味的透明液体。 它的使用方法在毒药篇中亦有着明确说明:“追踪者和标记者各用一滴,追踪者的那一滴必须要用内力催化后涂抹于鼻翼一侧的迎香穴,才能闻到那股能够延续十里的浓郁香气,否则就跟旁人一样难以察觉出空气中的异样。” “难怪、难怪……” 曹沫暗自感叹着木青的狡诈精明,竟然把“十里香”用在了林田的身上,自己急于逃出寨子,一时不查还真遭了对方的道。 他想通其中关节,装作害怕地问道:“只是不知道木青公子此番前来所谓何事,难道是怕老儿食言?” 木青摇了摇头:“我那晚去林田房间取东西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他床下的暗格里刚好只有那三样东西。” 曹沫喊冤道:“难道木青公子现在还在怀疑那些东西的真假?若是假的,我会遭了你的道吗?” 木青微笑道:“我也没说你给我的东西就是假的啊,但我翻阅毒药篇时发现上面有的地方墨迹未干又怎么解释?” 他不等曹沫回答径直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是不是你操控林田才写好不久的东西?是不是还有完整的毒经在你那儿?我又怎么能够完全相信你不会在某些落笔处随意胡诌两句,甚至是埋下祸根?” 木青从怀里将一个檀木盒子拿了出来,“曹先生啊,这是你放在我这儿的青帝雪莲你忘记了吗?” 木青脚步慢慢向前,表现得人畜无害地向曹沫走去,“我现在就想和你交换剩下的毒体篇,你意下如何?” 曹沫脚步后退来到了林田旁边,他眼神晦暗不明地嘶声喊道:“你不要过来!” “我…我给你就是,我让林田转交给你,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他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叠铺满字迹的纸张放在了林田衣襟里,控制着他向木青走来。 “哼!” 木青猛然挥袖,青气如刀。 “咻——” “砰砰——” 林田的脑袋被血柱飞旋着冲高了三尺,而他的无头身体则是在没了脑袋之后还走了两步,是以两者同时落地。 “你!” 曹沫心里一惊,他没想到木青如此狠辣果决,开口喝道:“臭子,难道你不想要毒体篇了?” “既然你怀揣着恶意来怀疑,那我也不想再做解释,但我今天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放我离开,不然你永远别想得到——” “呃、呃,你……” 腥热的液体涌了喉头,曹沫话音一止,身子一僵,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前,一时间竟然没有感受到疼痛。 此时此刻,死亡将至的恐惧已经挤满了他的大脑。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就在他还想虚与委蛇的时候,木青身法催到极致直接来到了他的身后。 背刺才是木青最喜欢的招式。 “咦?竟然没刺透?” 手中的短剑在将要刺穿对方胸膛时,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但在疑惑的同时,木青并没有太过犹豫,脚步后撤间直接将短剑抽了出来。 泛着青光的短剑上带有一个凹槽,当它刺入肉体时会自然在创口形成一个血槽,是以当木青把短剑抽出来之时,鲜血直接从曹沫的后心窝激射而出。 “嗬嗬嗬——” “我不能死啊。” 曹沫发疯式地咆哮,正想回身给予木青恶毒一击,拉对方同归于尽之时。木青早已离他一丈有余。 只见他安静地立在那里,冷漠地看着曹沫说道:“我这人一旦决定杀人之后,喜欢简单直接一些。” “当你啰嗦的时候,你就应该做好去死的准备。”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章:密林鬼蜮(三) “呲——” 一剑横扫,一剑斜削,许左与耿介持剑相对,一时间竟然不分上下。 他们手中的长剑此刻并没有完全碰到一起,两把长剑各自催吐的青黄剑气相互交缠,发出了尖锐刺耳的撕拉声。 突然,一剑如奇花绽放向耿介后背刺来。 “哼!” 耿介手中长剑上带着剑气突然汹涌了起来,他与许左的长剑猛力交错,借着其中反弹的劲道,立马向左横移跨步,右臂发力向后回环一带,剑身缠绕旋转,剑尖则挽出了一朵剑花,直接将身后刺来的长剑卷进了自己的剑招之中。 “咻——” 却是许左劲起脚跟,剑走直线,直接飞刺向了耿介的后背。 “师妹后退!” 他见白嘉禾偷袭不得,反而被对方缠住了剑峰走势,几招下来已入险境,心生一计打算围魏救赵,逼迫耿介放下针对白嘉禾的杀招。 “去死!” 耿介把牙一咬,虽然被前后夹击,但是手上剑招仍然不换不乱,拼着负伤也要先解决掉一个。 他手腕发力,劲气生发,剑尖向后一勾,直接就将被缠住的白嘉禾连剑带人扯了过来,空出来的左手直接一掌击中了白嘉禾的腹部。 “噗——” 白嘉禾长剑离手,被耿介一掌击中气府丹田,一口鲜血直接就喷了出来,整个身体弓在一起倒飞了出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左见师妹中招,心里一狠,直接运转起了百草剑诀,只见他手中长剑如秋霜狂卷百草一般,黄色剑气慕然脱离剑身,以快上十倍的速度刮向了耿介后背。 而黄色冰寒的剑气未至,许左手中的长剑又是凌厉地几抖,又有几道剑气生发射出,如秋后霜落百草般凌厉肃杀。 这一招“秋霜”正是取的秋风过后霜打百草的疯狂凛冽之意。 “撕拉——” 耿介才把白嘉禾击飞,“秋霜”剑气已然迅猛地刮破了他后背的衣服。 他能感受到后背那一片如同秋寒天地般的刺骨冰寒,明白对方已动真格,使用了他们剑修的立身根本——真气剑元。 对方的剑气刮来得实在太快,耿介已经来不及转身,于是他直接持剑向后,由下而上一撩,口中则高声喝道:“道生剑一。” 话一出口,只见他后背的那片区域宛如自成一片天地,凌厉得秋霜刮入这边片虚静天地之后,相互之间的剑气如同大道磨蚁,直接消散在了空中。 “噗——” 强行提起太虚剑元,后背又被剑气余波刮得鲜血淋漓,耿介伤了血气,身体向前翻滚之后,这才正面面向许左。 许左见耿介暂时气血翻涌,脚下用力,这时才有时间跃至白嘉禾的身旁。 “师妹,你没事吧?” 许左将白嘉禾扶了起来,心神则一直防备着耿介。 剑修之间的厮杀,有时候就是一个不注意就会人头落地,由不得许左不心翼翼。 就在一刻钟之前,他还带领着组一路穿林,走在最前面。 本来一直无事,他都以为是自己多虑了的时候,异变陡生! 整片密林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大石,波涛随之倒卷。 后方密林之中突然就响起了迅疾猛烈的空气爆音,那是军用强弩发射时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便是他们所有人都进入了对方的射击范围之内。 许左宁愿自己的猜测永远都只是猜词,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大家已经落入了圈套,他看清了当前的形势后,明白了自己最该做的就暂时放下身边的队友,去救白嘉禾! 于是就有了他和耿介战斗到一起的画面。 许左扶起白嘉禾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对方体内的气息上下虚浮,开口劝说说道:“师妹,你接下来不可再动气了,不然你丹田气府的震荡会更加剧烈。” 白嘉禾摇了摇头,抹掉嘴角的鲜血说道:“师兄,对方包围圈已成,我们只能拼死一战,况凡柔姐姐他们已经陷落于毒手,我实在是不想再逃了。” 对面的耿介算是老熟人了,许左和对方早已交手过几次,双方对各自的剑招真意还算了解,谁也奈何不了谁。 所以就算对方的包围圈已成,许左也自信自己能拖住对方让师妹先行撤退。 可让许左万万没料到的是,白嘉禾现在竟是抱着这种赴死的心态。 他皱着眉头,眼中略过一丝失望,认真地看着白嘉禾说道:“师妹你这就要放弃了吗?那大家的牺牲还有什么价值呢你听,前方的同伴还在跟对方拼命,你不应该辜负了大家的好意,我拖住耿介,给你向后撕开条口子,往后逃,知道吗?” 白嘉禾看到了许左眼中的失望之意,眸子一暗,正开口说道:“师兄。” 却突然止住转而高喊:“心!” 原来是耿介平复翻涌的气血之后,见许左正分神背对着自己,直接就是一剑偷袭刺来。 白嘉禾见耿介人已在空中正持剑刺来,脚下发力正想使出“绿叶迷踪”带着许左脱离剑气笼罩,丹田却是一阵剧痛,只能咬牙一掌将许左推了出去,而自己则被耿介一剑刺中香肩。 “师妹!!!” 许左眼看师妹中剑,吓得肝胆欲裂。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真气剑元汹涌而出,怒道:“秋寂!” 只见许左以腰带臂,肩松臂活,以腕助力,剑元满贯剑体,直接飞上高空后,由上而下向着耿介当头劈下。 “轰——” “秋寂”是百草剑诀第二式,与许左之前所使出的第一式“秋霜”截然不同,剑中真意与剑元凝聚守一并不外泄,当许左双手持剑从空中劈下时,风爆声竟是响彻密林。 “道生剑一!” 耿介体内可供使出太虚剑诀的剑元已是不够,他只能再一次勉强使出太虚剑诀第一式“道生剑一”,可这一次所生成的虚静剑域却是被许左那把并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剑气的长剑直接破开。 两把剑竖劈横档直接相交,耿介膝盖一弯,许左愤怒之下使出的“秋寂”此时才突显出其威力,只见本来蕴藏在剑中的那一丝秋后霜落观百草的萧杀寂寥剑意直接犹如实质,穿透了耿介手中的长剑,对着已然跪倒在地上的耿介迅猛劈下。 此时的耿介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整张脸皮被破开的钻心刺痛,他闭上眼睛再无还手之力,心里悲鸣:“我命休矣!” 然而他并没有死成,只听得空中同样响起一声轻喝:“道生剑一!” 沛然的虚静剑域如同大雨瓢泼而下,竟是在“秋寂”剑意将要深入血肉劈开耿介头颅之时,让其陷入泥沼疯狂震颤却不能再深入分毫。 “大哥!” 耿介感受到了这股比之自己宏大百倍的剑意,睁开的双眼里劫后余生的喜悦狂涌,却是全身脱力直接仰面躺倒在了地上。 此时,正踩在一把黑色飞剑之上离地三丈有余的来人,正是天狩二档头,耿介的大哥耿剑,江湖绰号“黑曜剑狂”。 耿剑一袭绣着金边木槿花的黑色剑装随风飘动,他手掐剑诀居高临下地看了耿介一眼,语气冰冷地说道:“废物。” 说着他手中剑诀一变,并指向下竟是不靠脚下飞剑也射出了一道沛然莫敌的强悍剑意,直接对着身陷剑域而快速颤抖的许左而去。 “噗呲——” 许左强行调起体内最后一口剑元,以手中之剑将周围虚静剑域划开一条口子逃了出去。 来者耿魔头是连他师傅怀草诗也只能尽量拖住而正面不敌的剑道狂人,剑心早已有成,已经达到了不需要通过手持利剑,只需要手掐剑诀就能够射出真元剑气的地步。 许左心知自己不敌,踉跄地奔至气息虚弱的白嘉禾身旁,抱着她头也不回地就向后方密林逃去。 “废物留下打扫前面战场,我自去取他们性命。” 耿剑话才说完,整个人在半空中已如游龙入海般,一头扎进了后方的幽暗密林。 爬起来的耿介就算感觉到大哥已经离开此地,但是嘴上仍然不敢怠慢,连忙低头听令道:“是!二档头……” 直到耿剑的气息真的走远,耿介这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呐呐道:“大哥的‘逍遥游’也是越发的远游如心了,看来跟了那身法出神入化的女人一路,虽然没有抓住对方,但是激起了大哥的好胜心啊。” 耿介叹息着摇了摇头,自己的这位大哥在追求大道时永远都存着一颗与人争锋的心思,难怪剑道精进如此之快,恐怕已是二品巅峰,才跻身三品的自己就连刚刚那子都敌不过,确实远不如他啊。 …… 密林后方,离许左战斗地点不是很远的位置,有一块黑黄色的大石。 此时,早已将现场清理干净的木青,正靠在这块大石头后面,认真地翻看着自己的收获之一,一本约有三寸厚的兽皮书,书的封面赫然用古文写着四个大字:万毒真经。 刚刚就是因为这本兽皮书的阻挡,木青的剑尖才没能刺出曹沫的胸膛。 而在得到这本书的第一时间,他就用来确认了毒气篇中关于万毒心经的运转法诀是否有误,因为至从学会了这门心经之后,他就更倾向于使用万毒青气了。 在确定了自己从曹沫口中听来的毒气篇没有问题后,那一叠墨迹尚干还躺在怀里的毒虫篇和毒药篇,他也就不想再花时间去探究对方做没做手脚了,毕竟真正的《万毒真经》已经被自己拿在了手中,去为一个本就该死之人去求证有没有被冤枉这不是木青会去做的事情。 此时的他,悠哉游哉,心里想着有的没的,却是翻到了刚刚做了记号留有折痕的这里,毒虫篇关于魇虫子母蛊的记载。 说来也是惊悚,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在他清理现场,俯身去搜刮战利品的时候,一条表面光滑、尾部生有两条金环的黑色虫子,直接从曹沫的眼睛里钻了出来,等他以防异变跳开后,又在滚落在一旁的林田脑袋上发现了一条虫子,只不过那条虫子泛着淡淡的金光。 木青之前曾亲眼见识过曹沫操纵这些虫子的厉害,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对方口中,能够控制宿主甚至将宿主变为傀儡的魇虫子母蛊。 木青当时正翻开《万毒真经》准备现学现卖一回时,魇虫母蛊就已经将子蛊吃掉了。 于是他刚才只是浅短地学习了一下如何喂养,便运气于指尖,将一滴蕴含万毒青气的血液喂食给了魇虫母蛊。而不过片刻,魇虫母蛊通体颜色变得更加黑亮,并且又多出了四条依次渐深的金色虫环。 想起这事,他瞥了一眼一旁的一个包裹,魇虫母蛊此时就被他粗暴地仍在其中的一个木头盒子里。 他想了想觉得魇虫母蛊还算一个不大不的助力,便将目光重新投回了折起来的这一页记载上。 “每逢盂兰盆节,于圆月高悬月精最盛之时,在自然山野中取毒蛇、蜈蚣、蝎子、蜘蛛、蚰蜒等十二种毒虫置于大缸,于下一个月的圆月之时,寻一处入梦人家再口颂祈祷,让这些毒虫经历过相互吞噬融合后改变形态颜色,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便成了魇虫母蛊。” 魇虫母蛊属于蛊虫两脉之中的“龙蛊”,生而无足,幼年期体表为浅黑色,随着成长颜色会加深并生出金色虫环,虫环的数量则代表着母蛊最多可以繁育的子蛊数量,当魇虫母蛊进入真正的成熟期,最多可以产生十二条虫环,繁育出十二条魇虫子蛊。 魇为梦鬼,子蛊植于他人体内,可以通过母蛊在宿主入眠时潜移默化地篡改他人的精神思维,最终变为听命于养蛊之人的傀儡。 若是母蛊因为没有养蛊之人的供养而死亡,子蛊和宿主则会自动死亡;若是宿主死亡,子蛊一般会在得不到供养的一个时辰之后死亡,而子蛊死亡之后,母蛊会马上感知,并且可以补上空缺,再生一条魇虫子蛊。 另外,还存在着一种特殊情况,若是养蛊之人和宿主同时死亡并且离得较近,母蛊会将子蛊唤出来吃掉以维持自身的生命。” 木青全神灌注地看完这一段之后,明白了刚刚为什么会发生那种情况,便站了起来,拿起了傍边的一个包裹,包裹里是除了那装着一条虫的盒子之外,还有另外的收获:四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 因为此地并不安全,所以木青现在并没有急着打开它们。 “奇怪,我记得不久前那边好像战斗得挺激烈的啊,双方应该是旗鼓相当才对,怎么就没动静了?难道我看书看了很久?” 木青揉了揉脖子,一边在脑海中思忖,一边将真气灌注于耳后翳风穴,留意着周边密林的动静。 “嗯?” 就在木青才听到破风声不过须臾,他的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三人。 众人成犄角之势站定,一时之间面面相觑,相互敌视着。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一章:密林鬼蜮(四) 许左的掌心抵在了剑柄上。 木青的目光直接略过许左的动作落在了白嘉禾的脸上。 耿剑真气还算够多,踏剑浮空俯视着脚下所有人的神情动作。 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几分诡异,众人你观察我,我观察你,就是没有人率先开口打破这种诡秘。 二品的耿剑觉得不说明立场的人就一律当敌人看待,反正剑在我手,一切都只会是意外。 三品的许左觉得木青一定是对方的人马,不但拦住了自己的退路,最关键的是还一直盯着师妹看。 而三品的木青呢,觉得林子还算大,自己还算倒霉。 当然,他确实一直将目光落在白嘉禾的身上。 白嘉禾因为强行运气,丹田震荡受损,虚弱的她也感受到了现场那股窒息的一触即发的危险,她轻声地说道:“师兄,快放我下来,你能走就走,别管我啦。” 她头上的锥帽不知道是何时掉落在了何处,但木青通过对方的衣服和身形还是认了出来,这位虽然脸色苍白但是难掩绝色的美人,就是之前自己留意过身法的那位。 “没听芍药说她还有位师姐啊……” 木青有点头疼,事情有点棘手,没遇到就算了,遇到了自己能不救吗? 关键在于那个一直在空中踩着剑装逼的家伙,怎么处理是个难题啊。 木青脑子里飞速地想着破解僵局的办法,他没注意到自己盯着白嘉禾没有移开过的目光,被许左看在眼里,就成了一副痴汉色迷迷的神色。 许左将白嘉禾轻轻地靠放在一颗树下之后,转过身来扫时了在场两人一眼。 此刻天地具寂寥,唯有一剑作伴。 只见他身静如树桩,双脚微分与肩平齐,右手持剑平抛在前,左手二指并拢轻轻一抹,剑鞘受力,直射而出,竟是深深地插入了一旁的树干之中。 长剑出鞘之后颤鸣不已,仍旧漂浮于空中。 这一幕自然引起了耿剑的注意,他点了点头,用着赞许的目光看着许左说道:“我辈剑修,莫向外求,只求手中剑与心中剑能够形神合一,你能够在三品之境就能够以心御剑,达到剑心通明,确实不错。”。 原来是在此等危急时刻,许左心中所散发的悲寂萧杀之意与所学《百草剑经》中寂寥萧杀之真意相互交感,使得此时的许左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心剑状态。 许左低头向后瞥了一眼,将身前长剑螺把直握在手,剑尖朝向木青,抖落出几朵剑花,沉稳说道:“你们要打就打,还想等什么?” 耿剑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资格死在我的剑下,我这就成全你。” 说着轻踩脚下长剑,使其竖立伴飞身侧,转瞬之间如鹰隼一般就扑击到了许左的面前。 此时的耿剑左手掐剑诀,右手握长剑,许左不敢大意,连忙提起全身精气神应对。 却不料耿剑一直没有忘记谁才是优先级最高的目标。 只见他左手剑诀射出的青色剑气,快如风刀,临到头来竟是擦着许左的脸颊射向了另外的方向,而那个方向正是摊靠在树下的白嘉禾。 许左刚刚肩肘腕同时发力,由下而上地使出了一招最基础的搅剑式,剑身搅动刚好形成了剑圈,他还以为自己侥幸躲过了对方的第一击。 可等他向白嘉禾那里分去目光时,直接吓得肝胆欲裂心脏停跳,退出了刚刚那种剑心通明的玄妙境界。 原来对方的第一击根本就不是针对自己的,快若奔雷的青色剑气竟然是射向了早已无力躲避的白嘉禾。 “师妹!!!” 许左正欲舍身扑救,以自己的后背去接住那一道青色剑气。 不料耿剑竟然想一击竟全功,根本不给他留这个机会。 只见还呈扑击之势的耿剑嘴角轻佻,拿着未出鞘的黑曜长剑向下一点,竟是直接点中了许左手中长剑的剑身中心,使得他的搅剑式难以为继,甚至是脱身不得。 对于一直在追求剑道更高处的耿剑来说,基础剑招十三式,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它们每一招的持剑姿态、发力部位、使剑方向、剑尖轨迹,甚至是剑招的克制点早已经深入骨髓。 以至于这轻描淡写的一击,就如同打蛇打在了七寸,扼制住了许左的剑招和身形,直接击碎了他最后的那一点希望。 “哈哈,终究是嫩了点。” “不——” “哎——” 就在那道青色剑气快要射入白嘉禾的心脏时,叹了一口气的木青动了。 只见他脚下用力身法一出,却是赶在最后一刻将白嘉禾的命从青色剑气下抢了过来。 耿剑注意到了木青的插手,他眉头微皱,脸色冷漠,浑身的杀意突然凝如实质。 他决定速战速决不再逗弄许左,身上的真气如狂涌,持剑的右手用力一刺,竟是直接以剑鞘击断了许左手中的精钢长剑。 而后黑曜剑鞘去势不减,又迅猛地钝击在了许左的胸口,使得对方直接倒飞了出去,彻底地丧失了战斗力。 耿剑等确定了许左已无再战之力后才转过身来,他眯着眼睛,平静地看着木青说道:“臭子,你也想死吗?我不介意送你去与他们作伴。” 木青这时还在跟白嘉禾那如同受伤幼鹿般处处可怜的大眼睛对视呢,感受到耿剑这平静话语中所蕴含的那股浓重杀意后,他抱着白嘉禾又后退了百步这才抬起了脑袋。 面对耿剑那如同杀人飞剑的眼神,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说道:“前辈说笑了,我这大好-性命可不想白白浪费了。” 耿剑冷漠地说道:“你最好马上报上自己的名字,不然等我一剑削掉你的脑袋后,就不知道该刻点什么在你脸上了,毕竟花脸不方便你的亲人为你收尸。” 通过刚刚的观察,对方二品修为的实力暴露无遗,毕竟不是谁都可以踏剑浮空这么久,并且手掐剑诀就能直接发射剑气的。 木青最近才纯炼了万毒青气,正想试试自己的实力到底处在什么水平。 于是他剑眉一挑,平静自若地说道:“晚辈曹白芨,邀请前辈赴死。” “哼!倒是生得一张油嘴滑舌,那就让我来给你削掉!” 话音才落,也不见耿剑如何动作,他手中的黑曜长剑直接凭空出鞘,带着无可匹敌的威势直射木青。 木青不敢大意,他嘴上虽然轻佻,但心里已经做好了拼尽全力的准备。 可当他真正直面那把向自己飞来的黑色长剑时,他后悔了,他发现自己确实不应该低估一位二品剑修的实力。 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一条带着天道威亚的黑龙,一旦被其深瞳中的剑意锁定,自己的心里竟然产生了“放弃抵抗原地等死”的念头,身形早已动弹不得。 木青细数自己踏入修行以来的过往,这种真正的剑修风采都是独一份的风景。 这种感觉实在玄之又玄,已经上升到了他不曾领略过的剑道真意了。 木青的眼眸雪亮,万毒心经开始了全力运转,他要好好领教一番! 而木青不曾领略过的剑道风景正是太虚剑诀第一式“道生剑一”的剑道真意! 《太虚剑经》共分为两个部分,太虚心经修真气剑元,太虚剑诀悟大道剑心。 《太虚剑经》扉页即讲:太虚,道大而虚静。 此中剑道真意是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太虚剑诀里的第一式“道生剑一”取得就是大道初生时的那份虚静之意,是以这太虚剑诀第一式并不是直接攻击敌人的剑道杀招,而是一种令敌人陷入泥沼的剑道领域。 如果没有这本《太虚剑经》,就算耿剑作为剑修进入修士行列,他那“黑曜剑狂”的名声也不会如此响亮。 如果《太虚剑经》不是当经天子所赐,本来一心追求剑道更高处风景,心无旁骛的耿剑,绝对不会来当这什么天狩二档头。 耗费多年光阴,他只想尽快完成自己对陛下的承诺,然后再去追寻心中的大道。 是以面对从自己剑气下救走一人的木青,愤怒的他直接用上了全力。 多日未出鞘的黑曜剑再一次出鞘,不忌于饮上这无名卒的几口鲜血。 此时,陷于对方的虚静剑域之中,干瞪着双眼的木青,就像一根枯槁的木桩,等待着黑色长剑的插入。 终于,当木青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黑色长剑上的纹路之时,万毒青气在筋脉中沸腾了起来。 他的身形恢复了正常,轻功身法暗影浮游第二式“浮游天地”直接催生到极致,这才脱离了对方的剑域。 “砰——” 黑色长剑插入了泥土。 “呼——,好险。”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啊,我还以为自己凭借万毒青气能与二品一战呢,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木青一脸后怕的感叹道。 木青有一把杀过不少人的短剑,但他并不是真正的剑修,是以他并不明白,一位剑心有成的二品剑修是多么的恐怖。 虽然论持久消耗,耿剑体内的真气剑元会不如木青体内的万毒青气多,但是剑修从来不是打什么消耗战的,他们配合真气剑元使出的剑诀,招招只为杀敌。 踏上修行之后,一个人选择的大道不同,真气的多寡有的时候也决定不了最终结局。 因为剑修一道,剑元、剑诀、剑心,剑心才是通向大道的根本。 剑元配合剑诀是能杀人的一招,而若是这一招之中蕴含了剑修剑心中领悟出的剑道真意,就将会变成能够杀死人的一招。 耿剑不是体质特殊的天才,但他的剑心却已经大成,若不是真气剑元累积的不够,恐怕他早已站在皇朝修行者的顶端。 “哦?竟然在我用上黑曜剑后的‘道生剑一’下躲过去了?看来你并不是什么无名卒。” 耿剑对着激射进木青刚刚所站之地的黑曜剑遥遥一招,长剑已然在手。 他手持黑曜剑,就像划开清波一般对着木青写意一指:“再来!”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二章:密林鬼蜮(五)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是为逍遥。 此时有风来,耿剑顺势使出了身法“逍遥游”,顺应自然以身化风,竟然是转瞬之间就来到了木青的面前。 他手持黑曜剑,肩背后发再用力向前,手臂与整个剑身呈一条直线,直刺向木青的面门。 木青这边堪堪偏头避过,耿剑不以为意,他身法圆转,落地后踏前一步,用上了许左刚刚使过的基础剑招“搅剑式”,只见此剑招浑然天成并不拘泥于圆转形式,黑曜剑剑尖如星河落雨又如羚羊挂角,迫得木青一时间只能狼狈后退。 耿剑并不想给木青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他手腕轻动间,撩、抽、斩、扫,剑光如银瓶乍破,剑锋如飞瀑洗面,他说过要给木青一个大花脸,看来其言不虚。 “哼!” 木青袖中短剑突然飞射而出,直刺向耿剑的丹田气海,耿剑的身形略微受阻,木青马上使出“浮游天地”,借着耿剑扑面送来的劲风直接脱离了对方的攻击范围。 在以前,木青并没去认真探究过万毒青气的使用,基本上是心念一起用来增强自身的内力后再用武器杀人,并不直接用其去接触敌人。 在修炼了《万毒真经》毒气篇之后,木青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浪费,原来青气本身也是一种剧毒,这完全取决于使用之人如何利用它的特性。 毒气篇里曾提到过一招:破体擂神式。 还记得曹沫之前与他交手时也曾使用过这一招,只是曹沫并没有掌握到其中精髓。 破体擂神式,破体在前,这一招之精髓不在于你是用掌还是用拳,而是在于你与人对敌时先近身破掉对方肉体上的气劲防御,再通过如擂鼓一般的招式将万毒青气打入对方的体内,最后毒素累积致人死亡。 木青的心里刚刚就是存作此想,他想等着耿剑欺身而近时使出破体擂神式。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他根本就没有机会出手。对方的剑招就如同一面完整的风墙,他首先得破开对方的剑招,然后再贴身破掉对方的体表防御,最后才是使用出破体擂神式。 木青眉头紧皱,脑子里飞速地想着更合理的应对招数。 “糟糕!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对敌了……” 木青的脑子突然懵了一下。 明明过往在隐谷的训练还历历在目,但一旦运转了万毒心经之后,自己竟然破天荒地对那些配合修罗诀使用过的招式感到了迷雾般的陌生! “子,临阵对敌还敢分心二用,实乃大忌!” 耿剑看着神色稍显迷惘的木青,轻蔑一笑。 只见他手掐剑诀,一道青色剑气如游蛇一般直射而出。 木青使劲地晃了晃脑袋,暂且将这些没来由的心思压下,一个侧移躲过了这道并不是很快的剑气。 “看来自己境界未稳,所修功法还起了冲突。” 木青银牙紧咬,恍然间福至心灵,有所明悟。 于是他不再一味躲避,手持短剑对着耿剑攻了过去。 木青决心通过此战砥砺自己的道心! “来得好!你再这么不济,恐怕我连杀你的心思都会淡薄下去。” 耿剑持剑斜指地面,身形如同海中礁石一般,平静地等待着木青的攻击。 “啊——” 木青手、眼、心连气于一体,右手反持短剑,以轻描淡写地一抹,开始了他的反击。 “哼!” 耿剑并没有拿剑格挡,甚至是脚步都没有后移一步,他的上半身直接向后一仰就躲过了木青这看似寻常的一击。 但木青发起恨来,同样不会给敌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只见他持剑右手翻转之间,手心向外,屈腕抬肘,倒提短剑,由下而上以剑柄直击耿剑喉结。 耿剑伸掌欲挡,木青倒提短剑之势又变,曲腕上翘,剑尖由下而上,竟是想连同对方的手掌一同刺穿下颌。 耿剑也不敢再觑木青,他连忙后退三步,持剑一抖之后,气势浑然一变,黑曜剑剑尖如花落雨下,快速地向着木青下路点出。 本来还欲近身后短兵相接的木青不再一味前冲,屈膝、绷腰、直肘,身形一止,手中短剑却在与臂身成一条直线之后飞刺而出。 短剑直扑耿剑面门,耿剑向左跨步躲过。 木青脚下用力,身法一出,竟然是追上了射出去的短剑。 他再次抓住短剑之后,与耿剑又拉近了距离,于是向左抽身一带,回环一抹,割向了耿剑的咽喉。 “哼!道生剑一!” 木青能够明显感受到前方空气中的凝滞剑意,他抹剑一收,脚下一蹬,直接踏空浮游,脱离了耿剑这一招的范围。 耿剑眼中精光一闪,黑曜剑剑尖向上直指木青,口中喝道:“道生剑二!” 这是一种迥异于第一式“道生剑一”的招式,耿剑身上真气剑元滚动,双手持剑微曲,而后黑曜剑直刺天空,青色的剑气顺着剑尖激射入空中之后,居然突兀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青汗毛倒立,他才脱离了对方制造的剑域,人尚在空中,没想到对方的这一招更是诡异,本来直射向自己的剑气竟然忽而凭空消失。 他不敢大意,正要远离这方空域,没想到一道青气剑气竟然在此时从他的后背诡异出现,直射向他的后脑。 “哼!” “吱——” 是剑气刺入万毒青气后发出的声音! 只见来不及躲散的木青,背后的万毒青气翻涌,与那道显得纤细许多的青色剑气交融在了一起,生生地靠着大量的青气抵消了那道剑气。 可是等他正要松一口气之时,耿剑瞬间踏空浮游在前,双手高举黑曜剑对着木青当头一劈,木青连忙横举手中短剑格挡,两剑砰砰砰地相交数次,竟是还战成了个旗鼓相当。 “嘶啦——嘣——” 两人之间,剑刃相互交割,真气相互撞击,一时之间竟然难舍难分。 耿剑近距离地观察着木青,右眼颊微跳,心里已经卷起了不的风浪。 要知道他刚刚使出的太虚剑诀第二式可不是那么容易躲过去的。 “道生剑二”取得是“气之本体,太虚无形,其聚其散,变化之客”的其中真意,此招一旦用出,剑意会随天地之气而波动消散,又会随着剑修本人的心意突兀显化。虽然只是一道纤细的剑气,但其中的剑道真意远比第一式“道生剑一”要凝练强横得多。 耿剑诧异于木青的反应之快应对之及时,猜测他已是耗费了大量的真气才抵消了自己的那一剑。 于是他也踏空浮游,举剑当头一劈,再次跟木青缠斗在了一起,就是不想让对方趁着打斗间隙吸纳天地灵气以充己用。 但是他终究失算了,他没想此时与自己剑刃相向面贴面的子,体内的真气这么凝实充足,反倒是他自己接连使出两式剑诀,又打斗这么久之后,感觉到了体内的真气循环难以为继,需要休憩片刻。 密林半空之中,两股青气相互碰撞缠绕,而后卷动着向四周逸散。 此时的木青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渐渐式微,似乎是真气的周天循环跟不上了。 他眸子一喜,手腕用力,体内源源不断的万毒青气涌上了短剑,竟是直接靠着真气的雄浑向左格开了耿剑的黑曜剑。 良机稍纵即逝! 木青星目微虚,腰部肌肉结节扭转,右臂真气汹涌澎湃,整个身子就像乳燕投林般侧身撞入了耿剑的怀中,随后右臂上的真气涌动如刀,直接破开了耿剑胸膛前的防御。 一切不过须臾,木青弓身收腰左手握拳,真气涌动之间以破体擂神式连续地锤击在了对方胸膛之上。 “砰砰砰——” 所谓拳到深处,顺心自然。 木青只管拼命地往对方身上招呼,不过片刻已有百拳。 “呃,噗——” 连续的拳头如雨点般打来,耿剑气血翻涌之间,体内的真气运转被强行打断,抽剑反刺的意图直接落空。 他转而把心一横,顺势而为催射出了一口含带着真气剑元的鲜血。 木青感受到了迎面射来的那份浓郁剑意,心里不敢马虎,连忙停手抽身离开。 只见他身体旋转,右手肘部圆转用力,手中的短剑顺势向着耿剑的脖子抹去。 “砰!” 耿剑手腕翻转之间,倒提黑曜剑顺势一挡。 “哼!还想走?” 不再遭受连续的拳击之后,真气剑元的运转已经没有了滞涩之感,耿剑愤怒地提起全身真气,就想上前留住木青。 他肩背发力,右手与黑曜剑成了一条直线,正欲使出“道生剑一”,不料却是呼吸一窒,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噗——” “你子用了毒?” 耿剑牙根紧咬,眉毛紧蹙,愤怒地质问着木青。 他发现自己持剑的右手上,伴随着真气剑元的快速流动,自己的皮肤也在快速变青发黑。 耿剑不敢再浪费时间,知道自己必须趁着体内真气还能调动之际,立马拿下对方拿出解药。 只见他双眼一闭,心神下沉,剑心颤动,双手向两侧张开,任由黑曜剑悬于身前,直接调用起了体内剩下的所有真气剑元,高声喝道:“道生剑三!” 木青心中惊骇,他发现对方那把黑色长剑在天地之中轻微颤鸣之后竟然倏忽消失不见,而自己的身形也再次陷入了泥潭。 木青接连领略过对方两招剑诀,此时心中有所明悟,这“剑三”似乎集成了“剑一”和“剑二”的所有特点,并且威力更胜之前。 木青不觉得自己可以硬接这一击,万毒青气在脚下涌动之间,“浮游天地”的身法立刻出现。 他的身影就如同一团青色的浮光,时而掠上高空,时而扎入密林,浮光掠影般地射向了铁骨寨众人所在的方向。 “噗——” 吐出来的血液已泛乌青,耿剑踏空浮游的身子一晃,竟是一头向地面栽倒而去。 眼看自己要头比脚先落地,落个脑浆迸裂的下场,耿剑双指如剑连点身上灵虚、神封等几处大穴,这才止住跌落的身形,翻转之后踉跄落地。 木青和耿剑二人的打斗不可谓不凶险万分,但时间其实才过去了一刻钟。 稍微恢复了点体力的许左,胸骨断裂了三根,无法正常行气,已是强弩之末。 但是许左不得不咬着牙根强行站了起来,那个色迷迷的家伙已走,自己不能露怯,不然他和师妹还是会死在这里。 只见他捂着胸口,倒提短剑,缓缓上前,看着已经没有黑曜剑在手的耿剑,跃跃欲试。 “哼——” 耿剑眯着眼睛盯着提剑上前的许左,戏谑道:“手下败将想捡便宜?” “师兄,我来助你!” 白嘉禾撑着虚弱的身体与许左并肩站立,雪亮的眸光不停地扫视着耿剑那泛青的右手。 她心思细腻,发现在场众人其实都是强弩之末,那她就以进为退,让对方心里多掂量下到底是谁会先死。 “呼——” 耿剑长吐一口浊气,眯着眼睛深深地望了二人一眼,正要开口说话。 突然,他眉头一皱目光一转,感应到了远方的动静。 耿剑在心里怒骂着“曹白芨”这个名字混蛋的同时,也不再想对着面前的手下败将做什么无谓的威胁。 只见他身子一转,转瞬之间便投入了密林,奔向的正是铁骨寨众人所在的方向。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三章:密林鬼蜮(六)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耿介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之人。 刚刚他正带领着一队人马围追堵截着那些余孽,从后方的阴暗密林中突然就冲出来一人。 只见这人披头散发、面色铁青,在阴暗密林的衬托下状如厉鬼,若不是耿介对其身上的气息很是熟悉,连忙举手制止了众人的应急反应,恐怕他们手中的强弩早已击发。 耿介脚步加快正想上前扶住耿剑,却被耿剑挥手制止了动作,“不要上来!我中毒了。” 耿介咬牙切齿地问道:“是谁?” 耿剑冷漠的回道:“曹白芨。你听说过这人吗?” 耿介正要摇头回道不知,跟在他后面的林镇却是一脸惊讶地开了口:“曹老头儿?” 耿介连忙向林镇问道:“兄弟,你知道这个人?” 林镇不敢直视两兄弟愤怒的目光,低头回道:“这人之前还对我大哥下过毒,按理说应该被我们关在寨子里才对,不知道大人说得是不是同一个人。” 耿剑正想说出心中的疑惑,不料胸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口鲜血直接涌上了喉头。 “噗——” “大哥!!!” 耿介又想上前扶住耿剑,却被耿介用眼神制止了。 他暂且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一种什么毒药,还是不要轻易接触为妙。 “呼——” 耿剑双手撑膝,深深地换了一口气。 他摇了摇头,感觉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模糊,连忙说道:“事不宜迟,你快兵分两路,你亲自去把后面那两人截杀,另外派人去前面找找看,我的剑应该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一口气把话说完,耿剑眼前一黑,直接瘫倒在地。 “大哥!!!” …… 就在耿剑所说的前面不远处,刚刚还在拼命奔逃的木青此时已经停了下来。 “嘶——” “呼——” 劫后余生,他吃痛地甩了甩双手,长吐一口浊气,从面前的树干中拔出了一把黑色长剑。 就在不久前,这把黑色长剑当着他的面突兀消失时,他就感觉到了大事不妙。 虽然他将身法催生到极致,一会儿飞天一会儿入地,但是心头上那抹淡淡的阴影总是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还得再跑远点,对方已经中毒,他就不信自己还跑不过一把没人主动操控的飞剑。 事实上他还是稍微大意了一点,这把长剑犹如附骨之蛆,出现之时似乎自带气息锁定,若不是他拼着真气齐出,用双手硬生生地接住了这把直刺他脑门的长剑,后果还真的难以预料。 此时他剑眉紧蹙星目微虚,正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剑身上的天然纹路。 “不知道那人中毒后直接死了没?二品的剑修不会这么难杀吧……” 木青在心里琢磨着可能将会面对的局面。 自己虽然报了个“曹白芨”的名字,但却是露出了本来面貌,若是对方没死,只要双方在铁骨寨一碰面就定会露馅。 “算了。” 木青用手指轻弹剑身,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一翘:“看来是还得加点料啊……” …… 许左和白嘉禾勉力地奔走在密林一方,此时阴深的密林俨然成为了真正的鬼蜮。 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背后有一双神秘的目光在悄然打量自己,不得不时刻保持着警惕,就怕突然从某个方向又冒出来了一群敌人。 人有的时候其实挺奇怪的,白嘉禾现在的心里就非常迷惘复杂。 她搞不懂刚刚还想着拼命的自己,为什么现在又一心想逃出去了。 此时有冷风吹来,风声中似乎还带着同伴们临死前的呐喊。冰凉的气息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白嘉禾面无血色,遥遥望向了风吹来的那个方向。 她明亮的眸子渐渐湿润,有时候生在皇家才是最大的悲哀,至从几岁开始,自己就一直重复经历着这般痛苦的日子。 “师妹?” 身后跟着的脚步声突然止住,许左担心地转过了身来。 许左跟随着白嘉禾的目光望向了同一个方向,沉默了片刻。 随后他神态认真地说道:“师妹你累了吗?很多事情到了选择的时候,勇敢地去死与狼狈地苟活,反而是后者更需要勇气。大势之下,个人的选择往往会抵不过集体的意志,师兄知道你的心思,但你不能罔顾了大家的好意,你明白吗?” 白嘉禾嘴唇微抿,没有转过头来,只听她轻轻说道:“师兄,我有的时候挺想做个普通人的,甚至对于那个杀了我父母的叔叔,我都有想过就这样吧,我们不找你报仇了,你也别再派人来杀我们,可是这一切我说了都不算啊……” “师妹……” 许左眼中的怜惜一闪而过,本想说出口的安慰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因为他知道同情这种情绪最是让人尴尬,它并不会让真正伤心的人感到哪怕一丝的安慰,毕竟活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每个人心中的那些忧愁大悲伤并不共通。 白嘉禾孤独地站立了片刻,等到心绪平静之后,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师兄对不起,我们快走吧!”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刚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素不相识的年轻男子将她抱在怀里轻声说道:“我去引开他,你们找机会溜走。” 她以前并没有见过那个人,甚至连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但对方仍然是冒着危险救了自己。 还没有报答恩情,为了那些保护过自己的所有人,自己确实没有资格轻言赴死。 白嘉禾走到许左身旁,扶住了许左的右手,“师兄你伤得不轻啊,可惜我并不会师傅的万花心经,若是师傅在的话定能马上止住你的伤势。” 怀草诗在离开万花谷去了皇朝之后,尽管收了两个徒弟,但一向尊师重道的她并没有将万花心经传授给白嘉禾,而是将自己从皇室手中拿到的《百草剑经》传给了两个徒弟,因为万花谷师门传承不但讲究传男不传女,还要求必须将名字写在了传承谱牒上之后,才可以学习万花心经。 许左摇了摇头,说道:“不碍事,我刚刚早已封住了几个大穴,现在行走无碍,师妹我们边走边说,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白嘉禾点了点头,跟在了许左身后继续奔走。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白嘉禾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师兄,你认识曹白芨这个人吗?” 许左脚步不停,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古怪,“你是说刚刚那个色坯?” “啊,师兄你在说什么啊?” “我之前也没见过那人,他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许左还待再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身子。 白嘉禾脚步不停,看着前面停住的宽阔背影,她疑惑地连忙上前,“师兄?” 等到视线越过了许左的背影之后,白嘉禾张了张嘴,断掉的话音止在了风中。 此时才至申时,头顶的天光有时会从较大的树叶间隙中倾洒下来,气氛在陡然凝聚的刹那里,只剩下光斑里的浮尘微动。 只见在他们二人之前,一身黑色劲装,腰挂长剑的男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耿介淡淡地看了许左一眼,微微一笑:“你们来得太慢了,在下在此等候多时。” 其实他哪里是什么等候多时,只不过是错误估计了许左他们现存的实力,跑过头了。 在将大哥托付给林镇等人之后,他连忙前来截杀对面两人,他原本以为对方能在自己大哥的手下逃走,待会儿肯定还会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是这般捡便宜的场面。 刚刚一路追踪也没发现人影,本来有负所托的沉重心情陡然变成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外之喜。 耿剑“呛啷”一声抽剑出鞘,挽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剑花,只见他下颌微抬,傲然说道:“二位谁先赴死?” “哼!” 许左拦着师妹正要上前,却陡然被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幕惊大了眼珠。 就在气氛稍显凝重的刹那,只见一条纤细白亮的剑尖蓦然间就刺穿了耿介的胸膛。 “嗬嗬嗬嗬——” 鲜血涌上喉头,纤细的长剑也已拔出。 “这——” 钻心的疼痛传来,耿介这是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对面的许左会突然睁大了眼睛。 耿介拼尽全力地向后扭动着脖颈,他想去看一眼取自己性命的到底是谁。 只不过就算在临死之前,他的眼角余光也只是瞥到了向自己飞速抹来的银光以及在那抹狭窄银光中自己那惊恐万分的脸庞。 一刺一抹,银光乍现之后,便人头落地。 宁初收剑出鞘,可谓是英姿飒爽。 空气凝滞了几分,许左呆呆地看着面前玉立持剑的佳人。 宁初眉头微蹙,她看向了白嘉禾问道:“可是怀草诗师叔门下,在下宁初,按照师承记录的先后来看,你们可以称呼我为大师姐。” “大师姐?” 白嘉禾与许左同时惊呼。 宁初看着他们微微一笑,便如昙花绽放,“我在去办事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怀草诗师叔,她说后面还有我的同门,我便沿着路线寻着动静找到了这里。” “其实我刚刚已经观察了你们一段时间,本来尚不确定你们的身份,只不过我听到师妹说出了我们万花谷的传承所在,想来不会有假了。” 许左和白嘉禾感受到了宁初和善的目光,连忙弯腰作揖道:“师弟(妹)谢过大师姐救命之恩。” 宁初观察了一下现在所处的方位,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同门之间理应相互帮助,哪来的什么救命之恩,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先跟我走,等到稍微安全之后,我再用万花心经为你们治疗。” …… 密林里一处人马最多的地方,林盘和林文都在这里,此时正在指挥着铁骨寨众人收集着战利品。 “寨主,跑掉了几个人,咱们还要去追吗?” 一个手下刚刚砍下了一个朝廷钦犯的头颅,他谄媚地凑到了林盘面前。 林盘看着被手下抓着头发提在手中的脑袋,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还一直在望下淌。 他皱着粗大的墨眉大声训斥道:“你子有这个实力吗,你若是能把跑掉的那些抓回来,老子亲自为你在议事堂中添一把椅子。” 手下讨了个没趣,讪讪地缩到了一旁。 林盘和身旁的二弟林文对视一眼,均是感受到了各自眼中那深深的无奈。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跑掉的那些人,就会感到一阵阵的牙疼,因为对方显露出来的实力非但不弱,反而是强于在场众人的。 想想也是,人家能在当今天子的爪牙抓捕下还能苟活这么多年,明显个个都不是善茬。 可若是人家事后寻仇,难道自己就只能天天躲着不出门了吗? 林盘的一脸纠结与担心都被林文看在了眼里,其实他早在行动之前就有过这方面的顾虑,不然也不会嘱咐林镇他们功劳能捞就捞但还是保命要紧。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林盘的肩膀,安慰道:“大哥别生气,这不还有天狩那些人吗,想来那群余孽应该是跑不掉的。” 正当林盘稍稍放下心来之时,一阵破风声突然袭来,在场众人只看到一把黑色长剑已经迅疾地射向了林盘的面门! “心!!!”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四章:山中闲叙 “大哥心!” 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那声提醒之后,林文才反应过来,但手上的动作已经慢了半拍。 铁骨寨众人俱是一脸惊骇地瞪大着眼睛,似乎下一刻他们的老大马上就会头破血流。 林盘脚下好像灌进了千斤寒铁,心里发出了呐喊:“啊,那群余孽竟然没走!” 就在林盘自己都以为此次在劫难逃之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影,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探手抓住了剑柄。 “嘶——” 看着离自己额头不足一寸的锋利剑尖,林盘吓得连忙后退。 “大哥!没事吧?” 林文早已探出的手顺势扶住了林盘,这才有机会将目光投向搭救之人。 “木青公子?” 林文一脸惊讶地看着木青,说道:“木青公子,刚刚那声提醒是你发出的吗?可是遇见了什么厉害的朝廷钦犯。” 木青心里发笑,芍药的师门什么时候成了朝廷钦犯。 他面色冷峻,压抑着不满的情绪沉声说道:“不是什么厉害的朝廷钦犯。” 看着接收到自己情绪的铁骨寨众人,木青愤怒地说道:“我不知道铁骨寨诸位是怎么看押一名经脉受损的囚犯的,竟然让对方有机会跑到这边兴风作浪,我刚刚也差点遭了对方的道。” “囚犯?” 林盘反应了过来,“木青公子,你是说那个曹老头曹白芨?”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曹白芨”只是曹沫的化名。 木青点了点头,“对,但我刚刚撞上他时,他已经拥有了一副年轻的面貌。” 林文心里存疑,踟蹰问道:“公子恕我冒犯,会不会是另有其人,你怎会断定遇到的那人就是曹白芨呐?” 木青剑眉一扬,一脸厌恶地回忆道:“我撞见他时,他正好抓着一人咬着脖子吸食精血,他的容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年轻。” 林文一脸惊惧道:“竟有此事?” 木青下颌一扬,沉声道:“我怀疑我遇到曹白芨之时,他已经不止吸食一个人了,我和他硬拼过一掌,发现他的内力非常驳杂,若不是他那个时候气血未稳,恐怕我早已落入下风。” 木青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众人目光射去,只见他的手掌上乌青淤血堆积,确实是伤痕一片。 林盘一脸心悸,他看着木青手中的那把黑色长剑,一时间信了八分。 “大哥二哥不好了,出事了!” 众人这边的心绪还没安稳下来,话语里预示着糟糕的声音穿破了山林。 林盘他们循声望去,只见林镇他们背着一人跑到了近前。 林文发现自己并不认识林镇背上之人,他一脸怒气地斥道:“什么事情让你如此大惊叫的,你不知道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吗?” 林镇本来顺嘴而出的话语一堵,他脑袋向后一偏,解释着背上那人的身份:“这人是那耿介的大哥,现在已经中毒了。” 林文心中一惊,耿介的大哥不是那江湖人送外号的“黑曜剑狂”吗? 天狩的二档头什么时候如此脆弱不堪了? 他和林盘对视一眼,铁骨寨的众兄弟可能不太清楚今日与他们合作之人的身份,但他和大哥可是心里一清二楚的。 没想如此身份的人物也折在了此地。 林盘连忙问道:“八弟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林镇回道:“大哥其实我知道的不多,我们这一队人马本来在耿介的带领下围堵跑掉的钦犯,不料我背上这人突然冲出来说自己遭人暗算中了毒,而你们绝对不敢相信他说下毒的是谁?” 林文福至心灵,眼中精光一闪,“是不是曹白芨?” 林镇一脸惊叹道:“二哥你咋知道的?” “唉……” 林盘叹了口气。 沉默片刻之后,他环顾在场众人,朗声说道:“这片密林时时透露着诡异,处处潜藏着杀机,我们暂时撤出此地吧。” “我附议!” “听大哥的。” 真正的“诡异”此时主动隐身,他默默地看着在场众人的表现,目光不经意间就掠过了耿剑那张青绿色的鬼脸。 “原来这人是那耿介的大哥,想来他们都是官方的打手,不知道芍药他们的师门中人怎么就和对方发生了纠缠……” “等回到寨子,他们肯定要求我救治这人,到时候随便给个拖延的病方,然后就带着葳蕤姑娘他们跑路吧。” 木青心里盘算着目前的局面,自己暂时还不清楚耿介他们的具体身份,很多事情都不好做到有的放矢。 木青刚才有注意到林盘和林文对视时的细微表情,心中猜测对方应该是知道耿介一行人的具体身份的,待会儿可以从他们身上找找答案,也好帮芍药的同门多做了解。 “也不知道他们跑掉没有……” 木青在这里担心白嘉禾两人时,她和师兄许左跟随着大师姐宁初已经寻觅到一处非常隐蔽的山洞。 宁初打量了一下山洞周围的布置,发现留在此地的记号并没有被人动过,便放心地招呼着身后二人。 “师弟师妹,你们快进来休息吧。” 白嘉禾坐在一个干净的石墩上,目光一直朝向外面的密林,还在担心着自己的同伴。 宁初走到了白嘉禾的面前,递给了她一颗散发着草木清香的药丸,说道:“师妹,你气府受损,吃下这个还清丹后再运气七个周天消化药力,不出半日你的情况就会大有好转。” 白嘉禾摇头拒绝道:“师姐不用啦!” 宁初可不管那么多直接抛给了白嘉禾,“给你你就拿着,你是在跟大师姐见外吗?” 白嘉禾连忙双手接过还清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师傅说还清丹是治疗丹田气府的疗伤圣药,就算配合万花心经也是十炉药只出一炉,非常珍贵的,师姐你还是拿回去吧。” 宁初看着白嘉禾那张令她都有几分心动的容颜,下意识地捏了捏白嘉禾的脸颊,微笑道:“师妹你快吃吧,师姐这里还有哦。” “虽然师叔说得也没错,但是至从万花谷加入隐谷成为药师一脉之后,泉府那边每旬都会按例送来许多药材,并且还会送来一些具有药理天赋的子弟充做外门专门炼药,所以万花谷别的不多,要说药丸那还真的不少!” “给,师弟你先把这颗细辛续骨丹吃了,等你打坐入静之后,我在催动万花心经为你疗伤。” “万花心经……” 白嘉禾呐呐念到。 宁初说道:“师妹等你回到万花谷,名字写进万花谷的传承谱牒之后,就可以修习万花心经啦。” 白嘉禾眸子一亮,想了片刻后却是叹息道:“可惜我都二十一岁啦,怕是不好修炼万花心经了。” 宁初摇了摇头,“师叔没给你说过吧,这万花心经是一门纯正的辅助内功心法,它虽然是师门最重要的传承,但其实并不完整。” “而且只要你的名字记入了谱牒你就随时可以修炼的,并没有年龄限制修练一说。” “修炼了这门心法之后,除了它天然带有的治疗作用之外,不管你是修炼剑经还是修炼身法,都会有一种辅助加持事半功倍的作用,但是据师傅推测,与这门心法配套的技法是缺失的,也就是说并没有可以直接配合万花心经的招式。” 白嘉禾眸子睁得大大的,轻叹道:“辅助作用就像十全大补丸一样?” 宁初一脸疑惑:“什么?” 等她慕然转过弯来,掩嘴笑道:“师妹,咱们万花谷可没有那什么十全大补丸哦,那多是些江湖骗子的说法,要说药效相近的话,万花谷内只有一种药类似,叫做万花丹。这种丹药就算是有泉府给我们提供这么多药材也所炼不多,因为整个谷内只有两个人可以炼制。” 许左划开药丸之后,一直在默默在抵受着胸骨断裂处那股火热瘙痒的不舍感,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他开口问道:“师姐,那两个人是谷主师叔和你么?” 宁初摇了摇头,走在许左背后盘膝而坐,一边使用出万花心经为他减轻不适感,一边笑道:“不是我,是师傅和师妹。” 宁初说起师妹芍药也是如同师傅怀风花那般的宠溺表情,“芍药师妹才十八岁已经修炼到万花心经的第六重圆满了,她和师傅一样都是万花之体。” 许左感受到了万花心经送来的那股清凉舒适,轻畅道:“第六重圆满,那不就是四品修为巅峰了吗?才十八岁,师妹真是天才!” 在太始大陆修行中人的眼中,九是数之极,许左修炼的百草心经亦有九重,所以他不难判断出芍药的真实修为。 “十八岁就四品了啊,我真差劲……” 白嘉禾低着脑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宁初安慰道:“师妹你和师弟修炼的都是剑经吧,剑经本来就难,你又不像我有万花心经辅助修行,所以大可不必气馁哦。” 等帮助许左完全消化掉药效之后,宁初起身拍了拍手,问向两人:“对了,你们饿了吗?我记得地图上标记过的休息地都有保存的干粮。” 白嘉禾纤眉一扬,轻讶道:“师姐,这一处山洞是师门作过记号的吗?” 宁初在山洞最里面堆积的那堆干茅草中找到了一大包用桐油纸包裹防潮的干粮,她将其中的食物分给两人之后才解释说道:“也算是师门在山野赶路之中标记过的休息地点,但这些规划全是隐谷泉府一脉帮我们在做,我们万花谷倒是享受到了便宜。” 许左大口咀嚼着着干粮,问道:“大师姐,我听师傅说万花谷以前是独立于隐谷的,怎么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了呐?” 宁初看了白嘉禾一眼,眯着眼睛回忆起了自己时候关于师门的记忆。 她并不避讳地说道:“师叔早在天狩元年之前就去了皇城做供奉,后来,谷内几位师长死在了元年那场朱雀城内乱之中,我们万花谷只剩下师傅这一脉,在此之后可谓独木难支,周围大势力十几个真是群狼环伺,情况早已岌岌可危,最后到了天狩六年,师傅突然就成为了隐谷的四长老,万花谷也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 宁初说起自己的师傅怀风花,月牙般的眸子里满是崇敬,轻声说道:“后来,师傅一举突破到万花心经第八重圆满,所修《青木剑经》亦是如此,两者配合之下,她的实力已经可以匹敌一品了,所以我们万花谷在隐谷当中仍能保持着一定的独立,还能以‘万花谷’自称。” 许左的语气里满是敬仰,“谷主师叔真厉害!” 白嘉禾的眼里充满了向往和崇拜,“谷主师叔真是女中豪杰!” 宁初听着师弟师妹们对自己师傅的崇拜很是受用,她又多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还清丹以作不时之需,笑着问道:“既然师弟师妹也是认同咱们万花谷的,可否告知师姐你们现在遭遇的是何种局面?”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五章:此间事了 “大哥,看来那木青所言非虚。” 议事堂里铁骨寨的几位当家和马二,林文居左说道。 林盘皱眉问道:“老四和那曹白芨一起消失了吗?” 林文点头回道:“我派人将寨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搜查过了,始终没找到他俩的踪迹,后来盘问门口的守卫才有了新发现,就在我们离开后不久,老四曾带着一人独自出门去了” “砰——” 林盘宽厚的手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他哼道:“那群酒囊饭袋连个大门都看不好,他们就没有仔细盘问一下老四后面这人的身份?” 林文苦笑解释道:“这也正是我们回来时他们不敢告知我们的原因,因为是老四逼着让他们开门的。” “这……” 铁骨寨众人面面相许,都感受到了背后的那股凉意。 林镇在审讯期间对曹白芨用刑最狠,一想到对方曾经说过若是找着机会一定不会让自己好过,他就如坐针毡。 他急道:“这人难道真会什么邪术?不然老四怎么会听命行事?还有若是他真能把那耿介的大哥都毒倒,想来毒倒我们也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林盘本来端着茶水正欲解渴,闻言也是悻悻地放下。 他看向林文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林文懂得大哥的暗示,摇头道:“刚刚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请动去看病,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林盘正欲说些什么,议事堂门口突然传来了木青的声音:“林寨主,我可以进来说话吗?” 林盘连忙起身,将木青迎进来坐下之后,才忐忑问道:“木青公子,那人的情况如何了?” 木青把林盘和林文那种害怕的眼神看在眼里,心里发笑,嘴上叹道:“情况不乐观,这种毒我以前也从未见过,我只能尽量拖延住那人的毒素爆发。” 林文惊道:“你未见过这种毒?你只能拖延?” 木青听到这话,马上起身怪笑道:“子也才不过学医十几载,可这世上的毒药早已超过千万种,未见过这种毒就不能从根源上医治,有什么问题吗?” 木青心里腹诽:“爷千辛万苦才下好的毒怎么可能解了嘛,没趁此机会直接把他弄死都是好的了。” 林文惊觉自己失言,要说木青的医术确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他连忙低下身子,赔礼道:“木青先生请息怒,在下关心则乱。” 木青站着哼道:“我答应你们出手的事已经做到了,不是在下携恩图报,但在下的商队再不走就敢不上交货期了,还请寨主履行你们的承诺。” “这……” 林盘哽道:“木青公子你先坐下说话,我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想来你也有所发现,还请公子你再留一段时间。” 木青虚眯着星目,语气生硬:“寨主你这是在敷衍我?” 他正想搞清楚耿介那伙人的身份,于是质询道:“我在林中曾于多人交过手,发现你们口中的那伙朝廷钦犯并不简单,个个都是好手,想来你们已经诓骗了我一次。怎么?还想继续诓骗我?不说别得,在下已经救过寨主你两次,你就是这样以礼相待的?” 林盘闹了个大红脸,在他心里木青所说句句属实,实在是无言反驳,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文。 林文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此事是我们失礼了,在下恳请木青先生给个解释的机会。” 木青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关心则乱的那人到底什么身份?我不想无缘无故就牵扯进一个诡异的祸事之中。” 林盘叹道:“你们先出去。” 这时,一直安静居右的马二开口了:“耿介未归,他们那方没有一人进入议事堂,有些事情还请林寨主慎言。” 林盘的心里对朱雀城一直存有埋怨,当初求药不成现在反倒送来一个烫手山药,自己现在想稳住木青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人! 他身上的气机突然外露,衣襟鼓动间,嘴上也没什么好话,“这是我铁骨寨与木青公子之间的事情,不劳烦你们侯大人费心。” “哼!” 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议事堂里就只剩下了木青三人。 木青率先开口说道:“林寨主你放心,在下会尽力救治那人,所以还请你们把能说的都说出来吧。” 林盘点了点头,沉声说道:“那中毒之人其实是当今陛下的爪牙机构‘天狩’中的二档头,朝廷钦犯其实是前朝余孽,我们铁骨寨是被那朱雀城来人牵线搭桥成为此事的参与者的,我也只知道这么多,相信公子也能判断出我有没有说假话。” 林文本想他来开口,没想到自己大哥是个直性子,竟然稀里糊涂地就把各方身份全部抖露了出来。 他只好在一旁无奈地补充道:“木清先生连救我大哥两次,就等于连救我连救铁骨寨两次,木青先生还有什么疑问直接开口就是。” 木青心里思忖间,开口问道:“意思是你们跟这‘天狩’的牵连不大,完全是被朱雀城那方势力所胁迫?” 他话里话外将林盘与马二所在势力的矛盾无限放大。 林文连忙解释道:“也不算胁迫,我们铁骨寨曾向对方求过药,所以算是相互合作的关系。” 林盘听到林文解释反而气不打一处来,“二弟,以后我们少跟他们来往就是,好事没有我们的份儿,坏事就次次把我们往坑里带。” 他转头向木青,语气诚恳道:“那‘天狩’势力太大牵扯太多,老哥恳请木青公子能够尽力救治那人,我把话放在这里,只要你把那人治好我就亲自带人护送你的商队。” 木青眉头一挑,自己入戏再深也不会傻到真把那人救醒过来,他装作为难道:“实不相瞒,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力有不及,还缺少许多珍稀的药物啊。” 他看了林文一眼,“不知道你们具体向谁求过药?可以再去试试吗?” “这……” 林文想到朱雀城那边,也是语气不愉道:“恐怕很难,实话跟木青先生说吧,我们求药的那方势力属于朱雀城城主府,对方不怪罪于我等就是好的了。” 木青心里恍然,嘴上笑道:“二当家你们还没有我这个旁观者清啊,诚然他们会怪你们铁骨寨办事不利,但想来朱雀城那边也不敢得罪这‘天狩’,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如何?” 林盘饶有兴趣道:“公子快说!” 木青微笑道:“不如你们直接拿着我给的药方,找上刚刚威胁寨主你的那人,直言说道里面许多珍稀药材都得到朱雀城去找,让他们把这烫手山药接过去啊!你们两方都不得罪,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吧?” 林文抚须而笑,对着林盘说道:“大哥,此事可行,我们确实是一叶障目了,铁骨寨本来就脱离了朱雀城的势力范围,我们大可不必如此俯首称臣。” 他拱了拱手,倒是对木青顺眼了许多,“木青先生帮助我们铁骨寨实乃良多,此等大义,在下没齿难忘。” 木青敷衍还礼道:“哪里哪里,只是事成之后,还请铁骨寨能尽快放行,毕竟世道如此,世人慌慌张张,都为得是那碎银几两啊。” 林盘点了点头,“恩公你放心,到时候我自会亲自挑选二十名寨众好手,让他们一路护送你们商队离开。” …… 离铁骨寨大约五公里的一处隐蔽山洞内。 宁初将自己的水囊递给了白嘉禾,安慰道:“师妹别太担心了,你的那些同伴应该走掉了一些,我来寻你们的时候就发现那‘天狩’和铁骨寨的人都在撤退了,可能就是因为那耿剑受伤的原因。” 白嘉禾点了点头道:“希望如此吧,师姐你认识那曹白芨么?” 宁初疑惑道:“我常年在天南一带活动,也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但能够与那耿剑势均力敌之人想来不是无名之辈。” 许左在一旁问道:“师姐你此次出来应该也是有事要办吧,我和师妹会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了。” 宁初摇头微笑道:“就一下午不耽误事的,我等你们情况好些再走。” 白嘉禾急道:“师姐,师叔交代的事情要紧,我和师兄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就放心走吧。” 宁初说道:“真的不用,反正都是去保护人的,芍药那哥哥又不是啥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毕竟那是他们刺客一脉的事,就算其中有内斗我也不好过多去干预,只能暗中保护。” 白嘉禾好奇道:“芍药师妹还有个哥哥?还是刺客?师姐方便透露吗?” 宁初捏了捏白嘉禾的手指,笑道:“没想到嘉禾师妹还是八卦,其实没什么好隐瞒的,芍药和他那哥哥其实都是天狩六年来的隐谷,芍药进入了师傅门下,而他哥进入了隐谷刺客一脉,现在正在出他的第一个任务呢,里面好像又牵扯进去了其他任务,芍药怕他哥吃亏,所以才会有我这趟出门。” 许左倒是对隐谷这些门门道道更感兴趣,“师姐,是不是两个任务有牵连了,隐谷出任务都不管这些的么?”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宁初眸子暗淡了一瞬,轻声解释道:“隐谷四脉,大长老执掌律,二长老执刺客,三长老执泉府,师傅是四长老执药师,四脉当中,刺客一脉最是灭绝人性,从来不在意同门相残,也不会管出任务后发生的矛盾,甚至是持鼓励态度,刺客一脉信奉的律条只有一个:适者生存。他们培养出的刺客只能成为一把听话杀人的剑,而不能拥有感情,若是不受他们控制了,最铁血的掌律一脉就会出来杀人了,所以隐谷很可怕,能谈钱能买命就是不能谈感情。” 许左听后震撼不已,白嘉禾倒是马上问道:“这么说来,芍药师妹他哥哥会遇上刺客一脉的同门了?” 宁初摇头解释道:“并不会,虽然不在意同门之间自相残杀,但如果不是刻意安排的话,出身隐谷刺客一脉的两名刺客极难遇到一起。因为刺客一脉的训练每十二年为一期,几百人当中能活到最后并成为刺客的从来没有超过三个,阿良那一期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人活了下来,他这次会遭遇到的麻烦是江湖上的其他人,他们也可以接泉府一脉发布的任务。” “哦哦~” 白嘉禾并不知道隐谷内里是如何组织运转的,是以听得云里雾里。 她问道:“阿良?师妹的哥哥叫张良么?” 她听宁初提起过师妹的名字叫张芍药。 宁初摇了摇头,“不,他哥也是个怪胎,没有姓的。” 白嘉禾诧异道:“为什么?” 宁初解释道:“阿良是一个孤儿,在他一到六岁的那段日子里,他其实是个乞丐,那段时间就与芍药很亲近了。” 白嘉禾默默地消化着这些信息,叹道:“乱世之中,原来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啊,师妹他哥哥挺了不起的啊,既然在那么残酷的淘汰中成为了刺客。” 宁初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世界本就如此荒诞。 她的目光向山洞外看去。 此时酉时已过,残阳渐落,坠挂林梢枝头,橘红色的光芒晕染着山林间的暮色,天地静谧,万物朦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六章:锦官子时 晴川州,锦官城。 戍时将尽,春夜的缺月很是善变,不知何时躲进了层云。 刘家祠堂里的烛火微微摇曳,似费尽千辛万苦才挡住了想要渗透进来的如墨夜色。 祠堂两侧,刘家辈分最高的几位叔伯分坐两旁,祠堂中央,一中年男子茕茕孑立,身姿提拔冷峻。 料峭春寒时节,夜风穿堂而过,摇曳了烛火,也晃动了人心。 一股说不出意味来的萧杀弥漫了出来。 有一位老人挨不住这般长久的压抑静默,疑惑问道:“朝歌,这么晚了你把众位叔伯聚集在此,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刘朝歌一直看着西南方向的那片夜幕,混合在阴影里的侧脸上有着说不出味道的冷冽。 听到二叔伯刘兴复的问话后,刘朝歌并没有转过身子,只是意味莫名地轻声解释道:“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二伯你来说可能有所不同。” 坐在最上首一直假寐的老人闻言后,睁开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用那双发白泛黄的眼珠默默地扫视着刘朝歌和刘兴复两人,浑浊的眸光里尽是洞察世事的清明。 随着刘朝歌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老二那一枝对于刘家的家主之位越发觊觎。 难道相争的情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这是他不想看到的局面。 “朝歌啊,到了刘家的祠堂,列祖列宗在上,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趁你大伯还没老眼昏花到理不清事,你有啥说啥。” 作为锦官城刘家的第三十二代家主,刘兴真跟刘朝歌的情况有些类似。他膝下无儿,几个女儿早已嫁进别家成了他人妇。 刘家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这一辈的努力之外,也少不了他主动退位让贤,力排众议,将家主之位交给了幼年丧父后便由他带着培养的刘朝歌。 有句话说得好,无欲则刚,虽然早已过惯了闲散日子,但刘兴真的话还是非常有分量的,那是属于父辈们应有的荣光。 “大伯稍等。” 刘朝歌转过身来,弯腰向刘兴真微微致礼之后,才来到一块灵牌前,扫开下摆直直跪下,上了三柱香。 众人的目光一会儿落在他身上,一会儿落在那灵牌之上,一时间竟统统保持了沉默。 等在心中默默地给亡父说了会儿话之后,刘朝歌才起身说道:“今晚过后,刘家会死几个人。” 二伯刘兴复虚眯着眼,问道:“朝歌你什么意思?” 刘朝歌回到祠堂中央,拱手作揖做足了礼节,这才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诸位列祖列宗和各位叔伯长辈在上,刘家第三十三代家主刘朝歌,今晚欲要依据族规十大恶中之恶逆、相杀之罪除掉刘家第三十四代子孙刘兆朗,请各位祖宗与长辈明鉴。” “什么?” “砰——” 刘兴复奋力地将茶杯摔在了刘朝歌的脚下,颤颤巍巍地撑着黄花梨木的扶手站了起来。 他指着刘朝歌大声喝道:“无理取闹、无理取闹!兆朗前些日子一直忙于白帝城的那批货,为此还病倒了。你这是想给自己女儿铺后路啊,如果让你得逞你这才是真正的恶逆杀亲之罪。” 刘兴真花白的眉头也是一跳,他连忙安抚着老二,有眼角余光瞥向刘朝歌问道:“朝歌,此等大事你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啊。” “大哥啊!这人已经疯了会有什么证据啊!” “这……” 刘兴真将目光望向了在座的平辈,只见老三刘兴善迟疑说道:“朝歌侄儿,你这可真不能乱说啊。” 刘朝歌安静地看着各位长辈的举止神态,默默地在心里辨别谁人是在演戏,他发现就连刘兆朗的爷爷刘兴复似乎都只是愤怒,眼神里并没有出现闪躲。 “各位长辈先认真看了再说。” 他不想浪费时间,好戏也快要上演了,他将自己这几天能够收集到的信息全部写在了纸上,分给了在座的众位叔伯。 “贪赃……” “强夺……” “侵害……” “杀人!!!” 众人人手一份,他们越往后翻越是看得心惊胆颤,实在是难以想象平日对他们这些长辈彬彬有礼的后辈竟然犯下了这么多的大错。 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始作俑者的爷爷。 刘兴复感受到了同辈兄弟之间射向他的目光中那种种潜藏的意味,其中以质询居多,气得他将花白胡子一吹,直接将手中的几张信纸撕了个稀巴烂。 知道无能狂怒最是无用,所以他努力地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才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这样的东西我找明前茶楼的说书先生可以写出一本书来,没有实质的人证物证并不能说明什么。” 刘朝歌微笑道:“写到纸上的东西肯定不全,至于全部写下来能不能有一本书的厚度我也不感兴趣,我能向各位叔伯保证,这些东西都是我从锦官城按察使司记录在册的诉状中找到的,二伯你若是想验真伪,我明天派人将那些原告之人都找来面对面对证如何?” “呵呵。” 刘兴复恍然间心里有所明悟,刘朝歌怕是快死了吧,这么想拉人下水。 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打算能拖就拖,说道:“既然臬司已经受理在册,那就让他们去办好了,你难道还想逾越官府擅用私刑?” “这……” 刘兴真看着纸上写的内容,多是些刘兆朗欺压残杀平民的事情,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但是刘家的儿郎本来就与那些贱民平民不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算是刘兆朗犯了错却也罪不至死。 刘朝歌摇了摇头,“那只是餐前的开胃茶,既然诸位叔伯不以为然,那我也不再废话了。” “妙真,你进来吧。” 刘朝歌话音刚落,只见从祠堂大门外的夜色中有一秀丽佳人缓缓而来。 “妙真?你来我刘家祠堂干嘛?” 李妙真进入祠堂后还没向各位老人致礼,就被刘兴真三步并作两步地拉到了身边。 刘兴真看看李妙真又看看刘朝歌,深知今晚怕是难以善了,他向刘朝歌叱问道:“朝歌,这是我刘家之事,这么晚了你把妙真叫来刘家祠堂是想干嘛。” 李妙真俏丽一旁,牵起刘兴真的手掌轻轻说道:“外公啊,是妙真自做主张要来的。” “什么意思?” 刘朝歌和蔼地望了妙真一眼,开口说道:“大伯息怒,我其实也不想把妙真这孩子牵扯进来,但是拗不过她,说起来今晚有此一聚还是因为妙真而起。” “啥?那刘兆朗兔崽子欺负了我乖乖外孙?妙真你快说说哪里受欺负了,外公一定给你撑腰。” 刘兴真说完尤不解气,还恶狠狠地盯了二弟刘兴复一眼。 李妙真顺着外公的目光看向了刘兴复说道:“二外公你不是一直吵着要人证吗,我就是人证啊!” “两天前,我按例来给朝歌叔叔诊治,诊治之后,朝歌叔叔便叫我来给你那孙子刘兆朗也看看,我走到他门外之时,无意之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李妙真见在场众人都在认真倾听,继续平静说道:“难以想象的是,刘兆朗他们所谈之事,竟是密谋杀人,而要杀的对象正是我的姐妹葳蕤,这还不算,我听到后来,他们竟然还想密谋杀害朝歌叔叔,发动之际就是今晚子时,他们打算趁叔叔熟睡之后,直接给他强行喂服很厉害的毒药,造成他病发身亡的假象。” “砰砰砰——” 刘兴复大手一挥,直接将桌子上的茶杯都扔到了地上,大声喊着:“这不可能!” 他白发散开,形容潦草,看着刘兴真和刘朝歌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他俩大声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们是怕我那乖孙儿会执掌刘家,所以故意栽赃。” 刘朝歌并不想在做更多解释,他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既然如此,几位叔伯受累,我邀请你到我卧室的那间密室里待上一段时间如何,若是妙真所言非虚,那差不多再过一个时辰你们可以看到兆朗那孩子为大家上演的一场亲人相杀的好戏。” …… 青山群黛间,道路蜿蜒不绝,一队百十来人的商队重新踏上了他们的归途。 木青向铁骨寨要了几辆可供休息带有车厢的马车,此时,藏在刘葳蕤座垫之下内里中空的箱体发出了轻微的敲击之声。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陆凡柔被木青救下后,在铁骨寨待了三天,一直待在婵的屋子里,却是没有被让人发现。 想来近段日子铁骨寨人心不稳也是原因之一。 为了将好人戏份演完,在出寨之时,木青把陆凡柔藏在了这辆最大的马车里。 他本来还以为多疑的林文会让人检查检查,没想到对方因为送走了耿剑那个瘟神心情大好,要向木青示之以诚,那木青也叫笑颜接受。 “凡柔姐姐你没事吧?” 刘葳蕤扶着陆凡柔靠在了软垫上,打量着她胸脯上那稍稍染红的衣襟。 商队距离铁骨寨差不多有三公里了,刘葳蕤真怕把陆凡柔憋坏了,要知道对方伤得还挺严重的。 陆凡柔拍了拍刘葳蕤的手,“妹妹不用担心,这点伤对于我们武人来说,不算啥。” “啊——嘶——” “噗呲——” 刘葳蕤掩嘴一笑,“姐姐你就别逞强了,我让木青来给你看看吧,你的伤口可能裂开了。” 陆凡柔连忙阻止道:“别,你喊婵妹妹给我换药就可以了,不要麻烦木青先生。” “好了!” 婵笑着说完后,正欲下车却被陆凡柔拉住了胳膊。 只见她一脸八卦地悄声问道:“婵,木青先生具体什么身份啊,我感觉他挺神秘的。” 因为大家的伤情都在好转,婵本来稍显苍白的俏脸上也复归几分红润。 她挽起逸散开来的青丝在耳后,微笑道:“凡柔姐姐,在我眼里木青公子只有一个身份,他就是咱们商队所有的救星、大恩人,武功高,医术好,长得也……” “啊——”婵连忙住了嘴。 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跑偏了的她羞得低下了头,轻声道:“凡柔姐姐若是想问木青公子的来历,那你就问错了人啦,该问问我家姐才是。” 刘葳蕤笑着捏了捏婵羞色晕染开来的俏脸,“妹妹真不知羞。” 她扯开车帘向前看去,木青白衣黑马一人在前,斜挎短剑,腰背挺直,俊秀的身姿沐浴在和煦的春日阳光之下,说不出的自在潇洒。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七章:夜半杀人 子时夜半,天冷气清,缺月从层云中探出了头。 薄薄的如水清辉洒下,锦官城刘家的院落显得格外的圣洁。 在正东角的家主院落外,墙上挂着的灯火将熄,月光混着火光流淌到转角处便再难前进分毫。 无论月色如何偏移,院墙上的滴雨檐都将此处遮蔽的严严实实。在这处阴暗的死角里,夜色黏稠似墨。 正前来添灯油的家丁打眼往那处地方一看,冷不丁地一颤,手忙脚乱地添着灯油。 墨汁般的漩涡中似乎潜藏着一只毒兽,若不是那股阴森的注视突兀消失,家丁怕是早已拔腿就跑。 “呼——” 许曹移开了自己的目光,等那家丁缩颈弓背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之后,才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在这缺月多变的春夜料峭里,他只能听到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声。 相比在这处阴影里等候的半个时辰,他来到刘兆朗的身边图谋已有多年,他有着足够的耐心等待着最好的行动时机出现。 又过了半刻,春月调皮地躲进了幕后,许曹终于等来了行动的时候。 紧了紧缚在身后的短刃,探了探胸口那个袋子里的药丸,许曹动了! 越而登屋,时方月隐,瓦片无声,掠如飞鸟! 许曹无比轻松地打开了窗户,无比流利地翻进了屋子,无比顺畅地来到的床前,正当他俯身拿出药丸,觉得一切都会如预想中的那般自然结束时,他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本来躺在床上,陷入了熟睡的刘朝歌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不带一点意外地盯着离自己不足三尺距离不能动弹的蒙面人,轻声说道:“都出来吧。” “吱呀~” 密室的门打开了,里面的李妙真手拿烛火,当先越了出来。 只见她身法灵动之间就来到了黑衣蒙面人的身前,出手如风,快速地封掉了对方的几个大穴,这才转身将房内所有的烛火点燃。 李妙珍微笑道:“好了!这坏人中了我特别调制的‘化骨香’,又被封住了周身大穴,他已经是插翅难逃了。” “嗯~唔~” 虽然提前吃了解药,但从密室之中慢慢踱步出来的几个老头还是用面巾捂住了口鼻。 那黑衣蒙面人的面巾应该让别人去摘下来,所以刘兴真出来后径直来到了外孙女的身边。 他语带嗔怪道:“妙真啊,以后这些东西可要少捣鼓啊,你要记住你可是李家的大姐,你看看你一天不好好跟你娘多学学琴棋书画和女工,偏把你爹身上的那些不好的习惯都学了过来,你可别想着去做什么江湖女侠啊!” 李妙真面对自己外公的喋喋不休,无奈道:“知道啦外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哎——可真是家门不幸啊”刘兴真心里叹气道。 刘兴真转过身来看着刘兴复说道:“二弟这人不能动了,你去把他的面巾给扯下来吧。” “这……” 刘兴复的心里可谓是凉了大半。 他到现在仍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相信。 他忽然间有些后悔,因为早在一旬之前他就发现了自己孙子的异动,放在孙子身边的仆人曾报告过说刘兆朗有大笔金银不知道花到了哪里去,他那时没做多想还以为自己孙子是用钱去填什么坑了,毕竟对方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不然为什么那些诉状堆积成山,而刘兆朗还依旧逍遥法外。 越往前走,刘兴复的脚步越慢。 好像只要他不主动去扯下那人的面具,他孙子的事就还没有落到明面上来,就还会有活命的余地。 可是李妙真受不了了,事到临头难不成还想抵赖? 她不顾外公的阻止,冲上前去,直接一把扯掉了蒙面人的面巾,她不认识这人,所以转过身来问道:“这是谁啊?” 忽然觉得这样说没啥气势,李妙真抬着下颌,笃定说道:“这人肯定跟那刘兆朗脱离不了干系!” “唉~”刘兴真无奈地说道:“妙真快过来,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掺和了!” 刘朝歌此时正坐在床边,他看了许曹一眼,对着刘兴复微笑道:“二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人就是刘兆朗身边的那个管事吧?” 刘兴复在看到许曹的第一时间里,心中长叹一声,恨不得直接把许曹的脸给划个稀巴烂。 但事已至此他只求保住自己的孙儿一命,毕竟自己那儿子成天游手好闲早已没了志气,他的孙儿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本就该是刘家的下一代家主。 刘兴复眼神变换之间,在心里疯狂地翻找着应对之策。 只见他俯身作低道:“家主,此事应该另有隐情,想来是这人整日在我孙儿旁边蛊惑,是以才会造成此等局面。” 刘朝歌依旧一脸微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好继续低着头说道:“家主!兆朗可是你侄儿啊,血脉之情不可断。” 刘朝歌的笑容快速隐去,冷脸说道:“血脉之情?”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刘兴复的面前,一字一句地问道:“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他对我出手我其实并不愤怒。但你那乖孙儿在我女儿哪里可曾讲过血脉之情?” “把人给我带进来!” 有风涌进了卧室,一个年轻人如同一只鸡一般被提着扔了进来。 众人还没有看清那人披头散发下的容貌,就看到他连滚带爬跑到了刘兴复的脚下,鬼哭狼嚎道:“爷爷,救我啊,我错了!” “哼!”李妙真看着刘兆朗那个涕泗横流的鬼样子,不由得为自己之前被对方商量杀人时的狠毒吓到而觉得尴尬。 本以为是那话本说中六亲不认的大恶人,却不料是个作恶后只会跪地求饶的趴蛋,这让李妙真一点阴谋被自己戳窜大仗胜利后的喜悦也无。 刘兴复看着被抓进来的刘兆朗,如遭雷击,心中明悟此事实难善了。 他扯着刘朝歌的袖子,大声嚷道:“刘朝歌!你想干什么?你难道真要杀我孙儿?” “啊!”刘兆朗今晚可谓是被吓破了胆,被抓时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又被带到自己爷爷面前给了生的希望,结果听爷爷的语气,好像那该死的刘朝歌仍是铁了心要杀自己。 他转而趴在刘朝歌的脚下,抱着对方的大腿求饶道:“叔叔啊,我错了,你就饶过侄儿这一次吧。” 刘兴复恨铁不成钢,愤怒说道:“兆朗你给我起来,你好好说说你为何会被那许曹蛊惑。” “啊?”被刘兴复拉起来后,刘兆朗还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爷爷话里隐藏的意思,等到对方给他连使几个眼色之后,他才张嘴哭诉道:“是啊,我确实是被许曹这个贱人蛊惑的,不然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出来。” 刘兴复眼神闪烁间看向了刘朝歌,又转头望向了在场众人,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用着一种讥讽的眼神等待着自己的表演。 他牙根紧咬,一脸肉疼地说道:“朝歌,你也听到了吧,确实是兆朗被这许曹蛊惑的啊,家中长辈都聚集在此,我可以向你保证,刘兆朗以后绝不会再去争那家主之位了,你看如何?” 刘朝歌嗤笑一声,认真说道:“区区家主之位,我让给你孙子又如何?能跟我女儿相提并论吗?” 他拍了拍刘兴复的肩膀,冷漠说道:“二伯啊,直到现在你还没有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刘朝歌视线偏移,落在了李妙真的身上,似乎把对女儿的担心和思念寄托在了她的身上,缓缓开口道:“在我自觉命不久矣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只有我的女儿了,可你们偏偏想着去动她!!!” 刘朝歌冷眉星目,眼中神光直射向缩在刘兴复身后的刘兆朗,叹息着说道:“刘家儿郎不该是这般模样啊,怎么会出了你这样的冷血畜生呢?” 他踏前一步,逼近了刘兆朗,像是宣判死刑一样缓缓说道:“第一次没有杀了你姐,你还想杀第二次,你说,我为什么还要留你一命?” 刘兴复心中的狠劲冒起,他踏前一步隔开了刘朝歌,嘶声道:“但凡要用上家规处置家人,必须经过有权进入祠堂的所有家人半数同意,你现在还不能动他。” 刘朝歌偏了偏头,走到一旁的桌子上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他早已心生怠倦,有时候当上家主了一点也不爽,因为总是得跟人讲规矩。 他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早已备好的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回了刘兴复的面前。 “既然有了规矩那就大家都遵守好了。” 刘兴复本来想着后退的脚步不动声色间收了回来,他笑着点头道:“这才对嘛,家主。” 他想要告诉刘朝歌你是家主你最该遵守家规。 刘朝歌没有再理会刘兴复,而是转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其他人。 “大伯,我欲杀刘兆朗,你可否同意?” “三伯,我欲杀刘兆朗,你可否同意?” …… 一遍下来,众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其实这种情况下,要说谁最愿意,其实还是三伯刘兴善,因为刘朝歌当真把刘兆朗杀了,那自己孙子刘兆灵的机会就大了许多。 但此等当面就血淋淋的结局没有一个人想看到,他们下意识觉得刘朝歌可以先把刘兆朗关起来再找机会杀掉也比现在当着众人的面杀掉要好。 毕竟人性总是习惯在阴暗的那一面作祟。 “我同意!!!” “住嘴!” 李妙真实在是受不了今夜这般难捱的沉默,但话一出口又马上被断阻了。 刘朝歌和蔼地看着李妙真,微笑道:“我本来就没想过你们会同意,我只想问问葳蕤同不同意。” 李妙真挣脱了外公的拦阻,轻声说道:“刘叔叔,葳蕤不在这儿,但我想我可以代表她,所以我同意。” “哼!你敢!!!”刘兴复也不淡定了。 “咻——” “呲——” 突然之间,异声响起。 银光如水蛇乍现,鲜血如沸汤狂涌。 谁也没料到看起来不会动手的刘朝歌最终还是动手了。 就连躲在暗处的西山林家之人也没料到,看起来病怏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刘朝歌竟然会是一名三品剑修。 一手极致的拔剑式过后,三颗人头落地。 “啊——这——” 吃惊的话语声被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刘兴真实在难以想象平日里宽于律人的家主会如此决绝地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哎——朝歌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刘朝歌收剑入鞘,清冷随意的目光环顾众人,竟是看也不看一眼滚落到自己脚下的人头到底是谁。 只见他轻声说道:“他们该死,就算他们今晚不来找我,我也会杀了他们,只要谁敢威胁到我的女儿,都将会是这个下场。” 众人听得这话,除了李妙真心生儒慕崇拜之情外,其余人等皆是心生骇意遍体发寒。 一时之间,夜色混杂着血色变得更昏暗了。 刘朝歌看着家人,眼里的坚冷意味之中没来由得混入了几分伤感。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八章:江湖相逢 万花谷外,离人归家。 二十年弹指一瞬间,古树依旧常青。 当年众人亲手所植的树苗,依偎在古树旁也已参天,只是植树的那些人有许多再也见不到这一幕了。 今昔往昔物是人非,离人归家不见家人。 怀草诗的眼里风霜俱隐,迷惘的神思中说不出带有多少伤心,空洞的心里隐隐泛痛,总感觉还是早先少女时,谷间篝火旁,个个青春,常常相聚,不胜酒力的自己醉倒在了师傅怀里。 “大师姐。” 清脆的声音传进了耳中,怀草诗收敛了自己的迷惘情绪。 她的目光寻着声音而去,师妹的容貌还是那般的美丽,笔墨难以描绘。 “师妹。” 怀风花一身白衣,听着那声清冽的“师妹”,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 她微笑道:“师姐回了家,怎么只在门口徘徊,若不是外门执事告知我,难道师姐就不进来了吗?” 怀草诗声音中的清冽少了许多,如同以前那般温柔道:“现在师妹已是谷主,师姐不知道规矩不敢乱入。” 怀风花邀请道:“就算师姐离开多少年,万花谷的规矩还是师傅留下的那一套,师姐一路风餐露宿,快进来吧。” 怀草诗用眼光示意了身边的白建文如何安排,怀风花笑了笑,不知为何她的眼里竟然闪过几分痛苦,“我知道你是皇族,但皇族的身份对我无用,我让外门执事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可有异议。” 白建文其实早被怀风花的那卓绝傲世的气质给震住了,闻言后连忙弯腰行礼道:“谨听师叔安排。” 其实白建文并没有学武的天份,不是怀草诗的弟子,但是怀草诗在来万花谷的路上就交代过了该以什么身份自居,万不可以什么前皇室的没用身份自傲,不然,就算万花谷的外围区域再大也不会有白建文的容身之地。 万花谷其实是一个天然的死火山口,经过不知多少年岁月打磨才变成了如今这般花草灵韵之地。 怀草诗与怀风花一路同行,双方皆是默然不语。 直到来到一处环境最幽静,灵气最浓郁之地,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怀风花轻抬下颌,说道:“师姐,我知道你有许多话想跟师傅师姐她们说吧,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两行清泪落下,怀草诗一脸歉意地说道:“师妹辛苦了,是师姐不孝,这么多年才回来祭拜。” …… 夜晚,石头城驿站。 单间的饭桌上,几人在座。 木青收回了右手,看着陆凡柔摇头道:“今天一路行来,你的伤口受到颠簸反而裂开了,所以我不建议你明早就独自离开。” 陆凡柔急道:“不行!我要回去找我的同伴,我不能丢下她们。” 刘葳蕤给陆凡柔挑了个鸡腿,“姐姐,你可千万别逞强,现在离铁骨寨那边还不远,你身上有伤,我们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走,而且看样子你还会回到那边去找人,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婵也是急道:“姐姐,木青公子不是说过吗,你之前一直担心的那两位,已经安全跑掉了吗?你不用急于这么一时啊。” 同样受到过铁骨寨伤害的三个女人,在短短的几天里,相互安慰,因为同仇敌忾所以算得上是相逢恨晚一见如故般的情感了。 木青点了点头,“凡柔姐,你的伤是贯穿伤,前后都有几处筋脉伤得严重,现在还无法行气,我也建议你再跟着我们几天。” 陆凡柔生性直爽坦荡,不好意思地说道:“但我听木青弟弟你说过,他们伤得比较重,特别…特别是许大哥情况不容乐观啊。” “哦——” 刘葳蕤和婵相视一笑,都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今日上午在车厢里三姐妹攀谈,刘葳蕤还以为陆凡柔对木青有意思了呢,没想到原来心里早就藏了个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刘葳蕤表现出了她这两年走南闯北积累的智慧,开口劝道:“姐姐你着想去找他们,肯定是想帮他们而不是成为累赘吧,所以你更应该好好养好伤再去找他们啊,不然反而是害了他们。” 木青点头笑道:“是这个理。” 他望着陆凡柔轻声说道:“这几天相处下来,想必凡柔姐已经知道了在下的人品如何,因为前几天一直在跟铁骨寨那群人周旋,所以我这里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找到时间问你,不知道凡柔姐是否愿意解答。” 陆凡柔放下筷子,慎重说道:“公子救了我一命,按理说我理应有问必答,但如果事涉其他人的隐私,那愿公子恕我无法尽全回答。” 木青星目之中意外之色一闪而过,闻听这番承诺后反而语气郑重道:“姐放心,我只这里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想问一问你之前说过叫白嘉禾的女子师门出自何处?” 陆凡柔轻轻拍了拍胸脯,这个问题她还是可以回答的,于是笑着说道:“嘉禾妹妹与许大哥师出同门,他们的师傅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哦?” 木青眼中泛过疑惑之色,芍药他们的师门只收女不收男,就连几年之前想让自己改换门庭也只是给予自己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难道自己猜错了? 陆凡柔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师门具体叫什么名字我确实不知道,但我听嘉禾妹妹说过她们师门所在的地方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做万户谷。” “是了,那就是芍药同门。” 木青心里有点高兴,他这次回去再进入万花谷内门区域,就不会再用之前那些用过好几遍的理由了。 只不过他也有点疑惑与不舒服,怎么万花谷原来也收内门男弟子啊,难道是自己不够优秀? 木青心里嘀咕了片刻,见众人的目光都注视在自己脸上,笑着说道:“万花谷我这地方我很熟悉啊,我妹妹就在里面,所以我和你许大哥他们也算半个同门了。” “啊——竟然有这种事?” 木青有点尴尬地着说道:“当初在密林中,我注意到了白嘉禾的身法和我妹妹的身法相似,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出手相助,不然我很可能会选择冷眼旁观的。” 木青说完后就将目光投向了陆凡柔,陆凡柔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满反倒替木青解释道:“这是自然,行走在江湖之中,若是路遇两方相斗,不出手,不偏帮,明哲保身本就是应有之理。” 刘葳蕤听得眼睛一亮,看着陆凡柔向往道:“姐姐,你闯荡江湖有多少年啦?有没有发生许多趣事啊。” 陆凡柔笑叹道:“江湖不好的地方更多,经常饱一餐饥一餐,风餐露宿更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还会遭受无妄灾,人们都说‘太平进庙堂,乱世入江湖’,这乱世下的江湖啊,就像是没有关卡的平原,实力足够的人可以斜剑跨马肆意纵横,若是实力不够那就惨了,规矩自会压身让你寸步难行,那是一个有规矩但有可以改变甚至是创造规矩的地方,弱者永远苟活,强者难免迷失。” “嘶啊——”杯中酒一口饮尽,陆凡柔的双颊微微泛红,回忆道:“但江湖上好得地方也不少,相逢恨晚一见如故便是江湖儿女最真挚的感情了,还有那些孤山野径、道左林间故人相遇也都是美好的事情。江湖上啊,除了刀光剑影迷人之外,便是这杯中酒了吧。” 刘葳蕤给陆凡柔添满了杯中酒,笑问道:“那剑客侠女的第一次相逢呢?” 木青露出真面目后的这一段日子里,每当自己将目光注视在对方的脸上时,心里总是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已经见过对方,直到今日上午陆凡柔问起了木青的来历,她才恍然想起,原来青云街尾,柳叶书局的门前,就是她和他的第一次相逢。 现在想起,刘葳蕤的心里微微羞涩,那个时候的自己心中有事一直低头,不知道给他留下了怎么的印象呢…… 陆凡柔醉眼看人,反而看得最清楚,她见陆葳蕤给自己倒酒问话时不经意间向木青脸上一瞥,便知道了其中真意。 只见她轻轻笑道:“妹妹看得那些话本故事里又是怎么说得呢?是剑客林中遇侠女还是剑客道途救闺秀?” 婵看着自家姐害羞得低下了头,心里微微一想也是暗自高兴,打眼一看,那不知所谓的“剑客”此事正在和自己的弟弟碰杯呢。 她语含嗔怪却是对李四说道道:“你的伤好了吗?就可以喝酒了?” 李四本想反驳一句:“你没看见凡柔大姐也在喝吗?” 但是自对于家姐的畏惧还是让他放下了酒杯。 木青看着这一幕微微一笑,依次给大家的杯中都填满了酒水,举杯邀饮道:“江湖好不好,就看这酒美不美了,酒中能够倒映美人,那便是极美的,大家一起喝一杯吧。” 他怕婵尴尬,对着她微笑说道:“放心,有我在呢。” 婵跟她姐一样俱是低头红遍了脸颊。 春时日暮,驿站里的几人在烛火的映照下把酒畅谈江湖,而驿站外的宁初在夜色的催逼下安静地走进了驿站。 果然,这江湖就是一场场相逢。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三十九章:两方交战 石头城驿站,其实是一个二层楼的客栈酒楼。因为经常接待从朱雀城北上回程的商队,所以它的规模很大。 在大堂里喝酒的除了商队中的护卫马夫之外,多是些在江湖上跑腿觅活的腿把式,走南闯北多年,要是没几个带点荤腥的干货用来佐酒,都不好意思坐在大堂里邀别人共饮。 这个吹嘘着自己有幸见过朱雀城最红的清倌人檀儿姐,那个就吹嘘自己有幸在花好月圆之夜掀开了帷幕与哪家娘子探讨过曲径通幽的妙处。 一时间,满堂糙汉话里酒间的气氛也渐渐到达了高潮。 也就是此时,美人从夜色中来,惊醒了堂中酒客。 “嘶——” 整个大堂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中渐渐地落入了安静中去。 当白衣持剑的宁初从夜色中走入了大堂的烛火明亮处时,那些风霜难掩的汉子俱是将酒碗盖在了脸上仰头狂饮,借着瓷碗的遮掩将眼光直直地飘向了她。 烛火灯光,白衣持剑,绝色美人。 灯下看美人儿,真是越看越美! 都是些沾染过荤腥的男人,知道这世上的美人也有千万种,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混迹江湖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见到一位真正的白衣绝色女子剑客更让人心动的了。 宁初就像浑然不觉众人那赤裸裸的目光一般,在满堂男人的注视下安静地寻了一处位置坐下。 驿站的二这时才反应过来,上前一脸讨好地问道:“侠女,这么晚了才来到我们驿站,需要点什么?” 宁初在前几日救下同门的师弟师妹之后,还专程往回护送了对方一路,直到绕过了朱雀城之后,她这才连日地往前赶,是以一路行来确实想找个地方好好洗下热水澡了。 她平静地回道:“一间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备上热水,二两牛肉,一壶好酒。” 驿站二一脸为难道:“侠女,吃食是有的,但是最好的房间都有人了。” 宁初看着这驿站大堂满堂的男人,心里也猜到了大概是哪支商队刚好也在此周转休息,她退而求其次道:“那一间干净的房间加上热水即可。” 驿站二仍是纠结道:“实在抱歉,侠女你也看到了,我们驿站今日晚间刚好接待了一支百十来人的大商队,只有大通铺了,想必侠女你不会要的。” 二话才说完,那些住着通铺的马夫们俱是贱贱地笑出声来,不知他们当中谁人提醒了一句:“姐他们就在二楼,不得无礼!” 这些马夫这才偃旗息鼓,但抱团坐在大堂最中央显目位置的那一群护卫可没有这么听话,他们本来就是铁骨寨的山贼土匪,此次虽是听从寨主命令一路护送商队,但更像是游山玩水好吃好喝来了。 其中明显是个头目,长得贼眉鼠眼之人怪笑道:“仙子,要不我把我的房间让给你,我住的还是一间上等房呢。” 宁初本来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去城内其他客栈去找找看,听到这话,抱拳行礼道:“那就谢谢这位大哥了,你付的房资我以二倍还你。” 那个山贼头目哈哈笑道:“仙子,我可不要你那二倍的房钱,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咱们同住啊。” “哈哈哈——” 那些铁骨寨的山贼俱是举起酒碗使劲碰了一个,山贼头目心里为自己刚刚言语调戏了一位剑客美人正洋洋自得呢,殊不知宁初冷下来的目光中杀意已经渐渐聚集。 马夫中刚刚说话的那人此时又开口了,这次明显带着愤怒,“你们这群山贼不得对女侠无礼,我家姐早就交待过你们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了!” 马夫中这人,至从刘葳蕤接管刘家商队之事起,就一直在其手下做事,他深知自家姐最是看不起对女性不尊重的人,所以尽管对方比自己强悍许多仍是出言制止。 “哼!想死就直说!” 那个山贼头目正在兴头,觉得自己的风姿一时无两,哪里会想到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马夫给训斥了,酒壮熊人胆,几日来因为木青的存在而一直压抑着自己天性的他怒了,直接拍桌起身,就欲将那个不知所谓的马夫斩于刀下。 而他的同伴此时也在起哄,心里觉得一条马夫的人命哪里抵得上他们,就算杀了一人,想来商队也不敢对自己说什么。 山贼头目一边向那马夫走去,一边不忘继续向宁初聊骚:“仙子,等我杀了这人,我在邀你共入那上等房间啊。” 宁初只觉得入耳都是腌臜,语气冰冷道:“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去睡觉吗?” “轰——” 宁初那把秀气的长剑出鞘一寸,一道白色的剑气如风卷长林一般直接袭卷了过去。 “啪啦——” 在这道剑气袭卷的直线上,刚好都是些言语不敬的山贼,众人仓惶躲散间,桌子板凳直接被剑气余波碎了一地,而那道恢弘的剑气在接连切碎掉几张桌子之后,直接切中了还在一脸淫笑的山贼头目。 “啊——” 这不是那山贼头目发出的惊呼,因为那人此时早已变成了地上的一块块血肉,那些山贼见到自己此行的老大就这样死了,皆是吓得连声大叫。 楼下大堂的动静也惊动酒酣人醉的木青,早在商队出发之前,他就将从曹白芨那儿得到的“许曹”这个名字告诉了刘葳蕤,大家在弄明白了商队仍可能遇到更厉害的刺客前来截杀后,前几日一直都行得心翼翼,却不料在今晚美人灯下醉酒后会出事。 木青轻咬舌尖,强行逼得自己清醒了几分,正要起身出门。 却没想到大家正撑着桌子,异口同声道:“我跟你一起” 木青连忙拦住众人道:“你们都有伤在身,若真是遇到刺客截杀,你们不出来反而才是在帮我,听话,我出去后就锁好房间。” 说罢,也不待众人拒绝,手持短剑直接冲出门去,跃下了二楼。 此时,大堂之中的众人因为那道无可匹敌的剑气而慌乱成了一团,人推着人簇拥在了一起,反而遮住了宁初的容貌,木青只看清了一个背影,还以为是是什么刺客已经找上了门来,混身青气一涌,连忙飞身上前就是一刺。 “哼!” 宁初感受到了身后有强敌来袭,连忙抽剑出鞘回身格挡。 “砰砰砰——” 剑修对敌接招从来是拼着一口真气用完才会退身,是以两人之间青气与白光相互交缠,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看清对面的容貌就打成了一团。 宁初越打越是心惊,她实在是没想到在今晚随便遇上的一支商队当中就会有真气比自己还浑厚的高手。 心中不敢大意,连忙提起一口真气剑元,使出了青木剑诀第一式“风卷常林”。 木青现在半醉半醒,剑光纵横交缠的须臾之间,他只感觉到了阵阵清馨体香扑面而来,一时之间正有些混沌,突然感受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剑招向自己飞来,脑子里酒醒了一大半,身法第二式“浮游天地”连忙退开,也不再敢还手,口中高声喊道:“你怎么会‘风卷常林’?” “啊!是你——” “嗯?” 场面一时之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木青和宁初颇为尴尬地认出了彼此,宁初给木青使了个眼色,也不顾旁人迷惑呆滞下来的目光,身法“绿野迷踪”一出,直接掠进了夜色中去。 木青丢下一句:“我去追她,你们保护好姐。”便也跟着扬长而去。 “喂——” “宁初师姐啊,别跑这么快好不好。” 春夜冷风吹来,木青浑身真气一逼,酒意早已全退。 “哼!你一天倒是挺舒服得嘛,是不是天天有美人相伴乐不思蜀了?” 宁初站在一颗大树下停了下来,毫不留面子地揶揄出声。 自己昼夜星辉之下都在赶路,没想到有些人天天倒是喝起了美酒。 木青这时也停了下来,颇为尴尬地说道:“师姐你说笑了,都是自家人别说两家话。” 宁初持剑冷笑道:“你连万花谷的外门弟子都不算,谁跟你是一家人。” 他看着宁初的那把青霜剑还没有入鞘,连忙讨饶道:“师姐实在对不起啦,我刚刚半醉半醒竟然向你出手,你可以说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宁初收剑入鞘之后,平静说道:“那个鼠贼言语上对我不敬,难道你要向我追究?” 木青连连摆手道:“不不,师姐你肯定误会了什么,那群山贼虽然跟我们在一起,但其实并不是商队的人,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挺麻烦的。” “觉得麻烦那就等下再说。”宁初走进了几步,盯着木青疑惑道:“按理来说,你们早就在前面去了,怎么现在还在石头城这处驿站?” 木青星目中神光一闪,没有回答宁初的问题,转而问道:“师姐,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 宁初点了点头道:“泉府的陈执事给师傅送了一封信,信中讲到你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所以芍药师妹就求着师傅找我来帮你了。” 木青剑眉轻轻一挑,微笑道:“所以师姐你就来了?” “嗯。”宁初看着木青那轻佻的样子,佯怒道:“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木青眸子一转,认真回道:“这应该就与师姐你提到的那封信有关吧。” “哦?”宁初眸子一亮,问道:“你已经遇到了在锦官城那边接下任务的刺客了?” 木青笑着道:“是啊,还把他杀了。” “什么?”宁初心中有点惊讶,“这曹沫是刺客人字榜排名第九的刺客,擅长使用毒药操控人心,挺危险的一个人物啊。” 宁初言下之意还是觉得木青一个初出茅庐的臭子竟然没遭道。 木青苦涩笑道:“那人叫曹沫?我还以为曹白芨就是他的真名呐,我也遭了对方的道的,但师姐你也知道我的那个秘密,我的身体对上毒药有天然的优势,所以险胜那人。” 宁初也想到了那种可能,又回忆起刚刚打斗时的场面,嘴角一翘笑问道:“你子因祸得福,突破到三品了?” 木青在亲近熟悉的人面前,也还是个十八岁的大男孩儿,他矜持一笑道:“侥幸侥幸,师姐要不你随我回去再聊吧,不然她们都等急了。” “她们?” 宁初鼻翼微翕,嗅到了木青身上的脂粉味道,揶揄笑道:“看来芍药师妹说得真不假,男人一入江湖就变成花心大萝卜找不到北了,看来我是得替她看好你。” 木青无奈一笑:“芍药就跟我的亲妹妹差不多,我从来没啥想法的。” “呵呵。” 宁初恬淡一笑道:“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想多管,今晚你得给我提供一间有热水的房间。” “没问题,师姐咱们走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章:风花雪月 万花谷内,花草萌动。 因为独特的死火山地貌,所以在天地间的灵气流动到其上方时会自然沉积,在这春日里万物生发的大好时节,氤氲出成片的白色灵雾笼罩在万花谷四野。 此时刚好有一阵春风吹来,轻轻地拂开了白雾的一线,透过这一线的天光可以看见,在大块大块的花田药圃旁边,有几栋样式古朴典雅的房屋。 在最东边的这间房屋内,有三人正盘膝而坐围绕着茶桌。 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张芍药今日变得格外安静端庄,起身给怀草诗添了一杯花草茶。 “大师叔,这是弟子亲手采摘制作的杜仲花草茶,特别适合在春季饮用,你尝尝看。” 怀草诗微笑着品了一口,只觉一股暖流入喉之后流向了四肢百骸,连日奔波积下的疲乏去了大半。 她衷心夸奖道:“百草之中,杜仲为贵,杜仲上下,雄花为尊。芍药的制茶手艺怕是已经赶上你师傅了,既能保留其中的微苦,又能在入喉之后有回甜上口,生灵益气,师叔浑身的疲乏都已去了大半。” “嘻嘻。”张芍药笑撑下颌,瞄了瞄师傅,那眼神中透露的意思正是邀功呢。 怀风花嘴角微翘道:“大师姐,这茶算起来还是我沾你光了呢。” 怀草诗诧异道:“怎么了?” “师傅!”张芍药的娇声讨饶一点用也没有,只见怀风花直接笑言解释道:“这是我这徒儿给她那哥哥准备的,为此培制时全都用的是万花灵气。” “难怪!”怀草诗也是笑道:“我说一杯杜仲花茶不至于使我疲乏去掉大半,原来是小家伙不知怜惜自己,使出了万花心经。” 提起师门的传承,师姐妹两人倒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芍药,今日师傅要陪你师叔好好叙旧,那几块药圃你帮师傅去打理了吧,乖。” 怀风花支走了腻在一旁的芍药之后,神色恢复了冷静。 她认真说道:“师姐,你带着那白建文来万花谷,想来天狩那边也是知道的吧。” 怀草诗眸子里的伤感被平静遮掩,回道:“知道我具体跟脚的只有他一个人,现在追着我们的是耿剑,想来应该不会有那么快。” “哎——” 怀风花静静地看着师姐,注意到了对方神色中那难掩的情伤,稍显埋怨道:“师姐,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你对那个人还余存有眷恋?” 怀草诗摇头冷漠道:“不,我只恨自己实力低微不能亲手杀了他。” 怀风花眸光一闪回忆起了什么,冷淡道:“男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师傅说得话才是对的。” 怀草诗神思中的惘然一闪而过,无奈笑道:“别说我了,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 怀风花笑而不语,往事如烟哪堪琢磨。 怀草诗低着头满怀歉意道:“当年我偷听到他和白豪的密谋时,本想立刻飞信回来,却没想到被直接封闭气脉软禁了起来……” 怀风花的神色淡漠,杀意显现,“这不怪师姐,若不是那白豪狗贼天天缩在朱雀城内城,我早就杀死此人了。” 怀草诗眼中也是杀意弥漫,“其中细节,我倒是知道一些的。” 她见师妹保持着倾听的架势,缓缓说道:“这狗贼利用高阶的铁骨炼体法诀和搬山心法买通了林霄的亲卫副统领,又喊上天狩那一档子奸贼,趁着在外城林家族邸办百日宴防卫松懈之时,带着上千叛军杀了进去。” “那个时候白豪的实力与林霄相差无几,都是二品修为,但天狩中的所有高手都去了……” 怀风花听到这里,轻声说道:“都怪我,师傅和师姐她们本来可以走的。” 她低着头掖整起了白色裙边,晶莹的水珠儿无声地坠落了下来。 怀草诗回忆起了小时候自己伤心难过时,师傅总会把自己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她学着师傅的姿势将怀风花抱在了怀里,软语安慰道:“那是你同胞姐姐,师傅她们焉有不救之理。” 想起师门,在一起怀念时的悲伤情绪总会变得更大一些。 怀草诗双眼陷入惘然,呐呐道:“这些年我带着白建文他们一直在各地流浪,时刻都在想我能有脸皮回来祭拜师傅她们吗?我也明白这只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自己过不了心中的这一关。我是师门的罪人,以前从不曾想过会是自己深爱与崇拜的那个人带领着天狩将师门送上了绝路……” 怀风华回想起了那一天,总觉得自己的灵魂也跟随着师门、姐姐、还有他死在了那一天。 她现在叫做怀风花,但青葱豆蔻时她的名字叫做白风花。 生在皇族,本来不会有什么兄姊和睦,但生就双胞胎的两姐妹完全被不同。 “风花雪月”在木槿皇朝从来都是用来形容美好景色的文字,她们的父母在春风种花树下相识,在冬雪里明月夜生下了她们,遂给了两姐妹取了“风花雪月”这般动听的名字。 本来“风花”会是姐姐的名字,在小时候她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姐姐,所以生性要强的她把这个名字抢了过来。 小时候似乎都是她在姐姐面前更优胜一些,但到来了她还是输给了自己那位温柔善良的雪月姐姐,输得连一丝扳回一局的胜算也没有。 因为她和姐姐爱上了同一个人男人,但那个男人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姐姐…… 所以她后来离家修行跟师同姓,所以她后来没有去她们的婚礼,所以她后来没有被牵扯进那场因为皇朝权力更迭而袭卷家人的内乱,没有去到那天的百日宴。 她活了下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最开始的那几年,她每天过得比死了还难受,直到那两个小家伙的到来。 想到这里,怀风花默默地捂着胸口,那里有一块合在一起已经完整的玉佩,其中属于姐姐的那一半颠沛流离,历时六年却是鬼使神差般地回到了自己手中。 也许真的是姐姐她们在天有灵,不然那一天自己也不会出门采药逛荡,更不会遇上隐谷泉府的那一批人。而芍药两兄妹若不想着逃跑也不会被自己遇上,这其中的种种经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还是觉得奇妙无比,也许这就是血脉之间那隐隐的联系。 怀草诗看着师妹陷入了往日的回忆,发现对方的情绪渐渐地从低沉之中脱离了出来。 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师妹,天狩六年你成了隐谷的四长老,万花谷也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这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怀风花抿嘴一笑,问道:“师姐你这是在怪我吗?怪我没能守好万花谷的传承?” 怀草诗认真回道:“不,背弃师门之徒怎敢怪你,师姐只是想知道师妹这些年来苦苦支撑的不容易罢了。” 怀风花脱离了师姐的怀抱,盯着对方的眼睛诚恳说道:“师姐其实不曾知道,那一年我才重新活了过来。” 怀草诗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是因为芍药那个小家伙吗,我记得她刚刚说过她就是天狩六年成为了你的徒儿的。” 怀风花笑颜道:“算是吧。” 怀草诗看着师妹的笑颜,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师妹,芍药和她那哥哥是泉府那一脉搜刮的孤儿么?其中许多事情,万万不可和隐谷牵连过盛啊。” 怀风花第一次冷脸问道:“师姐你是什么意思?” 怀草诗摇头道:“师妹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是怀疑芍药她们,而是怀疑隐谷他们,因为当年朱雀城内乱之事也有他们的影子啊。” 怀风花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冷静问道:“是刺客一脉和泉府一脉?” “对。”怀草诗点头说道:“我相信你身处其中早就发现了吧,现在的隐谷早已不是以前那个光听名字就令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了。” “对我辈修行中人,实力,权力,财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会使强者迷失堕落。隐谷早已不复往日的冷血,反而变得处世油滑,其中有些人会过得更加滋润,但隐谷只会慢慢丧失了自己的特质最后分崩离析,我现在说这些话,只是希望师妹你不要过多地牵涉其中。” 怀风花想起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由,不由觉得一层阴影已经笼罩向了万花谷。 …… 在天南沼林,相隔万花谷五十公里处有一块高耸的断崖,在断崖上有一座表面漆黑全部用大理石砌成的巍峨殿堂,高大的青松在它的面前也只是矮小的仆人。 殿堂内,就算是白日也会有烛火在摇曳,因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不喜日光,所以在建造它的时候就没留给日光通行的窗柩。 此时,刺客一脉的大执事姜尚修身姿挺拔,正静静地看着隐藏在黑色玉石座椅上穿着连帽黑色长袍的长老,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如金石摩擦般的低哑嗓音缓缓在大厅中响起:“你是说那小子可能突破到了三品?” 姜尚修沉稳回道:“虽然没有那一战的具体信息,但曹沫身死,耿剑中毒是可以确定的事情,所以我断定木青已经跻身三品。”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补充道:“而且看起来他这三品实力相当不弱。” “呵——” 隐藏在帷帽下的老头儿嗤笑道:“就算他三品修为就已经能够将体内全部的内力转化为真气又能如何?还不是用毒这种小道?” 姜尚修也不反驳,自顾自说道:“我只是担心长老你的计划会落空,让月九跟木青撞上不一定会有预期的那种效果。” 姜星源看着自己的义子缓缓说道:“两把不听话的剑,我从不在乎它们互砍时会出现多少缺口,甚至是合二为一成为一把我也不在乎。” 他语气一顿,向着自己的义子问道:“你说说看,我在乎的是什么?” 姜尚修今日第一次低头,不改变称谓地缓慢道:“长老在乎的是它们什么时候成为废铁,又什么时候熔铸回炉。” 姜星渊狭长阴冷的双眼眼里闪过几分满意,轻声说道:“至于你刚刚说到那泉府执事卢飞可能暴露了与我们刺客一脉的关系,这事我自会向那个胖子解释清楚,隐谷发展多年,几脉之间各取所需相互渗透早已是常事,这一次不过是渗透得更深一些罢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姜尚修迟疑道:“我们刺客一脉真能决定刺客的去留归属吗?我那一封信……” 姜星渊轻抬前臂,制止了姜尚修继续说下去,冷言回道:“隐谷规矩,刺客叛逃与否,它的去留归属都不归我们管,你是知道的,还想问什么?” 姜尚修想起了那个恐怖的大长老,斟酌说道:“那我们岂不是坏了规矩?” 姜星渊稍显失望地看着他说道:“死人从不会开口。”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一章:世事变化 卯时破晓,春日初升。 天地间尚处在黎明时的昏蒙之中,在驿站后方,木青一行人进行着安静的告别。 “师姐,凡柔姐就拜托你了。” 木青站在一辆马车前方,微笑着看着冷脸的宁初。 宁初对木青爱理不理,但却以微笑对待着其他人,她轻轻地将陆凡柔扶着上了马车,这才转过身来平静问道:“真不用我去?” 木青认真说道:“真不用麻烦师姐一路随行。” 昨晚的一场乌龙闹得人心惶惶,就在刘葳蕤她们在屋里坐立不安地等待时,木青却带着师姐宁初从驿站后方翻窗而入。 众人在经历了从戒备到认识再到热络之后,也对近些天发生的事情有了更深的了解。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一场亲人相杀与另一场亲人相杀因为木青和铁骨寨这个特殊的位置,而有了深层次的交互。 就在刘葳蕤她们为商队接下来的回程之路感到担忧之时,陆凡柔却是颇为尴尬地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开心而觉得有几分尴尬。 因为她从宁初口中已经得知,自己一直最担心的两个人可能已经安全地到达了万花谷。 心中的喜悦无法表达,侠女情怀一展,陆凡柔竟然是连着敬了宁初九杯酒,说是除了自己的那三杯之外,还替白嘉禾与许左各敬三杯,闹到最后众人劝也劝不住,气血翻涌之间搞得自身的伤势出现了反复。 所以才有了此时宁初扶着她才能上马车的画面。 她低着脑袋,脸颊上的宿醉红晕未散,衷心向着众人道歉道:“是凡柔拖累了大家,宁初师姐你们不用管我,就把我放在驿站就行了。” 昨晚在陆凡柔醉酒之后,宁初诧异之下,已经从刘葳蕤口中知道了陆凡柔心中隐藏着的那几分情思,她衷心祈盼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心中已经将对方当成了师门自家人。 而亲近的江湖中人,更喜欢以师兄妹相称,所以她拍了拍对方的手微笑道:“凡柔师妹别想多了,此事与你无关,这事还是得怪木青这臭子。” 木青剑眉一跳嘴角一跨,心中深知跟女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他无奈笑道:“凡柔姐,此事与你无关,师姐没来我们肯定不会让你走,竟然师姐来了,正好一路护送着你与许左师兄他们相见。” 木青安抚了陆凡柔之后,转过头来看着宁初还是一脸不快。 他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颇为伤脑筋地说道:“师姐真不用麻烦你随行保护,商队这一路回去肯定是风餐露宿更多一些,你不用这么辛苦跟着的。” 他挠了挠还没来得及打理的额头青丝,无奈道:“再说你昨晚才杀了那铁骨寨此行护送的头目,跟我们一路总归不太好。” 宁初稍显疑惑地说道:“你昨晚不是说过跟铁骨寨那些人仍有仇怨未了,怎么现在的话语里还保护起他们来了。” 一旁的刘葳蕤轻声说道:“宁初姐姐,我商队的那些护卫兄弟们基本上都折在了铁骨寨这个地方,要说对铁骨寨那些人的恨,我想我是最有发言权的。” 停顿了一下平复了情绪之后,她才无奈苦笑道:“若是只有我们现在这几个人,我肯定会希望木青能够将他们杀得越多越好。但是我不能为了自己痛快地发泄掉愤怒而不顾活下来的那些人,木青很厉害,但他不是神,终究保护不了所有人。” 木青点头道:“是啊,师姐,昨晚聊过之后,你也应该猜到后面很大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杀机等着商队,这个时候多出些人保护那些马夫总归是好的。” 宁初抓住木青话中的漏洞,不满道:“既然你也知道后面很大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杀机,多些人总归是好的,怎么,觉得我实力不够还是怎么的?” 木青一时语塞,才发现自己劝解人的本事不如刘葳蕤多矣。 刘葳蕤抿嘴笑道:“宁初姐姐,木青出力我是付了报酬的,如果你再来保护他,怕是不够分。” “噗呲——” 宁初被刘葳蕤这话给逗笑了,她知道木青她们只是不想欠自己太多人情,都是死犟死犟的人,她释然道:“好吧,若不是芍药师妹,我还不想保护你这臭子呢。” 轻身翻上马车之后,她看着木青嘱托道:“临行之前,师傅嘱托过,若是曹沫死了之后商队还遇到了危险,那肯定不会是同一个层级的了,这其中暂时还说不清有哪些力量插手其中,总之你们此次回程定要万分心!” 万花谷如同自己的家人般真心地对待着自己,木青也以真心回道:“师姐你放心吧,我给你说过我的特殊之处,昨晚一战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哼!”宁初的表情生动了许多,“我昨晚见到是你子,三成力都没有出,你可别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木青抿嘴接受了师姐的调侃,“师姐,那些人都快醒了,可以走了。” 众人在这里聊了片刻,此时天色更亮,商队中的那些马夫有的已经起来开始了洗漱,宁初也知道该是真正说分别地时候了。 “师傅叫我转告你此次新手任务完成之后,先回一趟万花谷。” 木青点了点头,神情认真了许多:“没问题。” “嗯。”宁初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木青盯着印象中的冰山美人师姐,一时间也是纳闷不已,“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宁初强行板着个脸,递给了木青一个厚厚的信封。 见木青轻轻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她冷着脸转向了一旁,“你刚好要去锦官城,那就顺便给我送封信吧,信封上面有地址。” 她本想装作满不在乎,本来都已驾车转身离开,但尤自不放心地说道:“不要忘了。” 木青想起了芍药以前偷偷给自己聊过的八卦,会心一笑道:“保证完成使命。” 说完之后安静地站在一旁,目送着宁初的远离。 “木青。”刘葳蕤轻声道。 “嗯。”木青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情绪,心中的男子气概生发,“葳蕤姑娘,你放心。” …… 锦官城刘家书房内,刘朝歌的眉头蹙成了一团。 他看着坐在一旁安静地品着极品雀舌茶的凌青竹,欲言又止。 “呵呵。” 凌青竹看着前几日还杀人不眨眼的女婿如今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由轻笑出声:“怎么了,你要说什么就快说,我看着都替你着急。” 刘朝歌平复了下心中的担忧之情,轻声道:“不知道葳蕤怎么样了,正常说来她也早该进入晴川州境内了。” 凌青竹平静说道:“我刚才取你精血用秘法知道了葳蕤那孩子没性命之忧,你担心什么?” 刘朝歌眉峰一挑道:“可是张子真供奉已经离开七八天了,怎么还没有遇到葳蕤她们?” 凌青竹无奈轻声道:“此次我离开西山境内,是瞒着你岳父的,事出紧急,所以只带了张子真张子善兄弟二人,他们只是我林家的末等供奉,恰巧身法不怎么行。” 凌青竹难得说了这么多,看刘朝歌还是放心不下,便继续说道:“你放心吧,张子善在帮你处理了家事之后也跟了上去,他们兄弟二人虽然只是三品,但一旦联手起来胜过你们木槿皇朝大多数二品。” 刘朝歌弯腰感谢道:“此事麻烦岳母大人了。” 凌青竹摇了摇头,看着刘朝歌慢慢说道:“你把事情做这么绝,你是想通了让葳蕤跟我回林家吗?” 刘朝歌苦笑道:“不,我只是不想自己死后刘家还有人敢对葳蕤不利。” 凌青竹不解道:“但你把他们都杀了,葳蕤那孩子已经不可能做刘家的家主了。” “是的。”刘朝歌洒脱道:“我不想自己的女儿那么累,我已经给她积累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财富了。” “你觉得葳蕤会答应吗?”凌青竹并不认同刘朝歌的做法,“没有权利根本就保不住财富。” 刘朝歌点头道:“所以我已经跟他们做了最后一笔交易。” 他看着岳母凌青竹缓缓说道:“我将刘家所有产业的六成收益留给了葳蕤,但家主之位留给了三伯那一支的刘兆灵。” 凌青竹看得很透彻,摇头道:“虽然商人最是看重契约精神,但是没了家主之权,就没有了管理家产的权力,你怎么保证那所谓的六成收益不会在你死后的某一天被收回?” “他们不敢!”刘朝歌自信地轻蔑一笑,“刘兆灵那个辈只能守成,并没有多少雄心,我这一次决绝地清理门户更是做给他们看的。” 凌青竹眼睛微眯,“快死的三品剑修在木槿皇朝在刘家确实还算有威慑力,但死后就什么都不是了。” 刘朝歌洒然一笑,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轻轻地放在了凌青竹的桌子上。 凌青竹没有去看,轻声问道:“什么意思?” 刘朝歌诚恳道:“葳蕤回来之后,去不去西山还是由她决定,我既然答应了岳母就不会反悔。”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份锲约,自嘲道:“死了的剑修确实什么也不是,所以我希望您能成为这份契约的监管者,我已经将您的身份透露给那些可以知道的人,对于他们来说,你在不在这里,您的威慑力都已足够。” 凌青竹嘴角微微翘起,盯着刘朝歌说道:“原来你早已把我算计在内,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她话峰一转,“但葳蕤来了我林家,这六成的收益便如同九牛一毛,又是何必呢?” “你觉得葳蕤不会随我去林家?”凌青竹想到了一种可能,“但是你已经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如果我不答应成为这份契约的约束力,想来葳蕤会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刘朝歌转过身去,拿起了一旁的佩剑慢慢摩挲,轻声道出了原因:“葳蕤遗传了她娘的体质,修行很难。想必她也能够明白作为太始大陆十大家的西山林家终究是以修行实力为根本,她去那儿根本是浪费时间。” 凌青竹清亮的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她想到了一种可能,眸子中的惊讶全被喜色替代。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那边,发现刘朝歌手中的那把秀气长剑竟然是女儿以前逃家带着的那把,不由微微一叹:“世事难料,就看葳蕤那孩子的选择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二章:晴川关镇 皇朝西境之外,有很大一片土地不属于皇朝领土管辖。 此地方圆辽阔,有着数之不尽、连绵不绝的山脉。每条山脉都独一无二,各处主峰都高耸巍峨,而这十万群山在太始大陆被人们统称为西山境。 在西山境内,有一条冠绝十万大山的山脉。此条山脉耸峙在皇朝西境边外,有拔地通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是谓升龙山脉。 山脉的主峰分脊有轮,合脊有晕,青土为龙肉,山石为龙骨,草木为龙肤,远远看去曲伏有致的脉络即为龙身。所以不同于其他的山脉主峰都是以峰命名,它有一个别致的名字,升龙台。 许多贯穿皇朝腹地的名川大江多是由西山镜内发源,其中最为出名的一条大川叫做晴川,而晴川正是发源于升龙山脉升龙台,由西至东而入黑海。 平日里清波碧色,但只要天晴日久,阳光倾洒之下,一川碧波就会由青碧转为天蓝,直到最后变成一条流淌着与日光同色的金波,所以人们给它取了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晴川。 相传会出现如此变化,是因为远古时期,太始大陆曾有一条青龙于升龙台飞升,但不知什么原因飞升失败,金色的龙血从天穹洒落又从升龙台淌下,诞生了晴川的源头,在经历了漫漫岁月山川易道之后,成为了今天的晴川。 晴川这条大江划开了皇朝的西南腹地,以它为界,南幽炎,北晴川。 在南方,一千多年前的火山群落爆发,广袤的山林成为了一片野火焚烧后的废土,如今林木又葱茏,人们为了以此警示自身敬畏天地自然,称其为幽炎州,而幽炎州的州府则是朱雀城。 在北方,因为晴川这条大江的支流几乎全部滋养了一方平原盆地,所以这片盆地被命名为晴川州,而晴川州的州府则是锦官城。 山中不知日轮月转,道上只知风雨归途。 离开石头城之后,刘葳蕤心中对于前路的担忧一直萦绕心头,所以将商队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虽然一路行来人困马乏,但好歹途中平安无事。 行到今日午时日中,春日里的日光开时有了温度。 商队拐过一座山峰后,面前的视野一变,一座峡谷突然耸峙在了商队的面前。 头顶遍洒的日光漫到这里,便成了片片的光幕,光幕中有水汽蒸腾弥漫,伴随着日光飞舞。 闭目感受着空气中这久违的湿润清凉,侧耳倾听着前方那湍激的激涌水声,刘葳蕤鼻翼微翕,似乎嗅闻到了家乡的味道,浑身为之一轻。 她和木青并排骑行在前,此时已经松了缰绳,一边抬手用衣袖擦拭着光洁额头上的细密汗珠,一边遮挡着耀眼的日光遥望向了前方的那座峡谷。 “木青,你看到了吗?”刘葳蕤指着前方轻松笑道。 阳光留在长长的睫毛上,木青星目微虚,顺着白皙手指的方向,看到那份在阳光水雾交织下如同仙关的自然奇瑰,接着视线偏移,又在峡谷左边壁立的山石上看见了三个气势浑然天成的崖刻大字,心神不由得被这幅仙关崖刻画卷中的那份神意震撼了一瞬。 “晴川关。”木青呐呐轻声。 “呼——”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得到了身旁之人的确认之后,刘葳蕤整个人顿时变得更加轻松。 她笑着说道:“过了晴川关,就进入了晴川州,算是回家了。” 木青感受着身旁美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份轻松喜意,也不由得笑道:“从朱雀城回锦官城七百多公里,幽炎州境内的这五百多公里确实算是走完了。” “是啊。”刘葳蕤感叹道:“这五百多公里我走了很多次,但这一次无疑是最久也最让人记忆犹新的。” 刘葳蕤话语中的情绪一时间变得非常复杂,木青看着对方那微抿的红唇,转移话题问道:“刘家在晴川州还算出名吧?” 刘葳蕤明眸善睐,神采飞扬道:“是的,刘家在整个晴川州已经能够排得进前三,专营锦丝织造,所以我们刘家还有个称呼,叫做“锦丝刘”。” 木青诧异问道:“那你们跑到朱雀城采购药材干嘛?” 刘葳蕤笑答道:“至从我开始带领商队,每年至少来朱雀城采购两次药材,但这不是为我自己,是替我好朋友家采买的,她家也是锦官城十大家,‘药王李’的称号可比‘锦丝刘’的名头还要响亮呐。” 刘葳蕤见木青低颌认真在听,不由得调笑开口;“你现在有没有兴趣来我家啊。” 木青窘迫说道:“葳蕤姑娘你别开玩笑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的真实身份吗?” 木青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灭情斩性冷冰冰的杀人武器,作为一名新手刺客,初出茅庐就遇上了一个不是杀人的任务,虽然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尴尬和难以理解,但随着这个任务的进行,反而变得越发得自在。 跟刘葳蕤相处日久,木青把能够坦承的一些信息便也说了出来。 他有时候也会在想,如果最开始的新手任务就是让自己去杀人,结局会是怎样? 自己会下不了手吗?好像也不会。 只不过没有现在这般为保护人而杀人,通透自在罢了。 在木青内心之中,确实不曾认同自己就是一名真正的刺客,现在这个“真正”如果有评判标准的话,那应该就是刺客一脉长老说过的那句话:“一名刺客存在的意义,应当是那迷人夜色中潜藏着的杀戮。” 他们想要的是一把冷静无声的杀人兵器。 因为木青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六年的孤儿生活早已打下了性格中的自由不羁的基底,所以他内心非常渴望变强,因为只有变强,才有机会真正地离开那个培养了自己十二年,也做噩梦了十二年的地方。 发现自己因为一句话而心思翻涌,木青摇了摇头,努力地压抑着自己心中对自由的渴望。 在说出邀请的话语后刘葳蕤就有点后悔了,木青跟她说过自己其实是一名刺客,虽然在她的眼里不是,但江湖中的那些大势力都是极其讲究规矩的。 刘葳蕤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心里觉得浅浅荒唐后悔时,又隐隐潜藏着丝丝羞涩渴望。 在看见木青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之后,她用微笑掩藏着复杂的女儿心思,继续问道:“你不是说过那个地方一点也不好吗,怎么还不想离开了。” 思绪回到现在,木青抬眼望向远方的晴川关,认真说道:“还不是时候,我的实力不够。” 惊觉自己话说得太深,木青转头看向了一旁。 春日暖阳下,佳人骑马在侧。 虽然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而陷入了沉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木青并未因泄露了心中的秘密而觉得紧张。相反,他非常轻松地为自己的新手任务而感受到了庆幸,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多了几个朋友,而朋友之间,相互信任是彼此交往的基础。 其实木青现在还不曾真正明白过来,自己为之庆幸的刺客生涯开端已经改变了一些东西,这注定会影响深远。 他打破了彼此之间友好的沉默,笑道:“晴川关内应该有大点的驿站吧,今天中午我们吃顿好的。” 刘葳蕤瞥了木青一眼,压下了心中的问题,笑着回道:“晴川关内可不是驿站,而是一座重镇,镇上南来北往的人很多,所以驿站没有,但客栈却有很多。” 恢复了轻松的心境,吃货的特质便轻而易举地显现了出来。 木青星目中清光一闪,抿了抿嘴唇,迫不及待地说道:“这几天老是吃野味,今天终于可以换换口味了,咱们快走吧。” “好!今天你随便点,我不缺钱。”刘葳蕤娇声笑道,却是早已拍马向前。 而就在木青和刘葳蕤他们穿过晴川关,还没来到晴川关镇时,镇上一间叫做“当关”的客栈,走进了一屠夫打扮的男子。 他的面容非常普通,黝黑的肤色下是精壮的身体,看年龄已有四五十岁了。 他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安静地坐了下来,身后那一桌正在聊天的两人停顿打量了片刻之后,便没再在意。 “当关”客栈的二认得这个男人,是以先去擦干净了刚吃完午食的那桌客人的桌子,顺便给那桌子上添了两次水的茶壶中又添满了热水,这才提着那壶已经没啥滋味的茶水,来到了他的桌前。 “胡屠夫啊,这壶茶算是我自主主张送给你的,你这几天怎么自己的肉铺子不管,天天中午跑我家客栈来了?” 被称“胡屠夫”的黝黑男子,其实就是晴川关镇东边的肉铺老板,客栈里每日的新鲜肉食就是从对方那铺子里拿的,是以店二对他还算熟悉。 胡屠夫接过茶壶后,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清澈的茶水,视线却是偏向了窗外。 店二是个痞懒性格,见对方不搭理自己也不以为意,顺着对方的望向窗外的视线一脸肉疼地说道:“看样子老子得让掌柜的专门收这个位置的赏景钱啊,除了二楼那处专门开辟出来的观景台,你这个位置算是最棒的了,我之前都没认真注意这点。” 客栈地势较高,一楼大堂的这处窗口视野开窗极好,能够清楚地望见不远处的晴川关风景。 旁边的店二还在喋喋不休,胡屠夫收回视线后也不发恼,哑着嗓子笑道:“想吃自己宰的肉了,不行吗?” 虽然经常与对方打交道,但二实在是受不了对方那闲散操蛋的平和性子,是以感觉打了个败仗般,无奈说道:“行行行,快说吧,想吃啥。” “半斤炒牛肉,八两杏花烧酒,要你们掌柜去年清明酿造的那缸酒。”胡屠夫顺嘴问道:“这牛肉我给你们打了个折,你们能给我打个折不?” “我把你腿给你打折你要不要?”店二无奈翻着白眼,正要去厨房嘱咐厨子多放青椒少放肉时,却被胡屠夫身后那桌的两人喊住了脚步。 这两人大概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因为样貌极为相似只是肤色略有不同,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 店二抬眼猜测对方身份的同时,弯腰低头露出了标准的假笑问道:“客官,你还要点些什么?” 其中那位皮肤稍黑的男子不满说道:“你们这烧酒一点也不劲道,是不是看我们不是本地人就想以次充好?” 他随手将十两银锭砸在桌子上,“快去给我们重新给我打两斤杏花烧酒,嗯,我们也要你家掌柜去年清明酿造的那缸。” “唉,好嘞!”店二认栽,有气无力地回道。 胡屠夫背对着两人,喝了口寡淡的茶水,嘴角微微一抿。 而在当关客栈二楼,一位潇洒不羁的青年坐在观景台靠窗这边,也听到了脚下发生的这有趣一幕。 只不过片刻,他喝完了杯子中的杏花烧酒,又将目光飘向了那座晴川关。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三章:当关客栈 虽然明知道脚下的这座青石桥异常坚固,早已经历住了悠久岁月的考验,但当自己置身其上时,脚底板下的那丝丝凉意还是不由自主地冲进了木青的心扉。 峡谷高百丈,崖刻石壁于激腾的水雾中耸立,石桥从两边突起处飞鸿挂崖,身旁是壁立千仞的绝壁,脚下是激流涌湍的金波,日光洒在桥上,水雾蒸腾弥散间,如登天堑如过仙关。 “这就是晴川。” 青石桥上,刘葳蕤与木青牵马并行。 她认真地介绍着家乡景色:“碧绿、天蓝、泛金波都是它,‘波弄日光翻上栋,窗含烟景直浮空。’我记得镇上有家叫‘当关’的客栈二楼,有这么一句话题在窗边。” 木青俯看着那团团浓郁的金波,诧异道:“是日光的原因吗?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纯粹的颜色。” 刘葳蕤红润的嘴角一翘,看着脚下的晴川回忆道:“我记得时候跟随我父亲第一次出远门,途径晴川时,还专门等着它变成金色后才装在了水囊里,觉得那些都是金子可以买很多吃了,结果只要那水一离开晴川就变回原本的透明颜色。” 木青剑眉一挑猜测道:“会不会是水囊隔绝了日光才会如此,只要还在日光下就会变成金色?” 刘葳蕤摇头道:“不,后来我将水囊里的水倒在河道旁,它的颜色还是没有变回去,挺奇怪的。” “是啊。姐说的这事我也记得!” 就跟在两人身后几步距离的婵笑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和姐偷溜出来的,木青公子你绝对想不到后来又怎么了。” 木青很喜欢这种友人之间的闲聊氛围,笑问道:“是不是只要日光照射久了,那水又变颜色了。” “不!”婵看着自家姐也没阻止自己,便继续说道:“姐玩水后竟然流鼻血不止,而且拿水洗了之后,那血水竟然变成了另外一种颜色。” “什么颜色?”木青诧异问道。 “一种介于与琉璃和琥珀状态的青色。”刘葳蕤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猜测道:“也许只要是和血液相混都会出现那种颜色吧。” 闲叙不过片刻,等众人踏上这边的崖口上时,以“晴川关”直接命名的晴川关镇已然在望。 而此时的当关客栈大堂,张子真张子善兄弟二人也等来了他们的清明杏花烧。 “哔——啊——” “这酒够味儿!”张子善叹道。 刘朝歌处理家事的当晚,就是他替对方将刘兆朗像扔鸡一般扔进了刑场。 事情结束之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里。 再喝了杯烧酒之后,他才感叹道:“妈的,这几日我生怕赶不上,就是晚上都在赶路,更别说喝酒了!” 他环顾一圈四周,发现没啥入眼的角色,开门见山地问道:“我说大哥,你别不是跟姐他们阴差阳错间错过了吧,我还以为你已经接应上她们了呐。” 张子真无奈道:“我先是在幽州境内沿着商道找了一百多公里,没有遇到后,我就退回来一直在这儿等着了,毕竟这是她们的必经之路。” 张子善惊道:“那会不会是姐他们遭遇了什么不测啊,这下糟了!” “再等几天吧!”张子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是还等不到姐她们,我们兄弟俩沿着找下去,若是真出事了也得先替姐她们报仇才敢回去啊。” 主母只带了他两人来,这也是看重自己的表现,若是哥俩把事情办砸了还真不好腆着脸回去见主母大人。 “哼!”张子善的黑脸更黑,“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兄弟被处罚前,一定要把罪魁祸首的脑袋给扭下来。” 兄弟二人以前在西山境内也是一个大山头上的头目,若不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一个狠人,凭兄弟二人的合击技法对上寻常的二品也不会落入下风。 等他们兄弟二人托庇在西山境内实力最强大的林家之时,才真正知道什么是庞然大物,而那个狠人也没有再继续追杀兄弟二人,是以他们对于主母此次秘密出行能够用上兄弟二人,自然是无比用心。 “诶,大哥你看!”张子善迅疾地跑到了胡屠夫这个位置,趴在了窗前。 他不顾自己好像撞倒了什么,高兴喊道:“不知道这个商队是不是姐他们。” 张子真在他后面踮起脚也看到窗外的境况,粗壮的眉头皱在了一起,无奈道:“妈的,老子也没见过姐本人,临走时只是带了件信物。” “唉不管了。”张子真拍了弟弟一下,“我们先去镇上那个鸿炉客栈等着吧,那地儿我之前就打听过,上百人的商队一般都会选择他们家,这当关客栈位置虽好但空间太,商队一般不会来这儿。” 他高兴之后转过身来后才发现,身旁的屠夫一直把目光放在兄弟两人身上,疑窦顿生。 张子善瞪眼问道:“你看我们做什么?” 胡屠夫一脸平静,指了指桌子上斜躺的酒壶和漫洒在桌上地下的酒水,冷声道:“你们把我的酒给弄洒了。” “哼!”张子善的山匪习性正要显露出来,却被大哥张子真拦住了无礼的行为。 只见他把店二喊了过来,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抛给了对方,“给这位大哥上两个好菜,再来两壶同样的好酒,剩下的钱还留在账上,说不定我们晚上就还来这儿吃饭。” “大哥你这是干嘛?”张子善一脸不忿。 张子真直接拍了弟弟脑门一下,“你傻缺啊,什么是正事都分不清了吗?” “接回刘家姐才是咱们当前该做的事!” 张子真向胡屠夫抱拳致歉之后,二话不说就扯着弟弟跑了出去。 “愣着干嘛?还不快给我多上点好酒好菜,这可是五十两银子啊。” 胡屠夫把两兄弟话全程听在耳里,向着翻白眼的店二轻声笑道。 从前几日收到那封信之后,他每天午时都会在这里等上一等,但他等的不是刘葳蕤她们。 他等的人早就到了,而他等的事还没发生。 头顶二楼的那人想必也听到脚下发生了什么。 用常年宰刨血肉的粗实手指沾了沾桌子上的酒水,胡屠夫放在鼻子下上闻了闻,甘冽的酒香中似乎晕染开了鲜血的味道。 “事情变得有趣了啊,也许自己不用动手了呢。”他心里想到。 “刘家姐”四个字听在耳中,楼上正在喝酒的月九,终究是停了下来。 他看着离镇子越来越近的商队,不由得虚眯起醉眼。 他比所有人都早,早在一旬之前他就到了这里。 望着“猎物”渐渐接近,他现在的心里其实并不平静,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还记得早些年前,出身隐谷初出茅庐的他,第一次接受任务,就很干脆地将佩剑插进了目标的心脏。 那个时候的他潇洒冷酷到了极点,整个人的心境反而显得无比海阔天空,明静若月光的剑招之下,他什么人都杀,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直到遇到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失手,她从他的手下救下了一个女孩儿,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畜生不如。” 本来觉得自己早已剑心通明,大道可期的他,第一次惊恐地发现所谓的海阔天空的心境之下,竟然是千疮百孔的靡靡月光。 毫无疑问他是个天才,剑道在不断地无情杀伐之中,没有挂碍,无论对错,都能有所进境。 但是他已经快要灭绝人性,走上不可挽回的极端了。 当时的他无比迷恋,剑拔出来时,空气中还带着丝丝热气的血腥味道。 杀人,似乎成为了他活下去的本能。 也就是在他举剑要像之前过往那样,将一个女孩杀死之时,她出手救下了下女孩儿,说了一句:“畜生不如。”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女人,败给了对方。 在那之后,“畜生不如”成为了他每晚的噩梦,他开始一边寻找那个女人,一边思考自身存在的意义。 然后便是,孤山野径、道左林间,故意地相逢,一味地相杀,无奈地相识,最后是,自以为的相爱。 他,剑道挂碍了,不敢再杀女人和孩子。 他以前杀了许多人,而她以前救了许多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所以他无时无刻地不在想着割裂从前的自己,但以前痛快潇洒杀掉的那些人开始每晚出现在他的梦里,而梦境之外,现实之中,隐谷的掌律一脉早已盯上了他。 隐谷出身的刺客都是些孤儿,隐谷根本不会在他们的性命,所以他恐惧地埋着脑袋,用以前杀人的钱买了座宅子,成天沉醉在救赎与恐惧之中。 他发现自己似乎是条溺水的鱼,明明周遭都是可以呼吸的空气,但是自己还是快死了…… 午时日中,淡然温暖的日光越过窗柩,抚摸上了他的双颊,唤醒了陷入迷惘过往的他。 再次望向窗外,他的醉眼已醒,似乎看到了挣脱泥沼的那一丝曙光。 虽然这一次自己会杀许多人,包括女人。但若是能够脱离隐谷,重新活过,一切都将会是值得的。 他手掌一挥,安静地躺在桌子上的佩剑“月华”直接飞到了他的手上。 他已经认出了那只商队,而为了一切都能顺利进行,他不打算直接在镇子上就大开杀戒,他现在只打算先去截杀刚刚出去的那两人。 对方刚刚出去时的身法似乎不弱,在月九看来,对方的实力刚好可以用来给自己的“月华”重新开锋。 …… “你带着他们在镇上的鸿炉客栈先安置好之后,再来当关客栈二楼找我们。” 商队才进镇上,就分成了两拨人。 刘葳蕤对着李四交代完后,就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二人笑道:“当关客栈特有的杏花清酒,甘甜润肺,我都想了很久了,咱们走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四章:破烂剑心 当关客栈后面有一条巷,巷子里堆满了客栈后厨的杂物,平日里根本没人通行。 从当关客栈出来后,张子真兄弟俩并没有第一时间赶去镇东头的鸿炉客栈,而是来到这条巷子里。 “哎哟,我就不该听大哥你的废话!” 张子善双手不停地在杂物箩筐之中翻找着什么,嘴上更是不停地在抱怨。 张子真颇有些尴尬地说道:“臭子你懂什么,出门在外要懂得隐藏自己的身份,像咱俩这般风姿,把武器时刻带在身边实在太惹人眼。” “书上讲‘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敌我之势互换,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样多好!” “好个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读了几本书,就算咱们以前在西山境吃了那恶人的亏,但也不用这么谨慎嘛!” 张子善双手撑腰向后一仰,满脸苦涩道:“我记得我把月爻剑放在这个地方的啊,不会是被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给老子捡走卖钱了吧。” “我的阳爻刀也在找不到了!”张子真一脸窘迫地发现。 兄弟二人一人使刀,一人使剑,说起来在西山镜也是一桩传遍自家山头方圆百里的趣事。 盖因兄弟二人的发迹之路就是从获得那本号称“刀剑双修,或可通天”的奇书《两仪刀剑谱》说起。 他们在十来岁时被仇人追杀,无意间掉进了一处藏于秀色深山中不知多少年的洞府中,在洞府的石桌上就放了一本书、一把剑、一把刀。 而最有趣的是,这本《两仪刀剑谱》的开篇扉页即讲:“混沌之初,乾坤分天地,太极分两仪。吾夫妻二人,观两仪之变化始创两仪心经,再以日之阳爻变化创刀法,以月之阴爻变化创剑诀。男女刀剑双修,或可通天,留待有缘人。” 所以说他们兄弟二人的合击技法其实是真真切切的双修法门。 在他兄弟二人名声初显的时候,他们山头附近的那些贼首没少拿这件事嘲笑他们,而最奇怪的则是修炼阳爻心经和刀法的哥哥脾气变得柔顺许多,反倒是修炼阴爻心经和剑招的弟弟脾气变得越发暴躁。 但是跟兄弟俩交过手能逃掉一条命的人,无不如同吃了一坨狗屎般尴尬地发现,哥哥性子虽柔但刀法够猛,弟弟脾气虽暴但剑招贼阴,表象最是害人。 “卧槽!什么时候跑到潲水桶里去了!” 张子善一脸愤怒地喊道,在角落里及腰的潲水桶边沿发现了自己的剑柄。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掏起了自己的武器,顺便还在里面搅了搅。 “哥,你的阳爻刀也在里面!”张子善稍显平衡地发现自己大哥那把刀也在里面。 “有趣!有趣!”月九就在巷子外的无声处默默地看着两人。 他发现当哥哥的手上已经拿起了一把长五尺宽八寸的钝锋黑铁重刀,当弟弟的手中则是一把长六尺宽不过一寸的狭长利剑。 身为一名剑修,月九将自己的目标着重放在了拿剑的张子善身上。 他没打算隐藏自己的身形和气息,横跨一步之后,出现在稍显惊诧的兄弟二人面前,直接用无名指和指弯屈,令拇指压在二指的指甲上,食指中指并拢伸直,对着持剑的张子善脚下就是一道迅疾无声的的剑气。 “咻——” “砰——” 行有行话,道有道规。 江湖中人,寻常陌生巷弄初相逢,有礼貌颔首打着招呼的,也会有如现在这般,剑修与剑修只是初相逢,相顾无语之间,相看两厌之后,便以最标准的基础通用剑诀打着招呼,邀请对方来打上一架。 张子善看着对方射向自己的这道剑气方向是在自己的脚尖前面,动都没有动上一步,直到青石地砖被剑气击碎后,碎的石头渣子击打在他的膝盖上时,他才动了。 他的眼睛发亮,手中狭长秀丽的长剑倏忽之间,已然“咻”地出鞘,他的身姿更像是一条蓄力一击的毒蛇一般,直接灵动地射向了月九。 “来得正好!爷正愁没人陪自己松松筋骨!” 月九听到这话嘴角一翘,说道:“只怕你跟不上我的!” 说着,月九的身姿便如一只月下墙角的狸猫,几个纵身翻越之间,已然跑向了远方。 “哎——” 张子真看着自己无脑弟弟连这么简单的激将法都受不了,拍了拍脑门,无奈地追了上去,隐隐间也是忘了自己的正事儿。 张子真修炼的内功心法是《两仪刀剑谱》里的阳爻心经,走的是霸道刚猛的路子,他的身法远没有自己的弟弟张子善灵动,再加上手中的黑铁重刀足有百十来斤,是以只能远远地缀在两人身后。 “咦?怎么这边是个悬崖?” 张子善的目光越过了月九的肩头,注意到了对方的身后就是晴川关峡谷的崖口。 月九转过身来后,站姿轻松写意,轻抬下颌露出了他潦草帅气的脸庞,只见他对着跟上来的张子善露出一丝认可的目光,随后认真说道:“看来你的实力也是三品,刚刚我先出手,所以让你一招。” 只见他右手持剑于身侧,将手中的月华剑推出了寸余,等待着对方的反应,也想试出对方的真实实力。 “哼!”张子善暴躁说道:“是不是你子把我哥俩的武器扔进了潲水桶?” 月九眉头一皱,摇头冷声道:“我从不干这种没品的事。” 张子善虚眯着眼,似乎在判断月九话中的真假,心思烦躁下随口说道:“不管了,竟然你让劳资先出手,一会儿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剑修之间很多时候一招也许就见了分晓,张子善话语里的烦躁之意未去,整个人已经拔剑出鞘,刺上前去。 呼啸之间,气势已成! 张子善浑身阴柔气机翻滚,冲到月九面前之时,右手持剑内旋,剑尖先是对着月九的胸口一刺,被月九未出鞘的月华剑格挡之后,便迅疾地由下向上反撩至月九喉结。 “望月!”月九让他先出一招,张子善便投桃报李地报上了阴爻剑诀这一式的名字。 只见他虎口向下,剑刃竖立上滑,剑尖以抬头望月之姿滑动着上撩,体内的剑元顺着剑尖喷发之后,带着几分剑道真意,直欲真地“抬头”把月九的脑袋给撩断上天。 感受着喉结部位越来越清楚的阴寒刺痛,月九脚下一步不移,但是左脚已经抬离地面,弯腰后仰到了极致,妙到毫颠地躲过了这一招。 他从来都不缺在生死之间的肌肉记忆,在躲过这一招之后,他左脚用力一蹬,隐谷刺客都会的身法“暗影浮游”一出,直接脱离了对方的剑势笼罩。 “没想到你的剑意跟我挺像的。” 月九右手紧握着剑柄,潇洒写意地向后一甩,月华剑的剑鞘这才激射而出,钉入了崖边地一块石缝之中。 他的真气剑元滚动间,一股与张子善身上气势类似的阴寒剑意散发了出来。 他所修习的是《月华剑经》,其中的剑道真意取的是月华落下时的如水阴柔冷炼,是以与张子善修习阴爻心经剑诀之后的阴寒剑意极为相似。 “很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那股剑意,张子善嘴唇一咧,更想在同类剑修身上争个高低。 他正要继续上前大战一番,却察觉到了对面月九虚眯起眼眶的动作,随即感受到身后来人的气息,身形为之一顿。 张子善没有转身,认真说道:“大哥,刚刚和这人斗了一招,冥冥之中我竟然感受到了一丝突破的契机,你不要上来帮我。” 张子真闻言后眼中精光一闪,因为和弟弟经常一起修炼的缘故,他也感受到了对面的月九带给自己那丝剑意真味。 他轻声说道:“这剑意,似乎与太阴月爻同源。” “嗯。”张子善一脸激动地看着月九说道:“还没问你姓名,此战俱是零时起意。但我想跟你真真正正痛快地打上一架,不知道阁下有何想法。” 月九嘴角微微一抿,听张子善的口气,明显是想这场剑修之间的问礼,以各自的剑道真意来切磋。 修行中人,感悟大道真意,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久视,本就是逆天改命,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剑修平日里修行,除了日夜勤耕不辍地修行配合各自剑诀的内功心法积累真气剑元之外,更讲究在修习剑诀之时,配合剑元明悟剑心,再用剑心去感悟剑诀招式之中与自身剑道本源相契的真意,真意越凝练,对于往后的修行裨益越多。 而在战斗之中,剑诀招式递出,剑元为体,剑意为魂,剑心通明才能使二者相合。三者之间剑心和剑意对于招式威力的提升更大。 而这正是月九的软肋,至从很少接任务很少杀人之后,他这几年一直过得浑浑噩噩,逃避堕落,自弃如此之久,剑心早已破烂不堪,所悟剑道真意实在不多。 月九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寻常的剑意散发,也能让对方感受到了丝丝突破的契机,要知道这还不是各自的剑道真意。 但月九从来就没有自承过自己是个遇事必须要讲风度的剑修,张子善觉得这是剑修之间见着同类的砥砺切磋,但月九只是想杀掉对方。 所以他没有说话,平静无波澜的目光飘向了张子善身后的张子真。 张子真感受到了月九的目光,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弟弟张子善马上打断,“你不用担心我哥会出手,剑修之间的剑道切磋,理应得到所有人的尊重。” “你这臭子,害得我正事都快忘了,咱们要快点去那鸿炉客栈看看啊!” 张子真这才有机会开口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张子善心里有丝丝浮躁,强压下后无奈说道:“大哥你先去,我速战速决,你再在这里折腾,对面若是觉得咱哥俩以多欺少,不战而怯,那我的剑道还要不要进步呐?” “好吧!我去确认后就回来找你。”张子说完之后,还啰嗦了句:“别把人打死了啊,出门在外切磋一下就行了。” 月九在当关客栈二楼喝酒时就发现,这孪生兄弟两人都是话痨,讲究什么出门在外要隐藏身份目的,却不知道自己那么大的说话声音谁又想听而听不到呢。 当然,不得不承认,对方兄弟二人实力不差才是最关键的。若不是遇上了自己,在这的晴川关镇上,确实可以做到扯开嗓子,言行无忌。 就如现在这般持剑相对,他们兄弟两人还一直在那里嘀咕。 “将死之人,给你们多吸几口空气。”月九保持着平静地心态等待着对方的话语声结束。 他知道,刚刚的那个目光对方明显会错了意,自己在思考如何杀死所有人时,目光从来都是那般平静。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五章:最后一击 当关客栈门口,木青一行人和一个屠夫模样的人擦肩而过。 木青脚步一顿,身形不由自主地僵硬挺直了一丝。 “怎么了?”婵发现了木青身姿中的一丝异样,脚步轻移间,靠近后才悄声问道。 木青星眸微翕,脖子挺直保持着向前平视。 刚刚擦身而过时,那是一股明明无形却在心弦感应中浓烈如实质的血腥气息。 对方明明就是一个普通的屠夫,虽然身子还算精壮,但面容苍老外显平凡,并不如何气势嚣张,甚至是连一丝真气的逸散都没有。 但自己的心弦还是不由自主地蓦然颤动了一丝。 这是自己晋升三品之后,天地人身共感提升一个档次以来,第一次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危险谨慎之感。 若不是自己常年在地狱般的训练中就经历着、呼吸着血腥的空气,恐怕都不会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血腥气息。 所以他在婵悄声问道之后,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并没有转过身去打量对方的意思。 刘葳蕤本来一脸轻松惬意,当先走进了客栈,过了一瞬之才发现身旁无人后。 她正要回望身后,却被跟上来的木青阻止了动作。 “不要转头去看,直接进去。”木青与刘葳蕤并行,认真说道。 客栈大街外,正要绕到客栈后厨巷去的胡屠夫,眉眼看上去俱是寻常,凝寒冷封的眼眸中神光尽敛,悄然间就收回了打量木青背影那一瞬的目光。 “难道这子发现了我?”他心里嘀咕,转而觉得并无可能。 自己已经很久没沾染上人血的腥味了,而且气息的隐藏从来都是顶级的,对方应该没有认出自己的可能才对,最多是谨慎的性格使然。 他心里这般下着结论,脚步不停间已然来了后厨这边的拥挤巷里,循着气息跟上了前面的一伙人。 当关客栈二楼,店二已经将观景台上那一桌残余的酒水佳肴清理干净,重新给木青一行人上好了酒菜。 杯中泛着琥珀般金黄色泽的是杏花清酒,酒香清裂,入口清润,最适宜女子品尝。 但刘葳蕤品着自己心心念念的美酒,也已经觉得无甚滋味。 她看向正站在观景台大开窗旁的背影,黛眉轻皱问道:“血腥气息?杀气浓郁?” “又是针对商队来的吗?” 木青目力所及,能够将自己刚刚走过的那座晴川关看得清清楚楚,他修长坚实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窗台,眸子里的沉思之色一闪而过。 他谨慎回道:“对方暂时没有对我们流露出丝毫杀意,我能够察觉出对方身上的血腥气息,也是跟我自身的经历有关。” “但是。”木青并不喜欢故弄玄虚,他回转身来,迎着刘葳蕤担忧的目光,径直说道:“我们从铁骨寨那里出发,在幽炎州境内再也没有遇到过截杀,而在晴川州想来刘家的影响力越往锦官城走就会越大,所以如果对方要动手也只会选择如同晴川关这种既可以守株待兔又能及时脱身的地方。” “其实,这也算得上是我连累了你们。”木青坐回桌子旁,接过了婵递过来的清酒,说道:“宁初师姐也说过,接下来如果还会有截杀,不管是不是有你那混账堂弟的插手,都极有可能会有一股针对我的力量插手其中,而这股力量明显会比之前的曹沫之流更加危险。” 刘葳蕤见识阅历其实并不差,只不过经历这种血腥气息浓郁的事情尚算首次。 她冷静分析片刻,黛眉间忧思晕染开来,轻声说道:“那要不要我们先停在此地,等我寄信回去,让我父亲派人手接应。” 说到这儿,刘葳蕤心里才后知后觉泛起一阵害怕,对方既然对自己动手了,那难保不会对多病的父亲出手,若是家中早已变天又该如何? 商队在外,本来就极少在途中跟家里联系,而这次又经历诸多危险更是在夹缝中求存,哪里还有时间专门去寄信之后再等待回信? 刘葳蕤实在不知道在锦官城会不会有一个吞噬众人的漩涡在等待着自己。 木青摇头道:“不,这样意外因素还是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在不清楚锦官城具体如何时,葳蕤姑娘还是不要联系为好。” “嗯。”刘葳蕤看着木青平静的神色,心中一静,银牙轻咬地说道:“话本说里也说过,既然伸头缩头都是一刀,那还不如迎难而上。” “噗呲——” 婵给刘葳蕤添满了清酒,笑道:“姐你混江湖肯定也不差的,到时候情况太糟糕,咱们也学学那些绿林好汉,占山为王算了。” 婵的调笑明显起了很大的作用,刘葳蕤面上的忧色少了许多。 木青也是笑道:“事情不会那么糟糕的,今晚你们好好休息,而我也好好修习,巩固一下自己的境界,不是二品剑修或者什么奇怪路数的二品修士,我应该可以一战。” 接着木青又想到之前在铁骨寨的惨痛经历,咧嘴苦笑道:“回去这段你们尽量就跟在我身边,若是再遇到一个毒修,很难说商队其他人会怎么中招,我也只能尽力而为。” “没事的。”婵想起在铁骨寨死去的那些护卫兄弟,冷声说道:“我们和护送商队的那些铁骨寨之人本就是利用关系,而且最危险的肯定是木青公子和姐。” 刘葳蕤点头应道:“他们肯定会把主要精力放在我们身上,若我们真地死了,难保商队身下的那些人是死了还是一拥而散了,那些马夫大多数并不是是刘家的在薄家臣,我确实想保他们一名,但也不会迂腐到分不清谁轻谁重,所以木青公子若真是遇到危险千万不用为此分心。” 木青自信笑道:“放心。” …… “放心。”胡屠夫双手抱胸,俯视着脚下的男人。 他像是在跟子侄辈闲叙:“虽然你弟弟对我言语不敬,还弄洒了我的酒水,但我既然享受了你五十两银子的酒菜,自不会取你性命,” 本来是去鸿炉客栈的张子真,此时面无血色,正瘫倒在胡屠夫的脚下。 鲜红的血液正从他紧抿的唇角溢出,缓缓地淌过仰起来的下颌,滴落在地上。 “噗——” 竟然已经憋不住,张子真所幸一口气吐出了嘴中的鲜血。 “你是谁!” 他一边强行保持着冷静,一边努力地试着抓握起自己的阳爻刀。 张子真心中的惊骇意味愈来愈浓,本想抓起黑铁重刀再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却发现平日里早已习惯的百斤重量却好似突然增加了百倍,一时间竟然让自己抓握不起来。 他认输了,颤颤巍巍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还记得半刻钟之前,这个在当关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屠夫,蓦然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在西山境内厮混多年的他不敢大意,过往的经历告诉他,一旦一个不知跟脚的陌生人胆敢这般光明正大地拦住自己去路,只会有两种可能。 一是对方非常头铁,不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 二是对方非常自信,想问问自己“死”这个字怎么写。 自从在西山境内招惹了那个该挨千刀的恶人之后,虽然和弟弟抱上了西山林家的大腿,张子真还是时常在弟弟耳边啰嗦,出门在外不能招摇过市,若是遇到刚刚这种情况,定要按照第二种情况设想,无论如何,狮子搏兔焉用全力。 如今倒地不起连刀都握不住的现实,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话非常有道理,若是弟弟在这儿,他定会扯着对方的耳朵大声啰嗦道:“你看,做哥的没骗你吧。” 只不过张子真马上浑身一颤,弟弟还是没在这儿要好。 他回忆起了自己刚刚那全力的一刀,对着这个屠夫当头一劈,对方竟是躲都未躲,直接是在刀锋劈面之时,才风轻云淡般地抬起右手,伸出惯常刨开禽兽腹部的两个手指,十分契合地接住了他这神意圆满的一刀。 接着便是自己想劈下去劈不动,想脱身离开又走不了,直接被对方一掌击中丹田气海,便成了这般凄惨模样。 胡屠夫并没有回答张子真的问话,更不会看到脚下之人脸上那丰富的内心戏和微表情。 此时的他正抬头看着晴川关峡谷悬崖的方向,虽然因为隔了两条街巷,又有墙壁遮挡了视线,但是通过天地人身交感,他还是清晰地感应到了那个方向愈发阴寒纠缠的真气剑元波动。 他这时才有心思,笑着对张子真开口道:“再过半刻钟,想来你那无礼的兄弟就会陪着你一起了。” “什么?”张子真惊讶出口,脸色更加苍白,以为弟弟快死了,对方话语里的意思明显是黄泉路上在一起。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的晴川关镇上,竟然会有两名高手,心中心翼翼潜藏着的那份希望也没有了。 此时,晴川关悬崖边,真气剑元的波动剧烈,剑道真意弥漫,在这正午过后的晴天白日之下居然硬生生地交感召唤出了几分清冷的月色。 “轰——” 月华剑与阴爻剑上的剑元真气相交,四溢的剑气将那与剑道真意相合的月光切割成了片片月辉。 月九在剑道真意上的凝练程度确实不如张子善,但他的真气剑元足够多,随着战斗的开始,手感越来越热,以往的战斗记忆瞬间占据了他的大脑,是以这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正面一击,反而是张子善没能在真气剑元上拼过月九。 “哼!”张子善右手持剑,向下一挥,直接去掉了如同附骨之蛆般粘念在阴爻剑身上那丝丝如水阴寒剑气。 他和月九两人初一对招,便是用上了各自的全力。他能感受出来对方的战斗经验比自己丰富,但剑意却没有自己纯粹,是以剑气相交之后,马上退身离开三丈有余。 他打算喘口气,续接上周身真气剑元的运转,直接给对方上个大菜。 剑修之间的战斗从来都是最容易死人的。 也许初一照面打斗的双方真的是存着互相切磋、砥砺剑道的心思,但打得火热之时,若是不心存杀意,这既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亦是对自己的生命的不负责任。 所以许多时候,剑修之间打着打着,就是既分胜负也分生死的局面。 张子善感受到了月九剑锋切开空气后,如月剑意之中那份清冷却凝练的杀意,眸子中的战斗之光熊熊燃烧,已经决定不再留手。 阴爻剑诀中有一必杀技“流光捧月”,除了需要消耗掉大半剑元真气之外,剑道真意还得足够凝练,只有这样才能达到飞身一击如彗星流光般削掉对方的脑袋。 所以他一边默默调动混身的真气剑元,一边认真说道:“应该只有这一击了,请阁下认真对待。” 月九微微一笑,似乎他自己也未曾想到,这场战斗竟然会使自己心中的剑道挂碍减轻了一些。 清冷的剑气一挥,他眸子中的神光亦是一亮,打算以己之短硬抗对方之长。 月落剑诀九式当中第九式“水中捞月”,亦是首次如同废土新生般,有剑道真意蕴含,神意渐趋圆满。 “来吧,最后一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六章:缺月有致 月满中天,星宿斗牛,剑气近。 晴川关峡谷上空,本来是未时日跌,日头偏西之时,却因为两道冲天霄汉的剑气,变了颜色。 “夜阑倍觉寒光满,欲向天河射斗牛。” 崖边的温度如秋霜月夜时分,刺骨阴寒。两道剑气分别射向了隐藏在星河之中的斗牛二星宿的位置。 剑气中的剑道真意与月同源,是以异象陡生,本来晴空潋滟的天空,清辉洒落,双月映空。 张子善右脚踏前,双脚错立,右臂自然舒展握剑于体侧,剑身水平,剑尖向前,左手剑指亦是垂于体侧,双眼中月辉湛湛,冷静地平视着月九。 正是十三基础剑招中的“刺剑”起手动作。 大道至简,万法自然。 孩童时期的牙牙学语,剑修入门的基础剑招,都是如此。 不管剑修所学剑经之中的剑诀招式如何不同,他们的血肉灵魂从来都会是这十三基础剑招。 因为剑修各自所求的剑道真意是需要与天地自然中的本源相契合的,而最契合自然的起手式莫过于基础剑招十三式。 而要发挥出剑招的最大威力,除了持剑姿势之外,真气剑元的运行路线与前者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不过须臾,张子善浑身凝如实质的真气剑元已经按照着特定的行气路线,在窍穴经脉疯狂流转,剑元中的剑意亦是更为凝练,渐渐地全部化成剑道真意。 汹涌澎湃,气机已成。 终于他动了。 张子善握剑的手心向上,持剑的手臂由屈而伸,利达剑尖,平刺向前。 只见他左脚踏前一蹬,整个人与剑身平齐,动若流光直刺月九,是为阴爻剑诀之中的“流光捧月”! 流光电急,近月从容,劝君来把头颅捧。 “咻——” 空气中的音爆声已然跟不上那抹向自己冲来的流光,月九浑身剑道真意亦是蓄到了顶峰,眸中神意圆满。 只见他身躯微微左转,左脚向前一步踏出,反手持剑直臂上举,虎口剑尖向前,右脚用力一蹬,随着身姿立圆绕圈,持剑右手由上而下再反手向前撩出,力达剑刃前部,从攻来的那抹流光下路直接剑高与其平齐。 “水中捞月!” 月华流光一度,动静有别,风景自然大不同! 晴川之上,清辉漫天,本来是双月映空的天地异象。 但在张子善动后,一轮圆月直接落在他的剑头,好似被流光一路追逐捧弄。 而在月九动后,天空中的那轮孤零零的缺月陡然掉落晴川,与水中月倒影融为一体之后,又被月九捞在剑身前头。 霄汉夜空之中的双月差不多同时坠空,又同时碰撞在了一起! 空里流霜不觉飞,双月相逢。 崖下晴川金波褪去,银辉又镀。 月九右脚受力深陷地面,保持着上半身纹丝不动,举剑上撩,剑尖斜抵张子善的剑尖。 剑尖之上的双月碰撞在了一起之后,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音鸣。 到了这般时候,比拼的就是谁人的剑道真意更凝练,谁人的真气剑元更充足。 而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月九的剑意明月明显有缺,深陷地面的右腿膝盖微弯,完全是靠着充足的真气剑元做着抵抗。 而张子善依然保持着飞身平刺的姿势,剑意明月圆满无缺,已是占了上风。 二人之间的剑道真意与真气剑元仍在疯狂地进行着抵抗消磨。 远远看去,双月渐渐相融,此时有风随月色而动。 却道是,剑尖相撞相离之后,剑气四溢如风。 晴川江上,清辉剑气吹皱了银波,漫天月华溶溶于水,滟滟随波千万里,只是春江中再无月明,碎散成了点点星波。 月九的右腿陷得更深,就连上半身都不得不向后倾斜,而正是在这一将败未败之时,他眼角余光所及,却是看到身下那如同天河倒转的晴川。 月辉片洒,银波吹皱,自己的背影落在了水面之上,恍然如梦之间,直令人心醉神迷。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星梦压星河。” 月九眸中的迷惘神思更浓之后,反而为之一清。 思及过往,不由觉得前日种种如梦似幻,皆为光波泡影。 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缘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的不可琢磨,无常变幻,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的快速变化。 我该如何观? 水中捞月,捞的是什么月?是求得圆月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缺月自在求真我? 前尘旧事早已不可追不可改,难道自己真地可以割裂掉以前的自己成为新的自己? 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月九之前很苦闷,厌弃曾经的自己却也不知道如何走出来。 直到今日,圆月缺月相逢,不说胜过人间无数,但至少算得上千载难逢的剑道真意一战,他才明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缺月也很美。 接受自己从前的杀人如麻,甚至是“禽兽不如”,好似剑尖上的缺月一般亦能绽放清辉! 自己不应该被以前的自己束缚现在的自己,解脱自在的剑道本性才对。 剑心新生! 月九眸中神光灿然,突生明悟之后,不再在意剑意是否圆月有缺,心中所思所想只是纯粹的“真我”二字。 “很好!” 张子善没有因为对方的剑道真意愈发浑厚凝炼而愤怒,反而心中一喜。 剑修之间的切磋如果能够互证大道,本来就是值得举杯相庆的大好事,而今天这场圆缺有致的剑道互证,他也是收获良多。 “你可得接住了!” 月九嘴角微微翘起,弯曲的右脚渐渐挺直,手中真气剑元本就雄厚,配合着重获新生的剑道真意,竟是依靠一轮缺月隐隐压制住了张子善的圆月。 而当圆月清辉减掉三分之后,张子善眸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阴柔的真气剑元一改之前的行气路线,由气海生发,经天枢、神阙、太乙再至神藏、璇玑、最后通过云门再顺着右臂的天井直到右手虎口的合谷穴而出。 这一条途经九大窍穴的行气路线叫做“太阴”,正是阴爻心经之中放大阴爻剑诀招式威力的行气路线。 圆月顿时比初显时更亮,而缺月亦是清辉凝聚不见,似乎只有等到谁人的真气剑元周天运转跟不上消耗之后,胜负才可能终见分晓。 而就在月九两人还在抵剑力拼之时,胡屠夫拎着已然昏迷过去的张子真跃上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高楼屋檐之上,正满目赞赏地注视着崖边的动静。 他的腰间正挂着从当关客栈装满杏花烧酒的酒囊,此时看到圆缺双月虽然殊途但可同归的大道自在画面,兴致所至,不由取下酒囊大灌一口,激赏说道:“世间万法,剑道千条,入微之处,可窥真意,原来如此般美妙!” “这子天生就该在不断的生死战斗之中砥砺修行,拓宽大道,偏偏浪费了那么多的大好光阴。” “可惜可惜!”胡屠夫的目光落在了月九的身上,眼中的惜才之意越发浓浓郁。 他除了可惜对方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天赋之外,也是在可惜自己不久之后也许要亲手终结掉对方的性命。 就在胡屠夫心中尚存丝丝怅然满怀惜才之意时,晴川关崖边的战斗终于落入了尾声。 不是哪一方剑道真意枯竭,也不是哪一方真气剑元难以为继,这一场起始于陌生巷弄的剑修之战,结束得实在是有些莫名奇妙。 月九反手持剑在后,剑眸微翕,嘴角微抿,一脸不解地消化这刚刚发生的一幕。 他看着飞落在不远处斜插在地上的狭长秀丽长剑,皱眉看着面前趴地吐血不止的对手,努力地寻找着自己胜利或是对方失败的原因。 他能够感觉得到就算是在战斗的最后一刻,对方的剑道真意依然圆满不减,而真气剑元在自己剑心新生压制住对方后还雄浑倍增,这种僵持的局面在月九的猜测中应该还会持续至少半刻钟,直到对方真气剑元用尽难以为继。 然而结局却是,在剑尖圆月大放光明的须臾之后,张子善持剑右手的经脉直接鼓胀生裂,长剑脱手而出,口中更是喷出了大口鲜血,最终直接落败。 若并不是月九心中稍存对方帮助自己剑心新生的感激,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忍受筋脉的扭曲胀痛也要中断真气剑元的运行,只怕对方不会是如现在这般只是趴在地上吐血不止,而是早已被剑气切成了两半。 月九平复了筋脉中的不适之后,左手对着不远处那把秀丽长剑轻轻一招握在手中,慢慢地走近了张子善的身前。 “咳咳——” “噗呲——” 张子善咯血不止,强忍着经脉里的剧痛。 他也搞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败,看着渐渐向自己走进的那双脚步,向来性子大咧咧的他也是无奈苦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败得这么突然,你能告诉我你胜我的原因吗?” 月九将张子善的佩剑写意般地插进对方的身前,因为不知道原因所以没有回答。 而张子善把此间的沉默,理所应当地认为成了剑修切磋之后的取人性命。 他盯着插入地上直立在身旁的“同伴”,内心之中倒是恢复了剑修应有的那股傲气。 “朝闻道,夕可死。虽然劳资没搞懂怎么输给你的,但败了终究是败了,项上人头自可拿去。” “既然不服,那留你性命下次向我问剑。” 对方是一个不错的对手,山水陌路街头巷弄若能再相逢,那问剑一场即可。 月九并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所以他冷声说完之后,直接选择了转身离开。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七章:他山之玉 “那边怎么回事?” “一场剑修之间的对决。” 木青和刘葳蕤并肩立于观景窗台,崖边的动静很大,想来不少人都已经注意到了。 在刘葳蕤的视野中,刚刚还晴空无云的晴川关峡谷上忽然聚起大片的乌云,乌云中乍然升起了两团穿透层云的亮光,后来又急速坠落大地。 此间种种,因为亮光太过刺眼,所以刘葳蕤并没有看得真切。 “这两人所修剑道看来都跟天上月有关,不然也不会产生这般天地异象。” 异象落尽,圆缺各有致的两轮剑月亦是早已消散。 木青剑目微翕,天地人身交感的灵识将那边动静“看”得一切二楚,感叹道:“已经结束了,真是令人惊讶。” 刘葳蕤倒没觉得紧张,只是觉得踏上修行后原来会有这般改天换地的威力,快速问道:“结果如何,是不是更亮的那一方赢了?” 木青努力体味着那一场剑修相互问剑所泄露的剑道真意,那是他以前不曾体味过的修行风景。 对于未来的修行之路感到迷惘,这本就不该是一位三品实力的修行中人会面对的事。 但木青天赋太高,体质又很特殊,一路修行起来,其实颇为顺风顺水。在铁骨寨因祸得福,阴差阳错之间就晋升了三品,是以一路走来确实心生惘然。 自信的人一旦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其实是很难完全解决这种心里障碍的。 所以离开铁骨寨之后,他就一边心应对着可能会有的截杀,一边又为当前的修行困境感到惶恐无措。 当他这些天在路上一直没敢耽搁修行,一有时间就会运转万毒心经这门心法,将体内原有的万毒青气按照特定的行气路线,炼化后存于窍穴之中。 还记得在刚刚修习万毒心经的那晚,他的万毒青气就能停于少阴少阳两条线路之中的第七个大穴。他还以为随着接下来的炼化,等体内的万毒青气完全藏于窍穴之中后,自己会成功进入到万毒心经第八重,也就是江湖上公认的二品修为境界。 但是事与愿违,木青非常遗憾地感觉到了,自己通往二品的大道都还没有踏上,更别说晋升二品的门槛。 除了之前就是液体的万毒真气在完全炼化之后,纯化成了一种介于液体与实质之间的一种青色琥珀流体,并无太多改变。 当然,木青也能明白自己的这一身真气恐怕在目前的三品境界,不说是天下无二,但也是到举世少有的地步。 但他苦恼的也是在此,就算那次侥幸用毒算是险胜二品剑修耿剑一分,但木青依然能够明白,自己并没有发挥出这一身精纯真气百分之一的真正实力。 他山之石,亦可攻玉, 偶观剑道真意一战,木青在迷惘沉思之后,终于明白了自身修行的问题出在了哪里:到了三品之境,他算得上是毒修,但并不清楚自己所修的道具体是什么。 这实在令人尴尬。 木青是个聪明人,心心念念地想着变强,想着成为一品,但在有些方面又会显得迟钝,甚至是一叶障目。 到了三品之后,选择与自己相契合的大道是修行中人最重要的事情。 但木青似乎潜意识里就在逃避这个抉择,就没做好准备。 毕竟与毒修相呼应最清楚的一条大道,毋庸置疑的会是毒之大道。但木青扪心自问,对这毒之大道的了解甚至不如早就接触的杀伐大道。 在没具体了解和掌握体内的“特殊内力”之前,自己一直修炼的都是修罗诀。但修罗诀讲究的是以无尽杀伐历练本心,成就杀伐之道。这条大道异常宽广,毒修可以,剑修亦是可以,在修行众人的口中,这种杀伐之道更显虚无,真意庞大,其实最是难以修成。 大道无穷,包容并蓄。 剑之大道的真意亦可以化身细分千条万条,月圆月缺就各为一道,更何况这大千世界何止剑之大道一条。 大道虚无缥缈,难以琢磨。木青以前只知道闷头苦练,哪里去细致了解过这些。 但观刚刚那一场各自以剑道真意的一战,虽然追寻己道依然是雾里看花,但木青觉得自己稍微明白了一些什么。 毒修,剑修,“毒”和“剑”既可以是手段,也可以上升为大道,这在于修行中人的选择。 原来船到桥头有时候也不会自然直,还是需要早做准备。 木青站在观景窗台,到了最后仍然没有选择出自己的道路。 但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之后,他却是能清楚明白,自己经历了十二年的噩梦,是绝对不会选择修罗杀伐之道。 而且多想无益,还不如去找经历过更多修行岁月,看过更多山上风景的人为自己指点迷津。 木青的心中马上浮现了一位气质冷清、姿容绝丽的女子面容,不由心中稍安。 “木青?”刘葳蕤出声打破了观景台上的沉默。 她本就生得一副如同牡丹花开一般典雅端庄、秀丽绝伦的容颜,此时纤纤黛眉微蹙,螓首在窗外的天光侧影下,恍若神女。 她还是第一次在木青脸上看见如见苦恼纠结的表情,满含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难道那场战斗有你相熟之人?” 木青转过来的目光刚好落在了刘葳蕤那绝色容颜之上,心神摇晃一瞬之后,摇头笑道:“不。踏入修行之后,路转溪桥,忽见清泉叮咚,山登峰顶,忽见锦绣辽阔,林跃御风,忽见日月悬空,与今日这般,陌生镇观天地异象,心之所至,都可以为自己的修行查漏补缺。” 刘葳蕤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挺翘的胸脯,眸光灿灿道:“那种景象真美!木青你是修行有所悟了?” “嗯。”木青转移了自己的视线,带着一丝尴尬道:“算是吧,只不过我的修行问题涉及太大,我现在也只能多经历一些人事,多看看一些风景,寻求更多的灵感。” “可惜。”刘葳蕤将黯淡下来的眸光投向了窗外,“我因为身体原因,根本没法踏上修行之路,我的好朋友现在都是江湖上的‘四品’的。” 婵跟了上来,安慰道:“姐,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乱世之中,立身的根本除了自身的武力之外,还有许多,葳蕤姑娘不用太过伤心。” “嗯,对!至少我可以花钱请你啊,就是不知道下次还请不请得动你了。” 木青用修长坚实的手指挠了挠额头,知道话题又扯远了,针对刚刚那一场天地异象说道:“刚刚那一场剑修之间的对战,反倒是亮光稍弱的那一方赢了,而且我能隐隐感觉的出来,赢了的这人,剑意原本之中的缺陷反而成就了他自己独特的剑道,所以我猜若是给那人时间,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突破了。” “他们是几品的剑修啊?”婵问道。 “三品。” 木青看身旁两位美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皇朝内乱多年,许多人如我一般都选择踏上了修行之路,现在遇到真正修行中人的次数会变得越来越多,两位姑娘不必太多担忧。” 婵努力点头说道:“嗯,总不能但凡遇到厉害的都是针对商队来的吧,那也太可怕了。” “那……”刘葳蕤心觉冒犯,反应过来之后,又抿住了红唇。 “葳蕤姑娘是想问我若遇上刚刚的那些人了,会不会有危险吗?” 刘葳蕤虽然知道陆凡柔一事之中出现了一个剑修叫做耿剑,但出于保护,木青并没有把这牵扯芍药师门的事情说得太过详细,是以她并不知道身旁的木青早已险胜过江湖名号非常响亮的二品剑修“黑曜剑狂。” 木青看到刘葳蕤眼眸中的那一丝明亮,知道自己算是猜对了女儿家心思,轻声答道:“若是对方剑道真意圆满,剑元源源不断我确实难以接近,只能算是平手,但近身该是我胜。” 木青一边回答,一边在脑中考虑以后怎么面对那耿剑。 他相信作为天狩的二档头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地就死在了自己的毒下。 那自己就得考虑若是下次再次遭遇,该如何应对了。 想来天狩里面有关于与他对敌时该注意的地方,绝对不会让他近身使出一套“破体擂神式”了。 思来想去之间,木青竟然没找到太好的应对之法,因为他在隐谷所学的大多都是近身刺杀之法,与剑修对战完全不占优势。 “看来自己得找两本剑经来看看,它山之玉嘛。”木青看着晴日复出的晴川关,默默想到。 …… “你似乎不知道怎么败的?” 胡屠夫将张子善扔死狗一般扔到昏迷未醒的他哥哥旁。 “嘶~”张子善短促地吸气忍痛道:“你他妈又是谁?若是觉得刚刚在客栈里我冒犯了你,那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快放了我哥。” 胡屠夫等月九走之后,轻而易举地就将张子善像拎一条死狗般拎回了自己的肉铺。 他刚刚逮住张子善的时候,抓着对方的右臂就已经清楚地知道了对方最后的行气路线,是以觉得面前这子挺逗的。 他没有理会对方虚张声势的话语,自顾自问道:“你学的剑经叫啥名字,说来让老汉听听。” “呸!”虽然不知道自己大哥怎么糟的,但张子善觉得对方就是在趁人之危。 “气海,天枢、神阙、太乙、神藏、璇玑、云门、天井、合谷,是这几个窍穴吧,我怎么想都觉得这行气路线该是个娘们儿练的,你练来作甚?” “你……”张子善双目瞪圆,一时间心中恍然,突又觉得恼羞成怒。 “好了,你既然话比较多,那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不好好回答我,我就用你的剑,往你哥身上插一个洞。” 胡屠夫不待张子善有什么准备时间,径直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们来这里接的‘刘家姐’是锦官城的刘家姐吧。” “你个老东西果然在偷听。” 还没看见胡屠夫怎么出手的,阴爻剑已然插在了张子真的大腿上,就算是昏迷之中浑身也是猛烈一颤。 胡屠夫隐藏在眉目之间的冷意渐显,漠然问道:“回答我的问题就行,其它的话多说一句,你哥身上就多了一窟窿。” “好!你问吧。”张子善看着刚刚那一幕,气血翻涌更甚,却也只能忍着。 “你们是刘家的供奉?” “哼!我哥俩的来头你可惹不起!”张子善看着胡屠夫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连忙补充道:“不是,我哥俩来自西山林家。” “西山林家?”胡屠夫眼中的冰寒之意一滞。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八章:前路剑盛 对于皇朝中的大多数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走出自己的家乡,更没有能力远游踏上另一州的土地。 但对于皇朝中的修行之人来说,他们自然能够走得路更远,见得风景更多,终会在有一天发现,木槿皇朝只是太始大陆的皇朝之一。 虽然它是太始大陆存在最久远、军队实力最强大的皇朝,但那也只是皇朝中的最强者。 在整个太始大陆上,还有十大家,还有许多强大而又神秘的势力,是木槿皇朝也不想轻易招惹的存在。 站在皇朝山巅多年,虽然亦是暮年老朽,但胡屠夫站得更高,所以看得更远,他自然知道“西山林家”这个几个字代表着怎样一股强大的势力。 那是皇朝西境更西,十万大山中最强大的一个修士家族,同时位列太始大陆十大家之一。 胡屠夫眼睛微虚,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被姜尚修那个混子给算计了,事情并没有对方信中交代的那么简单。 他抽出插在张子真腿上的长剑,用泛着寒光的剑锋挨着张子善的脸颊,冷声说道:“虚张声势,西山林家派出来办事的人会有你哥俩这种垃圾?” “你再不说实话,我下一剑会直接插进你大哥大腿根的大动脉血管里,到时候那血管一断只会缩进血肉里再也找不到,神仙难救,你要相信屠夫几十年的手艺。” “我说的是真话,我和我哥以前是西山境内的一座山头上的头目,后来因为招惹上不该惹的人,这才加入西山林家不久,还只是末等供奉,但我哥俩的一套合击技法对上一般二品也是不觑的。” 张子善心里一直在纠结“垃圾”这个词语对自己的冲击,所以才又补充了最后这句话。 胡屠夫稍微相信了一些,问道:“西山林家和锦官城刘家会扯上什么关系?” “这……”张子善一脸为难,努力保持着沉默。 “嗯?不说。”胡屠夫作势又要往张子真大腿上插上一剑。 张子善的沉默终于被破,连忙说道:“这算得上西山林家的一桩密事,当年在西山境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林家大姐闭关接受家族传承之时意外身亡,现在看来其实是假的。我这次出来才窥见冰山一角,似乎林大姐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出来,还嫁给了刘家的现任家主,生下了一个女儿。” “前面的那一部分西山境随便找个人一问都知道我没骗你,后面这些只是我自己的猜测。”张子善怕胡屠夫觉得自己是在糊弄他,连忙眼巴巴地诚恳说道。 胡屠夫眼中惊芒一现,问道:“刘家姐岂不是西山林家的外孙女?” “对的。”张子善说话越来越流畅,似乎感受到了胡屠夫的忌惮,继续补充道:“这次我哥俩随主母来此就是为了接回刘家姐。” “你们主母也来了?”胡屠夫心里一惊,连忙打量屋外,还以为对方也在晴川关镇。 张子善看懂了对方的表情,无奈苦笑道:“我主母大人不可能轻易出手,这是十大家与俗世皇朝之间维持的默契,所以只派了我兄弟二人来。” 他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连忙露出混迹山野多年的见识,语气带着丝丝讨好问道:“不知这位前辈如何处置我哥俩,若是你觉得我之前在客栈冒犯了你,那在下可以亲自为你设宴赔罪。” 胡屠夫看在眼里,心里莫名觉得好笑,对方明明已经并不算是野修了,但对方到了生死关头为了求活,还是难掩那丝野修身上才会流露出的精明市侩劲儿。 “人间不值得,唯大道而已。大道是什么?唯不敢死尔。” 胡屠夫心里感叹过后,平静说道:“你们两兄弟就先给我待在这儿,我什么时候想放你们走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他并不像解释太多,之前出手拦阻下这兄弟两人,本就不是想杀掉对方,而是让他们不去干扰早该发生的事情。 …… 当关客栈二楼,木青一行人正在下楼。 刘葳蕤对着赶上最后餐食的李四交待道:“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和你姐就一直待在一起相互照应,尽量不要跟铁骨寨那群人混在一起了。” 李四会错了意,连忙交待道:“姐你放心,我知道咱们跟那群山贼的关系,我只是觉得无聊所以跟那群人吹吹牛。” 婵扭了扭弟弟的胳膊,轻声说道:“笨蛋,姐不是这个意思。” “嘶——”李四瘪嘴吸气。 要说论自家姐的绝色姿容谁不想跟她待在一块儿,但李四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 所谓旁观者清,他人虽然显得有些木讷,但也知道姐对木青似乎藏着情意,而且自家姐姐也…… 这让他如何跟这群人待在一起。 他看着姐姐娇俏清丽的面容,苦笑道:“我这不是怕姐姐你天天训我嘛。” 刘葳蕤轻笑道:“四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接下来也许还会遇到危险,你跟你姐姐待在一起安全一些。” “这……”李四一脸苦闷地看着自己姐姐。 “哼!”婵天性活泼,不耐道:“你才七品,你姐姐我五品,单手都能打赢你了。” 木青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不由得想起了远在万花谷的妹妹芍药。 他正要说话,语气却是马上一滞。 朝着他们迎面走来的这人,青色胡须稍显潦草,潇洒帅气的面容上,消极颓废的暮气与逐渐新生的朝气相互交织,隐隐是朝气渐多。 月九在进门的的时候,按照脑海中的描摹勾画就差不多确定了刘葳蕤的身份,但他并没有在书局提供的信息中发现有木青这个人。 所以木青在打量他的时候,月九也在打量着木青。 只见木青一身气机尽隐,看不出具体的修为深浅,但从木青感知到自己暂时收不住的逸散剑意后仍然沉静自若的表现来看,月九猜测对方的实力应该不错。 月九缓缓地低下了头,借着垂下的目光快速地扫过了刘葳蕤的娇容,心里在感叹对方美貌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丝丝歉意和惘然。 月九说道:“二上酒!” 木青同时说道:“二结账。” 两人一愣之后,相互点头平静致意。 店二急忙冲了过来,对着月九拱手赔礼道:“客官实在对不住,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所以把你的酒菜给撤了,老板刚刚交代,直接给你补上一桌当作赔罪” 月九眼中的精芒一显而敛,他不知道是不是客栈还隐藏着什么势力看出了什么。 自己刚刚在桌子上扔下了银子,没打招呼就走了,说起来已经算是结账走人了,对方实在没必要如此做低。 其实二会如此作为,根本原因还是他自身散发出的那丝丝剑意。 客栈的背后老板眼力不错,看出了这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怕这些狭路相逢的江湖中人,若是意气不相投,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把客栈拆了,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木青微微一笑,记起了自己一行人才上楼时那还没收拾的酒菜,想到了许多。 他的目光开始正大光明地打量起了月九,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织,虽然没有明显的火药味儿,但其中的难寻意味就算是生性木讷的李四都已察觉。 月九点了点头,虽然意外于这么早就见了面,但依然保持着寻常的心态,他还要等巩固了自己的进境后才会出手。 客栈的大街外,木青一行人沉默着向鸿炉客栈走去。 “他就是那个赢了的人。”木青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 刘葳蕤向他靠拢了一点,反应极快地问道:“晴川关峡谷那边最后赢了的剑修?” “嗯。”木青剑目微翕,回忆起了刚刚那丝丝剑意的精纯阴寒,轻声叹道:“我猜错了。” “猜错了什么?” “我还以为他需要消化感悟的时间才能有所突破,没想到战斗一结束他就突破了原本的境界。看来对方停在三品已有一段时间。” “这么说对方是二品剑修了?”刘葳蕤惊讶莫名。 “嗯。”木青点头笑道:“修行就是如此,契机一到,厚积薄发,也许刹那就晋升了。” 李四拍了拍额头,想到自己才七品怕是对方随手的一道剑指剑气都挡不住,不由得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婵倒是想得更远一些,回忆说道:“他刚刚的目光有扫过姐,但姐这么漂亮谁见到了也忍不住会看,倒是对我们没有什么敌意。” “木青你怎么看?”刘葳蕤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身边这人的看法了。 木青点头说道:“确实没有敌意,但对方因为晋升二品之后,心绪波动较大,我倒是多体会出了一些含意。” 他看着众人直接说道:“那是一种歉意和惘然。” “他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姐的事,怎会如此?” 刘葳蕤轻叹道:“不管那么多,今晚大家好好休息,我们明天早点赶路,争取早点回家。” …… 朱雀内城,城主府书房。 白豪眼含隐晦笑意问道:“二档头不再多休息几天,你身上的毒虽然除了,但万一落下个隐疾就不好了。” 耿剑素来不喜欢跟皇帝手下这些玩弄权术阴谋的人共处,轻声说道:“多谢白城主的万花丹,我的毒已经去尽了。” “嗯。”白豪穿着一身黑色金丝袍服,站起来更显富贵威严,只见他笑着说道:“二档头中这毒说来很是奇怪,之前遍请城中药师都给不出具体的诊治药方,幸好我费尽千幸万苦向那隐谷泉府一脉讨来了这珍贵的万花丹。” 耿剑眼中精光一显,轻声说道:“多谢城主救命之恩,若城主以后有事,在下可以帮忙一次。” 白豪洒脱笑道:“耿兄言重了,你我都是陛下的臣子,说起来早该相互结识一番了。” 耿剑点了点头,冷声道:“那泉府一脉在朱雀城的话事人是那陈浊,还请城主要心对待,不要沾染太多因果。” 白豪虎目中冷芒一显,轻声摇头道:“耿兄多虑了,说起来你知道伤你那人的真正身份吗?” 耿剑眼中剑光大胜,将手掌轻抵在黑曜剑柄上,对着白豪认真说道:“愿闻其详。”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四十九章:浮出水面 白豪来到了书桌前,提起笔山上墨汁微干的紫羊毫,一手轻扶手腕,一手行转写意之间,“曹白芨”三个字跃然纸上。 他提起韧润洁白的宣纸,轻笑问道:“耿兄,是这个名字吧?” 耿剑右手微微握紧了剑柄,剑目微翕,平静点头道:“嗯。我最后一剑应该没有杀死他,城主可知这人的具体身份?” 白豪轻轻摇头,虎目之中精光乍现,耿剑那细微的手上动作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意味不明地说道:“耿兄真地是败在了这人手上?” 白豪对耿剑的态度并不友好。在他眼里,都是食君俸禄,替君办事,说得难听点,谁还不是陛下的爪牙走狗,偏偏面前的耿剑没有这种自觉,一直游离于这种身份认知之外,故作清高。 所以他不介意好好挫下这人的锐气,假意担忧问道:“耿兄是不是中毒过后记忆混淆了,以你的实力怎么会败在一个三品的毒修身上?” 耿剑眼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语气生硬说道:“我没有记错,曹白芨,三品毒修,而我……确实是败了。” 耿剑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轻抬下颌,直视着白豪问道:“城主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这人的身份?” 白豪故意不答,低头提笔在书写着什么。 宽敞的书房内,内饰书柜的陈列,文房四宝的摆放,既充满着古色古香的历史况味,又无形之中散发出来尊贵堂皇的气息。 在紫羊毫沾着墨汁划过宣纸时,在这安静中更显突兀的轻微“沙沙”声响中,白豪在平铺开来的宣纸上,围绕着“曹白芨”这个名字周围,又写上了诸如“三品”、“毒修”、“胜过耿剑”的字眼,他这次没有向耿剑确认的意思。 耿剑的剑目微翕,他能够轻易地看到宣纸上的内容,这种无声的羞辱让他周身的太虚剑意无形生发,愈渐凝聚,最终剑域自成。 他似乎是针对那个名字,又似乎是针对白豪这种无声的作为。“沙沙”的笔触声响最后变得艰涩了许多。 “城主?”耿剑轻笑问道。 他腰背挺直,与白豪相对而立,同样黑袍金丝在身。 木槿皇朝以黑为贵,又尊金为帝王色。 白豪因为皇室宗亲的身份,又是当今皇帝的忠实拥泵,所以得赏一身黑色金丝蟒袍穿戴在身,权力与地位彰显无遗。 而与之相对站立的耿剑,则穿的是黑色的木槿花常服。此种衣服被称为“木槿服”,以黑色为基色,边角上的木槿花按照权力地位又分三色,耿剑身上的那一朵朵木槿花全都用的金线勾勒,这既代表着他在天狩中的实力功绩,又代表着他与白豪这种重臣同等级的权力地位。 但就是这样的他,与生俱来骄傲自持的他,还是败了。 剑修出剑,本就追求飞剑取人头颅。耿剑这次人没杀死,自己反倒身中巨毒。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出道江湖这么多年,以二品巅峰剑修的实力,竟然败给了一名三品的毒修辈,对方明显还是江湖新人长得一副陌生面孔,他就觉得书房内的空气都在嘲笑着他。 白豪自身气机生发,抵抗着耿剑的剑域,将最后一个“青”字写完,这才将毛笔轻放在青色笔山上。 “耿兄?”白豪虎目一扫,摇头表示着自己的不理解。 耿剑的心绪起伏太大了。 白豪坐回梨花木圈椅后,平静缓慢地说道:“这世界上有太多未知神秘的风景,奇人异事,人力总有穷尽之时,有些时候输了就是输了,只要自己还没有死,能有多大事情?耿兄的剑心竟能如此不平静?” 所谓天才的固有骄傲,在白豪看来,就是死脑筋的固执。 耿剑一言不发,书房内的气氛持续下降,白豪不想事情闹得太僵,拍了拍桌子,对着书房门外轻声命令道:“进来吧,给二档头好好说说你们查到的线索。” “是。”门外响起了重叠的声音,侯义勇在前,马二在后,弯腰低头,快步跪在了书桌前方。 耿剑看着这些走狗的献媚样,心中没来由的一怒,冷声说道:“站起来说,别耽搁时间。” “是,耿大人。”侯义勇站起来后指着一旁的马二说道:“马二,之前就是他去的铁骨寨,负责联络双方。” 耿剑早些时候追逐白草诗去了,后来又直接中毒,所以并不怎么清楚其中的细节。 他剑眉微蹙,回忆着最后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好像就是这人同天狩剩下来的几个弟兄将他连日赶夜地送来了朱雀城。 耿剑脸色稍稍和煦,抱拳道:“多谢这位兄弟的一路护送。” 马二嘴巴一咧,受宠若惊地连忙摆手道:“这是的职责所在,耿大人抬举了。” 耿剑眉毛一抖,他最不喜欢这种献媚,话峰一转,冷淡问道:“我弟弟回来了没有?” 耿介当时去追前朝余孽去了,按理说他今天也该来书房才对。 马二与侯义勇对视了一眼,无奈说道:“我们走得急,一起回来的只有九人,而耿介大人一直未归。” “我记得你们朱雀城也有白头鹰。”耿介看着白豪说道。 白豪摇了摇头,这些事他从来不会具体过问,蓄着整洁胡须的下颌对着侯义勇轻抬,示意对方回答。 侯义勇眼神阴冷地瞪了马二一眼,躬身快步向前,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刻有木槿花的玉扳指,双手捧到了耿剑的面前。 耿剑顿了一下,手臂沉稳地拿起了这枚扳指戴在手中。这是他的信物,他将这个东西交给了自己唯一的弟弟,戴着它在天狩之中拥有的是跟他一样的权力。 如今,这枚玉扳指又回到他的手里。 “他死了吗?”耿剑语气平静。 侯义勇回答得很详细:“马二走之前特别交待过,若是耿介大人回到铁骨寨,叫他径直来朱雀城即可,但在大人你昏迷的这段日子里,我们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考虑到两地之间有两百多公里,所以我们在前日才用白头鹰去信询问,他们派人搜获山崖后的那边密林,今早上才有了回信,信中直言,只能依稀通过绣有木槿花的黑服和身旁物品判断身份,特意带来了这个扳指……” “不用再确认了,就是他。” 耿剑的眉头皱成了一团,视线越过了侯义勇的肩头,看向了门缝外的世界。 他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算得上孑然一身后,清冷笑道:“踏上修行,技不如人,死在哪儿就埋在哪儿,你们回信让铁骨寨就地埋了吧。” 心中的复杂苦闷难以示人,耿剑轻移了几步,把背影留给房内众人,冷硬说道:“此事不再谈论,说说你们对‘曹白芨’这个人查到了什么线索。” 马二不敢怠慢,回道:“我们在信中向铁骨寨详细询问了关于这人的信息,回信中提到,他们的寨主林盘之前也中了这人下的毒,后来这人暴露,就被铁骨寨一直关押着。” “被关押着?”耿剑的剑眉皱成了一团,郁闷问道:“铁骨寨的几人实力如何?” 马二回道:“寨主林盘实力最高,四品修为。” 耿剑摇头道:“那他们不可能抓得住这人,这人三品修为,真气的强横程度更是世所罕见。” “呵。”白豪轻笑出声,对着属下二人问道:“还有没有其他的信息,都说出来吧。让耿大人好好判断判断。” 侯义勇在城主大人的注视下,表现欲望强烈,快速地说道:“这件事情和属下一直在跟的另一件事情恰好聚在了一起。” “当时有一支商队,正好也在铁骨寨。而商队里大概率有一位出身隐谷的刺客,名字叫做木青。正是这个叫木青的人和曹白芨拼了个两败俱伤,才使得曹白芨被铁骨寨所擒。” “隐谷出身,刺客木青。”耿剑喃喃低语,暂时还理不出其中更深层次的关系。 他看着侯义勇,说道:“继续说这曹白芨后来怎么跑出来,又刚好到密林中来的。” 侯义勇点头道:“信中回道,正是围捕前皇室余孽的那天,寨子人数不够,防御空虚,曹白芨趁着空当跑到了密林中去,还使用魔功吸食别人的精血,快速地恢复了年轻得容貌和实力,这才有了后来……大人中毒的事情。” “这世上还有这种魔功?”耿剑一脸怀疑,诧异问道。 侯义勇摇头说道:“在下确实不知。” 耿剑在剑道修行上很有天赋,但分析起情报来,实在是没有多少天赋。 他努力地回忆着侯义勇刚刚说的内容,总觉得自己除了“魔功”这些字眼记住了之外,再也没能从信中内容找到其他疑点。 所以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说说你自己的看法,我不需要你把那封信再复述一遍。” 侯义勇轻声笑道:“这封信只是铁骨寨的一面之词,其中确实有几个疑点。” “一是曹白芨怎么逃出来的,信中含糊不清一笔带过,只说是人手不足内防空虚。” “二是密林发生之事,虽然信中说是这曹白芨使用魔功吸食精血恢复功力,但除了耿大人你是亲身遭遇了一个自称是‘曹白芨’的毒修之外,铁骨寨众人其实并没有亲身遭遇也没有亲眼看见。” “第三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信中除了最后提到过木青这个人,在大人的剑下救下了他们的寨主之外,似乎全程有意识地掩盖了这人的踪迹。” 马二回忆起在议事堂的一幕,愤声说道:“这个叫‘木青’的人,两次议事堂议事都在,而且最后那一次他还有意无意地向铁骨寨打探耿大人的具体身份。” “是了。”侯义勇挺胸抬头,对着自己的谍报分析能力有着充分的自信,认真说道:“我想告诉大人的正是,‘曹白芨’和‘木青’这两个人绝对有更深层次的关系。” “等等。”耿剑轻轻拍了下脑门,这个时候才转过身来,举起了手中的黑曜剑晃了晃。 他看着侯义勇二人问道:“我的剑下?我的黑曜剑确实是在最后刺向了那个曹白芨,怎么变成了那个林盘?我以为是你们给我找回来的。” 侯义勇眼中精光一现,抬头说道:“就是这里,木青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林盘,还说自己和那曹白芨力斗了一阵,曹白芨为了脱身,就将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剑射向了林盘,这一点颇为可疑。” 只见侯义勇语含轻蔑,继续说道:“铁骨寨回信中的关于曹白芨在密林之中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从木青口中得来的,这在当时根本没有其他人能替木青佐证,只是因为这木青救了林盘几次,所以铁骨寨那群庸夫最后选择了无条件相信。” 侯义勇看着耿剑手中那把被捡回来的黑曜剑,轻声说道:“因为耿大人和曹白芨交过手,在下想冒昧问几个问题。” “你问吧。”耿剑轻声应允。 “大人可曾见过这人使用魔功吸食精血?” “没有。” “这人在与大人交手时,是一副怎样的面貌?” “年轻人,二十岁上下。” 耿剑脸颊的肌肉稍微僵硬,一说起年龄,他就会清楚地想到自己就是败在了这样的一个无名的年轻辈身上。 他面颊发烫,侧身问道:“你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有!”侯义勇笑道:“这个曹白芨被关押时还是一位看面容超过六十岁的老头,到了密林中就因为魔功的原因变成了一个年轻人?” 他继续说道:“曹白芨确实逃走了,但他到底会不会魔功呢?大人与其交过手,根本就没见过。而且这世上若是真有那种靠吸食别人精血就能恢复年轻的魔功,恐怕早就人人争抢了吧。” 耿剑想起了自己中毒后遇到弟弟一行人的事情,当时脑袋浑浑噩噩,但也确实清楚记得有人喊道“曹老头”。 他眼含肯定地看着侯义勇,说道:“只有木青这一个人见过对方使用魔功。” 侯义勇一边将手放进袖中,一边平静说道:“对,在干我这行的人眼中,能够自圆其说的人,并不是说就没有问题,只是暂时没有其他的事情去反驳罢了,相反的,与曹白芨接触过的木青往往会有很大的嫌疑,我这里有一副画像,请大人过目。” 一张皱皱巴巴的画纸被侯义勇提着边角,展开来后晃荡着竖立在空中。 画纸上是一副=张年轻俊美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纤薄,正是马二眼中的木青,这与侯义勇让车夫张安平辨认的那张多了许多细节,通过他干谍报多年养成的高超画技,寥寥数笔就已传神。 “哼!”耿剑眼中剑意爆燃,声如金铁说道“就是他!他叫曹白芨还是木青?” 侯义勇弯腰低头,轻声回道:“他叫木青。”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章:星垂森林 耿剑看着那张在空中轻微晃荡的皱巴画纸,一时间五味杂陈。 虽然心中不相信有信中所说的那种魔功存在,但从侯义勇的口中知道曹白芨对方有可能是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时,他的心中还是稍稍自在一些。 如今结果浮出水面,原来画中人根本不叫什么曹白芨,而是叫做木青。 看样子,真的是年龄不足二十岁的辈,峰回路转之间,他一时间还在默默消化着心中的复杂情绪。 感受到了书房内众人打量的目光,特别是白豪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份揶揄,耿剑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黑曜剑,轻声问道:“这木青现在在哪儿?” 侯义勇回道:“应该还在那支商队里,随行护送。” 耿剑想到了天狩之中记录的关于隐谷的信息,皱眉问道:“隐谷的刺客也干走镖的买卖了?” 白豪闻言后轻轻一笑,拍了拍黑袍下摆,站起身说道:“权力和财富,隐谷也不能免俗,不然我又怎么可能向他们要来万花丹。” 只见白豪径直来到身后的书柜一旁,取出了一本封面题为“隐谷洞见”的情报收集书刊,一边翻阅着一边说到:“耿二档头为陛下办事,天南海北到处在跑,毕竟不如我们朱雀城扎地生根于皇朝南疆,要知道,现在的隐谷早已不是以前的隐谷了。” 耿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白豪的动作,看到了封面上的几个字,不由问道:“不知道城主有何洞见?” 白豪笑着说道:“不出三年,隐谷就不会是天南沼林的隐谷,而是皇朝的隐谷了。” 耿剑眼中精光一闪,想到了一些传闻,说道:“有人生意想做得更大更方便?” 白豪疾步走回桌前,摊开了一张天南沼林的势力分布图,认真说道:“一直以来,天南沼林都是三不管地带。而在这其中势力最大的一支就是隐谷。” 白豪手指轻点着朱雀城勘验出来的隐谷位置,继续说道“隐谷泉府一脉想做生意,在我们皇朝九州各大州府都开了书局,既然他们已经把自己摆在了明面上,我们怎么可能不去接触?以金钱开道。” 白豪笑着说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还是以金钱开道最为方便。” “你们朱雀城得了陛下授意?” “当然!” 耿剑听得对方自信得语气,也暂时忘记了自己最开始想了解的是什么,聚精会神地看着天狩也没有的详细地图,沉思片刻后问道:“就算你们与隐谷的泉府一脉有了联系但还是不够,隐谷最核心的还是刺客一脉。” 在一个可以修行御空的俗世皇朝之中,实力的强大往往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足够披靡众人的实力,权利财富这些东西甚至会不请自来,所以耿剑并不认为白豪做到这步就够了。 白豪看着耿剑手中的长剑,虎目虚眯,感叹道:“实力确实才是最重要的。耿兄想的方向没错,但还是对隐谷了解不深。” 耿剑安静地直视着白豪,等待着对方得补充。 白豪轻笑道:“隐谷最核心的其实并不是传闻中的刺客一脉,而是掌律一脉。在隐谷,刺客是不被允许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的,他们只能作为一把听话杀人的剑,而握剑的人却是掌律一脉。掌律之中的那些人都非常神秘,似乎有天榜中人的存在,实力非常强大,最低都是三品修为,对于有了异心的刺客,他们向来会报以最残酷的镇杀。” 耿剑的剑眉皱得更深了一些,他实在没想到白豪能够了解到这么多东西,看来对方还和隐谷的其他势力有了联系。 白豪感受到了耿剑目光中的探询意味,笑道:“除了财富还有权力。隐谷中有人想自己握住本该属于自己的剑。” “隐谷的二长老姜星渊,刺客一脉的掌权人。此人对权力的掌控欲望非常强大,却沦为了别人的座下傀儡,他能愿意?” “你是说隐谷那最神秘的大长老?”耿剑问道。 “对,掌律一脉的大长老慕容隐。”白豪点了点头。 他从侯义勇手中拿过了木青的画像,眼中的冰寒迅速敛去,说道:“这木青应该会是隐谷今年初出茅庐的刺客,铁骨寨一事当中,那曹白芨的身份也极为可疑,说不定也与隐谷有关,我看这人似乎是那姜星渊眼中的刺头,事情变得有趣了许多。” 耿剑抬剑轻指着木青的画像,问道:“城主找到了什么切入口?” “不急。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够让耿兄与这人见上一面的,到时候就看耿兄的了。” “我又欠你一事。” 白豪将那木青的画像递给了耿剑,二人之间已经有了一场交易。 …… 巳时末尾,临近日中。 木青所在的商队,离开镇走上归途,将满三个时辰。 “啊嚏——啊嚏——” “木青你没事吧。” 刘葳蕤骑在马上回转身来,一双水润眼眸中倒映着木青的身姿,自然地流露出了关心的神色, 木青用手擤着鼻翼,窘迫回道:“可能是我昨晚修行没注意时间,稍微受了点春寒,没有大碍。” “我这里有一瓶香精,你试试。” 刘葳蕤在盈盈一握的腰间摸索了一会,递给木青一瓶散发着薄荷青草香气的瓷瓶,开玩笑说道:“会不会是有人一直在远方念着你,不然你怎么会一直打喷嚏。” 木青深吸了一口香精,顿觉神情气爽,摇头笑道:“姑娘说笑了。这瓷瓶的精油真厉害,不仅能清醒五官,似乎对山林毒瘴,蚊虫毒蚁也有防治之效。” “那是我姐妹给我配的,说起来那晚上曹白芨在篝火中点燃毒烟,我和婵蒙着口鼻的面巾上就洒了些上去。” 刘葳蕤放慢了骑行的速度,偏着头娇俏问道:“你到时候要不要跟她探讨一下这些东西,她确实挺厉害的哦。” 木青纤薄有形的嘴唇轻轻开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见到对方无声的应答,刘葳蕤红润的嘴唇一抿,她还记得木青说过将商队安全护送回锦官城之后就会马上离开。她其实想请他到家里坐坐,再见见自己的好朋友,不由得有些失落。 一时间双方又是安静地行在道途,他和他之间大多数时侯都是如此,相亲却又无话。 虽然在路途中就晋升了三品,在皇朝境内已经算得上实实在在的高手,但木青其实也才干满十八岁不足两个月。 这样青涩懵懂,一直呆在隐谷的他,其实并不太懂比自己大了将近四岁的女孩儿心思。 但他和刘葳蕤之间这种时常保持着安静的微妙气氛,的确又是他有意为之。 既因为他需要时刻保持着警惕,随时准备出手救人不能分心,也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刺客”身份,只会给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朋友带去灾祸。 所以即使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与亲近,他也只会选择记在心里不做回应。 刘葳蕤剪水双眸微翕,恍若绝世神女的娇颜上,复杂的情思泛起。 她悄悄地望着身旁同行的木青,心里隐隐觉得,对方是因为各自所处的身份角色不同,所以尽量控制着彼此的交往。 木青挺直腰杆遥望向远方,只见视野之中竟是一片连绵至天际,看不到尽头的葱绿森林。 晴空潋滟,万里无云,薄日春光,纤尘尽现。微飘渺的尘埃在日光的抚弄下晕染枝头,轻摇曼妙之间给整座森林蒙上了一层神圣隐秘的光辉。 “这座森林很大啊,应该有名字吧。” “星垂大森林。” 刘葳蕤轻声回答了木青的疑惑,踩在马镫上遥望向了远方,就像一位热情友人介绍着家乡的风物,认真说道:“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在星垂大森林后面就是晴川最大的一条支流月涌江。听我父亲说,每逢中秋月圆,月下御风浮游俯瞰这片森林,就能领略到漫天繁星垂落平野森林,玉色圆月倒涌宽阔大江的绝世美景。” 说得兴起,刘葳蕤脚踩马镫直接轻身而起,保持着上半身微倾,后腰下陷的姿势。 此时澄澈晴空下,一副美人瞭望图应运而生。 刘葳蕤胸前的双峰本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娇嫩挺拔,又因为俯身下倾的动作而曲线汹涌成了晃荡的山水,娉娉袅袅,停停当当,山水到了盈盈一握的婀娜腰肢才知道猛然收束,腰身曲线婉转悠扬之间,才坠低谷又登山巅,挺翘的丰腴翘臀最后成了这幅画的点睛之笔。 就如同在修行生涯之中那些福至心灵偶然有感的瞬间,木青呆呆地欣赏完了整副画卷,心神为之沉醉之间,见到刘葳蕤又有动作,这才猛然将视线转向了远方的森林,喉咙发痒感叹了一句:“那…真的会很美。” 刘葳蕤白皙的娇颜上羞红晕染了双颊,最终又爬上了耳根。她在跨蹬起来时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被自身曲线上吸引的目光,僵硬了片刻之后这才坐下身来。 她明眸善睐蕴含春水,将光滑额前的一缕青丝挽在了耳后,回忆着往事轻声说道:“我爹说他当年带领商队为了赶路,没算好时间,等好不容易走出了这片森林,结果却是一条大江横亘眼前,只好在月下露宿江边。只不过……也是那一次遇见了我娘。” 木青不好意思去探寻刘葳蕤的家事,轻声问道:“穿过这片星垂大森林,一般需要多长时间。” 刘葳蕤略显嗔怪地看他一眼,答道:“至少四个时辰,穿过了森林之后还得沿着月涌江往上游走一段路,才有过江的渡桥。” 木青剑眉微皱,打量着天光的偏移对森林之下幽暗环境的影响。 但凡在路途之中遇上这种成片的森林,进入之前和进入之后都将会是两个天地,视野会瞬间阴暗昏沉许多,这里面会不会藏匿着什么危险呢? 木青他们这次走在了商队的最前面,此时回身后望,掠过了不远处紧跟着的婵姐弟俩,之后便是缀得长长的车队和分散开来的铁骨寨众人。 既然早在之前就确定接下来若是遇到危险,只需要保证三人的安全,木青也就不会白费力气要求那些行动散漫的铁骨寨众人按照以前的队列要求行进。 他心思翻涌间,对着身旁的刘葳蕤建议道:“离正午时分还剩半个时辰了,既然大家短时间走不出前面的森林,不如现在就让大家先吃了午饭,正午过后到申时这段时间阳光正盛,我们那个时候进入前面的森林,视野也会清明一些。” “好!”刘葳蕤轻快地娇笑应道:“都听你的。”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一章:快速交手 短暂的午食休憩之后,商队终于走近了星垂大森林。 碧空澄澈,林海波涛阵阵。 木青之前远望,风中的星垂大森林就像是漂浮在原野上的一块碧绿飞毯,如今随着脚步走近,莫名觉得是碧色天穹低垂原野。 高大的乔木主干破土而出,直上云霄,就像是身姿挺拔的禁卫,威严地守护着后方那一片幽深的净土。粗壮的枝干自然生长,疯狂追寻着日光的足迹,仰头看去,则像是禁卫手中的一杆捅破穹盖的大枪。挤满视野的那一株株擎天之柱,向欲要进入的人们宣示着自身的岁月悠久与神秘不可侵犯。 正值春日当空,日光本就未有半分倾斜。但脚步踏入森林之后,木青的视野仍是不可避免地暗淡了许多。 那些艰难挤出树冠繁密间隙的光线,撩动起了林中的微生浮尘,如一枝枝利箭一般射向了众人的前路。 而越往里走,森林里面的温度就越低。起初还在感叹清凉舒适的众人也都闭上了嘴巴,除了怕语惊栖鸟之外,更多地是感受到了那种无言的阴寒。 此时的木青纤整的剑眉微微蹙起,他不动神色地向右微微偏头,寻觅着灵识当中刚刚感应到的那一丝异样。 但右前方那片次第渐幽的绿叶荫盖,并无异状。 “葳蕤姑娘,请跟紧我。”木青放慢了脚步。 刘葳蕤牵着马绳安静地跟在了木青的右边,而在她右边的则是一匹高大的棕红色骏马,这匹大马遮住了她大部分的身姿。 这个时候,左手边牵着大马的木青又从左边并行了过来,两边的大马俨然成了一堵肉盾。 刘葳蕤看着这般阵仗,不由得声惊讶道:“木青,不至于吧。” 在进入森林中时,她听从木青的意见已经下马步行,这严重地影响了商队的速度,现在还要并排而走,自然觉得木青太过谨慎了。 木青摇头说道:“若真是一阵急弩射来,这会是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 木青会如此安排,自然是在铁骨寨崖后的那片密林里见识了天狩那群人的弓弩厉害,可以说白嘉禾他们死去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没反应过来直接死在了第一轮的弓弩攒射之下。 刘葳蕤视线后转,打量了一下学着她和木青的婵姐弟俩,微微苦笑道:“若对方真是用上了军中才会有的强弩,那咱们也只好认命了。” 木青稍微离得近了一些,自嘲笑道:“修行之人因为见识过更多的死法,所以会更怕死的。比如我。” “但同样的,经历得多了就很难死了。姑娘相信我便是。”木青一边说话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时刻保证着窍穴中凝如琥珀的真气能够随时运转。 至从晋升三品真气完全化作琥珀之后,木青发现自己的灵识同实力一般有了飞跃的质变。 随着脚步深入,前方的幽暗森林在木青的灵识之中,总是会闪过微若的警兆。 这种感觉玄妙难言实在飘渺,却又真真切切时刻噬咬着他的神经,让他不敢大意。 而就在他右前方半里开外的树林中,也的确藏匿着一人。 只见这人踩在横向的枝干上脚下微蹲发力,无声间又向后倒跃了几颗树的距离,等发现木青的灵识触及不到自己之时,这才重新站直了身躯。 他被茂密的枝叶遮盖了大半个身子,周身都融于幽暗之中,只剩下那双凝实的眼睛划过细微的精光。 “年少一点也不轻狂,谨慎怕死。” 即使隔了如此之远的距离,胡屠夫依然将木青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想到没想到这子的灵识能够散得这么远,更自己都有得一拼。 他今日来此,只是充当一只躲在螳螂后面的黄雀,确保一些事情能够按照信中所说的那样发生。所以并不像吸引太多的注意。 胡屠夫再打量了木青片刻,又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捕捉到了那丝若有若无的剑意。 “这子逸散的剑意仍在收敛,看来二品的境界还没有完全稳固。” 胡屠夫不会捕捉对方剑意太久,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应该扮演好一名资深的看客,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木青所在的商队在进入森林之初,走的还是一条足以让两辆马车并行的道路。 此时是阳春三月,气候温暖,万物生发极快。商队越往林深处前行,杂草就变得越深,原本的道路早就没了边际,众人只能一边“哗哗”探路,一边警惕着前行。 距离商队两公里外,只要商队不迷失方向就会走过的必经之处,在幽暗的环境之中,杂草掩映之间,一个人影与身后粗大树干上爬满的绿苔几乎融为了一体。 危险已经离众人越来越近了…… 只见这个人一身青衣,闭目盘坐于树下。他的双手掌心摊开向天,捧剑自然落于膝前,正收敛着逸散出的最后几丝剑气。 正是等候商队多时的月九! 至从昨日在客栈与木青一行相遇之后,他今早凌晨就离开了镇,寻到了此处,一边安静地稳固着自己二品境界,一边等待着送所有来人最后一程。 丝缕状态的剑气,无声环绕在月九的身边,发出灿然的月白色清辉。等到所有清辉都消散在空中之时,月九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 剑气在月九的眼中一闪而过,就在刚才,他敏锐地感知到了一股查探自己的灵识,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他根本没法分出心神去跟上对方。 月九猜测多半是昨日相互打量的那人发现了自己,于是也不再刻意隐匿气息,朝着商队的来路径直寻了过去。 “咔吱~咔吱~”商队里载着货物的马车不可避免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穿过杂草、穿过树叶,传到月九的耳中时,早已变得非常微弱,但已经为他指明了正确的方向。 林中的光影变幻在此时也跟不上了月九的速度,“暗影浮游”的身法被他催到了极致,他的身影就像藏于黑暗之中的鬼魅一般快速地在林间纵跃穿梭。 木青面色一冷,在他的灵识感应之中,就在商队的正前方,一股强大的气息正扑面而来。 “心!”木青轻喝出声,将刘葳蕤护在了身后。 对方的灵识似乎已经锁定了商队所在,弥漫开来的剑气是那么的熟悉。 木青心中蓦然浮现了一个人的面孔…… “呲——” 这是剑气划过地面野草的声音,木青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这么阴毒的招式。 “快后退!”木青的声音惊醒了众人。 他直接回身抱起了刘葳蕤,双脚用力跃上了身旁的大树枝头。 月九的这一招是月落剑诀之中的“月扫平野”,月白色的剑气直接从远处扫来,卷起无数杂草的同时更是攻向了众人的下路。 当先的两匹大马在剑气横扫过来时,直到四肢尽断后,才嘶鸣着倒在了地上。 月九的这一招并没有用上剑道真意,只用上了真气剑元,纯粹是晋升后的尝试性出手,是以当那道成片的剑气扫向木青身后时,被他拂袖射出的真气冲散开来。 现在情势万分危急,月九根本不会给木青留下任何喘息的时间。 他刚刚没见到木青与自己同样的身法,但他见识到了木青随袖而出的雄浑真气,眼睛一亮,手中的月华剑凝聚剑气真元后,直接就是横着一挥。 一道威势更比之前的剑气眨眼之间就射向了木青。 木青真气鼓动之间,身子快速向下一沉就来到了地面,他来不及交代什么,转身将怀中的刘葳蕤交给婵。 身法立马提升到了极致,第二式“浮游天地”一出,在月九还没有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然悄无声息间来到了他的后背。 破风声响起,木青一直藏于袖子中的短剑直接刺向了月九的后心窝。 月九浑身一惊,真气剑元全力鼓动,同样的身法使出,侧身躲过了木青这电光火石的一击,拉开了双方的角力。 感应着对方那一身汹涌澎湃甚至是隐约强过自己的浑厚真气,月九心中掠过了许多惊疑。 但现在是生死关头,不像之前跟张子善的那场打斗一般,根本就不会有闲暇的时间去做交流。 他剑心一动,剑道真意凝聚,月华剑被他竖握手中,左手呈剑指,抹过了剑锋。 木青双目星亮,灵识扑出,一点也不敢大意。 他现在非常被动,因为他要等月九动了才能确定对方这一招针对的是谁。 月九眼中的月辉乍现,真气剑元疯狂地汇聚在剑指抹过的剑身之中,他有着充分的自信,随着月华剑的向下一刺,一道凝实如水的剑气竟是眨眼之间就突破了空间的距离射向了刘葳蕤。 “月落琼浆!”他轻声地说出了剑招的名称,想知道木青怎么在自己这一招之下救人。 等他双目微翕在幽暗的环境中寻找木青的身影之时,木青早就动了。 木青后发现至,皆是因为他的筋脉之中流淌是如琥珀一般凝实的真气,所以当那招“月落琼浆”在刘葳蕤的眼中越来越近之时,木青的背影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 木青轻喝一声,万毒心经疯狂运转,万毒青气用上手臂,他的手腕挽了一个剑花,手中的短剑携带着浓郁的真气形成了一个似乎可以吞噬万物的漩涡。 月九眼神明亮,沉默地注视着剑气陷入了那道漩涡之中,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嗡——” 如水的真气相撞,却是直接发出了恐怖的金铁之声。 木青心中一惊,他本来已经接住了对方的这一招,抵消了这一招的威力,却没想到这如金铁交割的嗡鸣之声,直接震得身后的三人吐血不止。 木青连忙空出一只手来,向后挥出真气隔绝了刘葳蕤和婵她们的周身,这才真地松下了一口气。 月九全程在安静地注视着木青的一举一动,这一招“月落琼浆”是月落剑诀中威力最为凝聚的一招,他本来对此有着充分的信心,可当他看到木青在抵挡剑招之后还有余力空出一只手来替同伴抵挡逸散的剑气余波,月九的眉头猛地一跳,再也不能保持之前的平静。 “你是谁?”月九快速问道。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二章:酣畅淋漓 “月落琼浆”还未落尽,木青身前的漩涡还在疯狂旋转。 月九浮空丈高有余,他眼睛虚眯,眼瞳缩,俯视着地面的木青。 看着自己的剑招被木青光凭真气硬生生地消磨殆尽,月九心里暗忖,要想靠着单纯的真气消耗就完全接住自己这一招,必须付出比这一招多出十倍的真气。 一切终归平静。 月九看着脸不红气不喘的木青,实在难以相信对方消耗掉如此多的真气之后,还能保持着如此平静的呼吸状态,甚至刚刚还尤有余力去照顾身后几人。 剑意凝寒欲出,鼓动了衣襟的下摆。 月九为了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再次问道:“你是谁?” 木青星目中的亮光一闪而过,近距离地感受这阴寒的剑意,与昨日远远地用灵识去领略,多出了许多不同的风景,他的心中燃起了强烈的战斗欲望。 月九刚刚躲闪自己背刺一击的身法,木青觉得这世界上自己肯定会是最熟悉的那群人中的一个。 隐谷刺客一脉都会修习的身法——暗影浮游。 虽然这门身法是残缺的,它没有具体名称,便以第一式“暗影浮游”命名,但能够被隐谷的长老们统一认可,选做刺客必修,其中的含意不言自明。听说掌律一脉有它的第三式身法,而木青和月九他们目前只是习得了前两式。 木青在这难得的打斗空隙里,就像路遇故人一般,轻声笑道:“没想到会是隐谷同门,木青。” 月九眼中的精光爆现,出于对木青实力的认可,他轻点下颌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月九。” 听到这个名字,木青的剑眉微微翘起。 这是木青回忆一些模糊事情的习惯性动作。 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月九”这个名字,但也许是当时的自己对包含这个名字的故事不太上心,所以没有想起来更多的消息。 “难道他听过我的名字,想跟我攀谈一下交情?”木青皱眉的样子落在了月九的眼里,使得月九心里蓦然泛起了奇怪的想法,但隐谷的刺客又何时讲过同门之友谊! 月九摇头驱散了心头泛起的无用心思,右手持剑微微一颤。 “嗡——” 一声剑鸣,是战斗继续的标志,也是月九不满的提醒。 真气剑元附在剑上,月九右臂遇见平直,整个人已如离弦快箭一般刺向木青。 月九的动作快若流光,木青眉头一挑,在这一刹那想起了许多东西。 在拿到《万毒真经》之后,他只是确认了万毒心经是否有误,关于配合万毒青气使用的招式,到目前为止也只会两招。 其中一招是自己用过一次的“破体擂神式”,另一招则是最近为了炼化修罗诀的内力而新学的“万毒归宗”。 “万毒归宗”这一招,曹沫曾在他身上用过,木青对当时心中的绝望记忆犹新。所以在路途中一有修行时间,木青就在琢磨一招的使用方法。 在初学之初,他极为克制自己找人实践一番、蠢蠢欲动的欲望,一想到这“万毒归宗”若真是能够吸收别人的真气内力化为己用,那真的将会是天下无敌。但是事实上,当木青真正地了解了这一招之后,他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天差地别,曹沫当初使用“万毒归宗”这一招会有那么大的动静,全是因为他自己的特殊原因,所以才可以直接吸取青气。 若是遇到其他人,这一招讲究的是先将自己的万毒青气送入敌人体内,在使出这一招侵染同化对方的内力或是真气,最后才能化为己用。但敌人不会傻到一直等着木青使用万毒青气去接触侵染。 还记在与耿剑对战那一次,木青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使用万毒青气对敌。当时的他使用起万毒青气,却想使出修罗诀的招式。当时总觉得生涩陌生。 因为对于修行者来说,修习一门内功心法自有其行气路线和对应的招式,若是使用不对应的内力来使出同样的招式,很难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随着对万毒青气的掌握与实践,木青惊喜地发现了,这世界上总会有些特殊的存在,万毒青气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他,按照当初修罗诀的行气路线使用万毒青气亦是没有半分不适,这让木青相信万毒青气的适应性比自己所想象的要强横许多。 所以当月九俯身直刺而来时,木青极为自然地用出了以前学习修罗诀时的各种招式。 “砰——” 剑尖被真气包裹,相撞在一起时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木青在隐谷修行的都是些突袭近身的招式,他抓住月九近身而来的机会,右肩卸力的同时,左脚向后肢撑,身体顺着对方剑尖传递过来的力道旋转了一圈,手中的短剑顺势划出一条弧线,来到了月九的肋下。 “哼!”月九的战斗经验是经历过无数的真实搏杀和鲜血的,远比木青在隐谷经历的训练来得残酷。 当木青右肩卸力的同时,他就察觉了对方的意图,但他丝毫并没有侧开身子躲避肋下一击的意思。 只见他的右手虎口夹紧,直握住手中的月华剑,右臂仍然保持着水平刺出的姿势,而他的左手来到肋下,手指灵动间已然掐好剑诀,竟是想以此去抵挡木青的短剑。 当月华剑的冷冽寒锋掠过脸颊,带来无关紧要的轻微刺痛时,木青心中一冷,剑眉紧蹙间,这才发现月九的真实意图。 恍然明白自己不管不顾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的后面有人! 他还能不管她们只顾自己的目的达成吗? 木青动了,动得比刚刚还迅速。 他浑身的万毒青气狂涌,却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放弃了横切月九肋下的机会,手中短剑在划破月九衣服之后,去势达到极限,终于赶在月九剑尖刺向刘葳蕤娇颜的生死关头,猛地用剑刃一格抬起了月华剑,使其只是险之又险地切下刘葳蕤额前的一缕青丝。 “去你麻的!”木青心中一惊,只是差一点,刘葳蕤就在自己的身后香消玉殒了。 木青不曾知道,月九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专注得异常可怕,从一开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优先杀死刘葳蕤。 木青再也不敢大意,右脚向后踏出,腿用力在地面踏出一个坑的同时,真气聚拢在身体左侧以左肩开道,竟是想强猛无铸地一头撞开月九。 他想要故技重施,破开月九体表的气罡之后,使用破体擂神式! 但月九没能让木青得计划如意,在手中一刺用尽力气之后,他左手化剑诀为掌,真气附着其上直接迎向了木青的肩头,同时借力向后一退,已然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不错!”月九站定后,绕了一个清冷的剑花。 他稍带遗憾的目光落在了木青的身侧,那里有一缕被月华剑刺掉的青丝。 那缕青丝因为受到两人刚刚短暂却激烈的打斗影响,此时仍然飘摇晃荡于空中,直到最后落在了木青摊开的手掌之上。 木青的剑目微翕,冷硬的目光从青丝移到了月九的脸上。 他能够感受到月九目光中的那份坚决,那是猛兽盯住猎物后势必要上前扑咬至死的坚决。 而对方眼中的“猎物”暂时还不是自己,这才是让木青束手束脚的根本所在。 刚刚从死神手中挣脱的刘葳蕤这个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感受着月九那凝如实质的杀意,无声间地向后退了一步。 木青能够感受到身后之人那紧绷的躯体,安静地横移之间,宽阔强壮的身体已经完全遮住了身后的佳人/ 他左手向后轻拍以示安慰,身上的万毒青气从来没有此刻这般圆转如意。 “你看起来不像一个刺客,你会出自哪一脉?药师?” 月九将木青的动作全都放在了眼里,他感受了其中的隐含的意味。 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事情应该会变得简单许多。可预料的是,他是必杀的坚决,那木青就是必救的信心。他要率先杀死刘葳蕤,木青就要拼命救下刘葳蕤。 木青随时有可能会因为分心救人而被他找到机会率先击杀,但月九并没有感到放松和开心。 相反的,月九有了更深的不解与踟蹰。恍惚间,他在木青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救人?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刺客该考虑的事情!”月九看着木青轻声说道。 前面发出的疑惑,毫无疑问针对的是木青,而后面抒发胸臆的感叹很难说有没有月九对自己的暗自规诫。 就算木青是药师一脉又如何,那也只会是外门弟子,绝对不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木青趁着月九发愣的难得时机,向着身后打着手势掩护着刘葳蕤几人撤退。 等确定她们退得足够远时,他才轻抬下颌,笑看着月九,认真说道:“这是我作为刺客的第一个任务,很庆幸不是杀人。” “虽然这让我看起来不像一个真正的刺客。” “但是这是我作为刺客出道的第一个任务,我有足够的信心和决心去做好它。” 斩钉截铁的语气还在空中,木青已经向月九直刺而去。 木青决定先把月九打出这片区域,只有在确保刘葳蕤不会像刚才那般差点香消玉殒的环境里,他才能够绽放出自己的最是肆无忌惮的全部实力。 木青倒持短剑,“暗影浮游”一处,阴影晃动之间他已经冲向了月九! 破风声迎面而来,是汹涌而出的真气。 月九嘴角轻抿,知道自己今天若想要顺利完成任务,木青这个人已经是不可能绕开的了。 他右手持剑自然下垂,左手掐着剑诀,真气剑元涌动间,对着还在空中的木青就是两道如秋夜月光般的阴寒剑气。 木青将体内的万毒青气灌注附着了在短剑之上,手腕晃动之间,强横地破掉了两道剑气之后,依然速度不减地冲向了月九。他选择近身作战! 既然自己不会那些发出远程剑气的剑诀,那就拉近了往死里打。 屈膝,直刺! 转身,上撩! 木青将十几年里早已融入血肉的近身搏斗技巧发挥得淋漓尽致,万毒青气汹涌澎湃地为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月九眼中如月光般清亮,木青直刺他就格挡,木青上撩他就下阻。 同为隐谷刺客,虽然月九后来有了其他的选择踏上了剑道,但他对木青修习的修罗诀每一招每一式并不陌生。 但当木青一气呵成地将这些招式连贯在一起,行云流水般地向他攻来时,月九一时之间除了迅疾地进行格挡,竟然也找不到更好的应对方法。 快! 木青的攻击实在是太快了!连绵不绝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 “砰砰砰——” “噗噗噗——” 远处枝头,春困的栖鸟,在惊醒后扑腾着飞向了更远处的天空。 近处林上,飘飞的青叶,在空中旋转着感叹自己的春光易逝、生命短暂。 林下双方,依然打得不可开交,剑与剑相交,真气与真气碰撞,气劲四射之间,丝毫不顾及早已打扰了这片幽静密林里原住民们的午后春光。 月九一直在心里猜测着木青的一口真气还能够周天运转多久,每当他以为木青的下一个动作需要换气的时候,木青下一刻的招式反而会利用他松口气的瞬间变得刁钻狠辣更胜之前,彷佛对方的那一口真气循环永远也不会难以为继。 木青的真气中还没什么具体的大道真意,应该是三品无遗。 但月九越打越是心惊,越大越是吃力。 他现在能够清晰地判断出来,木青的真气要比二品的自己还要凝练庞大。 这是非常恐怖的事情。恐怕等自己的一口真气用尽,木青仍有余力,所以月九决定自己这一口真气剑元还能提起时不再等待! 只见他轻喝一声,真气剑元顺着手臂疯狂地涌入月华剑之中,右臂自然垂落,然后猛地上撩,月落剑诀中的“水中捞月”已然在无声之中快速使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三章:屠夫身份 “水中捞月”并不是一场空,它是月九剑心重生后最具缺月真意的一招。 当月九这一招使出之后,一轮缺月猛然坠挂剑头,在幽暗的环境中交织绽放出了月白色的清辉。 月华剑剑身颤动之间,虚幻与真实的剑光交相辉映,冷冽的月华寒意已经刺痛了木青虚眯着的眼。 而随着月九的手腕向上轻撩,星河倒转之间,剑尖上挂起的那轮缺月如同一抹流星起始于大地然后划破了长空,最终迅疾无比地撞向了木青。 不过须臾,月九一招已出,两人之间的攻守之势立刻互换。 现在的木青仍然一鼓作气继续保持着屈肘直刺的攻势,只不过在之前只能勉励抵挡他的剑光虚实交替之间已然自成圆缺,一股清冷之意由下而上地直接闯入了他的胸怀。 “嗞啦——” 裂帛之声响起,月九的剑尖已经划破了木青的衣服下摆来到了腹部。 月九似乎早就料到了木青会是屈肘直刺这么一招,所以他在刚刚那一瞬间由守转攻,抓住了木青向前直刺的空挡。 此时木青的双脚踏前,他的身影已经很难止住地向前冲了过去,场间的局面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在刘葳蕤远远投来的惊骇目光中,木青就像是专门对着月九的长剑冲了上去,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对方由下而上地划开胸膛。 “喝!”一声力尽,木青知道自己鲁莽了,他在生死存亡的时刻表现出了最大的冷静,身上的真气努力地改变着使出的方向。 现在他腹部坚实的肌肉已经感受到了冰寒的剑锋,这股剑锋还在想往更深更上的胸膛刺去。 木青强行忍受着真气逆转的疼痛,将已然直刺出去的手臂向下一挥,短剑终于赶在月九的剑尖入肉半寸的时候,下压了下来,阻挡住了对方继续上撩的攻势。 月九感受到了月华剑上的阻力,在一口真气剑元将尽之时,全部催动起来涌上了剑尖,使得剑尖上的剑气猛然一长,直欲将木青刺个对穿。 木青在感受到腹部的肌肉被剑锋撕裂的疼痛之时,浑身真气疯狂地涌了过来,终于赶在月九剑尖上剑气更长一分之后,抵住了对方。 剑刃与剑刃相互交击滑动,一个要进,一个要挡,谁也不肯退让分毫。 “砰——”两剑终于再一次猛烈交击之中分开,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这才响彻林间。 木青腹部乃至上半身受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了出去。 这个时候他人在半空无处受力,心中一惊,生怕月九还有余力,立马将真气灌注在双腿之上,向后一翻,向下一沉,这才踉跄地落在了地面。 “好险!”木青剑目微翕,左手捂着腹部微微弯腰,喘出了几口带着血腥的浊气。 木青终究是靠着更雄浑磅礴的真气重新将自己的性命握在了手种,但他现在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也没有。 只因为木青后知后觉地发现,头一次侥幸胜过耿剑给了自己很大的错觉,总觉得剑修也就那样,所以在被月九刚刚刺杀刘葳蕤的作为激怒之后,就少了许多警惕之心。 而且当耿剑换成同出隐谷的月九之后,木青发现对方对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熟悉,甚至是提前猜到了自己下一招的空当在哪里,两人之间的战斗,不受控制地有利于了对方。 木青虚眯着眼睛,紧抿着薄唇,认真地盯着月九的手腕,留意着细微的动作变化。 现在重新再战,要想打赢对方,木青深知还得看自己能不能通过不断地消耗找到机会。 “你一口真气的周天运转时间不像是个三品,不然你刚刚已经死了。” 月九虚眯着眼睛,平静的语气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他的目光落在了从木青指缝间溢出的鲜血之上,稍显遗憾地恢复着体内真气剑元的周天循环。 他刚刚的一招已然将一口真气剑元消耗殆尽,不然木青在空中无处受力之时,只会迎接上他发出的更多阴寒剑光。 树叶飘飘转转地落在了两人之间的地上,鲜红的血液溢出木青的指缝也滴落在了他的脚下,星垂大森林的这一方天地在被剑光划出光亮之后又复幽深。此时的林中,相对而立的两人,在喘息恢复的同时,都在心里想着怎么破局。 “该怎么打?” 而在更远的地方,扶着粗大树干高高站立的某个屠夫有了自己的看法。 “看来姜尚修那子的来信也不是纯粹糊弄我出手。” 他的眼中蕴含着清润的亮光,即便隔了将近一公里的距离,两人之间的打斗细微之处依然纤毫毕现地落在了他的眼里。 胡屠夫的心里有些怅惘,这就是如今江湖上的新人俊杰了么。 他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木青身上,他实在是没想到就在今日对方带给自己的意外竟比月九还多。 隐隐于野,大隐隐于朝。 刺客天榜排名第七的“屠夫”在江湖上早已消声匿迹十年,而刚好在十年前,一个神色落寞黯然的青年汉子来到了晴川关镇,在镇东头开了一家肉铺,也许是他一生都与“屠夫”有缘,他最开始自称的“胡老板”还是被镇上的人们唤作了“胡屠夫”。 他出身隐谷刺客一脉,没有太多称得上机遇的选择,所以他修炼的是刺客一脉最基础的修罗诀。早年间为了快速晋升一品,他以杀伐入道,沾染了太多因果,积累下了一身旧疾。 十年前,当被仇人寻上家门的时候,他正巧在外做着一个柳叶录的甲级任务,那本该是他决意为了妻子女儿金盆洗手,作为隐谷刺客的最后一个任务。 但等他带着一身伤势和解脱跨入家门之时,眼中所见,他那娇美的妻子,他那可爱稚气的女儿,正瞪大着的惊恐双眼落在门槛后盯着他,那是她们没有身子的脑袋,那是让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地狱画面。 江湖有时候就是一个圆圈,他以前杀得别人家破人亡,然后又被别人还以了同样的结局。 按理来说,那种画面他应该很是适应才对。但当死的是自己的妻子女儿之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跟以前那些跪在自己脚下如一条死狗一般乞怜苟活的人没有太大的区别,痛苦与恐惧击穿了他内心全部的柔软。 也就是那一刻,他的新伤旧伤再也压制不住地同时爆发,一颗在成家后勉强维持的杀戮道心完全崩碎,大道真意消散,境界修为差点掉入二品,这一生恐怕都难以恢复巅峰。 在此之后,“屠夫”这这个沾满鲜血的杀神名号在江湖中彻底消失不见,恐怕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真会寻一处镇去做那宰牛杀猪的屠夫。 虽然胡屠夫的真名早已不可考,但他却是隐谷出身,还进入了刺客天榜的十人之列,与隐谷的关系怎么可能是说断就能断的呢? 一旦踏入了这样一个情仇循环的江湖,无论如何潮起潮落,新人换旧人,谁都走不出这个圆。各种情感和欲望交织在一起早已化作水中淤泥,等想要上岸求解脱之时,蓦然回首才会发现自己早已泥足深陷。 隐谷掌律大长老曾对那些想叛逃的刺客说过:“但凡走过,必有足迹。” 所以还没等胡屠夫凄惨破碎的心境如何修复,隐谷的刺客一脉就找上了他,要求他每年为隐谷做一件事,而隐谷则给他提供压制旧疾稳住境界的珍稀丹药。 所以才有了他最近几日的客栈等待,才有了今日的林中扮演。 在姜尚修的信中,曾清楚地提出要求他扮演好一只侍机觅食的黄雀。 在最开始收到这封信的时候,胡屠夫曾以为不是自己糊涂了就是姜尚修那子在刻意糊弄自己。 因为姜尚修在信中提到木青只是三品的毒修,虽然含糊其辞说其与有二品剑修也有一敌之力,但当时的他对此是不太相信的,凭借自己的过往经验来看这几乎是很难的事情。 让胡屠夫稍显气闷的是,姜尚修在信中的关于结果的要求与安排。本来已经成为刺客一脉眼中钉的木青,若是最后胜了月九,那就还有可堪打磨利用的价值,若是技不如人死了,胡屠夫也正好替他报仇。无论如何,月九却是非死不可。 这种黄雀在后等待,两人既分胜负又分生死的安排,在当时的他看来,不过是姜尚修想让两个年轻人死得更“自然”些的要求罢了。 更何况他在昨日亲眼见证了月九的突破晋升,所以他觉得今日的这一场截杀,木青必死,而自己肯定会在之后出手杀掉月九。 但是现在,局势的走向似乎真地变得难以琢磨起来。 胡屠夫遥望却是细看之下,月九的剑道真意似乎与所使的剑招不是十分契合,因该是剑心重复新生之后,剑道有了变化。 而木青的真气在仍是一品境界的胡屠夫看来仍然觉得颇为震撼,总觉得二品巅峰的真气也没这般能够一口气支撑打斗这么久的。 胡屠夫平实的眉头微微蹙起,脚步在枝干上轻轻一踩,整个人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等他再次停下脚步之时,他的位置已经离木青月九两人越来越近。 …… 木青腹部的伤口足有一寸长半寸深,是一处剑尖造成的贯穿伤。 此时因为他的吐纳起伏,鲜血正从他的指缝之间疯狂溢出,这样下去拖得越久对战斗的影响就会越大。 他的万毒青气对中毒的症状能有奇效,对排除体内淤血也比寻常内力真气要强,但在木青还没去掌握毒体篇的修炼之时,这种特殊的真气对于纯粹的外伤用处不大。所以木青选择了最实际的办法,右手出指如风,封住了腹部的几个大穴,虽然运气到腹部时会受阻,但及时遏制住了伤口的流血之势。 快速地做完这一切之后,松开手掌捂着腹部的左手。木青这才有机会确认刚战绩。疾风骤雨一般的近身攻守过后,自己的腹部多了一道伤口,而对方只是喘得厉害了些。 不服输的心气升起,木青右手松紧之间,握实了短剑,轻抬下颌虚眯着眼睛看向了月九,冷声问道:“再来?”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四章:月九中毒 春日午后,天光似乎感受到了被繁密林荫遮挡住的热闹,拼命地找到了一个更好的角度钻入了叶隙,让随着绿叶晃动的点点光斑落在了林间。 此时,那些晃动的光斑就像是迫不及待想看到结果的眼睛,随同一位真正看客的接近,在幽深林间轻轻地闪动,邀请着木青他们再赴一场生死决斗。 “再来!”月九神色从容地轻点下颌,月华剑斜持向下指着地面,一身青衣无风自动。 在回应了木青的再战邀请之后,月九屈膝前弓,在右手肘往后收的同时,左脚向后无声一蹬,整个人已如划破长夜的流星冲向了木青。 月九那月白色的朦胧剑气在头顶星星点点的天光淬炼下显得无比耀眼,不由得是木青虚眯起了眼睛。 只见他脚下用力,万毒青气凝藏在短剑之中没有外显,完全无惧月九裹挟着天光而来的沛然气势,整个人激射而出迎着月九。 月九这一次没有使用月落剑诀中的招式,他人尚还在空中之时,持剑手肘一收一放,月华剑与手臂平直,一道简洁明快的平刺剑直接攻向了木青的胸膛。 木青横剑在胸自然地一挡,从此刻开始,两人之间剑与剑的碰撞再也不曾停歇。 “砰砰砰——”剑气四溢,火星绽放。 剑光浮动,天光散落之间,木青和月九手中的剑早已拖出了长长的剑影。剑气四溢间,带着金铁交击产生的火星向着四周扩散,就像是一朵朵随剑而生的花朵。 招招攻对方不及,剑剑刺对方欲救。 木青和月九的脸庞紧绷,始终流露出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冷漠神色。 而往往在金铁交击之声响过几次之后,那道道相互纠缠的青玉色剑影才会慢慢消散。 两人初一交手,你追我赶之间,剑影交错,时间也过去半刻。 虽然剑光越来越快携带者风雷之声,但是两人之间都奇怪地极力保持着某种克制与留手,并没有在之后的对招中立马使出威力更大的杀招。 时间一久,木青的目光通过纷纷乍起又散落的剑光空隙,落在了月九沉默平静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审视谨慎意味。 他保持着内敛克制,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招式和大道真意上不及月九,所以想通过消耗找到最好的机会,一举将万毒青气送入对方的体内。 那对方这般隐忍等待又是想做什么呢? 剑刃与剑刃相抵之间,两人的身形再一次靠近,越是这种时候,谁都不敢再轻易脱身,狭路相逢勇者胜,各自性格之中的那股狞狠之劲在此刻终于展露得淋漓尽致。 月九默默地积蓄着真气剑元,回击着木青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 其实早在使用“月落琼浆”之后,他就隐隐觉得自己的剑招出了一些的问题。 当月九在再次使用了“水中捞月”之后,渐渐有所明悟,当自己剑心重生之后,剑道真意意发生了一些自己还不曾完全参透的改变。现在的月落剑诀除了“水中捞月”这一招之外,其它的都与如今的“缺月”剑道真意不再完全契合。 这种改变非常细微,若不是在今天这场连续使出两招剑诀的战斗之中,月九恐怕也难能发现,第一招的“月落琼浆”威力远不及第二招的“水中捞月”。 月九能够保持克制的原因就是在此,越是在这般危急时刻,许多细微的改变会在招式使用过后被无限放大,他可不想一个不心就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月九如同木青一样,他也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木青贴近自己,被自己再次使用“水中捞月”,击中同一个地方的机会。 “喝!”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各怀心思的两人等待太久,在一持续几十击的最后一刻,机会已然来到。 木青在感受到月九一口真气剑元将近之时,眼中精光大放,短剑横在胸前格挡掉月九的竖劈之后,一直潜藏着的万毒青气若一只隐伏在山野道中的猛虎,顺着这一个简单的格挡动作蓄力猛扑,直接将月九推得向后踉跄退去。 月九心中惊异,他确实没料到木青在打斗这么久之后,不需要换气一口真气还能剩下这么多。 还未等月九眼中的惊异之色完全褪去,木青就已经撕掉了之前刻意安稳的伪装。 只见他整个人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猛兽,单臂屈肘前刺,简洁明了的动作却是不给月九一丝改变方向的机会,在对方后退的时候,短剑携带着无可匹敌的杀伐之意破风而至。 月九明亮的眼睛睁得很大,漆黑的瞳孔骤缩,闯入眼帘的剑锋显得无比清晰,当左胸感受道那股刺破血肉的疼痛之后,他眼睑猛然跳动之间,竟然将身法在一瞬间提升到了极致。 “呲——”短剑破开血肉,鲜血沿着剑锋激射而出。 木青的眼睛虚眯成了一条直线,月九在最后一刻强行扭转了身子,短剑顺着肩胛骨的位置直刺而入,他手中的短剑并没有如愿刺中月九的心脏, 但木青并没有觉得如何诅丧,战斗到如今,他知道对方是一个怎样厉害的对方,自己本来就不会天真地认为这一次就能尽全功于一击。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向前,继续向前,真气疯狂翻涌灌注之间,力图把剑尖送得更深,把凝藏在剑身之中顺着剑尖而入的万毒真气送得更多。 “飒——”破风嘶鸣之声响彻林间。 在刘葳蕤她们射来的焦急目光之中,木青和月九好似久别重逢的故友,相互依偎在了一起。一个前进得很快,一个后退得不慢,所以两人的身影在这静谧的空间之中发出了破空的嘶鸣之声。 在短剑刺进血肉已达一寸之后,在木青疯狂地前进想要刺穿月九的肩膀之时,月九在极短暂的一瞬之间就压制住了那股持续钻心的疼痛,重新掌握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月九一边飞速后退,一边于无声之中,将自己一直积蓄的后手送给了木青。 一轮缺月在林中乍现光明,然后瞬间坠挂剑头,最后无声划破长空,“水中捞月”这一剑招以一种无限吊诡又绝妙难言的角度再次刺进了木青腹部的伤口。 月九眼中的厉色一现终于不再后退,而壮烈无比地迎向了似乎来不及止不住身形的木青。 如果在进一步,月九的肩膀就会被短剑刺穿。 如果再进一步,木青的胸膛就会被长剑划破。 但这个世界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如果”,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木青怎么可能会去撞向真能带给自己死亡的锋芒? 所以在感受到那道直欲破开自己胸膛的剑招之后,木青立马抽剑下压,双脚踏前,脚跟触地竭力一蹬,终于赶在月九剑尖划破胸前衣料还想再进一寸划破血肉之时,险之又险地躲过月芒凝练的剑锋。 “嗒——”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又像是脚掌轻轻落地踩出来的声响,木青情绪稍显复杂,压制着腹部的伤势,已经与对面的月九拉开了距离。 他安静地站立于一方,平静地看着月九。 这一路走来,虽然也与曹沫耿剑他们有过危险的交手,但带给木青的情绪都远远没有今日这般复杂深刻。 木青从隐谷出来就明白剑修会是江湖中最难缠的对手,但年纪轻轻实力已是不弱的木青仍然有着自己骄傲。 但今天木青那颗骄傲的心呐,稍微萧瑟了一些。 因为他在同一个人,同一个招式上,落入了下风两次! 这对于骄傲的年轻人来说是有些不可接受得,但木青同样明白今日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厉害的对手。 对方总能在生死之间抓住那如白驹过隙的机会。 木青努力地祛除着胸腔之中的寒意,左手轻轻地捂着腹部,鲜血从指缝中溢出得比上次还快,但他并没有急着去处理这道更深的伤口。 他抬起下颌,剑眉星目,一脸平静地等待着万毒青气带给对方的影响。 此时的月九也在看着木青,只见他手指翻飞之间,已经快速地封住了肩胛骨附近的几个窍穴,木青带给他的伤口,血流渐止。 木青这个时候并没有上前去干扰月九,一是因为对方之前给了自己的自治的时间,而是他在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 场间又由极动转为极静,相对站立的两人保持着缄默。一个精壮的身影借着林中的幽深与打动的声响,终于靠近了两人,融于某处阴影之中,等待着两人最后分出个你死我活。 月九暂时处理好了自己的伤口,轻提长剑注意到了木青的安静。 他偏着脑袋,眉头微蹙,将目光落在了木青仍在不断被浸染的手指,心中生出了一些不解。 他向前走了两步,感觉左脚踩到了什么,但保持着平视没有低头。他看着木青,轻声打破此间的诡异沉默,问道:“你再等什——” “噗呲——”一口热血喷落脚尖。 心脏的剧烈跳动声似乎就响在了月九耳边,伴随着“咚咚”声的,是一股发源于肩胛骨伤口,流向全身的气流。 当万毒青气不受木青心念操控就进入别人体内之时,就再也不是什么消化毒素的清凉真气,它们不受控制地肆意冲撞着月九的筋脉,酷寒与炙热呼吸间就会交替。 月九单膝跪地,左手撑在地上,旁边刚好是他刚刚踩过的一封信,但他现在已经无暇去顾及这封被刺破的信是不是从木青身上掉落,右手连点将自己左边身子的所有窍穴都一一封住,这才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几滴因为燥热而生的汗珠从青筋暴起的额角生出,缓慢地淌过了渐变乌青色的脸颊,等到速度越来越快流至唇角,将要混着溢出的青色毒血一起滴落在地面之时,霜寒渐显,却是凝结成冰,并冻挂在了月九的下颌之上。 极热之后有极寒,月九痛苦地明白自己中毒了。 月九抬起了脑袋,虚眯眼帘看向了木青。他强忍着在筋脉中非人能忍受的痛苦,断断续续地轻声说道:“给我……解药,我给你卖一次命……” 月九相信木青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只不过他眸子里随着体内还在蔓延的毒素渐无光彩,生死转瞬之间握于他人之手,结果太难料。 “吐——”一口充满血腥味的唾沫被吐了出来。 事情的发展终于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木青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时候才松了下来。 木青星目微翕,将目光落在月九的脚旁。 他一边封住腹部的伤口,一边保持着谨慎冷静走向了月九。 迎着月九黯然的目光,木青身体保持着时刻防御的姿态弯下了腰来,轻轻地捡起了那一封从自己怀里掉落的信,轻声笑道:“你的命很值钱?想要解药除非……” 木青的目光落在师姐宁初交给自己的那封信上,剑眉剧烈一跳,一时间竟觉得这世界太过奇妙巧合。 “你叫什么名字?”木青认真问道。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五章:你的名字 林中的流动的空气停滞了一瞬,因为月九的不解与沉默。 迎着月九黯淡不解的目光,木青绷着脸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身上的毒越来越深,明明封住了左边身体的所有窍穴,但是那股寒热交替的洪流依然无视了那些的关隘,冲向了月九的全身。 乌青的鲜血从喉咙里涌了上来,又被紧闭的双唇憋在了嘴里。 月九抬起下颌,虚眯着眼睛,用无声的冷淡回应着木青。 月九曾经听说过有些变态的人在杀别人之前总会有一些怪癖,必如现在这样,问出名字之后将名字刻在身体之上,美名其曰方便收尸。 可月九在之前就已经报出了自己的名字,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无声的林间,空气中交织的是许多复杂难解的情绪。 木青的目光在信封与月九脸上不停轮转,剑眉蹙在了一块儿。 难怪自己在之前会对“月九”这个名字感到似曾相识,原来宁初师姐交给自己的这封信上就有这个名字。 木青一边留意着月九的动作,一边将大部分目光聚焦在了信封上。厚约一寸的信封是韧性十足的桐油纸材质,但早已被月九的一剑在上面划开了个三寸长短的口子。 事后看来,若是没有这封信被木青放在胸前,恐怕木不会只有腹部那一处伤口。 木青刚刚捡起这封信的时候,开头写着锦官城某处地址的几个字被剑尖划烂,已经无法辨认,但“月九亲启”四个字刚好完整无损,一字不差地落入眼帘,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奇妙的巧合。 “噗——”无声的沉默实在有点久,月九终究是憋不住,将喉头涌出的毒血吐了出来。 月九的眸子黯淡无光,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几年后的第一次出手,破而后立的晋升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会落得个中毒身死的惨淡结局。 他的目光从木青疑惑纠结的脸上落道了那份信上,大概明白这封信是从对方身上掉下来的,上面还有自己一剑划破的口子,但这种时候不给自己一剑痛快杀掉,是想做些什么?确认些什么? 木青在月九身前蹲了下来,离得极近,星目翕动之间,审视的目光落在月九有些不修边幅蓄着潦草胡须的脸上,发现对方脸上乌青色更深,不由得斟酌着迟疑问道:“你叫月九?锦官城的月九?” 木青的问话有些遮掩,并不想因为一些不能确定的可能性,就放过刚刚还与自己打得无比激烈的月九,所以他不会说出一些让月九能够直接顺杆往上怕的话头。 月九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轻微地点了点下颌。他黯淡的眸光稍微恢复了一丝灵动,落在木青手上的那封信上,气息微弱地问道:“因为这封信?与我的名字有关?” 木青也不否定,语气生冷说道:“这个世界会有许多巧合,同样姓名的人也不少,就看是哪种巧合了。” 本来已经放弃地接受死亡,如今觅得一丝生机,月九稍显迟钝地大脑一阵阴冷的刺痛,就像被无数剑光充斥其间,但此时的思维反而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灵动。 “信,与自己有关的信,会是写给我的吗?”脑子里想着这些,如果能够抓住那一丝机会,月九又怎会甘心去面对死亡。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问过木青是不是出自药师一脉,猛地抬头问道:“你与药师一脉有关系?那你认识宁初吗?” “呼——”木青稍显遗憾地吐出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可能不能杀这人了。 随即他出手如风,在月九的丹田气府位置连点,让对方彻底地丧失了行气的可能。 等这一切做完之后,木青才在月九疑惑警惕的目光中,将手掌按在了他肩胛骨的伤口处。 随着体内的万毒真气越发收放自如,不过半刻钟,本在月九体内肆虐的万毒真气又回到了主人的体内,月九脸上的乌青色渐渐褪去,多了几丝红润。 体内的毒素就如冰雪遇上沸油一般,在短暂无声的时间里消失得一干二净,月九虽然一直在沉默地接受着木青所有动作,但当他面对这峰回路转的结果,仍然不由自主地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他想到了自己提起的那个名字,心中一时间将生死都抛在了身后,只想知道那封信里的具体内容。 木青站了起来,低头对上了月九的惊讶目光,语气极度认真地问道:“宁初师姐和你怎么认识的?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不要觉得靠编就能骗过我。” 一丝窘迫落在了月九的脸上,他能感受到木青压抑着对自己的杀意,自己若是不说,这子怕是会不再留手地杀掉自己吧? 换做是月九自己,恐怕也不会放过刚刚还在打生打死的强劲对手。 “我是隐谷的刺客,和她是在一次刺杀任务中认识的。” 单薄飘渺的声音在幽深静谧的林中响起,陷入回忆的月九将他与宁初的过往说得非常仔细,木青听得时而眼露凶光,时而剑眉轻皱,无奈又郁闷地确认了此人确实是师姐要送信的那个月九。 木青认真地听着这些本该属于师姐和月九的共同过往,想起了宁初在石头城分别时叫他心前路的叮嘱。 不由得觉得世事总是会带着几丝荒谬。 那一次得相遇与今日这次似乎有一些相似,都是一个要杀一个要救,隐隐之间牵扯而入都是隐谷的刺客一脉与药师一脉。 难道在这些看似寻常的刺杀事件中,有一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在故意挑拨对立? 木青努力地想分辨出其中隐藏的信息,虽然一直在听月九轻声说着过往,但是早已将思绪放远。 “好了。”木青打断了月九,盯着他认真说道:“你的伤势其实并不严重,体内的毒也除了。” 月九点了点头安静地站了起来,他看着木青转身欲走,快速问道:“你跟万花谷什么关系?” 虽然“万花谷”与“药师一脉”同指一个地方,但月九的话里明显有了更深的探究意味。 木青转身欲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和月九站在一起离得极近,比较下来竟然比月九稍高了一寸。 木青向下一瞥,目光落在了月九持剑的手上,虽然心里无比确定将对方的真气剑元给封住了,但仍是警惕问道:“你想做什么?还想杀了我再完成任务?” 月九感受着筋脉之中的胀痛与封堵,无力自嘲道:“技不如人本就死得不冤,我现在不会如此不知死活。” 木青轻抬下颌,冷静道:“你知道就好。你应该清楚没有这封掉在地上的信,你早就死了。” 木青举起手中的信在月九面前晃了晃,然后在月九沉默里夹杂着丝请求的眼光中,将其放入袖间。 月九的目光离开信封之后,掠过了木青被划开的前衣,语带歉意道:“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与宁初她们师门的关系。只是……” “想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木青直接打断了月九,摇头说道:“我会按照宁初师姐的交代送信去锦官城……” 木青的话语声戛然而止,脑中闪过破烂的信封画面上已经模糊不清得送信地址,装作平静地问道:“对了,你住哪儿?” 月九无奈苦笑道:“锦官城浣花溪边月九草堂。” 木青点头道:“嗯,那我们就到时候见。” “等等。”林中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所有人都一脸惊讶。 木青听到了重叠但音色不同的声音,心中一惊,因为这明显是两个人的声音。 他看着身前一脸惊讶地看着自己侧后方的月九,心中明亮,脚下用力之间,已经飞退至刘葳蕤那个方向。 在距离木青刚刚所站之地得身后不远处,有一颗荫盖巨大的乔木。那一声沙哑阴冷的声音就是从那个乔木下传来。 此时乔木下的有一块阴影突然发出了声音,就好似开花结果一般长出了一个人影。 胡屠夫赞许地看着飞身后退的木青,慢慢地走出了阴影。 月九现在浑身无力,根本没法做出有效地应对,他看着渐渐走向自己的胡屠夫,面无表情地问道:“前辈是谁?” 胡屠夫没有去看离自己很近的月九,目光一直落在了木青身上,用着粗犷沙哑的嗓音问道;“为什么不杀了他?” 木青剑眉向两边飞扬,他的心情并不平静。若不是胡屠夫自己出声的话,木青恐怕到现在都不会发现对方。 而等胡屠夫的身影走入微亮天光下之后,借着明暗交替的天光,木青立刻就认出了这位隐匿能力极强的人是谁。 “我们在当关客栈见过。”木青的心弦绷紧,语气却保持着平静,他一边暗自蓄力,一边问道:“恐怕前辈今日不是来当看客的吧?” 胡屠夫的那张脸,早已饱经风霜,再被过往惨剧打磨得没了棱角之后,更显得无比平凡普通。在明暗交替的天光下,木青没有从对方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情绪外露。 胡屠夫双手抱胸坦然接受着木青的打量与质询,微微摇头,轻声笑道:“刚刚是,现在不是。” 若是木青把月九直接杀了,他应该早就变成了一块真正的阴影离开了此地,但这世界上许多事情终会超出预料,所以胡屠夫在木青没走之前就堂而皇之地站了出来。 他可以轻松地决定在场所有人的生死,至少胡屠夫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隐藏在阴影中听了许久,胡屠夫多了一些打算,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出手,而是平静问道:“你们跟药师一脉的关系如何?” 木青和月九同时保持着沉默,他们看着大大方方走到二人中间位置的胡屠夫,探究谨慎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胡屠夫的身上。 感受着林中的一味沉默,胡屠夫轻嗤一声说道:“谁跟药师一脉更亲近谁就可以不死。” 木青根本并不会相信这偷窥者说的任何一句话,他脚步轻移间,已经离刘葳蕤他们越来越近。 胡屠夫的眼光在某一瞬间掠过了刘葳蕤的绝色容颜,心中了然,这女子大概是西山林家的外孙女。 所以他暂时没有去理会木青的动作,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月九的面前,明明比月九还矮了半个头的身体突然之间爆发出来了浓郁的血腥压迫气息。 月九此时空有真气剑元,但因为丹田气府被堵,本来挺直的身躯不得不在这股强大的压迫下弯了起来。 “你是一品!”丝丝鲜血从嘴角溢出,感受着那股让人血肉颤栗的气息,已是二品的月九虚眯着眼睛,道出了胡屠户的实力但却没有退后一步。 随着胡屠夫释放的血腥杀伐气息越发浓烈,月九肩胛骨的伤口也开始喷射出了鲜血,但他依然不肯说出自己与药师一脉的关系。 之前与木青坦白,完全是因为月九的心神全都放在了那封信上。 如今的他,有着自己的骄傲。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六章:意欲何为 月九保持着沉默,就像剑修之间的生死对决那般一味锋冷无声。木青看着这一幕,不由对月九的沉默感到了诧异,然后也选择了沉默以待,于是三人之间的气氛渐渐变得诡异和紧张了起来。 胡屠夫并不想沉默以待,所以他只好打破沉默。他沉着脾气,居高临下地看着月九说道:“再问一遍,你跟药师一脉或者说万花谷有什么关系?” 受威压所迫,月九已经瘫倒在了地上,那股让血肉甚至是灵魂颤栗的威压越来越强,血丝从牙缝里渗透了出来,担心给心中的佳人带去危险,月九没有理会头顶的凶光,而是将视线偏向了木青,语气急促说道:“快走!” “哼!臭子想死吗?”看到月九这般无视自己,胡屠夫心中一怒。 他早些年间杀了许多人,其中不乏天才剑修,昨日对月九的赞赏惜才之意在此刻尽去,并不介意先送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去死。 胡屠夫杀念一起,场间一直在蔓延的血腥气息瞬间收敛。 木青星目微翕,还没等他看清胡屠夫如何动作,对方那一双粗实宽大的手掌已经掐在了月九脖子上,将其提了起来。 “前辈!” 箭如弦发,月九的脖子也许在下一刻就会被捏断。木青现在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多判断厉害关系,只好高声阻止。 他捏捏了衣袖中的厚厚信封,想到月九刚刚死活不肯说出和宁初的关系,剑眉蹙在一起之后舒展开来。 “怎么?”胡屠夫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单臂直举将月九抓离地面,这才微微侧过视线,哑声问道:“你要救他?刚刚不是还在打生打死吗?” “呃…不用你管,你直接走!”月九额头青筋暴起,对着木青嘶声喊道。 木青嘴角向下微抿,没有去理会理会月九的作死行为,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和他只是个误会,如今消除了自然没事。” 木青左手背在身上,示意身后的刘葳蕤他们再退,自己却是慢慢地向前走去。 他平视着胡屠夫,冷静问道:“只是不知道前辈与我们,或是说与万花谷有什么误会?” 胡屠夫双眼微翕,卡着月九脖子的大手感受到了木青隐晦的目光,他手上更加用力,摇头冷声道:“你确实不像一个真正的刺客。” 木青没有否定这个说法,眼睑微缩,平缓说道:“前辈之前隐藏在暗处,我们谁都没有发现,那个时候你若是想动手杀了我们恐怕早就动手了吧。” 木青话中隐藏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既然当时没出手,现在有何必如此呢? “呵呵。”胡屠夫感叹着木青这么年轻就能有如此冷静透彻的心思,不由得轻笑出声。 一股绯红真气在他的手臂之上一显而隐,月九在他手上毫无抵抗之力,转瞬之间就被他松手扔了出去。 “咻呼——”撕裂衣帛般的破风声响起,月九人在空中,却是快速地撞向了木青。 木青不敢大意,右脚向后一踩,真气涌上手臂,堪堪抓住抓住了月九,一股滔天的巨力瞬间就向他身上涌来,幸好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因力势导,右脚向后踩出了一个两寸深的脚印,这才将那一股巨力抵消。 “你的真气确实很特殊。”胡屠夫的眼中有着几分赞赏。 姜尚修在来信中关于木青的内容并不多,说木青此人天赋极高,刚刚成年就已是四品,但以前一直修习的是修罗诀,却在路途中晋入三品之后成了个毒修,隐谷并不清楚其中的变故,也不了解木青到底擅长哪种手段用毒。可见木青一直很会隐藏自己。 他刚刚有心试探出木青的真气,甩出月九的时候用了六成的实力,一品和二品本就是天堑,更何况木青还是个三品,这并不是靠数量就能弥补回来的差距,照理来说,一百个木青都不一定抵抗得住他的全部实力,六成都是他存心留手。 但在木青能够稳稳接住月九不退一步的时候,胡屠夫就发现了木青的真气恐怕比寻常的巅峰二品还要浑厚。 一个在信中才晋升不久的三品毒修,真气就能够如此恐怖,胡屠夫修道至今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毒修最厉害的应该不是真气而是用毒。”心中闪过这个念头,胡屠夫的目光在须臾之间就扫过了木青手上的那把短剑,带着一丝确认和警惕之意。 刚刚隐藏于阴影之中看了很久,他几乎可以确定,木青应该是在短剑上涂抹了剧毒才能侥幸胜过月九,这不过是外用毒药的道。 行中泛起的思绪复归平静,胡屠夫看着在木青的帮助下站了起来的月九,轻蔑说道:“这子之前被你封住了窍穴经脉,我杀他就如同杀一只死狗,临死前都无法反抗,全然无劲。” “你!”月九怒意十足,身上的剑意马上快要强行冲破窍穴经脉的封锁。 木青无声之间制止了月九的动作,星目微翕看向胡屠夫,疑惑问道:“前辈到底何意?” “呵,你子嘴上倒是一句一个‘前辈’。”胡屠夫一脚勾起地上的月华剑,当月华剑还在腰腹位置之时,他反手一拍剑柄,长剑已如流星般射向了木青。 木青剑眉一挑,没有动作,明亮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月华剑落在了身前的地面上,这才抬起头来,冷静地看向了胡屠夫。 “可惜,你们始终不说与万花谷到底有什么关系。” 胡屠夫眼中的冷意渐多眸光灿然,蓄着花白浅短胡须的下颌轻轻一抬,看着木青冷声说道:“上一个机会你们没抓住,我再送你们一个机会。你把他的真气封锁解开,你们两个好好和我打过一场,能撑过我十招,才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成为场中焦点的半百老头,木青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现在听得这话,手上动作如风,将月九身上的窍穴解开之后,竟然是沉默着第一个冲向了前去。 “呵,都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胡屠夫手中的真气一射,切断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绯红的真气萦绕其上,坚实程度可以比肩寒铁。他杀人时从来不会刻意准备什么武器,大多数时候一双铁拳便能锤杀许多对手。但木青的那把短剑上不知道带着何种剧毒,胡屠夫也不会自持修为就看对方。 “砰。” 一声短促的嗡鸣过后,木青全力一击,仍然是直接倒飞了出去,而胡屠夫只是轻微后移了一步。 就算道心崩碎一品修为不复巅峰,但真气尚在,仍然磅礴得不是谁人都能轻易抵抗的。 胡屠夫看着倒飞出去在空中就稳住身形的木青,眉头微挑,并不满意这种结果,手中的木棒一抖,整个人在须臾之间就追上了木青,手中的木棒已经挟带风雷之声砸向了木青的面门。 月九看着木青倒飞在空中深陷危局,眨眼之间拔出地上的月华剑,强行运转起了滞涩的真气剑元就冲了上去。 冷冽的寒芒从背后生起,携带着风雷之势的木棒从前面敲来,木青没有他法只能选择相信师姐的眼光,将后背暴露在了月九的剑光之前。 “呲——”随着真气剑元渐渐运转无碍,月华剑上的冷冽剑芒又长,直接赶在木棒距离木青只剩一尺距离时,破开木棒的前端绯红真气扎了进去。。 感受着从后背涌来最后擦脸而过的这股剑气,看着面前剑尖与木棒的细微对撞之处,木青心中一定,人还在空中,真气汹涌澎湃之间直接强行扭转了退势,左手自然地在身侧的月九肩上借力一拍,右手持剑贴着木棒斜削了上去。 “嘶——”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爆鸣。 胡屠夫身上的气势全开,绯红的修罗真气顺着手臂汹涌而出,木棒变得更是坚不可摧。 月九受到了从剑身上与木青手掌上传来的巨力,整个人向后飞去,暂时无碍。 不过才交手第一招,青红二色的真气相互交缠碰撞就发出响彻幽林的声音。木青在须臾之间就由倒退转为了前进,趁着胡屠夫还没撤手之际,裹着真气的短剑刮蹭着木棒上溢出的绯红真气,直接削向了对方那坚实有力的虎口。 “哼!”胡屠夫手碗向下轻动,木棒之间向上猛抬,直接就挡住了木青顺棒削来的一击。 “这把短剑上一定涂满了剧毒!”胡屠夫心中不敢大意,真气涌动之间,第一次主动后退。 胡屠夫站定之后气息异常平稳,冷眼看着木青手中的乌青短剑。 感受到了对面射来的如针扎一般的目光,木青的右手向破裂后自然垂下的衣袖中缩了缩。 此时,他握着短剑的右手还在轻微的颤动,衣袖飘荡之间,遮挡住后五指微微放松,努力地缓解着这种刺痛麻木感觉。 仅仅只是一击,木青右手掌心就被擦破了血肉,再也无法安稳地握住手中短剑。 回想起刚刚那汹涌扑面的绯红真气,木青心底一沉,眼睛虚眯成了一条直线,掩饰着心中的惊骇,看着胡屠夫冷声问道:“修罗真气?” 木青知道自己肯定会落入了下风,这并不会让他感到如此太过惊骇。 但胡屠夫在最开始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克制,就算是一品的气势威压,杀伐血腥之气露了出来,但木青仍然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真气。 因为对方就算是在扔出月九时,真气也总是一闪而隐。直到刚才近距离的打过一招之后,从木棒下脱离危险后的现在,木青才惊觉刚刚那股绯红的真气,与自己无比熟悉的修罗内力同源,分明就是修炼修罗诀到三品以后才会慢慢转化出现的修罗真气! 修罗诀与木青现在大胆转修的万毒心经一样,都只是一门内功心法。按照常理来说一门能够被宗门选中的心法都应该会有与之配套的其他内容,比如万毒心经只是《万毒真经》专修真气的毒气篇中的内功心法,在毒气篇中还有许多随着修为晋升而能够学习的配合万毒真气使用的招式。 修罗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此,如同木青这样的孤儿被隐谷掳掠而来,只能学习修罗诀以及配合三品以下内力使用的招式,没有三品以上配合真气使用的招式。 木青曾听芍药的师傅说过,修罗诀只是《修罗真经》中的内功心法,真正的《修罗真经》只有长老可见全部。 在修行界有一个得到所有人都认可的一个共识,在晋入三品之后,想把一身内力慢慢转化为真气,就必须通过修习可以使用真气的招式才能够一边体悟各自大道一边慢慢促进转化。 而修习修罗诀的刺客在晋升入三品之后,除非用柳叶录上的高等级任务功绩去换,或者是选择加入掌律一脉,不然很有可能因为没有三品之后的招式,不得寸进,永远卡在三品。 木青不想受制于人,所以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就大胆地选着半途转修《万毒真经》,而月九则是在很早之前有了机遇修习了《月华剑经》。从某些选择上,也可看出他们其实都不想受制于隐谷。 但对于隐谷出身的刺客来说,修罗诀从根本上牢牢地拴住了他们的心,因为修罗诀在前期非常易于修习入门,若是天赋很高到了后期,一心一意地做隐谷的走狗,也能得到《修罗真经》的其它内容,最后若是能以杀伐证道,其实本就是一等一的大道真经。 不过眨眼之间,木青的心中就泛起诸多繁杂心思,不成为隐谷铁打的走狗,又怎么可能够通过修罗诀就晋升成为求真一品呢? 他剑眉微蹙,按照这个逻辑推断下去,对方一直在追问自己和万花谷的关系,到底意欲何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七章:春雷乍响 晴川关镇东头,街角的那家肉铺到下午申时了都还没开门,当关客栈的店二已经来了几次,想要预定新鲜肉食,这一次仍然是败兴而归。 至从来到镇,过往十年间,这胡屠夫总会在一年中消失个那么几天,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消失多久。 店二敲门无果之后,怏怏地想着接下来这段日子去镇上的哪家店铺采办。平日里虽然跟胡屠夫这人处不到一块,但也明白跟这种人做生意就跟他那木讷寡言的性格一样,给人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采办油水…… 春日午后,一到申时日头就偏西得很快。碧蓝晴空,无云也无风,却是在此时有一道青电划破了长空,在镇东头突兀响起一道春雷。 青色的电光才从眼角划过,震耳欲聋的霹雳就落向了地面,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一股山火的味道。 店二浑身一激灵,难道是天老爷也看不下去自己背着老板捞这么多油水了? 电光与炸响不分先后几乎同时闯入感官,那道春雷应该离得很近。店二呆傻了片刻,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酥麻了整个身子,却是将好奇的目光向身后寻去。 他目瞪口呆地发现,那一道乍响春雷击穿了一家身后私宅的屋顶,炸出了一个四尺见方的窟窿。而那座私宅位于肉铺后方,正是胡屠夫的屋子。 店二没有胆大到跑进去瞅一瞅的作死行为,皇朝的底层百姓没有见识过什么仙人御风动若惊雷的修行风景,对于这种神秘的自然现象,向来都是发自内心地敬畏。在嘴上咕哝定是那胡屠夫干了坏事之类的埋怨,店二一溜烟地就跑离了这老天爷施展天威的现场。 被春雷击穿的屋子里瓦砾明尘,天光朦胧之间似有一神女倩影降世。 张家两兄弟震撼地看着那渐渐清晰的身影,不由恭敬喊道:“主母大人!” 想起兄弟两人什么事都还没做到,却是浪费了一张珍稀的千里定位符,不由羞愧地趴在地上,不敢再看着主母渐渐走近的身影。 凌青竹凤目微翕,清澈的目光从兄弟二人的伤腿破手上扫过,衣袖一挥便去除了胡屠夫下在二人身上的禁制,冷声问道:“什么情况?直接说重点。” 张子善扶着无缘无故伤了大腿的哥哥站起来了之后,连忙恭敬地说道:“这个镇子不大,但却卧虎藏龙,把我们关在这儿的那人外貌年龄五十多岁,是前面肉铺的老板,实力……暂时还不清楚。” “你们连对方的实力都没试探出来,就败困在这儿了?” 凌青竹清丽的眉梢一挑,语气带着一丝怒意。 她暂时抛过这个问题,问出了最关心的事情:“你们等到葳蕤了么?” “是的,主母。”张子真点头道:“昨天正午时分,姐的商队过了晴川关,我和弟弟正要去找姐他们会合,结果……” “结果什么?”房间内好像从暖春进入了寒冬,凌青竹冷声问道:“我来之前用秘法探知葳蕤并没性命之忧,是被困住你们的那人抓走了吗?” “不不。”张子真连忙低头道:“卑下被困于此,并不知道姐后来如何,但这样一个镇子却出现了高手,我和弟弟十分害怕……姐出事。” “高手?”凌青竹冷漠一笑,冷声戏谑道:“那个肉铺老板吗?” 张子善低头踟蹰道:“有两个人,我是败于一个剑修手上,我哥是败在那屠夫手上的。但我们报出了自己的来历想来那屠夫不敢对姐如何。” “哼!真是废物,平白拉低了西山林家的实力。”凌青竹袖子一挥,给了他们两颗丹丸,“吃了这个,伤势能够被最大限度止住。” “谢谢主母大人!谢谢主母大人!”兄弟两人不疑有他,万分感激地一口吞了下去。 “出来这么几天,你们应该知道商队的路线吧?” 张子真听出了话语里的不耐烦,如果连这个都还没弄清楚的话,那怕是只能一死谢罪了,他连忙低头说道:“姐她们若是没在镇上的鸿炉客栈休整的话,此时应该进入星垂大森林了。” “嗯,时间紧迫,你们带路。”凌青竹螓首微仰,房顶的窟窿就好似一口天井,天井外春雷留下的青烟渐隐。 兄弟两人一将千里定位符捏爆,尚在锦官城的她感应到方位之后,立刻腾空御气而行,不过半刻钟,两三百公里的距离,在她身法全开之下,从天上俯瞰也不过是一缕飞快倒退的青烟。 这已经是坏了规矩。虽然这规矩本就是十大家联合修行宗门与世俗皇朝定下的规矩,但总归是有些许麻烦,恐怕用不了多久,在木槿皇室苟且偷生的那些老东西就会察觉了吧。 …… …… 星垂大森林,栖鸟远离的一片区域。 胡屠夫单手将木棒随意地杵在身侧,听到木青的疑问后,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地说道:“听说你子以前也是修习修罗诀的,怎么在晋升之后反而成了毒修?” 胡屠夫这样说,算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月九持剑来到木青的身旁,冷声说道:“这应该是隐谷刺客一脉设的一个局。” 木青星目微翕,一直在留意着胡屠夫的动作,点头轻声说道:“若是杀了你,我恐怕没有颜面去见师姐,若是没有那封信,恐怕无论结局怎样,是你死还是我死,他们的目的都达到了吧。” “可是这么的最终目的什么呢?”木青疑惑低语,心中的阴影渐深。 月九听到木青提起那封信,心中一暖。他颓废这几年,时刻不在想着如何从隐谷的泥泞漩涡抽身,至从有了这个想法之后,看待隐谷的许多安排就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他早就明白隐谷的许多手段其实都是针对自家人的打压和控制,不由自嘲道:“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挑拨对立,拉拢打压罢了,大概是有人想借此事打压药师一脉,毕竟……万花谷和药师一脉终究不同。” 木青和月九说话的声音虽然极,但是并没有刻意遮掩。 胡屠夫眼睛微眯,普通至极的老脸并不生动,两个年轻后辈的谈话并没有在他的心湖中投下一颗多大的石头。 早在妻女死去的最开始那几年,胡屠夫的那张脸就没了表情,但与那张被凄惨风霜刮得面目全非的脸不同,道心破碎时剩下的精纯杀伐道意已经成为了一颗充满执念的种子,种在心湖畔后已经有了许多生动之意,那是怀疑,那是复仇。 隐谷能够那么快找到他,证明有目光一只落在他的身上。能在刺客之中成为一品的,一向耐心极好。在这十年间,他借着去做任务消失的短暂时间,一直在悄悄地收集线索。如今线索渐渐清楚,在他的心中那股一直压抑着的复仇杀意也渐渐在他心湖中形成了噬人的漩涡。 他听着木青和月九的话语声渐止,不由在心头苦笑一声,出身隐谷的刺客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这些吧? “说完了吗?”胡屠夫看着木青和月九两人,“隐谷这几年的年轻后辈都是如此不尊重前辈的吗?我的问题你们可是一个也没回答过。” 绯红色的真气又起,一品的威压和气势完全放了出来,胡屠夫并不打算让两个家伙就这么一直聊下去。 月九蹙着眉头,心中黯然,压低声线到极致说道:“你带着她们先走,今日会落入这样一个局中,说来还是我对不起你们,以后若是遇到了阿初,请待我致歉。” 木青轻嗤一声,戏谑道:“你连我都打不赢,要我走,你是赶着去投胎吗?再说了,你要道歉就去当着师姐的面道歉,我又不是万花谷的外门弟子,哪能专门跑去找师姐。” “那你喊师姐?” “我妹妹是宁初师姐的师妹,我随我妹妹喊不行吗?” 两人的对话有些无厘头,却是同时运转起了浑身真气向着胡屠夫冲去。 “给我创造机会,我得把真气送入他体内。”呼啸的空中,木青声音被风声拉扯得断断续续,但这是是木青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轰——” 青色渐浓如碧玉翡翠,绯红渐深如深海珊瑚,两个庞大的真气团撞在了一起。 光波刹那之间就照亮了整片幽林,青红两团真气相撞之后,最初无声得如同雪落溪涧一般融洽自处,等到木青和胡屠夫再近半步之后,却是激烈得如同沸油烹雪刺啦作响。 木棒和短剑在真气的包裹下根本没有撞在一起,但短剑的剑尖开始有了细的裂纹,木棒更是被削短了一寸。 月九在木青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根本无法分心掺合进这大厦将倾的局势。 他斜剑直立,剑目微翕,在这一刻终于沉入了剑心通明之境。只见本来被两团真气照亮的密林在一瞬之后黯淡了几分,一轮玉色缺月猛然坠挂剑头。 “轰——”两团真气环绕纠缠着向四周散开,波涛阵阵,吹得几人衣襟簌簌作响,刮得周遭枝叶零落纷飞。 终究是木青对真气的控制与使用太过粗浅,不如一品的胡屠夫太多,一口鲜血从木青嘴中喷出,他整个人如同一直破浪的船随着袅袅波涛撞向了远方的暗礁。 “就是这一刻!” 月九睁开了剑意莹然的双眼,他没有时间去管木青伤势如何,前跨一步,以身推剑,剑领身催,斜削向前,月华剑的剑尖直接划出了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弧度,撩至胡屠夫剧烈吸气还没来得及复原的胸腔。 “砰——”剑棒交击之声又起。 “哼!”胡屠夫根本没想过之前那一击会直接消耗掉自己一口周天循环的真气,此时真气复起一半,另一口周天真气将满未满之时,便被月九找到了一个行气未满的空当,只能提起蒙尘已久的大道真意,手中木棒俨然变成了一根能够定人生死的判官笔,由上而下从右至左地画了一丿,修罗杀伐的大道真意与缺月有致的剑道真意,直接碰撞在了一起。 大道碰撞无声寂寥,木棒有了许多绵密的裂纹,剑头的那一轮缺月更是将裂未裂,这已经拼及大道根本。 这一招“水底捞月”可谓是月九迄今为止,最为神气圆满的一招,剑意盈盈,缺月如玉。但是面对那如同沾着血液的木棒一丿,仍然是差了一截真意,缺月在撞击上那浓郁如血的修罗真意之后,裂纹慢慢变大,不过几个眨呀的功夫,缺月崩碎,月九直接倒飞了出去。 幸好胡屠夫这一招真气未满,虽然伤及了月九的缺月剑道,却没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咻——轰——” 就在这时,呼啸声突然从身后袭来,月九持剑倒飞于空中,感受着快速上前的那股熟悉真气,心中一松,对着那抹从肩侧晃过的流光喊道:“该你了!” 一招未平,一招又起。 幽林中似乎也响起了一道春雷,木青人剑合一,疾若青色流光,向前刺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八章:一招不慎 两团真气爆开的地方,就如同刚被投进了一颗石子的平静湖面,以此为中心,如同明镜一般的湖面骤然破碎,水波袅袅风波阵阵,一波才远一波又生,在这片幽林中向四周泛起了圈圈青红涟漪。 木青劲起于脚,整个人在真气的包裹下化作了一模青色流光,他举剑向前,整个身体在空中与剑成了一条直线,早已人随剑走,力透剑尖。 风卷常林,破风声中流光电急,有人一剑绝尘。 那抹青色流光逆风而行,剑尖劈风斩浪,刺穿了重重真气涟漪。 被木青逆行而击的真气被木青劈开后,又在他身后以更快的速度汇合在了一起冲向了远方,眼看着便快要波及到来不及反应的刘葳蕤等人,却是在此时,密林之中没有任何征兆般地生出一股暖风,真气余波与其相撞之后,便如冰雪消融一般没了动静。 木青没有注意到身后发生诡异一幕,胡屠夫复起的那半口真气都被月九消耗殆尽,正是最好的机会。 绯红的真气还没有缠绕上木棒,短剑的剑尖这次非常清脆地就切开了木棒的前端,就像刀切豆腐一般没有受到丝毫阻力。 风不过才吹远毫厘,那根在之前看似坚不可摧的木棒便已经寸寸皆断。 木青星目一亮,手心向上,手臂由屈而伸,短剑与臂又成直线,在须臾之间就完成了蓄力,简洁干练地向前猛刺而去。 眼看剑尖即将刺破手掌,胡屠夫不知道使出了什么招式,整个右臂都像极了一块血色浸透的红玉。 “叮——”清脆的交击之声瞬间就穿透了密林的上方,泛着乌青亮光的剑尖与粗糙坚实的虎口撞在了一起。 胡屠夫能够不靠着刀剑利器就能杀死许多人,自然有着他骄傲的原因。 十几年前的刺客天榜“屠夫”在江湖上创下赫赫威名,他那一双“修罗之手”便是是他用得最多的杀人依仗。 修习修罗诀到了三品之后,等到可以接触《修罗真经》之后,就会知道,修罗杀伐之道不同于先天本源大道,它的大道会出现修内或是修外两条路走。 或是修习体技,锤炼修罗之体,不断充实人身天地,达到肉身化兵的大道境界,或是修习剑招,炼成修罗之剑,不断以剑杀人领悟杀伐真意,达到修罗道中的奇峰突起。特别是后面这一条,若是大道有成,便是剑道和修罗道双修! 胡屠夫没有什么学剑的天赋,他勤勤恳恳地走上了一挑炼体之路。在他巅峰时期修罗之体,四肢都可以化作红玉。如今大道破碎许多,只能将一只手臂化作修罗之手。 但就算只有一只手可以化作修罗之体,修罗真意也是异常凝聚,并不是木青凭借真气的庞大就能轻易破开的。 在场其他人眼中,胡屠夫单凭一只浸透血色的肉掌就抵住了木青的流光一击,无不被震撼地心神摇晃。 一击未能见效,木青并不气馁,他星目微翕,稳住自己的心神之后,真气更是狂涌而出。 “怎么?想让我中毒?”一股股冰寒刺骨之意时刻从剑尖上击向虎口,胡屠夫猜出了木青的用意。 木青剑眉微蹙,根本就没想过能够遮掩自己的目的,并没有因为被看穿目的就选择放弃,手腕颤抖着就要拼命向前刺去。 乌青的剑尖周围突然凝聚起了琥珀琉璃状的青色真气,这股如凝脂般的真气围绕着剑尖疯狂旋转,就像是一个锋利的铁锥钻击着胡屠夫的虎口,四溢的如水真气之中,似乎已经开始有红玉碎屑随风飘飞。 胡屠夫眼睑微缩,不再去等待木青自己气竭。 他虎口收紧的同时,拇指冲着剑尖敲了下去,看似无声的轻轻一击,却使得剑尖上原有的裂纹在一瞬之间就变得绵密了许多,并且正在不可挽回的向剑锋边缘延伸。 “蹦嗡——”敲击声再起,剑尖疯狂颤鸣。 “咔擦——”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木青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中短剑,剑尖就再也忍受不住这近似无声的第二次敲击,碎裂成了无数细的寒铁剑屑,如同铁雨流星一般激射向了四周,扎进树干射入地面,发出了“噗噗噗”的响声。 剑屑四射,在脸颊上已经划出了几道血痕,木青纤薄的嘴唇抿得极紧,偏头躲过了更多的剑屑。 木青眼中的狠意渐多,胡屠夫此刻依然用的是体技,这证明胡屠夫的真气周天并没圆满。自己和月九二人合力好不容易才创造出来的局面,不可能就这样放弃。 剑尖碎了又如何,我还有剑刃! 木青屈肘收剑,剑锋倾斜而下,剑光斐然如飞瀑泻地一般,飞快地砍向了胡屠夫的胸膛,须臾停顿都是没有。 “哼!臭子还不死心?” 胡屠夫左脚向后迈出,俯仰抽身之间,修罗之手已经重新横档在了身前,与剑刃之间发出了“砰砰砰”的巨响。 一剑,两剑,三剑,十剑……,短剑光寒,如素手琵琶,嘈嘈切切一度猛砍,又如凝涩冰泉,婉转叮咚之间银瓶乍破水浆迸,全都倾泄向了胡屠夫的胸前。 金石交击之声还在继续,短剑的锋刃已经出现了坏口。 手腕被反震得酸麻不已,木青面容冷静,心中却被震撼得不轻。他只是听说有人踏上武道后,修习体技淬炼自身,巅峰时肉身的坚硬程度堪比金石。但为何明明是修罗杀伐之道的胡屠夫,肉身的坚硬程度也能如此强横? 胡屠夫的心中怒意渐生,面前这子就像吃了春药一般一通乱砍,他的修罗之手尚还撑得住,但那股巨力通过手臂传向全身之后,在他胸腹之间震荡不休,一口周天真气总是差那么须臾才能复起。 “砰砰砰——”胡屠夫的真气周天没能复起,,木青却还能继续压榨着少阴少阳经脉窍穴中的真气,他的劈砍动作早已变成了一团溶溶剑影。 “木青,接剑!” 月九震撼地看着木青如同一位莽夫一般猛砍,手中的短剑都将要完全崩碎,连忙将自己的佩剑月华射了过去。 大道相拼之后,月九损及剑道伤得不轻,本来已经认命的结局,却在木青疯魔般的劈砍声中拔云见日,似乎又能重见青天。 木青的身上有着月九以前或许有过但是现在早已遗失的那种朝气,从不言败,执着勇敢更不认命! 撕裂空气的月华剑来得极快,木青顺势而行,左手猛推剑柄,刺向了胡屠夫不曾修罗化的胸口,欲要一击毙命。 “你还真想要了本大爷的命啊?”胡屠夫的眼中怒意渐盛,若是他一开始就全力而为,木青在他面前根本撑不过一个回合。 如今却被两个辈配合得天衣无缝的攻击,硬生生地拖进了这般难堪的局面。 使出修罗之手过后,胡屠夫就一直在等待着木青气竭的时候。 意料之中的是木青的真气非常浑厚庞大,意料之外的同样也是木青的真气非常雄浑庞大。 胡屠夫在最开始还是以为木青的真气只是比肩二品巅峰,如今看来木青的一口周天真气竟然比自己还要多,这子年纪轻轻的,去哪里修来得那么多真气? 夺舍?奇遇? 情势稍显危急,胡屠夫摇头打散了心头这些不合时宜的猜忌,定下心来想到,若不是木青真气虽多却少了大道真意,恐怕他自己会败也不一定。 胡屠夫的念头闪动得很快,但木青的月华剑推动得更快,快得已经将冰冷的剑尖抵上了胡屠夫的胸膛。 胡屠夫眼中的血色陡然浓郁十倍,癫狂之意第一次出现在那张平静普通的脸上。 既然不是那把染了剧毒的短剑,何惧之有? 爷爷今天就是拼着受伤,也要一拳将这个子捶得狠狠吐血! 胡屠夫心里想着这些,血色的双眼之中掠过丝丝狠辣果决,本来就比木青低一截的身子猛然一沉。 木青此时已经利达月华剑剑尖,更不可能在改变方向更改,只能不受控制地向肩膀刺去。 胡屠夫一边举着修罗之手的右臂继续格挡着木青的短剑劈砍,肩膀肌肉猛然收缩,牵制住了已经刺入半寸的剑尖,胸腔内的那一口周天真气终于在此时续接圆满,左手上绯红真气聚如血泉,化掌为拳之后,血泉汹涌聚于一点,竟是同样带着如琥珀状的真气轰向了木青。 “喝!”木青眼中星光乍现,藏于少阴少阳这两条行气路线窍穴中琥珀状真气如水化开,被全部使用了出来,一边通过月华剑疯狂地涌进胡屠夫的肩头,一边在腹部积累起了一道厚厚的真气之墙。 木青在赌,赌胡屠夫这一拳并不能在冲破真气防御之后,还能要了自己的命,也在赌自己的真气能让对方更早中毒。 “砰——”拳头落在实处。 “噗呲——”真气涌入肩头。 “你的真气竟然有毒?”胡屠夫第一次惊讶地大声问道。 一股浓郁无比的真气进入体内不过须臾,胡屠夫就发现了事有不妙。 他本来是用肩部肌肉夹住刺入的月华剑,来限制住木青的位置,以便更好地出拳。 在木青依然不放弃持剑刺入的动作时,胡屠夫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心喜,因为月华剑已经被肌肉附近的修罗真气团团缠住,木青不可能再对他造成更多的伤害。 但当木青的那股浓郁如青色琥珀的真气进入体内,破开了修罗真气迅速地钻入血肉之时,比月九经历得更多的胡屠夫,不由自主地就回忆起了自己早些年遇到过的一个用毒高手,那真是一段难忘的回忆,胡屠夫第一次知道了原来有的人真气是可以带毒的, 如今时隔多年,熟悉地感觉再次在身体了蔓延。 胡屠夫震惊地发现了木青的真气跟那个高手的真气不仅一样似乎还要浓郁许多,不由在心中惊骇于自己之前的判断失误,本来夹紧月华剑的肩部肌肉连忙放松,凝如血砖的拳头也不在讲究将更多的力道送入木青体内,而是直接将木青给一拳给击飞出去了老远。 “咚咚。”突然急促起来的心跳,就如滚雷一般响在耳侧。 心如针扎,真的是心如针扎的感觉。胡屠夫的老脸皱成了一团,如同蚁噬一般的痛苦感觉由肩部生起渐渐地蔓延向了全身。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五十九章:如何收场 “唔呃——” 木青抱腹弓身倒飞于空中,胃部的酸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喉头。 胡屠夫刚刚的那一拳凝如血钻,可搬山截瀑的真气之中还带着沛然的修罗真意。 在刚一接触的瞬间,“噗呲”声中,一下就捶散了木青好不容易才聚于腹部的真气防御。 绯红的修罗真气透过顺着拳头凹陷下去的腹部肌肉,瞬间就渗透进了木青的肚子里,翻江倒海一般地闹腾了起来。 而更严重的是随着绯红真气一起进入的沛然大道真意,那一一股股细凝实的修罗真意如同钝刀子割肉一般,更是带给了木青痛苦的血肉撕磨感受。 “砰砰。”在被击飞之后,空中的木青就如一只断线风筝,不受控制地落在几丈之外,后背落地,又翻滚了几圈,这才停了下来。 木青在空中就一直调动真气抵抗着体内的修罗真气,如今落地时的反震传来,外力的进入瞬间就将身体的平衡打破。 “噗呲——咳咳——”鲜血被撕心裂肺地咳了出来。 此刻好像有无数根针在肚子穿来穿去,木青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直出,再也忍受不住,呻吟出声。 迷迷糊糊之间却是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巧不巧,木青落地时与刘葳蕤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前方那越发危险的气息被视若不见,刘葳蕤快步走到木青身后,直接蹲下来将木青抱在了怀里,“木青。木青。” 刘葳蕤黛眉紧皱,眸中满含担忧,双颊尽染苍白。她用袖子轻轻地擦拭着木青嘴角的血渍,快速问道:“我这里有治内伤的丹药,有用吗?” 木青咳得是脑袋一片混沌。隔衣相拥,背后有温暖弹嫩的感觉传来,他下意识地觉得舒服。 背后到底是两团什么,明明隔了几层衣服为什么还是能够感受到那种温嫩娇挺? 木青星目一怔之后,这才神思渐清。 他连忙想撑着起身,却没有想到撑在没有香肩的双手一阵无力,神色窘迫地跌坐进了美人怀里。 “啊~”丰腴凝脂被手肘轻撞了一下,刘葳蕤耳根染红,反应过来木青的意图之后,这才低着头将木青扶了起来。 “伤是严重了点了,能让他中毒也值了。”场间局势似乎将明。木青捂着腹部心里想着这些,却仍然没有放下警惕,站起来后第一时间就向几丈外的胡屠夫投去了目光。 胡屠夫此时如同一尊修罗杀神般静立原地,血腥之气正在身周疯狂盘旋,安静肃穆之中带着萧瑟之意。 木青飞出去之时,他出手如风,已经封住了伤口附近的窍穴。 凝如实质的绯红真气疯狂涌上肩头,似乎想通过庞大的真气将万毒青气排出体内的。 但无论他用尽何种办法,除了那只修罗之手红玉如初,还没有被毒素侵扰之外,周身其他地方已经不受控制地渐泛乌青。 “呼——嘶——”木青吐出了一口浊气,心头一松,肚子里的绞痛却又涌上了心头。 他这次使用万毒青气下了狠心,虽然时间不长,但进入胡屠夫体内的万毒青气却比进入月九的还要浓郁许多。 胡屠夫一时大意之下,已经成为了万毒青气的第三个中毒者。 耿剑能够在毒发之后还能奔袭两百多公里去朱雀城求药,除了他自己的真气雄浑之外,更是因为木青那时才修习万毒心经不久,并没有将万毒青气完全炼化成如今的这种琥珀流体状态,也没有直接将万毒青气注于对方体内,“破体擂神式”需要万毒之体才能完全显示出威力。 “为啥总有老头跟我们过不去呢?”刘葳蕤皱眉打量着远处一动不动的那个狠人,双颊两边的苍白之色并没有完全被羞红遮掩。 点点幽香传来,木青鼻翼微翕,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靠在女孩侧怀,并没有脱离女孩怀抱。他稍稍离开一拳距离,偏头打量着女孩绝美的侧脸,苦笑着说道:“这就是隐谷针对我设下的一个局,看来反倒是我拖累了你们。” 刘葳蕤偏头打量了木青一眼,抿了抿嘴,稍显生气地没有说话。 她根本就不想接受木青的道歉,没有错又道什么歉呢? 白皙修长的手指绕着青丝将其挽至耳畔,遮掩着耳垂上的点点红晕,“说起来1,这还是我第一次将他抱在怀里呢……” 刘葳蕤连忙摇了摇头,心头的霏思在此刻显得太过不合时宜,她窘迫地打消了这种念头。 “你一定受了内伤吧,我这里有我朋友制的丹丸,不知道你能不能用上。” “不用。” 常言道,医者能自医,方能医别人。自己伤在哪儿,木青最清楚。 胡屠夫的修罗真气在体内肆虐一阵之后,就被万毒青气慢慢消磨殆尽,最难办的还是那丝丝缕缕缠绕肚肠的修罗真意,此刻仍然如同一把把巧的钝刀子般,折磨着血肉。普通的内伤丹丸用了也是浪费。 木青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也只是在消耗掉修罗真气之后,将大部分的真气用在了包裹那些修罗真意上面。 “该死!真气对这些修罗真意似乎没法消磨掉,解决不掉这些麻烦。”木青捂着肚子,紧闭嘴唇堵住了痛苦的呻吟,不想让身旁的女孩担心。 “木青!”一声充满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如雷炸响,血腥之气汹汹扑面。 木青心中一怔,感受到血腥气息之中的那股杀意,眼睑皱缩,出口喊道:“快退!” 他转过身体,强忍着腹部钝刀割肉的痛苦不管,真气涌上双手轻轻地拍在了刘葳蕤的肩上,将她轻柔却迅捷地推向了后方。 不过眨呀功夫,被真气包裹着倒飞在了空中,刘葳蕤神色仓惶之间,这才发现了一个被血色笼罩的人影已经冲到了木青身前。 “心啊!”她惊呼出声,落地时脚下一扭,没能控制好平衡,即将摔倒之际,却是被林深处袭来的春风温柔地扶正了身子。 “呃——”木青双手使劲地拍打这修罗之后,却仍是无能为力。 推开刘葳蕤之后,木青本想立刻侧身躲开。 但很遗憾的是,他面对的明显是胡屠夫的暴怒一击,还没等他做出动作,血色缭绕的修罗之手已经径直扼住了他的喉咙。 “混蛋子,快给解药!”胡屠夫抓着木青喉咙,手臂向上用力直接将他提了起来。 月九也被这样提起来过,只是被木青救下来,那木青呢? 腹部如刀绞,喉部如石磨,木青满脸痛苦之色,星目虚眯成了一条直线,,连痛呼都不能发出。 “大不了同归于尽!”木青心中一狠,体内剩下的真气狂涌而出,他的双手顺着修罗之手劈向了胡屠夫的面门。 “混账子!看谁先死!”胡屠夫也不甘示弱,修罗之手扼得越来越紧,修罗真意直接钻进了木青体内。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来到这般鱼死破得地步,生死在下一秒就能见分晓! “轰隆!噼啪——”一声霹雳落在了二人中间,沛然的道意直接将二人分开。 “咳咳,阁下是谁?”感受着这股雷霆之意,胡屠夫单膝支撑着身体,根本就不会相信那只是一道极其偶然的晴天霹雳,必是有高手在最后一刻出了手。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凌青竹,听到胡屠夫得问话后,这才无声间地从刘葳蕤身后的那片幽林露出了身影,须臾间掠到了刘葳蕤的身旁。 “姐心!”婵姐弟俩奋勇向前,将刘葳蕤护在了身后。 张家两兄弟就跟在了凌青竹的身后,此时来到刘葳蕤身前时,动作更显夸张,他们兄弟俩在刘葳蕤惊讶警惕的目光中,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语带歉疚低头说道:“姐没事就好,属下没能接上姐,实在是万死难究。” 刘葳蕤黛眉微蹙,回过神来后,将目光转移到了离她很近的那位妇人脸上,心神一阵摇晃之后,不由分开了婵姐弟俩,不由快步走到了凌青竹的面前。 “你是谁?”刘葳蕤的水润双眸中,怅惘亲切之意交替升起。 凌青竹明明是刘葳蕤的外婆,但她跟刘葳蕤站在一起宛如姐妹,以那清丽绝巅的娇颜来看,最多不过二十八九岁。 “呵呵。”看着刘葳蕤看清自己容颜后的思念亲切神情,凌青竹的双眸之眸中闪过丝丝爱怜,她伸出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直接抚摸上了对方呆呆的脸颊。 看着这张跟自己女儿林幼薇有七分相像的容颜,以及脸颊上泛起的那丝丝红霞,想到刚刚暗中看见的她与那年轻人的亲密状态,凌青竹不由捏了捏刘葳蕤那凝如雪脂的脸颊嫩肉,无奈又宠溺地轻笑说道:“好孩子,我是你外婆,我们等下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聊。” 刚刚那道惊雷落下,直接劈开了木青和胡屠夫,却并没有伤到他们二人。 在最初之时,对于这道从天而降的雷霆,木青只是一味惊讶,并没有想到会是人力就可制造天威。直到见多识广的胡屠夫喊了出来,木青才开始紧张。而凌青竹从刘葳蕤的身后现身,倏忽之间就靠近了刘葳蕤几人,更是让木青心中一惊,便一直警惕地注视着对方的动作。 如今听得凌青竹自报身份,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怎么这些高手都喜欢偷窥啊?”木青心里嘀咕,压抑着浑身疼痛爬了起来。 “年轻人实力挺不错的。”凌青竹早就察觉了木青的目光,等他站起来后,轻点下颌朝他温柔一笑。 木青刚刚拼劲全力的表现,落在了凌青竹的眼里,能得到了一个“挺不错”的评价,其实极为难得。作为十大家之一的西山林家当家主母,凌青竹见识过的天才俊杰不知凡几,她的实力很高,眼光自然更高。 木青凝神看着那张跟刘葳蕤有几分相像的娇容,心中对凌青竹的身份相信了几分。在一愣之后反应倒是变得快了许多,轻笑说道:“前辈谬赞了。” 在木青眼里,这个自称葳蕤外婆的女人实力实在深不可测,一招雷霆霹雳落了下来,就分开了已经准备鱼死破的两人,还能不伤及对方,这得是个什么境界?一品巅峰?大道真意圆满无缺? 凌青竹这个时候,才将目光转向了同样一直警惕着自己的胡屠夫。 张家两兄弟带路花了一些时间,凌青竹来到星垂大森林时,木青已经和胡屠夫打了起来, 那个时候,木青和胡屠夫硬拼了一次真气,一圈圈青红涟漪由内向外,层层吹动着树林,这比什么方式的指路都还要吸引眼球。 对于整件事情的前因,凌青竹并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她很快就随着刘葳蕤的态度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凭借胡屠夫的那只修罗之手,以及对方透露出的一品修为气息,凌青竹隐隐确定了胡屠夫的真正身份。 但就算你是隐谷那个刺客天榜的“屠夫”又如何?真屠夫假屠夫,照样都杀得了。 所以面对胡屠夫时,凌青竹娇颜渐冷,没有率先开口。 “难道今日要死在这儿了?”看着那两个跪在刘葳蕤身前拼命道歉的背影,胡屠夫认出了是被自己关着的张家俩兄弟,那救他们出来还找到这里来的这个女人会是谁? “唔。”一口毒血涌上喉头又被胡屠夫咽了下去,万毒青气在这片刻时间内已经侵入得更加厉害。 胡屠夫脸上的乌青更深,眸子里灰意的渐渐取代了血色,他看着凌青竹问道:“阁下是西山境林家主母吗?” 胡屠夫能够猜出自己的身份,凌青竹并不意外,张家兄弟已经暴露了此行目的,对方不难猜出。 凌青竹轻点下颌,冷淡问道:“阁下想如何收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章:坦诚交流 胡屠夫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感叹着岁月不饶人,略显惆怅地说道:“一品跟三品干架还打成现在这样,我输得很彻底。” 他虚眯着眼睛看着木青,淡淡说道:“还记得我一直在问你们与万花谷的关系吧?此事倒不是隐谷想知道什么,而是我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与我做交易的份量。” “铿锵。”月九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佩剑,一个漂亮的剑花之后,收剑入鞘。他看着胡屠夫问道:“什么交易?” “咳唔。”毒血又涌上喉头,胡屠夫不敢大意,连忙对着木青说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先把你体内的修罗真意收回,你也给我身上这种毒的解药,如何?” 体内的钝刀子滋味虽不好受却还能忍着,但若叫万花谷被一层尚不清楚的阴霾笼罩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木青星目微翕,缓缓点头道:“好。” 片刻之后,胡屠夫双眼微闭,感受着体内的那种轻松写意,不由诧异说道:“这是什么毒,还能如此收放自如?” 木青闻言后摇头不语。 在不知道万毒青气的时候,他就能够凭借先天无垢体转化毒物积累精纯内力,常年累月下来,虽不知其所以然,但早已知其然,早已懂得调用那股特殊内力,如今有了《万毒真经》自然越发顺心应手。 胡屠夫为表诚意,率先先取走了木青身上的修罗真意。虽然体内轻松了些,但接连两场战斗,一场更比一场强,他身上的伤势累积下来并不乐观。 自己离胡屠夫不足两臂距离,若是胡屠夫此时出手,根本没有反手之力。想到这些,木青更是沉默中保持着警惕。 胡屠夫看着木青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溢出嘴角的血迹,不由自嘲一笑,说起来现在伤得最轻的还是他自己,但要是他没有主动提出和解,恐怕死得最早的一定也是他无疑。见木青始终沉默不语,知道这应该是对方的修炼秘密,胡屠夫也不再追问, 木青只是没有领悟大道真意,所以对这些大道本源的东西束手无策,若是找个同等级的高手,自然可以替他轻松逼出体内的修罗真意。 胡屠夫想到这里,反而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他不做声色地撇了凌青竹一眼,猜忖着对方的意图,却是对这木青和月九坦诚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废话。我此次前来却是受姜尚修所托。” “姜尚修?”月九比木青的反应大得多,他眉头皱成一团,想起了卢飞给自己的那封信,信中就有姜尚修对他的承诺。 月九当时还在纳闷,他在刺客地榜排名第三,柳叶录上的甲等任务都能接得,为什么偏偏只是一个柳叶录等级划为“乙上”的任务,对方就能给他如此大的承诺。 现在性命尚在,回过头来去看,那只不过是如同毒药的诱饵罢了。 如今任务做不成了,月九更不会遗憾,只是姜尚修的后招会是什么呢?还是派来如胡屠夫这种修为的杀手将自己赶尽杀绝? 木青没有月九那么复杂的心路历程,他撇了眼月九的阴沉脸色,看着胡屠夫问道:“是咱们刺客一脉的大执事姜尚修?” “嗯。”胡屠夫轻声说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当他面时更愿意叫他姜二代,说起来这家伙跟姜星渊早些年间长得倒是越来越像了。” 木青摇了摇头,不想去理会这些八卦,径直问道:“姜尚修要求你怎么做?” 胡屠夫眨了眨眼,轻声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叫我做一只黄雀,若是月九把你杀了,那我就杀了他,若是你把他杀了我就不管了,当时我也在纳闷对方的真实用意,当听到你们之前的对话,我想很大可能与万花谷有关吧。” 木青和月九对视一眼,都能发现各自眼中的那种明悉与愤怒,木青点头说道:“看来事实与我们之前所料相差不大,你若是死在我手里,以你和师姐的关系,我和万花谷的关系不说决裂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木青瞥了胡屠夫一眼,才对月九继续说道:“只是对方为什么对你的杀意这么大?派一品高手来杀你?我今日尚且有一线生机,若不是有了意外,恐怕你死了两次了。” 月九能明白木青的意思,就算木青放过了他,但只要木青径直离开,胡屠夫隐藏到最后才出来,他同样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月九眼中一亮,看了胡屠夫一眼:“这倒也确实说明这人有他自己的想法。” 摇了摇头,月九苦笑着解释道:“我有几年没接柳叶录上的任务,这次接针对商队的这个任务,是因为姜尚修答应了做完这个任务,我就可以脱离隐谷刺客一脉,恢复自由身份。” “自由身份啊。”胡屠夫听完两个后辈的交谈后,用着怅惘的语气说道:“我五十几岁了都还没有真正的自由……” 他想起月九所遭遇的种种算计,不由得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场人间噩梦,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语气陡然冷峭许多,“我想跟你们做的交易也与此事有关。” “十年前,我也想脱离隐谷,姜星渊那个老混蛋也答应了我只要再完成一个密级任务,就可以脱离隐谷恢复自由身份。” “可等我完成此生作为刺客的最后一个任务归家时,我的妻女却是身首异处,在门楣后蹬着空洞恐惧的双眼盯着我……” 林深处有风来,如泣如诉,阴沉沙哑的嗓音成为了主旋律。 胡屠夫自顾自地轻声说道:“我的伤势在那一刻终于爆发,空有境界,却是再难巅峰,但这不是最令我感到痛苦的,痛苦的是当我来到晴川关镇后不久,隐谷刺客一脉就直接找上了我,他们给了我一种药叫做万花丹,说是可以帮助我稳固境界压下旧疾,但要求我以后每年替他们做一件事,我当时一心想着伤好后为妻女报仇便答应了他们,没想到还是为他们控制。” 木青站在一旁安静地听完,消化了好了一阵之后,这才知道了胡屠夫所说的重点,他轻声说道:“万花丹我知道,先得炮制各种灵草花药以便入药,再分门别类地取其之精粹,以独门秘法,行相须之道,丹火九转,最后才能成功。这要求很高的药理素养以及极度细致认真的手法,百炉中能有一炉炼成都不算浪费。确实极为珍贵。” “只是,”木青停顿了片刻,疑惑地问道:“万花丹是一种灵药,不说治百病,但对于大多数病症来说都有奇效。怎么会让你反而被隐谷所控制?” 胡屠夫摇了摇头,略显怅惘地说道:“万花丹确实是无上良药,我猜测他们在给我的万花丹之中夹杂我并不清楚的东西,每隔一年到了特定的时间,只要我不吃,就会瞬间跌境,浑身痛如斧斫。” 胡屠夫说起这些到比之前轻松了许多,想起木青能够对万花丹了解得这么细致,他不由轻声肯定道:“看来你跟万花谷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月九点了点头,有些怀疑地看向了木青。 木青剑眉一挑,星目明亮,轻抬下颌,语带淡淡骄傲,说道:“我妹妹现在也能炼制万花丹了,我自然清楚。” 看到了胡屠夫眼中燃起的亮光,木青向他问道:“你是希望通过我们得到万花丹?” 胡屠夫点头道:“能得到万花丹自然很好,但我更希望通过你们解决我身上的隐患。” 木青摇了摇头,盯着胡屠夫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是交易,我们能得到什么?” “自由。” “自由?” “对。”胡屠夫先是偏头看了月九一眼,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木青认真说道:“互相帮助,脱离隐谷,这是我最真挚的交易与承诺。” 月九迟疑道:“可是,依照隐谷的习惯,他们必然派来了眼睛,等我们出了星垂大森林,这些消息必然不久就会传回隐谷,恐怕我们的交易还没开始就会夭折了。” “无妨。”一直安静处于一旁的凌青竹,饶有兴趣地轻声说道:“方圆百里没有一双眼睛敢来此地,更不敢靠近窥视。” 木青这才发现凌青竹作为全场实力最神秘的女人,一直被大家晾在了一旁,他看着刘葳蕤那迷惘的神思,不由建议道:“此地虽然幽静,却也不是什么谈事情的好地方,这里离晴川关也不远,正好大家都需要一个安静舒适的环境,不如回去修整一天?” 胡屠夫没有马上回应了木青的建议,他慢步走到了刘葳蕤等人的面前,凌青竹轻轻抓着外孙女的手,淡然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林夫人。”胡屠夫微欠身子说道:“一事归一事,我和那些后辈坦诚和解了,却还没有解决与西山林家的矛盾,对于出手关押林家供奉一事,我愿意给出一个说法。” “哦?”凌青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这种江湖手段倒是老辣许多。 她明媚的眉眼微微一挑,看了木青一眼之后,语调冷淡说道:“张家两兄弟本为林家末等供奉,败之你手,是自己实力不如人,我不会因为此事就怪罪于你。” “只是。”凌青竹凌厉如刀的眸光从埋头缩颈的兄弟俩身上掠过,温柔地落在了刘葳蕤的身上,继续说道:“他们本是我派来接应葳蕤的,结果被你所困,害葳蕤遭逢危险,这事啊,就让葳蕤做主了。” “我吗?”刘葳蕤稍显差异,她将目光在木青几人身上转了几圈,摇头轻声说道:“算了吧,我没有受伤,倒是木青伤得厉害,他不说什么就算了。”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木青对着刘葳蕤稍显歉意地微微一笑,认真说道:“江湖上经常说,不打不相识,今日的遭遇也算奇妙,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前辈。” “就称我胡屠夫吧,我习惯了。”胡屠夫微微一笑,对木青的解围表达着谢意。 “不,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月九并没有马上同意回程细谈,他看着木青说道:“此时不被发现,但只要我现身晴川关镇就瞒不住了。” “对。”胡屠夫赞善着月九的敏锐,轻声说道:“我们的交易能不能够隐藏下来,很关键的一点就是,我首先得演好我的角色,所以月九得死。” 还没等木青眉头皱得更深,胡屠夫就解释说道:“假死。” 他看着月九说道:“只有你假死消失,我们的交易才能隐藏在水下,这需要你做些牺牲。” “什么牺牲?”月九的心境在此刻异常澄澈,心湖中荡漾起的都是佳人的娇容。 “你就此消失,混入刘家商队。” “没问题。” “另外,你的剑得交给我。” “我的剑……”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一章:剑修之剑 胡屠夫看着月九手中的剑,认真说道:“把你的剑给我,这是证明你被杀死的最好佐证,至于其他的事情你便不用管了。” “给剑吗?”月九心中默然。 如果说木槿皇朝的江湖是一张珠帘,那么真正的剑修定然是那一串最为璀璨的明珠,每一颗大大的珠子都代表着那一个个大大的人物,他们都曾在江湖中创出属于自己的名堂,那每一截穿过珠心的丝线,都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在这之中,月九定然会是一颗剑气莹然的月白色圆珠。 而“月落九剑”,佩剑月华,则是独属于他的江湖故事。 月九明白胡屠夫的意思,他陡然想起了一句在江湖中流传甚广的一句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这一句话,江湖上随便找一个持剑闯荡的游侠儿,都能扯着脖子壮声喊叫出来。 很多时候它都只是装腔作势,在生死之间显得幼稚无比。 但也有一些时候,它代表着某种真挚的含意。 对于还没登堂入室但已近剑道的剑客来说,遭逢强敌,向死而生,“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确实代表着自身的勇气与决心。 而对于月九来说,踏上无上剑道已成二品剑修,一路跟随自己修行,陪伴自己成长多年的佩剑,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是他所修剑道的实物外显。 它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口号,以此来证明着剑修的勇气决心,更是剑修所修剑道的长久依存。 剑修抛弃了剑,等于是背离了自己所修的剑道,与自己修行路上苦苦求索的剑道风光做了一次彻底的决别割裂。 剑道崩碎,人或能活,但剑心已死,剑修也死了。 “真有这个必有吗?”木青看了一眼明显沉默下去的月九,最后将目光落在胡屠夫身上。 木青也用剑,若是进入皇朝底层的江湖,凭借扎实的剑招也许能够有个某某青衣剑客的称号流传出来,但他现在依然不会懂得剑之于剑修的真正含意。 修行路上的选择相来都是如此让人左右为难之,只不过这其中的风险和机遇是并存的。 胡屠夫叹了口气,说道:“隐谷并不是你们知道的那一点势力,掌律一脉里有一个非常神秘的组织,代号‘隐视’,专职于打探收集出身隐谷的刺客隐秘和近况。有些时候,他们甚至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所以月九的假死,想要以假乱真,就得假中有真才行。” 在做决断的最后关头,月九本以为自己会想起许多往事,比如从师傅那里获得了《月华剑经》,得到了月华剑,比如第一次杀人,又比如第一次杀很多人,可直到此时,他的脑海中也只是出现了和宁初相逢的种种画面。 “嗯,给你。”月九洒然一笑,将月华剑抛给了胡屠夫,只有他自己知道,才被伤及的“缺月”剑道就在他下决定的那一瞬间彻底崩碎了。 胡屠夫伸手接过了月华剑,似乎能够听到天地大道之中的一声脆响,再感应着这把剑与月九的联系,不由惊讶问道:“你抛弃了才复新生的剑道?” 胡屠夫苦着一张脸,看了看手中的长剑又看了看月九,这才摇了摇头,语带真挚歉意说道:“是我理解浅薄了,看来剑之于剑修有很深刻的大道关联,我只是以为会影响到你的修行,没想到会害你落到如此地步。” 木青星目微翕,剑眉微蹙,只能捕捉道一丝的大道异变,不由惊讶地望向了月九。 “无妨,这是我自己选择。”月九感应这细微的大道变化,稍显放松地发现自己剑心尚在。 月九眸光神思一清,反倒觉得心中的所有挂碍,似有若无的屏障终于没了,他笑着对木青说道:“我隐隐觉得,这对我来说,也许才是真正的新生与开始。” 只是破而后立,圆月过后是缺月,缺月碎后,又会是什么呢? 月九的心中其实稍显迷惘。 凌青竹一直没有插手木青几人的对话,她习惯于做一个安静的观察者,直到此时,发现场中的月九身上有了一股很难得的大道变化,不由笑着说道:“这世上修无情剑道的人太多,总会出现几个异类。你现在已经与过往大道彻底脱身,剑心却更加澄澈锋锐,这是心剑有情道的开端,瞧着确实可喜,在你之前我也只见过一人踏上这种大道。” 刘葳蕤听得迷迷糊糊,却不知道凌青竹说的那人正是她爹刘朝歌,只不过心剑一道有了道锚,若是心中所系之人身死,那剑道再也无望登顶。 “请前辈赐教。”月九此时正处于一种剑心通明欲透的玄妙之境中,凌青竹的话语在此时正成了指路明灯。 凌青竹清美的眉眼一扫在场众人,轻声说道:“灵生境界,凡阶九品,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对自身大道的感悟状态,许多修士只能够走到通明之境,而你刚刚遁入了通灵之境,这并不多见。” “我这里有一门辅助修行、感悟大道的法诀,名字叫做《太始存神炼气五时七候诀》,可以帮你稳住如今的感悟心境,算得上是一门可窥破灵生九品的不二法诀,你可有意动?” 月九眼中精光爆燃,附身作揖道:“不知前辈欲行何事?我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地方能够换到这么珍稀的法诀。” 凌青竹摇了摇头,清冷笑道:“大道漫长,一眼望去更是遥遥无期,很难说谁人一定能够走到最前面去。但今日修行途中的相遇也是缘分,也许在以后的道途还会重逢。所以我只要求你若是真地走得更远,能够与我辈中人在追寻大道长生中同行,便发自内心地替我西山林家做几件益事就行。” “至于如今?”凌青竹环顾了在场众人一眼,轻声说道:“好好修行,得获自由才是你该做的。现在的你还是太弱了,我自是不会要求你去做任何事情。” 灵生境界?凡阶九品? 那之上呢?大道长生 “这……”月九听得心神摇晃,不由看向了胡屠夫。 胡屠夫曾询问过凌青竹是不是西山境内林家主母,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月九并不是很清楚这个身份背后所代表着的真正含意,但想来胡屠夫是知道一些的。 胡屠夫感受到了月九目光中的征询之意,轻轻地握了握手中的长剑,想到就是自己的一个提议却成就了一名剑修新的开端,不由带着丝丝感慨艳羡之意说道:“木槿皇朝终究只是大陆一隅,真正的大道风景,修行得越久见到的就会越多,西山林家作为太始大陆修真十大家族之一,这是你子的大道机缘与选择,我不会过多建议。” 月九眼中清光一定,对着凌青竹慎重地弯腰答应了此事。 刘葳蕤站在凌青竹一旁,安静地看着场中变化,吃惊地消化着凌青竹话语里流露出的信息。本来还不是很适应凌青竹的身份带给自己的冲击,却眼看着月九这个之前还是敌人的青年男子得了一份机缘,不由得心中略微着急,轻轻地拉了一下凌青竹的衣袖,将如水的目光落在了木青身上。 “噗呲~”凌青竹掩嘴轻笑,瞥了一眼现在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孩儿,对着木青说道:“此间确实还有许多事情需要相互了解,我们暂且回程修整一天。” …… …… 朱雀城内城,城主府书房。 白豪坐在椅子中,气态闲适地看着侯义勇问道:“耿剑那群人去哪儿了?” 城主府上下尊卑分明,侯义勇跪在书桌前方的地毯上,低头快速回复道:“带着十几人去天南沼林了,说那些前皇室漏之鱼,定会跑去天南沼林与那怀草诗汇合,他领着人想去把那些人抓回来或是就地杀死。” “呵,他就是个愚夫。”白豪嗤笑一声,说道:“别人不知道,耿剑作为天狩二档头还能不知道?慕容星那家伙为了突破境界,伤害自己女人的事情可没少干,我不信他不会告诉耿剑,怀草诗在成为前皇室供奉之前,本是万花谷的大师姐。” 侯义勇不敢跟着城主大人去议论天狩中实力最为强大的两人,低声发表着关于此事的其他意见:“万花谷早就成了隐谷的药师一脉,耿大人此行前去天南沼林,若真是找到怀草诗那群人,等于是去别人的地盘甚至是家门口闹事,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可能还得我们城主府从中调和。” “这其中隐谷各脉都藏心思,我们暂时不要去插手。”白豪沉默了一会儿,想到当年旧事,不由冷声说道:“万花谷早该在十二年前就消失了,如今并入隐谷多年,这个名号还会出自你我之口,证明了它依然保留着自己的独立性,隐谷中的有些人早就受不了万花谷这种孤高清冷若即若离的态度,只是许多事情还没有落子,耿剑就闯进棋盘去了。” 说起万花谷,侯义勇不由想起了最近一直都在留意的一个人物,平稳说道:“早些时候,隐谷内部传来消息,木青没有死在针对万花谷的计划中,过不了几天就会顺利抵达锦官城。” “哦?”白豪冷笑一声,摩挲着椅把说道:“那子能够用毒胜过耿剑,实力应该不弱,这次也能活下来倒不是如何令人惊讶,正好你之前织好的可以不用浪费了。” 侯义勇心中一喜,想到若那木青真能替城主大人去掉一块心病实乃幸事,快速说道:“不知道大人这一次要选谁人作饵?”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二章:线头已起 若木青真是余孽,那自然也得用残党来作诱饵,白豪在心中快速地拣选着名字,冷漠说道:“张安平。” “张安平?”侯义勇稍显疑惑,说道:“这人初来一日车行,我就调查过他,他一直有来往于泥腿子巷,可以确定跟林霄残党旧部脱不了干系,但我观察他的那一段时间,发现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异状,应该是个边缘人物,这样的诱饵会不会不够份量?” “呵呵。”白豪摇了摇头,虎目虚眯,盯着侯义勇埋低的后脑勺轻声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顶替你老大,成为‘焚息’的头目吗?说来他当年随我进入城主府时,你还只是他身旁一个乳臭未干的子。” 侯义勇不知道是自己那句话将城主大人惹怒的,回想起老大的悲惨结局,不由将头埋得更低,说道:“天狩六年那一场围杀,应该是距离林霄残党余孽最近的一次,却因为前任焚息头目的判断失误,让对方之中的一些人逃过一劫。” 白豪点了点头,语气逐渐变冷,说道:“那张之景,说起来在你们焚息的情报之中也是条鱼,后来呢?鱼摇身一边,扯掉伪装变成大鱼的事情,也才过了十二年,你这焚息头目就忘了?” 侯义勇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错在了哪里,连忙补救道:“属下万不敢忘。只是属下有此疑问,完全是因为若那张安平真是清楚当年旧事之人,断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将木青这个极为可疑的人暴露出来,理应隐藏对方在泥腿子巷停留过的事情。” 白豪不想去分析太多细节或是表象后面的曲折故事,他只是凭借“泥腿子巷”这个地方带给自己的一种直觉,以及对林霄余孽残党另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态度下着命令,“不管木青这人到底是不是余孽,既然这张安平身上带着腥味,让他们相互之间狗咬狗好了,若是能相认相杀不是挺戏剧化的吗?” …… …… 胡屠夫私宅,透着微光的的屋子里三人随意落座。 “上一任谷主死去之后,慕容云凭借三十岁不到就一品巅峰的修为力压他兄长慕容隐,成为了现在的隐谷谷主。只不过至从他在十几年前对外宣称要闭关破境之后,除了只听命于谷主的五人组,隐谷的大权力实际上已经被慕容隐握在了手里,” 胡屠夫说得久了,嗓音更显嘶哑,无形之中又为话语里的内容增添了几分庄重威严之感。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隐谷在天南沼林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记得清,所以他们一旦掀开笼罩在身上的黑袍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也拿不准。但有一件事我一直记得,当年跟我一样列入天榜十人的刺客有几人消失或是假死后,已经是掌律一脉隐杀中人了。而如我这般隐退后却被控制的刺客应该也不会少。” “掌律一脉隐杀?”木青稍显困惑,看向了胡屠夫。 胡屠夫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身处山中反而一叶障目,看来并不是很了解隐谷。” 木青轻声说道:“隐谷的权力核心,是谷主与四位长老,谷主应该是五人中最强的那个人,而四位长老则分别掌管一脉。这是晚辈的粗浅认识,至于其他的并不是很了解。” 胡屠夫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这只是大概,细分的话,掌律一脉又分三支,‘隐视’专门负责收集隐谷出身的这些刺客的情况,‘隐律’就了解到的这些情况,会依据隐谷的戒律来判断大家是否忠心,‘隐杀’则是最后专门用来清剿叛徒的。” 胡屠夫等待木青消化片刻之后,缓声说道:“不得不提一句,‘隐杀’中人,最低实力都是三品修为,而这些三品虽然不如你这个三品这么夸张,却也是因为杀死过二品才进入的‘隐杀’。而‘隐视’中人,则都是身法上的好手,他们都修习了完整的身法。” “完整的身法?”木青星目微翕,只觉得今日会去掉心中许多疑惑。 “嗯。”胡屠夫说道:“这门完整的身法,我也会,‘暗影浮游’只是它的第一式,它的全名叫做《瞬隐之术》,一共有五式。” “这听起来有点像刺客入门必学的隐身术。”木青感叹道:“,我之前只是听说隐谷有身法第三式,没想到既然会有五式,而我到现在也只是接触习得了两式。” 胡屠夫轻叹道:“知道了又有什么好,修行中的这些功法口诀本就是隐谷用来一步步诱导与控制大家的绳套,你陷得越深脖子上就会被套得越紧,到了最后要不如我这般落寞,要不干脆加入掌律一脉失去自由成为忠犬,。” “自由啊~”月九端坐在一旁,凌青竹已经将感悟法诀传授给了他。之前的时间里,他一直安静地坐于室内,平复着自己的通灵心境。 他听到这个明显刺耳的词语,睁开双眼,不由略带惆怅说道:“听前辈你这么一说,我们想要的真正自由何时才能到来?” 胡屠夫反倒平静了下来,说道:“想要真正地脱离隐谷,获得绝对的自由,凭借我们现在的实力完全被不可能做到。我选择与你们做交易,除了你们与万花谷的关系,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便是看中了你们身上的潜力。” “潜力?”木青对修行前路稍感怅惘,看了月九一眼,这才望向胡屠夫说道:“若说是达到一品修为,月九应该快了,但我感悟大道还没入门,不,应该是对自己所修大道都还不确定,实在难说还有等多久……” 胡屠夫实在不想打击木青,但仍然选择了将最残酷的现实扔到两人面前,认真说道:“一品实力根本不够。我觉得…应该在一品之上才行。” 月九想起了凌青竹在森林中说得那些话,将信将疑地问道:“一品之上,当真还有境界?” 木青星目中异彩泛滥,也想起了凌青竹所说,呐呐道:“我记得林夫人说过窥破灵生九品,灵生是指的我们现在处于的境界么?” 屋中寂静了片刻,众人都被各自所想像那些大道风景而震撼,胡屠夫最先缓过神来,自嘲笑道:“慕容云在达到一品巅峰之后,还是选择闭关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三品是一个天然的分水岭,三品之下只能算是粗通修行的武夫,江湖中的那些所谓宗师大都只是这个境界,而三品之上,成了修行中人之后,似乎也才是起步,三品寻觅,二品探知,一品求真,前人踏足大道更远处后留下的经验也告诉了我们一个不远去想的事实,我们修行,常常把大道放在嘴边,但寻觅的是什么?探知的又是什么?还有求真,求的是什么‘真’?” 屋内又是久久沉默不语,木青说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一品过后才真的算是踏上修行的道路?” 胡屠夫轻笑一声,说道:“你待会可以去向林夫人请教一下,也许会有收获。” 月九换了个没有这么高远飘渺的话题,说道:“前辈,我觉最近的这些局似乎不是掌律一脉的计划,若真是掌律一脉动手,我们很有可能没这样的机会聚坐在一起。” 追根溯源,月九很快就发现了,在这一次的危局之中,到底有那些势力参与其中。 “嗯。”胡屠夫迟疑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我虽然没有完全脱离隐谷,但在这十年间也算是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待某些表象,反倒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这里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胡屠夫的目光扫过木青月九二人,问道:“你们觉得,脱离刺客一脉就等于脱离了隐谷么?还是说你们只是想着脱离刺客一脉?” 他不等陷入沉思中的二人有什么回答,径直说道:“在十年前的那段岁月里,隐谷令出谷主一人,隐谷各脉之间还能相互协作,谁也不能站在谁人头上,而到了如今,少了一个谷主在长老之间维系平衡,大长老控制了掌律一脉又得到了谷主的授权,反倒是破坏了这种平衡,让其余几脉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刺客一脉虽然人数最多,看起来实力最强,但在隐谷的权力分配之中,它只能充作一把杀人的利器,而泉府一脉经营着九家书局早已与外部势力有了交易。” 胡屠夫看向了月九,回到了他刚刚的问题上来,说道:“所以这次这个局,没有掌律一脉和药师一脉,是很正常的事情,药师一脉一直都是那种事不关己若即若离的态度,而掌律一脉觉得隐谷都是他的自然不会专门算计你俩。以结果与将得利益倒退来看,也只有刺客和泉府这两脉,想通过某些交易,获得更多的东些,也许是促成药师内乱分裂,然后渗透掌握药师一脉,也许是试图脱离掌律的视角尝试着做事,总之还是逃不过权力,地位,财富这些本质的欲望。” 木青和月九心中有所明悟,月九望向胡屠夫说道:“我们想脱离刺客一脉,自然是想完完全全地脱离隐谷,获得真正的自由。” “呵呵。”胡屠夫笑着说道:“谷主消失多年,如今刺客与泉府两脉想着挑战掌律一脉,这刚好是我们的机会。不然月九你也不可能收到姜尚修那封越权的信。” 木青腰背挺直,神色认真地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三章:客房夜话 春夜清凉,鼾声已起,今日来来回回折腾的商队众人大多沉入了梦乡。 鸿炉客栈的客房里,烛火微微摇曳,灯油呲呲滴落,轻柔的人声一直持续。 “孩子,你爹确实为你付出了许多。” 烛光晃动,温柔地分开了床前夜色,凌青竹与刘葳蕤并排坐在床沿。 凌青竹将刘家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刘葳蕤,她叹了一口气,拉起了刘葳蕤白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你爹的用意,想必你也能猜到了吧,他并不想你像现在这样带着商队在外面抛头露面,甚至是连着几日都要风餐露宿。” “都死了么?”刘葳蕤黛眉轻蹙,明亮的眼眸中似流淌着冷冽清泉。 虽然不愿相信但也只能接受了这么一个悲哀的事实。当木青告诉她曹沫的背后有个叫许曹的人之时,她就明白了这背后牵扯进的还会有谁…… 她只是没想到刘兆朗会这么狠毒,一次不成还想对她和她爹同时出手,幸好妙真发现得及时…… 心头上蓄沉的乌云突兀被凌青竹的言语吹散,连日以来对家里担心的大石也终于落地,明明是春夜却有几分清简日光洒落心房。 想到一直以来为家族发展付出许多的父亲,为了保护她竟然不顾其他异议直接将二叔公这一支系的族人杀的杀,逐的逐,不由露出无奈又亲慕的神情。 刘葳蕤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凌青竹最后这段话语里的意思,她虚眯着眼睛,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何处,轻声问道:“父亲已经决定了么?” “嗯。”凌青竹说道:“你三叔公那一支的刘兆灵会是刘家的下一任家主,而你可以获得未来刘家六成家产的收益。” “兆灵弟弟为人倒是没有太多劣迹,但性子却是过于闲散了些,”刘葳蕤摇了摇头,想起自己自从成年以来,便一直领着商队东奔西跑,路途上披星戴月,商场上尔虞我诈,却在如今换来这么一个结果,这不是她想要的。 “葳蕤,你似乎不喜欢寻常女儿家的那种生活?” 刘葳蕤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凌青竹看出了刘葳蕤复杂神情中的那些郁结,倒是对女孩儿多了几分认可。 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凌青竹主动伸出手去,抚上刘葳蕤白嫩的脸颊,将她的螓首偏向了自己,爱怜问道:“你是怎么了?一直都不看外婆一眼。” 刘葳蕤眼眸颤动,定定地看着凌青竹,说道:“我在父亲的那间密室中见过母亲的画像,但总会有几分失真,下午在林中的时候,我还以为外婆就是我的娘亲。”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凌青竹地娇颜,摩挲着她清丽的眉眼,刘葳蕤缓缓说道:“但我也知道,我生的时候,我的娘亲就死了,我刚刚总在想,她若在世会跟外婆你长得一样好看吗?” 凌青竹一直默许着刘葳蕤的抚摸,闻听此语,爱怜更盛,她将刘葳蕤柔弱无骨已经成熟丰腴的身体搂进了怀里,线条清美的红唇微翕之间,轻声说道:“都是外婆不好,你娘亲在怀上你之后,曾经给你外公寄来了一封信,信中明言叫我们不要打扰你的成长与生活,让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一辈子,当时你外公与你娘亲已经形同决裂,是以我们这么多年也没来看过你。” 刘葳蕤琼鼻微微翕动,眸子中雾气渐起,呐呐说道:“我并没怪外婆的意思,我只是……只是现在有些心乱” 凌青竹清丽的眉尖微蹙,想起这些事情都堆积在一起确实会对刘葳蕤产生很大的冲击,不由回到最初的话题,她轻声问道:“你不喜欢你爹的安排么?” “嗯。”鼻音轻轻发出,刘葳蕤怯弱如兽的神态瞬间藏进了柔软的心里,她轻轻地挣脱了凌青竹的怀抱,认真说道:“我十八岁那年刚刚接受商队时,确实存着在族中那些长辈面前争一口气的意思,最开始的时候,最难过就是在野外没有洗漱和方便的地方,处处显得尴尬,但几年过去了,我反而有些喜欢这种闯荡江湖山河的日子,可以用脚去踏足离家很远的土地,见识一些别人口中的风景,甚至是在路途中认识一些谈得来的江湖朋友,这些东西我都喜欢,若是让我如锦官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整日藏于阁中,学习一些相夫教子针织女红,只待嫁人,我反而会觉得了然无趣。” 难得听到刘葳蕤说了这么多,凌青竹安静地坐在一旁认真倾听,不由嘴角微微翘起,觉得这孩子本质上倒跟她娘的性子没有多少差别,都是一样的活泼好动,并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不然也不会逃家,也不会有了刘葳蕤。 凌青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又想起了那命不久矣的女婿,不由握紧了刘葳蕤的手,轻声问道:“葳蕤,既然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那你愿意跟随外婆去西山林家吗?” 刘葳蕤从知事起就知道了爹的背影里是化不开的孤独。她低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爹身体不好,我要照顾他。” 看来这孩子并不清楚她爹的情况…… 凌青竹并不想现在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叹了一口气后,笑着说道:“葳蕤你抬起头来再认真看看外婆,你觉得我老吗?” 刘葳蕤其实一直也有这种疑问,她眼中的凌青竹最多三十岁,正处于一个女人最成熟美丽的时期,她摇了摇头,诧异问道:“是因为修行带来的变化吗?” “嗯,可以这么说,但修行只能延缓衰老,要想容颜定格在最美的时候就得踏上修道求真之路,到了我这境界,更愿意称为修真。对于女子来说,修真带来的最好处,也许就是容颜不老了吧。” 凌青竹看着刘葳蕤稍显黯淡的目光,并没有马上告诉她可能遗传了她娘亲的血脉,柔声说道:“我们西山林家还有驻颜丹,到时候给你几颗。” 刘葳蕤想起了下午林中的对话,看着凌青竹问道:“西山林家是太始大陆十大修真家族之一?” “嗯。千人千面,外人会喜欢直接叫我们太始大陆十大家,西山林家。” “木青已经是三品修为了,不知道外婆你现在是什么修为,那个屠夫一看到你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看着刘葳蕤那充满好奇的明亮眼神,凌青竹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我现在是真我境脱凡阶大圆满,可能比你那心上人高了几座山。” 刘葳蕤不懂得凌青竹话语里隐含的大道奇绝风景,倒是被“心上人”三个字弄得晕染双颊,她低头说道:“那木青哪里是我心上人了,我比他大三岁多,外婆你不要乱说。” 凌青竹没有理会刘葳蕤的羞嗔,自顾自地评价起了木青,“这个年轻人一旦选对了自己的道,可能会很快就窥破灵生境,我看他一身本源“木”之气,倒是与我们西山林家颇有渊源,不知道以后在大道上会不会有什么争锋。” 刘葳蕤心思稍乱,问道:“不知道西山林家有多少高手?” 凌青竹揉了揉刘葳蕤的手,打趣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替那木青担心上了?” 她宠溺地拍了拍刘葳蕤的额头,平静说道:“那张家两兄弟你也见过了,他们两人只能算是林家的末等供奉,林家供奉一共分四等,三等供奉一般就是一品修为,当然这种划分更多地还是依照实力来看,也有一些二品的人能成为三等供奉。”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十大家啊……”刘葳蕤的心中稍微勾勒出了西山林家的雄奇一峰。 凌青竹淡然说道:“十大家的家产涉及方方面面,但根基还是在修真实力上。这与世俗皇朝中的那些大家族,比如你家有许多不同,大道相争,利益纠葛时更加直接。你想来看看么,外婆向你保证,会有许多你从来未曾听说过的风景在等着你。” “而且……”凌青竹指着自己的容颜对刘葳蕤说道:“女子生得美丽天成,总会因为岁月流逝而多上几分皱纹,女为悦己者容,那木青明显会登上大道求真之路,也许等他哪天回首望来,你容颜不再已经老去又该当如何?你外公那些强者,总说修道求真是为了登临绝顶,长生久视,但这些东西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修真的人来说还是过于虚无缥缈,人总会死的,对于有的人来说,特别是女人,比如你外婆我,修真的目的倒是简单许多,为了能与相爱的人长久陪伴在一起便是最大的目的。如果不为外力所伤,以你外婆如今的修为,保持这副容貌躯体能轻松活过几百载岁月。” 看着陷入沉思的娇颜,凌青竹轻声说道:“孩子,你要明白,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存在。” 刘葳蕤一想到自己本来就比某人大三岁,在以后的日子也许还会出现白首见青颜的画面,便无比落寞,低语道:“我爹说过,我遗传了我娘的体质,很难踏上这条路。” 凌青竹清丽的眼眸发亮,安慰说道:“你娘当年那封决裂一般的书信寄来之后,你外公郁闷了好久,后来听说你娘为生下你而死去,便依着你娘的遗愿没有来打扰你。但你若真的遗传了你娘的体质,你到了西山林家之后,一旦觉醒这种特殊体质,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灵生境界,到时候说不定你比木青还要厉害。” 刘葳蕤双眸中似有璀璨银河,她今晚情绪积累得太过复杂,不由自我怀疑地问道:“可真是那样,我应该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吧,哪还需要别人时刻保护。” “哎~”凌青竹想到自己那个稍显叛逆的女儿,不由无奈说道:“西山林家出来的人,怎么会是个弱女子?那是你爹根本就不知道你娘亲的体质特殊,你娘的实力比你爹强多了,既然你娘有心隐藏,你爹更不可能知道这种体质需要到林家禁地才能够觉醒。” 凌青竹总认为女孩儿应该学会自立,更合况如今明显是一个乱世相争,群雄涿鹿的时代。 “那外婆,你能测出我有没有遗传我娘那种体质么?” 林幼薇为了爱情选择了放弃家族使命与天赋体质,而她的女儿刘葳蕤却因为某些渐渐明朗的情思,在今晚有了新的不一样的选择。 这世间事,总有轮回。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四章:岸芷汀兰 星垂大森林,绿叶婆娑,日光碎落,两人牵马当先而行。 天光从头顶的叶隙中落下,刘葳蕤轻仰螓首,水润的双眸轻轻翕动,细长的睫毛上就沾染上了一层清光,感受到了这日光的明暗程度,她转过头来轻快地说道:“我们得加快点脚步了,今晚上还不知道能不能到月涌江边扎营。” “嗯。”木青侧过身子,弓身抱拳道:“前辈,就不用相送了,咱们就此别过。” 胡屠夫那张老脸上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又将目光扫向了后方某处微微点头,这才平和说道:“嗯,那我就不送了,再见有期,保持联系。” 此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正午。 商队当天回到镇时已是傍晚黄昏,第二天还好好修整了一天,期间木青去拜访了凌青竹一次,又和胡屠夫商量一阵,这才终于把一些事情理顺了思绪,确定了下去。 商队踏上归途,路线是重复的,但刘葳蕤的心情却早已一扫阴霾,整个人都显得清爽明艳了许多。 木青偏头打量身后离得最近的那群人,张家两兄弟倒是和换了装隐藏了身份的月九攀谈上了,婵姐弟俩反倒有些别扭,他想了想便招手让婵姐弟两跟了上来。 “公子,有什么吩咐么?”婵这几日来,算得很少有机会跟木青说话,此时上前,似乎被身边的姐心情感染,话语里也轻快了许多。 木青摇头笑道:“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跟那些些人聊不到一块儿,还不如跟我走在一起,嗯,反正接下来这段路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危险是没有了。”李四叹了口气,苦恼说道:“我以前还觉得自己这点实力够用了,结果这一趟商路走下来,怎不是个滋味。” “噗呲——”刘葳蕤笑着安慰道:“四,没啥,木青他再厉害,那张家兄弟实力再比你高,我也钦点你为我的第一带刀护卫。” 李四前面听得愁眉苦脸,后面是由衷的高兴,发奋说道:“嗯,姐你放心,等这次回去,我一定求着师傅他老人家传我几手拿手绝招。” 木青被刘葳蕤的微笑起来的明媚容颜,晃动了一下眼球,他眨了眨眼睛,笑着问道:“林夫人昨日几时走得?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她对我的帮助呢。” 刘葳蕤轻声回道:“大概是下午申时吧。当时她说皇朝有人找上来了,一直在外面等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外婆便去打了几声招呼,后来散了之后,外婆说她有些事要去做,会在锦官城等我们。” “嗯。那你会去西山林家吗?”木青也不知道怎么就问了这么个问题,说出口是才觉得尴尬不已。 刘葳蕤沉默了短暂一瞬,点头说道:“应该会去吧,只是我也不确定何时会去。” “那你呢?”刘葳蕤看着木青,问道:“你这次的任务做完之后,会接着去做下一个任务吗?” 想到和胡屠夫他们定好的计策,既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那如今自然是卖力向刺客一脉靠拢,木青苦笑道:“嗯,会的,只是请你相信我并不会滥杀无辜的。” “嗯,你以后要心,若是遇到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们的,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已经……” “已经怎么了?” 刘葳蕤摇了摇头,抿嘴说道:“我已经去西山林家了。” 凌青竹已经测试过了她的体质,确定她遗传了来自她娘的青神之体,只不过一朝没觉醒,这种体质的天赋实力就很难显现出来。刘葳蕤一时激动差点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她觉得有些事情就跟杏花清酒一样还是藏得越久越香。 …… …… 朱雀城,泥腿子巷。 “我总觉得最近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张之远一身私塾先生打扮,一边留意着稍显破败的学馆里传来的丫丫读书声,一边皱眉轻声说道:“你最近不要过来了,来得太勤会把人吸引过来的。” 张安平凑到张之远身边,看着自己的女儿张酒儿揪着旁边的男孩子头发不放,平日少言木讷的脸陡然生动了起来,他对张之远的话不以为意,笑眯眯说道:“堂兄,那件事都过去十来年了,我总觉得你是杯弓蛇影,若真有什么不怀好心的人来泥腿子巷,他也不一定能找你这里来,更何况我总能替你挡上一挡的。” 这个私塾开在泥腿子巷深处,被周围破败杂乱的民房掩映,一般人很难找到与周遭破烂房子融为一体的这间破败学馆。 张之远选在这里开设私塾学馆,就根本没有想过主动向孩子们的家长收过费。 平日里来到学馆的孩子并不固定,大多在二十几个左右。在这其中大部分的孩子,是因为父母外出觅活根本没时间照料,便将一天的口粮连带孩子扔在了这里,大早上来,到了夜色昏沉时又来接回各自家中。当然这些家长渐渐信任了张之远过后,也常常会在准备的口粮中将张之远的那份计算在内。 而剩下的几个孩子,会主动来到学馆,并不用家长接送,也不会准备吃食,因为他们都是孤儿。 他们目的单纯得令人心疼,也许是前两天一直讨不到吃食了,今天便只好来学馆这里要口饭吃。 张之远对所有的孩子从来都是接纳的态度,他本就不为挣钱,刚好可以利用得到得口粮维持整个私塾一直维持下去。 “张先生,阿酒老是欺负我哥!”清脆娇怒得声音飘香了张之远所靠的窗台。 被欺负得男孩后面坐了一个瘦弱娇的女孩子,她对这一幕早已见得多了,此时正泛着白眼表达着对自己哥哥战斗力堪忧的无奈,偏偏自己哥哥还每次都想跟阿九坐一起,这不是找虐这是什么? 现在她也知道了该怎么做最能见效,她每次见自己哥哥不敌,便会停下口中的丫丫读书声,娇俏地向着张之远求助。 张之远淡淡地撇了张安平一眼,这才对着里面还揪着男孩耳朵不放的女孩,轻声说道:“酒儿,你今天怎么又欺负起了岸芷?你爹来看你了,你可别这么顽劣不堪了。” “啊。”张酒儿看到自己的老爹就站在张之远身旁,不由轻呼一声,松掉了自己的手,她清脆又快速地说道:“之远伯伯,是徐岸芷向我吹牛,说他很厉害很能打,麾下还有几个弟,我看他就是银枪蜡烛头。” 徐汀没有作声,听到张酒儿这么骂他,反倒把脸埋得越来越低。 张之远的额头上平白挤出了几条黑线,他认真说道:“酒儿,学习得认真,不能乱用这些听来的成语,知道吗?” “知道了。”张酒儿看着爹黑下来的脸,这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张安平尴尬地将目光从女儿那边收回,他以前没有注意,今天才发现这兄妹俩人自己还曾见过,帮助过。 想起那件事情,张安平心中稍稍对那个印象极好的年轻书生多了几分歉疚之意,只是看着堂兄这一脸清隽端正,便也没打算说出事情原委。 侯义勇曾向他试探了许多次,每当对方说道泥腿子巷这里是,张安平都会搪塞过去,那一次将自己的载客经历说出来,其实只是想转移对方的视线,将堂兄保护隐藏起来。 “那两个家伙是谁?”张酒儿其实在家里念叨的她最要好的伙伴不少次了,但张安平性子较粗,也忽略了不少次。 “哥哥徐岸芷妹妹徐汀兰,兄妹俩人初来这里时,向我问“徐”这个字该怎么读,这还是我教他们的第一个字,后来就给他们取了这两个名字。” 张之远说话的时候,看着兄妹两人说不出的温柔,看来对两个家伙多出了几分真情实意。 张安平想到自家堂兄的悲惨遭遇,不由叹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在这乱世之中,这些孩子都是没有背景,难道你还指望他们能够读书成才报效皇朝?我看你还不如开设一个武馆,教教这些孩子一些基本的防身术,都比这些斗大的字有用。” 张之远认真地倾听着张安平的建议,微微点头后又是摇头,视线落向那群孩子,缓缓说道:“如今的皇朝积重难返,我教这些孩子认些文字,读写句子,从来没想过就能让他们达到博学多才的境界,只是这个世界已经足够混乱不堪、混沌不清,我只希望当这些孩子长大一些之后,再遇到一些困境,会想起以前认得某几个字,读过的某一句话就够了,读书的意义在我看来,就是获得看清一分这个世界的力量,建立起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 他看着自己的堂弟一脸故作的了然,不由笑着说道:“所以读书,要有字书和无字书一起读,比如你,只读无字书,虽然将人事当作书来读,却却终究少了些内在。” 张安平苦恼地发现,自己这个实力强大的堂兄,当先生的毛病今天犯在了自己身上,连忙摆手求饶,打断说道:“你都已经二品修为了,为啥不教教这些孩子一些真本事呢?” 张之远摇了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了徐岸芷的身上,轻声说道:“侠以武乱禁。若是现在就教这些东西给他们,反而会害了他们,让他们少了敬畏之心。” “更何况。”他苦笑了下,说道:“习武就得强身,强身的花销这些孩子的父母是支撑不起的。这些孩子的父母已经很难了,实在不必如此强作诱惑。” “不过,我倒是挺喜欢那两个孩子的,找个时候问问兄妹俩愿不愿意拜我为师……”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五章:殿内密语 整座殿堂邻崖而建,头枕高崖,脚踩青松,迎着这世间第一抹光,听着夜里最后一声松涛,只可惜这座殿堂的石壁外墙太过冷硬漆黑,就像一把闪耀着金铁光芒的擎天黑剑,在这孤崖凌绝顶的清旷隽永气氛冲击之下,依然如同激流砥柱突兀横生出森然萧杀,所以罕有人能至,罕有人想至。 “已经有结果了。” 大殿内烛火摇曳,带来得除了星点光亮之外,还有清冷刺骨的寒意。尽管来这里已经很多次了,但姜尚修依然不适宜这种遮蔽天光却点起蜡烛的环境。 他身姿修长,站在大殿中央,手上拿着一把长剑,正对着黑玉座椅中的老人,语速平缓说道:“月九已死,木青身处此局,最后所表现出来的实力确实不弱。” “所以你改变了最开始的计划,留下了木青?” 低哑的金属之声从黑袍遮挡下的阴影里流露了出来,姜尚修不敢怠慢,认真地解释着自己这么安排的用意:“月九脱离之意坚定,知道得有些多,不可能再为我们所用。但木青不一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若是他能够在月九手下活下来,并杀死对方,我认为就还有改造利用的余地,倒到时候也许会是一把好用的剑。” “最终事实证明,这个年轻人确实有这个价值。” 姜尚修将手中的长剑轻轻抛掷老人座椅面前,一只枯槁苍白的手中从黑袍之中迅疾地探出,接住了这把长剑。 “沧啷”一声抽剑出鞘,姜星渊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这把剑不是作伪,轻声说道:“看来月九确实死了,这就是他的佩剑月华。他是怎么死的?” “屠夫说是被木青以短剑刺入身体之后,中毒而死。” “眼线确认了没有?” 姜尚修皱眉回答道:“屠夫对这些窥视相来厌烦,他们没敢跟得太紧。” “看来我们得加快对‘隐视’核心的渗透了,那一群人才是收集现场情报的好手。” 姜星渊看着手中的长剑,一个剑修没有了剑,真的死没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他想起了这人与药师一脉的牵连,稍稍抬起头来,露出下颌的花白胡子,低哑说道:“泉府一脉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 姜尚修眉毛一挑,语气稍显轻松,说道:“卢飞依然是锦官城柳叶书局的掌柜,看来三长老对我们的动作是默许的,毕竟药师一脉一直是他眼中的肥肉。” 姜星渊将整个身子缩进了黑袍之中,靠着黑玉石座冷声说道:“你不要觉得是你在牵着别人鼻子走,陈清此人最是擅长因势利导,若不是这里面有好处,就算我之前已经向他解释过,他也不会答应下来。” 泉府一脉的掌控者是隐谷得三长老陈清,此人正是陈浊的兄长。十几年下来,陈家两兄弟所控制的柳叶书局代表的就是隐谷处世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已经从最初的生人勿近变成了现在的八面玲珑,这从柳叶录上的任务内容的改变就可以看出。 虽然泉府的调整使得隐谷近几年的收入显著增长,对隐谷的贡献不可抹么,但陈浊兄弟二人最近开始显露出来的意图,让姜星渊心中生出了几丝警惕,他向姜尚修说问道:“泉府一脉的行事风格你怎么看?” 姜尚修低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朋友可以是敌人,敌人也可以是朋友,他们处世为人似乎一切都是向钱看。” 姜星渊轻点下颌,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陈浊派他手下李负去怀风花那个女人那里讨要了一颗万花丹,你知道这事吗?” “嗯。”姜尚修平静说道:“这颗万花丹最后流向了城主府,我猜测看,应该是给那耿剑用了。” 说到这里,姜尚修感叹道:“没想到木青这子一声不响的成了毒修,看样子这毒的威力还不。” “你觉得我是问你详细过程吗?你得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冰冷低哑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幽静的大殿内回响,姜星渊稍显失望地说道:“看起来,事情如你预期在发展,你就丧失了警惕。” 姜尚修稍微不解,抬起头来说道:“难道泉府还有二心?他们总不可能跟木槿皇朝那些家伙处在一块了吧?我觉得是义父你多心了,这是一次简单的交易罢了。” 听到“义父”两个字,姜星渊脸上的冰冷稍解,摇头说道:“简单不简单,得从目的来看,耿剑此人性格刚烈明朗,对我们隐谷并无好感,泉府这么做不会是想收获他的感激与友谊,那自然会落到其他的地方。” 姜尚修皱眉消化着姜星渊的判断,耳畔忽然听闻姜星渊轻描淡写地说道:“天狩大档头叫做慕容星。” “慕容星……”姜尚修缓缓低语念出了这个名字。 因为耿剑的出现,姜尚修倒是对天狩这个皇朝走狗组织有过一些了解,但也是第一次听说他们大档头的名字,此时不由自主地多念了几遍,诧异于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顺口。 他眼中亮光一闪,惊呼出声:“这人与大长老和谷主他们什么关系?” “你反应还算快。”姜星渊沙哑着低笑出声,就像是夜云枭在夜色中冲向漆黑天幕时的枭叫,低沉的声音从黑袍中透露出来,“隐,星,云,本就是慕容家三兄弟,这件事当年也只有够资格的人知道,如今又过十几年,恐怕许多隐谷中人都不知道了吧。” 姜尚修虚眯着眼睛说道:“那义父你的意思是,陈清他们泉府一脉与木槿皇室的联系,是因为这人。” 姜星渊摇了摇头,低哑说道:“只是怀疑,泉府在皇朝九州州府都开设有柳叶书局,背地里与皇室的交易比记录在册只多不少。有一件事你可能不清楚,陈清此人当年是支持慕容星成为隐谷谷主的。” 姜尚修一时哑然,烛火将烬,大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件事情说出来,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觉得自己能在陈清此人的眼皮子底下就策反了一书局掌柜,有些事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过是看怎么利用算计。而论起阴谋算计,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比得上在刀口上还能安稳挣钱的陈清?” 姜尚修躬身受教,忏愧说道:“那木青月九这件事情的后续……” “月九既然死在了木青手上,那木青跟万花谷的关系不会太过亲密,我就依你所言再给那子一次机会,若是这子还是不能为我们所用,那刚好让他做我徒儿的磨刀石。” 姜尚修想起了那个一脸冷漠自大的年轻人,心中稍稍不喜,眉头微皱说道:“郑时师弟,已经完成了他作为刺客的第一个任务,如今应该快回来了。” 姜星渊没有太过留意这些事情,他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义子,说道:“我们既然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背着掌律一脉做了一次尝试,清除了一个不顺眼的角色,就不要再继续与泉府一脉暧昧下去,以免牵连太深。” “药师一脉到时候分裂对立,被泉府一脉完全掌握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渗透进去一两个人?” 姜星渊沉默了一瞬,隐于黑袍之下的右手无声间探了出来,拿起月华剑轻描淡写地一甩,银色长剑便如同一条划破低沉雨夜的电蛇,直直地刺向了姜尚修身前,半截剑身都刺入了坚硬的石板中。 “哼!”姜星渊漠然说道:“我们连自己手中的剑都还没有真正握住,你就在异想天开了?就算药师一脉的外门都是泉府一脉的人又能如何?真正的核心还是怀风花那个婆娘罢了。泉府若是想通过月九之死来挑拨起她那两个徒弟的矛盾倒还是有可能,但想通过挑拨分裂,拉拢打压这种手段就在那个女人面前掌控药师一脉,这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件事情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月九之死虽然是我们和泉府一脉的默契约定,但这件事情也才只是开端,在这之后,一定还有其他的手段陆续针对药师一脉,我虽然不舒服那个婆娘高傲独立于隐谷的态度,但也不会直接就与外部势力同流合污针对自己人。” “先静关其变吧……” …… …… 万花谷内,近日来多了些人生烟火气。 张芍药正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头上的丸子头正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在上下挑动。 她们一行五人,或娇俏灵动,或青春靓丽,或明媚芳华,皆是美人。 离祖师堂还有一段距离,张芍药今天比当事人白嘉禾还要激动,因为她们师门的传承辈分是按写入祖师堂谱牒的时间来分先后的,也就是说,她很快就会有一个比她还大几岁的师妹了。 想到以后打理药圃、收放药材等许多事情有人替自己分担了,张芍药恨不得拉起白嘉禾直接飞向祖师堂。 途经一处常年笼罩在灵雾的地段,张芍药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斜石山坡,螓首回转,娇笑着轻快说道:“这一方石坡上都是种的黑节草,它们喜欢附生于石皮之上,你别看长得矮,但却饱浴我们万花谷的云雾雨露,满受天地灵气的同时,也吸足了日月精华。师妹你吃过的还清丹中主要成分中就有它。嘉禾师妹你记住了吗?宁初师姐比较忙,你以后可得多帮帮师姐我打理这些地方了。” 白嘉禾一脸无奈,倒是对赵芍药讨厌不起来,笑着说道:“知道了。” 怀风花对自己的这个徒儿相来只是喜欢,她轻步上前,捏了捏张芍药嫩润的脸蛋,嗔怪道:“走这么快干嘛,都快到祖师堂了,你师叔还在你后面,别这么没礼貌。” 怀草诗倒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无妨,再说嘉禾入了祖师堂传承谱牒之后,确实该称呼芍药为师姐了,在她还没有修习过万花心经,在以后的修行中,芍药作为师姐可得耐心指导你师妹啊。” “没问题!”张芍药一脸成熟稳重的娇俏模样,认真地做足了礼数,一想到自己还没教过人呢,连忙看向走在众人最后面的宁初,拉她作陪说道:“到时候师姐也会帮忙的,师姐比我经验丰富多了。” “嗯。”宁初鼻音微轻,勉强微笑着回应众人的目光。 怀风花清眉微蹙,最先察觉到了自己大徒弟的异样。 宁初相来独立恬静,此刻明显比往日多出了几分心事,怀风花想到不久前对方去了一堂外门管事处,不由明眸微翕。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六章:超凡剑修 亥时人静,天高月淡,夜色苍茫深沉,篝火打破了寂静燃烧了起来,行了一整天的商队终于下了脚步。 “噼啪。咕咕。”春日的树枝野草都饱含水分,在焚烧自己提供温暖时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而这样的声音似乎又惊醒了田垄间的春虫。 木青回首四顾,此处四野皆是平整开垦过的农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田里的禾苗在夜色下都能看出几分青黄不接? 木青的将视线放得极远,终于穿透了重重夜色,看到身后城池上艰难拨开迷雾的火把。 此处身前与彼处城头的火光应该相隔有二十多公里,木青穷极目力,才能看到在迷雾中时隐时现的城池轮廓。 嘉南城,作为拱卫锦官城的南大门,距离锦官城只有八十多公里,商队今日本打算就城里停留修整一晚。只不过在刘葳蕤从城中刘家管事那里回来之后,便决定继续赶路,将原本最多还剩一天半的路程又缩短了些。 刘葳蕤注意到了木青望向迦南城的目光,叹气说道:“今晚一过,北门就会关闭一段日子,明天早上就出不来了,现在就委屈大家露宿荒野一晚。” 早些时候,商队从北门出城时,李四向前交涉表明了“锦丝刘”的身份,依然受到了城门守军非常严格苛刻的盘查。似乎随着商队离锦官城越近,周围的空气中焦灼紧张意味就越浓。 木青想到刚才所见,对着众人说道:“这座嘉南城的规模不,但也用不到这么多城门守军,应该是在抓什么人。” 月九在锦官城生活过不短的时间,对周围的官道足够熟悉,猜测说道:“北城门戒严,今晚还能出不能进,我想应该是防的锦官城想南下的人。” 众人之中,大概只有刘葳蕤才清楚一些,所以都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刘葳蕤点了点头,说道:“锦官城出了问题,已经影响到这边,但迦南城是在抓什么人我不并清楚。” 商队旁晚时分才从南门进城,当时南门的戒严与北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进城之后,刘葳蕤正打算带着商队寻一处熟悉的客栈休整,就被刘家设在城里的管事请了过去。 从管事的口中,刘葳蕤才知道不久前锦官城就出了问题,周围的这些城已经开始禁严宵禁,往锦官城方向去的北门早就只能出不能进,而听城里守军说的,明日北城门就会完全封闭。 管事当时的神色稍显惶恐,因为刘家前阵子的变故,他对刘葳蕤恭敬到了极点,对方劝刘葳蕤就待在嘉南城中,等待风波平息之后再做打算,毕竟这个时候冒然往锦官城走,也许会陷入了无谓的纷争中去。 但刘葳蕤权衡过后,归家心切,在补充了饮水干粮之后,今晚就直接出了北城门。 “姐,锦官城可是州府啊,又能出什么问题呢?”婵就挨着刘葳蕤坐着,清眉微蹙,语气里充满了不解。 刘葳蕤望向北方的春野,似乎看到了更远处的那座大城上燃起的硝烟,眼中凝重之色渐深,摇头说道:“消息封堵得快,田管事也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他从那些守军口中稍微探到了点消息,说这有可能是锦官城城主府的第一次内乱。” “内乱?”木青对这些事情稍显迟钝陌生。 月九不解,说道:“你应该不陌生才对。” 木青努力地思考自己脑中的回忆,摇头说道:“嗯?我确实没有经历过。” 月九皱眉说道:“你被抓去隐谷之前,不是在朱雀城生活过几年吗?怎么会没有印象?” 木青身材修长,面似朗星,但月九却忘了木青其实比他了足足十岁,才刚成年不久。 借着烛光盯了木青好久,看着对方脸上最后残留的丝丝青涩,月九这才恍然说道:“天狩元年你多大了?有可能你那个时候还不记事,朱雀城也发生了一场内乱。” 木青眼睑微动,点头说道:“我当时应该才出生不久吧,那场内乱后来怎么样了?” “木槿皇朝一百七十三世天狩元年,朱雀城,原城主府一百七十一口人被杀,这是一件震惊天南的大事。” 月九抬头仰望淡星薄月,语气平静,“我当年十岁,已经被抓去了隐谷,还是在隐谷的谍报上无意间看到的这些消息。” 夜深春寒,万籁俱尽,本已是故纸堆里的旧事,却因为月九平铺直诉的话语声,把那一百七十一口人的死亡血腥气息陡然拉到了近前。 婵试想了一下如今的锦官城内乱,摇了摇头说道:“姐,这次锦官城的内乱也会闹成这样吗?” 刘葳蕤黛眉皱成一团,认真说道:“现在的城主叫做白汀,本就是皇室宗亲,把锦官城管理得挺好的,事情应该不会闹到这一步来。” 月九摇了摇头,轻声笑道:“木槿皇朝皇族白氏,到现在都有多少人了?但州府城主的位置却始终只有九个,这个位置带来的权力跟那些没有多少实权的藩王一比,那就一个是天是地。所以就算白汀本就是皇室宗亲,但总会有其他的皇室宗亲觊觎这个位置。皇族压迫平民和奴隶,,他们这些皇帝做下的走狗,会因为皇帝的一个暗示,就变成渴血已久的饿狼,正因为锦官城发展得好,这块肉才显得足够美味足够诱惑。” “皇族压迫平民和奴隶,与皇帝靠近的皇族压迫疏远的皇族。”木青呐呐出声,倒是没想到月九竟能够看得这么透彻,他转头对着刘葳蕤问道:“若真是城主府内乱,会波及到你家吗?” 木青稍稍说中了刘葳蕤的担心,她双眸微翕,点头道:“城主府这个位置具有天然的优势,锦官城的这些大家族跟城主府都有往来。” 木青心中浮现了一位大气清丽的身姿,安慰说道:“只要林夫人已经回到你家,我相信你的家人应该不会出事。” “呼~”春寒料峭,一口清气在从嘴里出来就转化成了雾团。 刘葳蕤轻吐着胸口的烦闷,皱眉说道:“这次城主府的变故肯定会对各家都产生影响,只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能主动选择,只能被动接受,这种感觉很不好。” “那……”木青抬头看了下浅淡的缺月,认真说道:“要不要连夜赶路,早点回去?” “可以吗?”刘葳蕤的双眸比白色月光还亮,她环顾四周,看到许多人走了一天路已经沉入了梦乡,不由遗憾说道:“算了吧,大家都走不动了。” 木青摇头道:“不,我并不建议大家一起走。” “什么?”婵有点着急,说道:“那我必须跟姐一切,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张家俩兄弟就坐在月九旁边,一直没发表过什么意见,从晴川关镇回程后,话是越往后就越少。 兄弟俩人一路上郁结于为啥没碰到几个剪径毛贼,苦恼于没能帮上刘葳蕤什么忙,离锦官城越近就越害怕主母的责怪,正愁没啥表现机会,此时听到众人商量的这件,浑身一颤,就像打了鸡血一般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说道:“姐,你想早点到锦官城吗?若是现在就要走,我们兄弟俩绝对能护你周全。” 刘葳蕤眼睛微微长大,惊讶于兄弟两人突然的热情,等平静下来后,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两位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不麻烦我们才麻烦了。” “混账子,你说得叫啥话?” 婵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两条明显得黑线,看着这两兄弟如此不靠谱,她皱眉说道:“姐,我一定得跟着你一起。” 刘葳蕤轻笑道:“嗯,当然可以。木青你有什么意见。” 木青抿嘴苦笑,他实在没想刘葳蕤是一个行动力十足的女人,明明都走了一天了,为什么这看起来柔弱无骨的娇躯里还有着无尽的活力。他关切问道:“夜里赶路,你吃得消么?我刚刚忘了考虑你的身体状况了。” “没问题!”感受到了木青的那份关心,刘葳蕤爽朗一笑,说道:“我们可以多带一匹马,这样会好上许多。” “嗯。”木青说道:“那就我们五个人一起去吧。” 木青将目光落在了月九身上,说道:“商队剩下大部队,就麻烦你了。” 带着这么多人,虽然不是很轻松,但危险会许多。月九洒然一笑,明白是木青考虑到自己大道仍然未稳,点头说道:“之前在森林中差点伤了刘姐,正愁没机会表达我的歉意,你们放心去吧。” 月九又看着刘葳蕤说道:“刘姐,若是商队遇到险境,我能自行处理吗?” 刘葳蕤点头说道:“自可方便行事,若是能保护好李四,便更好了。” 李四明明是商队的护卫头子,如今却沦为受保护的对象,不由尴尬地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要努力提升实力保护好姐。 …… …… 锦官城内,今夜无人能眠。许多百姓披着单衣,缩在窗边靠在墙头,惊恐地发现,城主府方向有一道火光渐渐冲天而起。 刘家书房,杜绝了外面的杂乱之声。 凌青竹平静问道:“城主府那边还没结束吗?” 刘朝歌皱眉说道:“城主白汀已死,只不过在临死前放了一把大火,她的女儿白芷应该逃了出来。” 凌青竹摇头说道:“俗世王朝的这些供奉已经丧失了修道之心,不敢搏命。” 刘朝歌眼睑微动,说道:“这人是个一品剑修,谁能想到他会是城主女儿的先生。” “不。”凌青竹回想起刚刚冲天而起的那股大道之意,淡然说道:“是个伪超凡阶的剑修,只不过气势不足,应该是突破灵生境时发生了意外,大道有损。” “白汀那女儿跟城中哪些人家交好?她跟她那师傅应该是逃不出去的,刚刚有四股一品的气息。” “遭了。” “怎么?” 刘朝歌经凌青竹一提醒,说道:“李妙真那丫头跟白芷交好,不会这么鲁莽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七章:先生叶韵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三月末的锦官城,天降火雨,如同七月流星。 城主府上空花开一朵,剑气与火光交织缠绵,如火柳迎风招展,又如红霞旋转生花,此时正不断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混账东西,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你既然把她漏掉了?” 一位黑衣老者,花白的须发烧焦了一半,脸上青红交加,嘴角溢血,明显在刚刚的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他捂着被剑气割裂衣襟的胸口,愤怒地盯着锦官城新城主白荣。 白荣一身锦丝做就的掐金挖云袍早已破烂不堪,对面前这位皇朝资历很高的供奉,他不敢得罪,苦恼说道:“我之前收集到的情报,这个人叫叶云,是白芷的剑术先生,城主府的眼线打探说这人只会一些花花架子好看的剑术,没想到她女伴男装,还隐藏得这么深。” 皇室七供奉郑德铎就是刚刚说话的老头儿,他一边扯着已经烧成一团的头发,一边命令道:“马上下令,从今日起全城禁严,准进不准出,周围的那些城池也要掐断与锦官城来往的官道。” 白荣点了点头,稍显为难说道:“已经在这么做了,只是锦官城这么大,要藏两个人太容易了,我怕到时候找得太久,会引起民怨。” “哼!你们这些人什么时候在乎过民怨。” “呃,主要是我这城主府的位置不稳,接下来还需要那些大家族的支持,不能把情况闹得太僵。” “嗯。”郑德铎想起了去了一趟晴川关的二供奉,神色一肃,认真说道:“不要去得罪城里的刘家。” 白荣至从开始觊觎这个位置起,就开始了解起了城里的大家族,他放映不满,语带疑惑问道:“郑供奉你说得是‘锦丝刘’?” “嗯。” “刘朝歌还能有什么背景?” “你还没这个资格知道。” 郑德铎胸口的黑衣上有一道很大的破口,里面是一道两寸长半寸深的剑伤。此时伤口周围黄褐色的老皮已经皱缩僵硬,血肉向外翻开,却没有太多鲜血流出。 郑德铎刚才说话时胸口略微起伏过大,不由扯动了伤口,冰寒刺骨之意才退,火辣烧灼之感又起,他捂着胸口,压制着伤口中的剑气,咧嘴冷声说道:“这女人是个一品巅峰剑修,真气中水火之意交替,实在罕见,只不过她刚刚中了我一掌撼天劲,经脉应该受阻严重,你派亲兵跟着老八他们,尽快把她给我围杀,马上去做。” “他们刚刚逃跑的方向是南门,那三位已经追过去了,我马上安排。” “嗯,你去吧,我得找个地方好好调息一下。” 白荣眼睛微翕,因为有夜色的遮掩,一丝嘲讽之意在脸上一闪而过。 郑德铎是皇室供奉排名第七,身份地位在这次行动中算得上最高,因为他代表着皇帝陛下的旨意。 之前众人在杀死了城主白汀以及城主府的供奉之后,本以为胜券在握,正想要赶尽杀绝,除根务尽之时,叶云却是从幕后走上了台前,救下了白汀的女儿白芷。 虽然震惊于叶云一品剑修的实力,但此次行动请来的四人同样都是一品,在一番打斗之后终于围困叶云时,就是郑德铎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始终慢其他人一步出力最少,结果反而被那叶云找准了机会,以他为突破口砍了一剑,带人逃出了包围圈。 白荣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出门叫来了亲卫头领,交待了不得得罪刘家之后,便带着人马追了上去。 此时早已是夜半,子时将过,锦官城从城主府往南门这个方向的火光与人声从未停歇。 石斛街是锦官城南门偏东的一条街道,周围杏林铺子众多,空气之中弥漫过来的火焰烧灼味道都被那股清淡的药香给冲淡了许多。 往里走有一处巷拐角,朦胧月色与冲天火光都被檐角阴影阻挡在了外面,在这方静谧漆黑的角落里,只能听到轻微的喘息声。 听到街道上密集却整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漆黑的角落里有人影动了动。 一个轻微的拍背动作,一声为不可闻的叹息,高挑纤细的人影低头轻语,声线低沉清雅,“家伙,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白芷的额头顶在了师傅的下颌,低泣道:“先生,我们好像跑不出去了,南门已经关死,没想到我爹的亲卫都叛变了。” 叶云其实叫叶韵,她感受着肩上那一掌带给自己的伤势,柳眉轻蹙,低声说道:“木槿皇朝跟大陆上其他的皇朝看来没什么区别,你爹这个城主其实当得不错,可惜,看来他跟你们的皇帝关系并不好。” 白芷眼中的痛苦怅惘稍隐,她此时还被叶韵抱在怀里,感受着对方胸前那份紧缚起来的柔软,逃亡过程中她早已经无比确认了一件事。 此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先生说道:“先生,原来你是个大高手啊,而且还是个女人。” 叶韵的捏了捏白芷挺翘的鼻尖,轻声解释道:“先生逃家出来很久了,发现以男人的身份周游大陆可比女人方便得多,可不是故意骗你的。” 因为挨得很近,白芷能够嗅出混合着一股清淡体味的血腥气息,她望向叶韵左边的高挑削肩,此处的布料已经被震碎,朦胧之中似乎还能看见一个乌紫色的掌印,想起了先生硬抗了对方一掌,才逃出了包围,语带惊惶轻声问道:“先生你肩膀的这处伤怎么样?” “嗯,暂时还压制得住。” 叶韵心中微微苦笑,不明白为什么一次城主府的权力更替,一场俗世城池的内乱会出现这么多的一品高手,难道木槿皇朝这些皇族也学会了修道家族的风格?斩草除根,资源尽用? 叶韵不知道的是,城主这个位置还没坐稳的白荣并没有这么高的地位权力来请出这么多的高手,但他的大哥白豪可以,最关键的是支持他的陛下和他哥都为一件事情而落下了心病,那便是当年斩草时根未除尽。今日旧事重演,自然将可用资源用到了最大化,却不料意外永远存在。 叶韵能够感受得到自己经脉里的那股冰火撕裂感,刚刚在受到这一掌时,眼看又要重新落回包围圈,她直接在最后一刻冒然用出了超过一品的实力,虽然只是一瞬,却远比肩上那一掌带给她的危害大。 “家伙这几天应该出不去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嗯,这里离妙真姐姐家不远,只是……” 叶韵拍了拍白芷柔弱的肩膀,声线清雅道:“我想你不愿拖累你的好友,那我们随便找个地方藏起来吧。” “嗯,先生我来带路,这边我比较熟悉。” 白芷持剑于手,十九岁年纪,其实在叶韵的细心教导之下已经有了不弱的剑术造诣,如今已是五品修为。她脚步轻移间就要走出阴影处的拐角,来到大街之上,却被叶韵拉住手,走在了她的前面。 叶韵压低着自己的吐息频率,灵识探向了四周,随着脚下的动作,柳叶眉从月色下阴影中探了出来,生得一张清秀淡雅的瓜子脸,鼻梁高挺嘴唇纤薄,脸上不施粉黛,确实一副翩翩先生的清雅模样。 侧耳倾听了一阵远方的动静,叶韵选择了一个方向,无声之间带着白芷向远方掠了过去。 可不等她掠过出石斛街头,两道阴险到极点的攻击已经从街头两侧同时攻向了。 叶韵眼睑微缩,嘴微张吐出了一口浊气,家传身法瞬间使出了全貌,明明还在空中带着一人无处受力的她,就如同仙人离岛踏波渡海乘风一般,修长的双腿凭空一踩,蓝色的真气在她脚下升起浪花朵朵,她的速度快了十倍不止,直接在两道攻击汇合时脱离了街头。 但很遗憾的是,对方的埋伏明显不止于此。 一道刀光分开了道口夜色,光亮乍起间,直接从漆黑的天幕中落了下来。隐藏着的第三个人这个时候才选择了出手。 这人隐藏在街头高处的一块墙檐上,选择的时机可谓是秒到毫巅,叶韵前冲的速度未减,眼看着便要迎上劈头而来的刀光。 叶韵双眼清亮,她灵识已经探出了这人的位置,此时处于“浮空”身法状态之下,她的身形瞬间拔高而后在疏忽之间落在了那人的背后,不等那人反应过来,一掌“冥海域波”抵了出来,直接打在了对方的背上。 “心!”埋伏在道口两侧的人之后后才提醒出声,可是已经为时已晚,叶韵的身影已经飘向了远处。 被一掌击倒在地的人是一个厨子模样的中年胖子,他淬了一口血沫,嘶声痛呼着爬了起来,冷声惊惧道:“这个婆娘的身法太奇妙了,而且她刚刚这一掌带着纯净的冰寒之气,跟之前炙热的剑气完全不同,这是什么怪胎?” 一位手拿军中长枪的青年男子眉头一挑,眯着眼睛回望向了城主府方向,想起那个怕死的老头,淡漠说道:“这女人只能作困兽斗,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动手。” 另一个汉子是手中拿着一根铁棍,彪悍气息显露无疑,但却是摇头说道:“不要忘了我们追求的结果是什么,我并不想当年在朱雀城的事情再重演一遍,务求想把那个的杀了。”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只不过这可比当年的那些人厉害得多,我也不要你们给我加钱,记得把这个女人抓住了,留给我玩两天。” 刺客天榜的“厨子”,笑眯眯地追向了前方。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八章:离火剑诀 四野黑沉,在马蹄下晃动。 快速掠向身后的夜风里有极淡的硝烟味道,极远处有冲天而起的红光侵染了深沉的夜幕,远远看去,似有雷鸣电闪盘旋聚集于远方的那座城池上空。 “换马!”木青轻喝一声,来到婵匹马下,接住了稍显疲累的刘葳蕤。 一行人中,归家心切的刘葳蕤不会修行,与婵共乘一骑,行到这里时,人和马都有些疲累了。 “应该只剩下三十公里左右了。” 刘葳蕤目力有限,只能看到远处天幕中闪动的微光,她在脑中勾勒着远处的城池轮廓,蹙眉说道:“动静不,应该宵禁戒严了,只怕到了却进不去城。” 木青沉默片刻,说道:“若是进不去,就直接翻进去。锦官城南门有多高?” 婵在旁边语带劝解,“足足有七丈,这还是太危险了。” 婵牵来一匹精力充沛的好马,一边扶着刘葳蕤踩上马镫一边说道:“姐,我们直接亮明身份吧,南门的那些守军应该都认识我们,我不相信谁敢拦着姐不成。” “不行。”刘葳蕤摇头说道:“既然这个时候一头闯进去了,最好隐藏下自己的身份。” 木青心头想了一阵,说道:“若是翻墙进不去,问题不大。” 木青能够看得出来,越接近锦官城,刘葳蕤的心思绷得越紧,他疑惑问道:“你现在在担心什么?” 张子真担心刘葳蕤乱来,驱马凑了过来,“姐,夫人只要在锦官城,刘府就绝对不会出事,我看我们进城后直接回刘府吧。” “嗯…”刘葳蕤已经翻身上马,说道:“若事不关己,直接回家。” …… …… 锦官城内,刘府东南角一处大院。 刘朝歌带着李彬深夜拜访,惊燃起了屋内的许多烛火。 刘兴真今晚本就被外面晃动不安的火光与人心弄得久未成眠,如今才熄灯睡下,却又被刘朝歌这个不速之客惊起,他挥手将添灯油的丫鬟赶了出去,眯着昏沉的老眼,认真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还能牵连到我这老头儿?” “大伯,城中这场乱事,是由城主府而起,城主白汀已死,但他的女儿逃了出来。” 刘兴真猜测着刘朝歌此行的目的,他快速地消化着其中的信息,耷拉着的眼皮突然分开,惊讶问道:“难道被你们救下了那个可怜的女子?” “不。”刘朝歌迟疑了一下,轻声说道:“李妙真那丫头和这个女孩儿交好,我之前派人去李府提醒了堂妹,堂妹才发现妙真那丫头早就没在家里,肯定是出去了。” “这,这……”刘兴真心中转得飞快,沉思片刻说道:“这本该是李府的事,但妙真丫头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朝歌要不你看……” “若是城主府事后清算,大可推到我这老东西头上来。” 刘朝哥苦笑说道:“大伯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早已经派人出去找妙真那个不安分的丫头了,只是此事对刘家的影响有多少很难说清楚,我先给你交个底,毕竟等我死后,还得你领着晚辈们走上一阵。” 刘兴复苍老的手掌拍了拍刘朝歌的肩膀,感叹说道:“此事还是承了你的情。” “没事。”刘朝歌坦承说道:“以后葳蕤还得靠你们这些长辈们关照。” …… …… “她们往那边跑了。” “这女人身法真强,只是为什么不使用剑招?” “不用管那么多,你带人从这条巷子抄近路,务必先把那个姑娘先留下。” 长街上火把连成一线,如鱼龙舞动,锦官城许多街道都亮如白昼,但漆黑的夜色总会停留在一些不曾被光顾的地方。 “先生,你别管我了,你自己走吧。” 白芷语带悲切,她和叶韵藏身于一间药铺里,兜兜转转却是没能走远。 对方在追逐过程中明显换了目标,一心想把白芷留下。叶韵为了护住白芷一直未能施展开全力,好几次对方以人数优势,俩人牵制住叶韵,一人去杀掉白芷,叶韵都是拼着受伤才把白芷救了下来,此时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叶韵螓首轻晃,眯着眼睛,认真说道:“家伙,此次事了,你就正是拜我为师吧。所以千万别说什么丢下你的废话。” 她的身上又有了几道新伤,旧伤新伤累计在一起已经对身法有了影响。 除了在城主府救人突围时递出过一剑,叶韵在之后竟然一剑未出,那个中年胖“厨子”一直于此,只有叶韵自己知道自己的内功心法其实与剑诀是相冲的。 当初她从家中偷跑出来时,根本就没想到那本《离火剑经》是本残书,只有离火剑诀,却没有催动剑诀的内功心法。 当年的她正是家族中水法一途大道在望的天才少女,偏生因为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家族联姻而逃了出来。逃出家门之时,她从家族禁地里带走的就是那本《离火剑经》,事实上这个修行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本来是修水法的传世家族天才少女,却能够在半路转修还能独得剑道恩宠,硬生生凭借一本没有内功心法的残缺剑经踏上离火剑道,破开了灵生之境。 但因为所修《凌海仙经》的内功心法与后来的离火剑道实在相冲,她并没有在晋升真我境超凡阶时平衡好这两种对立的气息,每递出一剑就会感受到大道相冲对经脉得蚁噬折磨,以至于后来空有一身剑道境界,极少出剑,实在是一件憾事。 儒慕之情溢于言表,白芷低声说道:“可是我只会给先生带来拖累,我知道再这样下去先生你也险进来的。” 叶韵握了握上手中的长剑,轻笑说道:“看来得先一剑砍死一人才行,待会儿你的麻利点,你先生我可能我多花些时间,你自己要藏好。” “他们找来了!” 叶韵轻吐出几口浊气,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再隐藏身形,直接持剑破屋而出! “她们在这里,不要让她们跑了!” 城主府叛变的军人往这个方向越聚越多,眼看便要完成合围,叶韵知道这他们所习得铁骨搬山劲有合众击敌之效,牵着白芷在空中才出几朵浪花之间,已然脱开了包围。 “哪里走!” 飞檐阴影中开山断流的一棍横扫而来,叶韵眼睛一眯,右手先把白芷推向了远方暂时无人的阴影处,立马拔剑出鞘,左手拿着剑鞘横向格挡,右手已经持剑于无声间刺了过去。 “你们拖住她,我去追那个女娃。” 持棍这人是以前焚息的头目,叫做邢左,正是他向其他俩人提出先杀掉白芷,所以当叶韵将白芷扔了出去之后,竟是马上脱离了战斗向着白芷追去。 “哼!”叶韵心中一狠,正要转生追上,却被斜刺里刮来的枪影刀锋限制住了身形。 “娘们长得倒是不赖,留下来陪胖爷玩玩如何?” 厨师的将一把菜刀舞出了飘渺之感,招式轨迹如同羚羊挂角,叶韵一时时间与对方已经砰砰砰地对打了几招。 叶韵眼角余光里,邢左已经快要追上了如同一头鹿一般疯狂躲藏的白芷,她深吸一口气,寻常的剑式直接一变,剑锋赤红如血,右手横执胸前,一式“离火燎原”挥摆平斩,她的剑锋上突然升起了一片带着幽冷气息的蓝色火焰,带着焚尽世间一切的幽冥气息,直接穿透了刀光,砍向了对方。 “啊——”厨子直接被这离火一剑砍落在地,那股蓝色的离火已经钻进了他的体内。 这一切不过须臾,皇室八供奉边夏的枪影这才来到叶韵的身前,剑势用尽,经脉痛入刀绞麻如蚁噬,脚下的浪花才生半朵,只能肩头微错,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击。 “吱——”长剑复起,刮过精铁铸就的枪身扫向了持枪的手臂,终于在枪头想挑穿肩头血肉之时迫得边夏持枪推开。 叶韵这次受伤最重,不敢大意,脚下浪花朵朵又再次脱离战场跑向了白芷的方向。 而在白芷这边,就算她被叶韵扔出了一段距离也根本没能逃过邢左的追踪。在慌乱之下竟然被对方堵在了一挑死胡同里。 邢左微微一笑,持棍缓缓上前,如同一尊轻易断人生死的无双战将。 白芷拖着一条伤腿,巧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撑着墙壁缓缓后退。她刚刚被追上前来的邢左会出来的棍风击中左腿,已经很难在逃出去了。 “先生,我不会再拖累你了……”白芷心中黯淡,在轻微的喘息声中,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影,心中说不出是害怕多些还是惘然更甚。 “姑娘下辈子投胎找个更好的人家吧。”冰冷的声音中并没有一丝怜惜,坚决的棍影已经呼啸着向白芷的惨白的螓首砸去。 “砰——”有什么东西爆开了,就在棍影落下的须臾之间,却不是邢左想向中的在棍子下垂然迸溅的红白之物,一阵令人窒息的恶臭绿烟抢先在这条不通风的死胡同里爆开,视线完全被突兀横生的绿烟遮挡,邢左却并没有放弃手中的动作,相反地,他双唇紧闭鼻翼微翕,闭气之间棍落若疾风,力盛几分地砸了下去。 “蹦——”这不是硬物与脑袋撞击时的那种软烂之声,邢左眉头一皱,明白自己这一击落在了胡同的墙壁之上。 夜色与绿烟相聚更浓,露出衣服的皮肤上已经有了麻痒的感觉,邢左以棍开路,选了个放向追了出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六十九章:离火破灵 “嘶——” “没死?” “死不了!” 厨子趴在地上痛吟出声,边夏把他拉了起来。 叶韵之前那带着幽蓝火焰的一剑,直接将他胸口的衣襟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织物焦糊翻卷向外,但却没能在他胸膛上留下入肉的伤口,只有一道在黝黑粗实皮肤上的红褐色剑痕说明刚刚那一击确实落在了他的身上。 边夏盯着厨子身上的灼烫痕迹,眉头一挑,疑惑说道:“她这一击看起来威势不错,怎么连个伤口都没留下?” 厨子此时并没有边夏以为的那么好过,冰寒与炙热本就是永远对立的气息,如今正随着那道留存在体内的剑道真意,疯狂地侵噬着他的经脉。 春夜清凉的冷空气稍解胸中的炙闷,聊以安慰,厨子捂着胸口,连续吸了几口才撑直了粗实的腰杆,嘶声说道:“你以为胖厨子这一身肥肉就真的是肥肉?那他妈是老子勤修多年的一身横炼真气!” “另外……”胖厨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冷笑道:“她确实没有用尽全力,但并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罢了。” “看样子她伤势累积,也快不行了。” 边夏至从在城主府中加入战斗以来,生冷严峻的面部线条就一直紧绷,想到这个可能,才稍稍松弛,冷静说道:“她应该是去追邢左去了,我们可以把留下。” “好。”厨子心中发狠,捡起菜刀就要追上前去,不料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溅了出来。 空气中的隐隐弥漫着焦糊味道,溅落在在地面上的鲜血瞬间结成了冰晶,看样子俩人对这一剑的威势,都没有真正领略。 …… …… 绿烟迷踪,俩人潜行。 已经弥漫开来的烟雾有毒,最关键的是能够封闭五感,这是她给自己幻想以后行走江湖时的必备手段,刚刚已经用在了那截死胡同里。 她不知道那毒烟到底对那种高手能产生多大的影响,她只顾着牵带着身后的姑娘,猫着腰快速地离开了这片巷。 “咳咳。” 闻听后面痛苦的咳嗽声,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应该也中了毒烟,纤细修长的手指连忙往对方嘴里塞了一颗清明丹。 “你是……”白芷在一棍之下仓惶逃生,此时才恢复几分冷静,她看着前面猫腰翘臀的玲珑身段,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这是毒烟的解药。”现在还不安全,前面蒙着面巾的女孩没有对着的身份做出解释,弓着身子拉着白芷绕了几条巷子,钻进了一家药铺的地下密室,这才松了口气。 “妙真姐姐。”看到面巾取下后的那张脸,白芷神情这才一松,正要上翘的嘴唇却因为当前的局面而垮了下去。 几年前李妙真的父亲去城主府医治白芷的母亲,李妙真也跟着去了许多次,俩人年龄相差不过两三岁,相识下来,她对这位母亲终究逝去的女孩儿充满了姐姐般的关切。城主内乱这一段时间,她趁夜偷偷溜出来,一直在留意城中的动静,终归是不负努力,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白芷救了下来。 李妙真今晚穿的是一套-紧身黑衣,顺滑及肩的黑发被盘绕于脑后,整个人显得异常清爽干练,她叹了一口气,将白芷抱进怀里,也没有出言做太多安慰,轻声说道:“妹妹,活着就好。” 白芷想到地面的情况,挣脱了李妙真的怀抱,语带担忧,急切说道:“我还得去找我先生,对面人太多了。” 她一瘸一拐地正向地下密道口走去,就被李妙真没好气地拦了下来,蹙眉认真说道:“城里今晚出现的那几道气息太强了,我用迷感毒烟也只是侥幸救下了你,你这样出去难道不是白白送死?” 白芷低头站定,纤瘦香肩轻微颤抖,轻泣道:“父亲大人已经死了,我只剩下先生了……” 李妙真想起了出来之时远远窥见的城主府内的血与火,抓着白芷的肩膀认真说道:“你先生是我以前见过的那位教你剑术的叶云吧。” 城主府上空长了一棵树,开了一朵花,剑气与火焰交织下,火树银花的影响足够令人深刻。 李妙真想起记忆最盛的那一幕,肯定说道:“这些人说不定都是江湖绝顶的一品高手,既然你先生能在包围之中把你救出来,想必她的实力是要高于其他人的,你现在出去反而是拖累了她。” 白芷刚刚心切叶韵的安慰,此时稍稍冷静也能明白知道李妙真说的才是正理,她柳叶纤眉蹙成了一团,急声说道:“先生若是找不到我该怎么办,得想办法通知她……” “我去!” “别,妙真姐这不关你的事,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这条腿还能走多远?” 李妙真把白芷按坐在密室中的凳子上,运转家传内功心法在她受伤的左腿诊治了片刻,蹙眉说道:“这股气劲应该就是真气无疑了,未免也太霸道了,虽然只有少许残留在你腿上,但以我四品的修为根本没法将它们逼出来。” “你先吃一颗延缓疼痛的药丸,我现在也没时间给你制药疗伤。” 这间地下密室是专门用于存放药材的地方,上面是李家药铺中最不起眼的一家药铺,实际上距离刚刚打斗的那片区域没有多远,在这种紧张干涩的氛围中,俩人还能听到军队在解道地面上整齐密集的脚步声,与陡然爆炸开的战斗声音。 “遭了!我先生肯定又跟他们打起来了。” 李妙真苦恼地挠了挠头,她虽然胆大到孤身闯入了城中乱局,也明白这个时候非常危险,走错一步不仅会给自己带来灾难,严重一点甚至会给家族带去不可挽回的影响。 白芷不想连累李妙真,哀求说道:“姐姐你快点走吧,太危险了,我出去时会心些,先生找不到我还不知道会怎样……” “行善救人”是“药王李”李家最质朴的传世祖训,李妙真自幼受到长辈们行医救人的熏陶,有一颗天真善良的心,却又没有长辈们年岁增长后的世俗中庸,所以天真善良的心中有一份少女的赤诚勇敢,如今看着白芷这么难过,她银牙紧咬,快速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找你师傅。” …… …… “轰——” 剑气与棍风相交,风助火势反倒是引火烧身,邢左咽下了喉间的鲜血,冷脸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一品巅峰剑修若真出在木槿皇朝的这片江湖就绝对不会是岌岌无名之辈,但作为前任“焚息”这个朱雀城谍报机构的头目,邢左在记忆中实在是搜刮不出这样一个人来。 他刚刚遁着那股迷烟气味,本来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却被从天而降的一道火焰剑气拦住了脚步,不得不与叶韵交上了手。 叶韵敏锐地发现邢左似乎没能抓到白芷,不由心中存疑,不知道那个家伙是怎么在一品高手的手下逃走的,她凛冽红唇轻动,漠然问道:“白芷她人呢?” “你们不是一伙?”邢左想起了刚刚灌满死胡同的毒烟,坦然说道:“她被人救走了。” “只是…看样子,得先把阁下留下才行。” 邢左感受到了须臾将至的两道气息,神色一冷,寒铁铸造的长棍在地上用力一杵,与终于赶上来的俩人呈夹击之势扑向了叶韵。 “丑婆娘,给胖爷去死!” 厨子在隐谷刺客天榜之中排名第八,除了那一手轨迹缥缈难寻落点的刀法之外,最厉害的就是他那一身横炼防御无敌的肉身。 每一位一品高手从来都不会是什么弱者,这是修行世界中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所以叶韵对于厨子还能再战,倒是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剑招之中,十招就会有半数以上会向厨子身上落去。 她的剑招对上厨子缥缈刀法时就会显得大开大合无比霸气,而面对另外俩人密实的枪影棍风就同样能够做到如同厨子刀法一样的风格,时不时就会有找准空隙羚羊挂角般的一击。 而最令三人感到吃惊的是,叶韵的剑气之中偶尔只会是纯粹的冰寒真气,偶尔又会夹带着火热的剑道真意,明明许多应对都是些蕴含水法的招式,却在攻击之中变换着炙热剑道真意。 “怎么回事?这娘们的心法明明走得是水法一途啊?” “她的一口真气周天可以接下我们三人的招式,这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边夏是木槿皇朝的供奉,对皇朝疆域周围的修行势力曾有过一些了解,沉声回应着另外俩人,“这女人应该来自东边黑海,她的身法似乎……” “砰——” 还没等边夏说出自己的猜测,又是离火一剑来到面前。 叶韵明明被三人包围,但从三人的表情来看,终于空出手来的叶韵反倒将三人给包围了,剑招水法脸面交替,直接压得众人都抬不起头来,只顾着防御。 此时叶韵周身的气势再变,一身剑意尽数收敛,她右手持剑向上,剑峰横向左右剑身竖立于身前,左手并剑指快速地抹过剑锋,长剑上燃起的离火从幽蓝变成了赤红,一道无声却显得大恐怖的剑气直接劈向了厨子,将其劈飞了出去。 离火破灵! 很明显的是这一次不比之前的所有剑招,赤红的剑气火焰轻易地破开了厨子体表的罡气,在接触黝黑粗实的横炼皮肤时直接化作了虚无,连赤红的剑痕也没留下,却让厨子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像是在铜炉之中被烹煮,道心颤栗,神魂欲要离体。 “啊!!!”凄惨的叫声直接震散了周围的火光夜色。 边夏眼中一惊,瞳孔骤缩,惊骇说道:“这是直接针对道心灵胎的一击,她不是灵生境!” 邢左连忙飞到厨子的身边,出手连点稍微遏制了那道单是接触都让手指感到钻心疼痛的剑气,回身看着脚下水花不散一直漂浮于空中的叶韵,神色凝重说道:“不知前辈一直藏于城主府所谓何事,若是谋求什么东西,我们愿意亲手奉上,表示我们的诚意。” 果然,在这片大陆上,撕破脸皮到了最后,还是得靠实力说话。 叶韵眉眼清丽,正要冷淡出声,不料经脉之中一直压制着的那股大道倾轧之感涌上全身,她高挑的身体向前一倾,一口鲜血不由得涌上了喉头。 邢左看到了叶韵紧闭嘴角的那一道鲜血,心中不由一松,耳边就马上听到艰难爬起身来的厨子恶狠狠说道:“水火不相容,自古以来就是大道真理,你们不要被这恶婆娘骗了,她现在不会比我好受多少,既然得罪了就把她留下吧。” 厨子爱钱更爱命,他在三人之中活得最久见识还是要高上几分,见其他俩人仍然存疑,不由愤怒中夹带着几丝戏谑,一边向叶韵飞去,一边高声吼道:“胖爷打斗阵,大家一起上。” 邢左与边夏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各自眼中的慎重与决心,一身道意沛然流淌,皆是向叶韵攻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章:不败之地 大道偏驳,似乎从来都只会眷顾天才。 如同冰山雪莲般气质冷淡,清雅绝丽的她,看外貌最多不过二十六七的年纪,为什么就拥有了不属于灵生之境的力量? 边夏不同于隐姓埋名十年之久的胡屠夫,身为木槿皇朝的供奉,就算未曾亲眼见识过,自然也听闻过一品之上还有更美妙的大道风景,刚刚那“离火破灵”的一剑实在是让他心神剧震,这一声惊骇也引起了邢左变向的示弱。 但三人之中,受到叶韵最多攻击的厨子明显不满二人现在的态度,他能够感受叶韵剑招之中针对他的杀意最为凛冽,这个时候的退缩对他来说也许会是没有选择的死路,所以干脆挑破了现在的局面,既然得罪了个彻底,与其在以后担惊受怕叶韵上门报复,还不如现在趁他病要她命拼杀对方于此地。 但一品修士之间,想要既分胜负又决生死,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同等修为之下,就得比较更细致一些的东西,一般说来,大道压盛是一种最为直接的优势,除此之外,本源与外法,先天与后天也会起到许多作用,但这些也只是胜负之间的筹码罢了,要想说拼个你死我活,只有一条,那就是战斗的勇气与经验。 生死之间从来就不缺勇气,很显然,冲向叶韵的邢左与边夏都觉得自己比叶韵修行岁月更久,战斗经验更多。 从夜空中向地面俯瞰,火把连成的长龙亦不过只能在脚下翻腾,叶韵并不担心那些士兵就能够把自己围住,她现在只想确定白芷的下落安危,但成品字型向她飞来的三道身影一改刚刚的示弱,很明显不想让她如意。 层层的音爆还在身后,三道攻击几乎是不分先后地落了下来,叶韵一旦使出超越灵生镜的力量就会遭受自生剑道的疯狂反噬,水火之意仍在她体内相互倾轧,她不得不放弃以伪超凡阶再出一剑的打算,脚下的两朵水花乍破,她的身影骤然拔高,脚尖向落下来的刀背上借力一踩,已经脱了三人的包围。 “这婆娘习得应该是先天水法,我的无影刀道对她不起克制作用。” “离火破灵”一剑的余威尚在,胖子淬了一口血沫,厚实的手掌在胸口拍得啪啪作响,这才压制住那股让神魂震颤的离火剑气。 他眉头向两边挑起,盯着叶韵躲散的身影,恶狠狠地说道:“但她现在不敢轻易出剑,证明我的分析没错!” 边夏浮空站定,眯着眼睛,看着叶韵脚下的溅散又聚拢的水花,谨慎说道:“这种踏浪逐波的身法,应该是黑海那边一些岛上的传承。” 邢左眉头蹙起,冷声说道:“胖厨子说得应该没错,她的水法与剑道是相冲的。我们在速度上跟不上她就找机会逼她出剑。” 厨子没想到邢左对对敌人狠,对自己也这么狠,不由得稍微控制了下心中暴起的杀意,想着自己再也不能去接一剑,毕竟三人之间的合作也不是能把后背托付给对方的那种。 几人之中,邢左隐隐为首,边夏同意了三言两语间就定下的战斗策略,盯着叶韵被鲜血晕染开来的肩头,冷漠说道:“她肩膀被我刺了一枪,大家专门攻她那里。” 话才说完,边夏一人当先不再给叶韵更多压制伤势的喘息空间,手中黑色精铁长枪挑转起一朵枪花,缩臂直拉之后,整个人已如一条黑龙带着霸道无比的毁灭气息冲向了叶韵。 这是边夏压箱底的枪法绝招之一,黑龙淌野,整个招式之中讲究的便是将真气与一往无前的霸道威势溶于枪身,直臂淌下,让力弱之人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就会腿断脊折。 战斗之中,被三人围住很难一逃再逃,终有力疲迎战之时。而且这种追逃到了最后,没有选择才被动迎敌,两相叠加之下只会让对方气势更胜,自己则永远落入被动防守之中,只会越发捉襟见肘。 所以叶韵看着冲来的边夏,没再使用远高于对方得身法在躲过这一击,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真气程度,保持在一品可控的修为境界之中冲了上去。 “砰——” 青蓝色的剑鞘与黑色精铁打造的长枪撞在了一起,一股扩散出来的真气冲击波让另外俩人上前的身形稍稍受阻,叶韵左手横执剑鞘,肘臂微完正想协力,不料边夏的这一枪质朴无琢之中蕴含了他的枪道真意,霸道无比的力量直接冲过了叶韵的手臂,肆虐着她被刺过一枪的肩头,鲜血迸射了出来。 “喝!”叶韵浮空的身体连忙下沉导力,右手持剑横锋,一股幽蓝色的真气火焰附着上来,一品修为就可以使出的“离火燎原”无声间扫向了边夏的腰际。 “嘣——”清脆的交击声响起,边夏终究是不敢大意,双手上滑握住长枪中断用力下压,一招“黑龙摆尾”,枪尾下压与横向扫来的剑锋的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受伤的肩膀压力骤减,叶韵蓝色的真气涌动之间,幽蓝离火突然脱离了剑锋,在边夏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惊骇目光之中,与“呲呲呲”的血肉烧灼声中冲进了边夏的肚腹,炙灼着他的经脉肚肠。 “啊——” 不过真气余波向远处冲过了半丈距离,可谓是眨眼须臾之间,边夏在与叶韵的交手之中就直接落了手,他没有厨子一身横炼那么皮糙肉厚,离火剑气带给他的感受更是痛苦,整个人控制不住身形,飘摇之间直接栽向了地面。 “妈的,这女人的剑气是真邪门,怎么还能出剑?” 厨子黝黑的脸上横肉都挤在了一起,他将冲上去身形硬生生地止住,飞身向下,假意去救边夏实则反生怯敌之意。 邢左眼睑微缩,这死胖子果然不可靠,嚷得最凶看起来也是最怕的一个,他真气狂涌出来,护住了周身要害,速度不减反增冲到了叶韵面前,他直接高举手中寒铁长棍,与无声之中有力劈山河的道意缭绕,夹带着让山河改道的气势对着叶韵一棍砸了下来。 叶韵脸色微白,边夏的那一枪让她终究没能压制平衡住体内的剑道倾轧,鲜血从嘴唇中溢了出来。 棍风先至,而后寒铁棍身将棍影远远地落在了身后,如同利剑一般划开了无所不在的如墨夜色,砸向了叶韵血色尽去的苍白容颜。 “看来这人喜欢砸别人脑袋,不知道白芷那家伙怎么逃过的?” 明明寒铁长棍已经快将死亡带到她的螓首面前,叶韵却在心头泛起了这样的问题。 棍身已至,她拿着剑鞘的左手已经无力垂下,体内的水法真气依然受着离火剑意的的纠缠牵制,眼看生死将分,她纤长优美的眼部线条骤然一翘,清丽的眉眼更是雪亮,于不经意将不多的真气具于背后,右手瞬息间举剑横执身前,格挡向了开山辟易的一棍。 “砰——”金铁之声过后,这一招的高下立见,叶韵的真气终究是慢了一丝才涌上剑身,她纤挑的身体如一只雨中落燕随着凄冷夜风坠向了大地,在一声轻微的撞击之后,落在了一条漆黑的巷子中去。 边夏在厨子的帮助下已经重新飞回了空中,他迎着邢左探究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威力不如之前厨子的那一剑,看样子她确实是难以为继了。” 厨子回忆着叶韵的出手次数,猜测说道:“这婆娘只有两剑带着超过灵生境界的力量,看起来是不能轻易用处超过一品的剑道力量。” 边夏捂着肚子点了点头,他用真气暂时保住了肚子立那股冰寒与火热的交替折磨,说道:“她控制在一品修为出剑,这股剑意虽然仍然不可力敌,但已经越来越弱,我想在拖下去也该能够顺利拿下她。” 邢左的视线一直打量着叶韵落下去的拿出漆黑巷弄,冷笑说道:“这婆娘想接着夜色地形藏匿,我们若是分开去围堵她,她很能趁着我们相互之间来不及支援的空当抢先下手。” 厨子和边夏都领略过叶韵的剑意,他们对视一眼之后,都将目光落在了那处渐趋平静的漆黑巷弄。 那处巷弄就像是一处蛰伏于夜色之中的巨兽,正瞪着双眼张着大口,等待着众人的进入。 厨子想到这个冰美人针对自己的杀意最为浓烈,脸上的横肉不由抖得更凶,明明是己方占优,挤在一起的眼缝之中,原本的狠辣被忌惮所替代。他拍了拍粗大的脑门,叹气说道:“这样直接追下去,遇到她之后,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落单败于她的剑下,她很有可能会选择先拼命杀死我们当中的一个,我想她还是能够做到的。” 边夏点头认可了厨子的说法,将目光落在了邢左的身上,邢左是白荣亲大哥白豪隐藏在幕后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如今帮白荣做事,那个怕死的老东西不在,自然得听听邢左更多的意见。 邢左就算感受了合作同伴们之间的细微情绪变化,也没有转移过自己的目光,他一直盯着叶韵坠落下去的那处巷,刚刚他没有乘胜追击就是发现了叶韵在抵挡他时没尽全力,根本就是在接他那一棍之力在设猎人猎物反转的危局。 他的声音之中似乎夹在着无数的金铁与血腥,说道:“这女人还在里面,先让下面那些喽啰去给我们当眼睛。” “另外。”邢左看着厨子说道:“你伤得最重,那你就先去找那个城主府余孽,如果把那个女孩儿抓住了,我们直接就站在了不败之地。”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一章:破釜沉舟 锦官城作为一州州府所在,人口自然极多。白日里浮生万象,各有各的热闹喧嚣与悲喜交加,但都没有夜晚来得那么沉醉。 木槿皇朝那些酸腐的文人们说过,要想看清一座城,那就走进它的夜里。 在这样的夜色里,有女人,有美酒,有火树银花,有纸醉金迷,有街头喋血,却不会有太多的归则。白日喧嚣与世俗归则会被蒙昧的夜色阻隔,如果说白日下的人们还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可以与已经反目的敌人笑言颔首,那么在这深沉的夜里,人与人之间少了许多浪费时间的不必要客套,有的人失去了自我,而有的人找到了自我,欲望在冲突中会显得充满莽荒意味的直接冷漠。 至少在今天晚上,在寅时春晨的锦官城大街上,城主府权力交替所带来的喋血冲突,忠心于背叛,背叛后充满动力的现实荒诞还在继续上演,直到一方全部死去。 一街之隔,火光分割了夜色与危险,两个探出檐下阴影的娇俏女人只能沉默着等待机会。 还是纹饰熟悉的甲衣,还是那些熟悉的装备武器,甚至连其中的许多面孔都还是那么的熟悉,但白芷的心已经足够冰凉,才十九岁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往日里对着父亲极为忠心尊敬的亲卫会直接叛变,为什么那些面对自己极为和蔼可亲的叔叔们,会在父亲死后对于自己的抓捕如此不遗余力。 白芷用力地咬着本就稍显干裂的嘴唇,直到鲜血染上牙尖浸透干裂的唇缝带来丝丝尖锐的刺痛感后,她才从这种无用的迷惘悲愤中脱离出来。 白芷望着一街之隔的那片巷陌弄,坚定说道:“先生就在里面,我得救她出来。” 李妙真眉头蹙得急深,看到随着那些军人的进入,火把渐渐将那片幽深区域慢慢点亮,驱赶走可做保护的夜色,焦急说道:“你先生刚刚坠落在那边现在应该隐藏了踪迹,你别乱来。” 她和白芷才从地下密室出来不久,就看到了不远处天空中叶韵被一棍击落的画面,自然快速地就靠近了这边,只不过令她俩无奈的是,明明叶韵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是极为谨慎,选择了让这些叛军冲做点燃黑暗的眼睛与炮灰,她们根本没有机会在这么多人包围的情况下顺利闯进去的可能。 “人越来越多了……”白芷的语气越发焦急,“在这样消耗下去,先生肯定藏不了多久了。” 李妙真微微偏着头,注视着不远处的光亮明暗程度,宽慰说道:“那片区域是片民宅,应该能藏得久些。” “而且你觉得就凭我们俩人就能够闯进去再把你先生救出来?” “现在的关键应该是,我们怎么才能真的帮到你先生,让她有机会跑出来找到我们。” 李妙真咕哝了几句,想到这一件事或是两件事的难度,不由嘴唇抿紧,觉得实难完成。 白芷想到了一种办法,说出的声音却是越来越,“他们肯定最想抓住我,如果我能引开他们,先生应该就能跑掉了……” “他们肯定不是最想抓住你。”李妙真听到了白芷破釜沉舟般的低语,螓首微摇同情说道:“他们只想杀死你。” “若是先生也死了,我就算能活下来又能怎样?” “死就死吧。” 白芷的语气里已经有了几分消极弃世寻求自我毁灭的意味,李妙真知道自己再劝无用,紧紧抓着白芷想要起身挣脱的手,沉默片刻后,冷静说道:“既然想吸引对方注意帮助你先生,那就得明白吸引得越久越好,你可想清楚了怎么闹大动静,又怎么跑了吗?” “这片地方药铺最多,我肯定比你熟悉,跟我来,先做些有用的准备。” …… …… 墙头那一边似乎是一家伤口的低语,叶韵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后背用力地抵着墙壁而不倒,抿嘴忍痛沉默中默默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黑夜是最好的保护,但敌人也明白。 所以叶韵反其道而行之,在举止火把的人流蔓延中,逆流而上,在险之又险的几次遭逢之中,她以最快的速度无声地杀了几人,才觅得片刻休憩的时间与这火光之中的墙下阴影。 “我其实可以不用管的。”她在心里这么说着,在那些高手带着叛军杀进城主府时,最开始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多做的,她本就是一个过客,在大陆上四野为家,何必牵扯进这凶险的俗世纷争。 只不过到了最后,还是不想那个家伙直接死掉,说起来终究是自己的意难平罢了。 修道之人,当有意气生。 叩问己心,终于找到了答案,叶韵微微一笑,遗憾的是本就没人能在夜色下领略的清爽微笑也转瞬即逝。她简单地给自己做了包扎,那双蹙起像柳叶弯弯的清眉渐渐平整,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谁更容易杀掉的可能。 这片东南区域的一角,如今已是一片热闹迷人的泥潭,每个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有着自己的想法,没人能够控制欲望的碰撞与走向,更不可能知道最后的结局,就像才进入这片区域不久的那些军人,不会知道为什么身后不远处那片本来非常安静的街道会燃起如此猛烈的大火。 “在那边!” “我看到了姐在那边!” “混账,那是余孽,哪里还是姐。” 神经绷紧了一晚上的军士们,在那缭绕火光掩映下的长街那头,看到了一个很清晰的身影,一身的暴力恐惧歉疚背叛等复杂情绪终于在道德违禁感崩溃的边缘找到了那么一个倾斜口,在那么一瞬间,火光长龙掉转了大口,只想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将那道看起来异常孤单的娇女子肉身摧毁。 “快走!”巷陌纵横,斜刺里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扯着白芷自我毁灭般站定的身躯,一头扎进了火光外的巷弄与夜色。 即使隔街相望,李妙真也能感受到那群叛军对白芷的杀意,她在熟悉的巷弄街道上穿插而行,只管低头逃跑,不曾知道那些跨越火势追来的军士似乎被街道上倾塌的建筑与建筑里藏着的人给阻碍了脚步。 “快把口鼻蒙上,这丫头点燃的都是药铺,这烟肯定有毒。” 一个中年男人出手麻利,将追至这条巷弄的最后一名城主府叛变亲卫击晕,蹙眉说道:“这些都是城主府的精锐,实力不弱,我们只是阻碍对方,千万不要恋战被留在这里。” 李彬作为刘朝歌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指挥着刘家与李家派出来的高手,已经在这片夜色中冒险地做了许多事情,所为的不过是给李妙真争取更过逃走的时间。 “大人,他们有帮手!” “是军中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吗?” “被救醒的兄弟们说招式功法并不像,应该是城内其它势力。” 邢左听着叛变的亲卫禀报,眉峰一凛,冷声说道:“这些问题该让你们最新的城主大人来操心,那群人你们能抓活口就抓活口,先围杀掉那女孩再说。” 邢左再次浮空而立,他看着脚下被引走的军队火蛇,心情稍郁。 边夏来到邢左身旁浮空而立,看着脚下零星的火光,清冷说道:“没想到那丫头倒是有一副破釜沉舟的决心,现在这边搜索那个女人的人手已经不够了。” “那个女人应该是靠某种会反噬的秘法才能获得暂时突破灵生境界的剑道力量,虽然动静闹得这么大搜索这么久都没找到这个女人,但我想她也没能够拥有太多喘息的时间,我看还是以绝后患吧。” 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给自己增加信心,边夏稍显戏谑与不自在,说起来他也有些不想与一个将死未死的一品剑修死斗,但事发至从也没什么好犹豫地了,他认真说道:“一旦遇到那女人用杀招就立刻脱离飞到空中,相互支援。” “嗯。” 邢左和边夏,一人持枪,一人持棍,缓缓地落向了脚下的那片阴影中去。 而在火光与浓烟肆虐的长街那头,厨子比那些迷失在毒烟与黑手中的军人都要先找到白芷她们。 看着还割了几条街,但已经没法脱离视线仍在前面努力逃跑的俩人,厨子在一瞬间就判定了身后出现的那些阻碍黑手定然与白芷身边的那个稍稍年长的女孩有关,他看着她俩努力逃跑的样子,不由感到局势回到手中的愉悦,戏谑笑道:“呵呵,姑娘,躲起来了为什么又要跑出来?很好玩吗?” 在邢左分配任务时,厨子落了一个能够让己方站上不败之地的任务,不用对付那个冷冰冰的剑修婆娘,他自然感到轻松,如今又在苦寻无果之下轻松地发现了目标的身影,不得不令厨子感叹,尽管今晚出了大大的意外,但结局还算令人满意。 “前面第四个巷口左拐,里面第二铺面后方有一个密室,你去那边。” “姐姐,你呢?” “我们得分头跑,右边也有密室,都是我李家的铺子。” “快跑!”呼啸着追上来的风声如春夜滚雷,李妙真来不及转身向后看去,左手用力推了白芷一把,右手用力将一包毒物催射向了空中。 这是李妙真她爹为他配出来的毒物,叫做七星天仙子,用李家独门内力催射于空中后会迅速散开,无色无味,却能通过修行之人的呼吸吐纳进入经脉之中,不过片刻就会使中毒之人经脉麻痹,无法行气,渐渐视力模糊,神明迷乱,直至最后内脏溃烂而死。 修行中人常言,最后的药师也可以是最厉害的毒修。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二章:怯者沉默 “丫头片子,还想分头跑?” 厨子两条粗大的眉毛凝在了一起,牙帮子鼓起,豆大的汗珠已经在宽大的脑门上越来越多。 因为接连遭受了叶韵离火剑诀一式比一式更猛的两剑,特别是最后这一招“离火破灵”是超越了灵生境界的一击,攻击的是他的道心灵胎,所有就算已经脱离战场喘息了这么久,他依然异常难受,就算忍受最大的折磨也只能使出平日里七成的实力。 他本想是通过这种胜券在握步步逼近的戏谑让两个涉世未深的姑娘自乱阵脚,却没想到直接促成对方分头逃跑, “妈的!”厨子今晚一个人也不想放掉,忍着难以忍受的剑意折磨将身法催生到了极致,几个纵越之间,离李妙真她们已经不足五丈,眼看便要擒住对方。 “轰——”某物被催射向空中发出了弥漫的轰鸣,厨子眼睛一眯,以为是对方的甩出来的暗器,本来已经探出去抓人右手猛然收于身前,真气鼓荡之间护住了身前周身。 李妙真心中悸动,感受着向自己身后肩膀抓来的指尖劲风,在第一时间将“七星天仙子”催射出去之后,明白到必须拼命的最后时刻,手指灵动之间,如花开烂漫,又连忙将另一种叫“透骨曼陀罗”的淡黄色剧毒药粉洒了出去。 但她忘了一件非常致命的事情,就算这些毒药的任何一种就能够让一品高手中毒死掉,但就这样粗暴地急射而去,又怎么可能进入对方体内 李妙真的这一举动反而提醒了身后本以为挡住暗器的厨子,他这才知道李妙真头也不回甩向自己的东西不是暗器而是一些剧毒之物,几十载的修行经历让他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连忙将附着在体表的真气向往急射,同时屏住了口鼻,保持着一口真气周天的内部运行不再与天地中的灵气交流。 “哼!”厨子愤怒地从鼻窍中闷哼出声,感觉到经脉稍微点麻痹也不知道是之前剑意折磨后导致还是已经中了第一道无色无味的毒药,他真气狂涌而出,破开了前面的淡黄色毒物,不顾体内的剑意伤势再难压制,手中黑黝黝酷似菜刀的短刀一瞥,一道刀风立马生成,砍向一丈外的李妙真。 一品修为与四品之间已经不是隔着几座大山那般,这种实力的差距已是天堑。李妙真身形窈窕,动如灵鹿,身法已经催生到了四品修为的极致,却也再难躲过这瞬间就跨越距离的刀风,幸好她竭力向左侧身之后,躲过了这正中背心的一击,右肩的衣襟却是片片撕裂,鲜血急射向了空中。 “啊,姐姐!”才跑出去没多远的白芷慕然回头,正好看见倒在刀风血色下的李妙真,双眼中的惘然惧意全部被自我毁灭的恨意所替代,她掉转方向,手中长剑“呛啷”出鞘,却是以五品的修为妄图刺杀一品的厨子。 “哼!来的好。” 厨子看着白芷刺向自己这一剑已有叶韵的三分神韵,却是心中恨意激发,真气与自深的刀道灌注与短刀之上,一道轨迹难觅的刀影已经反击向了白芷。 “崩——”一声短暂清脆的折剑之声,白芷持剑的右手颓然垂下,手中的长剑竟是被一刀砍断。 厨子手中的短刀去势未尽,变刀刃为刀背砍向了白芷胸口,直接将白芷砍倒在了地上。 “你们今晚的运气真好,可以不用死在胖爷手里。” 他嘴里的戏谑笑意越来越深,气态沉静地走向了已经瘫倒在地再难爬起的两个女孩儿。 …… …… 火光已经照不透一正面墙倾倒下来的烟尘,叶韵紧咬双唇,以剑立地,终于从这霸蛮的一击之中爬了起来。 人一旦给了自己足够的理由,下定决心去杀死明知不好杀甚至会被反杀的人之后,就会变得异常冷血与强大,这是分生死,更何况是一品修士之间的分生死。 所以在那些士兵苦寻许久都未能找到,还能安然喘息于夜色中的叶韵,在邢左边夏俩人进入战场之后,没有能够再藏匿下去,也没能够找到先杀死一人的机会。 坚实的墙壁在一品高手的眼里也只会是可以轻易戳破的纸张,当灌注着霸道真气的精铁长枪刺向一扇民宅院墙之时,战斗在如墨的夜色中不可避免地再次打响。 如墨夜色与铁血杀意果真是天生一对,如胶似漆。 叶韵在感受到气氛不对之时已经迅速抽身飞退,无奈在同样可做保护的夜色中,已经不知不觉被边夏靠得太近,那霸道一枪在摧破墙壁之后,没有丝毫停顿就将铁血霸蛮的杀意呈至叶韵的面前。 直接就像面朝自己后退的叶韵刺出了蓄力多时的一枪。 龙战于野! 这是边夏蓄力多时的一枪,这宛若黑龙破土的一枪在动起来之初根本没什么气势,但当这一枪每前进一寸,那股摧破世间一切的霸道枪意层层递增,从刺入墙壁开始,这种道意就越发凝实,直到到摧墙而出递到飞身后退的叶韵面前之时,已经不容许她躲开这一枪。 很明显,边夏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明明是夜色如墨墙倒尘烟起不能视物的环境,他拼接叶韵面朝自己飞退的声势,依然准确地将这一枪递向了依然受伤极重的左肩。 他从一开始就判断出这一枪若是真面抵向叶韵同样杀不死对方,还不如将叶韵的伤势扩大到极致,以作困兽之斗。 只不过边夏并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当他中门大开,竭力一枪刺向叶韵之时,这也是叶韵杀死他的最好机会。 叶韵清美的纤眉如同被春分拂过弯了起来,那一双微翕的眼睛骤然大方光彩,她可不是如边夏她们所猜测的那般,是靠秘法才能短暂获得超越灵生境界的力量,她本身早已经突破了灵生境来到了更高的层次。 所以再眉弄清楚敌人的底牌之前,如此冲动实为不理智。在边夏手中的精铁长枪更进一尺时,在不远处的邢左还需要几个呼吸才能感到支援时,叶韵心中沉静,混身真气疯狂聚向左肩,右手长剑一抖,赤红的火焰直接附着剑身,不再飞身后退,在脚下浪花爆射开来之时,叶韵直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印上霸蛮的精铁长枪,在枪头刺穿肩头血肉之后,右手轻颤挽出了一个秒到毫巅的剑花,以手肘推剑,直接将带着赤红离火的长剑刺进了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眼中还流露出一招得逞喜悦的边夏。 “啊!!!” 赤红离火全是离火剑道的道意显化,入静化作从天而坠的燎原离火,汹涌地灌进了边夏的胸腔。一股“滋滋滋”的生肉入沸油的声音在边夏的惨叫声中依然是那么清晰,而这中被烧灼烹煮血肉的感觉还不是最令他感到痛苦崩溃的,那股离火本就是针对修士道心灵胎的高阶攻击,此时此刻正顺着刺入胸腔的长剑,在边夏的体内疯狂肆虐,在他霸蛮道意圆满的一枪之后,直接摧毁了他的经脉与道心。 他在惨嚎奔溃的最后一刻,长枪肆意一送一收,终究是将叶韵刺飞出去,倒在了烟尘里。 而这正是最开始,叶韵以剑立地,爬起来之前不过几个呼吸的事情。 “呃呃呃——” “你怎么样?” 烟尘那边有生音传来,叶韵左键露出一个血洞,此刻已经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如雪,却依然咬破舌尖竭力地调整着自己。 因为她还有一战。 家传的《凌海仙经》所修出来的真气自带水法特性,虽没有某些特殊真气那般能够治疗自身,但防御保护能力非常惊人,所以左肩上的枪伤,看起来异常严重,却依然没有再一次使出离火剑诀带给叶韵的伤害大。 叶韵心中清明沉静,她能够以带着水法属性的真气,使出带着火之剑意的离火剑诀,并以此能够转为剑修,本就是逆天之事,只是似乎一旦踏上离大道更近一分的修真之路,天道也不再容许她能够以违背水火这种先天本源大道的方式再登剑道高峰一步。 她在大陆周游的这几年,后半段年月基本上全都放在了寻找平衡自身剑道与内功心法的方法上来,却依然徒劳无功。 “该死!”叶韵心中苦闷,能够明显感受多方的伤势叠加,自己已经很难再递出刚刚那般威力的一剑了。 她虚眯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烟尘散去,尘埃落定之后,另一个人的全力攻击。 “一定要杀了她……” 微弱的声音中已经带着不可逆转的死意,边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着蹲下来扶着他的邢左,双眼瞪圆,生息已去。 邢左感受了这种变化,灵识外放后陷入了沉默,周身真气与道意却是流转到极致。 边夏是木槿皇室的第八个供奉,于军中成长,一手枪法不知道掠夺走过多少人的英魂,如今正值壮年,可谓实力与地位的顶峰,被当今陛下视为心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这样的夜色中,这样的颓墙下死了? 甚至是,打到现在,连杀死他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都还不曾耳闻…… 邢左的眼睑微微颤抖,他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地找寻着在战斗之中应该沉着冷静的心态。他是“焚息”的前任头目,是马二心中那个惨死在白豪手段之下的大人,其实这几年一直隐于幕后替白豪与皇室合作,不知道在阴暗里完成了多少次的图谋与杀害。 在这些阴暗的故事里,边夏与他合作过几次,他对出身军中的边夏的性情较为欣赏,但绝不至于为一个合作伙伴的死亡而差点控制不住情绪。这一切皆是因为他与边夏合作过,自然能够深切地明白对方的枪法到底有多厉害,而就是这样的一个枪法高手,却在几个眨眼之间就死在了一个伤重的女人剑下,这不得不让他体感寒意,心生恐惧。 死亡之后是沉默。 这是死者的沉默,是怯者的恍惚。 以至于越沉默越胆怯,明明以剑立地的那个女人早已是强弩之末,他却艰涩地难以主动出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三章:真意显化 叶韵蹙眉如柳叶弯弯,清目微翕紧盯着前方的动静,随着温热粘湿的感觉侵染大半个上身,她那清亮的眸光减淡,脸上再无半丝血色。 温泉从泉眼中叮咚涌出,会给人一种自然生机的鲜活灵动之感,但此时她左肩上那个拳头大如同泉眼的伤口,带给她的感觉却全然相反,随着夜色与血色的交织推移,汨汨热血仍在喷涌而出,疯狂地掠夺者她体内所剩不多的生机。 好在邢左因为边夏的死亡有了心思复杂的沉默,给了叶韵难得的喘息时间,可以稍稍处理伤口的机会。 《凌海仙经》不以“真”而以“仙”命名,自有其无敌之处。她纤指灵动之间,轻点如风,仙经之中有一招“定波砥澜”,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能够在一段时间内以水法降低已经受到的伤害。 等这一切做完,也不过几个呼吸。叶韵如玉板窈呈的腰背稍稍挺直,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机,她将灵识散开之后这才察觉到了周围的不同。 在她坠入夜色巷中后,对方就开始派那些叛军进来搜寻她的踪迹,如今已经厮杀了一轮,为何还没有被层层叠叠的军士围上? 叶韵抬眼四顾,周遭的火光零星点点,明显不如之前凝聚如火龙。她想到追自己的三人中还有一人一直没有出现,联想到这些叛军的动向,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想。 几缕逸散的青丝一直粘念在脸畔,她将其挽至耳后,轻抬下颌,眼睑微缩,缓缓地深吸了一口空气。 在她这般轻微的动作之后,春夜的清冷空气竟然在她身周瞬间凝作起气雾光华,凝寒将聚,她手中的长剑瞬间离地,化作了一抹料峭春寒当先刺去。 怕死的人更容易死。这是死里得生过几次的邢左能够知道的至理,所以当叶韵一剑当先刺来过后,他强行恢复了冷静。 虽然每一次面临死亡威胁的境况都会不同,但那种知道自己一招不慎就有可能丢掉命的让人头劈发麻的恐惧与谨慎总是那么的一致。 叶韵喘息片刻之后一言未发便率先出手,让邢左感受到了一丝淡漠的嘲讽轻视之感,他将心头又快浮起的复杂情绪全都化作了恼意,提棍在前,直接向叶韵横扫了过去。 “嗡——”修长的剑身与寒铁打造的长棍碰在了一起,夜色那么浓,杀意那么盛,但两者的武器却更像是阔别经年的旧友吸抵在了一起,所以这一次的撞击出来的声音并不清脆,更像是锤炼寒铁时那连绵不绝的撕扯之声。 叶韵银牙紧咬依然沉默地递剑向前,虽然被这一棍横扫打得偏离了剑尖所指,但随着周身真气的涌动,金铁嗡鸣之声大作。 而每一次嗡鸣,便会有一次剑身与长棍的相撞发生,这样的相撞相离又相吸每多发生一次,她手中的长剑就会向前再进一寸。 “该死!” 邢左直臂横扫的寒铁长棍至少比长出半个剑身,但随着叶韵手中的那把长剑上附着起幽蓝的剑火,他再也不敢让对方在进一分,口中爆喝一声,左手“啪”的一声扶住右手手腕,手中长棍在暂离剑身一寸之后,瞬息之间直接以更加狂暴的速度横击了过去。 “砰——”清脆的声音终于响起,叶韵手中的长剑最后再难保持一直向前的趋势。 她左肩受伤严重,颓然垂落的左手根本无法抬起来双手持剑来抵抗这股瞬息爆发的距离,她整个人顺势向右横飞了过去,在几丈安稳落地。 邢左爆喝一声之后,只觉喉咙干裂异常,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双眉下沉,回想起那股陡然附着剑身而起的火焰,不由得后脑勺阵阵抽紧,全身处处发麻。 三人之中,他算得上是唯一一个认真感知了那股剑火是如何生成之人。 在不过几尺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邢左除了用肉眼去看着那团在前进中附着剑体而生的幽蓝剑火,他还将灵识放了出来,所以他感知到了剑火初生时的更多细微之处,他这才发现前面两位战斗伙伴是如此的粗心大意,竟然就没想过用灵识去窥探一下这如火的剑气。 不,这根本就不是剑气,剑气本质上只是按照剑诀催发出来的离体真气,剑修在拼命的时候会带着自己领略的剑道真意。 但那里会如此? 这团似从虚空而来突兀而起的剑火,根本就没有一丝真气蕴含,只有一种宁静磅礴以致远的大道况味,这分明就是剑修剑道真意的凝粹显化,这种攻击怎么可能防守得住? 剑道显化,又该是怎样的境界? 邢左那张惯常带着凶煞之气的脸上,粗直的眉毛指向眉心的这一头早已沉底,而外边则高高翘起,他眼神晃动之间,越是分析越是觉得叶韵的神秘而强大,已经不可战胜。 又是沉默,又是难得的喘息,叶韵才不管邢左心中如何想,她只是在努力地攫取着更多的生机。 而其实叶韵也没有邢左心生怯意后所幻想的那么强大,至少现在远不如此。 离火能被邢左看出来本质,这本身就该是不可能的事。若是叶韵能够在剑气中直接将剑道真意凝聚为离火,那样的离火剑诀根本不会出现这样的漏洞。 离火剑道的凝粹显化,是叶韵突破灵生一品之后,才拥有的能力,但也是在拥有了这种能力,她有了修道顺遂以来的第一个天堑大关。 剑修出剑,讲究形神具备,招式中剑气为形,蕴含的剑意则为神。 叶韵苦闷地发现,至从晋升到真我境超凡阶,她只要在剑气中凝聚已经质变显化的离火剑道真意,便会让自己经脉如同堰塞沸腾的湖泊,痛不欲生。 苦苦思考许久,她也只能认为这应该是自己突破了一个大境界后,已经质变显化的离火剑道真意,与水法真气相互排斥所致。 她为此困寻解决方法经年,也只是想到了一个暂时的缓解之计。 离火剑道真意既然可以显化为肉眼可见的离火,天才的叶韵就想到了一个在其他剑修看来多余的步骤,那就是分离与裹挟。 既然不能在剑气中直接凝聚显化后的剑意,那就分开操作,一边按照剑诀将真气催发出剑气,一边单独将剑道真意凝聚显化为离火,最后在一同裹挟着使出来。 现在的离火会有幽蓝与赤红之分,则是因为程度与威力的不同。 叶韵发现,当她刻意控制修为境界在灵生一品之时,离火就是幽蓝色的,而在超凡阶时则是赤红色,两种方式带给她的大道折磨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所以叶韵示以敌人的离火剑诀总是在真气涌动之后,离火生起附着剑身,其实这已经是两个完全独立的招式。 …… …… “砰砰砰——”远处传来甲衣碰撞,军靴踏地,轻微整齐的声音。 恍惚之间,邢左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么难熬的心路历程,此时听到这般渐近的声音,心头渐松。 叶韵螓首微侧,听着渐渐清晰复又密集起来的脚步声,望着火光将近,势成燎原的势头,不由猜想着最坏的那个结果。 对方的援军已到,她知道自己依然处于危局之中,她必须抢在叛军合围之前,脱离邢左的追击。 叶韵的眉眼在一刻完全的沉静了下来,因为她明白,只有死人才会放弃追击的想法。 所以还是她先动了,她牙根浸血,以无比强大的意志在呼啸的夜风催动着能够调动的全部真气,以往无前,从天而至。 没有什么是永恒的黑幕,就算是这个以混乱为基底的世界,也没有什么不能以一剑破之。 叶韵以“定波砥澜”降低了的肩头伤势复起,鲜血成了今晚的咏叹调,她右手握剑与胸前,在飞至邢左头顶之时,之间以真我境界超凡阶的灵识锁定了对方,体内的全部真气按照离火剑诀的行气路线使用了出来,一招“离火破灵”剑气横生,剑真真意也在此时聚起赤红的离火。 这一招极快,极猛,当头而下,直接破掉了邢左双臂直举用精铁铸就的长棍,在“呲砰”的剑气激荡中,在邢左迷惘才褪恐惧未起的刹那,赤红的离火早于修长雪亮的剑身,直直地劈向了邢左的脑门。 “啊——” “噗呲——” 邢左浑身颤抖,这道赤红的离火剑意在触及他脑门时直接化作虚无,无形之中已经进入了他的体内,摧毁着他的道心灵胎。 但令叶韵万分遗憾的是,正因为邢左声嘶力竭疯狂的颤抖,反倒是躲过了她手中的长剑,只能斜斜地落入对方的肩膀几寸。 叶韵手下还想用力,却没想到这一次使出离火剑招的反噬来得如此之快,一口鲜血直接喷溅了出来。 “呃呃呃——” 叶韵强撑着就此倒下的躯体,看着双手抱头在地上翻滚呻吟的邢左,清眉微挑,正打算一剑刺下将对方彻底送走之时,却蓦然僵住了身子。 她凭着体内仅剩的几丝力气,横扑向左前方,躲过了一道威力不弱的刀气,以剑立地,慢慢地站了起来。 叶韵刚刚前扑之时,稍显狼狈,额头触底,点滴鲜血挂坠在睫毛之上,她清目微翕,努力地向前看去,不由心中渐冷…… 厨子的神色稍显迷乱,脸色的横肉纠结在一起异常难看,他一手噙着一个女孩的脖子,看着不远处的景象,眼睑忍不住地跳动起来,不由向后轻移了半步,冷声说道:“臭婆娘,手段可真狠!” “先生!”白芷还想挣扎,直接被厨子提了起来,他对着叶韵高声喝道:“你再动手,胖爷直接把这个女娃脖子捏断。” 叶韵还在沉默苦寻一丝破局的希望,厨子另一只手下的李妙真反倒是不干了,她娇斥说道:“你敢!你已经中了我的‘七星天仙子’,要想活命,就放我们走!” “好啊!”厨子语气一惊,感受着经脉之中的麻痹与脏腑中的灼烧,他本以为是叶韵的离火剑气所致,如今细细想来,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模糊,神明稍显迷乱,还真遭了这女娃的道。 他反应过来之后,眼睛眯成一条缝,冷笑着说道:“拿解药换命可以,只不过只能换你自己的命!”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四章:心生绝望 “怎么?没听见是吗?”厨子对自己的防御能力有很大的自信,所以对李妙真嘴里的那种毒药并不是太过在意,戏谑说道:“你把解药交出来,我饶你一命,这么好的条件你不选?” “你!”李妙真还想出声威胁,却被明显不耐烦的厨子生冷打断,一掌将她拍打向了身边的兵士,语气难掩狂躁,“看好她!” 右手得闲片刻,厨子就立马将别在腰间的短刀拔了出来。 他左手高举着今晚最重要的人质,一边用力扼住白芷的喉咙,一边将刀面在她的俏脸上拍得啪啪作响,高声恐吓道:“在我一刀划烂这妮子的脸之前,你们都得听胖爷的。” 这般耽搁了几个呼吸,“七星天仙子”毒发更深。厨子发现眼中的白芷都出现了重影,这才知道惊觉事态的严重性。 “七星天仙子”这种毒药的可怕之处便在于此,尽管李妙真已经娇斥着威胁过厨子,但随着神明越发迷乱,中毒的厨子会下意识地忽略掉这些变化,最后彻底地陷入躁狂的迷乱情绪之中,脏腑溃烂而亡。 他一时不查,只是将极其少量的“七星天仙子”吸入体内,幸好及时察觉,如今心中惊骇之下,对着李妙真暴怒喊道:“女娃,胖爷给你以药换命的机会,你不要,那你们今晚一个也别想跑。你再不交出那什么天仙子的解药,我现在就把她的脸划烂!” “别交,呃——”白芷腮帮鼓起,俏脸泛白,努力挣扎也只能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来。 厨子想到场上还有一个最可恶的婆娘,受迷乱情绪影响并不想多说废话,须臾之间刀气激发,已经在白芷的脸上落下了一道血痕。 “混蛋!”李妙真银牙紧咬,双手被反制在身后,背后伤口裂开后生疼得厉害。 她一直在赌谁先倒下,很可惜的是,厨子对毒药的抗受能力确实惊人,至少在厨子这一刀落下去时,“七星天仙子”的毒力并不能把厨子马上带走。 李妙真无声抵抗,艰难沉默了许久许久,注意到白芷脸上的伤口越来越深,若是再进一分恐怕就会留下永久的疤痕,不过才两三个呼吸之后,她便急切说道:“解药我有,你得放了我们。” “呵。”厨子轻喝一声,瞟了一眼仍在沉默的叶韵,戏谑笑道:“你觉得自己还有跟我谈判的资格吗?我们就赌一赌,是你的毒药厉害,还是胖爷我的刀更快!” 李妙真鼻翼微翕,终究不敢去赌,螓首颓然垂下,气馁说道:“解药在我腰间的香囊里。” “嗯。”厨子心中一松,眼神示意身边的兵士取下香囊拿给自己,那个兵士品性极坏,明明轻松就能取下来的香囊,偏偏用蛮力去拉扯,手指肆意间,直接将李妙真的腰带给粗暴扯断,白嫩的蛮腰没有了碧丝腰带的保护,已经在松垮的衣襟中若隐若现。 厨子看着这一幕淫邪一笑,他将短刀从白芷的脸上拿开,放在李妙真的下颌将她的螓首抬了起来,认真地品评了一番,意味莫名地笑道:“倒是生得一副清秀空灵的好皮囊,女娃,快说说哪一种是解药,我也不怕你拿毒药诳我,因为我都会让白姐先尝尝味道。” 冷冰冰的话语直接摧毁了李妙真心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厨子在得到真正的解药后,浑身轻松,原来人质在手,立于不败之地便是这般感觉。 厨子看着包围叶韵的军士越来愈多,虽然仍然警惕于对方还剩下多少实力,但终究是有了更多的心思去留意他处。 确定边夏已无声息,望着在地上仍在痛苦抽搐奄奄一息的邢左,厨子倒吸了几口凉气,这才笑眯眯地威胁道:“阁下应该能够看清现在的局势如何,若是识相,就把你旁边还活着的那个给我放了。” 叶韵眼睑微动,偏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邢左,破灵一剑应该让对方彻底丧失了战斗力,但她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对方。 叶韵抬起下颌,直视向厨子,学者对方的口吻,清雅的声音稍显低沉,“你若识相,你就把她们两个给我放了。” “你这是在威胁我?”厨子感受到了邢左虚弱的求救目光,脸上的横肉跳了起来。 厨子才解掉“七星天仙子”的毒药,视线渐复清明,离火剑意却又占据主场开始在他体内作祟,本已褪去的躁狂化作恨意卷土从来。 他心中发狠,手中的短刀瞬间落在了白芷的脖子上,邪笑道:“你最好马上束手就擒,让胖爷玩你几天,说不准留你一命。” 叶韵的眉眼完全沉静了下来,冷声嘲讽道:“你尽管动手。” “哼!”厨子眼睛眯气,狠辣的目光在两条眼缝中流转,“你以为我不敢?” 叶韵稍显遗憾地看着李妙真说道:“我可不像这个傻姑娘,竟然没让局面变得好起来。让你中毒的人若是我,现在跪地求饶的人只会是你。” 她摇了摇头,一边暗地里努力地恢复着体力,一边轻叹道:“家伙终归是涉世未深,不知道像你们这种四五十岁才到一品的修士,最是惜命。” 厨子恼羞成怒,脸色涨红,大着胆子喝道:“废话少说,再不听胖爷的,我立马就把她俩都杀了,你又能怎样?” 白芷一直被厨子扼着喉咙,清晰地感觉到了扼制自己的力量正在减弱,心中一喜,明白对方已经不复最初的大局在握,开始色厉内荏了起来。 她转念一想,却不由将担心的目光投向了叶韵。 只有她才知道,心情恬淡如冰山雪莲,外冷内热的叶韵是一个言语简单干脆的人,此时会说这么多的话,一定是伤得极重,不然在厨子刚刚言语侮辱时就会被还以最凛冽的一剑了。 “你可以试一试。” 叶韵立剑于地支撑着将倾未倾依然挺直的身体,此时剑尖已经入土三寸,她语带嘲讽状作轻视,趁着说话的间隙,接着夜色的掩护悄然打量了起了周围的环境,声如坚冰,说道:“只要你再往她们身上添一丝一毫的伤口,我只会加倍还给你。” 叶韵沉静自若的气势给了厨子极大的压力,只是她的心里远不如外表那般自信,一丝黯淡的倦意不可抑制地在她体内生根发芽,甚至隐隐压过了体内极为严重的伤势带给她的痛苦感受,让她只想闭上双眼好好睡上一觉。 “只有一剑。”叶韵心里暗道,拖延了这么久,她自觉只能再出一剑,而这一剑的威力也最多只有平时的六成,那一剑过后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把渐多,将夜色驱赶,越来越多的叛军聚集于此,以她为中心,已经构织起了层层包围,就像是一朵生出金边的火焰之花。 叶韵眼神深邃,清亮的目光重新投向了厨子这个方向,不由双目微翕,这才发现对方身后的夜色在此时最显幽深,不由在心中感概想到,那些叛军觉得自己多半不会向厨子这边突围,所以包围的力量最是薄弱。 有了一丝可能,叶韵心神彻底沉静下来,看着厨子微微一笑,轻声叹道:“可惜。” “可惜什么?”厨子的后脑勺一阵麻痒,总觉得叶韵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剑穿透了自己的脑门落在了身后,恚怒说道:“你这个恶婆娘神神叨叨的,怕不是……” 他正说着话,语气一顿,眼缝突然大睁眸中精光一闪,刚刚被叶韵气势所慑,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叶韵的情况。 感受到厨子的灵识肆无忌惮地袭来,叶韵不再对方一丝窥探自己真是情况的机会,果决地选择了主动出击。 “嗡——”长剑拔地而起,叶韵将鼻息紧闭,将体内最后最彻底的力量都灌注在了这一剑之上。 时空在这一刻都变得缓慢了许多,身出其中的厨子惊骇地发现,一股寂静圆满的大道气息随着叶韵的这一剑突兀而生,于空荡的天地之间独独笼罩向他。偏生在这股空寂之中又夹杂着无穷的毁灭之威,只欲把他拉入没有种种烦恼痛苦的涅槃轮回。 “离火涅槃”,这是叶韵绝境求活时选择的招式,这一剑递出,赤红离火再现,威力虽不在巅峰,却在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只得瞳孔慢慢睁大的注视下,刺向了厨子的心窝。 “贱人!”厨子高声厉喝,他本想拿白芷作挡箭牌,却发现这一剑已经快得让他来不及做出这般反应,只能将架在白芷脖子上的短刀迅猛下沉。 他的刀之一道,走的是飘渺灵动这条路子,如今最大的优势没能发挥出来,就算万分后悔自己没能抢先出手,也只能在被动防守时,拼尽全力将一身真气与道意疯狂涌上刀面,挡在了剑尖之前。 “叮——”极为清脆的交击声过后,是刺耳尖锐的撕磨之声。 这一次短兵相接给了厨子极大的信心,他惊喜地发现叶韵的这一剑徒有声势,并灭有多大的威力。 特别是在叶韵闷哼一声之后,这一剑更是渐渐无力,不进反退。 厨子哪敢放弃这般绝佳机会,电光火势之间,左手一挥将白芷甩落在地,双手握刀,爆喝一声之后首次欺身而进。 厨子将之前的恐惧全部化作了力量,真气与道意交织,刀风凛冽之间明显是想将叶韵直接腰斩。 但“离火涅槃”并不普通,它奇就奇在现以威势慑人,后又示敌人以弱,最后才是如同回马枪一般,在敌人精神骤变松懈难改之时,以无法抵御的威势再度冲击敌人道心。 “轰——”大道之音轻颤,时间凝滞后瞬息恢复正常。 等到叶韵借着一刀横扫的力量掠向身旁一侧,厨子这时候才来得及发出撕破喉咙的惨叫。 只见他的刀面上出现了一个拇指大的圆洞,凝实的赤红离火凭着刚刚“离火涅槃”的这一击,早已经凝聚成一根丝线冲进了他的体内,将他接连遭受摧残的道心灵胎,彻底毁灭。 叶韵拼接最后一口将近的真气,快速地夹带起白芷,近前的那几个士兵根本生不起反抗攻击之意,早在叶韵接近他们之时就已经松开李妙真退出了老远,正好让叶韵不费吹灰之力地救下了李妙真。 叶韵一边夹带着一个正想要快速脱离战场,不料猛然一个踉跄,吓得李妙真和白芷连忙扶住她的身体。 “快走!”她们趁着叶韵的余威尚在,那些军士还没反应合围过来之时,已经从这个包围圈最薄弱之处强突了十丈之远。 眼看便要脱离众人视线,眼看被人拦住去路…… 看着不远处这个好似从阴影里爬出来的可恶老头,三人在燃起希望时却不由心生绝望,清楚生机断绝。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五章:峰回路转 “把剑给我。”浓重的倦意袭上眼帘,叶韵连说话都变得极为费力。 她的一双清眉就像是春雷乍响后在雨中协奏的柳叶,尽管会被落下的春雨击打得飘摇不定,却依然透着股清新迷人的倔强生机。 叶韵左肩的枪伤导致她失血太多,左手早已倾颓垂下,而她的右手又在与厨子的最后一击中,弄得手腕骨折,此时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力,连番大都下来积累的伤势已经极重,最关键的是她多次使出超越灵生境界的离火剑招,若是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再平衡好体内无声的大道倾轧,只怕会大道崩溃,肉身毁灭。 “先生。”白芷伤感低语,持剑扶于叶韵身侧。 白芷自己的佩剑早在被擒住时就被收走,此时拿在手上威吓意味更多的这把剑正是叶韵支撑不住后交给她的,她自然明白叶韵若是在强行持剑,只怕会死得更快。 白芷看着前面拦路的六七十岁老者,清楚记得正是叶韵从这人身上找到破绽才从城主府逃了出来,很明显这是与城主府叛军一伙的,对方来意不严自明。 “你们抓我走吧,求求你们放过其他人。” 白芷天真地哀声求着情,似乎还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点所谓的道德人性。 “呵。”郑德铎的脸还有一半在更深的夜色之中模糊不清,听得白芷的认命求饶,不由走近了几步。 郑德铎换了一身崭新的夜行衣,被烧焦的须发也做了清理,只是看他脸上的伤痕未作药物处理,血迹隐隐浸透衣襟,便能够明白他其实并没有在城主府调息太久,便赶来了这边。 郑德铎在厨子他们三人一个个或重伤或死亡时一直隐藏在阴影中没有出手,直到确定了叶韵是真地再也没有一剑之力过后,他才像一条毒蛇一般从漆黑无人的角落现出身影。 看着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叶韵,确定猎物即将到手,郑德铎整个人由内而外地轻松惬意,戏谑笑道:“你有一句话还真说对了,像我这种年纪大了还没突破境界的一品修士,最是怕死,所以我最后才出来,而你,还有握剑的力气吗?” “拦路老狗,何惧之有?” 叶韵淡淡回应,声音微哑,她脸上最初的那一丝绝望神色已经完全褪去,现在只剩下不屑。 “哼!”郑德铎捂着胸口的剑上,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三人,阴森噬人的目光最终痴迷地落在了叶韵的身上,怪笑说道:“你是先天水源之体吧,还真是罕见。” 婴孩出生过后,体内的先天真元之气没有随着第一声哭泣而还于天地,而是留存体内,并且这股先天之气必须得足够多,能够在婴孩体内内蕴循环,这样日复一日地洗涤经脉百骸,才能拥有先天无垢体。 而先天水源之体,是比先天无垢体还要罕见的体质,郑德铎清楚地记得自己看到的那句话:先天一炁,自混沌虚无中来。 这个“炁”不是身体内的先天真元之气,而是自混沌虚无中氤氲而生,游离于天地之间的先天本源之气。 混沌初分后,天地之中的先天本源之气在修真前辈们的记载中便有了更清晰的划分,共分五种,即金、木、水、火、土。 能够拥有某种先天本源之体的人,必会是那份本源所属大道的宠儿。 因为只有在婴孩降生时,体内的先天真元之气与天地间的先天水源之气极为相亲,独得水之大道的认可,才能够自主捕捉并且留住游离于天地自然间的先天源气,而后融合新生,直到能够随时与自然中的大道本源相互呼应,才算真地拥有了先天水源之体。 早在几年前,郑德铎就发现自己因为早年间积累的旧患,更因为受自身天赋所限,已经很难跨过一品之上的突破灵生之境的大道关隘。已经见识过更美的风景,谁又不想自己也是赏境之人? 作为木槿皇室的排名第七的供奉,其实并不擅长正面战斗,因为他以前是手上人命无数的毒修,现在是皇帝陛下钦点的药师。 郑德铎能够获取的资源可以说是极多的,在浩如烟海的前人记录中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破境的方法,那就是利用水源之气帮助破镜,重获新生。 那本名为《源属勘验》的书中,曾说过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所修大道归属为木之一道的修士,若是不得大道青睐,便可以在突破灵生境界时,以先天水源之体为鼎炉,行性命双修之事,以此或可行险成事。 从知道了这种可能之后,郑德铎便极其留意修习了水法的女人,但修习水属性内功心法的传统是在东边黑海中的那些岛屿上,所以他这几年就没遇见过会水法的修士,遑论拥有先天水源之体的女人。 叶韵从城主府逃走时显露了极为不俗的水法造诣,这是吸引郑德铎不顾伤势也想要抓住她的最大原因。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不倒可以归功于坚韧的意志,但在已经失血力竭的情况下还能自我恢复,虽然恢复的过程极为缓慢,但这种不需要外物帮助就能做到的变化,在郑德铎的眼里,只有具备某些特殊体质,与大道相亲的人才能做到。 特别是“定波砥澜”这一招的效果更是提醒了郑德铎,叶韵极有可能拥有先天水源之体这种极其罕见的体质,老天爷今晚似乎很赏饭吃,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真是让他幸喜万分。 郑德铎心潮澎湃地感叹着,看着一直沉默不语的叶韵,猜测着对方的想法,压抑着情绪,冷声笑道:“要不要让我再给你半刻钟,好让你多拖延一点时间再出一剑?” 叶韵冷冰冰地抬头看了郑德铎一眼,至从对方点破她的体质过后,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意味实在让人恶心。 她刚刚已经跟那个使刀的胖子周旋了许久,这本就有违本心,现在她不再想多说一个字,明目张胆地节约着力气,积蓄着力量,心中再无杂念,只有赴死一战的决心。 李妙真在突破包围时就给她送上了一颗丹药,叶韵认出了李妙真的身份,所以没有怀疑直接吞服进了体内。 此时药效已经在体内弥漫开来,感受着体内那些艰涩凝结的经脉似有温暖的山泉流淌而过,叶韵猜想这种丹丸定然极为珍稀,但心中稍定。 这一次的沉默并没有因为胆怯这种战斗之时最无用的情绪改变什么,郑德铎可不想再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在叶韵无视自己,开始明显蓄力之后,他便一边招呼着那些从后面围追上来的窝囊废军士慢慢靠近,一边将将手探向了腰间。 “若不是那三个不准我在城主府用毒,事情早就解决了吧。” 郑德铎微微一笑,作为一名毒修,遇敌之时,还是习惯于用毒来解决问题,他摩挲着腰间早就为这一天准备好的毒药,除了叶韵眼中再无他人。 城主府叛变的这些亲卫今天晚上实在吓道不清,他们人人至少都是七品修为,所以更能明白,能在今夜极短的时间内,连斩三名一品高手的剑修到底是有多么的恐怖,所以他们靠近地并不坚决,以至于并没有发现阴影处有三名伙伴有了一些异样。 叶韵三人冲出包围圈十丈左右的距离,也不过是从一条街道跑到了另一条街道上来,这条街道较宽,多是一些沿街卖绸缎的商铺,在店门街檐下的深层阴影中,有三人正在进行着紧张的对话。 “这也太刺激了!” “姐还在铺子里等着我们,咱们哥俩这次可得好好干。” “对了木青,姐的闺友是哪一个?” “应该是穿着紧身夜行衣盘着头发那个。” 木青眼中神光灿然内蕴,回头看了一眼刘葳蕤和婵现在所待的那个方向,心中默默回想着一会儿的逃跑路线,压低着声线,告诫着身边难掩兴奋的双胞胎兄弟俩,“你们声点,一会儿得手后的逃跑路线记清楚没有?” 张子真点了点头,低声赞叹道:“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逃跑路线可真妙啊!” 张子善不等他哥卖弄完自己的学问,便急切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些姐又认不得我们,我们这样强上,她们难道不会反抗?” “对呀!”张子真补充说道:“她们一反抗,弄得我们大家都跑不掉咋办?” “嗯……”木青眉头蹙起又很快落下,笑着说道:“我们现在的身份是城主府的这些军士,既然选择了强上,难道你们不能装得更像一点,直接打晕带走?” 木青抬头向前方认真看去,三个女人相互搀扶在一起,他悄然指了指左右两边得女孩,分配着任务,“左边这位就是葳蕤姑娘的好友李妙真,据说是四品修为,但看起来也伤得不轻,张子真负责,而右边这位,想来也不会太强,张子善你来负责,我负责中间很明显有高手风范的这位,你们意下如何?” “没问题。”张子真只差没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几个时辰的马上奔波,脸上一丝倦意也没有,反倒绽放开憨厚的笑意。 “凭啥是我大哥负责救李妙真?”张子善本想再说,陡然发现自己一时激动身音稍大,连忙在两双明亮目光中,讨饶道:“呃……好吧,那我也没啥意见,到时候直接打晕带走。” “呃。”木青稍觉头疼,轻声提醒道:“你们下手轻点,我怕你们手上没个轻重,当然,她们若是不反抗,你们就别这么做,免得给她们伤上加伤。” “好啦好啦,我们哥俩的手艺在西山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对啊,你就放心吧!” 手中的毒药已经准备就绪,郑德铎心中喜悦,目光落在叶韵身上,已经在畅想过后的事情。 但不过片刻,目光越过叶韵三人,他便发现了问题。那些军士围上来的速度实在太慢,这要等到何时? 郑德铎选择用毒时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些军士的安危,他只想利用这些人先替他将叶韵几人的力气再消耗得一滴不剩,此时看到这些人没有牺牲的自觉,不由心生恼怒,嘶声喝道:“快点围上来!”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六章:一个女人 现实永远比江湖说书人的话本荒诞精彩,巧合有时也会冥冥中注定。 刘葳蕤因为心中的复杂情绪而选择了星夜赶路,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到锦官城外时,南门早已关闭。 木青的真气最是雄浑,所以他一边抱着一个,直接带着刘葳蕤和婵翻越了了城墙。 就是在最高处那么一撇,木青赫然发现城内的混乱中心似乎离大家所在的位置不远,就在东南一角的某一条大街之上。 于是在刘葳蕤的建议下,众人没有太过犹豫,寻着火光明亮处悄然探了过去,就这样一头扎进了漩涡中心。 而最令张家兄弟感到兴奋的是,今晚似乎不用白跑一趟。因为被那些军士团团围住的正好有自家姐最好的朋友,于是木青伙同张家兄弟俩侧乱击晕了三名叛军,穿上对方的衣服,混进了逐渐靠近叶韵三人的人流中来。 就在郑德铎嘶声怒喝后,今夜出动的这些城主府叛变亲卫终于加快了脚步,木青三人散开后直接混入了人流,张子善甚至在快接近白芷时,高声喝道:“拿命来!” 周围人听到这话,纷纷侧目,不由为张子善对旧主的狠辣而深感佩服,咿呀着出声为自己壮胆同行。 叶韵三人呈品字形站位,叶韵当先在前,从白芷手中接过长剑后一直在防备着郑德铎的出手。 形势已经到了危及时刻,叶韵却没有转身去管身后即将攻来的叛军,因为她明白现在还不能卸力,积蓄力量的这一剑若不能留给郑德铎,那杀再多的人也于事无补。 好在厨子擒住李妙真后,担心李妙真的藏毒手段,并没有立马收身,这使得李妙真还藏了几颗关键时刻可以恢复体力的丹药,此时药理慢慢化开,她和白芷一个四品一个五品,终归是比这些叛变的亲卫实力要高上一层。 李妙真身姿灵动,俯身低腰,躲过当先的长枪一刺之后,脚下步伐交错前进,一掌击中了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的喽啰身上,顺势就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长枪,双手握在枪身的中间,手腕用力挽出一个浑圆的枪花,将更多攻向白芷的叛军击退。 感觉这些叛军的实力并不怎么样,李妙真心中一松,吐出一口浊气,正打算换气之后就从叛军这个方向突围,不料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人,眼力极高地找准了她换气的空当,身法飙进,已经冲到了面前。 “呀!”眼睁睁地看着被敌人欺身而进,李妙真娇喝一声,惊慌之下运起内力,立马举枪横扫,只想先逼退对方。 “哎,这位姐实力不弱啊。”张子真缩肩低背,本可以横臂挥手直接挡住这一击,却选择了以一种极为猥琐的姿势钻进了长枪枪势攻击不到的地方。 张子真和弟弟散开后,混入了叛军中的最左边,早就摸到了李妙真近前,但他不可能第一个冲出去贸然出手相救,真把李妙真给伤了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但一马当先直接上去不还手却又怕自己会被捅出几个窟窿,所以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只见他在躲过这一枪之后,灵巧地冲到李妙真面前后,腰背挺直单掌竖立,力道控制得极好,如若春分吹皱湖,直接落在了李妙真的颈上。 “姐姐!”白芷这边所受到的压力明显比多些,李妙真才帮她挥枪逼退一群人,转眼之间又是几人围了上来,转身回眸时正好看见李妙真被一掌击晕,还被扶背抬腿抱在了怀里轻薄,心中焦急不管不顾地就想往李妙真那边冲去。 “哎,哪里跑!” “混账东西,爷爷的枪可没张眼睛,注意点!” 张子善稍稍着急,虽然白芷不是最主要的拯救目标,但他大哥已经完成了任务,那他自然要做得更好。 眼看已有几道攻势将要落到无心她顾的白芷身上,他连忙作势去追,恰好挡住了那些叛军的攻击,在身后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追上了白芷,学着他大哥的方法,轻轻一掌落在白芷颈上,将白芷击晕后抱在了怀里。 从叛军加快速度围攻上来,到李妙真白芷落入敌手其实不过几个呼吸的事情,叶韵察觉到了身后的变化,不再与郑德铎对峙等待,正想抽身回救,郑德铎眼中精光爆闪,却是高声喝阻道:“哪里走!” 郑德铎的声音还在空中传递,整个人便已经飞上半空,五指成爪便要向叶韵落下。 就在这时,现场情势突变。 张子真张子善接受到木青的示意后,不再遮掩身份,兴之所至下,高声喊道:“风紧扯呼!” 真气肆意席卷而出,直接就掀翻了面前几人,不等看这些叛军脸上一定极为精彩的表情,头也不回干脆利落地往身后的夜色中飞了过去。 “妈的!他们有帮手隐藏在我们之中。” “一定是之前那群人!” 叛军今夜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现场情势跌宕起伏峰回路转,眼看已经将白芷李妙真给击晕擒住,定是大功一件,没想到还能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们心中异常憋屈,却也不敢去把愤怒发泄在叶韵这边,大部分叛军心有默契,不约而同地调转了枪口,朝着张子真兄弟俩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哼!”郑德铎老脸憋得通红,及其心谨慎,直接半途收回自己的攻击。 落地之后,他与叶韵有拉近了一段距离,看着报剑在怀的叶韵,他眯着眼睛,老眼并不昏花,目光森冷若毒蛇一般,从叶韵的双手上移开之后,扫向了还留在场上的那七八个亲卫。 张子真兄弟俩最后那一击算是彻底暴露了自己的实力,骤然发力之下威力实在不弱,郑德铎担心的便是叶韵她们还有帮手留在场中,这种背后放枪的把戏实在让人难防。 “你,你们几个,去把这个娘们抓住,我答应给你们铁骨搬山劲的全部内容。” 郑德铎的目光越过叶韵的身姿,看着那几个不只是跑满了还是心怀他谋的亲卫军士,再次说道:“另外,经此一役,城主府定会有许多空缺,你们只要上了,我便保你们官升三级。” “这……”那几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人在剩下的亲卫之中实力最高,已有四品,他狂喝一声,拖枪在地,已经向叶韵冲了过去。 “很好!”郑德铎老脸上的褶子绽开如一朵菊花,他才不想管城主府的那些余孽能不能清理干净,他现在只想把叶韵给擒住,就算不能助自己突破境界,也想享受一番既修水法却是剑修的冰山美人儿到底是何滋味,到底对大道有何裨益。 张子真兄弟俩人突然发难,不仅让城主府叛军感到无所适从,就连已经决定回身救援的叶韵也是一脸意外,只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情绪,接受了对自己极好的转变,认真地对待起了留在场中的最大危险。 她并不意外想郑德铎这种怕死之人的做法,所以在那个四品的喽啰冲上来时,她再次转身正面面对着郑德铎,等枪风逼近时,脚步交错后退,灵动飘逸之间,躲过一击的同时,抽剑出鞘,连侧身回顾的动作都没有,便极为简洁的将长剑刺穿了对方的心窝。 “噗呲——”剑刃抽出身体后,鲜血飙射。 叶韵轻移几步,身姿站定,对着郑德铎冷谈问道:“如何?” “你想通过一些喽啰来消耗我的实力,看来结果并不能令你满意。” “你话又多起来了,看样子是她们的逃走,让你产生了一些错觉。” 郑德铎探手入袖,缓缓向前,戏谑道:“我让你恢复这么久,只是想更加确定你是不是先天水源之体,你不会觉得自己真能刺我一剑后再跑掉吧?” 叶韵不置可否,抓住一切机会恢复着实力,她的右手腕明明有肉眼可见的骨折,却依然能够将佩剑“白露”稳稳握在手中。 听到身后脚步轻动,叶韵螓首微摇,手中的长剑“嗡”的一声微微颤鸣,一道如水的蓝色剑气便迅疾射出,立刻将一个鬼鬼祟祟想要偷袭的叛军击倒,吓得一旁一起偷袭的另一人低下头去,双肩颤抖着退了回去。 叶韵声音清冷,背对着那些叛军缓缓说道:“你们可以一起上,这样一个个地送死,只会让你们显得更加无能。” 郑德铎看着退缩的那个亲卫,不理会那些亲卫的恐惧,以及对他的淡淡嘲讽,恚怒笑道:“怎么?人家叫你们一起上都不敢了?” 那个退回去的亲卫将头埋的极地,趁郑德铎将目光扫向别人时,才抬起头来看向了叶韵的背影,目光落在了叶韵握剑的右手腕上,正是留到现在的木青。 前面不远的这个女人明显伤得极重,木青一直想找个机会如同张家兄弟俩那般直接将对方打晕带走,刚刚上前便是他的一次尝试,但他极为尴尬地发现,这个女人实力极为强大,最关键的还是那股坚韧的意志。 强弩之末,油尽灯枯,这些词语应该都是符合此情此景的,那道蓝色剑气在木青眼里也没具备多少威力,但正是这种拼死一般的坚韧决绝,让木青打消趁着刚刚那个空当,明目张胆地上前将其打晕带走的计划。 很明显的,木青也明白就像那个老头说的那样,叶韵恢复这么久,应该还有一剑,至于这一剑过后,剑道是否会奔溃,完全不在叶韵的考虑之中。 春夜料峭不寂寞,然而在锦官城的这个夜晚,有太多人因为叶韵一个人而沉默了下去。 她灵秀的耳朵微侧,听到渐渐远去的声音,嘴角微微上翘,知道白芷她们应该跑远了,一身剑意在迅猛攀升。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七章:离火焚天 “再出一剑,你肯定会死的,你确实是个疯子!” 郑德铎看着七窍流血的叶韵,心中放松了一些,但想到极为罕见的水源之体现在正在自己面前慢性自杀,却是越来越愤怒。 叶韵苍白的双唇紧紧抿着,周身大大的伤势在剑意攀升到顶峰之前,化作了无数的拦路绊脚石。她能够感觉到四肢如同灌铅,后脑勺更是在被铁锥一下一下地敲击,生冷刺痛的意味并不好受。 但与其被俘受辱,死在战斗之中,对于一名剑修来说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叶韵此刻心神澄澈,青丝随着剑气四处逸散,剑意随着决心节节攀升。 叶韵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从剑意开始凝聚攀升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几个呼吸。 但令她很遗憾的是,自身的剑意终归没能攀升到巅峰就不得不提前出剑,因为郑德铎不再等待,终究是选择了主动出击。 郑德铎人还未至,就率先发动了攻击,只见他袖子大力一挥,真气伴随着刺鼻的烟雾激射而出。 这股毒烟只要进入体内,毒素会立马进入经脉之中堵塞各大窍穴,只要一动气就能感受到真气堰塞经脉胀痛的巨大痛苦,就算是真气雄浑的一品高手,也抵抗不住,只能成为一个有真气却用不出的普通人,这在战斗之中无疑是致命的。 叶韵连忙屏息,左脚迅速踏前,右脚向后蹬直用力,轻喝一声,握剑的虎口极为明显地颤抖了起来。 只听她娇喝一声,银牙紧咬出血,真气在经脉之中终于艰涩地流动起来,剑气激发附于“白露”修长的剑身上凝而不散,一股令人心悸的赤红离火终于再次出现。 叶韵保持着弓步踏前的姿势,上半身在此时微微向前倾斜,她清目微睁,在鲜血染红的视野中找准了郑德铎的位置,右脚“啪嗒”一声在地上震起些许微尘,身姿化作七月坠落大地的流火,决绝地冲向前去。 “哼!来得好!” 郑德铎最先领教叶韵的离火剑诀,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此刻这一剑的威力,不由怪笑一声直接迎了上去。 对于他们这些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的人来说,活得越久越怕死是肯定的,但战斗之中的阴线狡诈更是不缺。 很明显,郑德铎久久不出手的表现也有示弱的成分。他本就是今晚实力保存得最多之人,有信心能够在叶韵一剑刺伤他之前,便制服对方。 只见郑德铎先是将手探向了腰间,然后再屈指一弹,更显浑浊的毒烟便随着真气精准地激射向了叶韵的左肩。 为了这带着赤红离火的一剑刺出,叶韵银牙出血才从行将破碎的经脉中将真气提起,而为了让剑道真意凝聚显化为赤红离火,更是七窍流血视野模糊。 除非中途改变身姿撤掉这一剑,不然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做出更多的动作去躲避。 所以当那道真气毒烟激射而来时,叶韵也只是香肩微侧,“唔呃”闷哼一声,终究没有强行躲开。 叶韵深知,只有这般不在乎生死的主动出击,才能够于绝处觅得一丝逢生的机会。 她这一剑越发凌冽一往无前,不求一剑便能杀死对方,只求对方身中离火后,自己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就行。 “哈哈。”眼看着毒烟击中了叶韵左肩上的伤口,郑德铎心中大喜,耷拉的眼皮蓦然撑大,手上动作更是不停。 只有他知道刚刚屈指弹射时为何要先探向腰间,只因他在毒烟中混合了一种极为歹毒的毒药“合道散”。 “合道散”,合道而散,其毒性剧烈无比,一旦发作,只能双修合道才能散去毒性。但对于中毒者来说,这依然只是一个慢性死亡的过程。 在这个无比痛苦的过程之中,身中“合道散”的人,意识会逐渐迷乱堕落,身体会慢慢变得火热沉沦,疯狂地找寻着慰藉与快感,最终道心灵胎放开,彻底沦为施毒者的鼎炉。虽然施毒者行的会是性命双修之法,但实际上却是单方面的掠夺,他会将中毒者的能够与自身互补的大道掠夺过来,裨益己道,破开境界关隘。 这正是郑德铎找到先天水源之体后,为自己破开灵生境界准备的“良药”。 “咻咻咻——”毒烟激射,一道道混合了“合道散”的毒烟依然极为精准地射向了叶韵身上那些大大的伤口。 她整个人就像是疾风骤雨下被打得“噼啪”作响的芭蕉,持剑向前的身姿飘摇不定,却依然不肯倒下。 郑德铎眼睑微缩,感受到了叶韵不管不顾也想刺自己一剑的决心。 他眼光极为老辣,人在空中就改变了方向,手上更是动若狂风,盯准了叶韵左肩上那个最大的伤口,便又是一阵阵混合着“合道散”的毒烟袭去。 叶韵骨折的手腕强行你拧转,“白露”剑尖微颤,重又指向了郑德铎。 郑德铎眯着眼睛,甚至能够看得叶韵持剑手腕的乌青颜色,感受着这股誓要一剑刺中自己的狠辣果决。 冰寒与酷热的剑意似乎又在胸口作祟,凛然颤栗的恐惧与奸计得逞的喜悦交织在一起竟然让郑德铎两股颤颤,苍老的脸皮绽开若菊。 “呵呵。”郑德铎伸手作爪,怪笑一声过后,更是开始肆无忌惮地扫视起叶韵那挺拔窈呈的卓绝仙资,赴死的决绝神情出现在冰山般清雅的面容上,让郑德铎激动地想到等下对方沉沦在自己身下的情景,不由快感迸发,眯着眼睛,浑然没察觉到场上另起的异动。 郑德铎身法加快,双手探出作鹰爪状,须臾之间便抓向了叶韵的双肩。 叶韵清目微翕,眼中神光刹那明亮,带着赤红离火的长剑顺着郑德铎双爪交错的空当对着胸口直刺而去。 “砰——”极为清脆的敲击声响起,离火浸染,苍白的手指关节一触而分,郑德铎裂嘴痛呼一声,作势想把这一剑打掉。 一股巨力立刻袭上手腕,叶韵双唇紧抿,“唔呃”闷声,喉头微动,终究是没能承受得住,一口鲜血喷溅而出,又带走了一份生机。 已经是一个血人的叶韵,这一次使出的“离火破灵”威力终究大不如之前,修长雪亮的剑身在刺破郑德铎的衣袖过后,便被连续几爪敲击剑身,使得长剑偏离了方向,还没等她直接激发出赤红离火脱剑而出时,郑德铎便侧身探手,已经极为巧妙地抓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呃。”一股钻心的刺痛沿着手臂蔓延至叶韵全身。郑德铎手爪隐泛乌青明显歹毒,他继续用力,恶毒地抓握在叶韵手腕的骨折处。 只能在经脉中艰涩流动的真气慢慢停滞,持剑的右手逐渐脱力,长剑慢慢脱离,赤红离火将熄,叶韵眉梢一挑,决绝地打算用出最后一招与对方同归于尽。 郑德铎看见那团赤红的离火从剑身上突兀消失,心中一喜,以为叶韵终究到了极限。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那团赤红的离火便开始烧灼他的手心,他一时大骇,连忙松开抓着对方手腕的手掌,这才发现那团赤红的离火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叶韵主动引火上身! “你这是在引火自焚!” 郑德铎说得没错,叶韵主动将离火引致身上,的确是在引火自焚。 而这,本就是叶韵所习得的离火剑诀中,在力气用尽后,能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剑招,名字叫做“离火焚天”。 这一招的特别之处在于,修炼离火剑诀的剑修,需要将赤红离火倒引上自己的肉身,再以自身的剑道根坻添作柴薪,等空中生出宛若骨火的幽白色离火时,无论敌人怎么逃跑都会被这股幽白色离火烧成灰烬。 郑德铎被离火烧灼的手掌微微颤抖,面对面之下,“离火焚天”渐成的威势扑面而来。 那是一股即使剑道崩溃也在所不惜,定要焚尽所有的毁灭意味。 郑德铎耷拉的眼皮疯狂颤抖,尖叫一声,本想抽身离开,却发现自己好像被对方的剑道锁定,如陷泥潭动弹不得。 他心丧若死之下,眼角余光越过叶韵的肩头,突然一喜,却道是那些有城主府亲卫向叶韵身后偷袭而来。 “对!将她给我拍开,我重重有赏!” 郑德铎嘶声喊道,这般胶着时刻,任何一种外力都能瞬间打破平衡。 “快!再快点!”郑德铎只能看到偷袭而来的这人的下颌,对方将头埋得很低。 其实早在郑德铎探出手抓向叶韵时,木青就动了,这一切不过是几个呼吸,只不过一品修为的身法明显要比还在刻意隐藏身份的木青要快得多。 所以郑德铎和叶韵都交上手了,木青才破风而来。 现在从后面看去,木青并不知道叶韵和郑德铎之间有什么样的交锋。 但他心中稍感焦急,因为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剑道气息快速产生,他要救的这个女人的的生命力更是在飞速流逝。 “张家兄弟俩想必都把人救回去了吧。我可不能落后!”想到这里,木青剑眉一挑,星目微翕,连夜奔波依然充沛的真气迅速地冲向了四肢百骸,胡屠夫传给他的瞬隐之术第三式“天地一瞬”一出,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身份。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八章:枯木逢春 木青从胡屠夫那里获得这门完整的传承身法后,便一直在修习第三式“天地一瞬”,如今不再需要隐藏身份,才第一次将这种身法示于人前。 木青的身影在空中突兀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离叶韵不足几步。 郑德铎眼中惊疑不定,城主府的那些亲卫是个什么实力他很清楚,这不得不让他谨慎几分,但首当其冲的仍是叶韵,她察觉到身后的异动之后,缭绕周身的赤红离火陡然一炽,压制住了木青想跟进一步的意图。 离火剑道行将毁灭,压制众生如陷泥潭。木青被压制得动作极为缓慢,也终于体会到了郑德铎现在动弹不得只能等死的复杂心情。 叶韵心境通明,木青的身法虽然让她高看了几分,但她主要压制的始终是郑德铎。 她本以为处理木青这个变数已经极为谨慎,却没想到仍然低估了木青的实力。 在郑德铎的惊疑声中,木青体内的真气疯狂倾斜,直接破开了这股毁灭意味十足的压制,一掌击向了叶韵的右肩。 郑德铎正面对着木青,当他看清木青能够破开叶韵此时的大道压制后,双眼瞪圆,实在难以置信一个贪生怕死的城主府亲卫会拥有如此实力。 但当他看到木青确实是攻击向叶韵后,也只能压下疑惑,期待地看着叶韵被偷袭后被强行中断同归于尽的做法。 叶韵的双眼已经完全被血色浸染,赤红的离火似乎也在眸光中燃烧,剑道根坻的崩溃燃烧,带给她了肉身撕裂般的痛苦,眼看几个呼吸过后,“离火焚天”将成,她将化作天地间的一把幽白离火焚尽身边所有人。 一股磅礴的真气直接从她的右肩冲入,在畅通无阻的筋脉之中便奔腾江河,在堰塞胀痛的经脉中便如灵动冰泉,凡是这股真气所过之处,都如城南荒地逢春雨,开始多出了几分生机。 这一招正是《万毒真经》最不歹毒的一招,名为“枯木逢春”。要想使出这一招,对万毒青气这种真气的状态会有严格的要求,只有当其凝如琥珀时,才能将里面最为精粹无害的本源之力释放出来。 木青使出这一招,足足用去了他现在三成的真气,而叶韵的身体仍然像是一个无底洞般仍然在疯狂吞噬着木青的真气。 叶韵心中雪亮,快要炙热得炸裂的经脉乍逢清凉温润的真气,便如干裂的大地疯狂地吞噬着雨水,她感受到了身后之人的好意,连忙强行终止了“离火焚天”。 但这么的反噬异常猛烈,稀少的水蓝色真气与狂暴难消的赤红离火在倒灌向叶韵体内,在她经脉之中疯狂肆掠,眼看将要反噬道行根坻,却在遇上木青的真气后有了奇妙的变化。 叶韵将计就计,积淤在胸口鲜血被她顺势吞出。 “住手!别把她打死了!”郑德铎感受到自己能够动弹了,不由大喜,正想警告木青一番,别把叶韵给直接打死了,却猛然惊觉不对。 因为在那股毁灭性的大道压制消失后,右手腕遭创严重的叶韵却立刻握紧了手中长剑,曲肘后撤,这明显是一个蓄力一刺的动作。 这一切不过须臾,在郑德铎不能察觉的地方,在叶韵体内的经脉之中,她那水蓝色的真气在遇上木青的凝如琥珀的碧绿色真气之后,无形之中竟然在二人灵识里响起了一声大道颤鸣,然后便在交织缠绵片刻之后,瞬间融为了一体。 浓浓的生命气息从这股变成水绿色的真气中透出,赤红色的离火遇上这股真气之后,仿佛成了贪嘴的小孩,跳跃燃烧间,在吞噬了一部分真气之后,赤红渐褪,伴随着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一股幽白色离火降临世间。 幽白色的离火本来只有在使出“离火焚天”这玉石俱焚的一招之后才会出现,叶韵没想到会出现如此变故,她自身的真气已经极为稀少,幽白色的离火也只有一朵,但叶韵没有太过犹豫,纤眉弯弯而后似嫩柳舒展,心神稍动之下,便靠着木青的真气补充,以力导势,将幽白色离火凝聚附着在了“白露”剑身之上,再次使出了“离火涅槃”。 幽白色的离火虽只有一朵,却似能焚尽世界万物,这一剑刺去,没有长剑入离火炙烫血肉时该有的滋滋声,也没有鲜血从伤口中激射而出的噗噗声,甚至连惨叫声也没有,因为在在长剑洞穿郑德铎之前,幽白色的离火就像是一朵从地府而来引渡肉身的幽冥之花,不再只是针对道心灵胎的攻击,直接先于长剑一步洞穿了郑德铎的肉身。 令叶韵感到遗憾的是,郑德铎提前察觉了叶韵曲肘后撤的小动作,尽全力躲避之下,只是肩胛被洞穿出一个血洞。 郑德铎五官扭曲,耷拉的嘴角疯狂颤抖,双手将额头拍打得啪啪作响,他讲所有力气都用在了抵抗幽白色离火对自身道心灵胎的侵噬上,极致痛苦之下,根本就没有余力将感受到的极致痛苦嘶吼出来。 叶韵见郑德铎正在疯狂挣扎,已经无力抵抗,正想要再补上一剑终结对方的性命时,却是双腿一软,意识逐渐迷乱。 一抹透出细密汗珠的潮红爬上了叶韵的双颊,郑德铎状若封魔,看到这一幕后,不由邪气十足地笑道:“哈哈,药效终于发挥出来了。你中了我的‘合道散’,你今晚是怎样也逃不过我的掌心了。” “你!”叶韵娇斥一声,视线越发模糊,本就被离火反噬过的身体越发火热,她本想站直身体,不料力气全无,无可奈何地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木青察觉到叶韵的不支后,连忙中断了真气的输送,一直放在叶韵肩背上的右手顺势下滑,轻轻扶住了只堪盈盈一握的蛮腰,刚好在叶韵娇颜触地之前,将起扶在了怀里。 “混账东西!敢插手坏老子的好事!” 郑德铎的道心灵胎依然在震荡不休,却因为夙愿即将得尝而被强行压制了片刻,他视线刚一落在叶韵身上,便看到了木青的动作。 就好似自己盘中的珍馐美-肉被抢夺了一般,郑德铎双眼通,尖啸一声过后,红,双手抓下,在急促的呼啸声中竟然带起道道乌光。 难怪郑德铎不带兵器,甚至敢硬接叶韵带着离火的一剑,原来他这一双苍白的手早已被他炼成带毒的铁爪。 之前藏在暗处观察时,木青总觉得叶韵和郑德铎两人的实力也就这样,在他破开叶韵的压制后,他心中的想法更是如此。 然而就在此刻,当他正面迎敌,面对郑德铎因为痛苦而更显暴怒的一击时,这才发现应该是早前与胡屠夫一战给了自己盲目的自信。 木青星目微翕,清凉的目光无论如何流转却始终跟不上对方的动作,他根本就不知道这须臾降至的攻击会落在哪儿,只能举起左臂护在他和刘葳蕤的最前面,真气涌动成高墙,被动地等待着攻击到来。 “呲——” 郑德铎手爪锋利如刀,竟然直接划开了木青的真气防御。 木青不知道郑德铎这双毒爪正是其大道凝聚所在,道意压制之下,仍有他的真气有多么雄浑也于事无补。 一股巨力袭来,木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臂上多出了几道血痕,倒飞出去了几丈之远 木青落在之后,双脚交错后瞪这才把顺着左臂冲进全身的力道卸掉,他能够感觉到经脉微微发麻,明白郑德铎的双手上定然沾满了剧毒,甚至是跟他一样,真气之中本带有毒性,这令他越发谨慎。 木青右手不能得闲,一直被他紧紧扶在怀里叶韵也受到了波及,娇躯一颤,身子越发火热。 叶韵抬起了汗珠密布、羞煞醉人的潮红娇颜,那双似春柳的清眉第一次拧成了麻绳,她双眼紧闭,轻吟热息,压抑着身体的变化,快速说道:“别拖了!快走!” 木青剑眉微挑,同样感受到了怀中女子的一样,他一边思索着那什么“合道散”是何物,一边将身法催生到极致,“天地一瞬”之后,与郑德铎又拉开了几丈的距离。 郑德铎猜测到了木青的意图,冷笑一声,对着一直傻战在一旁的那些城主府亲卫喝道:“干什么?还想留在这儿看戏啊?还不给我追!那两个人都中了我下的毒,绝对跑不出方圆五里。” 郑德铎依稀看到了叶韵此时红潮遍布的俏脸,邪笑道:“毒发之后只会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个女人我要活的,你们吩咐下去,动作快点,其他人生死无论。” 很显然,郑德铎过于高看了自己的毒术,至少他留在木青体内的毒素,在木青专门施展了“万毒归宗”之后,也只是对他磅礴的真气略作补充。 刚刚最凶险的时刻,其实是他使用“枯木逢春”时,在那么几位短暂的时间里,三成真气输送进叶韵体内竟然好似泥牛入海,好在叶韵本身的真气已经极少,不然很难想象那种具备毁灭意义的恐怖离火会不会先把他俩吞噬。 木青和刘葳蕤商定好的最终计划时,在救到人后能够脱离就先尽快脱离,若是能够一起回便按原路返回,到刘葳蕤和小婵所在的那家店铺暂避风头,若是不能,便往城主府附近最大的那家锦缎铺子汇合。 刘葳蕤在说出这么一个地点时,曾笑着感叹道:“话本小说中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那情况危急之下咱们就试一试。” 锦官城的春夜显得异常漫长,明月依旧在,木青抱着已经胡话低吟的美人,在沟檐的阴影下,在峭立的墙壁上,纵越翻飞,逆火龙而行。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七十九章:飒爽之气 春夜无月,有雨聚拢似墨。 高楼檐角似兽吻,仰首嗅着夜色铅,地面的喧嚣人声未至,忽有一人影纵跃如飞鸟,轻落其上。 “你是谁?” “木青。” 木青回首确认了身后动静,这才抬眼认起了前路,闻听怀中清淡女生,并未低头去领略怀中佳人的春潮红光。 叶韵轻微地挣扎了一下身子,抱着她膝弯的手稍微松了松,她的眼里有雾气聚散,暂时恢复了清明,“谢谢你救了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城主府,你怕不怕?”木青找准了方向,脚在檐角上一踩便又飞了出去。 叶韵无力地靠在木青怀里,眨了眨眼睛,低声说道:“这倒是个好去处。” 木青没想到怀里这个女人适应能力如此之快,他看着对方的眼睛,诧异问道:“难道我额头上刻了‘好人’二字,你都不多怀疑几下?” 叶韵那双才舒展开的柳眉复又卷曲,疑惑问道:“难道你不是李家的人?我以为救走那两个小家伙的人和你是一伙的。” 木青剑眉突然蹙,有火光始终没能甩掉,他身体快速下坠,又藏进了无人的巷子里。 他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轻声问道:“为什么救走李妙真的就一定是李家的人?” “你猜对了一部分,我跟那两个人确实是一伙的,但要说身份,也得算在刘家头上,是葳蕤姑娘让我们出手的,救下李妙真,顺便救下你们。” 叶韵听懂了木青的意思,点了点头,“李妙真想救白芷,刘葳蕤想救李妙真,所以你们把我们都救了,说起来倒也不复杂。” “只不过。”她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嘤咛了一声,细密的汗珠爬满了额头。 只见她柳眉飘摇不定,双眼紧闭,苦苦地压抑着体内的不适,轻叹道:“只不过啊,她们都是一群热血善良的女孩儿。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木青注意到了对方的异样,以为是对方伤势太过严重,此时追兵仍未甩掉,并不能及时地救治对方。 他一边快速向着约定的地方跑去,一边说道::“还未请教你的名字。” “叶韵。” 叶韵说出自己的名字后,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木青,补充说道:“超凡阶剑修。” 木青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后便继续穿街过巷。 “超凡阶”这个境界层次,木青还是从林夫人那里知道的,但他刚刚的停顿并不是因为叶韵的实力本身,而是对方为什么要说出来。 这算是一种隐性的威胁? 还没等木青开口询问为什么是这种态度,叶韵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知道厉害毒修是光是凭借气味便能跟踪中毒者的吗?” 木青有所然恍然,想起《万毒真经》毒药篇里的“十里香”,当初他还曾现学现卖过一次跟踪过曹沫,倒是忘了这些毒修应有的手段。 叶韵不等木青回答,盯着他继续问道:“你应该要带我去跟她们汇合吧?” “嗯。”木青点头说道:“城主府旁的一家店铺,她们应该都在等我们了。” 叶韵摇了摇头,决绝道:“放我下来吧。替我向葳蕤小姐道生谢就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想法非常不错,但我连压制这种毒药都做不到,就不连累大家了。” “那种毒药似乎叫‘合道散’?”木青在叶韵背后曾听郑德铎猖狂大笑自己说了出来,听这种毒药的名字,想来应该是层次较高的某种毒药。 “对,你知道这种毒药该怎么解吗?” 叶韵扬起通红的脸蛋,吐出了一口滚烫的热息,“我能感觉得出来,我真气完全调动不起来是另外一种毒药在起作用,你若不是药师或者同为毒修,应该是没办法的。” “未曾听说过,但我还有方法可以一试。” 叶韵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怀疑,木青轻笑一声,再次表达出了他的自信,“我应该有办法。只是能够让超凡阶都控制不住的毒药,肯定得花上一段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叶韵眯着眼睛,认真地看着木青,用更认真的语气说道:“你不知道这种毒药该怎么解,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想法。我是先天水源之体,他明显是想采补我的大道,‘合道散’极有可能是一种春药。” 此话于寻常中突响惊雷,木青听得呆愣无言,叶韵依着自己的猜测,趁着神色还算清明,坚定说道:“若是……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我不需要这种帮助,请你尊重我的选择,给我一个痛快的死法。” 木青神色一肃,身前的女子性格坚韧凛冽,飒爽果决之气扑面而来,他认真地承诺道:“若是事不能违,果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会尊重叶小姐的选择。” 他笑得极为干净,说道:“我明白,有时候一厢情愿的帮助其实会变成趁危而入,我答应你绝不占你便宜。” “不过。”木青收紧了抱着膝弯的手臂,惹得叶韵在病态的娇红中生出一丝真正的羞意,一边大步如流星地穿梭在街巷之中,一边安慰说道:“情况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我想就算对方手段高明能凭气味跟踪,也会有距离的限制。” “另外,虽然我才三品修为,既不是药师,也算不上毒修,但请你相信我,我对解毒还是有一定把握的。难道你不惊讶为什么我没中毒吗,要知道我的左手也被对方抓伤了。” 叶韵柳叶眉稍稍舒展,轻声问道:“现在去哪里?” 木青听着远处的脚步声,蹙眉说道:“多亏你提醒了我,不然就会拖累了葳蕤她们,现在想立马甩开这些跟屁虫,只有一个办法了。” …… …… 锦官城与朱雀城不同,因为不处于边疆少有乱情发生,所以没有内外城之分。 离城主府最近的这条大街上,集了各种豪奢店铺酒楼,有一家叫做“锦绣金丝”的店铺,正是刘家最大的铺子。 此时夜深,白日里顾客如长龙的店铺,早已紧闭店门。 从城主府而出,经过这间店铺的那些军士,看都没有看一眼这间店铺,整齐的脚步声因为命令的下达偶尔杂乱,却是目不斜视地向着更深远的夜色中行去。 自诩为精锐的他们很难发现,一门之隔的店内,是刻意压抑着的寂静,轻微的呼吸时时不时响起,这里面有一个还处于昏迷的女孩正是他们扰乱全城也不惜抓住的目标。 “他们朝城南那边去了。”有人屏息站在窗边,接着微翕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外面的动静,等那群军士走远了,这才转过身来,长吐了一口浊气,正是小婵。 “嗯。”刘葳蕤背对着小婵,目光从李妙真苍白昏迷的俏脸上刮过,落在了白芷的脸上,蹙眉问道:“他怎么还没有来?” 张子真低头说道:“木青分配任务时,将最难救的那个女人揽在自己身上了,应该是耽搁了吧。” 小婵走近了几步,担忧说道:“我们从那边的铺子到‘锦绣金丝’来,至少过去一刻钟了,不知道木青公子那里出了什么问题。有没有可能是木青公子找不到地方。” 刘葳蕤和木青曾商量过,若是救人时有人掉队,为了以防暴露位置,先汇合的人不用再在原地等待,现行到城主府附近的“锦绣金丝”来。 刘葳蕤目光落在白芷的脸上,因为李妙真的缘故,刘葳蕤见过对方几次,想通了一些事情关节。 “她叫白芷。是城主的女儿,外面那些人找的应该就是她。” 刘葳蕤眨了眨眼睛,看向张家兄弟俩说道:“虽然我们对这次内乱有所猜测,但显然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你们救人时,有察觉出什么没有?” 张子真稍显尴尬,摇头回答道:“我们救到人后埋头就跑,没有顾得上和对方交手。” 张子善站在一旁补充说道:“对方领头的是个老头,实力应该不差。木青后面要救的那个女人当时正和他对峙。” “看来要等到她们醒了才能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刘葳蕤的语气稍显遗憾。 张子真连忙解释道:“请小姐相信,虽然是我们把她们打晕的,但她们本就伤得很重,不然早就应该醒了。 “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刘葳蕤的目光从李妙真身上离开,叹了口气,苦笑一声,笑中难掩自责,“人是我让你们救的,却让木青落入了危险。” 她抬起头看着张子真说道:“不如你们出去找找,接应一下他。” 张子真使劲摇头,坚决否定道:“不行!这里离城主府这么近,我们出去了,暴露只是时间问题,不能保证小姐你的安全,我们什么都不会做。” 兄弟俩虽然能够陪着刘葳蕤夜闯锦官城,但其实仍是听命于凌青竹,刘葳蕤短暂沉默后不再强求,视线落在了朝李妙真走近的小婵身上。 但凡习武之人,平日里修习多少都会带点伤,小婵以前向李妙真请教过医理,懂得一些望闻之术。 “妙真小姐背后的刀伤比较严重,失血较多,白芷小姐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体内有两股不同的霸道力量,应该受了不小的内伤。” 小婵转过身来看着刘葳蕤,蹙眉说道:“小姐,她们现在还没有醒,应该是伤势导致的脱力。” 张子真语气更加肯定:“她们在被围困住之前一定已经有过恶战。” 张子善左右看了看,沉默片刻后,认真说道:“我们这里没有药。” 刘葳蕤黛眉微挑,低沉说道:“再等等。” 小婵叹了口气,说道:“若是能够联系上李家就好了。” 刘葳蕤摇头拒绝:“不行,这个时候联系上他们,很有可能带给他们很大的麻烦,我想妙真也不愿意。” 张子善自觉没在刘葳蕤面前表现好,回想起之前救人的经历,补救说道:“我们能够回来的这么顺利,好像是有一些人在暗中帮助我们。” “就在那条着火的街道附近,那些追我们的叛军好像被牵制住了一些。” “是吗?”刘葳蕤目光一清,猜测说道:“着火的附近,离李家不远,很有可能就是李家的人。” 听到这种可能,张子善心中一喜,脱口而出:“那我们直接去找他们吧。” 刘葳蕤眨了眨眼睛,语气平静,轻声说道:“再等等。” 平静的语气中其实带着浓浓的矛盾与担心,两次“再等等”,刘葳蕤只想等到某人能够安全地到来,却也明白这样拖下去是很不负责的行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章:出得城去 等待无疑是煎熬的,愿意等待无疑是长情的。 屋子里一阵难捱的沉默,刘葳蕤静立一旁,眸子低垂,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绪。 又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木青的身影仍然没有出现,刘葳蕤轻叹一声正想开口时,一颗石子突然“咻”的一声破开了窗扉。 “小心!” 几人都围在了刘葳蕤身前,但那颗石子再射进来后便没了冲劲,直接滚到了众人脚前。 “咦?” 小婵最先发现不同,她分开身前的两人,将那颗石子捡了起来,“这上面有东西。” 她将包在石子上的东西展开,是一段残缺的布料,上面隐隐有字。 “小姐,是木青!” “上面写了什么?” …… …… “扔了什么进去?” 叶韵稍感兴趣,抬头看向了过而不入的木青。 “几句话。” 叶韵点了点头,木青兜兜转转才翻进一家铺子里找到了笔墨,她能够猜到一些,微抿一笑,问道:“情况这么紧张,你就不怕她们早就走了。” “她们还在里面。”木青摇了摇头,停顿一下,轻声笑道:“我们是朋友,我知道她们会等我的。” “你和她们是朋友?” “我从白芷那里听说过她,挺自立勇敢的一女孩儿,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怎么一直看着我?” 叶韵柳叶眉弯又弯,布满细汗的娇脸上晕染开了团团潮红,一连说了几句话,她稍显疑惑,并不知道她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么诱人。 对方的身体火烫得离谱,木青觉得自己就像是抱着一块炙碳。 木青将移开的目光重又落到叶韵的脸上,发现叶韵的目光又渐渐游离起来,看样子又将陷入一段迷乱的意识中。 想起一路上的尴尬囧事,木青不由苦笑道:“我没想到就连以为超凡阶大剑修也是如此八卦。” “我们得马上出城。” “你又有点迷糊了。” “我知道。” 叶韵吐了一口滚烫的热息在木青胸膛上,嘤咛一声后才认真说道:“我体质特殊才捱了这么,若是毒性完全爆发,我不知道下一次还醒不醒得过来,我希望你能成全我的选择。”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做了这么多,可不能让你白白死了。” “谢谢。” “你不用很感激的样子,能够让一位超凡阶大剑修欠我人情,说起来是我赚了。” “嗯,但我可不会以身相许。” 默默地用飞石向一门之隔的众人打了招呼后,木青本来极为潇洒干脆地转过身去,正准备飞向另一片黑暗中,却被这突然的言语,以及言语中坚韧与迷离兼有的低吟给弄了个趔趄。 “你看,你又在说胡话了。” 现在的木青,是一个救人比杀人多的刺客。 他与朋友交往是凭诚心,做事是依本愿。但现在会如此认真地去救叶韵,其实也有一个不曾宣之于口的小想法,就是等治好叶韵后,能向一个超凡阶的剑修请教一些剑术。 剑修在各种修士中,往往同境力压人先,风采卓绝,本是极为稀少的一批人。 偏偏这趟护送商队的行程,让木青遇到了许多剑修,敌人是剑修,朋友也是剑修。 他在隐谷中所学驳杂,只是掌握了基础剑招,并没有机会学习层次很高的剑术。 在领略了他们,特别是敌人的出剑风采之后,木青其实很想好好学习一门剑术。 若说这春夜的黑沉,让木青带着叶韵跑路时占了“天时”,那么对方在追杀的过程中明显占据了“地利”和“人和”。 木青并不了解锦官城的布局,叶韵也不曾认真地去了解过这些,两人虽然没有被追上来抓住,却也白白耗费了几刻钟的时间在城里。 在飞石传信后,木青没有再浪费丝毫时间,他一边和叶韵说着话,一边朝城南而去。 “只要出城了,应该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人了。” 木青在隐谷的训练中曾学到一条,选择刺杀的地点非常重要,就如同战场的选择,天时地利人和,所要做的便是将对方所占优势抹掉,再把握好自己的优势。 “你这是去哪儿?” “浣花溪旁的月九草堂啊,我不是给你说过么。” “浣花溪是在南郊,你走错方向了。” “哦,我对锦官城不熟。” 月九草堂这个地址,月九不知道在木青耳边念叨过多少次了。 因为木青始终不肯把宁初的那封信直接交给月九,所以月九一路上不知道腆着脸向木青要了好多次。木青却始终坚持要按照师姐的交待送去月九草堂,月九每失败一次,便会如同被砍了无数剑一般,焉焉地将地址再报上一边,提醒木青到了锦官城千万不要再说找不到地方。 “幸好靠近城南这边有许多药铺,不然还真让人担心。” 木青满意地将一大包药材打包系好背在身后 此时寅时将近,正是日月交替,晨曦混着夜色即将露出鱼肚白的时刻,木青背着一个大包袱,抱着叶韵,一边说话,一边借着最后的天时,向已经翻越过一次的南墙走去。 他没听到已觉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才惊觉低头去打量起叶韵的情况,只见叶韵双唇紧抿,银牙咬破的痕迹尤在,不知何时陷入了昏迷。 木青神色稍显严肃,在离城墙还有三丈远的距离时,便双腿弯曲身体微蹲,脚下发力,抱着一个人的她直接就越过来城墙,甚至是没有在坚硬的墙壁上借过一次力。 …… …… “妈的,你们都是一群废物!我给你们指明了方向你们都追不上。” 一支向城南飞驰而去的队伍中,郑德铎坐在由两匹高头大马牵引的马车里,他脸色苍白,痛苦地捂着肩胛骨,语气是越来越不耐烦。 “呃……这,可能他们没有中毒。”有一小头目骑马与马车并行,此时盯着压力反驳了一句。 “屁话,不要为你们的无能找借口!”郑德铎掀开车帘,破口大骂:“若不我给你们指明方向,你们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到。对方一定中了我的毒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屡次失手众人明显失去了耐心。 郑德铎心中惊疑不定,老脸上褶子更多,之前他还断定对方中了毒不可能跑出方圆五里,如今为什么还能像遛狗玩一样到处跑? “嘶——给我追,他们肯定是在硬撑,我们耗也得耗死他们。” 郑德铎的情况并不好受,一朵看起来无甚威力的幽白色花朵,洞穿肩胛骨不说,更是给他的道心灵胎带来了巨大的摧毁折磨。 他能坚持到现在没有昏死过去,还能一直替众人指引着方向,便是靠着心中破镜的欲望支撑。 一想到待会儿把那个先天水源之体抓住,郑德铎便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下去。 只是任他心中有欲念打造的信心如何坚韧,在发现对方这次能够翻墙而出时,依然摇晃了许多,他大声地喝令着军士大开城门出去抓人,却只是等到了手下低头的沉默。 “大人……” “城主有令,在没有抓住余孽之前不能开门。” “混账,他白荣算个什么东西,那群余孽都跑出城去了,你们还等什么。” “呵呵。郑供奉说的对,我白荣确实不算东西,我只是皇帝陛下默许了的锦官城新任城主,需要在城内局势未稳时,让我把一些话摆在明处讲吗?” 白荣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马车前,他的目光从郑德铎的肩头掠过,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边夏已死,刑左和厨子重伤昏迷,当时你在哪儿?” 郑德铎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寒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 郑德铎四个人因为各方的意志走在了一起,本意便是助白荣顺利得到城主位置。 郑德铎此时还算清醒,如今这个结果实在算不得太好,很显然,他一直藏在暗处没有怎么出力,已经被白荣看在了眼里,引起了对方的不满。 白荣眼睑微缩,沉默了片刻后,才认真说道:“你我都知道,皇朝九大城主,便如同割据一方的土皇帝,陛下对于在其位却不怎么听话的人向来都是兵戈杀伐送之,如今我成了城主,城主之位便顺利回到了陛下手里。” “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缓一缓。” “你不想斩草除根了?” “跑出去的只有那个女人和一个帮手,其他的人还在城里。” 郑德铎沉默无言,白荣骑马走近了一些,“我不知道你一定要抓住那个女人是为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但是,若让你打开了城门,率先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城里的那些大家族一定不会再坐视不管,始终保持沉默,我现在逆着众意强行关闭城门早已引起许多人的不满,到时候集体的意志一定会让城门再难关上。” 郑德铎不置可否,坚持说道:“就算那些大家族有意见,问题是,你会在乎?” 白荣没想到对方这么顽固,寒声说道:“今晚在石斛街抓住了几个人,虽然那些人打死不说自己身份,但我能够猜到他们多半是那些大家族中出来的人,却也不会再深究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锦官城以后的稳定和繁荣还得靠这些人,妨碍了我们行事,他们跑不掉更不会跑,毕竟锦官城之稳定,便是我城主之位的稳定,而这便是陛下的期许。” 白荣凑近郑德铎面前,冷声说道:“到时候让真正的余孽混进人群跑掉了,你去给我找回来?你确实不用听命于我,但你到底明白没有,你现在想带着这些城主府的亲卫,选择这个时候打开城门进进出出,到底是想让谁难堪?” 郑德铎的表情逐渐软化,白荣松了一口气,补救了一句,“我可以让你一个人出城去,但那个女人如此厉害,你有把握吗?”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一章:道心灵胎 修行难,修道更难。条条大道可通天,通天大道却难行。 到了郑德铎这般年龄,一品修为足以他成为皇朝最尊贵的那一批供奉,却不能支持他拥有更多。 想要突破灵生之境到达真我之境,天赋不够便只能外力来凑。 乍逢水源之体,实在让郑德铎患得患失,又因为惜命而束手束脚,白白让破境契机从指缝间溜走。 郑德铎老脸皱成一朵菊花,心中五味杂陈,看着还不到四十岁的白荣,感叹道:“你们正当力盛,未来还有许多机会与可能,是陛下眼中的可造之材。” “而我呢?不过是燃烧将尽,即将化作白灰的木炭。” “今日之事,我的破境契机在前,若是错过,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 “这些话还望城主能够将原话带给陛下,就说我郑德铎贪生怕死了这么多年,也想拼上最后一把子力气,若成功了,那木槿皇朝便多一个真我之境的修真之人,若失败……” 郑德铎看着神色认真的白荣,轻笑一声说道:“若失败了,老命一条,要是没死,任凭处置。” 白荣的面容绷紧若石皮,眼睑微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大手向后一挥,“开门!” 他看着郑德铎冷淡说道:“既然郑供奉执意如此,那我会如实向陛下禀告。” 这下换郑德铎沉默了起来,还没等他说话,白荣就抢先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只能你自己出去,我不会让你带走任何一人。” 郑德铎呵呵一笑,说道:“那请白城主与我做个交易如何?” 白荣眯着眼睛,平淡说道:“你说,我听。” “我听说你白毫为了助你,不仅把刑左派来了锦官城,还让其给你带来了万花谷特有的万花丹?” “是有这么回事。”白荣轻点下颌,目光从郑德铎的肩上伤口掠过,轻笑说道:“万花丹对现在的你确实非常有用,问题是一颗万花丹千金难换,极为珍惜,你能跟我换什么?” 郑德铎回答得异常快速:“出手三次。” 白荣明白了郑德铎的意思,眨了眨眼睛,说道“你的命是陛下的,我不敢染指。” 郑德铎一手空手套白狼玩得极好,态度极为真挚诚恳,“我已经坦言了自己破境契机在前,我跟你交换的是以后,在真我之境全力出手的机会,城主大人何不赌上一把呢。” 看着白荣还在迟疑,郑德铎说得浅显易懂,“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老命和修道前途去开玩笑的,城主以为呢?” …… …… 李家大院后门,下人们今天起来得更早一些,已经有了熙攘的人声。 有几人借着黎明时刻鱼肚白的迷蒙天光,如鱼龙入海,转瞬之间便就消逝在了街角。 “姐,接下来我们直接回家吗?” 婵紧跟在刘葳蕤身旁,扶着她的手臂,众人一夜未睡,刘葳蕤稍显疲惫,她回首向李府看了看,笑着说道:“李叔叔说得对,只要对方想要一个稳定的锦官城,妙真她们就不会有事了。” “只不过,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家。” “为什么?” “李四他们今天能到城外,可以去接应一下他们。” 婵摇了摇头,“白芷姐没被抓住,锦官城城门应该会关闭几天。我们也出不去啊,姐你是不是……” 刘葳蕤捏了捏婵的手,打断了对方,转过身来,看着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张家兄弟俩展颜一笑,说道:“张大哥,你们可以带我出去吗?” 张子善正想点头,却被大哥张子真拍了一下脑袋,张子真迟疑问道:“姐何不如直接去找夫人,有什么事情,在她面前就不是事情了。” 刘葳蕤摇了摇头,“这都是些事情,能够自己就自己解决,我听外婆说过,她这次出门是瞒着外公的,她在明面上,有些潜在的规则能不打破就不要轻易打破。” “难道说,张大哥你们对自己的实力没有信心?” “这……何必呢?我们兄弟人费点力是可以带姐出去,但就算接应上了李四兄弟也不可能直接进来啊。” 刘葳蕤黛眉一挑,点头说道:“的却如此,我想这么做,主要还是替我们家撇清干系,昨晚李家李家被抓了几个人,其中有我刘家的帮手。最关键的是你俩身份问题,我得把你们安排出城,你们懂了吧。” “啊,懂了!”张子善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因为我们昨晚出了手,若是待在刘家会有些麻烦,就算到时候我们因为夫人的庇护不会有事,但毕竟姐的刘家不可能搬离锦官城。” 刘葳蕤眨了眨眼睛,轻笑道:“是这么个理,若让他们顺藤摸瓜找上刘家发现你哥俩,不如直接杜绝这种意外。” “好吧,我们听姐的。”张子善点头问道:“需要提前跟夫人说一声吗?” 刘葳蕤摇了摇头,看了婵一眼,说道:“不用,彬叔也还在李家,到时候他自会将我的打算带回去的。” “姐,那我和我哥到时候在哪里歇息啊?” “月九草堂吧。” 婵一直憋着俏脸不笑,她反手捏了刘葳蕤一下,女孩子心思,她从一开始就猜到姐想出城的根本原因,还是放不下木青,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 …… …… 浣花溪畔,林花掩映间,有一座雅致的宅院。 宅院中堂,设有竹席坐垫,两人盘膝而坐。 从锦官城一跃而出后,可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木青心神放松下,没有浪费太多时间,便找了这座名为“月九草堂”的大宅院。 叶韵垂首眯眼,被木青摆了一个周天行气的打坐姿势。木青则坐在叶韵的身后,双掌探出抵在了玉背之上。 距离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两刻钟,叶韵仍然处于昏迷之中。 细密的汗珠生发,几缕青丝粘念在了洁白的额头之上。叶韵是不是轻吟几声,本来春衫薄,奈何香汗多。细密的汗珠聚拢过后,便会沿着潮红的双颊滚落,在沿着弧线优美的下颌坠进紧缚的层层胸衣里,使得酥胸更重,上半身越发前倾。 “唔呃。”叶韵纤颈上扬,圆润挺翘的香肩微微一颤。 木青心中一松,连忙问道:“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叶韵安静了好一会儿,螓首微侧,眼角余光注意到木青,这才缓过神来,摇头说道:“比之前好些,经脉里的堵塞减轻了些,能够行气了。” “怎么会呢?”木青疑惑不解,换了一口气后,真气又是源源不断地进入叶韵体内,木青心翼翼地控制心意去引导者真气行走在叶韵的体内。 叶韵唔呃一声后,并没有阻止。。 木青引导着浓郁的万毒青气在叶韵那些经脉窍穴中心行走,直至一个周天完整。 “这下好些没有?” 木青松开了双手,将叶韵扶正面对着自己,叶韵脸上的汗水洗刷掉了血渍,露出了一张好似才出浴的红嫩脸蛋。她大睁着眼睛,水运迷离的眸子里正倒映着木青脸上的关关心和疑惑。 “在你经脉之中,确实有许多厉害精纯的毒素,它们堵塞住了你的各大窍穴,但都被我的真气消化吸收了,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才对。只不过为什么你的脸色还是这样奇怪,而且体内似乎还有不是毒素引起的经脉堵塞迹象?” 叶韵点了点头,在突然的“唔呃”声中,又有新的红潮在面颊上翻涌。 她缓了好久才理清头绪,轻声说道:“我的真气能够调动起来,证明你确实把其中一种毒药解了,至于还有经脉堵塞的迹象,则是因为我的剑道跟真气水火相冲导致。” 叶韵说完这些费了好大力气,此时腰间发软正要瘫倒在地,刚好被木青侧身扶在了肩上。她抬起头来,闭着眼睛说道:“我虽然能够勉强运气了,但……但‘合道散’的影响似乎快要占据我全部神志了,似乎只有在你的真气进入我体内时,才会让这个过程稍缓一些。” 木青连忙将右手轻放在了叶韵背上,替她输送进了源源不断,清凉舒适的真气。他没有时间去深思对方修行中出现的问题,就是论事,冷静地分析了起来。 “我的真气比较特殊,你经脉之中所有的毒素都被我消化吸收了。我本来还担心你的血液可能出了问题,但我发现因为你这种“先天水源之体”的特殊体质,甚至不断有新血产生。” “那么你还会感受到‘合道散’这种类似春药的影响,只能说明一点,就是它并不作用于经脉与血液,或者说它现在的毒性影响已经不再作用于经脉与血液。” 木青害怕叶韵这一次昏迷过后,神志再也不能清晰,一边不间断地输送着真气,一边认真问道:“你能感觉到它们想冲击你的哪里?” 叶韵双眼紧闭,只以呜咽紧闭,突然,她睁开了双眼,喘息着说道:“你快杀了我!” 木青抱着她香肩的手微微用力,真气包裹着舌尖的震颤,发出了清醒意志神志的声音:“别放松,清醒过来!” 叶韵眼眸微动,似乎一道极限,木青连忙问道:“你之前说过,对方因为你的体质想采补你的大道,那采补大道一般会攻击你的哪里?” 叶韵轻声说道:“是道心灵胎!”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二章:识海网蛟 “道心灵胎?” 木青星目微翕,没想到采补别人的大道会直接攻击道心灵胎。 木青才晋入灵生三品不久,最近的遭遇虽然使得他知道了些高处的风光。但对于他来说,反而更加迫切的想了解清楚灵生境界上三品的修行经验。 木青曾听凌青竹说过,要想突破灵生境界,道心灵胎便是基础。 道,代表世间法则。 道心,便是追求世间法则至理之心。 知觉从常欲,便是人心,知觉从天理,便是道心。而当天人合会,豁然贯通,道心便是人心。 当修士明白了自己为何修道,并且能够切实感觉到大道与自己的呼应时,道意会内敛于心,道心逐渐有成。 凌青竹曾特别提到过,道心的凝练不仅仅是通过修习剑招法诀之类的来感悟,其实更需要修士能够在递出一拳、刺出一剑时明白自己是为什么这样做。 而灵胎比道心更为含义高远。 凌青竹在向木青解释灵胎时,并未追根溯源说起“灵”的源起,只说当修士达到灵生一品时,才可以依靠体内先天真元之气,将收拢于识海中的灵识结成灵胎,更为深刻地感悟天地自然。 叶韵眯着眼睛,因为背后源源不断的清凉真气,好受了一些。 她看着木青,缓缓说道:“他是个毒修,想通过采补我的水源之体来突破境界,就必须让我完全放开道心灵胎,这之间涉及了先天本源的互补,合道散的作用应该在此。” 木青剑眉蹙在了一起,想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 这合道散若是已经侵蚀进了叶韵的道心灵胎,那便同样需要打开对方的道心灵胎后,才能再找办法消除影响。 这已经不再是什么毒素毒性的爆发,已经上升到了大道本源的交锋。 木青直视着叶韵的眼睛,认真说道:“我想替你解除合道散的影响,似乎只有一个办法。” 叶韵眨了眨眼睛,看着木青眼里红晕遍布的自己,清美的柳眉一挑,轻声说道:“死了算了。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会尊重我的选择。” “不不不。”木青知道叶韵误会了自己,连忙解释道:“我是想着你主动打开道心灵胎,我的灵识混在真气里进入其中,再尝试最后一次。” 叶韵闭着眼睛,坚持着最后一丝神志清明,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我现在还能与你正常说话,便是靠着最后一分道心灵胎没被侵蚀,若是主动放开,便等于放弃了抵抗,这会让合道散更快爆发。” 叶韵的情绪有些低沉,睁开眼睛问道:“到最后还是双修?” 木青呼吸一窒,窘迫说道:“我会尊重你的选择,至于彻底解决的办法暂时没有想到,只有进入你的道心灵胎后了解清楚问题后才行。” “你知道我的真气比较特殊,可以把我当做毒修,到时候我会试着通过灵识进入的你的体内,再利用自己的真气试试看。” 留给叶韵选择的时间根本不够,她没有沉默,须臾之后便坚定地摇头说道:“我的道心即是剑心,而我的灵胎更是有灵识质变后的神识,就算我不做抵抗完全放开,你想凭三品修为的灵识进入我的识海,只会受到毁灭性的冲击。” “而我观你的道心并没有成形,你更是不可能抵抗得住我的剑心。” 木青没想到叶韵还考虑了自己的安全,语气较快,“若是等你道心灵胎完全被侵蚀,这才真的除了双修便没有别的机会了,我现在还可以依凭你主动放开的那片灵胎获得唯一的机会。” “当然,时间很短暂。” “若是到了最后那一步,你只会选择死,那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看着叶韵那蹙起的柳眉,木青第一次觉得怀里这个女人的性格是如此的自爱坚韧,他神情严肃认真地说道:“相信我!” “好。”清脆的声音如寒泉叮咚。 木青眼熟认真的神情,让叶韵选择了再赌上最后一把。她闭上了眼睛,干练地说道:“我主动放开道心灵胎后,你只有九个呼吸的时间,到时候如果我的道心灵胎彻底堕落沉沦,还请你履行你的承诺。” 木青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想到叶韵已经闭上了眼睛,连忙干脆说道:“没问题。” 木青将叶韵扶正后,面朝自己盘膝而坐,再伸出双手,与叶韵白皙的手指五指交错,深呼吸了一口气后,稳重说道:“可以开始了。” 顺着叶韵嘤咛一声过后,木青也闭上了眼睛,真气同出少阴少阳,先冲至神庭,裹挟起后方识海中早已收拢凝聚的灵识,然后便如悬崖飞瀑般顺着手臂进入了叶韵的体内,等木青的灵识进入叶韵的识海时,才不过半个呼吸。 木青发现,当自己的真气冲进叶韵的识海后,并没有与对方的灵识产生交集,只有以自己的灵识为主导牵引着自己的真气去接触,才会有所反应。 木青不敢怠慢,直接开始了第一次尝试。 凝如琥珀状的碧绿色真气,始终保持着极为克制的状态,渐渐占据了叶韵识海中唯一一片还没被侵蚀的区域。 灵识主导着真气稳定地铺展开来,看似缓慢的过程,在外界其实不过半个呼吸。 随着接触的延伸,木青惊喜地发现,自己可以将进入叶韵识海的灵识化作任何东西。他没在犹豫,直接以灵识混合着真气化作了一道首尾相连的圆形高墙,将叶韵识海分割成了两片区域。 木青的灵识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这一道灵识和万毒青气组合而成的高墙就像一块横亘在激流中的礁石,抵住了叶韵识海中迷乱灵识的冲击。 木青分出一缕最纯粹的灵识,化作了一个站在礁石上的虚幻人,振臂高呼:“这个方法有用!” “谢谢!”一道清脆的声音在灵识人耳旁响起。 木青的灵识人轻咦一声,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叶韵的灵识人。 叶韵这个灵识人的风姿比她外在要冷清许多,身姿若隐若现,流光四溢间比木青的人多了几分神韵,仿佛在告诉木青,冰山雪莲就算无人得见,也自芬芳。 叶韵这个灵识人背后背着一把绽放着赤红光芒的长剑,她眼眸轻眨,上下打量着木青这个灵识显化,先说了句无关自己的题外话。 “你的特殊之处可能还不只真气啊,一缕精粹灵识显化出来的你,虽然不是灵胎,但已经有了雏形。” 木青没有想太多,利用灵识人惊喜问道:“叶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情况怎么样?” 叶韵这个灵识人指了指自己,现在的这个人又凝练了几分,说道:“这便是我的灵胎,在我识海中的灵识没有完全狂暴迷乱时,这个我就不会消散。” 叶韵的灵胎人瞥了一眼身后的赤红长剑,再跺了跺脚下的“礁石”,笑着说道:“这把长剑就是我的神识显化,它是我灵识的质变,若没有它的存在,我恐怕支撑不到现在。而等你进来后,我发现你的这个办法还挺有用的。” “呵呵。”木青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灵识人转过身来,眯着眼远望前方,“时间更充足了些,现在我们得解决这个最大的问题了。” 叶韵的灵胎人走了两步,与木青的灵识人并肩远望,看着自己识海化作的狂暴怒涛,作剑指抵住眉心。 没过多久,远处的怒涛更深处,便出现了一个漩涡,一声轰天涛声后,一条充满邪恶欲念的恶蛟从漩涡中探出身来,仰天长啸过后,便直接朝着叶韵的灵胎人冲来。 “走开!” 叶韵的灵胎人用力一拉,将木青的灵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飞身到礁石上空之后,双手高举后仰,取下了背上的赤红长剑,对着来袭的恶蛟就是当头一剑劈去,威势无可匹敌。 “嗷——”一声蛟吟过后,怒涛狂卷,天地剧震。终归是神识长剑更甚一筹,将恶蛟斩落怒涛之中。 木青的灵识人受此波及,直接烟消云散,好在他的灵识还足够多,可以再次聚拢显化出来。 叶韵的灵胎人在一剑过后,身形开始摇晃,直接从半空中坠落了下来,木青的灵识人连忙接住了比自己还虚幻的身影,焦急问道:“怎么了?” 就算变得虚幻无比,叶韵那双柳叶眉在灵胎人这里依旧无比生动,只见她蹙着眉头,苦闷说道:“本来都是我自己的灵识,是我识感意识的一部分,现在我却控制不了它们。” 叶韵的灵胎人指着怒涛汹涌的更深处说道:“只要我尝试着去接触,它们就像是藏在水深处的恶蛟,等我接近时便会不顾一切地冲击着我的灵胎,若不是我当机立断,及时舍弃一份神识,恐怕结果难料。” 木青这才注意到,那把一直绽放赤红光芒的神识长剑光芒暗淡了几分。 “轰隆——”在木青和刘葳蕤都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他们脚下的礁石突然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两个人相扶搀扶在了一起,叶韵的灵胎人将手中的长剑高举过肩,这才平复了动静,“糟糕!我一时大意,让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木青的感受也很清晰,脚下的礁石本就是他的灵识与真气所化,现在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裂隙。 “必须得主动出击了,你识海中的那些恶蛟应该便是合道散对你的侵蚀所化。” 木青的灵识人快步走到礁石边缘,蹲了下来。 只见他伸手向后一抓,自身的灵识便汇聚而来,在他面前具象成了一张面积极大缝隙却极的渔。 渔还没完成,木青五指灵动如风,真气圆转流动间,便化作了碧色的丝线。而他那修长坚实的手指便如织的木梭,牵引着真气写意穿梭间,便极为流畅地进入了纵横交错的渔线中,使得一口密织的碧色渔最终出现在了叶韵的面前。 木青的灵识人向身侧的叶韵招了招手,笑着感叹道:“幸好能够操控灵识变成自己想出来的东西,不然这么大一口渔,我可不敢保证要弄好久才能完成。” “你这是要做什么?” “蛟。”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三章:墨玉长剑 识海蛟,实在太过天马行空。 怒涛翻卷,撞击在脚下的礁石上,浪头在一瞬间就粉身碎骨,有若从临渊地狱碎洒人间的黄泉。 黄泉炸裂开后,花开万朵,有几滴激射向了木青,还没等叶韵口中的“心”喊出来,木青双手一扯直接拉开了渔,只见那几滴速度奇快无比地水滴在穿过渔时,竟然在“呲呲”作响声中,冒出了一缕缕黑色的轻烟,轻烟还没逸散便被吸入渔之中,再等水滴穿过渔后,直接就被叶韵的灵胎人拘了过去,在手中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这些水滴其实都是叶韵的灵识,在被合道散侵蚀后,本身的水蓝之色变成了深邃的漆黑色,再经过渔后又变成了纯净的白色。 刚刚的震动余波未尽,叶韵的灵胎人一手高举着赤红长剑,一手托着灵识水滴。 赤红长剑正绽放着阵阵光芒,光芒过去,震动再次平复下来,叶韵这才有时间尝试着再次接触这些纯白色的灵识水滴。 木青安静地注视着叶韵的动静,一旦发现不对,便准备立刻出手。 只见在叶韵心翼翼地接触下,那些纯白色灵识水滴渐渐恢复了水蓝色。 木青心中稍稍放松,心中隐隐有了判断,依然问道:“怎么样?” 叶韵将水蓝色的水滴甩向了身后同色的片识海,抬起头来高兴说道:“有用。” “那就好!” 木青指着脚下不断拍击礁石的怒涛,笑着解释道:“既然有用,那我打算利用这口大,试着在你的识海中,拘束净化那些被侵蚀的灵识。” 叶韵的灵胎人一直高举着赤红长剑,努力地维持着两片识海之间的平衡。 “嗯。”叶韵点了点头,虚眼望着风涛难平的黑色识海,认真说道:“这片识海都已经被侵蚀,那条恶蛟,其实是因为我自身的恐惧而具象化出来的东西,是无数被侵蚀灵识的聚合体,很难说会有多少条藏在识海中,一定心些。” 似乎是为了印证的叶韵的提醒,远处的海面上骤然出现了一个剧烈的漩涡,浪涛袭来,巨大的震动过后,两人所在的礁石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裂缝。 木青后脑勺一阵虚幻的抽痛袭来,竟然能够作用在木青的灵识人身上。 原来脚下真气与灵识所化的礁石,在缝隙足够大后,真气再也不能完全包裹住灵识,木青的灵识正在被快速抵消。 “不愧是超凡阶剑修的灵识,我们得快点了。” 木青一边向脚下的礁石输送着灵识,一边苦笑说道:“这块礁石只是被动防御,很快就抵不住了,我们得利用这口渔主动出击。” “我一边拘押净化,你一边重新将其炼化为己有。” “没问题。只是你的真气能坚持下来吗?” 木青笑着解释道:“我将那些被侵蚀的灵识净化过后,也对自己的真气有所补益,你不用担心。” 木青的灵识人大喝一声,腰身拧转,双手从左到右从下到上这么一抛,整张渔便如碧绿柳叶完全舒展铺张开来,木青以自己的灵识为主导,牵引着真气在黑色的识海中上下翻腾,在一大片密集的“呲呲”声响中,黑烟如雾蒸腾而后又进入了渔线之中,让碧色更显。 叶韵没等木青提醒,作剑指抵在自己眉心,这一次她没有受到恶蛟的反扑,异常轻松地就收复了一大片“失地。” 木青的渔在前,叶韵的灵识跟在渔之后,就像是不知饱腹感为何的饕餮,贪婪喜悦地将识海换了颜色。 只不过两三个呼吸,叶韵动念之间便重掌了黑色识海的三分之一。 “你的识海怎么会这么大?” 不深入不知道,木青发现叶韵的识海要比眼中所见要大得多。他的灵识人还站在礁石上面,正要咬牙控制着自己的渔。 随着渔铺开得越来越多,木青已经越来越吃力,他的真气因为消化了合道散的毒素还能有所补充,自身的灵识却已经到达了极限。 叶韵的灵胎人,此刻已经愈发灵光灿然,神韵天成。她看着木青不得不将人的身影变得稀薄,才能将渔延展得更远,语气稍带歉意,“我们可以往前去了,你先收回你的灵识。” 蓝色的识海上风平浪静,叶韵没有利用自身的灵识化作其他外物,而是带着木青的灵识人直接踏波逐浪,来到渔的极限边缘。 木青将身后的灵识,收拢与身前,再次和真气构建起了一座礁石,渔收起来后,便再次向前一抛,“还没有遇到那条恶蛟,还得心。” “嗯。”随着渔的再次前进,叶韵的灵胎人身影越来越清晰,与真人面貌相差无二,她自信说道:“它的反扑应该想直接吞噬掉我的灵胎之心,我的神识长剑还能出剑几次,没有什么问题。” “灵胎之心?”木青发现自己对于更高境界的修行常识所知甚少,他一边用灵识引导着真气铺展开渔,一边猜测道:“灵胎之心是每个人的先天真元之气吗?” 叶韵点了点头,“看来你对这些细节有一些了解。” 她指着蓝色的识海说道:“其实识海只是容纳灵识的空间,在神庭穴后方,这些组成识海的灵识水滴都是我灵胎的一部分,而想要将这些灵识收拢于识海之中,就必须先将先天真元之气或是先天本源之炁炼作灵胎之心。” 叶韵见指了指自己的心窍,有意为之之下,她的灵胎之中便显露出了一颗极为璀璨的水蓝色心脏,“这就是我的灵胎之心,也是我是先天水源之体的原因。” 在这一瞬间,整个识海空间似乎都宁静澄澈了几分,远处的漩涡也跑近了几分。 一股宁静悠远的深邃感觉直冲木青的灵识,灵识人都出现了一丝呆滞。叶韵也有些疑惑,“之前想跟别人同归于尽时,你的真气似乎能被我所用,现在又有这种感觉……” 木青及时醒了过来,想起对方为什么要采补掠夺叶韵的大道,若有所思,“我有些问题总觉得像是雾里看花,等你好了之后,再向你好好请教。” “好。”叶韵也明白,修行有时候跟读书很像,先生坐而论道,少年则应起而行之。道理记得再多,没有嚼碎吞进肚里,贯彻进行为中去,反倒是一种负累,严重的更会让人分不清方向以至于走火入魔。 没有立马将木青的困惑解决,着急着报恩一二的叶韵稍显遗憾,神思稍显恍然。 黑色识海中的那头恶蛟,受到灵胎之心的诱惑,早已潜在在了漩涡之下,离木青洒开的渔越来越近,终于觅得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直接跨过了被净化控制水蓝色识海,直接朝叶韵的灵胎之体扑去。 “哼!来得好。”赤红长剑一直就被叶韵的握在手上,刚刚故意显露灵胎之心,本就有一层引诱恶蛟的意思。此时,当恶蛟从黑色识海中腾空而起,蛟头直接扑向叶韵时,她没有丝毫慌乱,直接执剑而起,迎头刺向了恶蛟。 “嗷——”赤红的长剑直接插进了恶蛟的头顶之上,它的身形在识海上空疯狂扭曲。 “妈的,老子也要学剑!” 木青的灵胎人抬头看了一眼后,便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黑色的识海随着这头恶蛟的离开,陡然变了许多,木青拘押净化起来也更加容易,随着他的不懈努力,叶韵能够掌控的识海灵识已超过半数。 此消彼长之下,叶韵这一击不再单单是想斩落蛟龙进水中,赤红长剑入肉三分,竟然想将恶蛟的身形直接崩散。 从后方黑色识海中,聚拢而来的灵识越来越少,似乎有些智慧的恶蛟感受到了某人的冒犯。 身躯疯狂摆动间,粗大的尾巴直接拍向了木青。 “哼!”这是叶韵和自身恶念的战场,她信念一动之间,蓝色识海升起了一道巨大的水龙卷,直接将蛟尾打向了一旁。 叶韵轻喝一声,由神识凝聚而成的赤红长剑终于刺穿了蛟首,剑刃翻转间,蛟首落下,在识海中显得庞大的身躯分崩离析,如墨雨落向了下方的蓝色识海。 “木青!” 木青明白了叶韵的意思,在灵识引导下,碧色的渔瞬间改变了方向,兜住了往下洒落的墨雨。 恶蛟虽然崩散,若是仍由这些还没有被侵蚀的灵识落入蓝色的识海中,很难说会不会功归一篑,重头再来一次。 “呼——”木青长吐了一口气,叶韵落在了他的身边,闭上眼睛,还在重新掌控着更多的识海灵识,沉默了片刻,她睁开眼望着木青笑道:“九成了,这条恶蛟足有四成被侵蚀的灵识。” 木青点了点头,突然发现没了渔的隔绝,那一成的黑色识海正在疯狂地侵蚀着周围还没来得及被叶韵重新掌控的纯白色灵识。他连忙转过身去,向那片区域洒去渔。 碧色的渔正要落在那片没人控制得识海上,异象陡生,在叶韵的感知中只剩下一成被侵蚀的黑色识海中。突然一把墨玉般的长剑浮水而行,瞬间划破了空间,刺向了叶韵胸前。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四章:道心分裂 这把长剑浑身漆黑,泛着莹莹幽光,比刚才被斩杀的那头恶蛟还会隐忍,直到恶蛟身形崩碎后才动作起来。 最开始的时候,它一直贴着识海浮水而行,与黑色的识海混为一色,让人难以分辨。好在蓝色识海的阻隔,给了叶韵和木青发现它的时间,墨玉长剑在这浮水无声的最后一刻,掠上了半空动若惊雷。 “心!”一丈的距离转瞬便至,剑尖正对着叶韵的灵胎之心。 木青高声提醒时,便提前动了。 只见他以灵识为引,瞬息间便在叶韵面前构织起了层层叠叠的防护,比之前的渔还要密集。 但这这把泛着幽光的墨玉长剑,明显不是善茬。它的来势极为汹涌霸道,根本没想过躲散,直接对着灵识与真气混合而成的防御冲了过去。 “啵儿——”墨玉长剑轻而易举地便破开了木青编织出来的第一层防御,他的灵识遇到这把墨玉长剑后,就像冬日枝头的积雪遇上了雪后天晴的暖阳,消融枝头在枝头坠落。 叶韵眯着眼睛,发现了不对劲。 在这把墨玉长剑现身后,远处的那片黑色识海并没有少掉一分。这才惊醒叶韵,蓦然想起了在最开始的时候,为了斩落恶蛟,自己力弱不得已用掉了一份神识。 神识是灵识的质变,是灵胎在真我境能够转变成元婴的关键之一,比之灵识强度不知高了多少倍。 之前拖了这么久都不反扑,只为了将这份神识完全侵蚀。 墨玉长剑对于战斗节奏的把控和时机的选择极好,让叶韵生出了正在于另一个自己战斗的想法。 在这狂飙突进的一剑之下,木青的真气在灵识消融后根本拿它没有办法,层层防御只阻隔了几个眨眼的功夫。 到了现在,木青的灵识至少被毁了五成,灵识人变得虚幻无比,他念头一动,正想将逸散在四周的灵识收拢。 “快躲开!” 叶韵的灵胎人快速追了上来,她刚刚曲肘蓄力,横剑于身前,已经做好迎接这一剑的准备,打算拼得赤红长剑暗淡几分,神识共消,也要将这份向她射来的长剑摧毁。 不料那墨玉长剑似乎确定了木青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只要将他的灵识冲散泯灭,一切都会回到正路上来,尖啸一声过后便调转了方向。 如陷泥潭,如浸冰泉。木青发现自己的思维在一刻都变慢了许多,来自神识的高阶威压感直面而来,他闭着眼睛,沉心静思,这才把用灵识引导真气在自己面前铸造起了层层高墙。 眼看墙起,眼看墙倒了,木青并不意外,他发现不同的灵识之间可以直接碰撞毁灭,不敢大意,身形狂退,等待着救援。 “呵!”叶韵终于赶了上来,执剑上撩,横击墨玉长剑的剑身,却发现赤红长剑直接穿透了过去,非但没有起到阻止的作用反倒沾染上几丝黑气。 她之前能靠着神识构成的赤红长剑将恶蛟崩碎,那是因为神识比灵识层阶更高,如今同阶之下,并没有太多办法。 叶韵手腕轻颤,赤红的光芒绽放,却只能延缓黑气的侵染,不能逼离。 “合道散的侵蚀需要我的真气去抵抗。” 木青一边飞速后退,一边注意着叶韵的动静,看着速度比自己更快的墨玉长剑,他的灵胎人主动撞了上去。 灵识的减少可以补充,但若是伤及根本,比如叶韵的灵胎之心,比如木青凝聚成人的那一份最纯粹的灵识,都会留下不可能恢复如初的伤痕。 叶韵眨了眨眼,明白了木青的用意,不由心头一重,觉得这份恩情实难偿还。 木青的灵识人在墨玉长剑掠至面门时,主动分崩离析,保存下来了最纯粹的那份灵识,叶韵念头一动,也不管调动自己的灵识会不会侵染,蓝色的灵识掠出,直接将木青那份最纯粹的灵识包围起来,拉回了身边。 木青的那份纯粹灵识泛着泛着青翠色泽的光芒,没有充足的灵识聚拢而来化作人形,索性以灵识中的意识直接沟通。 “我现在只有两成不到的灵识,可以引导的真气只能供你递出一剑。” 叶韵盯着木青这份纯粹灵识,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的目光,暂时压下心中的话头,抬起头来,认真说道:“够了。” 两人之间的配合已有几次,叶韵双手紧握剑柄,剑尖朝上执剑身前,木青的灵识立刻引导自身的真气缭绕其上,“走!” 叶韵的灵胎人速度暴增,木青的灵识跟在她身后为她引导着真气,两剑毫无意料地再次相交,这一次赤红长剑没再穿透而过,青色的真气激荡,两把神识长剑交接处有气旋生成,呲呲作响。 一股漆黑的浓烟在不断地冒出,又被青色的真气疯狂吞噬1反哺自己。叶韵的灵胎人双眼瞪大,仔细地注视着这一幕的动静,对木青多了几分好奇。 木青的真气可以说才是真正的屠龙之剑,可惜的是他还太过弱,只能将真气转交给叶韵使用。 随着两剑交接处再没有黑烟冒出,木青确定合道散对这份神识的侵蚀也被消除。 木青的灵识微微摇晃,来到了叶韵的耳边,显得异常虚弱。就算有叶韵的保护,引导真气的灵识依然在此次碰撞中又消耗了一些。现在的木青,除了这份纯粹的青翠色灵识,再无多余。 “可以收尾了。” 叶韵的灵胎人点了点头,双手用力先将这把被压制净化的神识长剑崩碎,意念心探出,接触起了这团变成纯白色的神识光团。 “没有问题了。”叶韵终于松了一口气,加快了神识的融合。 “说起来能有现在这个结果还真得靠他。”叶韵感激地看向木青,发现他的灵识极为虚弱,一愣之下,极为干脆地将剩下的纯白色神识光团挥了过去。 “你这是?”木青觉得自己本处于一望无边际的戈壁滩涂之中,却突然来到温暖醉人的山泉旁,一股来自灵魂的颤栗爽感,让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的灵识损失得太过严重,现在是在我的识海你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你退出去后,说不定得昏迷好几天,这团没被我吸收的神识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木青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是跟对方客气的时候,他正要闭眼,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叶韵问道:“灵识可以慢慢地补回来,那你的神识呢?会不会给了我之后就一直有缺。” 叶韵愣了愣,没想道木青能想到这一点,她的灵胎人举起手中的赤红长剑,笑着说道:“神识涉及太多,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那我退出去了?” “我这里有一门口诀,叫作《见性明心诀》,对神识的温养吸收会有帮助,你先尝试一下,等你的灵识补充过后再退出我的识海。” 灵识的直接交流比外界口述快得多,不过眨眼时间,叶韵就将《见性明心诀》传给了木青。 木青心神沉静下来,默行口诀不过两个循环,便发现那团纯白色的神识有极一部分,散开有若漫天星辰,他的灵识只因为那不足百分之一的神识而得到了完全的补充,甚至尤有进境。 木青的灵识退回自己了的识海,睁开眼来的瞬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其实识海中的怒涛风波平息,外界不过盏茶时间。 木青和叶韵姿势未变,依然盘膝坐在竹席之上,双掌相抵,十指相交。 叶韵脸上的红潮退了大半,她睁开眼后,第一时间便将目光落在了木青的身上,想好好打量一下他时,正好和木青的目光交错。 “怎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叶韵的一双清眉舒展开来,比初春自然生长的纤纤柳叶还要美上几分,她的嗓音也多了几分清冷空灵,“灵胎清明,感觉很好。” 她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地问道:“我之前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哪有?”木青直视着叶韵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没有的,你一感觉不对就晕过去了。” 叶韵点了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 “那个人来了。” 木青眼睛一眯,明显知道了叶韵说的是谁,他作势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他和叶韵还保持着十指相交的姿势,不由向叶韵那边扑了过去。 叶韵睁大双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双臂僵硬伸直,刚好抵在了木青的胸膛。 木青连忙把手松开,把脸转向一边,“他到屋子外面了?” “没有。”叶韵微微偏头,放出灵识感应了一下,“至少还需要一刻钟。” 木青坐直了身体,目光落在了放于室内一角的“白露”长剑上,问道:“如何?” 是战,还是跑,皆由她定。 叶韵认真内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摇头说道:“我没法出剑,合道散这种针对剑心的侵蚀一直都在。这种感觉太过玄妙,我无法言述,只要我一想动剑,我的剑心就会出现裂缝,转而被大道所弃。” 木青的剑眉高高翘起,稍显郁闷,“没有着力点?比如灵胎在识海。” 叶韵柳叶眉弯弯,右手对佩剑“白露”一招,不由闷哼出声,脸上才褪去的潮红又有复起的征兆。 “这么严重?” 叶韵把“白露”平放于膝前,低颌沉默了一会,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木青说道:“对方想通过采补我的先天水源之体,一次帮助自己破境,需要我道心完全放开这没有问题,但恐怕那人并不清楚我的道心如今本就是一种分裂状态。”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五章:大胆尝试 “分裂状态?”木青大是不解。 叶韵一边放出灵识,一边低沉说道:“若我道心无缺,就算再来几个一品修士又如何?” 木青默然,除了郑德铎,他并不了解之前那三人的情况,但叶韵轻描淡写的话语已经透露出足够多的风采和自信。 他实在难以想象,境界道心都无缺的超凡阶剑修,会是怎样一种风采? 叶韵的眸中有剑光璨然,旋即柳叶眉弯弯蹙了起来,她脸上的潮红更甚,连忙压下周身的剑意。 叶韵看了木青一眼,用一种宁静信任的语气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破绽。 “我在晋升真我之境超凡阶时,剑道出了问题,剑心便已经出现了裂痕,一直解决不了,只能维持平衡,就算不中这合道散也不能一直出剑。” “什么问题?”说完之后,木青就后悔了,这种秘密已经涉及了修行的根本,实在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哪知叶韵一旦选择了信任,其实是一个非常单纯心净的人,她平静地说道:“我所习的心法与剑诀是分开习得的,并不成套。” 木青眼睛睁得极大,这种问题或者说是困惑,在他从曹沫手中得到《万毒真经》后,其实一直困扰着他。 木青很想继续愉快地交流下去,但一想到一张色咪咪的老脸离两人越来越近,便直接站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叶韵好奇地看着他。 木青偏头看向外面,认真说道:“你不是说那个老头儿来了吗?” “你想带我继续跑?”叶韵想起了一路上逃跑时,自己被木青抱在怀里的贴身样子,漂亮的脸蛋上不由染上了几抹真实的红晕。 木青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说你不能出剑了吗?再出剑的话,剑心的裂痕便会撕裂成裂缝,被大道所弃。怎么现在反倒一副不想走的样子?” 当然,这只是木青眨眼之间如泉涌出的心里想法,女人的心里搞不懂就搞不懂,他看着红晕梢头的叶韵,猜测问道:“是外伤太重,需要我抱你吗?” 叶韵摇了摇头,终究比木青年龄大过七八岁,很快平复了浮动的心思,想到了自己刚刚谈及的一点,灵光一闪,突然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她抬起头来,直视着木青,平静说道:“我们为什么要跑?那个人应该也伤得很重,实力最多不过往日的三成。” “而且。”叶韵停顿了一下,好奇地打量着木青说道:“还记得我想同归于尽时,你怎么做的吗?” 叶韵想起了那朵幽白色的离火,对木青充满了好奇,似乎对方的真气能够完美平衡好自己使用离火剑诀时真气与剑道的分裂冲突。 “我觉得,我们的胜算更大一些。” “你是说通过我的真气用出你的剑诀?” “对。” “你的剑心受合道散侵蚀,没有问题吗?” “有问题。但你进入我识海,替我灵胎消除影响的方法提醒了我。” 叶韵指着自己被层层束缚的胸脯,语气平静,“只有直面问题,才能解决问题,我打算在出剑时,找出问题的根结所在。” 知觉从常欲,便是人心,知觉从天理,便是道心。而当天人合会,豁然贯通,道心便是人心。 当修士明白了自己为何修道,并且能够切实感觉到大道与自己的呼应时,道意会内敛于心,道心逐渐有成。 但道心始终只是一种虚无缥缈,于己玄妙难言的修行状态。合道散对于灵胎的侵蚀还可以在识海中用灵识去看,但对于道心的侵蚀则很难捕捉。 叶韵想通过递剑将剑心上的侵蚀放大,再利用真气压制,冒的风险非常之大。 木青听得眼睑微缩,这个女人的性格是如此明朗清爽,大胆凛冽,在她如冰山雪莲般的清绝姿容,是一颗面对危险时强大而果决的心。 木青做了一个简单的实力估算,并不妄自菲薄。自己可以算作一个二品,叶韵是一个暂时不能出剑的超凡阶,对付一个一品的毒修其实很难说,但他相信叶韵的判断,若对方现在的实力最多只有往日的三成,那他还是有把握的,甚至都不用叶韵冒险出剑。 “可以。”木青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是对方带了一群人来怎么办?” 叶韵柳叶眉飘飘,灵识探出正想反对,却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确实还有人。” 木青看到叶韵心里的不甘,冷静问道:“相隔的远吗?” 叶韵闭上眼睛,灵识探出感知了一会儿,“前面这个人速度比较快,离我们大约只有二十里,后面一行四人大约有四十多里。” “四个人……” 木青若有所思,抬眼正好看到叶韵眼中氤氲的杀意,开口道:“来得及,就算是他们的帮手,只要结束得快也来得及。” 叶韵没有掩饰自己对郑德铎的杀意,但木青完全可以不用理会,甚至若不是他,叶韵现在的结果总归不会太好。 叶韵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疑惑,问道:“只是因为刘姐的托付?” 就没其它的意图吗? 说出这话后叶韵怕木青误会了自己,连忙补充道:“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你帮助了我很多,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木青剑眉一挑,眨了眨眼睛,看着叶韵眼中的窘迫变化,决定实话实说。 他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澈诚恳,“因为叶姑娘是一个超凡阶的大剑修,而我对剑修之风采渴慕已久。” 看到叶韵低下头去,脸上的红晕更美,木青拍了拍额头,苦闷解释道:“其实就是希望叶姐能够传我几手真正的剑招。” 叶韵觉得自己在大陆历练这么多年,还没这短短一天的情绪变化丰富,她抬起头来,有些好笑地问道:“难道我的命不值这离火剑诀?你直接说就行了,说起来,救命之恩,女子始终难以为报。” 叶韵终究不是寻常女子,飒爽磊落的气势出来后,木青的情绪明显轻松了许多,他笑着说道:“那我们现在,就等着敌人找上门来吗?” “当然不,任何时候都应该尽最大努力做好准备。” 木青眉头一挑,至从得到叶韵送给他的神识之后,他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对方与自己在修行上的相互契合。 “你之前的问题可以说的具体点吗?”木青有了一些猜想。 叶韵点了点头,平静的语气中稍显遗憾,“我自修习的就是水法,现在踏上的却是离火剑道。在我突破灵生境界时,并没有平衡好这种两种对立相冲的气息,以至于剑心有了裂缝,使用离火剑诀没多出一剑便会受到大道对冲的折磨。” 木青星目微翕,说出了关键,“你的真气与剑道相冲,所以我的真气也许会是一个平衡?” 叶韵的眸子清亮,她之所以选择留下来,等着郑德铎找上门来,便是想到了这个可能。自己剑道上的这个天堑,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跨过去了。 木青也安静了下来,迎接着叶韵好奇与热烈的目光,笑着说道:“我可以把我的内功心法给你,你可以把你的离火剑诀给我。” …… …… 就在木青和叶韵相对而坐,开始交流各自的剑诀心法时,一个不速之客已经离这处临溪的雅居不足二十里。 郑德铎贴地而行,跨步如飞。偶尔停下来确定方向后,便如狐兔一般矫健跃去,丝毫看不出来他已经受伤极重。 “嘶——妈的,真该死!” 郑德铎狠狠地拍了额头一掌,那种针对道心灵胎的攻击一直折磨他的意识。 叶韵最后一击,那朵带着灭世气息的幽白色离火,给郑德铎的道心灵胎带来比之合道散更为直接的毁灭打击。 郑德铎的灵胎破碎,灵识只有往日的三成不到,灵识的感知距离严重受限。 而他本就有些枯萎的道心愈发枯萎,若不是叶韵这个先天水源之体给他带来了破境的最后一丝希望,郑德铎很难想象自己会不会在城内就直接道行崩碎。 现在,他的唯一希望便是落在了叶韵身上。 在锦官城南门耽搁了一段时间,郑德铎心如刀绞,生怕跟丢了叶韵的踪迹。 好在一路追来,都有叶韵中毒后留下的特殊气息与自身大道相呼应,这才没有找错方向。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郑德铎一点点地接近,他发现叶韵的气息就停留在前面不远处,已经有段时间没再挪过位置,应该是合道散的毒性终于全面爆发了。 合道散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才配置而成的毒药,毒性爆发后针对道心灵胎的侵蚀,特别是道心的侵蚀,在郑德铎看来,除了用双修的方式延缓堕落后的痛苦,根本无解。 “这么久都没动……” 郑德铎呲牙咧嘴,一想到自己为之所付出的所有手段,现在竟为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做了嫁衣,被离火洞穿的肩膀撕心裂肺地痛了起来。 “好在那子不会双修掠夺之法。” 郑德铎的眼睛眯在了一起,合道散的玄妙之处他也是从书中见得,但只要对方不会双修掠夺之法,也只是图增皮肉快感罢了。 郑德铎探手入袖,摩挲着某物,心中稍定,身影加快,追逐着猎物而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六章:微尘粉末 卯时破晓,春日冉冉初生,有晨曦微光穿过窗柩,落在了两人身上。 室内有剑气生,莹莹逸散似火。 木青和叶韵相对而坐,双眼微闭,两手自然搭于膝上,一呼一吸细而悠长。 猎人将至,猎物却没有惶然逃跑的自觉,只想着身份互换把猎人扑咬至死。 他们在半盏茶的时间内,便决定了接下来该如何出手应对。 灵识中那道让人恶心的气息越来越近,叶韵终于从周天运行中脱离了出来,她的眉间氤氲着点点杀意,稍稍僵直的柳叶眉好似两把锋利的细剑。 叶韵睁开了眼睛,相对而坐的木青身上生出了几抹在她看来极淡却很熟悉的气息,眼中闪过几丝由衷的赞赏与惊讶。 “离火破灵是离火剑诀之中比较特殊的一招,它不会在对手身上留下任何伤痕,专门针对道心灵胎,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入了门。” “徒有其形罢了。行气路线终归是死的,对敌时若没有剑意来支撑,我使出来跟你使出来是天壤之别。” 木青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后,便被叶韵眉间的杀意所吸引,轻轻问道:“你呢?” 叶韵蹙着眉头说道:“我的经脉受损严重,按照万毒心经的周天运转之法呼吸吐纳,同出少阴少阳后,连一个周天都完成不了。” 叶韵在尝试修习木青的万毒心经,木青则在在认真地熟悉离火剑诀中离火破灵这一招的行气路线。 木青收敛了剑气,剑眉蹙起想了一会才说道:“其实我也是半路转修,倒是不能给你更多的意见。” 叶韵平静地点了点头,轻声笑道:“现在经脉受伤严重,本来就没觉得第一次就能学会。” 木青正要说话,却见叶韵执剑站了起来。 “来了?” “来了。” 叶韵缓步来到床边,感受着身后已经非常熟悉的气息,认真说道:“一剑就行了。” “嗯。”木青默默将真气提起,准备随时使出《万毒真经》中的一招:枯木逢春。 郑德铎能够清晰地知道屋子里只有两个人的气息,但他依然极为慎重地落在了一处花丛旁,没有选择强行破窗而入。 他侧耳倾听也没能听到屋子里的动静,拔开身前掩映的枝条,正好与叶韵如飞剑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看到叶韵脸上的红潮褪了大半,郑德铎的心中稍感遗憾,看来头汤还是被她身后的臭小子喝了。 他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来回扫视,怪笑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事了?需要我来帮忙吗?” 叶韵没再去看郑德铎那张丑陋的老脸,目光如剑光直接落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木青。” 叶韵轻不可闻的一声之后,“白露”锵啷出鞘,叶韵飞身似箭,向着郑德铎直刺而去。 “哼!”被叶韵决绝的气势所吓,郑德铎惶恐间退了半步。等他回过神来后,这才察觉到这一剑的威势连之前的半分都赶不上,他以为叶韵恼羞成怒之下想要破罐子破摔,羞怒与得意的情绪占据了了被离火折磨的胸腔,双手探出作爪,双腿一屈一蹲,直接扑向了叶韵。 木青一直安静地站在窗边,没有第一时间跟着叶韵出手。 直到郑德铎动了之后,他右手猛击窗沿,在木制窗台倾颓破裂的“咔呲”身中,身法用到极致,已经扑向了叶韵的身后。 郑德铎和叶韵之间至少得有二十丈的距离,但这样的距离,对于出尽全力的他们来说,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 木青不可能让叶韵独自面对,在等到郑德铎主动上前这么一个大好时机后,他在这一瞬间竟然爆发出了比叶韵更为迅疾的速度。 一只宽大修长的手掌印在了背心之上,叶韵不躲不闪,转瞬之间便有一股清凉温润的真气如飞流直下的瀑布般直接冲进了叶韵的体内。 叶韵双眼微翕,手腕带着剑尖轻颤,挽出了一朵漂亮的剑花,随着木青的真气向经脉疯狂涌入,她不去管手腕的伤势更加严重,手臂一曲一伸间,已经完成了离火破灵的行气引导。 这一次不比城内,木青在有意识地引导自己的真气。在刘葳蕤决定使用灵活破灵这一招时,他便在熟悉这一剑的行气路线,如今真气喷薄而出时,竟像是在催着叶韵使出离火破灵。 毒修并不擅长正面战斗,特别是与剑修。但岁数大自然有岁数大带来的临场经验。 郑德铎看到木青动作时,便留更加谨慎,此时看到这一幕,看到叶韵和他更为熟练的配合时,大骂一声之后便猛然挥动了袖子。 真气如风袭来,似乎夹带一些细小的微尘。 叶韵眼睑一缩,知道自己猜错了郑德铎剩下的实力,看这威势,哪里是最多只有三成,叶韵都有一些怀疑对方是不是没有受伤。 “屏息!” 叶韵对合道散深恶痛绝,不再迎头而上,身子迅速下坠,躲过了这一刀劲风的攻击。 “他的实力有问题……” 木青扶着叶韵的肩膀站稳,留意到这一道真气劲风落地之处,竟然卷起了半丈高的泥土草屑,稍觉棘手。 他相信叶韵对她自己最后一剑的判断,但郑德铎能够恢复到现在这般地步,多半是用了些手段。 “怎么?你们留在这里是想杀了我?” 郑德铎悬于半空之中,耷拉下来的眼缝中有道道戏谑意味的精光闪过。 他在出城之时,还是从白荣那里讨来了万花丹。为了不浪费万花丹的效力,他特别等到了接近这个地方时,才吞服了下去。 现在距离吞服万花丹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药效正好在郑德铎的四肢百骸化开,一种纯正温和的舒畅感正包围着他的经脉,道心灵胎的撕裂感都减弱了几分。 现在是郑德铎状态最好的时候,实力恢复到了往日的七成。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似乎有了新的转变。 郑德铎裂嘴一笑,阴冷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木青,最终落在杀意凛然的叶韵身上,含义莫名地问道:“你就这么想杀我?难道是你身后这个小年轻的滋味尝起来不好?那老头子擒住你后绝对会让你欲仙欲死。” 叶韵一双柳叶眉正如利剑出鞘,郑德铎却不再打算去欣赏她脸上红晕半真的羞怒。 两袖起舞如龙蛇,真气鼓动如飓风,郑德铎俯身向叶韵冲来,一改之前的谨慎,竟然选择了率先出手。 “不是合道散,我的真气应该没问题。” 木青小声提醒着叶韵,叶韵双目微眯,曲指轻弹长剑剑身,“叮咚”一声过后,引导木青的真气行了另外一种路线,一道幽蓝色的剑气射出,直刺向了郑德铎的脑门。 离火燎原,叶韵刻意保存实力发出的一击,但她的依然轻吟一声,脸上的红晕见深。 “你中的合道散果然还在!”郑德铎眼中一喜,身形陡然在中途拔高,躲过了这一道剑气之后,竟然越过了叶韵的头顶。 “小心!”叶韵的战斗经验终究比木青丰富得多,在郑德铎刚刚越过他头顶时便出声提醒了木青,木青没有迟疑丝毫,双手探出,搂在叶韵只堪盈盈一握的蛮腰上,带着她飞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轰隆——”真气肆虐,一道飓风立刻落在了他们之前所站的地方,有微尘在晨光中起舞。 郑德铎一击失手后并不如何起馁,目光极为克制地没有去留意攻击后留下的道道烟尘。 除了万花丹之外,郑德铎每一次出击,真气劲风之中都夹带着一些细小似微尘的粉末。 这些粉末落地之后,在天光的照射下会慢慢溶于空气之中,局限在方圆一里的空间之内流动,正好把这栋屋子和屋前的战场囊括。 与毒修交手,再如何谨慎小心都不为过。 这些毒性粉尘本就不是郑德铎用来杀人的手段,本来是郑德铎在抓住叶韵后用来助兴的手段。最大的作用便是加速催化合道散的爆发,让中毒之人没有意志彻底沦为双修的炉鼎。 木青在落地之后,灵识与真气便放了出去,卷起了一些粉尘,感受着郑德铎那一击落地劲风的余威,他蹙起的剑眉稍稍平整,“毒性并不剧烈。” 木青轻放在腰间的双手就像两块干柴,点了她体内的烈火。 叶韵清目微翕,动作轻微地点了点头,终究是仍不住轻吟出声。 此时不必之前,她识海灵胎清明,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擅动离火剑诀后,自己身体起的变化,偏偏还无法压制住,因为这不是她想,而是身体的一种自然反应,惹得她难以压抑,直到木青及时松开双手才稍稍好些。 木青的语气稍显歉意,“你刚刚使出离火剑诀时,我确实感受到了合道散的侵蚀所在,但时间太过短暂,真气没来得及跟进。” “嗯。”叶韵灵识放出,眉头蹙起说道:“后面的人快到了。” 木青没有说话,只是将真气输送的速度提升到了极限。 叶韵右手执剑横举于身前,左手呈剑指抹过剑身,随着木青真气的再次涌入,极为顺畅地在剑身上凝聚起一朵朵赤红色的离火。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七章:狼狈逃窜 屋前并无春花零落,劲风过后只剩下了青草与泥屑还在哀叹。 赤红色的离火附着在剑身之上,莹然剑气之中凝聚着决心与杀意。 长剑嗡鸣声渐起时,郑德铎的视线便没有离开过木青的动作。能够在中了自己一爪之后,还能带着人跑这么远跟没事人一样,现在还在叶韵的背后一直输送着真气,他才是场间最大的变数。 一股带着几丝炙意的剑道气机锁定了郑德铎,他耷拉下来的眼皮颤动了一丝。虽然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还有再战之力,但事已至此,生死将分之际,行动永远都比思考要有用得多。 郑德铎没等叶韵上前挥出剑气再躲,他的身形陡然拔至最高,在脱离了气机锁定的刹那便冲向了木青。 “好机会!”木青轻声提醒。 杀意做不得假,郑德铎在之前便想杀掉自己,木青知道自己成了眼中钉,反而行事越发不加遮掩,只想让郑德铎冲至近前。 叶韵和木青配合默契,在这一起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改横剑为竖剑,一剑向天递出正好刺向了飞扑而至的郑德铎。 木青左手一心二用,灵识顺着真气进入叶韵体内,寻找着合道散侵蚀的踪迹,右手对着郑德铎挥了出去。 场中三人,叶韵受伤最重,郑德铎次之,叶韵因为合道散与自己剑道缺陷而变得越发难以自制,而郑德铎则是靠着万花丹的药效获得短时间内的实力提升,脱得越久,局势便越难以掌握,所以两人现在都想尽快结束战斗。 木青在境界上虽远不如两人,但真气的雄浑程度在此时反倒占了优势。藏于袖中特质皮鞘中的短剑,被真气裹挟,先叶韵一步飞刺向了郑德铎。 郑德铎岂会傻到近身接叶韵这向天一剑,人在半空身体便往旁边翻滚,正想要改变路线,不料木青的短剑直接预判了他的动作,一到充沛的气劲直冲他的脑门。 郑德铎不得不强行中断此次出手,身形急速下坠落在了地上。 叶韵一直站在木青身前一步的地方,剑气已满,不想错过此等良机,直接越了出去。 她的剑招已成,但体内的平衡仍需要木青的真气维持,脱离的越久危险越大。 木青急忙跟上前去想要帮助叶韵,不料郑德铎也发现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良机,对于破境的渴望让他战胜对叶韵剑意的恐惧,最终选择了迎头而上。 长剑笔直向前,刺入了血肉,无奈的是依然没能刺进郑德铎的心脏,刺入了他的肋下,带出了少量的血液。 身体上的苦痛并没有多么难捱,因为赤红色的离火瞬间就席卷了郑德铎的道心灵胎。极致的痛苦在他那一张老脸尽情地表现了出来,皱巴巴松弛的脸皮扭曲成了一团团烂泥,令人心中升起无限的恶心。 好在万花丹的药效还剩大半,硬生生接住了第一波最为致命的毁灭冲击,这一剑过后,郑德铎的道心灵胎虽然裂痕遍布,不剩一成,但终究靠着一股强大的执念避免了破碎。 叶韵眨了眨眼睛,连遗憾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便动作了起来。 只见她忍着手腕上一阵更比一阵强烈的剧痛,便要强行拧转剑柄,想要剑身翻转,在郑德铎体内绞个肠穿肚烂。 郑德铎的瞳孔在这一瞬间扩大,意识在极致的痛苦之下获得短暂的澄澈清明。他双手齐出,真气鼓动着袖间的粉末,右手抓向了叶韵受伤的左肩。 “小心!” 木青伸出手来,从叶韵的臂下穿过,想要替叶韵挡住这一击。 不料郑德铎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步,右手上抬,左手下沉,双手微错,左手直接与木青对了一掌。 “轰——”真气在手掌之间四溢,三人受力顿时散开。 叶韵被郑德铎一爪抓实,左肩上靠着体质已经稍微结痂的伤口顿时裂开,鲜血浸染开来,她嘤咛一声过后,鲜血浸染香肩后直接瘫软在了地上。 木青与郑德铎对的这一掌,真气碰撞间便把他向后推了一丈之远。他脸色铁青,摊开来的手掌上有几道伤可见骨的抓痕,郑德铎在对掌之后,变掌为爪,一身凝结着道意的真气顺着乌青的手爪进入了木青的体内。 郑德铎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毕生最为精妙的应对,虽然退了三丈之远,身体不支趴在了地上,却发出了低沉却又肆意的怪笑。 “呵呵呵。” 郑德铎蜷缩着趴在地上,仰起僵硬的脖子,目光落在了叶韵身上,笑着笑着便舒畅至极地颤抖了起来。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条倒地将死的赖皮老狗,似乎下一刻就会呜咽着抽搐着没了声息,偏偏命极硬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叶韵。 叶韵紧闭着双眼,双手抱胸,长剑被随意弃落一旁。她的俏脸上潮红一片,阵阵呻吟再难断绝,蜷缩起来的身体侧躺在草地之上,就像婴儿时期回到了妈妈的怀抱,急需要他人的安慰。 “哼,老子还以为你们真把合道散的毒都解了呢。” 郑德铎捂着肋下的伤口,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向了叶韵。身上的伤势在这一刻似乎都减轻了许多,他扭动着坚硬生涩脖子,目光落在了僵硬不动的木青身上。 他猜测木青的功法一定极为特殊,不然不可能压制住在锦官城内的一击,所以他刚刚那一爪并不简单,包含了自身辛苦凝聚的几丝道意。 现在看来,道意与毒素的双重侵蚀已经让对方动弹不得,郑德铎对自己的手段仍然保留着信心,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 木青左手扼住微微颤抖的右手手腕,真气在经脉之中疯狂运转,脸上的乌青去一直未去。 从听到叶韵的第一声呻吟之后,木青便沉默不语,剑眉拧紧。他不知道叶韵道心中的合道散是是不是已经彻底爆发,局面已经完全在计划之中。 万毒归宗早就使了出来,体内的毒素明明已经被完全消化化作了精纯的能量,木青却极为诧异地发现,自己的右手依然不能动弹,若不是靠着真气的压制,恐怕已经蔓延了半个身体。 木青受境界所限,没能明白这种道意上的攻击,必须由自身的道意来抵抗消磨。 他现在只能静默地站立在原地,冰锋的目光随着郑德铎的脚步而动。 郑德铎迎着木青的目光,看着他嗤笑问道:“怎么?有了一次过后,就真把她当成你的女人了?你不应该好好感谢我赏给你的机会?” 当着别人的面,一步步去凌辱对方在意的人,似乎给郑德铎带来了巨大的变态快感。他没再理会木青,向着叶韵直直而去,脚步踉跄交错却不倒,似一股左突右进的的狂风。 郑德铎半趴在叶韵娇容面前,迷醉地呼吸着她红润小嘴吐出的热息,只觉得香气扑鼻,来自灵魂的阵阵颤栗直冲大脑。 “哈哈!”费尽千辛万苦,终归到手的巨大成就感满溢胸怀。 “嘤咛。”叶韵的意识其实无比清明,无奈身体上的反应已经失控,感受到身前来人,她终究是没能忍住继续呻吟出声。 郑德铎听得这一声如同天籁的娇糯嗓音,瞬间陷入了狂热之中,神色扭曲得意,怪笑着伸出了手掌。 “真美啊!” 乌黑干瘦的手掌更像是禽兽的爪子,十分用力地抓捏着叶韵弹性十足的下颌,左右晃动着红潮遍布的螓首,另一只手更是肆无忌惮地拍击着娇嫩的脸颊,打得啪啪作响,红潮更甚。 “咦——” 叶韵陡然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清明神光之中,只有刻骨的寒意,哪见火热迷情? 郑德铎为了能够呼吸着叶韵火热的吐息,离她的俏脸极近,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叶韵的变化。他手上的动作依然未停,心脏却蓦然僵硬了几分。 不等郑德铎彻底清醒过来,叶韵探出双手,死死地抓住了他作恶的双手,扬起泛着香汗红潮的纤颈,高声喊道:“快来!” 快来?谁快来? 郑德铎的眼中闪过了几分诧异,暗想着难道场中还隐藏着第三人,却在此时,有风声从身后呼啸而来。 木青在郑德铎的眼里已经是一个不能动弹的废物,郑德铎回首望见这一幕之时,眼中尽是惊讶不解。 郑德铎来不及多想,右手正想撑地向一旁翻滚过去,这个姿势提前在他的脑中闪过,想来虽有些狼狈但却实用,但这种经验带来的安全感还没在他的心扉中萦绕,双手被缚的冰冷现实就像是隆冬时节的一盆冰水直泼头顶。 叶韵的声音已经有些奇怪,木青在听到呼唤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携带着真气劲风,狂飙突进而来。 来到郑德铎身后,木青的右手依然不能动弹。他在这一刻甚至没有尽力去压制道意的侵蚀,只见他左手臂微曲蓄力,腰身与双腿笔直成一线,侧身而倒,手肘在下落的过程中,曲肘成尖,好似一把利剑,直刺向了郑德铎的后颈。 木青在这一刻竟然使得是一个无比壮烈的近身关节技! 郑德铎切实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他怒嚎一声,被叶韵尽力抓着的双手挣脱不得便向下一沉,身子奋力向前一扑,终究是没让木青的直肘落在最为脆弱的后颈之上。 “啊——” 郑德铎惨叫着扑了出去,在空中便吐出了一口鲜血,落地翻滚几圈之后,竟是看也不看身后情况,便如一条亡命野狗般连滚带爬,钻进了远处繁密的花枝丛中去。 看着逃窜着远去的狼狈身影,木青的目光中遗憾与感慨交织,甚至还有一丝佩服。他刚刚的那一击虽然没能如意,但仍然极为强悍地落在了对方的后心窝之上,其实已经足够致命,没想到这样都没能杀死对方。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八章:剑心分裂 浣花溪畔有一处茂密的荆棘花丛,环屋而生,既能听到溪水潺潺声,又能隔绝湿气的侵扰,春风送爽,花开正艳,寻常人寻幽访胜亦是难至其后。 一双苍老的手破坏了这份自然和谐,强行攀开了长满荆棘花刺的枝丛,爬了出来。 郑德铎惨然回首,脸色苍白,上面血痕遍布。 身后的枝丛被迫分开了一个半人多高的空洞,此时铁黑色的枝条未歇,留有余颤,除了沾染上了一些血迹,并无其他动静。 郑德铎又抬头望天,春日晴早,溪畔有薄雾升,晨光灿然之下,除了潋滟天日,并无半个人影。 郑德铎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口呼吸着清凉得足以刺痛肺部的空气,又没来由地觉得这般景色有些难看,实在配不上他此刻惨淡惶恐又劫后余生的复杂心情。 身后并没有人追来,充满死亡凝滞意味的时间终于重新开始走动。 郑德铎稍稍缓过神来,皱成一团的老脸慢慢舒展开来,无比庆幸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这才龇牙咧嘴地低声痛呼了起来。 他刚刚慌不择路,一头扎进来的这片花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上面的花开得美不美,郑德铎根本无暇欣赏,他只知道下面的枝丛里,长满了荆棘花刺,倒刺如铁钩,直刺如小刀,以面当先的后果便是,无数把锋利的铁钩小刀如雨落一般砸在了他的脸上,那张本就难看的老脸上,黄黑色的老皮翻开,丝丝血肉下已能见骨,更显狰狞。 “啐——”一口血沫竟然没能吐得干净,仍有几丝挂在嘴角。 郑德铎无比厌烦地拿袖子擦拭干净,认清来路,捧着肚子,踉跄着继续逃命。 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他算是彻底栽了,木青在他心里已经记上了莫过于夺妻之仇的大账。 至于先天水源之体? 什么狗屁破境,命若是没了难道拿棺材板破? 郑德铎现在只剩下一口精气未尽,若是卸了便死了。他现在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若是能够回到锦官城便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可惜的是他迎面便撞见了四人。 四人三骑,当先一骑上有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姿容美丽。 张家兄弟俩堪堪避过城门巡访军士的视线,带着刘葳蕤和小婵跑了出来,之后便是熟悉锦官城近郊的小婵带领着众人一路寻来。 “吁~”小婵控缰停马,将眼角余光落在了身后的刘葳蕤身上。 刘葳蕤脸上倦色稍多,看着前方三丈外的一个片体鳞伤的老头,不由轻掐胳膊,打起精神后,看向了已经并排上来的张家兄弟俩。 “小姐,这人就是那个人。” 那个人,哪个人?刘葳蕤眼睑剧颤,明白了张子真说的是谁,木青曾说过他在被一老头追踪,不方便来与她们汇合,所以现在呢,他到底怎么样了? …… …… “现在怎么样了?” 叶韵睁着眼睛,双手自然落在胸前,定定望天。最后一刻没能抓住郑德铎,她的眼中有丝丝遗憾。 感受道一双温热的大手握住了手腕,叶韵肩膀一颤,直到那股熟悉的真气涌进身体,她才放下了心防。 她嘤咛着喘息说道:“我剑心中的合道散是突然爆发的,毒修的手段不可小嘘,先离开这里。” 木青点了点头,正要弯腰将叶韵抱起来,却不由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叶韵胸前。 “呃。”叶韵喉音婉转,“你怎么了?” 她万分庆幸自己的灵识还算清明,暂时还能克制体内的渐生的骚动。 木青的鼻尖隔着层层衣物也感受到了那份娇嫩弹软,他靠着左手支撑,勉强挪开了自己的身体,蹙眉说道:“中了他一掌,体内的毒明明清干净了,右手却动弹不得。刚刚没有压制,现在又蔓延了些。” 木青没等叶韵开口,单手搂向了叶韵腰后,叶韵只比木青矮半个头,木青只好选择这种方式将她抗在了肩膀之上。 等到走进屋内之后,木青关闭了所有门窗,甚至不惜浪费真气扫荡了一圈室内,这才点头说道:“是我大意了,那种粉末竟然能溶于空气之中。” 事情已经发生,叶韵摇头苦笑,“你的问题先要解决了才行,你走进让我看看。” 木青和叶韵极为默契地盘膝而坐,伸手扺掌。 木青能感觉到到一股极为庞大温柔的灵识在一个呼吸间便游走了自己整个经脉,叶韵蹙眉说道:“离火剑诀厉害得地方在于剑招与剑意的结合,同理,对方这一招也用上了他自己的道意。” 木青正要开口,却感受到一股极为炽热的剑意充斥了右半边身体,这些剑意虽然炽热却很收敛,进入经脉后没有左冲右突,而是在某些僵涩处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等到这股剑意退出自己体内后,木青并不意味地松动了下自己的右肩。 “呃。”叶韵的上半身向一旁的竹席倾倒,木青回过神连忙扶住了对方,后悔说道:“擅动剑意只会让剑心分裂失守。” 叶韵坚持坐正了身体,声音低如鹿鸣,“你才是我的解药啊,我怎么能让你先死。” 察觉到这句话有些歧义,叶韵连忙住声。 木青神情认真,面容似湛湛清空,透着股清澈让人信赖的力量。 他抓起叶韵的双手,十指相扣,灵识随着真气进入了叶韵的体内。 “咦?” “怎么了?” “合道散的侵蚀已经显化了出来,就是你的心室之中。” 剑心本事一种虚幻的概念,之前难以捕捉,没想到合道散爆发之后,实体的具象就是人心。 “剑心即人心,倒是不令我惊讶。” 叶韵害怕好不容易恢复清明的灵胎又受到污染侵蚀,所以没敢用灵识去内窥自己的体内经脉。 “只是……” “只是什么?” 木青的语气稍显迟疑,“你的心室之中,一边有很严重的侵蚀,一边却极少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叶韵点了点头,故作洒脱说道:“我没有内窥也能感觉到,我的剑心已经分裂了。” 叶韵之前曾说过,她的剑心本就是分裂状态,如今不过是因为合道散的原因而快要崩裂开来。 木青之前听来,总觉如隔雾看花,现在灵识沉静在对方完全放开或者说不受控制的剑心之中,才发现问题的真切所在。 从踏上修行始,木青就知道无论是用刀还是用剑,想要走得更高更远最需要的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登山之路。 有的人得天道眷顾,自小便走上了宽阔坦途,有的人勤能补拙,小径亦能通幽。 但无论如何,想要一脚踩着一条大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韵算是抛弃了青睐于她的水道坦途,选择了离火剑道。 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道真意在她心室之中也显化出了不同的景象。 左心室显化而生的是一个深蓝色的水团,其中有无数漆黑的线条在翻滚缠绕。右心室显化而生的则是一朵幽白色的火焰,其中剑意隔得这么远都能刺痛木青的灵识,但只有可数的十几根黑线存在。 木青若有所思,“合道散的侵蚀,应该是因为你剑心的分裂,程度上有所不同。” “他知道我是先天水源之体后,便想着采补我的大道,只可能是我的水之大道。” 木青的灵识离那个深蓝色的水团更近了一些,一股清凉温润的感觉竟好似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确定了叶韵的看法。 “可以开始了吗?” 她现在浑然没把自己当做中毒已深的病人,性格中的坚韧乐观总是在一些细节之中体现了出来。 木青滞讷无言,剑眉一挑,嘴唇紧抿,真气涌动间再次尝试了起来。 先易后难,木青的灵识转而接近起了那团散发着幽白色火焰光芒的分裂剑心。 炙热的离火剑意受激,气在叶韵的身体四周缭绕四散,屋子内的温度骤然拔高,叶韵闭眼眼睛,柳叶眉蹙起,“水道温和,剑道暴烈,你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放弃。” 木青点了点头,灵识引导真气刚要接触那团幽白色的分裂剑心,便见到那团剑心微微向外扩张了一次,接着便是一股毁天灭地的剑意袭来,木青来不及退出,只能无奈将离得最近的那段灵识切断,后脑勺一阵生冷抽痛。 叶韵的衣襟随着体内溢出的剑气而动,她能猜到木青这次的失败,稍显遗憾地说道:“不要勉强。” 木青没有作声,灵识先回到了自己的识海之中,心中默念叶韵传给他的见性明心诀,消化了一丝叶韵送给他的那团纯粹神识,灵识立刻重新变得圆满无缺。 “嗯?”木青的想起来叶韵识海中的那把由神识组成的赤红长剑,想到了一个办法。 剑心明心诀是一门温养吸收神识的口诀,那能不能引导分出一丝神识直接进入叶韵的体内呢? 木青说干就干,灵识裹挟着一份神识再次接近了幽白色的分裂剑心,神识当先,竟然没有激起这团分裂剑心的应激反应,真气跟随其后,极为顺畅地捕捉起了那十几根黑线。 只不过让木青没想到的是,这一番动作竟然耗费掉了一半的神识。 “咦?”叶韵睁开眼睛,疑惑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一次剑心分裂,才真的是我跨过大道天堑的转机。” “怎么了?” 右心室合道散的侵蚀被除去,叶韵立刻感受到了不同,“我的剑心似乎并没有分裂,或者说之前的状态,剑心之中本来便是既有剑心也有道心。” 木青的灵识先收回了识海,目光与叶韵眼中荡漾开来的喜悦交汇。他的灵识距离两种截然不同的大道真意极近,立刻明白了叶韵话中的意思,轻快说道:“这种分裂说起来才是随应大道而为,你以后出剑也许不会感受到之前那种折磨了。” 说完,木青的剑眉蹙了起来,“不过,现在的难关还没有完全跨过去。” 他的灵识再次进入叶韵体内,顺着经脉找到了那个深蓝色的水团。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八十九章:匕藏身后 一路走来,凄凄惨惨戚戚。 蜿蜒径沿溪而行,春早的湿气徒增凉意。 郑德铎心中苦闷不已,心中的念头就像溪涧中随波沉浮的朽木,自也难寻踪迹。 浑身伤口发痛,他咧着嘴捂着肋,偶尔也会想起,对方两人都中了毒,是不是可以杀个回马枪? 但他又委实被对方的坚韧不倒和果决手段吓破了胆,以至于自我怀疑低着头走到这里。 令人心烦意乱的潺潺溪声中,忽有咚咚马蹄声迅疾渐进,从远至近,似有战场擂鼓声,薄雾似被一柄长刀劈开,向着春野径两旁散去。 当看到迎面三骑时,郑德铎只是皱了皱眉头,但当他看到几人交流过后,那个姿容最美的女人,眼中浓烈的敌意后,脑袋瞬间空白了瞬,右手悄无声息间伸向了左手的袖子里。 他可以凭借一口精气,踉跄地逃回锦官城,却已经没有了正面与人交手的实力,好在他是一名毒修。 这世界上,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如那两个一样,这么能抗毒吧? “毒修,一品。” 这是木青用石子传递的原话,张家兄弟俩认出了拦路之人,视死如归地跨马前行了了几步。 刘葳蕤没有阻拦张家两兄弟挡在了自己前面,她的视线透过两人的间隙落在远处的郑德铎身上,视线在那些伤口上游走片刻之后,开门见山问道:“他们怎么样了?” 郑德铎心中暗自叫苦,确定了来人的同伙身份,勉力挺直了腰杆,一股强势的修为气息外放,色厉内荏怪笑着说道:“女娃,你们挡爷前路是想死吗?我不知道你问的‘他们’是谁,你家大人就是这么教你行走江湖的吗?” “咦?”张家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怀疑。 他们不是怀疑郑德铎的身份,而是对郑德铎现在的反应感到疑惑不解。 常年在西山境里厮混,狭路相逢之时,双方因为看不对眼不舒服,不应该先打了再说吗? 怎么反倒讲起道理来了? 不管是俗世皇朝还是仙家山上,行走江湖时,讲道理有用的话,那还要拳头刀剑作甚? 赢家说什么都是道理。 张子真本来都已经开始搜肠刮肚,准备在拼死也不敌时,试着讲一讲西山林家这块大招牌的道理,没想到被对方这个糟老头子先用了。 气氛微妙,兄弟两人的视线开始在郑德铎身上游移,有所恍然。 刘葳蕤在仔细衡量现在的局面,她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而至众人的安全于不顾,下颌微倾,耐着性子再问了最后一遍,“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 郑德铎双手拢袖,身体微佝,瞥了一眼没敢直接动手的孪生兄弟俩,心中明悟,自己挑明后对他们造成的压力应该会更大一些,只要再多拖延片刻,无形散于空气中的毒粉就能起到作用了。 于是他语气阴森地说道:“那两人啊……” “女的被我凌辱而死,至于男的嘛,现在应该化成了一滩脓水了吧。” 若是没有那么多意外,现在的恐吓其实会是事实。 郑德铎摇了摇头,中止了自己无谓的意淫,外强中干地说道:“你们想替那两个报仇吗?可以冲上来了?” 婵能够感觉到身后姐微僵的肢体动作,不由对着前面兄弟俩蹙眉说道:“是死是活,打了才知道。” 张家两兄弟具是沉默低颌,双脚在马镫上一踩,便向郑德铎飞了过去。 张子真的阳爻刀法,大开大合,张子善的阴爻剑诀,阴柔刁钻,兄弟二人出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使用合击技法。 只见他俩人在空中,真气涌动后,刀气与剑气如双龙缠绕共舞,身形契合交错间,一人以手托刀背,一人以剑指托剑柄,一上来便用上全力,正是两仪刀剑谱中的绝招之一“两仪刀剑错”。 “狗贼,敢欺负我家姐,先吃我一剑。” 张子善至从与月九打过一架之后,又得胡屠夫的点醒,一路回程已经与月九切磋砥砺了无数场,现在的剑道进境比大哥的刀道进境快得多,于是以往该是他哥的刀先托斩而下,这次换成了他的推剑先行。 婵的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看起来这兄弟两人倒也不是尽在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她转眼想去看那个老头的应对,却发现对方一脸诡异的笑容,成竹在胸,静等刀剑双双而至,又不由担心起了张子真兄弟俩人。 郑德铎觉得自己的大师风范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不由意气风发地吐出了两个字,“落下!” 言出法随,震惊众人。 张子真兄弟俩蹬马而飞时,离郑德铎大概只有二十几丈的距离,等到刀剑错成合击之势时,最多还剩五丈距离。 这最后的五丈距离本是眨眼便至,张子善甚至连一剑破入对方胸膛后该以怎样潇洒帅气的姿势收剑入鞘都已经想好了,却没想到现实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经脉胀痛堵塞,空有一身真气却提不起来…… 张子善突然惊觉异样,可无论他怎么催动阴爻心经也于事无补,除了一阵比一阵强烈的胀痛撕裂从经脉之中传来的,真气根本难以为继,等到冲势用尽,人在半空中的张子善只能认栽,一张郁闷纠结的大脸上写满了万般无奈,正对着径上一处碎石土砾栽倒了下来。 “啊——啪——”以脸着地,碎石子磕在脸上痛不痛不知道,但已经足够丢脸,张子善眨眼功夫就清醒了过来,却没有立刻抬起头来。 也就是在这场上异状才发生,张子善才落地时,在他身后已经只满半步的张子真在高呼着“老弟”时,也视死如归的栽倒了下来。 春早溪畔,湿气重,又有那泥土青草气息。到得现在,落地的张子真鼻尖翕动,才闻道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而这种针对修士使不出真气的毒烟已经扩散了半刻钟有余。 “不要靠近,空气中有毒!” 张子真第一时间便爬了起来,跑到弟弟张子善身边,确定对方无事后,便扯着嗓子向后吼道:“姐,我们真气使不出来,遭了这人算计,呃——” 郑德铎一脚踢在张子真脸上,免得又出现什么狗屁意外,正想要先杀死对方,却听到了“咚咚”的渐近马蹄声。 商队此次行程,从铁骨寨开始似乎便与毒修犯冲,曹沫那晚在寨子外面也用上了弥漫在空气中的毒烟,婵和刘葳蕤在发现不对劲时,第一时间便戴上了面巾,还在上面洒上了许多带着薄荷青草气息的精油,正是李妙真以前为刘葳蕤调配的防毒之物。 但凡修行之人总会以自身的心法-功诀为倚仗,一旦这种倚仗没了似乎就迷惑枉然再也找不到方向。 真气没了,普通的肉身击技其实还在。 刘葳蕤虽然没有想到这些,但她凭借一种为心上人报仇的狠辣将许多事情都放在了身后。婵自是最能明白她的心意,有毒又如何?自是一马当先,杀着冲过去。 婵控马而来,身后的刘葳蕤反手执匕藏于身后。二十几丈的距离,在“咚咚”的马蹄声中,不过几个呼吸将至,死亡的号角声也已经在众人耳畔响起。 张子真兄弟俩睁大着双眼,郑德铎睁大着双眼,这号角为谁而鸣? 郑德铎终究是没有选择立马终结掉掉张子真的性命,脚步交错间,忍痛提起身法就想往一旁掠去。 刘葳蕤和婵全程无言,虚眯着的眼眸中只有郑德铎一人的身影。 半丈的距离,冲势蓄积已够,婵修长双腿一夹,在控制着马儿速度的同时,便已经飞身向郑德铎冲去。 “哼!又是一个送死的。” 郑德铎感觉到了对方体内的内力流动,戏谑之意大生。 他刚刚向一旁掠去,只以为对方明知自己的厉害还敢冲上来肯定实力不弱,哪想到是这种鱼虾。 他的毒烟会直接封堵经脉,对这种境界极低之人,甚至会产生不可挽救的后果。 婵在木青的帮助之下,现在是五品修为,在冲到郑德铎面前不足三尺时,依然颓然栽倒了下去。 实力更弱反倒冲得更近,这种认知发现让郑德铎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觉,特别是在对方倒下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然还有一丝得意。 为什么? 刘葳蕤可以告诉她答案,“咚咚”的马蹄声不知何时变得极为轻巧,也许是因为害怕径上浅草的淹没,婵飞扑而来的身影在前,已经逼得郑德铎提前改变了身位,他的情绪有谨慎转为戏谑不过一个眨眼,却发现有马蹄飞上了空中,对着他的脑袋重重地踩了下来。 难道自己会成为第一个被马踩死的一品修士? 郑德铎耷拉着的眼皮撑得极大,视线极为清晰地捕捉到了马蹄踩下的轨迹。 虽然实力所剩无几,但至少境界眼光还在,他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然后,便死了。 一把藏于身后多时的匕首,在马蹄落地时,轻快地划过了他脖子上的那层老皮,割破了最粗的那根血管。 苍苍白发,一品修士,竟然死于一个没有修为的女子之手。 这个世界,还是如此怪诞。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章:暗藏隐患 喉头的热血就像是夏日午后说来就来的骤雨,强劲有力地激射而出,宣泄着自身活力的同时也快速地带走着主人的生命。 浓烈的血腥味散开,弥漫进了白雾湿气之中,气味生冷腥臭。刘葳蕤鼻尖微翕,双眼瞪大,在这一瞬间什么也没有想起,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出乎意料地容易。 “姐!”婵第一个爬了起来,扶住了从马背上歪倒下来的刘葳蕤。 婵的惊讶与庆幸溢于言表,这场藏于身后却又光明正大的冲杀,本该是一种极为鲁莽的冒险,结果她脑子一热便答应了刘葳蕤的临场计划, 直到现在尘埃落定,结果出人预料的好,也依然让婵后悔自己的鲁莽,担心害怕的心情尚未平复。 郑德铎临死之前是可以反击的,凭借最后的那一口精气,他甚至可以一掌将刘葳蕤怕死,可悲的是那个时候,他双手紧捂着喉咙只想想去挡住从指缝中坚定溜走的生命,“嗬嗬嗬”几声后,便惨然跪倒,死在了马蹄旁。 “没想到一个一品高手就这样死了。”婵再确认了一番郑德铎的气息,刘葳蕤摇了摇头,早已偏过头去,黛眉蹙起,“他本来就受伤极重,不知道木青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姐,我们无能,回去后定向夫人请罪。”羞惭的声音穿透了薄雾,两兄弟捂着口鼻走到了近前。 兄弟俩的手臂上有按着经脉走向的道道血痕,那是他们之前想要强行提起真气的后果。 刘葳蕤的视线落在其上,语气柔和许多,安慰道:“城是我想出的,不能因为想去救人而再死人。你们中的毒还能坚持吗?” 刘葳蕤的视线落在他们手臂的血痕上,那是他们之前想要强行提起真气的后果,摇头安慰道:“城是我想出的,我不可能因为想去救人而再死人,你们中的毒还能坚持吗?” 兄弟俩苦笑道:“提不起真气。” 婵也点头应道:“我的内力也是。” “难怪。”刘葳蕤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这种毒药似乎针对的是你们这些修行者,与我而言,没什么影响。” 婵看见了刘葳蕤自我开解的眼眸中,有一丝化不开的忧虑,感同身受之下,银牙一咬说道:“离木青公子说的那处地方,最多还有十几里路,活要见人,死……死也要见尸。” 婵突然想到这死得透透的老头曾说过木青已经化作了一滩脓水,不由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对,无端对自己生出几分懊恼。 刘葳蕤点了点头,“我相信木青会没事的,你们身上的毒说还得靠他来解呢。” 风波平息,只过去了盏茶时间,四人继续朝着月九草堂而来。 而此时的草堂正屋之中,木青和叶韵正好进行到了最后一步。 这一次,木青的灵识没有被反弹开来,甚至连神识都不用分出,便极为轻松地进入了另一半分裂剑心之中。 现在,在这个深蓝色的水团之中,只剩下几条最粗最长的黑线还在左冲右突。 木青的灵识引导真气去极力地捕捉着黑线的轨迹,就像是渔夫与鱼之间的拉力比较。 水团无时无刻不再散发着宁静柔和的光芒,木青的灵识竟然能够感受到一丝温养。 在和叶韵的不断交流中,两人确定了这便是剑心分裂后,被排斥出来的道心。 剑心也是道心的一种,以前的叶韵从没想过自己会拥有两颗相互排斥以至于完全独立的道心。 修士的道心因何而来? 一是明白自己修的什么道。 二是与所属大道相互应。 叶韵现在修的是离火剑道,自然会有一颗剑心,但她在未晋升之前,独得天道恩宠,先天水源之体内一身道意已经极为接近水之一途的天道太易,所以本就自然凝聚出了一颗水之道心。 修士的道与天地中的道终究是不同的。 天道恒定,修士的道衍万千。 混沌生天道,以九为极。 混沌分裂时,天道其实只有五属,即金木水火土。而随着岁月更迭,自然游离于天地间的源气越来越稀少,人族修士另开了登天之道,立教称祖,便又多了四属。 九条天道又分三千大道,三千大道又分无数罗。罗交织,便成了如今的天地法则。 对于修士来说,道是什么?存乎于心,一象化三千。 就算同修水法,也会因为走的路不同,看到的风景不同,而有了细微上的差别,这便有了天道之后的三千大道,有了三千大道旁的无数罗。 就像是天南沼林同一颗木棉树上,相邻的两片叶子终究是不尽相同的。 离火剑道是剑之天道与太初天道交错衍生的一条大道,但又怎么可能与正统的水之天道共存于同一颗道心之中。 随着近境界的加深,叶韵剑心的分裂是必然的结果,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在这种认识之下,叶韵能够感觉到已经几年没有松动过的境界竟然有了不的提升,如今已经到超凡阶初期圆满之境,也许等到将合道散的侵蚀祛出过后,能够有所突破。 “唔。”木青的剑眉微促,不知道是不是消化了太多合道散侵蚀毒素的原因,他的真气竟然不能立刻将最后一条黑线捕捉。 这条黑线就像深蓝海水里的黑色游龙,搏命一般地冲击被真气层层包裹的灵识。 好在对合道散消化也能补充真气,木青靠着真气的雄厚,硬生生地抗住了最后一次搏命冲击,真气极为快速地缠绕其上,将其慢慢消化吞噬。 只是收回灵识的木青没有注意到,在他由衷松一口气的同时,一丝浅淡的阴影已经随着他真气的回收,进入了他的体内。 “你的真气真的很特别,在没有道意支撑下,竟然能够消化掉合道散。” 叶韵睁开了眼睛,一夜的伤势疲累在此时都已经变的无足轻重了。 生死危机已除,因祸得福之下,大道天堑已过,叶韵不知道心中的惬意溢于言表。 忆及逃亡路上的种种画面,不由对着木青眨眼说道:“你帮了我很多,不会真想我一身相许吧?” 木青正想微笑开口,话却被堵在了嘴里,他还以为合道散未尽又侵蚀了叶韵的灵胎,知道看到对方眼中的笑意和狡黠,才无奈苦笑道:“不是,叶姑娘能把完整的离火剑诀给我就好了。” “这是自然。”叶韵好奇地看着木青,问道:“你也想成为一名剑修?” 窗外晨光渐盛,木青星目微翕偏着头,他灵识归于识海,真气归于窍穴,身体完全放松了下来,惬意地享受着这春早晨光赐予众生的暖意, 似乎是从这段阳光的碎屑中,看到了六岁以前的那段日子,木青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踏上修行纯属意外,其实没有什么方向。” “我想要你的离火剑诀,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第一次出来就遇上了剑修,修士界常言难见的剑修。” 木青迎接着叶韵的目光,笑着说道:“我和他们交过手,初见时的风采让人向往是其一,威力够大,杀人够痛快是其二。” 叶韵的柳叶眉沐浴在晨光之下,此时也舒展开来。她点了点头,决定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和经验都坦诚出来,毕竟今日一别,再见未有期。 “理由充分,但你准备好了吗?” “你的真气很特殊,想来你也有某种特殊体质吧?如果你想成为剑修,我的问题,也许会在你身上换一种方式重现……” 木青目光闪动,认真请教道:“我对这些涉及更高层次的常识了解得很少,只是听别人说起,我是万毒之体。” “万毒之体?”叶韵疑惑低喃,转而目光在木青身上流转,摇头说道:“这世界上道法-功诀万千,特殊体质也是应运而生,我倒真没听说过这种体质。” “那先天污垢体呢?” 叶韵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想要成为先天水源之体,先天无垢体可以说是必要条件,另外还需要体内的先天真元之气与天道本源极为相亲,才能留住源气,融合新生。” 叶韵说完之后,蹙着眉头认真地审视起木青,问道:“你是先天污垢体?不,不像,先天污垢体只是真气纯正雄浑,修炼起来进境快,但不会如此特殊。” 木青补充道:“给我万毒真经那人说过,我生下来时的先天真元之气足够充沛,又在后天的修行之中常年与毒物打交道,是以从先天无垢体转化为了毒体篇中所说的万毒之体。” 叶韵眼中一亮,猜测说道:“这万毒之体不会就是先天木源之体的变种吧?” 木青一脸惊讶,叶韵低声说道:“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罢了,对于先天木源之体的特性我并不是特别清楚。” 叶韵指了指肩头的枪伤,说道:“我的体质特性便是恢复得很快,这是我体内的源气与天地中的灵气自然沟通的结果。” 木青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话题回到离火剑诀上来,问道:“你先在一颗剑心,一颗道心,会再起冲突吗?” 叶韵摇了摇头,蹙眉说道:“我总觉得它们最终应该还是要合二为一,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 木青思及自己以后若是修炼离火剑诀会不会也出现此种问题,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你不会就是缺了我的万毒心经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一章:两女相见 木青和刘葳蕤目光相接,都想起了两人之前配合时的细节。 木青的真气能够进入叶韵体内,帮助她使出离火剑诀,离火剑诀与两人的真气三者之间可以维持一个极好的平衡,叶韵体内的真气虽少,但却是关键。 叶韵想起了家族中一些古籍中曾记载过,先天本源相生相克之理,如今这是落在了实处? 叶韵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取其意即可,世间千般圆满,其实不如有缺。” “不如有缺……”木青星目微动,突然有些明悟,等到习得了万毒心经,难道就不会有其他问题出现了吗? 叶韵笑着解释说道:“修道还是应该坚守本心,他上之石也好,灿然美玉也罢,我们突破灵生境界之后,查漏补缺更讲究一个取其意,不然东拼西凑只会丧失本心,大道断绝。” 木青点了点头,迟疑说道:“似乎离火剑诀并不完整,你的真气与剑意根本就不搭。” 叶韵言语里有些期待,“我也是半路才修习剑诀,这本剑诀是我家族的最珍贵的战利品,得到时便残缺了前面呼吸吐纳的心法。如果你想学,我倒有些期待到时候你会成为什么样子?” “你光凭剑诀就领悟了离火剑意?”木青诧异无比。 叶韵疑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真气不符确实会有问题,但领悟剑意踏上剑道其实还在于两个方向。” 叶韵替木青缓缓解惑。 一个方向是,剑诀的行气路线。行气路线与我们呼吸吐纳时周天运气不同,可以简单地看做一进一出。 周天运气时会按照内功心法里特定的窍穴经脉路线,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补充于窍穴气府之中。 而行气路线会因为剑诀中招式的不同而不同。初期时,这些不同的行气路线还需要通过不同的肢体剑招来与天地间的剑意呼应,而后面只要行气路线正确,简单的相同的一剑,剑气激发出来后,也会因为内在不同的行气路线而有不同的威力和特点。 木青沉默消化,发现叶韵一时间没有了声音,连忙抬头问道:“还有呢?” 叶韵笑道:“现在的坐而论道,之前的拼死战斗,都是领悟剑意的方式,这种方式,没有人去归纳过有多少种,也许哪一天你觉得窗外风景独好,晚霞似火,便领悟了离火剑意也不一定。” 木青笑着点头,“我以前总以为,想要成为剑修,真气,剑诀,以及外在的肢体剑招都缺一不可。” 叶韵认真说道:“修士修行,除了纯粹武夫是打造人生天地之外,我们所做的一起,不过只是努力得到大道的认可与呼应罢了,所以并没有一定之说。” “灵生境界上三品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阶段,便是在于你要明白自己能够与哪种大道呼应得最适宜,这会决定你能走多远。” “基础阶段?”木青暗暗思忖,总觉得叶韵肯定见过更高处的风景。 木青点头说道:“灵生境界上三品,三品寻觅,二品探知,一品求真,这种前人的补充说明,似乎也在说明单纯地靠勤修苦练已经不够了。” 叶韵认可说道:“越是靠近天道的大道,在三品这个境界时,越需要更多的时间去领悟大道,理论常识知道得再多,还是得靠你自己。” “那你还要修习离火剑诀吗?”叶韵第一次在男子面前以一种娇俏的语气说话,便生娇俏中又有一丝寻常女子难有的洒脱,“我水法与剑诀兼修,在突破后便遇到了这么个大问题,现在靠着你帮助,稍稍能看到点希望,若是你之后出了问题,可别来找我。” 木青笑着说道:“怎么能不来找你呢?我认识的高手可不多。” 叶韵清雅一笑,正想再说,却突然凝声冷淡道:“他们也到了。” 木青警觉站起,叶韵之前说过在郑德铎后面还有一群人,看叶韵的样子,似乎想把对方一打尽,才如此优哉游哉地在这里与他坐而论道。 木青来到窗边,叶韵也单手持剑站在了他的身旁。先天水源之体果然恐怖,叶韵的外伤竟然在短暂的时间里就有了很大的改善,若不是昨夜她一直在战斗,说不定她根本不会伤得这么重。 叶韵斜手执剑,一团炽热的剑气在剑身上流转,她有心让木青领略离火剑道,这简单自然的执剑姿势却依然有了一股剑意流淌环绕身周,衣襟自动。 对于前来的四人,木青心中多了一些猜测,认真说道:“你现在情况稍微好些,还是不要随便使用离火剑诀。” 叶韵的语气里有一丝轻快,“自从剑心分裂过后,经脉中虽然仍有排斥,但比之以前要少了许多。” 木青的灵识放出,想要去捕捉来人的气息,不料识海中一阵翻腾晕眩,木青连忙将身体重心下沉,撑住了窗柩。 叶韵注意到了木青的不适,关切问道:“怎么了?” “没事,应该是心神耗费太多,到时候好好睡觉就没事了。”以为是替叶韵消除合道散时心神耗费太过,灵识现在需要温养,便没再多此一举,毕竟身边还有一个叶韵。 灵识现在需要温养,木青默念了几遍见性明心诀,没再多此一举,向叶韵问道:“气息熟悉吗?” “与之前有些不同。”叶韵摇了摇头,她的神识分给了木青一部分,其实对以后的灵胎化元婴伤害挺大的,现在的灵识敏锐度也大不如前,等到双方相隔不过五里才察觉出了一些变化。 这处天然自成的藩篱没有开辟出可供出行的道路,可能月九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想别人来打扰才选了这么个地方。 叶韵柳叶眉弯弯,将目光落在了郑德铎逃走的那个方向,语气稍显疑惑,“灵识放出来后,主要靠对方自身散出的气息辨别强弱,如今他们几人的气息与普通人无疑。” “这个时候能来这里的,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应该是有一门极为强悍的气息隐匿之法。 木青出身隐谷,对此倒不陌生。 木青身体微紧,灵识没有放出,“唏律律”的马息与“咚咚”渐缓的马蹄声也已入耳,眼角余光瞥见叶韵握剑右手微紧,连忙出声说道:“别,等看清人再说。” 即使内力使不出来,对于常年跟随商队的婵来说,也并不会手无缚鸡之力。 她修长的腿微夹马腹,双手轻扯缰绳,便将马停在了一片荆棘花丛面前。 “姐应该是这里了。” 刘葳蕤稍显着急地翻身跳下马背,视线在面前那个半人高的大洞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四移他处,蹙眉说道:“木青说的地方是月九的私宅,沿浣花溪一直上行,便能找到,应该是这里没错。” 张子善凑到花丛面前,转头看向两边,“怎么没路了,难道得爬这个狗洞?” 张子真指着荆棘上长满了的倒刺,谨慎说道:“这上面有血迹,里面不知道还没有毒,姐,让我们先来开道吧。” “嗯,你们要心。”刘葳蕤的声音里期盼与害怕交织。 窗前的木青一直在凝神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此时,才面露微笑,看向叶韵说道:“不用动手了,是我朋友他们来了。” 识海中的晕眩未能好转,刘葳蕤说话时,又一直保持着及其轻微的音调,靠在窗前的木青其实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好在张家兄弟俩一直以来便是个大嗓门粗嗓子,木青双手一排窗沿便飞过了花丛。 “心,有人!” “咦,木青公子。” “木青!” 木青迎着刘葳蕤热切的目光,笑着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城门开了?” 婵扶着疲累了一夜现在有稍显激动的刘葳蕤,笑着打趣道:“还不是因为木青公子你,姐担心你被那个老头追杀,把妙真姐她们托付好后,便径直来找你了。” 一夜时间,锦官城内外,便发生了许多事情。 木青也觉得昨夜稍显漫长,此时看着娇颜在前,心神上放松了许多。 他看着张家两兄弟的大咧咧模样,笑着说道:“你们幸好没有直接飞进来,不然很可能会被叶姐一剑砍倒。” 听到木青在说自己时,一直静待不动的叶韵也现出身来。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叶韵一身青衣动若和风扶柳,静立之时又似初荷雅立,她一手捂着被撕开的香肩衣襟,一手执剑横平,腰背微弯,执剑向刘葳蕤问礼道:“叶韵谢过刘姑娘救命之恩,也谢谢各位替我安顿好那两个家伙。” 刘葳蕤的双眼中似有秋水无声而凝,她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叶韵那张清绝俏丽的脸上,笑着说道:“叶…姐姐,你不用如此,我也只是向着既然要救妙真,便都救了。” 叶韵直起身来,迎着刘葳蕤夹带着一丝审慎的目光,微微一顿后心中有所明悟,摇头笑道:“刘姑娘可以作此说,我却不能作此想。” 刘葳蕤微微一笑后,不置可否。她的视线从木青和叶韵两人身上掠过,轻声说道:“其实我以前在城主府还远远见过叶姐姐一面,只是那时候并没想到城主府教剑术的叶先生竟会是女儿身。” 叶韵的目光从江湖气明显的张家兄弟俩身上掠过,语气洒脱,“女儿身在外,若想多看些风景,以脚步丈量山河,总归会多出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此事过后,我应该会带着白芷离开木槿皇朝,去大陆其它地方看看。” 木青没有察觉出两个女人间的对劲,看着婵在一旁预言又止,提议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再说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二章:情况难明 直到木青提议众人进去再说,张子真才苦笑开口道:“我们路上遇到了追杀你们的那人,从他嘴里听说,还以为你死了呢。” 叶韵眉梢一挑,看向刘葳蕤问道:“你们没事吧?” 刘葳蕤摇头说道:“那个人伤得很重,挺会用毒的,婵他们都遭了道。” 木青没有多话,直接拉起婵的右手,真气涌进婵的经脉,点头说道:“这种毒会封堵经脉,叶韵姐之前也遭过暗算,问题不大。” 木青强忍着识海里的眩晕,接连替三人将其清楚后,这才望向刘葳蕤,“你没事吧,后来你们是怎么逃掉的?” 在木青的设想中,刘葳蕤一行四人定然经历一番极为艰难的逃亡之路。 “不。”婵喜悦自豪地说道:“姐没中毒,还把他杀了。” “什么?你把他杀了?”木青和叶韵一脸惊讶地看向了刘葳蕤,一个没有修为的弱女子杀死一个一品修为的毒修,这种事情说出来谁信? 刘葳蕤似乎回忆起了刚才还萦绕鼻尖的那股生冷血腥味,不想多谈这事,“是婵配合得好,那个人没把我当回事瞧了我。现在我们应该想想如何善后了。” 刘葳蕤看向张家两兄弟,低颌问道:“两位大哥,现在感觉如何?” 张子善轻松道:“木青兄弟的真气真可谓奇异,我经脉之中的真气已经能够畅通无阻了。” 看到张子真也点了点头,刘葳蕤才一脸歉意地说道:“城门不知道多久才会重开,想来再过几个时辰,商队便要到城门外了,你们可以去接应一下李四和月九先生吗?等安置好哪些护卫马夫后,就你们几人过来。” “事一桩,没问题。”张子真憨厚一笑,看了一眼刘葳蕤和木青,连忙拉着自己的弟弟就马不停蹄地走远而去。 刘葳蕤俏脸晕染开了点点窘迫,因为她为了出城找的主要一个借口,便是将兄弟两人安置于月九草堂。如今找到木青后,还要支使者对方连轴转,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想来再憨实的人也发现了她的心思了吧? 只是为什么身边这人就没什么反应呢? 倦意上涌,刘葳蕤没来由地有些娇恚,撇了木青一眼。 木青不明所以,点头说道:“那我们先进去再说吧,葳蕤姑娘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呵,那我先进去了。”荆棘花丛高有一人半那么高,婵撇了一眼不会身法的刘葳蕤,抿嘴一笑直接跃了进去。 木青很自然地扶在刘葳蕤的后背之上,将刘葳蕤带了进去,叶韵眯着眼睛,似乎想起了自己被木青怀抱时的姿势,不由淡笑着摇了摇头。 叶韵是因为不满家族的强强联姻而跑出来的,二十五六岁的她到现在也不曾知道男女情爱是个什么样子,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能够看出来,刘葳蕤对木青有意思。 只是,这跟自己有关系吗? 叶韵跟在木青身后,晨光铺洒在对方如青松般峻拔挺直的肩背上,少年朝气,意气生发,可晃动美人眼,却难以触及美人心。 叶韵眉眼低垂,想的却是此间事了,该带着白芷离开皇朝,去那些还没去看过的地方游历一番,不料前面突生异变。 只听得“噗通”一声轻响,木青直接栽倒在了窗前。 他本来想带着刘葳蕤直接跃窗进屋,没想到识海在这一刻卷起了狂风巨浪,他为了护住刘葳蕤安全,只得立马下沉中心,单膝跪地。 叶韵立刻飞到了木青的身后,伸手搭着他的肩膀上,刘葳蕤也从木青的怀里站起身来,俱是紧张问道:“怎么了?” 叶韵的真气和灵识已经进入了木青的体内,游走一圈后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诧异问道:“怎么回事?” 木青在刘葳蕤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他剑眉向两边挑起,星目微缩,鼻翼微翕,极力地压制着识海中的异动。 叶韵和刘葳蕤此时都捱得很近,纯纯的清甜体息弥漫至鼻尖,木青眼光的清光渐离,意识渐渐陷入迷乱,脑中竟然产生了想要抚摸玉手的想法,吓得他连忙挣脱了刘葳蕤扶在他臂上的纤白玉手。 木青抬起醉酒一般的脸庞,望向了叶韵,压抑着自己的难耐说道:“怎么会,我的识海怎么会被合道散侵蚀……” “遭了!”叶韵听到木青的回答后,一双柳叶眉飘摇不定,犹豫了片刻之后,出手如风封住了木青的周身窍穴,防止他异动。 刘葳蕤这时才反应过来,盯着叶韵冷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韵示意刘葳蕤和自己一人扶住木青一边,边走边叹气说道:“合道散是对方给我下得一种极为恶毒的毒药,以此想要采补我的大道,木青之前一直在帮助我解毒,没想到最后他反倒为我所累。” 木青抿着嘴“嗯唔”出声,剑眉星目的脸庞上就像是大醉一场爬满了酒晕,听到叶韵的自责,低声缓缓道:“应该是超过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是我大意了。” 刘葳蕤捏了捏木青的手臂,见他现在还算清醒,连忙问道:“怎么帮你?需要找那些药材来解毒?” 叶韵配合刘葳蕤将木青扶躺在之前的竹席上,指着一旁的包袱,苦恼说道:“木青出城的时候就收集了些药材,但这种叫合道散的毒药,根本不需要这些。” 刘葳蕤黛眉一簇,娇声说道:“他替你已经解除过这种毒了,你们用的什么办法?” “合道散的表现出来的症状与春药无疑……” “什么?” “你们那个了?” 刘葳蕤和婵都是惊讶地看着叶韵,婵甚至向自家姐投去了安慰的目光。 “不不不,你们听我说完。”叶韵恢复正常后一直是一副清冷淡雅的表情,但听到对面两位女孩儿的质问,她也立马破功,快速解释道:“我本来也以为只能双修合道了,本想一死了之,但木青的真气极为特殊,可以替我消除这种毒药的侵蚀。” 刘葳蕤心底里由衷地松了口气,却又蹙眉说道:“那我们就这样干等着让木青自救?” 木青没有叶韵那么强大的灵胎神识,此时只觉得自己的灵识已经分成了两份,其中越发占据主导地位的那份已经控制了他的意识思维,听到屋内几女的娇俏声音,只想让木青起身把所有人都压倒在身下。 他咬牙端坐在竹席之上,喘息说道:“我现在需要一个安静不被打扰的环境,你们快出去,我需要一些时间。” 安静的屋子里,木青时而蹙眉抿嘴,时而荒诞邪笑,就像是有两个灵魂在抢夺着他的身体。 灵识,修士的思维意识感知与天地间的灵气相呼应,能够脱离肉身限制束缚的一种结合,在没有靠着先天真元之气聚合成灵胎之前,只是无规矩地收拢在识海之中。 木青刚刚当着众人说得轻巧,可当他一动念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他在沉默中已经尝试无数次引导真气进入识海,却发现这样的想法有些徒劳,因为就连这样的想法都占据不了他思维意识的主导,偶尔清明得稍久一些,也只能引导真气进入识海,根本来不及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合道散潜藏后的爆发来得迅猛无比,木青根本来不及想出其他的办法来。 他只能一次次徒劳地尝试着引导真气,一次次地接受失败,发现合道散侵蚀得越来越多。 怒涛狂卷重现,好在木青在识海的中心位置,终于觅得了一处占时可以抵住风浪的孤岛,那是叶韵送给他的一团纯白神识。 木青不到两成的灵识一掠而上,其中一抹泛着淡淡清光的精粹神识直接幻化成木青自己的模样,盘膝其上。 见性明心诀在孤岛上响起,大脑在一阵抽痛后渐觉清明,随着神识的消化,灵识的增多,木青愕然发现自己的识海隐隐扩张了一分。 在不同境界之下,识海能容纳的灵识是有一个限度的,如今竟然有了些许突破,木青却仍然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消化神识添补灵识的速度,看看超过合道散侵蚀的速度,却依然没有办法引导真气消除侵蚀。 似乎还需要再快一些才能破局,木青双眼紧闭,整个人的意识都进入了深层次的识海较量之中。 “我看不出来现在情况怎样了,叶姐姐呢?” 刘葳蕤的声音压得极低,为了不打扰木青,她们三人都来到院外,此时正在窗前,打量着屋内的木青。 叶韵摇了摇头,回忆起木青帮助自己时的景象,蹙眉说道:“木青替我消除合道散的影响时,我当时在识海中感觉过去了很久,其实不过外界的半盏茶时间,现在……” 婵连忙担忧地望向自家姐,轻声补充道:“已经过去一盏茶的时间了……” 叶韵点头说道:“这种毒药最为歹毒之处便在于侵蚀灵识之后,便会让中毒之人的意识坠入迷情之中,爆发后会很难自控。” 刘葳蕤看着一脸纠结变化表情的木青,纤白的双手轻轻地落在窗沿之上,认真问道:“他如果不能自控,意识不复清明,又怎么能够引导真气去做那些事呢?” 叶韵眼睑微缩,很显然,在看到木青久未脱离这种状态醒过来时,她便想到了这种不好的结果。 刘葳蕤一双眸子中有水雾渐多,梨花将带雨的俏脸上一种坚定必救的信念,她望着叶韵说道:“最坏的结果会是哪种?” 叶韵的视线从刘葳蕤的脸上掠过,重新落在木青的脸上,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因为木青,我并没有走到最坏的那一步,想来没人帮助的话,大概会彻底丧失理智,甚至是焚身而死。” 刘葳蕤低颌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直视着叶韵的双眼,认真说道:“我们应该帮他!”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三章:闺秀侠女 天光越盛,人心越急。 识海中的拉锯较量还在升级,木青的思维陷入了深层次的内斗之中,他并清楚外界过去了多久的时间。 一阵静默的等待,直到后颈被日光直射得有些轻微发烫了,刘葳蕤的肩膀才颤了颤。 一刻钟之前,她想进去帮木青的提议被叶韵摇头否决了,实在是因为木青需要静心对抗,交待过她们不要进去打扰。 如今,看他依旧双眼紧闭,面色醉红,想来并无好转。 “叶姐姐?” 刘葳蕤看向了叶韵,要说俗世风景人情世故,她并不比叶韵知道得少,但涉及修行,又刚好是都中过毒的叶韵,显然话语的分量要重一些。 叶韵轻叹一声,点头说道:“进去后,尽量动静弄得一些。” 木青脸上的醉红色泽并没有持续加深,想来是暂时抵抗住了合道散的侵蚀,叶韵轻声说道:“他应该是找到了某种平衡,我们想帮他,必须得找准切入的点才行,贸然接触极有可能适得其反。” 三女脚步轻轻,进入屋内后,轻掩门扉,围在了木青身边。 此时,木青的灵识人还在神识所化的孤岛上,疯狂地默念着见性明心诀。 随着对这门温养消化神识的口诀越发朗朗上口,木青稍微占据了一点上风,已经引导过一次真气,消化掉了合道散一成的侵蚀。 木青明朗,叶韵中毒过后还能坚持那么久,意识清明,想来也与此诀有关,看来对方随意传授给自己的东西其实并不随意,相反极为珍贵。 但可惜的是,这门上层口诀还是针对神识有用,对于灵识的稳固意义不大。 木青遗憾地发现,自己好不容易消除的一成侵蚀,还没有来得及稳固,便又告失地。若是不能一鼓作气地将合道散的侵蚀消除掉,这种“你放唱罢我登台”的感觉并不让人舒服。 神识终究有消耗完的时候,就算识海不会因为大量的灵识而崩溃,但合道散的侵蚀依然占据上风,倒时候木青终究会失控沦落为另一个人。 “姐,我们怎么帮忙啊,需要叫醒木青公子吗?” “他这是不是走火入魔了啊,我记得有这种说法吧。” 刘葳蕤和婵凑到了木青面前,声音倒像是在窃窃私语,但浑然不知这样的接近着实让木青遭了大醉。 识海中突生巨浪,木青恍然不知所措间,思维炸裂,只觉得似有清甜温暖的体息萦绕鼻端,又有淫淫私语响彻耳畔,诱惑万千,催人坠落,一种想将娇花摧残的暴虐之意直冲天灵,木青“嗯唔”一声,状极痛苦。 叶韵见到木青的异状,连忙将凑到木青面前的刘葳蕤婵二女扯开一段距离,低声嘱咐道:“他现在受不得刺激,接近他时记得屏息少语。” “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先试试有没有办法与他沟通。” 叶韵凝息敛气,落脚无声,走到了木青的面前后,伸出了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只见她的动作极为轻巧缓慢,落在了木青的额前,正是神庭穴的位置,然后闭上了眼睛。 木青的识海不及她的大,但因为木青没提前放开识海允许外人的灵识进入,所以叶韵这次出手极有分寸,务求不去惊扰到木青此时的状态,她只分出了一缕极为细的神识进入木青的识海之中。 “木青,你能听到我所说话吗?” 叶韵的神识应为层次更高的原因,极为顺利地破开了木青识海的壁障,盘旋于入口之处。 底下是怒涛高卷的识海,看这样子木青的识海已经被侵蚀了绝大部分,情况不比她之前好上几分。 叶韵第一时间没有在还没停歇的层叠浪涛中找到木青,也没有得到木青的灵识回应,心中有些焦急,往识海中央的风暴聚集区域飞掠而去。 “咦?叶姐,你的神识自己进来的吗?” 木青的灵识人才平息掉刚刚的那一波侵蚀冲击,便感应到了向自己这边急速虐来的那抹赤红色剑光,气息极为熟悉,他第一时间便知道来人是谁。 剑光速度极快,因为这一缕神识的分量极少,所以显得飘渺不定,并没有破坏识海中的平衡。 “请见谅,几刻钟过去都不见你好转,我只好强行闯入你的识海了。” 叶韵的这一缕神识停在孤岛上空,看到木青的灵识人正盘坐在自己送给对方的那团神识之上,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快速问道:“我猜你应该是引导真气不是很顺利?” 木青苦笑着连连点头,“不能一鼓作气地将这些侵蚀消除,只能保持一种平衡。” 长剑也化作了一个虚幻的人身影,正是叶韵的模样,她瞥了一眼不断变的孤岛,语气里充满了隐忧,“怎么助你?” 木青沉默了片刻,认真说道:“关键在于我要能意识清明半盏茶以上才能成事。” “只要我引导真气进入识海,本侵蚀的灵识就会狂躁许多,这导致我自己的思维意识不能做出正确的引导,只想、只会想一些莫名其妙地荒唐事……” 木青没好意思深说,荒唐事的主角,屋中三女是一个不落。 叶韵也为难了,这合道散歹毒如斯,除了双修之法可以稍解沉沦之渴,让意识在快感得到慰藉后,稍稍恢复一些清明,还能怎么做? 木青的真气倒是可以直接祛除合道散的侵蚀,关键是这个问题又回到了死结,若是木青一引导真气便会意识狂躁迷乱,又怎么可能成事? “半盏茶的时间,你能一股作气将合道散的侵蚀消除么?” “应该可以,叶姐不要多待,你的神识没有真气保护,抵抗不住合道散的侵蚀。” 叶韵的神识人点了点头,直接退了木青的识海。 “叶姐姐,怎么样?” 见到叶韵睁开了眼睛,刘葳蕤克制着自己的脚步,压抑着声音问道。 叶韵走至刘葳蕤面前后,才将视线停在了木青一直忍耐着的脸上,“他暂时无碍。” 刘葳蕤蹙眉说道:“木青,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 看着刘葳蕤眼中的真切情义,叶韵语气澄澈,“他之前能将我从水深火热的迷情之中拉出来,便是靠的他那独一无二的真气在起做作用。” 婵担忧道:“木青公子的真气难道出了问题,现在也提不起来了?” 叶韵摇了摇头,“是他没有时间,他一旦引导真气进入识海,他自救的思维很难长时间占据主导。” 叶韵对今早这个事情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脉络,解释说道:“现在看来,他的灵识不知觉不觉就被合道散侵蚀了,应该有一个潜伏期。” “在他帮祛除合道散过后,其实他的脸灵识也被侵蚀了,只是那时候还不明显,等到他屡次用灵识引导真气后,到刚才窗前那一刻,直接面临的是侵蚀的猛然爆发。” “噗通——”木青突然歪倒了竹席之上,竟然连盘膝打坐的姿势都维持不了了。 “他怎么回事?”刘葳蕤看到婵已经快不去查看木青了,便忍着性子盯着叶韵问道:“不是暂时无碍吗?” “唉。”叶韵叹惜一声,看到木青那一双曲折起来的剑眉,柳叶眉也飘摇了起来,“没想到平衡这么快就要维持不住了。” 叶韵简明扼要地说道:“他是靠着我送给他的一团神识才能勉强维持平衡,危险有二,识海崩溃或是神识耗尽终究丧失理智。” “不,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原因听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刘葳蕤摇了摇头,认真问道:“告诉我该怎么救他啊?” 叶韵语含歉疚说道:“帮助他的意识获得半盏茶以上的清明。” 叶韵的眸子微转,清亮的眼光中情绪交织,纠结说道:“如果没有神医在这里帮助他获得意识清明,,想来只有一种办法了。” 刘葳蕤盯着叶韵清丽眉眼间的那些复杂情绪,这才恍然对方心中当下的纠结,涩声问道:“你是说双修?” 女子的清白之身,对于一个还没有谈过情说过爱的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大家闺秀还没有在下雨天等到递至肩头的那把油纸伞,江湖侠女也没有在道左林旁等到路遇不平后的拔剑相助,才子佳人,江湖侠侣的故事都还没有怎么发生,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都没有,怎么就到了春风一渡的时候? 刘葳蕤蹙着眉,叶韵蹙着眉,原来有些事情确实令人万般纠结。 不过木青这独自忍受的倔强年轻人,并不知道屋内女子的纠结,在“唔嗯”出声时,仍然竭力抵抗着合道散的冲击。 “啊——”反倒是一声娇-吟,惊醒了屋内众人。 木青稍稍缓解,这才惊觉自己的双手放在一对绵软娇挺的胸脯之上,连忙缩回了自己双手,闭着眼,急忙说道:“婵对不起,你离我远点!” 叶韵在很早之前,为了防止木青异动,是封住了木青一些窍穴的,但后来因为他要引导真气便又放开了这些限制。 木青现在害怕地便是,失手之下很难保证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一些事情。 胸脯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生疼,婵惊骇于木青刚刚用力之大,蹲在木青旁边的身子稍微后移了半步,此时一听木青这么说,心中也明白不是木青故意如此,反倒忍痛担心其对方来,“木青公子,我们要怎么帮你?” 木青抬起头来,脸色沱红,星目惘然。等凝目一瞧,才发现原来婵也是如此的青春俏丽,他鼻翼微翕,吐出一口热气,就向婵扑了过去。 “噗通——”木青的身体直接斜扑在了竹席之上,一阵压抑自持的嘶声颤抖。 婵目瞪口呆地倒坐在竹席之上,看到叶韵出手如风后,让木青平躺在竹席上后,才急切问道:“怎么办?怎么办?” 叶韵这次只是封住了木青的几个窍穴让其不能乱动,还可以照常行气,暂时没有作声。 刘葳蕤慢慢地靠了过来,轻声说道:“我来。” 叶韵低声问道:“你会么?”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四章:狂躁归静 溶溶日光,淡淡春风。 透过窗柩,可以看到屋外的繁花似锦,更远处看不到的地方还有醒来多时的春鸟和潺潺渐暖的溪流。 屋外繁嚣未定,屋内狂躁未静。 “葳蕤”二字本就是对春日里花木茂盛的赞美,此时屋外花开葳蕤,刘葳蕤却并没有感受到一丝美好的意味,她螓首微偏,似在侧耳倾听屋外的声音,一双如远山的黛眉越发朦胧起来。 木青不耐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叶韵的问话声也还没有消失,刘葳蕤轻轻地握了握手,视线游移,语气羞怯迟疑,说道:“双修,双修不就是行周公之礼吗?有什么好难的。” 话才说完,转过头来,刚好迎接上婵张大嘴吃惊的目光,刘葳蕤又只好把娇颜偏了回去。 叶韵叹了口气,视线在木青脸上游移,再这样拖下去的话,已经无益。她心中一狠,语气复杂地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虽然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双修除了要……行周公之礼外,最关键地还是相互间地引导,你若是会修行,我巴不得你来做好了。” “嗯?”刘葳蕤和婵都看向叶韵,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有花堪折直需折,刚刚还在望花开正盛觉得自折枝有些忧伤的刘葳蕤这时却没了什么羞怯犹豫,蹙眉问道:“你来做好吗?” 好歹是她暗自喜欢的男人,虽然这个人看花开正美尚没有折枝的意思,但总归有些不好…… “刘姐你别误会。”叶韵心里依然纷乱,语气却很平静,“你把这一次当做寻常的救人就行了。” 刘葳蕤心中千般纠结万般不适,却也知道救人要紧,看着叶韵那清绝美丽的姿容,这才想起,对方实力高强,孤身周游大陆,明显是一位淡雅脱俗、洒脱独立的女子,清白的女儿身对对方来说又何藏不珍贵呢。 刘葳蕤弯腰低声:“如此,就谢过叶姑娘了。” 叶韵凑到木青面前去看了一下他的状态,轻声道:“有些事情等下再说,现在得开始了,刘姐你们可以守在屋外吗?” 屋内清醒的三人都是女子,事急从权,叶韵既然决定了便没有太多避讳,在刘葳蕤和婵不解和惊讶的目光中,解开层层束缚的胸衣,黑色的胸衣不透光,叶韵取了其中一截绑在了木青的双眼上,再三确定木青四肢平躺不能随意动弹后,才双腿蜷曲,跪坐在木青身旁。 叶韵背对着两人,兀自挺直了自己的腰背,缓缓地叹了口气,“两位,可以出去了吗。” 裸呈的双肩带着血色微颤,衣衫落下的腰背如玉板窈呈,臀翘连着腿根,既像是谷山连绵,又像是孤岛浮波,美不胜收。 刘葳蕤默默地点头,带着婵出门之时,通过将掩的门扉,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美人衣衫渐解的绝世画卷。 屋内有男子憋闷太久后突得释放的畅快闷哼声,其间夹杂着一声声低不可闻的婉转女子轻吟。 …… …… 蓝天白云,有飞鸟划空无痕。 刘葳蕤半个身子探出屋檐,追寻着那只聒噪的飞鸟,日头太盛,她只好微翕着眼。 春风不解风情,便带靡靡之音。 刘葳蕤颇为苦恼,耳畔除了远去的惊鸟声和远处的溪流声,更多的还是身后传来的呻吟声。 有男子憋闷太久后突得释放的畅快呻吟,也有女子夹杂其间婉转低微的呜咽,听起来真真无端惹人心烦。 她瞥了身旁低头不语的女孩儿一眼,“婵?” 浅浅桃红在春光下更显娇媚,不知何时爬上了婵的嫩白耳根,婵抬起头来,看了自家姐一眼,声如蚊呐,“姐,什么事?” 刘葳蕤黛眉蹙起,认真问道:“你说,什么样的生活对我们女子来说才是幸福的。” 婵没想到姐会问这么个没来由的问题,听到身后的熟悉男声,低头说道:“也许,和喜欢的男子在一起会是幸福的吧。” “姐,对吗?” 刘葳蕤牵起了婵的手,轻声说道:“此次事了,我会去西山林家,婵你愿随我去吗?” 婵抬起头来,瞪大眼睛说道:“姐,你是因为木青公子吗?” 刘葳蕤的娇颜一滞,红晕稍生,她抬起头来,视线追寻着那些自由自在的飞鸟,声音缓缓,轻声说道:“有他的原因吧。而且,我挺佩服像叶姐这样的女子,也许有那么一天,我不再需要你们的保护,甚至还可以转身保护你们。” 婵紧紧握着刘葳蕤的双手,语气恢复了往日的灵动,“不管未来如何,我都会一直陪着姐的。” …… …… 识海中的风波成漩,在海天之间卷起了真正的水龙卷。 叶韵送给他的神识已被消化了一半,多出来的灵识强行拓展了识海的边界,现在已到极限。 木青无奈地放弃了继续消化神识的打算,如果他现在仍要选择一意孤行,恐怕还没等到合道散完全侵蚀他的灵识,他的识海就会提前崩溃。 而他,从此将成为一个没有意识的木头人。 在这番拉锯之中,除了获得更多苟延残喘的时间,木青依然没能找到更好的办法。 灵识再多,意识清明的时间不够,木青还是没办法顺利引导真气成事。 合道散的侵蚀到此时已经越发深刻了,短暂的清明过后,木青便不可自拔地陷入了欲望洪流之中。 木青就像一个随波逐流的旁观者,浪花泛起,以他为主角的场景便在快速变化。 有时候是在记忆深处的那条老街,自己和芍药在一起,只是为什么两人睡在一起不说,还光着身子? 她是何时就长大了呢…… 床畔之间,木青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芍药的变化,时间长河不过一瞬,憨稚顽皮的女孩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有时候是在昏暗天色下逃跑的路上,年级尚的自己一头扎进了温暖馨宁的胸怀之中…… 有时候是在天南的密林沼泽间,自己把身旁陷进沼泽的那个女孩拉了起来…… 有时候是在杨柳依依的街道上书局前,自己与眉如远山的女子撞在了一起…… 有时候是在荒山野径的帐篷里,自己将双手放在娇俏清丽的女孩身上…… 直到,洪流断截,浪花难起,狂躁归静,这些如走马观灯一般的奇怪场景,最终才聚在一起走向了湮灭。 “木青……” 这是谁的声音? 木青想睁开眼睛去看看,却发现眼皮重有千斤。 “凝神守一,不要乱动……” 身上好像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压着自己? 木青想要伸手去抓,却发现四肢被缚。 “嗯——心守丹田入静,少阴少阳同出气海……” 咦?这不是自己的万毒心经吗? 此中我观我望我,却记不起谁是谁。 是谁的声音婉转低吟,就像是皎皎月色下的春水? 木青的意识早就散乱一片,直到此时才引导着真气追逐这袅袅春水而行, 木青觉得自己像是沉落在了一片幽蓝色海底,整个身体都有一种被包括挤压的感觉,好在这片海底除了那引人迷醉沉沦的幽色之外,更多得还是天蓝色海水的温暖包裹与轻柔厮磨。 头顶似乎是隔了一层的天蓝色亮光,晃动得有些射眼,木青眯着眼睛四肢尽力舒展,觉得自己好像是沉落在了一片幽蓝色海底,整个身体都被包裹挤压了起来。 远处的幽色引人迷醉沉沦,天蓝色的海水在身周流动,带来阳光的味道,温暖地包裹着他的身体,轻柔地厮磨着他的肌肤。 真气终于在这般舒畅轻快的境地中进入了识海,顺利地清除起了合道散的影响。 在这一刻起,木青的清明意识已经占据了行动的主动,他本想睁开眼来看看到底是谁救了自己,一具柔软的身体却扑倒了他的胸前。 散开的青丝覆在了他的脸上,令人沉醉的清香扑鼻,炙热的鼻息还在颈项间缭绕,低微婉转的声音于耳畔缓缓响起:“我知道你醒了,但你不要睁开眼也不要用灵识窥探我好吗?” “好。” “我没想过会这样。” “我也没想过。但……我会负责的。” “噗呲——你负什么责任?” 叶韵缓缓伸手,抚摸着木青眼睛上的黑色布条,轻声说道:“你救了我一命,我总不能让你死了。” “所以……” 木青问道:“所以什么?” 叶韵下颌无力地靠在木青肩膀上,平静说道:“所以我不要你的负责。” 一阵沉默过后,叶韵问道:“你喜欢过我吗?” 木青认真说道:“你是我的女人。” 叶韵轻笑一声,低沉说道:“刘姑娘是一个好女孩儿。” 木青不明白叶韵为什么会这么说,却听到叶韵继续说道:“我因为家族联姻才逃了出来,在这片大陆看山看水看人,到了今日……却还没有人让我心动过。” “我之追求也不在于此……” “所以,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木青是一个理智的人,但这个时候他很不理智,也许是男孩终究成为了一个男人,他连续问了许多个“为什么”,却没有再等到叶韵的任何答案。 叶韵的体力有所恢复,她的手掌轻轻地落在了木青的脖子上,希望对方能睡个好觉。 …… …… 门开了,相顾无言。 叶韵的脸上微微有汗,在阳光直射下有种夺人心魄的美丽。 刘葳蕤反应过来,低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谢谢叶姐姐。” 叶韵眨了眨眼睛,意味莫名地问道:“刘姑娘是替他谢我吗还是你自己。” 刘葳蕤迎接着叶韵的目光,没有退缩,回答道:“我自己。” 叶韵点了点头,将一本古书残本递给了刘葳蕤,刘葳蕤看着封面上“离火剑诀”四个大字,疑惑问道:“这是?” “我答应给他的。” 叶韵缓缓说道:“他救了我一命,而我再把这本剑诀给他,从今以后,互不相欠。” “不。”刘葳蕤连忙摇头说道:“我不会替他答应什么,他始终是欠叶姐姐的。” 刘葳蕤这是才来得及问木青的情况,“他怎么样了?” 叶韵想往转身去看终究是忍住了,轻声说道:“他会睡一个好觉,时间也许会有些长。” 刘葳蕤点了点头,“那叶姐姐可以等木青醒来再说吗?我……不是他的谁。” 叶韵摇了摇头,“我马上就会进城一趟,带白芷离开这个地方。” 婵睁大眼睛,一脸担心地说道:“可是叶姐你也伤得不轻。” 叶韵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脸色稍红,认真说道:“这些伤算不得什么。” 刘葳蕤语气真挚,问道:“叶姐姐,我们还能再见吗?” 叶韵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回答道:“很难。这个世界很大,再见经年,不知何期。” 刘葳蕤坚定说道:“书上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意外的相逢也许很少得开老天爷开不开心,但如果有心,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叶韵不置可否,刘葳蕤迟疑问道:“叶姐姐你是故意躲开吗?” 此时有春风刮过堂前,叶韵的那双柳叶眉在风中随处飘摇,她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回答道:“没有男女之情,藕断丝连只会误人误己。” “就此别过。”叶韵执剑礼。 “再见。”刘葳蕤作闺秀仪。 望着消失在花丛樊篱那边的缓缓身影,刘葳蕤蹙眉说道:“婵,我怎么觉得我已经不可能胜过她了呢。” 婵还沉浸在姐和对方的对话之中,此时乍然一听,想得简单,以为姐是说的武力方面,清脆回应道:“那我们就早点去西山林家。” 刘葳蕤追寻着消失的身影,哑然一笑,说道:“好。”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五章:风波平息 一夜过去,梦醒后是遍地鸡毛。 “哎,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咱们换城主了!” “嘘……噤声,我才不管谁来当城主呢,这日子还不是该咋样过就咋样过,会变好不成。” “哎,咱们以前的城主其实还行的。” 城南的空气中还有许多硝烟气未散,等到后半夜才睡着的人们今日却起了个大早,他们三五成群,躲在日光照不清面貌的角落里交头接耳,交换着各自心中的震惊。 锦官城毕竟不是像朱雀城一般的边城,锦官城的人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经逢过乱事了。 作为大事的见证者,知道一些消息的人们总有一种历史见证者的优越感,他们激动,他们彷徨,却又在最后发现就算是锦官城的大事,作为锦官城最普通最底层的他们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于是在聊做兴奋之后又散开在了腐朽腥臭的泥泞生活里。 …… …… 城东刘家,刘朝歌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婵的父亲李彬正站在一旁。 “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姐对于局面的分析其实不差,那两兄弟待在城里确实不好。” 刘葳蕤会在昨夜出现,是令刘李两家人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好在西山林家的两个高手一直跟在她的身旁,虽然刘葳蕤昨晚有些冒险,但现在的局面是很好的。 刘朝歌没再为昨晚的事纠结,敛神问道:“城主府还不打算开城门吗?” 李彬回道:“嗯,这个白荣一直坚持要把白芷找出来。” 刘朝歌双眼微翕,冷声说道:“看来对方并没有认清楚现实。” 李彬低沉说道:“昨晚有几个兄弟被抓,但局面推到现在,对方应该不会轻易动刘李两家。” “等他城主坐稳了,他会知道为什么不能动的。” 刘朝歌点了点头,并不担心这些事情,看向李彬说道:“彬哥,看来还要麻烦你去躺李家。李家世代行医,在锦官城结下的善缘不少,可以联合起来给城主府施压,城门应该开了。” 李彬领命而去,坐在一旁的凌青竹才轻声说道:“葳蕤那孩子倒是有些像她娘了。” 刘朝歌蹙眉问道:“葳蕤怎么了?” 凌青竹瞥了刘朝歌一眼,才似笑非笑地说道:“与葳蕤同行回来的可不止张子真兄弟俩,还有一个叫木青的年轻人。” “木青……”刘朝歌一双夹杂着银丝的墨眉微微蹙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青竹叹了一口气,说道:“幼薇当年为了你可以不着家,葳蕤这孩子为了那木青也不着家,真是胡来,以为我不现身,就不清楚她的动向么。” 在晴川关镇时,凌青竹在刘葳蕤身上悄悄留下了一份大道气机,在危险时候可以硬扛住超凡阶初期的全力一击,在平时又可以随时让凌青竹了解刘葳蕤的位置动向。 木槿皇朝的顶尖实力都是些白发老朽了,只要这些人不出来,凌青竹并不如何担心刘葳蕤的安全。 刘超歌现在的心情有些糟糕,他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木青这个人身上,“岳母,这个木青是做什么的?” 凌青竹促狭一笑,说道:“怎么?你这是在考察女婿的背景了?我没有去问这些,只知道对方年纪轻轻实力倒是不错,以三品的修为可以与一个道心破碎的一品战个平手。” 她以“登临大道再回首,佳人容颜已老”、“陪伴最长情”这些理由,已经让刘葳蕤答应了会去西山林家,说起来,这木青的功劳还不。 至于以后,刘葳蕤和木青会不会在一起? 凌青竹暗自想到,时间会带走许多东西,而到时候两个人再见时,刘葳蕤和木青的差距怕是已经很大了吧。 刘朝歌沉默不语,凌青竹看着他说道:“葳蕤已经答应我去西山林家了,希望你有这个心理准备。” …… …… 城主府,屋外喧嚣难静,有一人推门而入。 白荣不耐烦地挥走屋内的下人,盯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问道:“醒了?” 刑左的眼皮动了动,鼻音应道:“嗯。” 看着始终没能睁开眼睛的刑左,白荣蹙眉说道:“看来你伤得很重。” 刑左是他大哥白毫最得力的手下,如今伤成这样,白荣心里十分烦躁。 暗室本无光,刑左却觉得是有火把在燎烤着自己的双眼,他嘶哑声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白荣侧耳听着不远处的喧嚣,叹了一口气,说道:“情况不容乐观,锦官城的那些大家族竟然联合起来叫我打开城门。” 刑左不想听这些扯皮之事,认真说道:“我是说,那几个人怎么样。” 白荣声音艰涩,“郑德铎那个贼老头骗了我一颗万花丹走,结果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厨子还没有醒,至于边供奉,在当时就死了。” “我会向陛下和大人详细报告,此事确实不怪你。” 白荣松了口气,生冷说道:“郑德铎这个贪生怕死之徒,难辞其咎。他一直想着到最后才出手捡便宜。” 刑左叹了口气,“最大的变数,还是那个女人。” “她……白芷的剑术先生叶云。”白荣一脸郁闷。 刑左点头说道:“她应该突破了灵生境界,只不过应该有旧疾缠身,我们还是低估了对方爆发出来的实力。” 白荣声音里有一些隐忧,“木槿皇朝何时钻出来这么一号人,还是一个剑修?” 刑左以前便是白豪手下的谍报头子,如今配合皇室,对皇朝内部的势力有了更清晰的了解。他语气肯定,“不是我们皇朝的,边夏倒是猜测过,有可能是黑海那边过来的。” 外面的喧嚣还在继续升温,时有破音入耳,刑左皱眉建议道:“事已至此,再坚持下去已经没用了,你现在需要用最快的速度稳定局面。” 白荣焦头烂额,低沉说道:“再等等。” 白荣不想自己跟大哥一样,留下什么心病,既然都得罪了那个女子剑修,若还不能把白芷抓住,那可谓是输得一败涂地。 可白荣并没有等到什么好消息,一声巨响过后,隔壁屋子居然在轰隆声中四裂开来,炙热的剑气以某一点为圆心,掀翻了周围的一切。 气浪翻滚之间,已经波及到了白荣这边的屋子。白荣不可能放任刑左不管,只好挡在了刑左的面前,他不久前才堪堪突破三品,血气被气浪所激,“噗呲”一声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敌袭!” “啊,是她!快跑……” 外面嘈杂声切切,白荣身子一软,撑坐在床沿之上,似乎下一刻便会有一人剑从天而降,将他们二人的性命带走。 “起来吧。”刑左的声音极为虚弱,“她的气息已经远去了……” 体内被勉强压制的离火剑意受气浪所激,顿时疯狂反噬,他的眼角淌落了两道血痕,这双眼睛短时间内怕是好不了。 白荣讷讷道:“这是警告吗?” 就在两人旁边的那间屋子里,充斥着无边离火的痛苦梦境终于破碎,厨子还没来得及发出活着真好的感叹,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梦之中。 …… …… 一座高大的城墙只能限制普通人或是愿意遵守规矩的人,永远限制不了叶韵。 时隔半日,叶韵极为轻松地进入了锦官城。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就找去李府,而是朝着一个极为熟悉的方向飞了过去。 来到城主府时,昨夜的剑痕尤在,叶韵却觉得那些事情离自己已经好远,变得极为模糊,远不如今日所发生的一起…… 对叶韵来说,今日再到城主府,已经算是故地重游,此生或许很难在回首再见,所以在要离开的时候,她决定做些让自己稍疏郁怀的事情。 而此时,在某个言语不敬之人死得不能再死,城主府战战兢兢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李府。 李家当代家主,李妙真的父亲李时卿独自一人在前,迎着叶韵走进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有药香弥漫,叶韵看着脸色恢复正常的两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还没有感谢李家对我们的帮助。” 李时卿的视线落在了白芷的脸上,苦笑着说道:“你说笑了,想来你也清楚,若不是妙真这丫头,我们李家也不会淌这趟浑水。” 叶韵微微一笑,在心里感叹道:“所以我们女子也可以成为独立强大的人。” 她装过身来,认真问道:“白芷的情况如何,可以走动吗?” 李时卿还不知道城主府刚刚的那一剑,以为叶韵她们应该还是处于一种躲藏的状态,不解问道:“你是想带她走吗?她之前腿上的经脉受损,体内有两股真气盘桓,现在两股真气已去,但要想下地走路应该还不行。” 叶韵低颌不语,李时卿视线掠过她肩膀上的伤痕,劝解道:“叶姐何不在李家停留两天,你也有些外伤,可以再等两天再走也不迟,想必到时候城门也开了。” 有刘家传来的可靠消息,李时卿是清楚叶韵的真实实力的,如今浑水已淌,李时卿顺势而为,也想结下一桩善缘。 叶韵也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她仍然摇头拒绝道:“多谢李家主的好意,现在我只想尽快离开此地。我刚刚已经警告过城主府,想必锦官城此次风波很快就会过去。” 她看着对方无可奈何的表情,执剑礼感谢道:“昨晚之事本还有千头万绪可聊,如今却也觉得没什么好回首的了,我会带着白芷离开木槿皇朝。” “若是以后李家被城主府刁难,你们大可转告我的原话。” “意难平,我还有许多剑未出。” 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叶韵之前饶他们一命,只是想这场风波尽快平息,不再波及到更多的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六章:大梦先觉 “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先生呢?” 耳畔有发丝被风吹散,飘摇向后,风近时有些迷眼,叶韵挽发时微翕着眼,独留背影远去。 午后,窗明,人声杳杳,忽有远风拂面,唤醒了倦深人。 木青做了许多场梦,梦里有前尘旧事,也有花开故人,亦假亦真,突然醒来之后,只觉此身非彼身,现实与梦境的界限早已变得无比模糊,竟然不知道身在何处又做了何事…… 但这从远方来的清风为什么让人心头一痛,好像在做着无声的告别? 窗外是谁在说话呢? 木青没有睁开眼睛,一边从梦境脱离,一边努力地听着屋外的人声。 有葳蕤,有婵,好像月九那家伙也到了? 婵推门而进,“木青公子毒去过后需要睡上一觉,大家声音一点。” 木青依然没有睁开眼,“婵,现在是几时了?” “木青公子,你醒了?”进来的众人都一脸惊喜。 婵几步就走拢到木青身边,蹲下说道:“现在未时将尽快到申时了。” 木青侧身撑坐而起,望了望屋内几人,向月九点了点头,疑惑问道:“商队到了?其他人呢?” 月九发现木青的气质有些变化,笑道:“商队正午时分就到了,木青你现在才醒。” 刘葳蕤笑着说道:“月九公子几人来后不久,就听说城门开了,我便让李四和张家兄弟回去领着商队进城了。” 月九点了点头,“我也跟着回去看了一趟。” 他看着木青疑惑说道:“城主换人,我们之前就猜到了,只是这一次这新任城主倒也当得狼狈,看起来损失惨重。” 月九语气中有着些许神往与探究,说道:“听说城主府是被砍了一剑之后,才打开城门的,那位剑修似乎是一个挺关键的人物。” 刘葳蕤和婵都是低颌不语,叶韵临走之前虽然没有嘱托过什么,但刘葳蕤并没有对外人提起过此间种种事。 木青剑眉一展,“是了,叶姑娘去哪里了?” “叶姑娘?”月九若有所思,视线在几人脸上游移。 婵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木青的神色,疑惑问道:“公子,你忘了?” 木青闻言一阵沉默,低头时余光瞥见身旁一截黑色布条,轻轻拾起握在手中后,说道:“叶韵姑娘替我解毒后,去哪里了?” 刘葳蕤一直注意着木青的情绪变化,心中隐隐酸痛,轻声说道:“叶姐姐走了,她没有说去哪里。” 当梦境破碎回到现实后,所有画面之中的娇颜都化作了叶韵那种不施粉黛便清绝脱俗的容颜,木青什么都没有忘…… 只是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在隐谷时,他曾在血腥味里听人满口笑谈,说什么一个男孩变成一个男人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便是找个女人上床。 当时听来,只以为是恶人的放肆之语,但真成了现实,倒也有些明白觉察出来,自己的心中终究多了些暂时说不出来的变化。 这是什么呢?因为保护欲还是因为想要证明自己,而渴望变得更强大? 刘葳蕤看着木青眼中的迷惘怅然,伸出手来握着木青的手,安慰说道:“我会替你留意叶姐姐的消息的,我们一起找。” 白皙柔嫩的手微冷有汗,木青握了握,迎着刘葳蕤眼中与自己情似一般的目光,剑眉一跳,这时候才如同开窍一般,有了些恍然。 一路星野同行的画面涌入脑海,最后想起与停留的却是梦中场景,那似乎是在一处书局门口,木青苦恼地摇了摇头,说道:“你怕是一夜没睡吧,现在虚汗微冷,看来是昨夜着凉了。” 刘葳蕤不待脸颊上点上桃红,转头看向午后春色,松开手说道:“锦官城内的乱事已歇,我们这一路颇不太平,但也到了尾声。” 木青担心问道:“等事态平稳下来后,这新任城主会不会就是重提,故意刁难你们?” 月九笑道:“我虽然不知道昨晚发生之事的具体细节,但看今日城中,城主府并不敢与他们这些大家族大动干戈。” 婵也是笑道:“公子不用担心,李家世代行医,与其他家族结下了不少善缘,在锦官城的人缘很好。而我们刘家,一些风声已经传递出去了,他们更是不敢动。” 木青扶膝盘坐,一觉醒来,梦境里那些容颜还不敢去细究谁是谁,现在还有一堆事情等着自己,木青根本没时间仔细内窥自身。 他看向月九说道:“我们之前在你这里打了一架,你外面所植的一些花草可能有所损及,想来你也不会介意吧。” 月九苦笑道:“我说我介意有用吗?而且柳叶书局卢飞是知道这里的,我确实待不长久。” 木青身上是新换的单衣,他现在也不好当面去问俩女是谁替自己换的,只好站起来环顾室内,找寻着自己的包裹。 “公子找什么?” “婵,我的旧衣呢,有一些我的贴身物件。” 婵连忙跑出门出,将木青的东西都抱了进来,笑嘻嘻说道:“这还是姐替公子换的呢,你的贴身短剑这些都在这里。” 刘葳蕤有些尴尬,走向了窗边,木青窘迫地道了声谢,连忙低头找了起来,月九的视线跟随着月九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有些热切。 “诺,锦官城浣花溪上游月九草堂,月九亲启。师姐的信,我可是原封不动地交给你了啊。” 月九大喜,拜谢接信过后便独自寻了一处幽静房间,窗扉间有清风、花香,月九就着日光览信,堪堪以慰思念。 木青抿嘴一笑,其实信封上一些字迹早已被月九的剑气摧毁,他这么念只是兴之所致罢了。 此时,在这居中的堂屋里,便有只剩下了三人。 木青看着窗外的景和窗内人的背影,轻声说道:“婵,我已经没什么大事了,你们忙了一天怕也没休息吧。” 婵也看向了自家姐,轻声笑道:“我现在是五品修为,单单只是一夜,又没出什么力,还挺得住。但姐确实很辛苦,城内城外,一直为公……大家操行。” 婵看到刘葳蕤的肩膀颤颤了,终究没帮姐把这份心意说的太过直白。 木青点头说道:“那我们一会就离开这里吧,郑德铎死在了外面,有些线索看起来断了,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找上这里。” “嗯,好。姐也确实该回去了,不然家主怕要让弟弟寻来了。” 婵看着木青,认真说道:“此间事了,木青公子不妨到刘家多休息几天。” 木青迟疑了一下,仍是摇头说道:“进城后,我得去一趟柳叶书局,这个任务才算完成。从朱雀城到锦官城一月的时间都已过去,算上回程的话,恐怕没什么时间了。” 婵急了,问道:“公子就不能多待几天,进城后就要直接与我们分别了吗?” 刘葳蕤无暇看窗外的潋滟春光,转身笑道:“木青,你是觉得我们是个麻烦精,进城后就想直接甩掉我们吗?” 木青连忙低头苦笑说道:“葳蕤姐说笑了,我可是一直把你们当朋友的。” 刘葳蕤说道:“是朋友的话,以后就别这样叫我了好吗,我之前似乎就提醒过你,叫我葳蕤挺好的。” 木青点了点头,解释说道:“葳蕤,你也知道,宁初师姐与我们分别时交代过,叫我回去后记得去万花谷一趟。” 刘葳蕤抿嘴低颌,说道:“我好像记得你妹妹在万花谷,兄妹俩分开这么久是得见见了。” 然后,两人不知道该怎么劝又该怎么解释,便都不作声了。 很多时候,离别总是说来就来。人生本就是一段段连在一起的旅程,途中遇到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互道再见,然后再也不见。 婵最能明白姐现在的凄切心情,眼巴巴地望着木青说道:“那木青公子你能等明天过后再走吗?” “怎么了?” “明天便是姐二十二岁生辰了。” 木青剑眉一挑,语气诚挚说道:“葳蕤,你该早点说的,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生辰日过了再走的。” 他撇向婵笑着说道:“还有婵啊,你家姐总是怪我叫人生分,你别老是公子公子的叫我行吗,对我这种人听起来怪难受的。” “噗呲——”婵掩嘴笑道,知道是木青在缓和下现在有些离别伤感的气氛,瞥了一眼眉梢有了些活力的姐一眼,说道:“我喊姐,自然得喊你公子啦。” “这是什么歪理?”木青挑眉一笑,转头便看到了刘葳蕤那一双如春水藏情的眸子,连忙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月九刚好快步走进屋来,为此间的暧昧空气注入了些清新活力,他在隔壁似乎听到了一些内容,望向木青问道:“明日便是刘姐的生日了么?那正好,有好酒可喝了。” 木青眉头一挑,感激于月九的出现解围,戏谑问道:“怎么?难道我师姐答应了你什么?看起来这屋外的春光也没你脸上的盛啊。” 月九摇头一笑,看向屋外的明朗景色,感叹道:“四月了,春夏欲交,花草会越来越盛。”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七章:父女相见 院子里有一簇月季,阳光下各自盛开,嫩白叠缀着粉色,绿枝上独绽着红花,红色月季开得热烈,粉色月季开得纯真,就好似着世间的男女情事,各有遭逢不同,他人看去,只作欣赏便好,并不能真正体味其中的美好。 宁初并没有答应月九什么,只是在信中与他说了些万花谷的日常琐事,问了问他最近的近况,偶尔也会对他现在这般做法,有些喜悦从字里行间自然流露,叫他要心应对隐谷可能到来的阴谋。 这封信与以往收到的信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月九以前自闭于草堂之中,虽然不再去做那些禽兽不如的任务,但心头的枷锁仍在,阅信后总会暗自神伤,埋头闭眼喝酒,觉得对方还是没有回应自己的心意。 可现在脱得樊笼再看,这隽秀清雅的文字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情感不正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得到的回应吗? 原来至从有书信交往以来,便已经代表着阿初回应了自己的情意。 月九一想到这一点,便回转身来笑道:“此时此事此景,当以酒舒怀!” 木青冷脸蹙眉,说道:“师姐难道没说你喜欢喝烂酒的习惯得改改吗?” 月九满脸笑容一僵,刘葳蕤也被木青冷言谑语逗笑了,娇声笑道:“月九公子你可别被吓到了,我们回程时还和宁初师姐见过一面,师姐从没有提起这些。” 刘葳蕤言语真切,瞥了木青一眼,接着说道:“倒是宁初师姐都要走了,还回后再三叮嘱他,叫他把信一定要送到。” 月九微微一笑,佩剑没了,心中为爱而生剑却越发清亮锋锐。 木青说道:“你现在算是个死人,想好去哪儿了没?” 月九沉吟片刻,认真说道:“胡前辈说得没错,以我们三人现在的实力,确实很难与隐谷抗衡,所以我打算暂时离开木槿皇朝一段时间。” 木青表示认可,问道:“你要等到了一品才回来吗?” 至从知道一品不再是修行最高峰之后,两人倒是对晋升一品有了更多迫切的念头,不再把其当做千难万难遥不可及的目标。 月九点了点头,看着木青笑道:“你在明我在暗,你的压力比我大得多,可要心些。” 木青点了点头,看了刘葳蕤一眼,说道:“此次回去,我是得去万花谷一趟,胡前辈的隐疾还得去问问她们。” 婵注意到了刘葳蕤脸上的倦色,不等木青两人继续说下去,语带埋怨问道:“不知道两位公子还要聊多久,我家姐奔波了一夜,到现在都还没有修习,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精力。” 刘葳蕤摇头说道:“婵,无妨。” 木青深觉歉意,一路行来,其实更多的是隐谷对他的算计将这位美丽的女孩牵扯了进来,他望着刘葳蕤说道:“葳蕤,我们回刘家吧。” 刘葳蕤心里是极喜欢木青这种不见外的说话方式的,笑着应承了下来。 城门口的还有执戈军士的盘查,但主要针对的是出城去的那些人。 木青一行四人,除了月九在面目上作了些伪装,都是正大光明地从城门而过,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几人还没走多远,便遇到了迎面走来李四和张家兄弟三人。 众人目光相遇自是担忧皆去,李四还待再说什么,但在姐姐婵的眼神示意下,也知道现在还人多眼杂,并没有说什么。 回到刘家,刘葳蕤将婵留了下来,让她好生安排木青和月九他们,独自向她父亲书房走去。 说起来,她与父亲刘朝歌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见,在知道刘兆朗恶意与阴谋后,极是担心对方的安慰,恨不得直接飞回来,可如今回到了家中,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见父亲。因为刚刚婵悄悄附耳对她说道,她爹刘朝歌把每一个此行的人都喊去问了话,绕来绕去又总会提到一个人。 张家兄弟俩本打算跟在姐身后,回到林夫人身边听差,却暂时被木青叫住了脚步。 张子真和弟弟张子善在男女之事方面很是迟钝,但一路同行,特别是昨晚到今日,姐刘葳蕤对木青的不同他们还是能够感受到的,又经过刚刚刘朝歌的仔细询问,都是对木青这个稳妥的新姑爷笑脸以待。 张子善甚至是一脸猥琐地走到木青面前,悄声说道:“你放心,看起来刘家主队你的印象颇好,我们兄弟俩可全是说的你好话,明天姐生日记得多敬我们两杯。” 木青听得一头雾水,满口答应道:“一定一定,我这里有点事想问两位大哥。” “哦,什么事?” 木青问道:“还记得今天早些时候在浣花溪草堂那边的事吗?” 张子真疑惑问道:“怎么了?我兄弟两人并没有进草堂啊,听姐吩咐直接去接应月九他们去了。” 木青点头表示知道,“后来呢?” “后来?”张子善接道:“我们领着商队在城郊暂歇就和李四月九来草堂找姐了,当时听婵说你中毒后才解毒没多久,还在休息。” 木青见兄弟两人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直没提起那个女人一点半点的消息,不由蹙眉低声说道:“这些婵她们与我说过,我其实想问问,你们知道叶姑娘的消息吗?” “叶姑娘?” “叶姑娘是谁?” 木青沉声回道:“就是你们在草堂外见到的那个女人。” 张子真兄弟俩对视一眼,回想了片刻,说道:“我记得那时候李家有人来,说是有个女人将城主女儿带走了,应该就是你说的叶姑娘吧?” “哦?”木青剑眉一扬,追问道:“他们有没有说,叶姑娘会去哪里?” “这个确实不知,你等会可以详细问下刘家主。” 刘朝歌的书房,气氛有些奇怪。 刘葳蕤真切地喊了一声父亲,便让凌青竹拉着坐在了自己旁边。 刘朝歌两鬓边的银霜更显,一双平日里威严的剑眉也因为银丝的夹杂而多了几丝温柔,他笑着点头说道:“葳蕤啊,回来了就好,我还以为你的生日都得在路上过了呢。” 刘葳蕤抬起头来,视线从父亲眼角的风霜落到了两边的白发上,轻声说道:“这次在路上耽搁了些。” 刘朝歌的语气里满是怜惜,说道:“我就不该让你女孩子这么东奔西跑的。” “呵。”凌青竹倒是明白外孙女是个在阁楼深闺待不住的性子,摇头轻笑,捏了捏刘葳蕤的手,眼神中有些回护之意。 刘朝歌叹了口气,视线从凌青竹的动作落回到刘葳蕤的脸上,说道:“家里的事,想必你外婆已经给你说了。” 刘葳蕤眼角微动,轻声应道:“嗯。” 刘朝歌转过身去,缓缓踱步,声音也缓缓而出,“你昨夜应该没有休息,现在其实不是说这些的时间,但与其明天在你生日上才说,不如现在便说了也好。” 刘葳蕤猜到了一些什么,她现在确实志不在此了,语气倒显得异常平淡,“父亲想说些什么就说吧。” “明天,我会在你的生日上,将刘家的人家主确定下来,是你族弟刘兆灵。” “此事,父亲说了算,我没意见。” 从女儿的语气中听不出什么变化,连一丝伤感埋怨都没有,刘朝歌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刘葳蕤的脸,问道:“你不埋怨父亲吗?” 刘葳蕤摇了摇头,声音如溪潺潺而出,“不甘于遗憾还是有些的,但绝不至于埋怨父亲。” 她看着越来越显老的父亲说道:“当我从外婆口中知道,父亲竟然把二叔公那一支的……,我就知道我不可能成为刘家的下人家主了,而且,我确实是个女孩,不是男孩。” 刘朝歌语气肯定,笑着说道:“你做为我刘朝歌的女儿,比你同辈的许多人都要优秀得多。” “至于,刘兆朗既然敢这么做,我自然留不得他。” 说到这里,刘朝歌眯着眼睛,声音变得无比锋利,“我就是让他们都知道,我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 刘超歌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了一叠厚厚的纸张,轻放在刘葳蕤旁边的茶几上,解释说道:“这些契约分割书我早就与家里的那些长辈签好了,你就算不能当家主,这一生也富贵平安无虞。” “父亲。”刘葳蕤抬起头来,看着刘朝歌摇了摇头。 “怎么……”刘朝歌看了凌青竹一眼,知道这件事情确实发生许多始料未及的变化,认真问道:“你外婆跟我说起,你要去跟她去西上林家?” 刘葳蕤的声音细弱蚊蝇,“嗯”了一声,便抬起头来说道:“但我跟外婆商量好了,要等爹的病好了再去。” 凌青竹咋了眨眼,刘朝歌眉眼低垂,笑着向岳母请求道:“岳母可以给我和葳蕤父女俩一些独处的时间吗?” “哎~”凌青竹轻叹了一声,刘朝歌的病还真不好说出来,但若是一直瞒着,等到刘葳蕤跟着自己到了西上林家后,才惊闻此事的话,恐怕反而会种下心结,对谁都不好。 凌青竹独自走出了书房,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刘葳蕤惘然低颌,不知道父亲会再问些什么。 刘朝歌看着女儿还像时候一般的犯错可爱模样,不由爽朗一笑,喟叹说道:“站起来,让爹再好好看看你,葳蕤都是个大姑娘了,明天就是二十二岁了。” 刘葳蕤站起来后,额头刚好能触到刘朝哥的下颌,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老爹下颌那些青白浅浅的胡茬,想到时候对方最喜欢用那些胡茬扎自己的的脸蛋,不由低声呜咽,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山水遥遥,游子归家,道不尽心中酸楚,父亲的胸怀永远会是女儿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 刘超歌轻拍女儿的肩膀,手指抚掉她眼角的湿痕,轻快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双手握在刘葳蕤的双肩上,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感叹说道:“我的女儿是真的长大了,跟她娘长得一般漂亮了。” 刘葳蕤眸子里的雾气更深,她在父亲的肩膀下长到了二十二岁,父亲便永远失去了母亲二十二年,那处庭院的枇杷树又长高些了没有? 刘朝歌轻咳了两声,说道:“一些女儿家的情思,如果你娘还在,我一定不会过问……” “葳蕤,你告诉爹,你跟那个叫木青的男生是什么关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八章:住在隔壁 临近黄昏,透过窗柩的阳光碎洒在书桌上,温暖不炙。那些橘红色的光斑偶尔会晃动一下,就像刘朝歌现在的心情一样,为听到女孩子的心里话而激动不已。 窗外的晚霞一定没有刘葳蕤脸上的羞红美,她低眉垂首,看着自己父亲的胸膛,认真说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救了我许多次,但我不是因为这个喜欢他的。” “那是因为什么?”刘朝歌艰涩问道。 刘葳蕤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说的,坦然道:“还记得有一次在山道上,他站在了我的前面,我看着他的背影,就有些喜欢了。” 刘朝歌一双剑眉时而出鞘时而归鞘,轻移几步走到了书桌前,叹气道:“李牛回来时,曾跟我说过,他带你去了躺柳叶书局,就是这个人吗?” “嗯。” “那你知道柳叶书局是干什么的吗?” 刘葳蕤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色,说道:“我知道,木青跟我说过。” 刘朝歌的语气有些滞涩,“你竟然知道,为什么还……?” “爹。”刘葳蕤轻身说道:“木青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护送商队,他还没有接过那种专门刺杀的任务。” 刘朝歌淡淡道:“世道很乱,恶人当然该杀,但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看着女儿,缓缓道:“总有那么一天,他会杀一些不该杀的人,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满眼天真的孩,他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自由,你们更不会有什么将来。” 刘葳蕤坚定说道:“会有自由的,木青他们……有了脱离的打算。” 刘朝歌摇了摇头,“听他们说,他才十八九岁,又能有怎样的打算,孩子,听我的话,早点断了这种念头吧。” 刘葳蕤沉默了下去,半响才说道:“他才十八岁,但他的实力已经很强了,所以我认为会有自由这么一天的。” 刘朝歌的语气了充满了无奈,“有多强?三品能算很强吗?许多事情你不知道的,像西山林家……” 刘朝歌顿了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外婆说你答应了要去西上林家,也是因为他?” 刘葳蕤没有正面回答,说道:“我要等爹的病好了之后,才会西上林家的。” 刘朝歌有些感动,想起了凌青竹之前说过,葳蕤越来越像她娘了,此时再看女儿执拗的神情,终究没再继续劝下去,叹气道:“你回来后还没休息,快去睡一觉吧,你的房间我叫下人给你清洁好了。” “嗯,再过几个时辰吃饭,记得把那个人带来我看看。” …… …… 一处雅致的院落里,婵交待了几句之后,便独留下了木青一人。 旁边的院子里还有轻微的走动声,木青猜测应该是月九就住在了旁边。 木青在草堂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很好,本想出去走动一会,却又不好麻烦累了一整天的婵,只好盘膝打坐,打发着这段难能可贵的闲暇时间。 木青端坐凝神内视,两眼微闭,意守神庭。 有微光在只留一线的眼帘乍起消散,木青的视界来到了识海,默念起见性明心诀。 但没有与之呼应的存在,木青心念一动,便往识海最中间掠去,找寻着那座神识孤岛。 令人疑惑的是,等到了中央时,除了团团青气,如雾氤氲,再也不见那团纯白神识的存在。 识海的边界远了许多,木青下意识地想聚拢一抹灵识化成人形,却发现再也不能像之前那般随心而成。 叶韵曾跟他说过,灵胎算是灵识的一种量变,得依靠自身的先天之气生成一颗灵胎之心,才能将识海中灵识收拢形成灵胎,而等灵胎成形之后,灵识的收放会更加的得心应手。 木青能听懂这些,却不知道该怎么尝试,又从何处着手。 他一边靠近那团比其他灵识更加深邃的青气,一边猜测着现在的状况。 不巧院外有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这一次尝试。 门“吱呀”而开,是意料之外的人。 “林夫人?”木青还以为会是月九,没想到是凌青竹站在门外。 刘葳蕤回到院子后情绪有些不稳定,凌青竹还以为是她跟自己父亲吵了一架,只是让她好好休息。 出来时,刚好捕捉了隔壁院子里的轻微灵识波动。 凌青竹淡然一笑,说道:“我刚从隔壁过来,没想到会是你。” 木青住在刘葳蕤的隔壁,凌青竹的心里倒是有些意外,因为这边的这些院子是刘家的核心院落,除了刘葳蕤之外不该有其他人住这边才对。 不用想,这肯定是特意的安排。 “隔壁吗?”木青大开院门,视线往旁边的院门一扫,刚好和掩门而出的婵对上,“婵也在这里?” 婵“嘘”了一声,指了指院内,轻声笑道:“是啊,才睡下呢。” 木青点头说道:“月九他们肯定也没休息好,婵你们是,倒是我在草堂睡了一大觉。” 凌青竹似笑非笑说道:“隔壁可不是月九,是葳蕤。” “啊?”木青惊讶说道:“我住这里是不是不妥啊,那我还是去找月九他们住一起算了。” 婵连忙说道:“公子别啊,月九公子我早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说不定现在还在和他们几个喝酒呢,你不用拘谨,姐说了,就当回家一样。” “嗯,就当回家一样。”婵笑嘻嘻地重复说道。 凌青竹抿嘴说道:“既然是葳蕤安排的,你安心住下就是了。” “刚好,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林夫人请进。”木青面色一囧,以为对方会盘问他和刘葳蕤的关系,虽然木青自以为两人的关系就是纯洁的朋友关系,但再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自己被“区别对待”了,这种区别对待可是很难三言两语就解释得了的啊。 木青看着婵行云流水一般就将两杯雀舌茶泡了出来,笑着说道:“婵你也跑了一天了,快点去休息吧,我一个粗人用不了这些的。” 婵摇头说道:“公子我不累。” 凌青竹一直安静地看着木青一言一行,倒是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得葳蕤的倾心,在木青的心里,似乎没有太多的阶级和身份观念,对人温暖和煦,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是从隐谷出来的刺客。 凌青竹笑着说道:“以婵的资质,有林家的帮助,突破一品问题也不大。” 早春特质的嫩绿茶叶在沸水中上下沉浮,漩涡散尽,木青的目光从面前的茶水上收了回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以此作为话题开头。 凌青竹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倒是该谢谢你。” 木青端正腰杆,问道:“不知林夫人何意?” 凌青竹回答道:“葳蕤答应我,会跟我回西山林家,说起来便是你的功劳。” 木青剑眉微促,凌青竹并没有更深入解释的意思,她只是想说说这些事,希望木青明白,他和刘葳蕤已经是两条路上的人了。 这种委婉的意思,木青并没有理解到,他只是笑道:“我和葳蕤是朋友,谈谢就不用了。” 凌青竹点了点头,说道:“听张子真他们说,木青公子后来中毒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张家兄弟俩被刘葳蕤支开,凌青竹并不清楚草堂里还发生了什么。 木青点头说道:“谢谢林夫人关心,我是中了一种叫合道散的毒,只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合道散?”凌青竹黛眉明显一簇,瞥了眼婵低垂泛红的脸,她见识阅历丰富,稍稍猜中了个大概,心中有些不好的念头泛起。 她迟疑片刻,还是缓缓问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治疗的。” 木青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揪痛,叶韵的事是他和刘葳蕤婵三人心中不愿细说的秘密。木青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平静真挚地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秘密,“是我的真气原因,似乎能够天然克制毒药。” “哦?”凌青竹眉梢一动,看着木青的真诚表情,一脸意外,眼中亮光闪动,心道:“会是那种体质吗……” 凌青竹认真问道:“有没有人曾说过你是什么体质?” “有。”木青点头,有所保留地回答道:“曾有人说我是先天无垢体。” 凌青竹眉眼弯弯,抿嘴笑道:“先天无垢体确实也算修道胚子了,但应该没有你说的那种能力,因为葳蕤她外公便是先天污垢体。” 木青愣了一下,才明白了凌青竹说的是谁,凌青竹继续说道:“先天无垢体,修行进阶远超同侪,对于道的感悟也会反过来哺育自身,算得上是各种特殊体质的起点,但绝不会拥有克制毒药的能力。” 木青说道:“我开始修习的时候,是在天南沼林,经常与各种毒物打交道,也许体质有所改变。” 凌青竹倒是对这种变化没什么怀疑,因为她夫君现在的体质随着境界的提高早就出现了一些特殊能力,只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说道:“隐谷提供给你们的功法,应该没有适应发展这些能力的,但凡这种修习法诀都弥足珍贵的,你……” 既然想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当然得拿出一些干货来交换,木青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迟疑片刻,便认真说道:“我得到了一本功诀,是一本毒经,可以归纳收拢散漫在经脉中的真气。” 凌青竹点了点头,回想了星斗森林里的一幕幕,有所了然,感叹说道:“一些体质应运天地而生,我亦不知。” “回到你真气的问题……”凌青竹笑了笑,摇头说道:“除非找点毒来试试,但葳蕤肯定不会同意。” 木青点头表示了解,其实在凌青竹面前并没有太多的求知欲望,他最想问的人,早已不在这里…… 看着用沉默防备自己的木青,凌青竹心中有些明悟,对方能把他的这个秘密抛出来,绝对隐藏了一些事情,草堂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来还得慢慢探究。 凌青竹缓缓问道:“我刚刚从葳蕤那里出来的时候,感受到你的灵识有些轻微的波动,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木青眼睛一亮,向凌青竹诚恳地请教了这个问题,说出了自己识海中的变化。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九十九章:灵胎终成 “你是说,你之前就能够灵识化形?” 凌青竹的眼里有一丝惊讶,在三品的时候便能够做到灵识化形,从这一点来看,木青的天赋悟性确实非凡出众,实在少见。 木青点头应道:“但我刚刚沉神静坐时才发现,明明自己的识海比之前还大了许多,心念一动,却不能够灵识化形了。” 凌青竹直觉木青现在的识海变化应该与草堂所发生之事有些关联,咂摸“许多”二字,多了些探究,说道:“灵识化形可以视作灵胎成型的门槛。你的识海变化,应该是与最近的遭遇有关吧?” 木青默然,看了一旁的婵一眼,心里有几分由衷的感激和喜悦。 凌青竹一直想探究草堂到底发生了什么,叶韵这么一个大高手肯定引起了对方的重视,木青其实并没有把握草堂之事不会被他人知晓,但看凌青竹的样子,确实一点也不知情,这证明葳蕤和婵到现在都还与自己保持着沉默下去的默契,木青自然感激。 木青心思流淌,迎着凌青竹洞明的目光,明白此时否定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平静点头道:“确实有关,只是事涉她人,晚辈只能说关于我自己的这部分。” 凌青竹眼里的目光稍稍凝聚,轻声笑道:“这是自然。让识海能够在短时间内变大许多,我能想到几种方法,但最为温和的一种还是她人的给予。” 凌青竹一字一句,猜测说道:“我猜是那位隐瞒真实性别和身份的城主府剑术先生吧?” 凌青竹蹙着眉头,继续说道:“灵识的话,并不能达到这一步,她送了一份无主可用的神识给你,是也不是?” 想到这种可能,凌青竹对那个假名叫“叶云”的女子剑修更是好奇,叹道:“听张子真他们说,是你在最后救了她,然后出了城,但对方给你的回报可真大啊,要知道神识于我们这个境界的突破至关重要,无故缺失,很有可能大道再难前进一步,甚至是直接断绝。” 木青心中一惊,没想到叶韵当时语气平淡的一次回报,便是如此沉重。木青星目微翕,愧疚说道:“她确实送了我一份神识,我没想对她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凌青竹的视线捕捉到木青脸上的浓浓歉意,但是对他的人品更加认可,轻声说道:“既然她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你,你就不要辜负对方。” 木青心里想着自己确实无以回报叶韵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却又反应过来凌青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真诚地向凌青竹请教问道:“前辈,似乎还有其它的指教?” “凌青竹点笑道:“你现在的识海中央有一团与周围灵识稍稍不同的存在吧?” “前辈猜得很准。”木青不得不佩服凌青竹的境界与眼光。 凌青竹点头说道:“这是灵胎真正成形前的最后阶段。你需要引导自己体内的先天之气为源,形成一颗灵胎之心。” 木青结合叶韵之前所说,确定这个方法没错,但所谓的先天之气,木青并不是太清楚,请教问道:“前辈,先天之气,说的便是体内的真气吗?” 凌青竹笑着回答道:“你若是先天无垢体的话,体内的先天之气应该便是先天真元之气,但因为你的修为未达一品巅峰,真气并不纯粹,所以很有可能达不到引气化源的地步。” 木青眼睛一亮,曹沫之前为了活命,曾说过,真气,真元之气,人出生时吐出的第一口气就是真气。我辈修行中人追求的真我之境,就必须性命双修,感应天道,利用自身稀少的先天之气和后天之气结合而成,彻底地将一身内力化为真气,才能够突破凡阶九品进入超凡的真我境界。 两相映证,悟性非凡的木青心中困惑少了不少,真气是先天之气与后天之气的结合,不就是说内力通过与先天之气的结合质变为真气吗,那自己体内最开始的那些青气应该便是先天之气吧。 凌青竹见木青有所领悟,点头笑道:“还有一种可能,若你是先天本源之体的话,体内的真气从始至终便是极为纯粹的存在,随时可以引气化源。” 木青心中一动,叶韵是先天水源之体,他曾向对方请教过这方面的问题,不由向凌青竹开口问道:“前辈,你听说过先天木源之体吗?” “哦?”凌青竹眉梢一挑,认真打量着木青,点头说道:“我之前心中就有些猜测,你的真气能够克制毒药,如果你并不是变异后的先天无垢体,那么极有可能便是先天木源之体,没想到你自己也清楚。” 木青抿嘴一笑,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区别出来吗?” 凌青竹眼中的神光微动,轻声说道:“自然可以,我有一个办法非常简单。” 说着,凌青竹一手掐诀,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道黄褐色的霹雳直接落在了地上,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雷雨天那种特殊的电离气味,凌青竹的视线也落在了地上,平静说道:“不用紧张,这是一道普通的地雷。我一会叫你动的时候,你便听我指令。” 木青头皮有些发紧,全神贯注地看向地面,一颗嫩苗在他无比惊讶的目光中缓缓破土而出,木青心中有许多震撼与疑惑,却只能强制保持着缄默。 等到那颗水润的青苗不再生长时,已经有三四寸的高度,凌青竹伸手一招,便将其凌空拘在了木青的面前,轻声说道:“用你的真气试着去接触它消化它。” 木青心里有些犹豫,剑眉星目却没有颤动丝毫,深呼吸一口气之后,便沉静心神,伸出右手对准面前的这颗青苗,体内的万毒青气瞬间席卷而出。 碧色如琥珀琉璃的真气就像早晨的露水沾染在了青苗的两瓣嫩叶之上,两者将相呼应,似有紫电青光伴随着微微雷鸣围绕着青苗生成,不过在下一刻,木青的真气却把青苗完全吞噬,屋子里一切都恢复如常。 凌青竹叹了一口气,声音里稍微有些激动,“没想到真的是先天木源之体啊。” 凌青竹迎着木青疑惑不解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西上林家,跟随的天道,便太始天道。刚刚的那道地雷,虽然威力很弱,但却蕴含了句芒之真意,你所不是先天木源之体,不可能消化掉那颗青苗。” 木青凝神内窥,发现自己的真气似乎多了一些活力,也是感慨不已,抱拳致谢,“谢谢前辈为我指点迷津。” 凌青竹摇头笑了笑,叹道:“用不了多少年,你我就会是同路人了吧,所以今日算不上指点,只算砥砺问道。” 凌青竹现在对木青确实极为欣赏,先天木源之体若是能在林家,那和葳蕤一起,可谓是占尽了天道,但一旦控制不好,却又容易引起大道之争,所以她占时按捺下心中的一些想法,说道:“既然你是先天木源之体,那你灵胎即刻就可以成形了。” “你能消化别人送给你神识,定然是有这方面的口诀吧。” 木青点头道:“是,只不过晚辈刚刚就试过了,她,给我的这门口诀,似乎只对神识有温养消化之效,对灵识不起什么作用。” “你究竟为她做了什么?”凌青竹心中的好奇简直按奈不住,一双黛眉微微跳跃,“她竟然会给你这种口诀。” “嗯。”木青有些着急,问道:“前辈什么意思啊?” 凌青竹摇头笑道:“这种专门针对神识的口诀,实为灵胎神识化元婴所准备的。你现在了解这些还有些早,至少得到真我境再说。” 木青顿时明白其中的珍贵,默然点头。 凌青竹说道:“这门口诀引气化源,形成灵胎之心时应该没有问题。你先试着将真气引入你的识海中央,等到真气与中间那团灵识相隔无间,再默念这门口诀。” 木青点了点头,星目只留一线,便要趁着有凌青竹在一帮把关,将灵胎形成。 凌青竹清亮的声音还在木青耳边响起,“除此之外,灵胎之心的形成能否稳固,还需要以你对天地自然的感悟为媒,将灵识与真气紧密的牵合在一起,等到灵胎之心稳固之后,便可以试着将识海内的灵识收拢在一起,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的灵胎。” 识海中的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木青的周身有细微的波动一圈圈在空气荡漾开来,婵尚不能领略这其中的韵味,凌青竹的眸光却是越来越亮。 木青的意识沉入识海,并不知道知道,围绕在他周身的是几股完全不同的道意,以太始天道为主,竟然还有一丝纯正炙热的剑意如野火生生不息,到了后来,凌青竹甚至捕捉到了一丝太易天道的气息。 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木青睁开了眼睛,星目低垂,在灵胎成形之后,他既然发现了一把剑,一把闪烁着赤红微光的神识之剑! 木青虽不明白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却异常坚定地相信这些都是叶韵留给自己的印记。 只是佳人远去,自己又要到何处去寻找呢? 木青有些黯然神伤。 “灵胎成形了?”凌青竹的声音响起。 木青回过神来,站起身来认真感谢道:“迷雾中最是难行,晚辈由衷感谢前辈我为指点迷津。” 凌青竹微笑摇头,“你自己的天赋体质所致,距离灵胎成形本就只差临门一脚,我并没有帮太多忙。” 木青认真说道:“我自己去尝试不知道还要走多少弯路,前辈实帮我良多。” 凌青竹抿嘴一笑,不置可否,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木青,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你自己知道吗?” 木青一愣,“前辈,什么意识?” 凌青竹微微一笑,说道:“你的天赋极高,现在明明没有道心养成,身上却已经有好几种高邈道意,你自己在以后的修行中可得注意啊。” 见木青认真在听,凌青竹点头说道:“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主次分明。”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章:花藤牵情 凌青竹不是没见过几种大道兼修的天才,在最开始的时候,这种天才所表现出的实力总会高出同境修士一大截,但是修道求真永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越往后走,这种天才要么被别人后来居上自甘堕落,要么大道交驳走火入魔,往往难以大道登顶,最终泯然众人。 天道孤高,大道缥缈,只有在争锋之中才能砥砺前行。 所以,虽然木青与西山林家在以后说不定有大道争锋,凌青竹仍然希望他能够走得更远登得更高一些。 凌青竹一提醒,木青就想起了叶韵在修行中遇到过的问题,请教道:“前辈,剑修难道不能修行其他术法吗?” 凌青竹摇头笑道:“怎么不行呢?如我刚才所说,分清主次,明白自己的道是什么就行了。” “而且,有些剑修在行走江湖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隐藏自己的剑修身份,遇敌时往往其他术法招式先行,最后再出人意料一剑过去,取人性命。” 木青发现凌青竹说的这种战斗方式似乎挺适合自己的,问道:“前辈,只有剑诀残谱,以水属性真气催动火属性剑招,并且领悟了此种剑意,可行吗?” 木青说得有些遮掩,凌青竹却是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木青说的是谁,心里感叹道:“难怪我会觉得她的境界不稳,竟然会是这种离奇的剑道。” 凌青竹看向木青,认真说道:“这种情况极其罕见,虽然感悟剑意,不过是求得与剑道的呼应,但能单单靠剑诀里的行气路线便能领悟这种剑意,只能说这种人不仅天赋极高,还得是大道宠儿剑修胚子。” 讲到这儿,凌青竹黛眉微蹙,说道:“若这人的在之前已经被某条大道选中,再这样做,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着沉默下来的木青,直接说道:“境界越高,出剑时,剑心越容易崩碎,如果你说的人还是那位的话,我建议你好好跟她说下,此种做法太过极端,应该有所放弃。” 木青抿嘴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叶韵直接消失,他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关于她的太多消息,她家在哪里,她离开后又会去哪里。 好在她走之前,剑心便已经分裂了,这种大患算是提前消除了。 趁着凌青竹还在这里,木青问出了至从与叶韵配合便有的疑惑,“前辈,不同属性的真气之间,或者说是大道之间,是有相生相克之理吗?” 凌青竹肩膀微动,侧过身子看向木青,认真说道:“我刚刚就问过你一次,看起来你绝对不像是什么隐谷培养的刺客,反倒是像我们这般修真家族出来的人。” “本源相生相克的道理,其实不难理解,但要落到大道修行中来,便会有许多变化,你,懂了多少?” 木青沉声说道:“晚辈也是在配合时才发现,原来我的真气可以在水火之间起到一个平衡的作用。” 凌青竹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这是存在于大道之上的一些法则道理。混沌初分后,天道本源之间的相生相克,早就渗透影响着不同大道许多年了。” 凌青竹摇了摇头,轻声告诫道:“你还没有突破灵生境界,现在去想这些东西其实对你有害无益,大道修行也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走踏实的。” “我看你言谈之中,对剑修的风采多有向往,那我给你一个建议。” 木青恭敬说道:“前辈请讲。” 凌青竹认真说道:“先天木源之体其实十分罕见,你不要浪费了自己的天赋。若想修习剑诀,火属性最佳,木属性次之。” 木青心中一动,诧异问道:“为什么是火属性最佳?” 凌青竹笑道:“你不是知道本源相生相克之理么?原来你并不清楚它们之间具体的关系。” 木青惭愧说道:“晚辈只是接触了解部分,并不清楚全貌。” 凌青竹耐心说道:“混沌初分,从太易之中生出水,从太初之中生出火,从太始之中生出木,从太素之中生出金,从太极之中生出土,这是先天本源天道。它们之间的关系可以归纳为???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如此循环往复;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如此?相互制约。” “说起来那位的剑诀倒是挺适合你的,看样子你是错过了一份机缘。” “好了,你灵胎才成,需要巩固,我就不多待了。” 木青起身相送,认真说道:“前辈能够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 凌青竹摇头笑道:“你有点客气过头了。” 暮色渐沉,凌青竹走之后,木青所在的这个院子再没人前来,慢慢地黑了下来。 木青一直保持着盘膝静坐的姿势,他的灵胎越发稳固,一身驳杂的道意也慢慢收敛进了体内。 识海中,木青的灵胎人剑眉星目,轮廓清晰,胸口偏左有一颗碧绿色的光团在微微搏动,一身青光恣意流转,神韵已趋圆满。 木青能够在三品修为便结成如此神韵的灵胎,叶韵对他的帮助甚大。 神识被消化将尽,木青可以想象得到,但叶韵送给他的这团神识应该是纯白色的,为什么会变成一把赤红色的剑? 这把赤红剑是在木青灵胎初成时就自动出现的,长短大概只有叶韵那把的五分之一不到,完全就是缩版。 灵胎人将其横执身前,作势一劈,宽阔的识海中无风亦无浪,灵胎人连忙将身上聚拢而来的灵识向四周散开,再次向前一劈,依然没有什么动静发生。 这是木青自己的识海,他明明能够感受到赤红剑里澎湃的离火剑意,他的灵胎人就像是空得仙兵神器的孩童一般,连一分威力也发挥不出来。 木青苦恼片刻,灵机一动,真气按照某种极为熟悉的行气路线流动起来,灵胎人再次尝试,终于在识海中弄出了一些动静。 木青不知道的是,他在识海中这么尝试的时候,一道微弱的灵识长剑竟然也在屋内生成,凭空让周遭多了一些炙意。 “可惜,我只知道离火破灵这一招的行气路线。” 当时情况危急,叶韵只来得及将离火破灵这一招交给木青,木青也只是把万毒心经给了对方。 木青现在思及,微微摇头,心中遗憾怅惘甚多,倒也不是为了这什么离火剑诀了。 上旬月如钩,虽无夜云遮蔽,也只肯洒下一两点清辉在院子里。 只留一线的窗扉外是与屋内一般无二的黑夜,木青神思一顿,从盘膝静坐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不能通过天光判断时辰,这一次静坐不知道过去了好久,木青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想到,等到明日过后,得去锦官城这边的柳叶书局一趟了。 院外又有敲门声响起,适时打断了木青的散漫思维。 “葳蕤,你怎么来了?” “休息得怎么样了?我们快去前厅吃饭吧,婵刚刚来喊过我了。” 刘葳蕤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院门前,木青开门时有风,形制古朴典雅的吊线灯笼便微微晃动了起来,烛火也跟着微微摇曳,“噼啪”声透了出来,灯罩上有些花前月下的剪影便被拉长,落在了刘葳蕤的面前,照亮了她半张脸。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 橙红晃动,剪影映照,刘葳蕤一边脸明若皎洁月宫仙,一边脸幽若花前月下颜,木青实在是看得有些呆了。 等到“噼啪”声再次响起,刘葳蕤将灯笼提高,这才发现木青呆呆地盯着自己。 刘葳蕤被烛光完全照亮的脸上灿若飞霞,她眯眼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木青轻呼一声,连忙低头,轻声说道:“刚刚门前有阵风。” “嗯?”刘葳蕤的娇颜凑得更近了一些,看着木青有些尴尬的眼神,娇笑说道:“刚刚是有阵风,但我是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木青“哈哈”一笑,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道:“现在几时了?婵既然过来喊了我们,那我们还是快去吃饭吧。” 刘葳蕤稍稍离得远了些,将灯笼交给了木青,说道:“都是戌时了吧,我爹他们肯定都等急了,我们快走吧。” 刘葳蕤的心里有些的欢喜,说到这里时,才突然想起临近黄昏前还和父亲在书房里有过一次谈话,不由觉得害羞。 她瞥了木青一眼,轻声咕哝了一句,对木青提前做着心理建设,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待会儿吃饭,我爹可能会问你一些尴尬的问题。” 木青与刘葳蕤并排而行,稍稍落后半步,举着灯笼,为她照着前路,闻听此言后,脚步不由一滞。 至从草堂之事发生后,木青就像开了窍一般,他剑眉跳动,迟疑说道:“尴尬的问题?” “嗯。”刘葳蕤埋着头只顾着走路,声音细不可闻,“也许我爹会问你喜不喜欢——啊——” 木青心里一惊,夜色深沉,依稀可见刘葳蕤自顾自埋头走出去了十几步远,好像被行道旁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脚下一滑,身体已经向一侧栽倒。 木青连忙将灯笼向前方的夜空中抛去,这才找准了刘葳蕤的位置,她的螓首已经不到腰高,木青脚下一动,双手探出,堪堪抓住盈盈一握的蛮腰,将散发着清香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灯笼落地,烛火在急促的“噼啪”声过后,终于熄灭。 黑灯瞎火,佳人在抱,木青急切问道:“有事吗?受伤了没有?” “没事。”刘葳蕤显然被吓得不轻,双手抱在木青的肋下,将娇颜埋在他的怀里,咕哝说道:“我脚上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你帮我看一下。” 木青想将刘葳蕤扶正站好,无奈对方像是被点了穴一般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他只好半抱着刘葳蕤的腰肢慢慢地蹲了下来。 “还好,是一根花藤。” 木青俯身压着刘葳蕤的长腿,轻轻地解着那根枝叶茂盛的花藤。 温暖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就会触及裸露在外的光洁脚踝,刘葳蕤轻哼一声,咕哝道:“这花藤不知道从哪里长过来的,我记得以前这边没有啊。” 两人挨得很近,木青胸膛前倾,直接压在了刘葳蕤修长的双腿上,他的手臂动作时,胸膛就会轻轻摩擦挤压着刘葳蕤的大腿,时刻感受着那份丰腴弹性。 花藤不知怎么回事缠了几圈,木青手上动作不停,两人之间的气氛便有些暧昧,木青为了缓解尴尬,打趣说道:“也许是因为你回来了,这根花藤才长过来的。” 刘葳蕤的一双水润眸子睁得很大,俏脸上的绯红似能穿透夜色,笑着说道:“什么跟什么啊,难不成它是专门来跟我打招呼啊?有这么打招呼的吗!” 木青摇了摇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因为你叫葳蕤啊,葳蕤盛开的葳蕤。” “嗯。”刘葳蕤嘤咛一声,呆呆地望着木青,木青心知失言,自己不但没有缓解尴尬,似乎还加深了暧昧。 花藤终于解开,木青松了一口气,后腰连忙用力。 他上半身慢慢伸直缓缓站起,怀中的女人娇颜上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伸出了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最后,快速地往下一拉……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一章:如果爱有境界 “唔嗯——” 发生了什么? 是什么这么柔软湿润又香甜温暖? 月色淡薄,烛火早熄,看不清脸。木青脖子僵硬,一双眼睛睁得很大,那微翕的眼和微颤的眉,不是刘葳蕤的又是谁的呢? 两人交颈拥吻在一起的这一刻,“砰砰砰”的心跳声跳出了胸腔,相互交织在一起。 木青已经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唔——”还是刘葳蕤主动松开了双手,站了起来。 沉默的时候,夜色变得温柔了许多,木青的嗓子有些发堵,扶在刘葳蕤腰上的手指有些发烫,轻声道:“葳蕤。” 刘葳蕤移开两步,背对着木青,心里羞涩后悔不已,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木青叹了一口气,艰涩开口道:“我,我现在,并不能想明白这些事情。” 刘葳蕤的声音藏在夜色中,很,“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再说,明白了又能怎么样。” 木青看到在夜色中微微颤抖的双肩,连忙开口道:“我其实很开心,真的,能得到你喜欢,我很开心。” 刘葳蕤的声音有些低沉,说道:“是不是还有但是?” 木青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但是,我得先去找到她啊,不然我谁都对不起。” “果然。”刘葳蕤转过身来,眼角更亮一些,平静说道:“如果在草堂时,我也会那个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对不对?” 木青抬头看向了远方,看着远处那些院落冲天而起的光亮,灯火可亲,这是属于别人家的温暖,他认真说道:“我是个孤儿,并没有家。我自己都还不清楚自己会走到哪一步,也许下一个任务,我就死了。” “你不值得这么做。” “哼。”刘葳蕤打亮袖子中的火折子,捡起灯笼重新点亮,声音虽轻却很坚定,“我掌管商队这么多年了,值不值得的眼光还是要比你高些。说这些废话还不是你……” 她摇了摇头,看着脚下不远的那根花藤,笑着说道:“那你还是先把叶姐姐找到吧,她,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 橙红的烛火重新映照在娇颜上,木青不敢再看,他现在有些摸不清刘葳蕤的心思,只好尴尬地点头道:“谢谢你能理解。” “我不理解又能怎么样?” 木青张了张嘴,却也没再出声。 刘葳蕤把灯笼举在了木青的脸旁,螓首凑进看着他有些躲散的目光,“噗呲”一笑,问道:“你不会讨厌我吧,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怎么会。”木青觉得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实在厉害,她们的一颦一笑比剑修的飞剑还有让人捉摸不透,只好坦白道:“你太漂亮了,我有些不敢看你。” 刘葳蕤顿了顿,双颊飞红比烛火还亮,走南闯北几年,她终究不是锁在深闺只知道作幽怨凄切样子的女孩,大胆问道:“我很漂亮我知道,那你喜欢我吗?” 木青后退了半步,见刘葳蕤的炯炯目光,硬着头皮点头说道:“怎么会不喜欢,只是……” “好了,别说后面的,我不想听。” 刘葳蕤把灯笼交给木青,说道:“快走吧,不然婵说不定又要来催了。” “咦?姐,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催你们了。” 转角处有火光突放,婵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刘葳蕤和木青都有些不自在,刘葳蕤捏捏婵的臂,娇声问道:“婵,你来多久了,刚刚为什么不见你点亮灯笼,你,你都看见了什么?” 婵把灯笼往两人面前一送,说道:“姐,冤枉啊,我刚到转角处灯笼就熄了,什么都没看见。” “噢。”刘葳蕤和木青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只是看到了一根花藤,诺,就是这个花藤。”婵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与戏谑。 刘葳蕤俏脸红透,一声不发地径直往前走去,婵举着灯笼没有去追,而是偏头认真打量起了踟蹰不前的木青,秀眉一挑,埋怨道:“公子,快追上姐啊,难道你还想让姐绊一跤?” 晚宴门口站着两人,刘葳蕤和婵见了分别喊道“爹”。 来到刘家大半天了,木青还是第一次见到刘朝歌,因为有了刚刚的事情,木青有些心虚,恭敬问好道:“刘家主。” 转而转向李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彬摇头笑道:“婵跟我说了,你救过她的命,我是她爹,你直接喊我李叔吧。” “李叔。”木青的礼数到还算周到,李彬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与木青并行而来的刘葳蕤,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爹可猜到了一些事情哦。 刘葳蕤抿了抿嘴,低头咕哝着喊道:“爹,你们站在这里干嘛?” 刘朝歌花白的剑眉微微上挑,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木青的身上,木青站在台阶下,但能达到他的胸口,证明对方并不矮,至少也有八尺(书里1尺以汉计,约合厘米),长得倒是剑眉星目仪表堂堂,颇有他年轻时的风采。 他的表情稍稍缓和,对木青点头说道:“路上的事我都知道了,葳蕤得你多次相救,作为父亲,我向你真诚地说道声谢。” “以后在刘家不用太过客气,直接喊我刘叔就行。” 木青礼数周到,认真说道:“刘叔太过客气了,葳蕤也曾救过我的命,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听到木青也喊自己女儿“葳蕤”,刘朝歌双眼微翕,慢慢说道:“你,有什么是现在就需要的,可以现在说出来,我能满足你的一定做到。” 木青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作声。 刘葳蕤双眼一眯,爹这是先礼后兵啊。 她抬起头来,认真问道:“爹,木青需要的,你真能给么?” 刘朝歌瞪了自己女儿一眼,无奈说道:“当然尽我所能。” 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后,刘葳蕤在她和木青的事上,胆子大了许多,飞快说道:“那爹你把我许配给木青吧。” 众人皆惊,不知道刘葳蕤今晚这是怎么了。 刘葳蕤看了周围人一眼,还好,都不是外人,那也没啥不好开口的。 她心中明白,如果现在再不打断父亲的话头,等让他再说下去,说不定就会让木青和她保持距离。 而木青呢,也多半会借着这个机会真地这么做。 那她刚刚勇敢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胡闹!”刘朝歌愣了好半响,一双花白剑眉似要起舞。 木青这时也发应过来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他这个当事人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他抬起头来,连忙解释道:“刘叔,葳蕤这是在开玩笑,您别当真。” “哼!是,我确实是在开玩笑!” “子,你觉得我女儿是在开玩笑?” “呃。”木青一时间哑然,不知道怎么就犯了众怒。 他转头向婵看去,希望对方和她爹能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却只看到对方一言不发,睁大了眼睛看向刘葳蕤,眼中写满了惊讶和崇拜,显然没料到刘葳蕤会在此事上这么有勇气。 气氛不受控制地沉闷了下去,好在今晚还有人能够压住一家之主的刘朝歌。 凌青竹慢慢地走了出来,视线在刘葳蕤和木青的脸上晃来晃去,笑问道:“你们两个之间刚刚发生了什么?” 刘朝歌听到这话也眯起眼睛,审视着木青,难怪婵去喊了一次过后,还拖了这么久。 他望向一旁,喊道:“婵。” 婵站了出来,看了刘葳蕤一眼,在心中认真比较,是说出来对姐好一些还是不说出来好一些,最后有所隐瞒地说道:“姐他们的灯笼熄看,姐被绊了一下,木青公子救了姐。” 婵越说越流利,笑着说道:“所以耽搁了时间。” 刘朝歌的脸色稍缓,凌青竹点了点头,笑道:“能够随时保护女人的男人总是更有魅力一些,说起来还真不怪葳蕤。” “朝歌,你说是吧?” 凌青竹意有所指,她曾说过葳蕤跟她娘其实很像,刘朝歌一下子就回忆起了,曾经在星垂森林外月涌江边,救下葳蕤她娘的旧事,那一次相遇,似乎便成了心中永恒的画面。 那时的他与她,这时的她与他,似乎总是女子更勇敢一些。 刘朝歌反而有些对木青的恨铁不成钢,怎么,你一个大男人还得我女儿把这些话说出口? 先不说我答不答应,也得你来开口啊。 刘朝歌狠狠地瞪了木青一眼,“哼”了一声,转身说道:“任何感情在时间面前,总是显得不堪一击,今晚就不说这些了,吃饭吧。” 刘葳蕤望着她爹的萧索背影,心里一痛,呢喃道:“但能在时间长河冲刷下,还能留存下来的感情不是没有啊,爹,你和娘就是。” 所有人都跟在刘朝歌身后走了进去,又是木青和刘葳蕤落在了最后。 木青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眼角上的泪痕又湿,不由心中一痛。 归程路上,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翻过,木青还记得,她在很多次的谈话中,都自然流露出来的对她父亲的濡慕想念之情,可如今才回来不到一日,她就和她父亲闹得这么不愉快。 木青并不知道书房里已经有过一次谈话,也正是那次谈话让刘葳蕤明白,她和他的感情是可以放在日光下生长的,所以她的勇气没来的变多了许多。 如果在爱一个人这方面有境界的话,刘葳蕤也许早已大道登顶。 “我们走吧,不要让你父亲生气了。” “那你呢?你会让我伤心吗?” 木青叹了口气,认真说道:“不会。我答应你,我努力地变得更好,变得可以和你在一起,好吗?” “好。”刘葳蕤破涕而笑。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二章:邢左识见 同一片夜色下,城主府的气氛远不如刘家的灯火可亲。 “蹋蹋蹋”的脚步声不时在城主府内响起,一队又一队的军士点着火把,不肯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火光晃过,断壁残垣仍在,焚烧后的黑色痕迹就如魔鬼的利爪伸长开来,形容恐怖。 这些人总是担心,担心还会不会又有一剑从天而降,便要了他们的命。 一间屋子外的防卫比别处多了许多,白荣沉着脸低着头,快速穿过层层军士,径直推门而入。 门被大力一推,发出“咯吱”的哀嚎,邢左躺在床上,就算眼睛受伤不能视物也感受到了那一身怨火,蹙眉问道:“人找到了?” “嗯。”白荣眯眼说道:“在城南郊外,浣花溪上游不远。” 邢左心中了然,默然片刻,问道:“怎么死的?也是被那个女人杀死的吗?” 白荣摇了摇头,冷声说道:“是被利器破喉,流血而死。” 邢左的眉头一紧,猜测道;“就算郑德铎受了伤实力下降严重,但他毕竟是一个毒修,竟然会被近身杀死,看来对方的帮手实力也不弱。” “不仅不弱,还很强大,我把万花丹给了他,他在一段时间内实力不会掉下一品,但还是死了。” 白荣的心里说不出来的郁闷,郑德铎那么自信又不怕死,跟他谈什么大道机缘,说得他还真相信了对方,以为可以用一颗万花丹结交一个突破灵生境界的高手,没想到万花丹没了,对方更是死得透透的。 这一笔交易,他输了个彻底。 邢左叹道:“她们的帮手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将几人救走的,这件事有线索没有?” 白荣说道:“听最后还在场的那些人士说,是三个人,有两人第一时间便救走了那两个女孩,至于这个女人则是在最后一人的帮助下,和郑德铎打了一场才走的。” 那些被询问的军士为了隐瞒自己的胆怯懦弱,自然将场中的局势说得是势均力敌,甚至是叶韵隐隐压过郑德铎一头,倒是让白荣听来越发警惕于叶韵的再次出手。 邢左说道:“那之后他们应该没有汇合,不然郑德铎不会追去城外,帮手在城外还有汇合的地方,你们沿着这个方向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白荣摇头说道:“找到郑德铎尸体时已经天黑了,线索也得明天才能继续找了。” 邢左叹息道:“已经晚了,对方极有可能已经毁掉形迹了。” 白荣说道:“城门一开,他们汇合后是走是留,已经很难再说清了,不知道白芷那个贱人还在城里没有。” 想起下午的那一剑,邢左的眼睛有些发疼,多年经营处理谍报信息,让他对局势的分析异常深刻,说道:“那个女人递了一剑,却没有将我们赶尽杀绝,这里面存着的主要意思,便是警告我们不要再折腾了。” 白荣苦闷说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信息还是没有查到多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换做是我只会一劳永逸,直接斩尽杀绝。” 邢左嗤笑一声,说道:“她知道皇朝的底蕴在哪里,杀了我们再来一群更厉害的人,直到不死不休吗?她应该带着白芷走了,但救她的人极有可能还在城里。” 白荣眼睛一亮,接着这个思维说道:“若真是皇朝供养的那些老家伙来了,她也许还能逃走,但她想保护的人还在城里,所以没有选择极端的做法,确实合理。” 邢左点头感叹道:“所以这个女人不简单啊,她对当前的局势和各方势力看得很清楚,只要不做得太绝,剑悬于颈上,我们只会缩手缩脚。” “那……难道就真地忍了?这一次有四人助我,却死三,我怎么交差?” 邢左暗自在心里摇头,总觉得白豪向陛下推荐自己弟弟白荣来锦官城是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顺势还行,逆势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怎么可以? 他建议道:“一个白芷成不了大患,这个女人你暂时不要去查了,你如实将所有细节都告诉陛下,自有其他人去打交道。” “至于留在城里的帮手……” 邢左沉默了片刻,问道:“昨夜抓住的那几个人呢?他们有没有松口?我想这些人的主家便是那个女人的帮手。” 白荣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无奈说道:“放了。” “放了?”邢左声音陡高,也想明白了这多半是为了稳定倾颓局势而作的妥协,声音放缓问道:“是谁出面来要人的?又用的什么理由?” 白荣回答道:“他们就像是事先约好的,至从知道城主府被递了一剑之后,便有人传话过来,说是昨夜城南火大了之后,家丁们出来灭火,好心反倒被冤枉,不幸被牵扯了进来。” 邢左轻“嗯”了一声,平静问道:“从传话那人查起,你们找到幕后是谁了吧?” 白荣低头说道:“也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传话人是个不怕死的地痞混混,我们的人跟过去后,也只是知道要人的是十大家共同发声的,并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家或者是哪几家?” 邢左听来也觉得有些头痛,认真说道:“看来白芷她爹白汀经营这么些年,与这些当地家族还是有些交情的,你没有一仗把城主的位置坐稳,他们已经联合起来了。” 白荣恶狠狠说道:“他们能斗得过有陛下支持的我,我这么容忍,还不是为了维持现在的稳定,不然,哼哼——” 邢左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走之前,白豪要叫自己多教教他这个志大才疏的弟弟,他冷声问道:“事情闹成这样,你觉得陛下还会支持你多久?你以为闹到最后陛下会在你这一方?” 白荣听出了邢左语气里的讥讽,心里来气,说道:“凭我哥和陛下的情谊,陛下难道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邢左叹了一口气,认真警告道:“你要乱来的话,我不会管你,但你不要把你哥拖下水,好吗?” “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陛下一道指令就可以让白汀不得不让出城主之位,偏偏纵容你这么做,还把皇室供奉调来助你?” “你真以为是你哥的面子有这么大?或是陛下欣赏你?” “陛下这么做,只是想让你哥自决于皇朝内部的其它势力,只能做陛下的一条最忠心的恶狗啊。” “当然,还有一点更加隐晦,同样都是姓白,都是皇姓,陛下这么做,也想清除一些碍眼的人,让内部的杂音少一些。” 没有听到白荣的声音,邢左知道对方在认真听,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要知道陛下得位有些坎坷,他必须以铁腕肃清杂音,但若是你闹得太过,让杂音反而更大,你只会成为平息杂音的牺牲品,你可懂?” 白荣虽然突成皇朝九大城主之一,与自己大哥平级让他近来有些膨胀,但又不笨,邢左是他大哥最有力的臂膀,对方这份洞见明显直抵乱局源头,不是关系已经牢牢绑在一起的人,不会说得这么透。 他平复心情后,认真问道:“邢大哥何以教我?” 邢左慢慢说道:“接下来做事,你要时刻把握好力度,表面上与那些家族觥筹交错,背地里慢慢去查,不能因为着急而让对方发现。陛下最欣赏大人的便是对局势的审慎和做事时的缜密,你得向你哥多学学。” 白荣三十几岁了,虽然最佩服的便是自己大哥,但心里总有些被说教的不耐,蹙眉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邢左说道:“至于现在,我给你提个建议,你与那些家族打交道时,试探一下他们口中的老朋友是谁,若是他们的老朋友中都有其中的一个家族,那我可以告诉你,联合这些家族给城主府施压的,多半就是这个家族。” 白荣眼中精光乍现,感叹道:“此事做得!” …… …… 刘家的晚宴设在一处宽阔的宅子里,木青进去后才发现都是些熟人,气氛稍稍活泛了些。 刘葳蕤在木青旁边,看着月九他们已经喝上了,向他们笑着点头,轻声说道:“婵,今晚没有喊其他人来吧。” 婵已经放慢了脚步,笑着解释道:“家主说,人多就眼杂,木青公子他们的行踪最好保密,所以没叫其他人。” 刘葳蕤看向她爹的背影,笑着感叹道:“我爹总是想得这么周到啊!” 她偏头打量着从进来便有些沉默的木青,黛眉一蹙,娇声问道:“你不会觉得我们怠慢了你吧?” 木青其实有些甜蜜的烦恼,自责的欢喜。他心中稍稍后悔刚刚不该如此不负责地就做了承诺,这是对叶韵和刘葳蕤两人的不负责。 此时听到刘葳蕤的声音,他笑着摇头,连忙说道:“哪敢,我能够理解刘叔的好心。” 大家族里人心不齐,刘朝歌虽是家主却也管不住所有人的嘴,这么做已经算是非常体贴的招待了。 看到刘葳蕤和木青亲密同行,屋子里喝酒的月九几人都是意会一笑,张子善碰了碰月九肩膀一下,悄声说道:“三杯酒,你快认输吧。” 刘葳蕤和木青久不赴宴,一路上关系已经很好的两人悄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作为局外人,迟钝如张子善都看发现了两人之间的那种不同。 酒好,心情好,于是他俩便打了个赌,赌的便是木青和刘葳蕤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已经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还是一厢情愿。 月九那时还在埋汰木青,说他毕竟不如自己已经在情场磨练多年,还是个呆头青,可能还明白不了刘姐的情真意切,只不过现在看来,倒真的是他输了。 只不过这种认输,月九认得极为洒脱开心。 见木青走进,他向木青举杯相邀,笑谑道:“你怎么来这么迟?和刘姐有什么话说不完?快快快,自罚三杯,我陪你。” 说完,便连喝了三杯。 木青迎着月九他们的目光,才发现打趣的目光有时候也能像一把把飞剑,鼻尖一直萦绕着淡淡的美人体香,嘴唇上似乎也还有余香,木青的脸上微微发烫,倒也没有拒绝月九的相邀。 他们是两人分席一桌,旁边刚好还有一桌两个空位待人入座,木青坐下后,刘葳蕤也想跟着木青坐下,刘朝歌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葳蕤,坐爹这里来。” “哈—”月九眨了眨眼睛,对坐下来的木青轻声说道:“看来你得努力啊。” 晚宴在有些尴尬难言的气氛中进行到一半之时,李彬出去了一趟,带进了来了父女两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三章:春风终至 “刘兄,今晚我不请自来,是专门带女来向大家道谢的。” 李时卿对着起身相迎的刘朝歌拱了拱手,刘朝歌笑着摇头,“妙真这丫头没事了吧?” 李妙真从父亲李时卿的身后踱了出来,认真喊道:“刘叔叔。” 刘葳蕤看到李妙真之后,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妙真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伤得挺重的吗?” 李妙真的俏脸稍稍缺少一些血色,她乐观笑道:“我只是受了点外伤,一个白天过去了,我若还不能下地走路,那只能证明我爹的医术不行。” 李家家学渊源,世代行医,李时卿在锦官城素有“药王”的称呼,刘葳蕤听到妙真这么说,倒真地放下心来。 刘朝歌却是蹙起眉头,教训道:“你这丫头,以后要做什么事记得跟长辈商量着来,知道吗?你外公昨夜担心了大半夜,你一会儿记得去看看你外公。” 李时卿无奈笑道:“这件事情还得多亏你找人来提醒,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臭丫头偷偷溜了出去。好在她现在没大事,不然她娘也得把我念得头痛。” 刘朝歌引着李时卿坐下,李时卿却摇头婉拒,认真说道:“我趁夜前来,待不了多久,还得带妙真去看看岳父。” 刘朝歌表示理解,“城内的气氛稍稍稳定,但暗流涌动,你这一次得心一些。” 李时卿点了点头,望向木青他们那边,向张子真两兄弟拱了拱手,认真说道:“多承几位搭救女,以后有事一定要来李家找我,让我能够略尽微薄之力。” 木青几人都站了起来,向李时卿拱手回礼,李妙真这时睁大眼睛,目光在几人身上游移,最后落在木青的脸上,心中猜测多半就是此人,对着木青笑问道:“你是不是木青?” 木青稍显诧异,他自然知道这是刘葳蕤的闺中好友,医术不弱,只是怎么对方对自己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难道葳蕤在救下她后,告诉了她一些什么? 他向前一步,认真说道:“妙真姐,我就是木青。” 这人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真是长得仪表堂堂,李妙真眸光一转,想到自家姐妹把她送回家后还要出城去找这个木青,便一直在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确认场中最帅之人就是木青,不由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刘葳蕤靠近了李妙真,悄悄捏了捏她的胳膊,眼睛微眯,问道:“你找他什么事?” 她憋着笑瞥了姐妹一眼,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封信,认真说道:“我醒来后便发现白芷不在了。我爹说是叶先生将她接走的。叶先生走之前还留下了一封信,说是让我交给你们。” 刘葳蕤的视线落在那封信上,微微抿嘴,干净利落地接了过来,轻声回道:“谢谢妙真。” 木青听到李妙真说叶韵给他留了一封信,正想上前结果,便看到刘葳蕤把那封信接了过去只好停步。刘葳蕤瞄了木青一言,认真说道:“我又不会看,等会就给你,对了,叶姐姐还有一本剑谱在我这里,一会儿一起给你。” 李妙真摇头笑道:“没事的,叶先生本就说过,是给你们的信,你和木青可以一起看的。” 她转头望向一旁李时卿,说道:“爹,是吧?” 李时卿点了点头,审视了木青一眼,对刘葳蕤口中的剑谱倒是有些好奇,认真说道:“确实如此,叶先生,嗯,叶姐的实力强大,似乎对这位公子有些青眼相看。” 李时卿猜错了一些事情也好,至少刘朝歌便相信了,木青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心中惆怅,沉默地点了点头。 “那我和妙真就不打扰各位了,现在还得去看看岳父。” 李时卿和李妙真走后,木青的心思便不在这里了,好在晚宴已过半程,结束得很快。 回去的时候,婵在前面提灯而行,木青和刘葳蕤跟在后面都保持了沉默。 来到相邻的两处院子中间,刘葳蕤才开口说道:“去我那里吧,叶姐姐的剑谱还放在屋里,我回来后就被我爹喊去,回到院子里倒头就睡,忘了给你,你不会介意吧?” 不知道是谁说过,男女之间,解释得多心翼翼的那方总是吃亏一些。 刘葳蕤现在总是害怕木青会误会自己,觉得是她故意隐瞒了叶韵的信息。 若是灵胎刚成那会儿,木青对剑谱的兴趣一定很高,但现在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那封信上。 只是叶韵是他在刘葳蕤面前最不好提起的人,他一时间不好开口。 婵转过身来,盯了木青一眼,目光落在了刘葳蕤身侧。 木青眼中一亮,伸出手去握住了刘葳蕤白皙手掌,平视着前方,故作平静说道:“我怪你干什么,你忙了这么久,正应该好好休息。” “你!”刘葳蕤修长的手指微微挣扎,悄悄看了婵一眼,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转过身去,咕哝说道:“那先进屋,再看信。” “嗯。”木青有些尴尬,在某些方面,女子的心思总是敏感而透亮。 刘葳蕤的院子有几间屋子,婵进来后眼珠一转,便将身后两人引进偏右的那间屋子里。 烛火次第点燃,这间屋子浑然一亮,木青跟在婵身后也没注意,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环顾了屋子的摆设,视线落在屏风上时,脚步就是一顿,“咦?” “怎么了?”刘葳蕤这时才抬起头来,看到屏风上的东西时,“啊”了一声,双颊上的红晕浓得化也化不开,娇声喊道:“婵你把我们带哪儿来了,去正屋啊,不是这里。” 刘葳蕤回来之后,沐浴后换下来的亵衣还随意搭在屏风之上,木青视线聚在鼻尖,这是身边女孩儿的闺房,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婵在心里笑道:“姐啊,我可是在帮你啊。”嘴上却是说道:“姐你不是要将那本剑谱给公子吗,我记得你换下的那些东西都在这间屋子,所以就带你们过来了。” “再说。”婵对木青挑眉一笑,问道:“木青公子难道还是外人吗?” “咳。”木青轻咳一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刘葳蕤这时候才挣脱了木青的手掌,连忙将屏风上的亵衣收起来放到后面去,然后找了片刻,然后便拿了一本书出来。 “叶姐姐给我时说,这本剑谱是她答应给你的。” 木青认真接过这本封面微微泛黄的剑谱,视线落在“离火剑诀”四个古朴锋锐的大字上,点了点头,问道:“她还有说什么吗?” “说了。”刘葳蕤平静说道:“她说你救过他的命,她也救过你的命,再把这本剑谱给你,你们两不相欠了。” “不过,我替你拒绝了,你始终是欠她的。这我知道。” 木青星目晃动,抬起头看着刘葳蕤的眼睛,似乎看到了那如水眸子里的一些伤感和遗憾,认真说道:“我欠你们很多,希望还有时间慢慢还。” 刘葳蕤洒然一笑,说道:“先看信吧。” “葳蕤姑娘,你好。走之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所以趁着还有时间,便想随便些些什么。” “走之前,你问我还能再见吗,我说这个世界很大,再见很难。但你又说意外的相逢也许很难,但只要有心,便还能够再见。” “哦,对了,木青在你旁边吗?在你旁边的话,接下里的话你就别给他看了。” 看到这里,木青凑得更近了,刘葳蕤无奈笑笑。 “你当时问我是不是在逃避,我当时想了很多,我跟他说过,我是因为家族联姻才逃了出来,在这片大陆看山看水看人,看到了那时候也没有人让我心动过,又对你说,没有男女之情,藕断丝连只会误人误己,现在想来,扪心质问,似乎这也确实算是一种逃避。” “你是一个独立漂亮的女孩儿,当没有其他办法去救他时,你到最后还是直接说让你来,我想你一定很喜欢他吧。没有哪位女孩不珍惜自己的清白……我说这些,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你还得主动一些哦,不然那个呆瓜还不会知道你的好。” 木青看到这儿,星目瞪圆,不用去看身旁佳人的脸蛋,便能够感受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股羞涩意味。 刘葳蕤强作镇定,蹙眉问道:“你当时有说些什么?” 木青讶然问道:“什么时候?” 刘葳蕤羞涩说道:“就是,就是你和叶姐姐在屋里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叶姐姐连清白之身都给你了,你竟然没能留住她。” 木青蹙眉回答道:“我说我会对她负责,她……她说我救过她一命,总不能让我死了,所以不要我负责。” 刘葳蕤水润眸子瞪得浑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果然是个呆瓜。” 木青默然,说道:“她对我没有好感吧,又不喜欢我……” 刘葳蕤摇头说道:“在这个时候,我们女孩子总是会敏感许多,难道你没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 木青说道:“我说了啊,我说我会负责的。” 刘葳蕤现在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认真分析道:“叶姐姐是个冰山美人,又是个高手,离家游历大陆这么久,肯定是一个性格异常独立的女孩,她哪里需要你口头上的负责。” 木青听得脑壳有些痛,问道:“那她需要什么?” 刘葳蕤想起了被花藤绊倒后所发生的一切,感同身受地说道:“我们好骗又不好骗,比起口头上的负责与承诺,有的时候口头上的说你喜欢,会更好。因为我们只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 木青心中一动,在面对刘葳蕤的喜欢时,自己似乎一直处在被动的接受中,确实极少有主动表达喜欢的行为。 “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我得改变了,要成熟些主动些。”木青对自己默默说道。 木青看着刘葳蕤双眸里的惘然情切,直接将她抱进了怀里。 “你!你干什么?”刘葳蕤完全没反应过来,婵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入目所见,是刘葳蕤脸上最动人的羞红,木青认真说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原来我这么差劲的,竟然辜负了这么多的春风。” 刘葳蕤背靠着木青的胸膛,呆呆地仰首叹道:“你怎么变化这么大。” 木青叹道:“葳蕤,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为我付出了这么多,等我脱离隐谷了,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刘葳蕤连忙挣脱了木青怀抱,低声说道:“我现在也想听太多关于以后的承诺啊,先看信。” 木青一脸尴尬,刘葳蕤“噗呲”一笑,说道:“你现在开始回应我,我就很开心了。” “咦?后面这一张纸上,写的好像是一些修行诀窍和感悟,应该都是写给你的。” “嗯。”木青的声音里稍稍有些失望,反倒没有刘葳蕤看得认真。 “这里。这里,有叶姐姐的一段话。” “木青,葳蕤姑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明明那么喜欢你,却劝我留下来,她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书上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若你想来找我,记得和葳蕤姑娘一起,我的家在东边,在黑海的岛上,也许哪一天等我倦游归乡,你们来找我便正是时候。” “哎。” “你怎么叹气了?”木青的声音里有些紧张。 刘葳蕤苦恼说道:“按理来说,我该做大,叶姐姐该做才对啊,但叶姐姐确实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姑娘,我有些为难了。” 春风终于赶在夏夜未至时吹进了屋里。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四章:草灰蛇线 翌日,锦官城柳叶书局。 木青从进来后就发现,书局后方的格局似乎与朱雀城的没有什么不同,在“丁”字房里,黑色的厚布还是挡住了那唯一的方窗。 好在尚有一灯如豆,两人对坐时,堪可看见对方的面貌,不过火苗晃动时人影便如鬼影。 木青这一段时间都与明媚的春色作伴,乍然回到本该熟悉的地方,却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星目微翕,率先开口道:“我是来交接任务的。” 因为近几日城内的某些事情,卢飞的面容有些憔悴,此时正强作精神地望着木青。 隐谷的信息来往有两条线,一明一暗。明线自然是泉府一脉各处书局的信息交流与汇总,暗线则是掌律一脉“隐视”的追踪探查。 两条线都较为清楚地记录下来了围绕在木青这个人身上的事情。所以星垂大森林里最后的结果,没用几天便传回了卢飞这里。 卢飞看着木青在烛火下忽明忽暗的容貌,感慨对方年轻之余,不由想到不久前,月九与自己也这么对坐过,当时对方还看不起自己,而现在呢,却只剩下一把佩剑回到了隐谷。 他对木青的毒修手段隐隐有些忌惮,但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心里便有了一些凌驾于所谓天才之上,让他们葬身阴谋算计之中的快感。 见卢飞一直打量自己,嘴角还有些诡异的笑容,木青剑眉微蹙,再次说道:“我是来交接任务的。” 为了替月九潜藏下来,来这里之前,他还专门去找了趟月九,查漏补缺,把谎言编织得足够以假乱真,在最后顺便了解了一下面前这人。 卢飞,三品修为,泉府执事,锦官城柳叶书局的掌柜,月九当时的言语显得很随意,看来此人的实力并不值得高看。 卢飞点了点头,桌面放了两本册子,他的手指轻轻地敲击其上,裂嘴一笑,森然说道:“我知道你,木青。杀了曹沫不说,还杀了月九,作为新手刺客,你还真是厉害啊。” 木青眼睛一眯,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在陈掌柜那里接了一个等级为丁上的任务。” 说到这里,木青的语气稍显憋屈,“而且还是护送商队的任务,哪里有时间去杀你说的这两个我认都不认识的人。” 卢飞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那商队在铁骨寨和星垂森林之事,你总该有印象了吧?” 木青剑眉微调,一脸惊讶,随后恍然说道:“你是说他们?” 木青心里发笑,却装作一脸郁闷地说道:“我在这两个地方差点死了,自然印象深刻,铁骨寨那个老头好像叫曹白芨,星垂森林遇到的那个剑修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另外,我得说一点,那个剑修中毒后便跑了,我并不确定他死没死。” “这些都是我们的安排,你这么可能知道?”卢飞心里发噱,木青此时的表现倒与传来的信息吻合,他故作高深地说道:“消息已经传来,我们已经确定,月九就是死在你的手里。” “另外,还有一点也可以给你说了。泉府一脉发放任务,并不会管同一目标,是你要救还是他们要杀,你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活到最后,看来隐谷这一届培养出来的生存高手还算名副其实。” 木青眉梢一挑,当然知道卢飞说的什么事,装作愤怒地问道:“意思是有其他人来截杀商队你们早就知道了,却没有告诉我?” 卢飞眼睛微眯,靠着椅子嗤笑道:“买凶-杀人的雇主是找的我这儿,托人护送的雇主是找的大执事那儿,虽然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各地的书局便会互通柳叶录上的任务信息,但总得有个时间差吧?” “再说。”卢飞看着木青愤怒到的样子,冷淡说道:“既然你是隐谷出身的刺客,自然早就知道了隐谷的规矩,我们从来不会主动去干预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子,你要明白,刺客这一行当,混乱和无底线才是血肉与灵魂,你们在各自的任务中相互残杀,优胜劣汰,要想活命只能拿实力说话。” 木青默然,从隐谷那地狱般的淘汰训练中活下来之后,他便明白与隐谷没什么温情道理可言,此时卢飞再次说出来,不过是坚定了他想要脱离的决心。 卢飞见木青沉默下来,以为他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复,语气放缓,笑着说道:“不说这些了。你说今天是来交接任务是吧。” 木青双眼微眯,语气稍冲地说道:“柳叶路丁册,护送刘家商队,等级丁上。” 卢飞点了点头,翻开柳叶丁册在最新的一页上写了几笔,抬起头来说道:“看起来,你的表现令雇主很满意啊,昨日刘家才送来了一百金,说是此次任务顺利完结的尾款。” “一百金?”木青这次是真地诧异了。 卢飞点了点头,好奇的视线落在木青脸上,感叹道:“定金四两金子,尾款直接一百两金子,那刘家拉的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是说你子把那刘家大姐给拐骗了到手了?”(1两金子约等于000元) 木青心里一跳,故作抱怨地说道:“我救了对方这么多次,差点死了,而且她们拉的全是药材,其中一些珍稀的远不值这个价了。” “这倒也说得通,我还以为你子第一次出任务就把人家给迷住了。”卢飞戏谑说道:“别怪我没警告你,隐谷出身的刺客就别想着还能自由成家。” 木青不耐烦地说道:“快点把任务交接了吧,我这次能得多少钱?” 卢飞埋头继续在柳叶录丁册上添字,嘴里念到:“天狩十八年,四月五日,新手刺客木青完成丁上任务一件,得金四十一两六钱。” “等等!” 卢飞还在继续下笔,木青却是打断了他的声音,疑惑问道:“不是一共有一百零四两金子吗?怎么变少了这么多。” 卢飞微微蹙眉,抬起头来冷淡地看了木青一眼,等写完之后,才扭着脖子说道:“新手刺客得的佣金本该三七分成,你三我七,但是我们念到你这次完成任务殊为不易,给你提高了分成,也该知足了吧?” 木青眼睛一眯,冷笑说道:“所以我四你们六?你们什么都没做,这不是抢钱吗?” 想要成为泉府的执事,自然对银钱之事极为上心,卢飞语气生硬说道:“怎么?你有异议?” “你如果是像曹沫那样的野路子,我们还可以给你再提高一成。” “但难道你忘了是谁培养了你这一身本事?” 虽然对银钱这些事不是很热衷,但木青心里依然极为不痛快,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直接叫葳蕤给了就行了,平白被泉府赚了这么多走。 卢飞见木青黑着一张脸,知道火候到了,语气陡变,安慰说道:“不过你子也不用生气赚不到更多的钱。” 木青眼睛微眯,直白问道:“什么意思?” 卢飞说道:“我们隐谷有一个很好很好,但没放在明面上的规矩。” “你杀了刺客排行榜上的谁,你就可以直接越过靠任务贡献来升级的漫长方式,换句话说,现在的刺客地榜第三名就是你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接更多更高等级的任务了,分成比例也变成你七我三。” 木青直勾勾地盯着卢飞,发现对方不似作假,叹道:“是因为那个叫月九的剑修吗?我没想到可以直接顶替他的位置。” 卢飞笑着点头,说道:“能接柳叶录上什么等级的任务,一般是看贡献而不是实力。但至从几年前开始,三长老便添了一条,谁若能直接杀了刺客榜上之人,便可以取而代之。” 木青想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问道:“是都知道这个规矩了吗?” 卢飞摇头说道:“既然没放在明面上,自然不是都知道了。只有你做了才会知道。” 木青说道:“你们这样做,不觉得是在变相鼓励我们继续这样做吗?” 卢飞轻蔑一笑,眼中似有回忆地说道:“三长老说过,十个地榜第一又如何,他要的是能够冲进天榜的新鲜血液,有些赖在位置上却又自甘堕落的人是该给后来者。”说道这里,卢飞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看向木青说道:“譬如你,这样的年轻人让让位置了。” 木青笑了笑,冷淡问道:“那我现在最高可以接什么等级的任务了?” 卢飞眼中有精光飞快闪过,这时才把柳叶路丁册下面的那一册拿了出来,道:“地榜前三,便可以接甲上的任务了。但是很可惜,甲等任务都是抢手货,现在没有了,倒是乙等任务还有几个。” 木青点了点头,冷漠说道:“我记得每完成一个任务,便有一段休息时间,那我暂时就不接任务了吧。” 卢飞眉头一皱,直言道:“你完成的只是丁上等级的任务,自由休息的时间可不多。” 木青注意到了卢飞的表情变化,心想又是新的暗算来了吗,装作郁闷问道:“那你有什么建议?” 卢飞翻开手上的这一本柳叶录乙册,装作翻阅了几页,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刚好有一个等级被评定为“乙上”的任务,目标在朱雀城,你感不感兴趣?” 木青心中一动,对方这是算准了自己的心思,回去时本就要经过朱雀城,若是不接这个任务的话,反而让人生疑,他态度模糊道:“说详细点。” 卢飞耐心地说道;“这次雇主的目标,是一个叫张安平的人,你直接杀了他,就可以得到五十金。” 木青问道:“他很厉害?” 卢飞看着木青的眼睛说道:“实力不清楚,听说是前皇室苟活下来的爪牙余孽。” 木青心中突生惊觉,想到了被他救过的白嘉禾,宁初师姐走之前也对他说过万花谷与前皇室余孽之间的关系,这难道是一场针对万花谷的阴谋? 木青抬起头来,干脆说道:“好,我接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五章:浮生半日 辰时三刻,木青便走出了书局。 时至初夏,天地始交,万物并秀。这个时辰的天光,不比朱雀城那一次的雨后春晨,已然大亮。 木青来的时候是由刘家的马车送来的,等到了后才发现书局也在城东,离刘家只隔了几条大街,便吩咐了车夫不用等他,他自会找回去。 远处渐有人声杳杳,木青回身望了紧闭的店门一眼,一边轻抛着换来的银制柳叶,一边走向了早起上街的人群。 “四月初五,今天是葳蕤的生日啊。我该为她买些什么东西呢?” 昨晚敞开心扉聊了一次,木青终于明白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懦弱,与葳蕤这样的女孩儿相处,一些物质上的东西她其实并不缺了,她缺的应该是他主动一点的诚挚心意。 所以木青打算趁这个时间去逛逛锦官城,顺便给对方选一个礼物。 锦官城明显比朱雀城的更有活力一些。早起的普通商贩已经在街边支起了吃食货摊,虽然有的人哈欠连天倦眼微虚,但脸上自然流露出的,是对这种日复一日平凡安稳日子的惬意。 木青不属于这里,但不妨碍他喜欢这里的生活气息,甚至开始替这里的人们担心起来,不知道这一次城主府内乱,会不会慢慢打破这些人现在的宁静生活? 只不过木青很快就摇头苦笑一声,放弃了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思考下去。 这种大局观的事情,让叶韵和刘葳蕤来做都行,但他是个刺客是个杀手,想这些作甚? 路见不平,觉得意难平,或可一剑拔之。等自己走后,若是所救之人又被报复那也不是他能考虑得那么远的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木青漫无目的,专门往一些热闹的地方走去。 迎面有清风,送来了前方街道的淡淡花香,这种香气竟然还有一种明显的层次感,香味虽淡却弥漫不息。 木青有些好奇,往那边走去,发现前面拐角的一条巷里,有七八个人却全是女子。 他转身正要停步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喊着“最新到的金桂胭脂”,他回首去看,发现那些女人也注意到了他。 离他最近但也有一丈远的一个女子穿得花红娉婷,逆着光虚着眼看向木青,笑道:“是晓红楼那边的管事吗,你家姐叫你来买新款?” 木青转过身来遥遥站定,蹙眉说道:“这位姐姐,我只是好奇便寻着香气走来这里看看,你认错人了。”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晓红楼是什么地方,放在昨夜之前他还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昨夜酒至酣时,他听李四悄悄对张家兄弟俩提起了一句“晓看红湿处”,当时还夸对方说文采好,有意境,结果这家伙对他挤眉弄眼半天,憋着笑,一会儿望望姐一会儿看看他,还是在他重拳威胁下才知道,这家伙说得是锦官城最出名的一个地方,晓红楼。 晓红楼是锦官城乃至晴川州最大最好的青楼,对方既然把自己当成了从那里出来的人? 木青听起来总觉得对方是在骂人,所以还走近了些,想让对方看清楚一些。 王修微今年二十四岁,早几年前她还是晓红楼最有名的清倌儿头牌,后来攒够钱后竟然自己给自己赎了身,这件事在当时还在锦官城风传一时,都说她是被城主白汀看上了,不然怎么可能自己给自己赎身还真成了。 只不过后来发生之事也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只因为王修为并没有进入城主府,而是来到现在的红蓝巷,开了一家叫做“修兰”的胭脂铺,与城主府似乎再没了来往。 而王修微现在的主要顾客便是以前晓红楼的姐妹,所以刚刚看到木青时,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她常年与脂粉打交道,比藏在深闺中不曾抛头露面的女人,察言观色总是厉害一些。 当听到木青的声音后,王修微第一反应就是对方不是锦官城中人,因为对方没有本地口音,待到木青走近后,不逆光了,她眼眸晃动间便将木青的容貌身姿看得清清楚楚,便已经明白自己认错了人。 一身用锦绣金丝织就的锦边弹墨薄衫,价格不仅高得匪夷所思,还并不是寻常人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再抬眼一望木青的面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纤薄,一幅清朗无双的浊世佳公子模样,王修微本来已经到了嘴中平时顺口而出的道歉话语,却因为刹那失神而忘言了。 木青走近时也才发现自己也有些看错了,面前这个女人虽然穿得花红潋滟,脂粉厚涂,但其实真实年龄比刚刚遥遥一望时还要个几岁,去掉这些繁花攒簇的妆容修饰后说不定更美。 他并不知道刘葳蕤为他特意挑的这一身对这些慕爱少年青衫薄的女子有多么大的杀伤力,简直比得上一品巅峰的剑修飞剑。 见对方久久未曾开口,木青剑眉一挑,就已转身离开。 虽然对方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但他木青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心胸狭窄之人,还犯不着因为这么一件事就为难一个女人。 更何况,在这样世道下还出来抛头露面自己养活自己的女人,总会让木青想起刘葳蕤,虽然她们之间的差别很大,但那种独立的气质总归是该给予一些尊重的。 “公子,等等!”王修微没有让木青走远,她脚下步伐交错,半个呼吸之间竟是赶上了走出了七八步远的木青。 木青心中突生警惕,今天还真有些奇怪,自己在一个寻常的巷子里都能遇到一个奇怪的女人。 木青转过身来,静静地打量着王修微,心里感叹道:“这个女人的身法不弱啊,是偶然吗?” 王修微注意到了木青的审视目光,放慢了脚步,身子微微一福,充满歉意地说道:“女子刚刚认错了公子身份,还请见谅。” 木青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用。” 木青语气淡然,拒绝再聊下去的意味已经透了出来,但王修微却展颜一笑,眨了眨眼睛,说道:“公子能寻香而来,证明是一个惜花之人。刚刚有姐妹喊道有新到的胭脂时,你转头来看,是需要给你喜欢之人或是夫人买什么东西吗?” 木青剑眉一挑,没想只是遥遥一面,对方便能观察到这么细致,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刘葳蕤的面孔,有些为难地点头说道:“我是要买些东西。” “哦?”王修微试探问道:“是给喜欢的女孩?” 喜欢的女孩儿?木青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刘葳蕤和叶韵的面孔,沉默着绷着脸点了点头。 王修微笑道:“那正好,女子闺阁用物,修兰铺子里种类款式齐全,你来看看吧。” “为了表示姐姐的歉意,我送你最新的一款金桂胭脂。” 王修微在前引路,巷首第一家就是她的“修兰”店铺,木青右脚已经跨进了店铺,微不可查的一顿之后,才走了进去。 王修微看着面前的端庄妇人,不落痕迹地瞥了木青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快步迎了上去,嗔怪道:“阿妈你怎么出来了,现在没什么客人,你身体不好不用出来帮忙的。” 王修微的阿妈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与女儿王修微相比,穿得淡雅朴素了许多,但木青心中的警惕却是越来越高,他严重怀疑这是针对自己的陷阱。 自从灵胎成型之后,木青对天地间的灵气波动和人身上的气息感知完全上升了一个层次,他隐隐觉得,王修微这个阿妈的境界比自己还高! 妇人王叶青微微一笑,没去看木青,只是拍了了王修微的手,嗓音清雅说道:“我是看你追了出去,怕你出了什么事,既然没事,那自然好,你好好招待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王修微背对着木青,此时听出来了王叶青的关心,眸子微微睁大,语气如常说道:“没事的,我和这位公子之前并不认识,他只是单纯好奇寻香而来。” 王叶青的视线这时才从木青的身上快速扫过,向他点头笑道:“公子请便。” 木青的后背有些微微发凉,只想马上抽身离开,却也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引起不好的争端,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近前。 王修微等王叶青走进铺子后面,才转过身来,笑意灿然地问道:“公子喜欢的女子是哪里人?平时有什么爱好习惯吗?我可以量身推荐。” 木青就好像全然不知之前的暗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她就是锦官城之人,嗯,她喜欢,应该喜欢……” 木青的剑眉向两边一垮,想了一会儿,十分沮丧自责,最后只能放弃道:“我不知道。” 王修微悄悄抿嘴,轻声提醒道:“那公子可以说说,那位姐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木青眼睛一亮,快速回答道:“葳蕤是一个勇敢漂亮的女孩,她应该喜欢清新一些的东西吧。” 王修微暗暗把“葳蕤”二字记在心里,却也对木青所说的“勇敢”二字十分好奇,一个女孩子到底什么样才能算勇敢。 木青看到王修微偏头沉思,眼含回忆接着说道:“她看过了许多山水,并不是待家不出的那种女孩。” 王修微眉梢一挑,隐隐猜到了一个女孩,她认真地看着木青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推荐一款胭脂,远山。” “这款胭脂,是用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和红蓝花捣浆而成,最后以桃脂凝合,妆成后粉染双颊,白霜微透,整体看去犹隔远山看眉,如凝秋水望眼,只会更显高雅灵秀。” 木青听得连连点头,却也有些疑惑道:“胭脂不是涂在脸上的吗?怎么还有画眉描眼的作用?” 王修微“噗呲”一笑,脸上的厚涂在这一刻也变得自然繁美了许多,她望着木青心里想道:“你喜欢的女子该是刘家大姐刘葳蕤吧?她那一双远山之眉依着秋水之瞳,瞧来便是天赐钟灵敏秀,我都觉得羡慕,自然是照着夸的,其实哪需要脂粉来修饰。” 不过她嘴上却道:“女子之美,贵在天然。不管是胭脂还是黛笔只是用来衬托罢了。” “所以,这款远山的胭脂虽然是涂在双颊,但是却更能衬出女子的眉如远山眸若秋水。” “公子,你以为如何?” 木青一时间默然无语,只觉得自己在隐谷待的那十二年,简直就像是与世隔绝的地狱,今天浮生半日游,便觉得自己像一个毫无审美意趣,独自进城而来的土鳖,实在让人汗颜。 “公子?”王修微又喊了木青一声。 木青反应过来,笑着点头道:“那就请姐姐把这款胭脂,都包起来吧。” “都?”王修微诧异道:“虽然我已经看出来公子你不差钱,但光是远山这一种就还有十几盒,不如等用完了再来卖?” “这一次分别,下一次再见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木青心里一叹,摇头说道:“就都包起来吧。” “哦,对了。”木青其实一直没忘记叶韵,此时又想起了芍药,顺而又想起了一路同行的婵,还有万花谷的师姐和芍药的师傅…… 他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迎着王修微静待下文的目光,咳了一声,平静说道:“我还要给几个女孩子卖一点东西。” 王修微的眼里闪过了不想掩饰的鄙夷。 木青一张俊脸有些发烫,兀自努力地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她们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我的同门。”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六章:远山之约 女子的眼光有时候也像剑修的飞剑,至少在木青看来,王修微那种“你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的鄙夷眼光实在让人难以久待,硬着头皮征询了对方的建议后,木青以秋风扫残云的磊落气势付了钱,将打包好的东西一提,就快速走出了“修兰”铺子。 王修微送出门来,亲眼目送木青的背影走远后,这才回到铺子里,先是整理了一会儿店铺的陈设,最后才不紧不慢地将店门虚掩,回到了店铺后方的居所里。 望着眼前的纤瘦窈窕背影,王修微微微躬身,轻声喊道:“师傅,你刚刚怎么出来了?” 王叶青转过身来,一双如竹叶的纤长细眉微微蹙起,认真说道:“这人的气息虽然隐藏得很好,但我可以肯定那晚见到过。” 王修微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刚刚跟这人交谈,他应该与刘家的关系不浅。” 王叶青的纤眉微挑,想到还在刘家的那位存在,轻声道:“那天晚上一共有三人,其中有两人直接救走了白芷和李妙真,这个人就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个,很有可能也是来自西山林家。” 王修微想起近几日发生的事情,担忧地望着师傅,叹道:“师傅,师丈他……会不会也被救走了。” 王叶青的眼底闪过了深沉的伤感和愤怒,望着王修微时却又有着说不出的怜惜和慈爱,“微,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他不是你的师丈。” 看着王修微低头不语,王叶青叹了一口气,说道:“泉府书局这边一有动静,厨子还没到锦官城时,我就对他直言,局势对他来说极为不利,将成死局,他偏偏要留在这里,说什么不信狗皇帝会如此,想来也真是愚不可及。” 王叶青心里想道:“当年是谁让自己去刺杀白汀的呢?狗皇帝那时候都还没有坐上皇座,如今旧事重演,难道又是一轮洗牌要开始了吗?” 王叶青抬头望着屋檐外的澄澈天光,她那时候还没有成为天榜刺客“竹叶青”,刺杀白汀的任务却是她唯一一次失败的任务,更是导致她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的唯一原因。 “微儿。”王叶青很喜欢自己这个真实身份是女儿的弟子,并且在确定白汀死后,她打算将这个属于三个人的秘密留给自己。 “啊,阿妈,怎么了?”王修微一出生就在晓红楼,打有记忆开始,面前的这个女人每一年都会有那么一段时间陪着自己,所以一察觉王叶青的情绪变化,或是在外人面前,她便更喜欢亲切地称呼她为“阿妈”。 “我教你的防身之术可有懈怠。” “师傅,我没有啊。” 王修微的称呼总是转变得如此自然,王叶青早无可奈何 在王修微五岁的那天,王叶青异常郑重地叫她跪在自己面前,让她磕头,当时年纪的王修微还以为,王叶青会告诉她期待已久渴望成真的秘密,比如她其实是她的母亲,结果却是让她拜师,说世道很乱,是时候教她一些女子防身之术了。 原来是自己的天赋好被看中了,但王修微照样很开心,因为这代表她和王叶青的待在一起的时间会变得更长。 因为被保护或者说隐藏得很好,王修微至今也没怎么用出过那些防身之术,已经是三品修为的她,也许不会知道那些以柔克刚的近身技巧,其实用来杀人会非常好用。 王叶青摇头道:“锦官城已经不能旧待,你今天去一趟晓红楼,找你柳姨,把我放在她那儿的东西取回来。” 王修微若有所思,问道:“阿妈,你是要去找白芷吗?你认识那位叶云先生?” “不。”王叶青摇头了头,冷淡道:“什么叶云先生,隐藏得倒是好,若不是几个一品,说不准还逼不出来她。” “不过。她确实很厉害。”王叶青的眼中倒没有多少不满,纤眉微挑说道:“若不是她横插一手,换我上的话,也许谁都救不出来,最多拉两个跟我一起去死。” 王修微听出来了那晚的凶险,心里倒是对叶韵充满了感激,疑惑道:“既然阿妈你没有暴露,为什么还非得离开这里呢?” 王修微对隐谷真正的厉害之处并不了解,王叶青也不想让女儿去对隐谷产生兴趣,她双眼微翕,生冷说道:“其实他们对我一直都有监视,我还能发现他们,证明我和他们的关系还没闹僵,但锦官城之事还再发酵,既然那晚没有走进漩涡,自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锦官城是她的家乡,王修微有些不舍,却也点了点头,问道:“阿妈,那我们去哪儿?” 王叶青纤眉微动,双眼微翕思索片刻,才决定道:“回朱雀城,那是你阿妈的家乡。另外,顺道拜访一位故人,看看他有什么建议。” …… …… 木青出来时走的后门,回来时自然也走的这边。 他看到后门便站着一个熟悉的女孩儿,不由加快脚步走上前去,“婵,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婵摇头笑道:“才出来呢,姐见公子你久不回家,便叫我在这里等你。” “哦?”木青提了提手中的长条形木盒,笑问道:“葳蕤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她。” “我在这儿呢。”婵后面虚掩的木门“咯吱”一声就打开了。 刘葳蕤听回来的下人说木青自己会回来,估摸着时间,其实和婵在这儿已经等了两刻钟有余。 “你今天生日,不用去那边吗?” 木青笑声朗朗,指了指刘府前门的方向,那边已有人声渐多。 刘葳蕤今天穿了一身以锦绣金丝织就的金蝶穿花碧衫,和木青的锦边弹墨薄衫似乎是同样的织作风格。 她美目游移,视线一直在木青全身逡巡,最后落在木青提着的几个木盒上,微点下颌,摇头笑道:“去那边有什么值得等待的呢。” 婵俏眉上下跳跃,语气不愤地解释道:“本来姐生日宴是私人家宴,不知道是谁把风声外泄,说家主会在今天宣布下一任家主是谁,所以就来了许多外人,一点意思也没有。” 刘葳蕤点了点头,轻声补充道:“另外,城主府出了这样的事,一些与我们交好的家族,自然会借此机会来聚聚,说不定私底下还会结下约定,结成守望相助的同盟。” 木青剑眉微蹙,望向本该是今日主角的刘葳蕤,想要安慰两句,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那你……” 刘葳蕤“噗呲”一笑,轻松说道:“我可没有不开心。你那里顺利吗?” 木青点了点头,“没什么问题。” 三人走了进去,婵悄悄地拉了拉刘葳蕤的胳膊,用眼神示意木青手中的东西。 刘葳蕤羞涩地微不可闻一“嗯”,虽然已经猜到木青为什么耽搁了一段时间才回来,但还是问道:“那个地方离我们家不远,你是在路上耽搁了吗?” “哦!”木青的双颊有些发烫和不自然,直接说道:“我去买了一些东西。” 婵见机问道:“这么多东西,公子是送给姐的吗?” 木青是个榆木脑袋,坦诚说道:“不是啊,我给你们都买了的。” 刘葳蕤黛眉微挑,没有说话。 婵却是轻声“啊”了出来,木青能给她买东西,她心里也很高兴,但这个时候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她有些后悔这么问木青了。 她直觉姐会有些不开心,连忙对木青眨了眨几下眼睛。 木青没有懂婵的意思,却是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继续说道:“我给婵,我妹妹他们师门都买了一些东西啊。” 他望了一眼突然有些奇怪变得安静了些的佳人侧颜,轻声说道:“虽然葳蕤的东西,我认真地挑了挑了,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婵心喜,连忙助攻,装作稍稍埋怨地说道:“好啊,公子,只有姐的东西你才认真挑选,你就不怕你随便买的东西其他人不喜欢吗?” 木青蹙眉道:“我也是第一次送人礼物,确实不会选啊。” “婵,你说什么呢,木青的心意是好的就行了嘛。” 现在反倒是刘葳蕤提木青解了围,她瞪了嬉皮笑脸的婵一眼,微转螓首,眼角余光落在长条木盒上,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平静问道:“嗯,你买的是什么呢?还需要用木盒装?” 木青连忙说道:“我送你的是一盒胭脂啊。” “哇!公子你竟然会送姐胭脂!”婵这个时候是真的惊讶到了。 木青被婵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不妥,连忙问道:“怎么了?” 婵望向耳根宛若红玉的刘葳蕤,拉着她的手摇了摇,笑道:“姐,你以前不是羡慕话本里面的故事吗?才子佳人,粉盒定情,合卺见证,原来公子还有这么一手啊。” 羞红从耳根扩散,瞬间爬满了刘葳蕤的俏脸,她娇声叫道:“婵你别说了行不行?” 回到相邻的两个院落,木青跟着刘葳蕤去到了她的院落里。 才刚刚坐下,木青第一时间就把最大的那个长条形木盒放在了刘葳蕤的面前,弄得婵又是一阵娇笑不已。 刘葳蕤的羞意久久微去,她低颌嗫嚅道:“什么胭脂啊,要用这么大个盒子装?” 木青回忆着王修微的介绍,认真道:“是一款叫做‘远山’的胭脂。” “这款胭脂,是用带着露水的栀子花和红蓝花捣浆而成,最后以桃脂凝合,妆成后,嗯,妆成后,看起来会很美。” 刘葳蕤的心里很美,嘴上却是调侃道:“难为你了,硬生生背这么多东西下来。” 婵瞧了此时芳华正葳蕤的姐一眼,在一旁问道:“公子,你还没说,妆成后姐是什么样的美呢。” 这一次木青回答的极为干脆,他看着刘葳蕤羞低的眉眼,发自内心地回答道:“粉染双颊后,便是远山是眉,秋水是瞳了。” 刘葳蕤“嗯”了一声,脑袋有些晕乎乎地就打开了面前的盒子,惊讶叹道:“你怎么卖了这么多?” 木青有些尴尬,说道:“我把这一款都卖下来了,想到你能用的久点。” 刘葳蕤抬头望着面前的心上人,笑叹道:“我何时才能用得完啊!” 她嘴上喃喃念道“远山”“远山”,心里却是想到若是去了西山林家,她和她还真隔了远远大山,听外婆说西山境内有十万座大山,那到底有多远呢? “葳蕤你怎么了?”木青见刘葳蕤突生惆怅怅惘,不由地担心了起来。 刘葳蕤摇头轻道:“你我分别之后,等我父亲身体好些,我会跟随外婆回西山林家。” 木青纳闷道:“去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刘葳蕤直勾勾地望着木青,笑道:“为了和你在一起呀,为了能够以后一直跟你在一起,所以我也准备修行了。” 见木青还想问些什么,刘葳蕤直接说道:“放心,我外婆说我体质特殊,踏上修行完全没有问题的。” “不过……” “不过什么?” 刘葳蕤拿起了一盒手掌大的胭脂盒,放在鼻端微微一嗅,才笑着说道:“我们定一个远山之约可好。” “在我把这些‘远山’用完之前,你记得来找我。不然,我就来找你了。” 木青心里感动,伸出手来包着刘葳蕤拿着胭脂盒的手,认真说道:“我答应你。”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七章:信使木青 城主府,烟火的痕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一夜过去都平安无事,人心渐稳,所有事情终于又开始运转起来。 白荣今天起得很早,在书房坐了大半个时辰,将最近所发生的的事情,事无巨细地都写在了信上,信有两封,令亲信分别寄去了白帝城和朱雀城。 刑左也在书房里,他的眼伤未愈,围着一个厚重的黑色布带,等书房里只剩下两人后才开口道:“陛下应该会再排个人来。” 白荣闻言眉头一皱,叹道:“边夏和郑德铎都死了,陛下这一次派来的人,可能不会是助我稳住位置这么简单了。” 刑左点头道:“你要明白,我们是围绕在以陛下为中心的利益团体,平时可以有一些自己的声音,但只要陛下发声了,就只能有一个声音。” 白荣有些遗憾,说道:“终究是我自己没把握住这次机会,等陛下的人来之后,我这个城主怕也是傀儡无疑了。” 刑左根本不会去做安慰,问道:“郑德铎那边有什么线索没?” 白荣回道:“今天让人沿着浣花溪上下朔游,在上游的位置找到了一个院子。” “不过,没有任何人停留过的痕迹,好在有人在外面的荆棘藤条上发现了血迹,应该就是他们在城外的汇合地点。” 刑左蹙眉问道:“那个院子是谁的?” 白荣眼睑微动,直言道:“月九的。” 刑左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想了片刻说道:“似乎跟卢飞他们有些关系。” 白荣苦笑道:“因为厨子的事情,最近一直有跟卢飞联系,我之前也听说过他们在内部清理某人,没想到就是这个月九,而这个月九已经死了。” “死了?”刑左眉头皱起,“这么巧?” 白荣问道:“我也有些奇怪,但我们和泉府一直是合作关系,那这个月九我们私下去查?” 刑左摇了摇头,隐晦说道:“天狩那边和泉府有更深的勾连,他们隐谷内部最近颇不太平,这个时期不适合深究下去了。” 白荣有些郁闷,“那个剑修不能查,好不容易找到帮手的线索也不能查,这个仇怕是报不了了。” 刑左沉默了片刻,冷声说道:“局面如此,埋怨毫无意义,你现在只能从城里面这些大家族着手,他们绝对不会是铁板一块,打压一批人拉拢一批人,这个不用我教吧。” “嗯。”白荣点头道:“所以我一会儿准备去趟刘家。” “刘家?” 白荣答道:“之前有手下来报,说是刘家今天有些热闹,他们家主会宣布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白荣为了坐稳这个城主,自然提前了解过一些大家族的信息,刑左没有白荣了解得多,疑惑问道:“他们家主快死了?” 刑左也是有些奇怪,“我之前了解过,这个刘朝歌颇有手段,带着刘家成为锦官城前三的家族,最近还和皇室内务管那边搭上了关系,才四十岁左右,正是当干之年。” “不过我这一次去倒不是为了这个事。” 刑左听出了白荣语气里的凝重,问道:“有什么情况?帮手出自刘家?” 白荣摇了摇头,微翕着眼答道:“郑德铎曾特别提起过,叫我施展手段平稳局势时,不要得罪刘家。” “得罪?”刑左低喃出声,仔细咀嚼着这个词语,严肃说道:“如果郑德铎是代表皇室发声,那刘家的靠山……也许很恐怖。你现在千万不要轻易去试探,” “哎——”白荣长叹一声,嘟囔道:“我还以为我哥的朱雀城很乱,没想到这锦官城简直有过之而不及啊。” 刑左裂嘴叹道:“大人在朱雀城也不好过,慕容星筹谋之事应该开始了,大人说不得会被裹挟着做些事。” “所以,明天一早,我就得马上往回赶了。” “你的眼睛还没好,这么着急?” 刑左听出了白荣声音里的无措,建议道:“这锦官城最近风云际会,藏龙卧虎,你还是不要轻动好了。” “连这些家族也不查了?” “既然一个刘家都能让郑德铎这么提醒你,那你还是等陛下派的人来,全听对方的就行。” 白荣沉默不语,刑左笑着说道:“就这世道,活着才有无限可能。你现在好好活着,才能在以后与大人守望相助。” 白荣诚挚说道:“多些邢大哥提点。” 刑左坦然受之,说道:“我与你哥是性命之交,自然没有坏心。” …… …… 在木青看来,今天院子外的日光走得有些快,他和刘葳蕤不过才开始尝试着真正地相处交往,依偎温存了一会儿,刘葳蕤就被她爹派人喊去了外面。 不管怎么说,在刘朝歌的心中,今天最重要的事只会有一件,那便是女儿的生日。 所以当听到下人来报,说自己的女儿和那个臭子待在一起时,他就有些心痛,觉得是木青抢了他和女儿在一起的时间,连与那些外人分享家人独处可亲也不在乎了,直接就派人将刘葳蕤喊了出来。 虽然有这么些讨厌奉承的族人和外人在,但好歹他和女儿在一起不是吗? 宴席开始后,木青和月九他们自然待在了内院没有出来,本来张子真兄弟俩想到外面去凑凑热闹,结果也只能悻悻而返。 因为婵拦下了他们,说是今天城主府也来了人,他们自然只好和木青凑到了一桌。 月九和木青碰了一杯,他俩才是真的不打不相识,月九戏谑笑道:“看你一脸不爽的样子,我猜是刘家主不让刘姐和你在一起吧。” “哼!”木青认真说道:“刘叔也没有明言拒绝啊,我听葳蕤说了,只是因为我现在的隐谷出身,而不看好我们的以后罢了。” 月九点了点头,“那还真不错。” 张子善拉着木青也喝了一杯,感叹道:“你子真是走运,只要姐跟在夫人回了西山林家,那姐可不是区区锦官城刘家的大姐,那是西山境的大姐。” 木青闻言却是有些隐忧,认真问道:“张哥,葳蕤如果真去了,会不会,会不会反而没有在锦官城自在啊。” 张子真抢先开口道:“夫人在整个西山境都是很厉害的人物,姐和夫人有着亲密的血脉关系,有她关照,是绝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 木青想到刘葳蕤说她也要开始修行,摇头问道:“我知道像西山林家这样的家族,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或是有话语权,光靠这份亲情维系怕是不够,肯定还是要靠自身的修为实力,葳蕤去了你们那儿……” 木青言下之意,张子真兄弟俩倒是懂了个大半。 张子善连忙摇头道:“木青兄弟你放心,家主和夫人感情很好,除了以前的大姐,也就是刘姐的母亲外并无其他子嗣,姐去了后,她的地位很特殊,想必没人敢不尊重姐。至于修为境界这事儿,我还真不好说,但西山林家收藏的天材地宝多得你无法想象,想必让姐到达我们现在的这般境界不是难事。” 木青稍稍放心,举杯相邀,连喝了三杯后,才摆脱道:“葳蕤回去了,肯定不会事事都一番风顺,到时候还希望两位大哥能多多帮忙。” 张子真连忙摇头笑道:“你多虑了,夫人选我们兄弟俩来,我们就已经明白了夫人的安排,到时候肯定会忠于姐的。” 月九见木青的情绪变好,忍不住问道:“你今天早上顺利吧?” 月九提起,木青才记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月九见木青突然变得严肃,眉头微蹙问道:“怎么了?” 木青一脸不爽道:“你先喝三杯,这是你欠我的。” 月九不疑有他,连喝三杯望向木青,木青苦笑道:“我说怎么感觉有些事没想透,问题很严重啊。” “从那卢飞之口,也确定了你的死亡。看来胡前辈善后极好并没有让隐谷有所怀疑。” 月九松了一口气,疑惑问道:“这是好事啊,怎么你?” 木青无奈道:“对你来说是好事,但对我不是。” “按照之前我们和胡前辈的计划,应该是他截杀中毒逃跑的你才对。结果隐谷内部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接确定是我杀了你,还让我直接接替了你在刺客排行榜中的位置。” 月九沉默片刻,说道:“胡前辈不会这么做的。” 木青摇了摇头,叹道:“问题不在这里,而是从你在星垂森林假死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当时我就觉得卢飞话里有话,现在才明白,这件事肯定会以极快的速度传回万花谷啊。” 月九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急了,眼睑微缩,问道:“那不是阿初知道我死了?” 木青一脸冷漠道:“师姐也许会为你伤心得掉两滴眼泪也不一定。但更关键地是,师姐会以为真的是我杀的你。” 月九双眼微翕,冷声道:“他们是想引起万花谷的内部矛盾,说不定早就在谷内挑拨对立情绪。” 木青认真说道:“毕竟我替师姐给你送信却从来没见过你,要不是当时极为巧合,你确实被我杀了。” 木青还没有说,自己在书局里还接了一个任务,隐隐发现这些阴谋似乎都指向了万花谷,说了月九也只能干着急。 月九沉默着喝完了杯中酒,却是洒脱一笑,望向木青道:“我知道阿初是个什么性子,她冷静聪明,那些人绝对利用不了她。” 木青也明白,却还是有些担心,道:“我是怕因为你我之事,影响了我妹妹和师姐之间的感情啊。” 月九默然,木青盯了月九上下瞧了几眼,只把月九看得有些发毛,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木青说道:“我如果傻乎乎地直接空手回万花谷,还不知道师姐有多恨我呢。” “人的名树的影,月落九剑,你的佩剑是叫“月华”吧?” “嗯?你是想?” “既然胡前辈能用你的佩剑证明你确实死了,那你还没有一些东西,嗯,要师姐一看到就明白,你其实还活着。” 月九松了一口气,心里还有些高兴,有些破天荒地扭捏道:“那我给阿初写封信吧,看到信她就会明白一切的。” 木青翻了个白眼,无奈道:“怎么?我还真成了你们两个的信使啊?”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八章:浮生诸像 万花谷外围,最近多了许多人烟气息。 白嘉禾和师兄许左一起来到一间院里,陆凡柔已经倚在了门边。 “陆姐姐,你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走动了?” 白嘉禾连忙上前扶住陆凡柔的手臂,示意师兄也快点来扶住另一边。 许左脸蹦得有些紧,最近白嘉禾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撮合他和陆凡柔,他又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其实他的心里曾有一丝隐藏的很深的对师妹白嘉禾的喜欢,但至从密林之事过后,白嘉禾倒是对木青这个人越来越好奇,他心中难受之余也断了这层心思。 如今心中清明再看,陆凡柔就算负伤也要来与他相见,真地感动了他。 这世界上有些情感之前不曾在意,如果呼应便能得到圆满,也有一些情感静待而不得,许左也曾以沉默回应过,却发现自己对师妹的示爱的勇气,连陆凡柔对他的万一也不足,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也许真正的放开才是开始。 许左慢了两步,也扶住了陆凡柔另一边的胳膊,白嘉禾适时松开,仔细观察着陆凡柔的气色,微微松了一口气,由衷叹道:“陆姐姐,我们还能再见,真好!” 陆凡柔脸色的气色此时更足,她将身体的重量慢慢倚在许左手上,扶着胸上的伤口,叹道:“是啊,当时我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没想到却被木青公子所救。” 白嘉禾眼睛一亮,摇头苦笑道:“这个木青公子当时在密林里自称“曹白芨”,出手时显得非常神秘,当时我和师兄都差点误会他是对方的人了。” 说到这里,白嘉禾有些无语,叹道:“要不是陆姐姐你们回来,我们连他到底是谁都还不清楚。” 陆凡柔笑道:“他确实是混在对方阵营中去了,我们能够活下来在万花谷相聚,说起来还全亏嘉禾妹妹你呢。” “啊?”白嘉禾瞪圆了眼睛,疑惑问道:“陆姐姐怎么说?” 陆凡柔和宁初一起回来已有几日,但前几天还需要静心休养,所以几人都压抑着劫后重逢的喜悦,现在才有时间好好聊一聊。 陆凡柔笑道:“正是因为你在那处密林里使用了万花谷的传承身法,让木青发现了你,才会有了后来所发生的一切。” 陆凡柔说完有些奇怪,问道:“宁初师姐没跟你们说吗?你前几天录入万花谷祖师堂谱牒时应该在一起吧。” 白嘉禾摇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宁初师姐从那天开始心情就一直不好,我没好去打扰她。” 陆凡柔蹙眉说道:“宁初师姐的气质虽然看起来是有些冷谈,但她其实是一个非外冷内热非常善良的人,她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白嘉禾蹙眉道:“谷主师叔她似乎是知道了宁初师姐的心事,但好像也没有解决什么问题。倒是芍药师姐最近天天跑去找宁初师姐。” 万花谷内谷,白雾渐稀之时,几处挨着药圃的房屋便沐浴在了天光之下。 这些风格古朴的独院式房屋都是就地取材,由谷内古木所建,防潮防虫,院门以竹扉篱笆所制,门扉之防象征意义大过于实际。 张芍药在师姐宁初的院外篱笆前踱了几圈,银牙一咬,一边轻呼着“师姐”,一边走了进去。 宁初独自膝坐于中堂竹席之上,背对着门口,听到身后的脚步身来了,无奈苦笑一声道:“芍药,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师姐不怪他。” 张芍药脚步较快,轻灵的身姿一显便落座盘膝在宁初身前,以前圆滚滚像黑葡萄的眼睛瘪着,轻声叹道:“可是,可是,师姐你难过,我也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宁初捏了捏张芍药的脸,清眉一挑道:“这是有人在针对我们万花谷了啊,也许更大的阴谋还在后面。” 张芍药瞪大了眼睛,问道:“师姐,师傅怎么说?” 宁初双眼微翕,理了理散乱的青丝,叹道:“师傅叫我将计就计,与那些主动联系我的人继续保持联系,可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清除得一干二净!” 张芍药心里也郁闷得不行,虽然师傅也跟她说了,阿良哥哥和月九这件事不怪阿良哥哥,甚至是师姐还反过来安慰她,但张芍药总是觉得,哥哥是欠师姐的,哥哥欠就是自己欠,为了这件事,她最近连药圃那些花花草草都无暇打理了。 张芍药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似乎只能等那些玩弄阴谋的人才出手,后发制人虽然感觉更厉害的,但前期这种憋屈还真让人难受啊。 她胡乱地揉了揉头上的丸子发型,迟疑了一下,仍是问道:“师姐,你和阿良在石头城分开后,算算时间,木青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宁初低眉垂眸,认真想了会才回答道:“锦官城距朱雀城有七百八公里吧,就算木青交接完了任务马上就走,回到万花谷应该也要一旬时间吧。” “啊?既然有这么远?还要这么久?”张芍药心里无比埋怨,嘴上说道:“听新来的那个陆姐姐说到,他化名木青,一路上玩得还挺开心的?” “哼!只要他一回来,我就让他向师姐你负荆请罪。” 宁初无奈摇头,轻声笑道:“师妹你不要胡闹,我真不怪他,倒是你到时候可别无理取闹,他这个化名还不是你给她取的,说阿良只能你叫?” 张芍药翘臀微动,膝移至宁初身边,倚在她的肩膀上,抬头望道:“师姐,可是我能感觉到你很伤心啊,有什么办法让你稍微好过一些吗?” 宁初望向院外的竹扉篱笆,轻声说道:“那个人啊,脱不开樊笼始终会落得这么一个结果的,我并不…伤心。” 有晶莹的温暖的水珠滑过了白皙的脸颊,落在张芍药的额头上,张芍药抱紧了微微颤抖的双肩。 …… …… 对于锦官城那些地位足够高的人来说,今日刘家发生了两件大事。 若是要分个排名的话,第一件无疑是,刘家和西山林家的关系。 这件事就如同剑修问剑时,第一招就来了个大绝招。 在刘葳蕤陪同凌青竹短暂露面后,那些足够资格猜到的顶级宾客,自然猜到了一些,至于其他那些浑然不知的,也一定会在以后惊骇于今天看到的这一幕。 在这其中,城主府来人正是新任城主白荣,当他听人介绍说刘家大姐的外婆竟然是西山林家的主母后,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的态度放得无比亲切甚至低微,而除了李家,其他那些处于十大家族之列的一些人却由一脸笑意转变成了一脸警惕。 那些人都在猜测今日之后,是不是刘家的家主之位就会落到刘葳蕤身上,然后凭借西山林家的助力,将所有人都通吃? 浮生众像,嬉笑怒骂,似乎都是为了利益二字作戏。 有些人已经将看好戏的目光落在刘朝歌三叔刘兴善的脸上,他们可是听说刘朝歌准备将家主之位传给其孙子刘兆灵的,难道这只是一个烟雾弹? 但刘朝歌没让这种浮沉的气氛持续太久,第二件事,便是宣布了刘家第三十三代家主之位直接落在刘兆灵的身上。 刘兆灵跟随着李牛去了趟皇城白帝城,比刘葳蕤还回来得早上一天。 他这一路可没怎么玩成,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当刘朝歌和族中长辈落成契约后,他才被一封加急的快信通知,说他将会是下一任家主。 有谁成家主还是被通知才知道的?刘兆灵听着刘朝歌当众宣布自己成了家主时,当在场众人的目光从旁边爷爷的身上落在自己身上时,一丝喜悦和得意也没有,心中充满了茫然无措,甚至是将一种请求帮助的目光投向在刘朝歌旁边坐下的那个女孩身影上。 他才不想当什么家主,当家主多累啊,叔叔都被累病了,做一个拈花遛狗的闲适富家子不好吗? 信中催他回的急,刘兆灵回来之后,才知道二叔公那一系的人死的死,被驱赶的驱赶,他对这种残酷现状惶恐不已,以至于对这个将会属于他的权利感到厌弃,甚至前所未有地觉得现在的这个家族实在陌生。 但爷爷很高兴,就连锦官城那些大家族那些外人都很高兴,谁又在乎他的感受呢? “兆灵?”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刘兆灵的双肩一个激灵,他快速地转过身来,望着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充满英气,智慧美丽的姐姐,声音有些轻微颤抖地喊道:“姐姐……” 刘葳蕤展眉一笑,轻道:“你跟姐姐过来,我与你说几句话。” 没有人会不在意有一个西山林家主母做外婆的刘葳蕤,刘兴善甚至是有些讨好地催促着孙子快跟着刘葳蕤过去。 姐弟俩站定,刘葳蕤一时间没有说话。 刘兆灵嗫嚅了半刻,率先开口道:“姐姐,生日快乐。” 刘葳蕤睁大了眼睛,看着刘兆灵眼里的那份真心,笑着叹道:“兆灵,你已经知道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吧。” 刘兆灵苦恼道:“我不敢相信……” 刘葳蕤也叹道:“我也不敢相信,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许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刘葳蕤能够看出来刘兆灵对于未来的惶恐,劝慰道:“我其实也不赞成你当这个家主的。我知道你心性纯良,但游手好闲,嗯,似乎贪玩了些。” 刘葳蕤措辞委婉,不由自己笑了笑。 刘兆灵苦笑了起来,用一种类似于请求的语气说道:“那姐姐你把这个家主之位拿回去吧,真的,我是真不想当这个家主,我爷爷他确实很高兴,但似乎所有人都没在意过我的想法。” 刘葳蕤拍了拍刘兆灵的肩膀,轻叹道:“姐姐现在也有了自己的追求,你以后还得多多学习啊,可不能把我爹挣出来的家底给败光了哦。” 不远处人声喧沸入耳,姐弟俩一番坦诚交流,刘兆灵对未来的忐忑不安少了许多。 到了该回到宴席上时,他涨红着一张脸,对着走在前面的女子背影,认真说道:“我一定努力!”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零九章:酒中承诺 庭朗雅苑之下,橙红烛光映照在人们的脸上,觥筹交错之间,银色月光洒落进杯中酒里。 酒至酣时,人人面带笑意,真心和假意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刘朝歌接连宣布了两件事情,望着那些气氛复又热闹起来的人们,把回到身边的女儿拉了起来,走到场中最瞩目的位置上。 最重要的事情当然要放在气氛最好的时候来讲。 今夜月如银钩,刘葳蕤来到场中后,便只有三分月色落入看杯中酒里,剩下的七分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众人酒意上涌之间,月下看美人,才发现刘家有女已长成。 想到这应该便是自己能够陪伴女儿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了,刘朝歌笑了笑,捏着刘葳蕤的手,望向场中众人缓缓说道:“刘家有女,其名葳蕤。她娘生她的那天,庭阶前的花草开得繁盛美丽,我也希望她能像那些花草一般生得动人。” “对我来说,刚才那两件事都是事。不久后,我的女儿也许会随着她外婆去到很远的地方。再次见到的机会应该极少了,今天借着锦官城的各位长辈都在,我希望我女儿在以后若是还回到锦官城,回到她的家的时候,大家若能碰到,能够笑着欢迎一下,嗯,就像女儿归家那样。” 众人心中恍然,原来刘葳蕤有了更好的去处,自然对刘葳蕤是不尽的恭维和祝福。 只有刘葳蕤站在父亲的身边,略微明白了一些对方此时的心情。 这些人真心祝福也好虚伪恭维也罢,都不重要,就算刘家这些族人的心思也不重要,刘朝歌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觉得自己的家,自己从生长的家乡是那么的不堪,如果累了,就回来吧,至少到时候,道左遇家乡之人,别人会微笑问一句:“回来啦?” “刘家主是一位好父亲。” 月九陪着木青站在一处院廊下远望着不远处的场景,刚才气氛热闹一时,也引起了他俩的好奇。 木青蹙眉说道:“我怎么感觉刘叔有点像是托孤的意思,我记得葳蕤跟我说过她不会马上去西山林家,会等他爹病情好些了再说。” 月九剑眉一挑,问道:“刘家主得了什么病?看起来他的状态很好啊?” “心病,叔叔得的是心病。”突兀有女声响起,月九和木青身上的劲气猛然催发。 木青接着淡薄月光看清渐近面孔,惊讶道:“妙真姐?” 李妙真走到了两人面前,向他们微施一礼,对着木青解释道:“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话,想到你们应该在内院便直接找过来了。” “啊!?哦,如果妙真姐不介意,请随我们回到屋内。” 屋内的还有三人,已经醉趴在了桌子之上,月九自觉没有跟随木青和李妙真进来。 木青问道:“不知妙真姐找我何事?” 李妙真认真地打量了木青几遍,问道:“听婵说木青公子的医术很高,不知是真是假?” 李妙真含糊说道:“我这里有一个病人,不知道木青公子能不能帮上忙。” 木青剑眉一挑,认真说道:“如果是中毒的话我还有一定得信心,若是连姐你和你父亲都解决不了的其他病症,恐怕我也不没办法。” 回程路上,刘葳蕤不止一次当他面夸赞过闺友李妙真的医术,他因为芍药的关系也具备一些药师的常识基础,但并不精研于药师一道。 想到对方刚才的突兀出声,木青眼中一亮,认真问道:“是刘叔吗?他怎么了?” 见木青直接将病人的身份落在了刘朝歌身上,李妙真叹了一口气,也不再隐瞒,缓缓说道:“刘叔叔旧疾在身,体寒入肺,平时便一直咳嗽,最近更是一直咯血。” 木青蹙眉说道:“我听葳蕤说起过刘叔有病在身,没想到这么严重。” 李妙真为难说道:“葳蕤一直以为她爹只是旧疾导致的体虚。其实,其实刘叔叔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 “我本来打算等葳蕤这次回来就告诉她,但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等到葳蕤确定了要去西山那边后,刘叔叔还特意找到我,叮嘱我帮他一起瞒着葳蕤,不然葳蕤做什么事都不会开心。” 木青听得脑袋大了一圈,葳蕤打算去西山林家,说起来还是因为他,如今葳蕤她爹这个病情若是一直瞒着,那葳蕤该多伤心? 木青叹了一口气,请李妙真到一旁坐着,认真问道:“刘叔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妙真姐有什么建议没有?” 李妙真蹙眉道:“刘叔的体质本就不好,早年也跟葳蕤一样管着商队,他的旧疾应该便是那个时候落下的,后来,伯母去世后,他一个人得撑起刘家,又得照顾葳蕤,心力交瘁,思念成疾。” 木青闻言也是蹙紧了眉头,叹道:“妙真姐之前有给刘叔开什么补药方子没?” 李妙真叹道:“开了,怎么没开。但最让我难受的便是,这已经不起多大作用了,刘叔叔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到处都是窟窿的风箱,补了这处那处又破了。而且,我们修行的都能明白,人身可以视作人身天地,刘叔叔心火黯淡,体内精气已经所剩无几了。” 木青沉默低颌,一直在心中思考可行的法子,半响才认真问道:“不知道万花丹有没有用?” “万花丹?是天南那边的万花丹么?我听说过这种丹丸,与我李家的百草丹其实很像,这种效果的丹丸我也已经让我爹炼制了几颗给刘叔叔用了,但只管得了一时,治标不治本。” 木青蹙眉叹道:“妙真姐你这是给我出了两个难题呀。” “如果刘叔的身体已经糟糕到如同朽木,就算引了活水也不能复发生机的话,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还有,这件事情,我认为,葳蕤应该知道。” 李妙真连连点头,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我答应了刘叔叔不好直接告诉葳蕤,那就麻烦木青公子了。” 木青点头苦笑道:“妙真姐你们李家以医术传家,真的没什么办法了吗?还是说需要什么东西,我有的话一定拿出来。” 李妙真低头沉声道:“木青公子,不好意思,如果不是没办法了,我也不会让你这么为难的。” “心病需要心药医,刘叔叔的心药,是葳蕤的母亲,而伯母已经去世多年。说不定刘叔叔他自己早已心存死意,若不是葳蕤也撑不了这么久,而葳蕤现在有你了,他的牵挂没了,恐怕会……” 李妙真稍感轻松地走了,木青一身沉重地走了回来,月九这个时候才走了进来,他看着木青独自喝尽了杯中残酒,不由好奇问道:“出什么事了?跟刘家主有关?” 木青叹了口气,道:“心病难医啊,没想到刘叔还是一个如此痴情之人。” 月九走近桌前,给自己和木青倒满了杯中酒,问道:“刘家主能有什么心病?虽然家里闹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是很好的解决了吗,而且还和西山林家搭上了关系。” 木青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摇头苦笑道:“葳蕤她娘去世多年,刘叔这心病就得了多年,说起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女儿吧,我觉得我有些配不上对方了。” 月九双眼微动,面色诚挚尊敬,举杯对着远方的热闹处恭敬地敬了一杯酒,才嗤笑道:“你知道就好,我还真怕你自信过头了,辜负了这么好的姑娘。” 木青不以为意,叹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一想到把这样的局面留给葳蕤,我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月九虚眯着眼,默然想到自己的死讯应该也会让远方的佳人难过一阵子吧。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放在木青面前,缓声道:“你明早就要离开,我不便送你。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说过让你带一份信给阿初,信在这里,就拜托了。” 木青将信揣进了怀里,微微摇头,“我们俩不打不相识,没你这信我还真不好意思去万花谷。你放心,我只要回到万花谷,这信肯定也回到了万花谷。” 月九笑着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所以你也大可放心,你走之后我还会在刘家待一阵子,若刘姐需要什么帮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是救刘叔,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木青无奈摇头,抬头看向月九,猜测问道:“你是不是会跟着林夫人他们一起离开,去西山境?” “嗯。”月九伸出手掌,望着虎口上练剑留下的老茧,认真说道:“林夫人传我的那门修行法诀极为珍贵,我的境界和剑道真正的破而后立,心剑有成,所以我找上了夫人,自愿成为了西山林家的供奉。” “此次离开,我只有一个目的,便是通过各种战斗快速地提升实力修为。” “那你最好别死了,不然师姐不知道怎么怨我呢。” “怎么会?”月九自信一笑,望着木青说道:“你的天赋和实力都在我之上,年纪却还比我,再见之时可不要被我甩在身后了。” 木青剑眉舒展,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片刻才斩钉截铁地说道:“那恐怕很难。” 月九无语苦笑,望着心中的某个方向,突然敛气静容道:“此次一别,你去天南,我去西山,阿初她们万花谷的事情,我就只能拜托你了。” 木青点头应道:“分内之事。” 月九举杯说道:“虽然在医治刘家主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但只要我在这边,不管是在锦官城,还是在西山境,刘姑娘的安全你就放心好了,她若在那边待不下去了,我的剑也会为她开道。” 各赴远途前夕,两个男人之间的承诺,都浸在了这一天晚上的酒里。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章:枇杷远景 一桌羹残酒尽,只剩几个醉人。 此时已是戌时尽头,外面的人声也慢慢远去,这时候的刘家内院无比安静。 木青此生还是第一次这么放松,在别人的家里,就着许多心事醉了。 婵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着醉倒的众人,先是去给了弟弟李四一个板栗,才来挑着眉头,来到了木青的身后。 “公子,公子,醒醒。” “婵,怎么了?” “公子,外面那些人都走了,家主叫你去一趟。” 木青带着一身醉意跟在婵身后,眼中似乎有姹紫嫣红,夜风一吹,他的酒意稍稍散去,才惊觉这不是梦中游园。 他用真气逼掉了七分酒意,快步跟上了在前面提灯的婵,“婵,我们这是去哪里?” 木青本以为是回刘葳蕤的院子里,结果婵在前面提灯带路,路线却越来越陌生。 婵悠悠道:“姐的诞辰其实也是夫人忌日,家主和姐每一年的这一天晚上,都会在夫人的院子里,独自祭拜。” “不过。”婵侧首望着木青笑道:“这一次又不一样了。” 木青闻言反倒沉重了几分,看来婵也不知道刘叔现在的身体情况啊。 院庭门前斜支着俩个灯笼,木青借着灯笼才发现此处原来是在刘葳蕤那处院子的后面。 他脚步稳定,随着婵步入庭门后的廊道上,夜里的空气中散发着不知名的清香,不知道是谁在打理里面花花草草,婵在一个隔院门前停下了脚步,指着里面轻声道:“姐和家主都在里面,公子自己进去吧。” “嗯。”木青进去后视线一黑,不由抬头望去,才发现头顶是茂密的枝叶,枝叶更深处,忽闪烛火旁,有两个单薄的背影,和一座不孤单的坟。 “过来吧。”刘朝歌的声音透过枝叶传来时已经有些飘渺了。 木青脚步轻轻地走到了刘葳蕤的旁边,发现对方正在一个白色的灯罩上写些什么。 刘葳蕤听到身旁落定的脚步,没有转动螓首,神态宁静地继续执笔,轻声说道:“时候,我经常问我爹,娘去哪儿了?爹总是说娘是天上那对着我一闪一闪的星星,所以我每次生日都会点燃许愿飞灯,把我想对娘说的话放飞到天上去。” “后来长大了些,我才知道娘原来没有飞去天上变成星星,她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睡在这颗枇杷树下,所以许愿飞灯就换成了现在的心愿灯笼。” 刘葳蕤直起身来,将手上的灯笼和毫笔交给了刘朝歌,笑着说道:“爹,该你写了。” 刘朝歌温柔地笑了笑,故作严肃地说道:“长辈该留在最后才写,既然今天多了个人,就让臭子先写吧。” 刘葳蕤走近了两步,眼含喜悦地将灯笼递给了木青,“你可不能乱写,只能写一个心愿。” 木青接过灯笼后,本想转着灯笼看看刘葳蕤写了什么,却被刘葳蕤抓着灯笼不让他转动,娇声喊道:“即是心愿,看了就不灵了,你自写你的就是。” 木青微微一笑,提笔写道:“远山之约,定如期而至,心上之人,定不负此生。” 木青还给了刘葳蕤,刘葳蕤强忍着去看的冲动,将灯笼交给了父亲。 刘朝歌微微一笑,将两人的心愿都看了一个遍。 刘葳蕤娇声喊道:“爹你干嘛看我们的啊,你自己写自己的就行了啊。” 刘朝歌微微一笑,提笔写了几个字后,就挂在了垂在面前的枝丫之上,轻声说道:“你们没看,我给你娘说一声,还是会很灵的。” 刘朝歌看着女儿一脸羞意地望着一旁的木青,叹了口气,说道:“葳蕤,你去外面等我,我要跟木青说几句话。” 刘葳蕤望着微微转动的灯笼,又看了坟前的父亲和木青一眼,羞涩地轻“嗯”了一声,便独自走了出去。 “刘叔。”等刘葳蕤的背影消失在院门旁,木青对着身旁的男人认真地鞠了一躬。 刘朝歌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情绪外露,盯着木青,足足沉默了十几个呼吸,才开口说道:“你和葳蕤的心愿,我都看了。” “既然你们相互喜欢,我也不想再来做棒打鸳鸯之事。” “我想问你,你能保证自己不死么?” “什么?”木青一时没能明白刘朝歌的意思。 枇杷的枝丫因为挂着一盏灯笼,又低垂了几分,有枝叶挨着刘朝歌的额头,像是有一双手在轻抚着他的眉。 刘朝歌重复问道:“你能保证自己不死么?” 有一阵清风来,烛火“噼啪”晃动,刘朝歌没等木青回答,声音缓缓流出。 “葳蕤回家的那天下午,我和她在书房聊得并不愉快,那时我就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们了。” “你是隐谷的刺客,我跟她说,你们不会有什么自由,更没有什么未来。” “但那孩子执拗的性子倒跟她娘一样,似乎只要喜欢上了,便也不会听劝了。” 刘朝歌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枇杷树叶,“其实,我没明说,比没有自由的未来更可能让她伤心的是,像你们这样的刺客,随时都有可能死在某一次任务之中。” 刘朝歌的那一双银丝剑眉皱成了一团,他的语气说不出来的哀伤,“没有什么比爱着一个死去的人,更让人痛苦的了。” “我不想我的女儿在某一天等到的却是你的死讯,听了这些,你有什么打算?” 木青酒意早去,认真回道:“晚辈确实已经在着手脱离隐谷之事了,而且已经有了同伴,并不是孤军奋战,我对自己有信心,还请前辈也要相信我。” “至于生死,世无常事,生死更是难料,就连……就连刘叔也……” 刘朝歌双眼微虚,没有在关于自己的事上费心思,问道:“那你说说,对于脱离隐谷,你可有一个清晰的规划?” 木青一双剑眉微微蹙起,沉吟半响才缓慢说道:“提升自己的实力是最重要的事情,不瞒刘叔,林夫人说我是先天木源之体,修行得比同龄更快,所以还请刘叔放心。” 刘朝歌眼中有精光闪过,却是摇头说道:“你们终究还是想得太过简单,想要摧毁一座辉煌的宫殿,要想仅靠着外力从外面摧毁,至少需要远超宫殿里所有人许多倍的实力才行。” “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 木青虚心请教,“刘叔请讲。” 刘朝歌面色平静,说出来的话却隐有风云之色,“同一个阶层的人,具有天然的反叛自己所属阶层的意愿和天赋。要想摧毁一座宫殿,从内部拆除横梁最是轻松。” 木青喃喃低语,“内部拆除?” 刘朝歌淡漠道:“听说,隐谷谷主已经闭关多年,看来他自己并不喜欢手上的这个权利,不若等你有了与对方当面的实力,可以跟这个人谈谈,甚至是自己做谷主” 木青惊讶道:“我来做谷主?” “怎么?没看透?”刘朝歌笑着说道:“这世界上所有东西想要定性,并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到锦官城刘家,大到西山境林家,你真以为没有罪恶的事情发生?隐谷也有它的罪恶,但它既然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必要性。” “你们回来之时,恰巧便赶上了城主府内乱,想来你也明白现在的世道已经乱到了一个很严重的地步。想要在这样的乱世站稳脚跟,说的话有人听,想保护的人能够保护的住,你就得有自己的势力。” 木青沉默,一时间并不能接受对方的意见,难道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自由不好吗?非得在身边聚拢一群人? 刘朝歌不以为意地笑道:“你似乎不同意我的看法。” 木青直言不讳,说道:“晚辈确实有些接受不了,我是一个孤儿,虽然六岁那年被抓去隐谷,但对隐谷其实并无归属与好感,打败甚至消灭对方并不是为了取代对方。” 刘朝歌点了点头,问道:“木青,你现在是一个刺客吗?” 木青愣了一下,迟疑片刻道:“算是吧。” 刘朝歌点点头道:“那我可有因为你是一个刺客就说你是一个坏人,可有因此真地拆散你和葳蕤?” 木青诚恳回道:“前辈开明。” 刘朝歌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非我开明,是你们这个年龄还没有看破一些东西罢了。既然刺客可以不是一个坏人,那以后的隐谷为什么不能走上一条破陈出新的道路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取得一些瞩目成就,而不是抛弃这种天赋,这样能少走许多弯路。” “今晚谈了许多,我想让你明白的是,你首先得非常强大,才能不死在阴谋陷阱之中,其次便是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这样才能在这样的乱世立稳发声,最后,希望你不要直接地割裂自己的过去,隐谷的你也是你,而你应该成为优秀的领导者。” “领导者……” “对。”刘朝歌打量着在脸畔散发着光和热的灯笼,认真说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是先天木源之体,但就算如此,若葳蕤去了西山林家,她和你之前必然会隔着一座天然的大山,这是天然的阶级成见,想来你们二人都没有想到过这种情况。” “所以就算你真地与隐谷完全割裂,我还是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势力。” “我可不想我的女儿以后就算跑了出来了,也只能跟你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刘朝歌咳了两声,走到木青面前,拍了拍木青的肩膀,笑着感叹道:“其实,我没跟葳蕤说过,我还是相信她的眼光的。你比那时候的我还要优秀许多,我能证明自己,希望你也不要让人失望。”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一章:夜里相拥 刘朝歌走近了些,木青才发现对方的嘴角有血沫,望着院门外露出一角的衣裙,蹙眉问道:“刘叔,你的身体……,葳蕤还不知道吗?” 刘朝歌露出满足轻松的容,摇头道:“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这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木青认真说道:“如果等葳蕤去西上后才发现这件事,她会后悔自责一辈子的。” 刘朝歌沉默半响,洒然道:“今晚我叫你来,似乎成了托孤?这件事情你不要跟葳蕤说。” 木青心中纠结不已,沉默低颌,刘朝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走进死亡,我并不如何恐惧,反而发自内心地觉得轻松。要说遗憾,便只剩下没能看到葳蕤嫁人,所以我刚刚跟你说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无论如何,都不要辜负我女儿。” “刘叔,我答应你。” 回到休憩的院时,已是夜深,木青和刘葳蕤婵三人同行,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等到进了院才发现,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 大概过一盏的时间,辗转反侧的他终于是忍不住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不过须臾,婵便探出了一张俏脸,轻笑道:“公子,真巧啊,姐正要来找你。” 她让出了位置,露出了身后的刘葳蕤。 刘葳蕤回来后换下了白天的外套,只剩下了纯白丝织的里衣,此时烛火了许多,白色的衣裳上是淡淡的眉眼,月至中天,银辉下显得圣洁无比。 “我找你想说件事。” “我忘了一件事还没说。” “那你先。” “那你先。” 婵让木青走了进来,木青看着刘葳蕤眉眼间那份淡淡羞意与喜意,是在不知掉如何开道,便笑着道:“你在我这里优先,你先说。” 刘葳蕤看了婵一眼,道:“你明天离开时不是一个人。” 木青疑惑问道:“还有护送一次商队吗?” 婵笑着解释道:“公子你忘了跟我们商队一起到锦官城的还有一批人吗,就是那个铁骨寨的,这群人被姐安排在城里最好的客栈里,这两日应该玩得不错,他们要跟你同行的。” 木青闻言有些头大,摇头道:“他们会拖慢我的速度,我可不想还要保护这群人。” 婵点头道:“姐让我弟弟李四去找那群人谈了的,他们直言绝不拖累你,你要独自离开时自可便宜行事。” 刘葳蕤点头道:“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肯定得风餐露宿连夜赶路,如果时间不急的话,你可以先跟他们同行一段路程。” “人多了,路途上总会有趣一些。” “葳蕤你是在担心我么?”木青心里笑道,对两人点了点头。 刘葳蕤笑了笑,让婵去拿来了一个手掌大的盒子,放在了木青面前。 木青笑问道:“这是回礼吗?” 刘葳蕤抿嘴笑道:“回礼的话,得等你赴约了才给你哦,这是你这次护送商队,保护大家的应得的酬劳。” “嗯?”木青伸手打开面前的盒子,发现里面全是做工极为精美的金叶子,他连忙摇头道:“我今天早上去书局已经那道很多的酬劳了,足足有一百两金子,难道不是葳蕤你们给的么?” 刘葳蕤眨了眨眼睛,猜到:“应该是我爹给的吧,他竟然没跟我说。” 木青将木盒推了过去,摇头道:“我虽然对这些东西不是很了解,但也能够想到这里面随便一片金叶子都很值钱,” 刘葳蕤两根手指捻起一片有细致纹路的金叶子,笑着说道:“这一片金叶子因为做工和稀缺性,所以可以直接折价为十两金子。” 木青估算了一下盒子中的金叶子数量,惊讶道:“那这里面少说有几百两金子吧,我平时花不了多少钱,葳蕤你还是自己收好吧。” 刘葳蕤眼睛圆圆,上下了打量木青一眼,笑着说道:“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你不讲究这些,我也不想让……自己的男人吃些粗粮穿些糙布。” 木青无奈苦笑,还是不想接受,婵在一帮解释道:“公子你还是手下吧,你若不受,姐就会时刻在我耳边念叨的,想着你是不是吃的冷的,穿得薄的,这些都只是姐私房钱的一部分,你可千万别拒绝。” 刘葳蕤不等木青拒绝,将盒子地给婵,说道:“婵,去放到他屋里去。” 她见木青想要拒绝,转变话题问道:“你不是找我有事吗?现在就说吧。” “呃。”木青一时间被问起,本已经准备好向刘葳蕤提起关于她父亲的事情,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刘葳蕤见木青低眉沉默,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认真问道:“是我爹跟你说了什么吗?” 木青笑着说道:“叔叔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只是叫我别随便死在哪里,辜负了你的等待。” 刘葳蕤黛眉一扬,松了口气,道:“我说我爹也应该是同意了啊,婵最后悄悄去看了灯笼上的字……” 刘葳蕤见自己说漏了嘴,黛眉一上一下地没再说下去。 木青淡淡一笑,问道:“你好久去西山林家呢,又有哪些人?” 刘葳蕤能够听到木青言语里的关切,这种隐藏在日常交流中的关心正是她所期盼的,将心中情意和温柔都收拢在了眉梢,笑着说道:“应该还要等一个月吧,等我爹的病情稍稍稳定一些再说。我外婆应该再过几天就得回西山林家了,不过她回留下张家兄弟俩,月九也会同行,嗯,婵肯定是会陪我一起去的。” 木青听得心不在焉,缓缓问道:“叔叔到底得了什么病?” 刘葳蕤认真说道:“我今天找了妙真,妙真说还是老样子,我爹体虚肺寒,一直咳嗽,总是睡不好。” 刘葳蕤说着说着,忽然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木青眼神忽闪,想到白天问妙真时,对方也不敢看自己,心中一恸,突然失了声。 “你……”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木青看着刘葳蕤突然没了血色,连忙坐在了她旁边,将她僵硬颤抖的双肩搂进了怀里,艰涩道:“妙真姐在今晚找到了我,跟我说了刘叔的具体情况。” 刘葳蕤的目光凝聚得很慢,害怕听到什么地问道:“什么情况?” 木青握着刘葳蕤的手,感受着对方手上的冰凉,犹豫了一下,仍是决定实话实说,“妙真说刘叔的心火黯淡,体内的精气已经所剩无几,最近一直在咯血。” 刘葳蕤的面容显得异常平静,眨也不眨的双眸中氤氲起了厚厚的雾气,她认真问道:“你有办法么?” 木青心中愧疚无比,自己的女人对自己包含希望,而自己却只能让对方陷入失望的深渊,“我向妙真姐仔细询问了刘叔的情况,如果是中毒之类的我还有信心,但很显然刘叔不是这种情况。” 刘葳蕤将苍白的脸埋进了木青的胸膛,木青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胸前衣襟,他心中怜意大气,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胸膛。 刘葳蕤的声音犹如断线的风筝,在此时的夜里低咽呜鸣,“其实我是可以知道的,我是可以知道的,在很久以前,我就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那块带着洗不净血渍的手帕,我那时候就应该想到的。” “都怪我,都怪我……” 刘葳蕤的声音倏而飘远,倏而飘近,“那张手帕是我娘的,我爹还有一间密室,里面全是我娘的东西,我知道我爹很爱很爱我娘,但至从有了我,我爹就永远失去了我娘。” 木青默然,在心里感叹道:“心病果然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治疗的病。” 他轻轻地拍着刘葳蕤的肩背,低声安慰道:“傻女人,你怎么能这么想。” 木青想到自己连父母是谁都不清楚,却也在那六年里得到了芍药父亲的关心爱护,他的星目中有光在闪烁,认真说道:“父母的爱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私的东西,我虽然是个孤儿,却也曾感受过父爱,你要相信,你爹从来不会如此想如此怨怪自己的儿女,你没有对不起你的父亲,他一定是爱你,为你骄傲的。” 刘葳蕤现在状态很混乱,闻听木青的言语后,更是由呜咽低泣转而变成了奔溃大哭,说道:“就是我的原因,就是我的原因啊。如果我娘不生下我,她就不会死的。外婆说我传承了我娘的天赋体质,后来在我的追问下,外婆虽未明言,却也承认这种体质的血脉传承很容易出事的。” 木青不知道西山林家特殊体质为何,却油然对葳蕤的母亲升起了诚挚的敬意,低颌至刘葳蕤的耳畔,轻轻说道:“你没错的啊,正是因为你爹你娘爱你,才会有了你,而我也才能遇到这么漂亮优秀的你。” 刘葳蕤低声哽咽道:“你今晚不要走了,就留在这里陪我好吗?” “好。”木青将刘葳蕤抱进了刘葳蕤的闺房,将她此时冰冷的身体侧放在了床上,刘葳蕤蜷缩成婴儿的模样侧躺在木青的身边,时不时地就低泣一声,缓缓道:“那我就不去西山林家了,你同意吗?” 木青将刘葳蕤的螓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用指尖抚摸着她眼角的湿润温热的泪痕,轻声说道:“傻女人,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你是因为我,才打算去西山林家,其实我一直不好说些什么,但若是为了以后能够一直在一起,让我来努力就够了,好吗?” 刘葳蕤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那若是有一天我老了,一张脸变得皱巴巴的不好看了,你不喜欢我了怎么办?” 木青缠绕着女人耳畔的青丝,“当你老了,青丝染上了雪色,你打盹的时候,也一定是现在这样,躺在我的腿上。所以,傻瓜,别想太多。” 女人心思总是难以捉摸,木青心中刚松了一口气,本以为刘葳蕤情绪稳定了些,却见她泪流不止地说道:“我多想我娘和我爹也能像我们现在这样,我爹一个人的时候,会不会想这些呢。” 木青侧躺了下来,将刘葳蕤使劲地搂进了怀里,“所以好好陪伴刘叔最后一程吧。” 刘葳蕤就这样在木青的怀里呜咽着睡去,她俩并不知道刘朝歌此时也在院中,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家主。”婵站在一旁没来由得很是伤心。 刘朝歌摇头笑了笑,“婵儿,你和葳蕤一起长大的,看来以后还得你在她身边多帮帮她啊,叔叔对不起你。” 婵摇头哽咽道:“婵喜欢跟姐在一起的。” 刘朝歌低颌说道:“我和你爹情同手足,趁还有时间,选个好日子,我让你认我做义父吧,这样,你跟着葳蕤去西山处境也会好上一些。” 婵没想到刘朝歌还在为这些事担心,摇头道:“家主,你没听姐说吗,她不打算去西山了。” 刘朝歌心里叹道:“原来幼微的体质这么特殊,我若不把葳蕤送去西山,那以后葳蕤会不会也出现她娘这种意外呢?” 他心里对亡妻升起了无穷的负疚感,望着那颗枇杷树的方向,轻声对婵交待道:“我今晚来的事情,你不要跟葳蕤提起。至于我的病,就顺其自然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二章:救赎黎明 鸡鸣抱晓,木青自然醒来。 他双眼朦胧微翕,望着周遭,身上盖着的是轻盈却温暖的蝉丝薄被,头顶上罩着的是叠嶂却飘逸的白色纱帐。 木青闻着肩窝上的余香,抚摸着身上柔软轻盈的被子,轻纱薄帐,雅致馨香,才明白过来,自己正躺在刘葳蕤的闺床上。 昨夜两人相拥入怀,轻声絮语,安慰了良久过后,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已是鸡鸣破晓。 木青半坐起身,透过白色的纱帐能够看到端坐在妆台前的佳人背影,连忙掀开被子下床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被脱了,只穿着淡薄的白色里衣,愣了一下后,依然径直走到了佳人身后。 既然都睡在一起了,哪还需要讲究这些? “你醒啦。”刘葳蕤的声音有些低哑。 木青望着铜镜里的佳人娇颜,不觉有些入神,愣了片刻,才点头道:“现在几时了?” 刘葳蕤坐在凳子上,向后微扭腰肢,这一下,腰-臀相连的曲线便泛起了碧波轻浪,她自己却懵懂不知落在身后的男人眼里是有多美。 她看着只穿着里衣的木青,轻声道:“现在才卯时初刻,昨晚连累你也没睡个好觉,今天你还要赶路,怎么不多睡会儿。” “什么叫连累?”木青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一觉自然醒,大概是第一次在美人闺房吧。” 木青用指尖轻抚着她那双未做任何修饰黛眉,看着自己送给对方胭脂已被打开,由衷叹道:“淡粉双颊,眉如远山,真的很美。” 虽然相拥着睡在了一起,但刘葳蕤闻听此言还是有些羞涩,不由低下头去。 木青比往日多了几分赏美之心,这才发现身前佳人的发型与往日也有些不同。她将额前的留海梳了上去,后面的双髻不见了,浓密的青丝盘髻插笄,略微有些松散。 宝髻松松挽就,脂粉淡淡妆成,妆台前的美人,宛如嫁后新妇。 注意到木青打量的眼光,刘葳蕤转身将妆台上的一根五彩缨线递给了他,低头说道:“我第一次梳这种发髻,挽得有些松,你替我缠紧一些吧。” 木青非常认真地扎好了一个结扣,才期待地问道:“好看吗?” 刘葳蕤微微侧头打量着身后的发结,轻声解释道:“婵向族中那些女人长辈打听过,女子许嫁后,发髻上缠缚一根五彩缨线,表示其身有所系。” 木青双手轻放在她无骨香肩之上,让她的上半身靠着自己,手指轻抬佳人白皙的下颌,看着对方有些发肿泛红的眼睑,和绝美面容上的哀凄,摇头轻叹道:“你这么伤心,为什么还有做这些呢,你的心意我在就知道了。傻女人,该为自己活着啊。” 刘葳蕤摇了摇头,螓首靠着木青的胸腹,轻声说道:“你走了之后,我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了。” 木青催动真气让着双手更温暖一些,轻揉着女人还是有些单薄的肩膀,认真说道:“那就写信吧。等我回朱雀城后,买一个院,以后就用这个地址给你写信。” “这算是我们的秘密家么?” 看到刘葳蕤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喜意,木青的情绪也好了许多,“当然。” 刘葳蕤眸子低垂,轻声说道:“送你走后,我会去找妙真,问问我父亲到底该如何医治,我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的。” 木青心中有些隐忧,世事无情从来不会很难为人的意志而转移,往往等你付出了许多努力之后,依然是一个不好的结果,但他此时只能鼓励,笑道:“你自己不能太累了,既然已经确定了刘兆灵是下一任家主,不管你还在不在刘家都不要在跟着商队到处跑了,至于刘叔的事情,你放心,回到万花谷之后,我会想办法多要几颗万花丹,到时候连同信一起寄来。” 刘葳蕤抬起头来,想到这个其实比自己还的男人,似乎突然成长成熟了起来,他的胸膛臂弯已经是一个可以给人安慰的地方,不由担心道:“我不知道你和月九还有难为胡前辈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但就像我爹说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啊。” “知道了。”木青微微点头,抿嘴一笑,心里却是想道:“若是遇到我都只能仓皇逃窜的那种危险,我一定会里你远远地啊,我又怎么舍得给你带来危险呢。” 婵的声音此时响在闺房门外,声音很轻,“姐,我送东西进来了。” “婵进来吧。” 婵抱着一个大包袱进来时,就见到木青和刘葳蕤情真意切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不由挑眉一笑,说道:“咦,公子也醒啦?姐之前说连累公子你没睡好,叫我先替你整理好东西。” 木青点了点头,望着放在一旁空桌上的大包裹,惊讶问道:“婵,我的东西都放在了隔壁院子里,记得没这么多啊?” 婵点点头,数着指头把之前木青的东西都报了一遍,最后看了刘葳蕤一眼,笑着说道:“其它的东西都是姐早就为公子你选好的,都是一些成套的衣服。公子你可别忘了,我们刘家主营的就是锦衣华服啊。” 木青无奈一笑,刘葳蕤点了点头,离别的催促紧迫感似乎因为这个包袱的出现而爬上了她的眉头,她不舍说道:“我想我就算给了你足够的银钱,你也不会好好拾掇自己,昨天我趁着余暇,在铺子里给你选了几套夏装,可不能穿得太随意了。” 木青只能接受美人好意,刘家是衣商之家,刘葳蕤的眼光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但关键是木青绝不可能穿着这样的衣服在江湖上随意跑动,他时刻再提醒自己,现在还是一名刺客,而一名刺客必须学会的一点便是将自己隐藏于人群,而不是醒目于人群。 婵见再待下去,说不定姐心中的别离之愁和忧亲之虑会直接压垮对方的眉梢,望着木青说道:“公子,既然你醒了,就去洗漱吧,你的院子里,热水已经给你烧好了。哦,对了,月九公子他已经在你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了。” 木青点了点头,向刘葳蕤说道:“包袱行囊先放在这里,走之前我还会回来一趟,到时候你们都不用送我啦。” 回到自己的院子,月九看着从隔壁只穿着里衣就跑回来洗漱的木青,实在有些惊讶,挑眉一笑,感叹说道:“我没想到你和刘姐发展得这么快。” 木青一愣,望着自己的穿着,尴尬地解释道:“你可不要误会,我和葳蕤姑娘还什么都没有发生。” 月九摇头笑道:“就算发生什么我又会说什么?” 木青轻咳了一声,“有事说事。” 月九敛去了脸上的调笑,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你子怎么表现的,竟然还真入了刘家主的眼,昨晚都是夜深的时候,刘家主找上了我。” “他一上来就直接挑明了我们的身份,也说明了他的意图。他向我详细地了解了一下我们当前的局面。” 木青惊讶问道:“你的都说了?” 月九纳闷道:“你都成人家女婿了,我难道还说不得?而且人家明显是不想你像个愣头青一样,一头扎进别人的阴谋陷进之中,就嗝屁了。” 说到这里,月九不得不摇头感叹道:“像我们这些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家伙还真没人家作为一家之主,常年养就的眼光高,更没对方想得周到。昨晚一番长谈过后,我也觉得就现在来说,以我们三人就想挑战隐谷,就算以后到了一品,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所以呢?” “所以,你此次回程,可以再去拜访胡前辈一趟,问问他还有没可以拉拢过来的力量,我相信如我们这般的人应该也不少。” 木青默然,看来刘朝歌没跟月九说,他还想让自己去争个隐谷谷主当当,再不济也得拥有自己的势力,虽然就目前而言,自己和月九肯定是一条船上的人,但当个老大这种事情木青还真没考虑过。 月九看木青沉默,继续说道:“胡前辈处于隐退状态,而我更不用说,刘家主说的对,目前来说,你是最危险也是最能接触到如我们这样的人的,如果到时候想拧成一个足够强大的拳头,就得在出拳时,意见同出一人,所以你来做这个组织的首领,倒不失一个好想法。” 木青的剑眉上下跳动,郁闷道:“你疯了吧?” 月九微笑着摇头道:“我很冷静,也许刘家主也有让你掌握一个势力的隐晦想法,但我丝毫不反对,甚至愿意第一个加入以你为首的这个势力。” 木青偏头看着月九,认真问道:“为什么?” 月九以极其认真的眼神回应着木青,“理由很多。在我看来,你的天赋够高,够你年轻,这证明你能走得很远。” 木青不置可否,冷淡道:“许多天才到后来不是泯然众人,就是死在半山腰,我可不想被捧杀。” 月九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直言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 “你还没杀很多人。” 月九的眼里有直面不堪过去的哀意,“你还没杀过孩,没杀过女人,没杀那些不该死却死了的无辜的人,你的心不会有如我这般的割裂感,所以你想法会更阳光更正确一些。” 木青叹道:“我确实不想去杀你说的那些人,这是我的幸运,也是你的不幸。但你似乎忽略掉了一个很关键的事。” 这次轮到月九问为什么了,木青认真回答答道:“我的年龄很,虽然只以年龄论见识不是一件很靠谱的事,但很多时候,年龄说的话确实少了许多分量。” 月九笑叹道:“原来你考虑的是这个。那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些了,你负责变得比所有人都还要强大,我负责成为你的军师,你看如何?” 木青皱眉道:“我可还没有答应你什么。” 月九微翕着眼,点头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此番去西山涨涨见识阅历,开阔眼界,你此去收拢力量,变得更强。” “唔,我们这样的势力组织,也得要有个响亮的名字吧。” 月九根本不给木青郁闷开口的机会,故作沉思道:“我们都是出身隐谷的刺客,隐谷的教义上说,一名刺客存在的意义,是那什么夜色中的杀戮,那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就以白日下的救赎为奋斗宗旨吧。” “这样的话,我们这个组织就取名为‘救赎黎明’吧。” “啧啧。”月九虚眯着眼,品咂着自己其实已经构思了一晚上才想出来的宗旨与名字,望着挑眉头木青,期待地问道:“不再做鬼魅夜色下的刺客,奔赴黎明,救赎自己,怎么样?” 木青翻着白眼,虽然对方起的这个“救赎黎明”听起来还有些意思,但木青依然疯狂摇头道:“你想多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三章:勇敢面对 自封为军师的月九没能在院子里待太久,就被木青赶了出来。 院门外,初夏黎明的天光,就像一把橙红利剑刨开了泛白的鱼肚,景象渐清,没有离别时随风飘摇的杨柳,也没有临走前洒得更多的酒水,月九笑着道:“这还只是个想法,你可以慢慢来。” 说完之后,也真地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他微微躬身,右手作剑指抵住左肩,以剑修之间的剑礼缓缓说道:“那就拜托了。” 木青微微一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担心师姐,请你放心。” 月九爽朗一笑道:“我也觉得自己有些婆婆妈妈的,那请你也放心。” 一番洗漱过后,木青径直回到了旁边的院,短短的路程里,木青想的却是自己到底在哪个院子待得更多一些。 刘葳蕤和婵将早点放在堂屋的桌上,婵见木青进来,望了一言不发的姐一眼,连忙拉开凳子,说道:“这早食是老爷喊人送过来的,他说公子你的身份原因,就不必再见了。” 木青点了点头,望着刘葳蕤有些沉默的俏脸,随意地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在喝了一口热粥,便拉起了刘葳蕤的手,在她惊讶的目光中解释道:“时间突然有些紧迫了,但临走之前,我还是得去见见我这个准岳父。” 刘葳蕤有些难过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爹,我怕自己藏不住。” 木青示意婵替自己把大包袱拿来,笑着道:“为什么要藏着情绪呢?刘叔瞒着病情是因为怕你担心,但既然知道了,那就想着好好解决才是关键。” 他捏了捏刘葳蕤有些红肿的眼角,安慰道:“以前那个果断智慧的女孩去哪里了?饭可以回来再吃,现在我陪你去见见你爹,把话说清楚要好一些。” 婵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了,也不再隐瞒,连忙道:“姐,其实家主昨晚来过我们这里。”她望了木青一眼,“那个时候刚好木青公子也在。” 木青点头道:“那就对了,一起面对吧,就算,就算情况往最坏的那一步走,也能想着陪你爹怎么渡过最后这一段时间。” 刘葳蕤一路上几乎都是魂不守舍的,木青不在她身边时,她只要一想起刘朝歌的病情就会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是一个孤儿,好在木青临走之前,突生面对的决心勇气,带着她一起来到了刘朝歌的书房。 刘朝歌平日里也起得很早,此时刚刚用完早饭,正端坐在书桌前闭目憩,没想到木青这臭子直接拎着个大包袱就闯了进来。 他花白银眉一挑,纳闷道:“我不是说了不用再见了吗?” 木青想了一想,说不定此次不见就永远没有再见之期了,将包袱交给婵后,拉着刘葳蕤走到刘朝歌的书桌之前,径直跪了下去。 刘朝歌站了起来,看着至从进来后就望着自己眼角红肿的女儿,怜爱地叹道:“这是什么意思。” 木青认真说道:“一是,晚辈身份不堪,却得到刘叔认可,同意我和您女儿在一起,晚辈再次承诺,绝不辜负葳蕤。” “哼!你知道就好。”刘朝歌一想起这个就有些不爽,奈何女儿在男女之情上热烈果决的既像他又像她娘,他也是临到后来无奈答应,嘴上道:“要不是……”却突然住嘴不言。 木青点头说道:“第二件事,晚辈就是为此而来。昨夜现实妙真姐告知了此事,我才知道刘叔已有托孤之意,晚辈深感责任在肩,义不容辞,但一想到我这一走后,独留下葳蕤一个女孩儿面对这种境况也觉难受。” “晚辈自认不算外人,所以临走之时,来见刘叔,便是自私地恳求您,能够尽力地为葳蕤,积极地活下去,而不是,而不是……” 说到这里,木青也觉得这种建议有些预约过分,便没再言,望向一旁的刘葳蕤,才发现突然早已无声泪流满面。 刘朝歌的脚步很轻,来到女儿面前时,轻轻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就像时候刘葳蕤哭了那样,轻轻地拍着她肩背道:“孩子,听话,别哭了。” 他又望向木青,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天性人品还算良善,我将葳蕤托付给你看来算是赌了一把。” 木青无言,轻声问道:“刘叔的身体……” 刘朝歌摇头道:“你知道月九现在走的是什么剑道吗?” 木青剑眉微促,不动对方为什么在此时提起这事,却还是如实答道:“我记得葳蕤她外婆曾提过,是心剑有情道一途。” 刘朝歌点头道:“不错,心剑一道,与过往剑道割裂,以守护心中之人为心剑根坻,往往能发挥出远超同境剑修的实力。” “不过……”刘朝歌的身上隐忧剑气生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语气稍喘道:“若是心剑所系之人不在了,剑心自然崩裂,空有境界,大道崩碎,而肉体人身的消亡不过或慢或快的事情。” 刘朝歌说到这里,用手指轻轻地截去女儿脸上连成一线的泪水,慈爱地说道:“所以,我已经坚持了二十二年啦,这也许是我的极限也不一定。” 木青默然无言,心中虽然对结果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料,但听来依然难过。 刘朝歌倒不为自己而难过,只是见自己女儿为此伤心,也有些伤心,转头望向一旁的始作俑者,银眉星目一虚,“事情说开了,我女儿成了最难过的人,你满意了?” 木青能听出刘朝歌心中的不满,但也能见到对方眼神中对自己真正的认同,不由先低头承诺道:“刘叔昨晚所说之事,晚辈会认真思考。”他抬头望了一眼在父亲怀里哭得有些脱力的葳蕤,认真道:“绝不辜负。” 刘朝歌点头道:“那好,葳蕤留给我开导,你可以走了,年纪轻轻,先变得更强大,再回来找我女儿吧。” “是。”木青心里离别之意倒是很淡,他明白他和她都还年轻,未来还有许多的时间。 而现在,正是少年青衫白马肆意江湖,亦或是少年黑衣白剑穿越层林叠翠,锋芒渐露,将飞之时。 木青笑了笑,接过婵递给自己包袱,见婵想跟过来相送,轻轻地摇了摇头,唯愿此情此景长久,才不至佳人从此没了家人,而自己多了更多甜蜜的牵挂。 书房里,一时静谧无声,刘朝歌自己先笑了起来,他拉开怀中的女儿,望着她水润的眼睛笑道:“不怪爹不给你们分别相送的时间吧?” 刘葳蕤轻轻摇头,“爹,女儿现在只好陪你好好治病。” 刘朝歌无奈一笑,道:“我已经看到了他的心意,你们都是好孩子,不过,你还是去送送他吧。” 刘葳蕤低头道:“该说的,该承诺的,好像都做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木青往后门走去的时候,不曾想遇到意料之外的人,他连忙向前见礼道:“见过夫人。” 凌青竹眼含笑意地上下打量他一眼,颇有些丈母娘打量女婿的意思,她轻声说道:“你临走之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真得感谢你。” 木青剑眉一挑,纳闷问道:“夫人何意?” 凌青竹解释道:“关于朝歌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没想到确实你来把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这样也好,葳蕤,我是一定得带走的,现在至少不会让葳蕤觉得我骗了她,让她以后怨恨。” 木青沉默片刻,道:“夫人你们的考虑也许更成熟一些,倒是晚辈显得冲动了。只是刘叔的身体状况这样,你还要带走葳蕤?” 凌青竹摇了摇头,叹道:“在我眼里,朝歌称得上是一个好女婿,也是当好了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但唯独在做一个好丈夫这点上,她始终是对不起我女儿的。” 木青默然,对于葳蕤父母的事情并不想多做评论,凌青竹也不过多解释,倒是对年轻人此刻的沉默,多了几分由衷的欣赏,道:“你能为葳蕤考虑这么多,我确实替她开心。” “我待锦官城的时间有些久了,皇朝那些老东西总是担惊受怕后又以礼相待,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今日也要离开这里。” 木青蹙眉问道:“那葳蕤?” 凌青竹轻笑一声,摇头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就带她走,我会让张家兄弟俩留下来,等……”她没有说下去。 木青默然,有些期待地望着对方道:“我暂时还不曾离开过皇朝境内,不知道世人所说的西山林家是什么样子的庞然大物,只是……刘叔的病,连夫人您也没办法吗?” 凌青竹的眼里有深深的隐痛,望着木青道:“你真觉得,我们修道求真之人就真的什么事都能做成了?” “我希望你明白,一旦得到了许多东西,势必就会失去一些东西。”凌青竹说的隐晦,“如我西山林家,血脉才是立身之根坻,但又何尝不是一种枷锁一种诅咒?” 木青心里震撼,面色却极力保持着平静,凌青竹想到自己死去的女儿幼微,一时没能控制好自己平静多年的心绪,此时反应过来,微虚着眼,认真地看着木青说道:“虽然有些事情,够资格的人能够猜到,但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说。” “前辈请放心。” 凌青竹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青玉做成的古朴玉牌,只是一瞬间,便有天地灵气的波动产生,她将此物递给了木青笑着道:“此物是我的身份令牌,在西山境还是有些作用,若是你来找葳蕤或许会为你省去不少麻烦。” “这便是她以葳蕤外婆的身份对我的认可了!”木青心里高兴,肩膀都觉轻松不少,双手接过这块巴掌大,瞧来灵笼剔透,摸着灵气盎然的玉牌,诚恳道:“谢谢夫人对我的认可。” 凌青竹侧首望向这条道路的尽头,发现了那没藏好的裙角,摇头失笑道:“我与葳蕤她外公不同,总觉得女孩儿喜欢便不能说拆散便拆散。” “不好听的话,我现在提前说了。” “葳蕤去了西山,你和她之间隔得远不是距离这些东西,我给你的支持也不可能太多,你自己还需要努力。” 木青点头道:“我明白。” 凌青竹微微摇头,微声说道:“你现在不可能明白,只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成为我林家的仇人就行。” 说完这句话,凌青竹转头对着道路尽头说道:“好了,最后的时间还是留给你们俩吧。” “年轻人你侬我侬,真是片刻也不想分离,这可不行。”凌青竹轻笑着远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四章:离去之前 凌青竹慢慢远去,木青稍显疑惑地往相反方向望去。 天光似有偏爱,尽往道路转角处落去,一袭翠玉纹花的裙角慢慢露了出来。 木青刚刚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凌青竹的话上,竟不知佳人是何时走了前面。 他快步走了过去,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刘葳蕤低头“嗯”了一声道:“我送送你。” 家里的每一条道路,她都无比熟悉,所以能够赶在木青前面并不是什么难事。此时的她也不看木青,说完这句话后,便只顾着低头而行。 她缓缓而行,单薄的身姿摇摆之间,翠玉色的裙边便微微绽放开来,上面的粉色花好似饱饮了清晨的露水,让天光错以为真,一路跟随。 每一次脚步的落下,她裙摆幅度就会稍大,摇曳遮挡间,如水的天光又会被踩得溅射开来。 很显然,女孩的脚步虽然缓慢,却也沉重。 好似应了她在书房对父亲所说,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约定做了,以至于虽然走过半程,却也无话。 木青最近明显开窍了许多,感受到佳人身上那种种缭绕不散的悲伤,找话说道:“我忘了一件事。” “嗯?”刘葳蕤脚步一顿,抬起头来,睁大眼睛望着他,红肿的眼眶让人看着格外心疼。 木青捏了捏对方冰冷的指节,连忙说道;“我是个孤儿,所以木青并不是我的真名,它只能算是我在隐谷取的代号。” “那你的名字?”刘葳蕤的目光落向了墙角,那是一株从长满青苔的墙缝中争夺着阳光与水分的粉白色牵牛花,倒是比她坚强多了。 木青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回答道:“阿良,善良的良。” “我从有记忆开始,便没见过我的父母,更不知道他们姓什么,长成什么样,是芍药的父亲将我抚养到了六岁,这个名就是张叔叔给我取的。” 刘葳蕤的问题很奇怪,她望着他问道:“知道的人多么?” 木青摇头道:“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 他感叹道:“大概张叔叔是希望我长大后能够做善良的人吧。但谁又能知道命运会怎样玩弄世人呢?在我六岁那年,张叔叔死了,而我和芍药在逃跑时被抓去了隐谷。” 木青有些自嘲道:“我自认为是一个不做伤天害理的坏事的人,但隐谷培养我只为了杀人,这是多么讽刺?” “但是。”木青的语气突变,就像这初夏早晨的某一刻,突然就变得温暖起来的日光,“我的第一个刺客任务也是这般的离奇,现在看来收获了许多。最大的欢喜,便是遇到了你。” “你还记得那天早晨么?你女扮男装从书局低头走出来,差点撞上了我?” 刘葳蕤靠着木青身体,轻声“嗯”到。 木青笑着说道:“我当时还在纳闷谁抢在了我的前面,要知道因为这算得上是我初出茅庐的第一个任务,还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呵。” 刘葳蕤的沉重心绪也被拉起来了不少,她眨了眨眼回忆道:“那还是李牛叔建议的,我当时还不以为意呢。” 木青点头道:“我当时急于证明自己,阴差阳错之间选了个贡献高的任务,也才有了后来。” 刘葳蕤点点头道:“所以我们这算缘分吧。” “嗯。”木青看着她眸光清澈了几分,笑着问道:“现在好些了吗?” 刘葳蕤有些感动,脚步又慢慢地动了起来,认真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要一想起父亲的病情和你的离开,就有些害怕……” 木青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指着那株牵牛花说道:“就像这株夹缝中求生的牵牛花,就算是在难有日光倾照的墙角,它也努力地探头追逐着阳光。” “人定胜天,很难,但终归是事在人为的,所以,你要振作起来啊,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何时变得这么忧郁无助了?” 刘葳蕤钻进了木青怀里,用鼻音“嗯”了一声,木青将她环抱在怀里,安慰道:“刘叔的病情若是不可挽回,那便尽力去做,无心无愧便好。” 刘葳蕤的脚步坚定了一些,她领着木青往后门走去,说道:“我本来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这样你就能多待一会儿,现在却又觉得快些也无妨,如果现在就变成了下一次的相聚多好。” “你放心,我能够调整过来的,你自己出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怎么了?”刘葳蕤低头说着说着,敏感地发现身侧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木青微偏着俊颜,温柔地看着她道:“此情此景,就好像妻子送丈夫远行。” 刘葳蕤抬起雾气渐深的水红双眸,上前替木青整理了一下衣领,认真地“嗯”了一声道:“那你可记得早些回来,夫君。” 两人的面孔挨得极近,呼吸可闻,她的鼻息有股淡淡花香,她的双眉就像是妩媚青山,木青能够听到自己的“砰砰”心跳声,及其自然地就探出了手臂,搂住了对方柔软的纤腰,低头对着眉眼中央亲了下去,“走了,你要保重。” 刘葳蕤的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她微微踮起脚尖,用微凉的红唇寻上了他温暖的嘴唇,哽咽道:“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一定。” “就此停步吧。” 木青松开了手臂,将包袱挎在背后,头也不回,脚步加快,独自向着不远处微掩着的门口走去。 女人的眼泪果真才是这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将他的心劈掉了一块再难找回,也不愿找回。 恐怕多年之后,当木青回忆起这个初夏清晨的离别时,想起这个女人眼泪的温度,只会无比怀念这温馨隽永的画面。 …… …… 锦官城南门在望,前方不远处有一群人聚集走道上肆意闲谈。 木青微蹙剑眉,认出了那些人正是死皮赖脸想跟自己一路回去的铁骨寨山匪。 铁骨寨现在这群人只有十八人,他们的头目折在了宁初手上,后面还经历过月九的埋伏,虽然万幸地没轮到他们这些炮灰上,却实在是担惊受怕地过了一段日子。 回到锦官城后,虽然城主府内乱余波未消,但他们依着刘家商队聘用的走镖护卫身份,这两日里过的日子可比以前在寨子里舒坦百倍,以至于一个个在此时都显得生龙活虎的。 若不是他们现在是一团散沙,新接任头目的这人,是个在一群人中谁都没有得罪也不愿得罪的老好人,但凡来个强势一些的,还真说不准乐不思归了。 不过这些山贼就是这样,大道理虽然说不出来,但怎样推举一个新头目,让自己舒服还是有些心思在里面的。 此时这个叫孙仁的头目,现在一心只想尽快完成这件差事回寨子里去,倒是比其他人多用了份心,一直注意清早上人流较稀的街道。 当看到在几丈外站定的木青后,竟是用上了几成内力,一路跑到了木青面前,生怕因为怠慢,惹恼了这个好不容易求来的高手同行。 “木青公子,哦,不,木青大人,您也来了?” 木青才从与佳人离别之情中稍稍缓过来,看到对方一脸的献媚模样,不想浪费口舌道:“你想跟着我同行也行,毕竟你们铁骨寨派你们护送商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要给我记住,一定要约束好自己的手下,若是乱来,我不介意杀了你们之后再找上你们寨主。” “我想,你们寨主绝不至于因为你们几个就为难与我。” 木青蹙眉看着面前这个才七品修为的头目,轻声说道:“相信你也知道,你们被选出来护送商队,本身实力就不够,说白了几时炮灰,既然是炮灰就要有炮灰的自觉,不要因为有我在就到处惹事生非。” 孙仁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等到木青没再说了,才连忙开口喊道:“木青大人,这实在是冤枉啊,我们这一路走来,忌忌惮惮何曾招惹过祸事。” 木青望了不远处那群有些不知身在何处,放浪形骸的众人,冷声道:“那是你们实力不够,不代表你们不想,去让他们安静一些,还是由你带走,直接出城。” 孙仁听到木青的吩咐不敢怠慢,连忙过去以木青之威约束了那些人,这才有一路跑过来,看着木青预言又止。 木青一双剑眉微微一挑,冷声道:“有事说事,没事就可以出城了。” 孙仁这一次离得稍远一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昨日我们在驿站酒楼里喝酒,不知怎么的有个漂亮娘们找上门来,听说我们是刚护送了刘家商队回城的走镖护卫,便出了高价,让我们也护送她们母女二人。” 孙仁看木青的脸已经黑了下来,连忙补救道:“大,大人,这可是真正的高价,足足有五十金啊,我们铁骨寨的兄弟上次在后山密林死了那么多人,说的好听,一个人头五十金,可有命拿又分到手只会少的可怜。” “但这一次不一样,护送两个女人就能得这么多。” 木青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们就答应了?” 孙仁仔细地观察着木青的态度,发现木青没有直接拒绝,心中暗自高兴,“想来护送两个女人就能得这么多,兄弟们一时口快就答应了。” “不过请大人您放心,自然是你拿大头,我们拿头,你六我们四?” 孙仁见木请双目微翕,身上隐隐有气机散发,连忙躬身改口道:“大人,你七我们三行不行?” 孙仁浑然不觉自己完全摸错了木青态度,还在心里盘算着十八个人该怎么分十五金。 “这会不会便是隐谷的阴谋算计又开始了。”木青眉头皱起,一边在心里暗自猜测着种种可能,一边将气机散发出来,将孙仁锁定,孙仁一脸苍白大汗,这才惊觉大事不妙,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木青望着不远处打量这边动静的铁骨寨众人,虚眯着眼冷声问道:“那所谓的母女俩是个什么身份,目的地在哪里,你们之间还有没有什么约定,最好全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咦,孙大哥你怎么在这儿等我们啊?”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半丈开外就已响起。 木青剑眉皱起,收敛了只针对着孙仁的气机。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五章:故作大人 濒死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在严冬结冰的河里,现在又回到了初夏日升的道旁,孙仁的嘴皮似还在寒风中颤抖,嗓子却已经被灌进了无数斤烧刀子酒,一时间说不来是话来。 直到额头上的冷汗被风一吹,他才反应过来,僵着脖子微偏着头,视线掠过木青,看清了慢慢朝这边靠近的两个女人。 他心中惊喜,一边轻轻朝两女点头,一边对木青低声快速道:“大人刚刚问的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啊,现在正主就在你身后,人不敢骗你,不如你来问问?” 背后的两女走得不慢,刚才的招呼声不过才过去几个呼吸,脚步声便越发清晰了。 木青还在蹙眉回忆自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时,两女便已来到了身侧。 “孙大哥,负责托运行李的马车才从车行出发不久,还在后面,你们来得真早,可能要麻烦你等上盏茶功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姐,这是我家大人。” 两女身姿窈呈,都蒙着面纱。当先年轻一些的女子,声音听来如解冻清泉。 昨日晚些时候,她一个人独自找上这个孙仁时,还没蒙上面纱,对方对她颇为热切,虽然不至于是什么色痞流氓,却也因为美色当前而显得有些激动。但她刚刚隔了有些远便打招呼,却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那种讨好神色,便察觉出了场中异样,此时不由顺着对方的介绍,望向就在她身侧,看背影非常挺拔的男子。 “咦?” 王修微今日露在外面的眉眼未施黛粉,看起来异常灵秀,当她看到同站一侧的男子面目时,不由地眉眼皆动,眼角余光悄悄地转向身后的女人。 木青星目微翕,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即使隔着面纱,对方也没有抹上浓妆黛影,但他还是轻移地记起了对方。 他向王修微身后的女人,微微一点头,望向王修微轻笑道:“姐姐,我们见过吧?你是昨日修兰铺子的掌柜,我在你那里买过胭脂。” 王修微见师父没有指示,不动声色地回应道:“弟弟昨天买了许多东西,送给不同的女孩儿,姐姐也是记忆深刻。” 木青面色一囧,摇头笑道:“听孙仁说,有母女两人需要走镖护送,没想到这么巧,竟是姐姐你们。” 王修微听出来了木青的试探,直面对方明亮的星目,眨了眨眼睛,真诚笑道:“是真的巧啊,姐姐也没想到今日还能遇见你。” 王修微神色自然,语气中的真诚感叹不似作假,但木青对这种巧合不敢大意,特别是王修微身后的那个女人给了他一种异常危险的感觉,他用眼神示意孙仁去一旁等待,等只剩下场中三人后,望向着街道远方,缓缓问道:“我记得姐姐的胭脂铺子叫修兰吧,开在……” 王修微顺着木青的目光,一瞬间便找到熟悉的那个方向,语气淡然道:“开在红蓝巷,而红蓝一条巷子都是做女子脂粉生意的,大概公子不曾了解过,一种叫红蓝的花儿是胭脂里最重要的原料。” 王修微双眼微翕,回忆着说道,木青听出了这其中淡淡的不舍,径直问道:“听姐姐语气,既然不舍,为什么要离开呢?” 王叶青这时候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清冷,开门见山道:“公子无需怀疑我和女儿别有目的,只因这锦官城已经不是昨日的锦官城,妾身思乡心切,有些厌倦这边的生活罢了,我女儿是个孝顺孩子,自然是听我的。” 其实在王修微最早发声时,王叶青便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气机,心中有所了然却没有出声提醒自己的女儿,只因为说得多暴露得多,不动声色,隐藏自己,是根植在她血液中的生存本能。 木青点了点头,向王叶青微微躬身道:“原来是前辈倦怠此地,思乡情怯了,不知前辈的家乡在哪里?” “前辈”这个称呼用得很广泛,读书人可以称呼知识渊博的人为是前辈,学武之人也可以称呼比自己无疑高强的人为前辈,木青这个称呼,让王叶青双眼微翕,摇头说道:“妾身一个丧夫独自抚养女儿的弱流女子,怎能得像公子这般俊秀一声前辈,我托一次年长,你还是称呼我王夫人吧。” 木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王叶青微微蹙眉,眼角狭长细媚,细细思来,不管是昨日还是今日应该没有暴露过一丝气息,对方根本无从知晓自己的身份才对,随即回答道:“我的家乡是在朱雀城,公子去过这里吗?” 木青的心弦一紧,点头笑道:“那我跟你们还真是有缘,我也要回朱雀城。” 一旁王修微听得一愣,昨日阿妈跟她分析过,对方应该是西山林家之人才对,去朱雀城干什么?难道阿妈猜错了? 街头有车轮碾压石板的蹦蹦声传来,有车夫认清了王修微所在,慢慢向这边驶来,王修微望向那边说道:“是我雇的马车队到了。” 木青不动声色地望了铁骨寨那群人一眼,心中权衡了一番,点头道:“马车和护卫都是雇的,看来王夫人你们还真是相信大家的人品。不过我得讲清楚,我并不是这群人的老大,大家都是一个相互帮忙一路同行的关系,他们应该到不了朱雀城就得停下。” 王修微望着木青淡然一笑道:“那弟弟的意思呢?好像你也要到朱雀城。” 木青笑着说道:“这一路还很远,大家相互帮助,到时候再说吧,姐姐你看可行?” 几辆马车中最大有装饰的马车停在她们面前,应该就是她们一路休息的地方了,王修微跟车夫询问交待了几句,便扶着王叶青先踏上了马车,她站在车架木板上,逆光回身,笑道:“那这一路都多得弟弟照顾了,女子王修微,不知公子姓名?” 木青微微一笑,点头回答道:“木青。” 出城门时,木青混迹在了铁骨寨众人之中,不用孙仁如何交代,当木青走进他们时,都变得无比老实,安静了许多。 此时孙仁正在跟城门负责盘查来往路人的军将说话,木青他们今天是第一批离城的队伍,应该会受到比较严格的盘查。 不料孙仁站在前面向众人一挥手,不过是让马车里的两女露了个面,这合起来也快到三十人的队伍便顺利出了城门。 行得一阵,众人也都翻身上马,孙仁踱了过来,献媚道:“大人,你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接下来回程的日子,大家都以你马首是瞻。” 木青剑眉微微一挑,视线游移之间,周围那些人便露出一脸精明讨好的笑容,却已经是隐隐以木青为中心形成了包围圈,他声音冷淡道:“你们跨越两州之地护送商队回锦官城,总归是出了力,既然在回程的时候想与我同行,那我提几点要求。” “大人请讲。”骑在马上的众人只差没把胸脯拍得啪啪作响。 木青点头道:“第一,就是孙仁是头目,你们平时听他的就行,不要以为我中心。” “哦,我知道,我知道,大人这样做才能在遇袭时出奇不意,对方只会把目光放在孙哥身上。” 木青望着孙仁一脸难看的无奈表情,笑着道:“我确实不想被你们簇拥着暴露自己,不过孙仁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头目,你们不该听他的吗?这里可不是你们的铁骨寨,不要再讲什么老大不老大,你们也叫我木青公子吧。” 见没有人会反对,木青继续道:“第二条,孙仁应该跟你们讲过了,不要因为我跟你们在一起,就沿路惹是生非,不然我不会管你们生死。” 又是刚刚那人扯着嗓子喊道:“木青公子放心,我还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嘞。” 木青笑了笑,寻着声音望向了这人,发现这人瘦得像根竹竿一样,骑在马上说话时遥遥晃晃,只怕是风吹便倒。 他没有坏心地调笑道:“你这身子板,可得心些,你叫什么名字,到时候还是跟在我身边好了。” 那瘦竹竿男子一脸喜意,连忙扭动身体,骑马挤到了木青面前,欢快道:“公子,公子,我叫武陵,你可以叫我武。” 等人近了木青才发现,武陵似乎年龄很,一边示意众人在道上动起来,一边向旁边这人问道:“你多少岁了” 武陵没想到木青问的竟然是这么个问题,一双清亮的眼睛瞪得浑圆,眼珠转了两下才回道:“我成年了,十八岁。” 见木青双眉一挑,却又改口道:“不,我是十六岁。” 木青见武陵说话躲散,便没了什么闲聊打发时间的心思,毕竟身后的马车里还有个女人值得他花更多的心思注意。 武陵见木青的态度有些淡漠了,心中一急,低头如实答道:“公子,我其实十一岁了。” “哦?”木青本来正在苦恼于接下来与那母女俩该怎么相处,听到身边细如蚊讷的身音倒着实有些惊讶,看这武陵骑在马上的身形,虽然瘦弱,但应该快到寻常成年男性的身高,没想到对方才十一岁,这倒是有些少见了。 木青偏头打量着脸上有些灰尘,更显黝黑的武陵,问道:“你年龄这么,是家人也在寨子里么?” “嗯~”见木青问起这是,武陵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裂嘴一笑露出大白牙道:“我还有个亲妹妹跟我一起在寨子里生活。” 他感激地望向队伍前方的孙仁,声说道:“我和我妹妹在城里有很多女人的那座大酒楼前要饭,饿得都快晕过去了,却很幸运地遇到了孙大哥,当时他咕哝着说倒霉,吃花酒都不舒服,却转头把我和我妹妹救了下来,来后来,就被他带回了寨子里,平时给他打些下手。” 武陵说到这儿,自来熟一般问道:“公子,花酒是用什么花做的酒,很香吗?” 木青哑然,挑眉一笑后没有回答,望向前方走在众人最前方,不时用余光打量向这边的孙仁,倒是不曾见过这个贪财怕死之人的另一面,不由感叹道:“看来在你眼里,你孙大哥是个好人了?” 武陵连连点头道:“是啊,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孙大哥时候也有个妹妹,不过没有我这么幸运,能遇到一个像他这样的人。” 木青剑眉微微舒展,笑望向身边故作大人模样的男孩儿,“这段路程,你就暂时跟着我听用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六章:言谈旧事 日光里的景色澄清,与夜色下的终究是不同的。 马蹄声杳杳不过半日,木青便发现有回到了那晚众人点燃篝火相聚休息的地方。 也就是那一晚,刘葳蕤决定连夜回城,才有了后来虽然忙乱却也算美好的事情,当然,这也许只是木青这少数几人的感受。 离州府大城近的官道总是平整宽敞许多,木青回目望去,才发现离别时觉得不舍的那座城也已经再看不见半点轮廓了。 明明那一夜借着夜色与冲天火光还能在夜色中分辨出城池的轮廓,如今天光大亮,却因为被日光所隔,反倒看不清了。 反倒是身周已被开整过的平整农田上的夜纱被扯去,露出其青黄不接的羞射面目。 孙仁在前方吩咐众人就地休息,选地还是那夜待过的地方,不等安定下来,便笑着凑到了木青面前,“公子,按今天这速度,你会朱雀城最多只需半个月。” 木青点了点头,“孙大哥,你们有多的长剑吗,给我一把吧。” 孙仁连忙将自己要将的长剑摘下递了过来,尴尬道:“我这剑只是在石头城打铁铺子里顺便拿的一把,不知公子看不看得上眼。” 木青曲指轻弹剑身,发现剑身上并无裂痕,笑道:“还行。这把剑多少钱,我给你。” 孙仁连忙拒绝道:“公子可是看不起我孙仁?这把剑说来也是我顺手牵羊之物,不不是那些剑客之流腰间挎着的宝剑,公子看得上眼就行。” 木青星目动,点头道:“那也行,到时候我传武陵一两剑招,你们也不吃亏。” 武陵蒙头蒙脑地只觉得喜从天降,连忙向木青道谢,却也不忘真心感谢孙仁的帮忙。 木青下得马来,身后几步远便有轻柔嗓音传来:“木青弟弟是习剑的么?青衣长剑,使出来一定很好看!” 木青双眼微翕,瞥了对方脚下步伐一眼,探头笑望着不知不觉便来到身后的女人,摇头道:“修微姐姐说笑了,我只会些花架子,上不得台面,软绵绵的可杀不了恶贼。” 王修微将玲珑的脚收于裙底,摇头娇声道:“就是花架子才好看,杀人的剑招使出来,血淋漓的有什么好看。” 木青剑眉一挑,并不想再跟面前摸不清来路的女人打什么机锋,径直问道:“姐姐特意来此,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王修微身子自然窈呈,一脸浅淡笑意,说道:“我娘亲多年未回朱雀城,想找弟弟问问家乡近况,弟弟有时间吗?” 她望了木青手中这把普通长剑一眼,稍显歉意道:“若是到了公子平日练剑的时间,那我便不在这时打扰了。” 木青摇头道:“那就请姐姐带路吧。” 来到车前时,没有戴面纱的夫人娇颜露了半边在车窗旁,王叶青笑意澄澈,邀请道:“车厢里的空间很大,木青公子不若进来说话。” 木青看了身旁的王叶青一眼,微微蹙眉道:“这车厢也算夫人你们的私人空间,晚辈这样进来于礼不合吧。” 王修微“噗呲”笑道:“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于礼不合,弟弟不用讲这些规矩,” 木青进来端坐在最靠近车门旁的位置上,接过王修微递过来一杯热茶,托在手心,望向王叶青问道:“不知夫人想问那些家乡事。晚辈虽然要去朱雀城,其实也对朱雀城不熟。” 王叶青点了点头,暗想你若是西山林家之人,对朱雀城不熟才是正常的,笑着道:“我还以为公子与我是家乡人,原来只是去朱雀城办事吗?” 木青不知可否的点头“嗯”了一声,却发现一旁的王修微清眉微动却没有作声。 他知道这是迟来了半日的试探,心中冷笑一声,便下定决心反客为主,望向王叶青说道:“晚辈去过朱雀城几次,对有些地方还是有些熟悉的,不知夫人想了解的是哪里?” 王叶青狭长的双眼微眯,似作追忆道:“我先夫家道中落,在去世以前弃文从商,我依稀记得是在城西的青云街开了一家铺子,维持生计,好像是买时文书籍,有好像是卖文房四宝,我也有些记不清了……” 说到这儿,王叶青幽幽一叹,竟然显得无比感怀伤心,“那时候夫君未离我们寡妇孤女而去,我成天只知道享福,到了现在,竟是连以前的生计都记不清了。” 手中澄澈微黄的茶水还在散发着清香的热气,木青一边听一边用手旋转着杯沿,初时不甚在意,倒是在心里觉得对方就算是编的这份功底也是他远远不能及的境界,到得后面认真回思,才发现了一个致命的关键:为什么会是青云街? 这对母女不简单,特别是这个妇人,木青昨日初见便有所警惕,只是万万没想到才过了一日,就会与自己同行回朱雀城, 他一开始觉得对方会与自己接下来的任务有关,跟针对万花谷的阴谋有关,可是接触之后,却发现对方似乎并不存在任何敌意,倒是让他少了些戒备。 只不过现在对方当面又回忆起了青云街,就算再迟钝麻木的人,也该警醒了。 木青将停止了旋转掌心茶杯,头皮发根有些僵硬发冷地想到:“柳叶书局便在青云街,这也会是一个巧合吗?”他的声音却已经平淡传出,“夫人说的这个地方,在下也曾去过一次,这条青云街上,文房墨宝书籍字画是应有尽有,在朱雀城还是比较出名的。” “哦?”王叶青盯着木青的双眼,媚而明亮,端起了身前茶水一饮而尽,才叹道:“那烦请公子说说,这个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 木青回忆着自己初到的记忆,随意拣选回应了几句,听得王叶青倒是显得满意,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道夫人还记得这青云街上有一家书铺吗?” 王叶青遗憾地叹了口气,摇头说道:“妾身听公子所见,竟像是我自己所见,街也许还是那一条街,但恐怕早已新人换旧人了,公子说的书铺叫什么名字,是一直开了很多年了吗,若果是那样的话,妾身也许还有些印象。” 木青微微抬颌,望向王叶青时星目微翕道:“好像是叫柳叶书局吧,这个铺子叫这么个名字,听起来倒像是还有分号的样子。” 王叶青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木青心里稍显遗憾,只听王叶青捂嘴笑道:“这个铺子,我倒还真记得,当年那个掌柜好像是姓陈吧。” 她的脸上没来由地染上了些许晕红,看得木青一脸诧异,才轻笑着解释道:“早些年,我有次给我丈夫送自己手作的糕点,才到街尾,正经过一家铺子门口时,却从紧闭的木门后跑出来了一人,把我给撞倒了,这人长得挺胖,说话倒是斯斯文文的。” “嗯。”王叶青修长结实的手指轻抚胸脯,蹙眉回忆道:“这人扶我起来后,一副色眯眯的样子,还问姑娘芳名,言辞间多轻佻,所以我记忆倒算深刻。” 木青星目微微睁大,在心里竟然判断不出对方话里的真假,那双狭长魅惑的双眼似乎说话一般,看着你时,像是自然地在说道:“当年啊,就是这样的。”语气里满满的因为往昔有趣回忆被拾起后的感怀和愉悦。 “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趣事……” 王叶青摇头轻笑道:“那时候的礼教之防哪里像现在这般,世道沉沦,礼教变坏。” 她见木青有些沉默,于最后突然问道:“妾身记得这间有些奇怪的铺子是因为有一桩趣事,公子能记得,是也有吗?” “嗯?”木青平静笑道:“也算趣事吧,还记得那次我附庸风雅跑去逛了一圈,走到街尾时发现周围铺在都开着门,有家铺子半天未见人开门,我还以为是倒闭了,结果走近一看,一块木板竖挂在门边,上边草书“柳叶书局”四个大字,却用楷书另写一行字在边缘:‘一次只接待一人’。” 王叶青莞尔笑道:“这倒也是了。” 木青见王叶青笑得开心,也一脸笑意道:“夫人思乡情切,还是要自己去故地重游一番才好。” 王叶青给自己添满了茶水,点头道:“谢谢公子提醒,我会的。” 等木青都离开马车许久之后,车厢里除了新碳煮茶的咕哝声外,便再无半点声音。 王修微从在晓红楼学了许多礼仪,煮茶的动作优雅无比,她手指白皙如玉,轻轻将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倒进了茶盘里,缓缓地倒扣了过来。 王叶青看着女儿的动作,笑问道:“微,你怎么看?” 王修微的动作一愣,一般只要阿妈在,她便不会费劲去揣摩观察人心,此时微嘟着嘴,认真想了片刻道:“他很谨慎,一直在试探我们。” “嗯,还有呢?” “他似乎对阿妈你提起青云街有些敏感。”王修微蹙眉道:“他还发现了阿妈你跟着柳叶书局的关系了么?我现在才发现锦官城已有个柳叶书局。” 王修微其实已经猜到了些王叶青当年的身份,但对方却始终不曾完全满足她的好奇心。她只能通过平时随意地交谈拼凑一些不算完整的信息,这一次见王叶青蹙眉深思,便忍不住再如以前般问道:“阿妈,你和书局之间到底有些什么关系啊,能不能不再瞒我了。” 王叶青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望向女儿眼里浓浓的求知欲望,无奈地摇头说道:“你猜到了些什么我不会管,但我不会让你也牵涉进来的。” “傻孩子,我也是对你好啊。” 王修微换了称呼,无奈叹道:“那好吧,那阿妈总能说说你怎么看这个木青的吧。” 王修为轻轻一笑,言语里似有轻蔑道:“他啊,也许跟你阿妈以前一样嘞。”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七章:气盛青牛 刘朝歌的书房内,凌青竹的声音轻轻响起,刘葳蕤认真聆听时,目光偶尔会往凌青竹身后落去,心中闪过了一些疑惑和猜测。 “这春神丹能够滋养出无根心火,你若认真配合治疗的话,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还能多坚持两年。” 凌青竹临走之前最后一次来到了书房之中,她说话时,便将一个袖珍鼎炉放在了茶几之上。 这个鼎炉成年人两个拳头大,通体有洁白寒玉打造,此时都还在冒着淡淡寒气。 刘葳蕤望向面前一定极为珍贵的东西,连忙问道:“外婆,没有更好的办法吗?” 凌青竹摇头道:“你爹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若他突破了灵生境界,我还可以尝试用秘法,在他心窍中种出一颗心火种子,但现在以他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实现的。” 凌青竹拍了拍了刘葳蕤的肩膀,安慰道:“这是我目前能够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某些人看淡了生死,不自己爱惜身体,这无根心火只会黯淡得无比之快。” 刘朝歌望了凌青竹身后那相貌依稀可辨的男人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刘葳蕤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轻触碰着面前的寒玉丹鼎,她的手指白皙,是如兰花花瓣那般的清雅嫩白,而寒玉丹鼎的白却像是乳酪一般的凝露脂白,两种不同的白相互交织,在其他既然看来,只觉得这世上的洁白的事物不过于此。 却不曾知道一丝炙热和麻痒瞬间便袭击了刘葳蕤,沿着白皙手指,直冲天灵。 刘葳蕤水眸微漾间,迷雾散去时,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在茫茫灰色原野之上,雨云压顶,突兀一声春雷落地,劈在一颗孤垂路边的老树身上,而后火焰升起,又被坠下的雨水浇出浓浓白烟,等到这一切结束,层云裂开,天光乍漏,老树上被春雷落下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颗新芽。 刘葳蕤黛眉微促,嘤咛一声,摇了摇头,等神思回体,诧异地望向了凌青竹,呐呐道:“刚刚……” 凌青竹微微一笑,解释道:“春神丹,需要以春雷作丹火。” 刘葳蕤望向窗外,凌青竹跟随着她的视线摇头笑道:“这春雷可以引自然生发之雷,但更多的还是自己催生,这也是我今天要说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凌青竹一字一句道:“这炼制春神丹的事,总不能一直让外婆来做吧?要知道你外婆难得出来这么久,其实很忙的。” 刘葳蕤听出了凌青竹的言下之意,道:“外婆是说我也可以来做?” 凌青竹点头道:“你很聪明,一点就透,许多事情等着你,但首先你得觉醒了你体内的血脉之力,传承下你娘的体质。” 只要能让父亲的情况越来越好,刘葳蕤便充满了动力,不过她又马上冷静了下来,蹙眉问道:“觉醒必须去西山吗?这春神丹能一直起作用吗?” 凌青竹清眉一挑,没想到刘葳蕤能这么快找到问题的关键,无奈地摇了摇头,却还是如实说道:“觉醒一事非在禁地不可,我炼制的这一颗春神丹,应该能够让你父亲的心火不再继续暗淡下去,至少能够稳定一到两年的时间,至于之后,春神丹的效果应该会逐次降低。” 刘葳蕤蹙眉说道:“那只能等我爹境界突破了才行么?” 刘朝歌对她一直以来都是一副宠溺和蔼的样子,并没有太多展现强硬的时刻,她到现在也不清楚她爹的境界如何,更也没了解过突破灵生境界有多难,只是单纯地担心她爹愿不愿意这么做。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刘朝歌,终于开口,笑道:“怎么,对你爹的天赋不自信吗?” “虽然木青那臭子的天赋确实够高,但你爹这三品剑修也不弱了好吧?” “爹!”刘葳蕤摇头咕哝了一声,显得异常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刘朝歌轻笑出声,望了凌青竹一眼,这才对着刘葳蕤眨了眨眼道:“我以后好好练剑,为破境做准备,丫头不要想得太多事事担心。” 刘葳蕤心里愉悦,面色却也显得异常认真,嘴嘟起道:“那就一言为定,你可不能懈怠偷懒。” 凌青竹一直听着父女两人的交谈,到了此时眉梢微蹙欲言又止,却也看懂了刚刚望来那一眼中的请求,只好偏过头去。 不经意间却是心中一痛,只因为这个方向望出去,刚好能透过窗扉看见不远处那亭亭如盖的枇杷树顶,她心里轻叹一声,终是摇头起身道:“那就这样吧,为人父的,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应该要想到你这个女儿。” 刘朝歌由衷点头道:“最近这些事,多谢岳母了。” 凌青竹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个春神丹亲手交给你之后,我便要即刻动身回西山境,就不说再见了。” 刘朝歌也站起身来,在凌青竹的视野中,似依偎在他背后的枇杷远影之下,笑意浅淡送别道:“能得到岳母的认可,是我刘朝歌最开心的事之一,我和幼微就不送母亲你了。” “嗯。”凌青竹对着窗外点了点头,“那就此停步,葳蕤你跟我来,我还有些事要说。” 这条路是早上送别木青的那条路,没想到这么快,刘葳蕤就又要走上一次了。 她依偎在凌青竹身边,忽觉身后还有一个稳定的脚步声,不觉转头回看,在书房就有的疑惑再次袭来,她稍稍停步,问道:“不知道你跟李牛叔叔是什么关系?” 身后这人,面貌与李牛极为相似,但个子更高,浑身的肌肉也更加匀称一些,看外貌,年龄应该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刘葳蕤在想是不是李牛叔叔还有一个弟弟,只不过如此重要的一次离别相聚,他怎么会一直待在书房里? 这个一身葛布的中年汉子,憨厚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姐,对不起,我就是你李牛叔叔。不过,我现在已经恢复本来面目,你可以叫我李青牛。” 他望向没有回头的凌青竹,说道:“这事还是师母跟你说吧,我是个武夫,说起往事来总不利索。” 凌青竹边走边说:“若是知道这消失之前便已是一品巅峰的武夫李青牛,就在葳蕤你身边,我应该就不会来了。” 刘葳蕤呐呐道:“李牛叔叔喊外婆叫做师母?” 凌青竹叹了口气道:“李青牛是你外公的大弟子,却在西山境消失多年,若不是今天上午他主动找上我,恢复以前的面目,恐怕就算是我偶尔看见了那个李牛,却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李青牛低垂着一双平静如古井的双眼,嗓音醇厚道:“其实姐的娘,以前,以前便是我的师妹啊,那时候她就经常让我帮她逃出来玩,没想到最后一次,师妹她竟然不愿回来了。师傅为这事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叫我闭关突破武夫一品,只有突破了才能自由行动。” 凌青竹点了点头,“你能通过肌肉来改变身高甚至是血气,是触摸道归真的门槛了吧?” 李青牛如实回道:“青牛现在是气盛巅峰。” 凌青竹语气悠悠道:“现在看来,他也不是这么绝情,连我也没想到,他会让你这么一个武道天才,在葳蕤身边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这是我发自内心愿意去做的事情,谁想伤害师妹唯一的骨肉,谁就只能去死。”李青牛望向有些沉默的刘葳蕤,一脸歉意道:“但也许我只能扮演好武师马夫那样的莽夫角色,终究是没能考虑周全。留在姐身上的‘气盛归一’还是让姐受了许多皮肉之苦,那些人太弱了,弱得既然没有足够的能力触发这一道纯粹武气。” 凌青竹牵起刘葳蕤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听到这儿,也是哑然失笑道:“他跟我说了,他临走之前,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道护住心脉的武夫秘术,叫气盛归一,应该能够抗住超凡阶中期剑修的一剑,但没想到那些害你的人实在太弱,弱得既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触发这一道纯粹武气最基础的反应。” 刘葳蕤诧异道:“没想到李…青牛叔叔这么厉害。” 李青牛望着刘葳蕤,就像是望着当年那个在自己面前调皮可爱的师妹,身份一旦揭露,爱护之情根本不想掩饰道:“姐你想喊我什么都行,若是叫顺口了,那就还是喊我李牛就好了。” 凌青竹在一处盛开得更好的牵牛花墙根处站定,“好了,李青牛也会跟张家兄弟俩留下来,与你一起回西山境。” “在你照顾你爹,等待他身体好转的这一段时间,你可以先了解一些修行生地常识。” “本来我是安排的张家兄弟俩交你这些,但现在看来有更好的选择了,青牛虽然走得是与我们截然不同的纯粹武夫路子,但他作为你外公的大弟子,眼界和见识在西山境可谓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刘葳蕤认真点头,为了父亲为了心上人,她对修行充满了期待。 凌青竹眼含温柔道:“在晴川关那时,我测出你确实传承了你娘的特殊体质,但这体质的强弱,也跟你在禁地里面觉醒的血脉浓度有关。升龙山脉在冬季难进,寒冷时的气候对觉醒仪式也不利,你可不要拖到半年才来啊。” “嗯,那我最快初秋来西上林家吧。”刘葳蕤心里想着一个夏季,应该足够父亲的身体好一些,也足够木青买到一座院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八章:月下练剑 夜色如墨,远处篝火人声依旧,木青独自一人走入树林之中。 银丝月辉铺满了叶隙,像木青他们这个境界的人,目力已经远超常人,他很快便找到了一块隐蔽的平整树根,盘膝坐下,呼吸吐纳。 他一心二用,将三分灵识外放,离体三尺,大部分心神则沉浸在识海之中,落在了灵胎之上。 短短几日,木青识海中心的灵胎便越发稳固,轮廓线条清晰,心脏位置的灵胎之心每跳动一次,青光碧色就会沿着周身线条流转一圈再重回心窍,神韵非常,俨然缩版的木青。 三品境界便聚成灵胎,还能具备如此神韵,木青自己说出去,如果不被当成一个傻子,那极大可能便会名扬修士世界,受人羡慕嫉妒。 好在现在除了他自己,唯一知道此事的便只有凌青竹一人。而凌青竹见过了太多天才,相较于木青是先天木源之体,灵胎这件事相对就不那么值得一提了。 木青此时的感觉很奇妙,灵识本就是自己的意识与真气在感知自然世界时的结合,如今有了量变,依靠灵胎之心聚拢了灵胎,木青竟然觉得像是在意识中有了两个自己,颇有一种观我、观自在的奇妙体验。 他回想起最开始灵识化形时与现在的不同,心中闪过已过念头,竟然收回了外放的灵识,将自己沉入识海中的心神全都落在灵胎的神庭位置。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在识海中央微微蜷缩,好似母亲腹中的灵胎,现在却换了姿势,与木青在外界打坐的姿势一模一样。 木青明明是闭目静坐,现在却觉得自己的视线,穿过叶隙,飘上了夜空。 树叶还在视野里沙沙作响,月色洒了下来,落在树叶之上后,银色与绿色交织,叶片崭新如玉,上面的纹路沟壑就像是玉石大家的雕刻一样,清新生动,好像有人在木青眼前雕刻出了越来越多的玉叶。 木青打坐的位置与灵胎在识海中的位置慢慢重合重,他的灵识不由自主地向身周扩展,现实中月色好似照进了识海,在他的识海中照出了一个与外界一模一样的世界。 青光流转的灵胎之心每跳动一次,身周的一花一草一木,甚至是泥土中的蜇虫,都在木青的识海中活了过来,与他的灵识有了奇妙的交互。 这些花草树木的形状也是一个缩的模样,不过通通都是青色,除此之外,木青还能看见识海中这些花草树木之中那散发着微光的点,越是生命气息鲜活的物体,其体内的微光点就越多。 在这一刻,木青恍恍然如饮醇酒,自然万界好像在与他述说着它们各自的心情,比如在他膝旁那一株倒伏的野草,体内光点微晃,就正在表达着对于木青把它压着的不满。 这一切实在太过有趣,沉神静坐后不知自己遁入通灵感悟状态的木青,雀跃间就想试试自己的识海能够囊括多大的现实。 心念一动,灵识便扩散得越来越快。 越过树梢,那噼噼啪啪燃烧着的篝火便近了,夜色之中,橙红的火光不断跳跃,幽幽地映照着周围的人脸。 木青感觉自己与这些人正面对面地做着,他们添着木柴时的倦意,喝酒后的美意,各种各样的表情,都于此时纤毫毕现。 等到再过片刻之后,识海中便出现了一辆华美高大的马车,好在他对此处保持着一种天然的谨慎,在一股宛如毒蛇出鞘的尖锐灵识刺来之前,他的灵识便已如潮水般退去。 木青从盘膝静坐中睁开了眼睛,此时神清目明,视野之中,周遭的花草树木也慢慢地恢复了本来面目。 他偏首往下斜视,竟然真地在膝下发现了一株倒伏着的野草,不由觉得有趣。 如果这种状态还能再入,以后回到天南沼林,找什么灵草毒虫岂不是方便多了?这还真是为修炼《万毒真经》提供天大的帮助。 木青心里高兴,不由伸手探向胸膛,拿出了两本样式都极为古朴的书籍。 刘葳蕤所谓的“人多些也有趣些”,是她对木青一个人孤单的关心,但木青之所以会答应与孙仁这些人同行,其实便是打算一路上不紧不慢的,刚好有时间修习《万毒真经》与《离火剑诀》,量那些人也没胆子敢随意窥视自己。 没成想还是有了很大的变数,至从白天马车里的那一次相互试探过后,木青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那对母女的身上。 灵胎的成形,对他在感知周遭灵气的细微变化有了很大的帮助,以往还有些隔雾看花的地方,现在也慢慢地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木青心中早已多了几分肯定,不管那王夫人是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她自己本身就是隐谷中人,那王夫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极有可能是与胡屠夫同等级别的存在,不然不会给他一种淡淡的致命危险感觉。 最坏的可能便是,她就是阴谋暗杀的发动者,木青心里有了这个最坏的打算,反倒没了再继续遮掩下去的意思,打算勤奋修行,刻苦练剑。 剑修和毒修,已经不再是木青现在困惑的事情了。灵胎初成之时,凌青竹对他有过一番帮助极大的指教,对方曾告诫过他,他的天赋很高,身上虽然隐有几种高邈道意,但却俱是浑浊不清。言辞中,已经帮他梳理好了以后修行的方向,万万不可舍本逐末,而应分清主次。 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木青都打算以剑修的身份行走江湖,而自己的先天木源之体,以及从《万毒真经》修来的手段,便留作自己的胜负手。 这种战斗方式,其实已经在于耿剑和月九他们的交战中,证明过几次了,如今有了离火剑诀,他的剑修身份就更像那么一回事了。 书页声微微作响,木青翻开《离火剑诀》后,直接跳到了介绍“离火破灵”这一剑招的书页上面。 叶韵使用这一剑招的次数最多,木青恰好对这一招的行气路线熟悉,便打算先学会这一招再说。 纸张应该是用某种兽皮混合着书浆做成的,微微泛黄的书页上面,有木青已经熟悉的行气路线,还有最开始学剑更能契合剑意的持剑动作,文字与图画相互呈现,简单的人身线条在落笔于纸上后,竟然隐隐还有剑意留存。 木青看得仔细,目光下移,借着浅淡的银色月辉,这才看到页脚处还有许多密密麻麻巧的字迹。 这些字迹娟秀巧,记载的都是修习此招时的体验与感悟,偶尔会心处,便越发跳跃灵秀,应是女子所为。 月色似乎也被吸引,落在了这些逐渐鲜活起来的字迹之上。木青虚眯着眼,等交织的睫毛也染上月辉后,他的目光便似乎具备了穿越时光空间的能力,依稀看到了当年月下,背靠着大树,正在会心写着练剑感悟的那个女孩儿。 今夜月色依旧,当年练剑的那个女孩儿看到了吗? 木青费了天大的决心才从浓浓的负疚与惘然中脱离出来,对于习得离火剑诀的信心空前高涨,倒手提起孙仁那把普通长剑,在月色下练起了剑来。 豪华高大的马车里,熏香燃烬,王修微铺好了蝉丝薄被,“阿妈,可以睡觉了。” 王叶青微微蹙起的眉头始终不得舒展,刚刚明明有一股他人的灵识靠近,等她的灵识如蓄力的毒蛇扑咬出去时,那片灵识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竟然连她都再也没能捕捉到那疏忽退去的轨迹。 “那木青在外面吗?”王叶青问道。 王修微靠近车架前帘,拉开一条缝隙向篝火处望去,视线认真逡巡片刻,摇头道:“没看到他的身影,记得早些时候他往旁边那处树林走去了。” 王叶青轻“嗯”了一声,脸上的猜忌更浓,王修微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幕以及面前之人突然流露出的如毒蛇般的阴冷气息,也紧张了起来,“阿妈,出什么事了吗?” 王叶青叹了一口气,“这个木青深藏不露,有些危险啊。” 虽然实力在这儿,但王叶青其实如同胡屠夫一般,被监视被排斥于权力多年,早已是隐谷的边缘人物。 隐谷的许多信息与动向并不会向她传达,她也不想花这个心思去了解。所以除了厨子来锦官城一事,她还多少有些主动性外,其它的事情,比如现在已然成为隐谷刺客新星的木青,她却从来没有听说和了解过。 昨日初见时,王叶青只把对方当做西山林家的供奉客卿,但有了今日白天那番她更占便宜的试探过后,她隐隐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以隐匿袭杀成名的天榜竹叶青,养成了一种对于气味的本能直觉,虽然木青自认为掩藏得极好,但还是被她发现了一提起青云街后对方那种身体上的僵硬谨慎,而后散发出来的,有天南沼林的潮湿腐朽气息,还有生冷的刀锋血腥气气,毫无道理的,她判断除了木青是她的同类才对。 所以现在,在越来越警惕的心中,她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最坏的打算:这个木青可能是掌律一脉隐杀之中的密级杀手,看似巧合的两次相遇,其实是于浑水之中,针对她的阴谋。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一十九章:蜀乐难进 “前面这座城过了,就是晴川关吗?” “这座城后面还有一条宽阔的月涌江,月涌江后面还有星垂大森林,如果顺利,也许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就能到晴川关。” “听我娘说,晴川关峡谷风景奇绝,那我提前与木青弟弟说好,明日要在晴川关那边歇上半天,不打扰吧。” 相互的猜忌并没有发酵出什么阴谋暗杀,相反的,连着几天,木青和王叶青母女相处得越发礼貌克制,一行人已经相安无事地走到了晴川州边界处。 听到对方主动提出要在晴川关歇半天,木青本来也有此意,压下心头适时翻起的疑惑,抬头望向晴川关方向的天空,点头笑道:“接下来这几天应该都是晴天,想来晴川关的景色不至于让修微姐姐和王夫人失望。” “那就多谢了。”王修微在马背上微微侧首,悄悄打量着身旁这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侧颜,剑眉星目,清风朗玉,恍若神明下凡,她实难把王叶青对其评价的“危险”和“深藏不露”放在对方身上。 快速退去青涩后,木青整个人显得成熟了许多,王修微从侧面望来,他 “看起来你对晴川关的景色记忆犹新啊,能说说么?” 草堂一梦后,木青便快速褪去了青涩,整个人显得成素稳重了许多。他听到王修微的问话,心中马上忆起了刘葳蕤当时怎么介绍的,却是摇头笑道:“第一眼看去只让人心生震撼,我词穷,不出来到底怎么好看。” 两人骑马并行,近距离看去,王修微露在面纱外的眉眼,少了许多黛粉修饰,浓妆终归淡抹,清丽脱俗,不知比初见时好看了多少倍。 “还是保持些距离好。”木青心里想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他岂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花心之人? 何况梦里出现过的那些面孔便足够让他惘然不知所措了,他实在不想再惹上丝毫桃色绯闻。 王修微感觉到了木青态度上细微变化,心中不由微微发笑,她待人接物之间自觉天然,但偶尔一些无心语气倒还是留有在晓红楼耳濡目染的诱惑意味,不过这木青这么谨慎,心中关于木青买胭脂时的花心形象淡了几分。 近三十人的队伍慢慢靠近了城门,孙仁正在最前面与拦住队伍的军士交涉。 知道今日不用继续吃着生硬干粮,王修微的心中轻快了些,一双左顾右盼的眸子熠熠生辉,带着好奇认真打量着身周景色,却不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刚刚没注意看,此时离这座叫“蜀乐”的城池近了,才发现城门墙根处,竟是簇拥好些百姓。 这些人大都衣衫褴褛,脸有彩色,更有甚者行若枯骨,蜷缩在墙根处,一抽一抽地发出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 王修微是从昨日才离开车厢骑上马背的,沿路所见,多时一些青苗不接无人打理的田野,没想到在边境处竟然会有这么多的难民。 木青抬头眯着眼睛,之前商队过这座城池未做停留,但木青还是记得城门处没这么多难民,显然这些都是近几日才发生簇拥在此处的。 他发现孙仁涨红着一张脸,似乎进城并不顺利,往一旁喊道:“武陵,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暂时不要节外生枝。” 武陵凑上前去听了半天,没有出声,不过半盏茶便一脸愤怒地跑了回来,“公子,他们这是敲诈,说什么锦官城逃犯流窜到这边来了,他们新上任的城主有令,凡是想通过蜀乐城去往晴川关,不论身份,除了要验明身份外,还得按人头计算,每人上交十两银子充足保证。” “每人十两银子?这么心黑。” 木青还没出声,王修微听后直接翘起了眉头。 木青现在身上的财物不少,在卢飞那里得了四十几两金子,如若再算上刘葳蕤给他的那一盒几十片金叶,折算成官铸金子,加起来至少得有五百两金子。 木青心算了一番,向王修微问道:“一人十两银子,岂不是一人一金才能进城,确实贵了些。” 王修微连忙摇头,“现在金贵银贱,若都是官铸,一两金应该可以换到十四两银了。” 她想起木青买胭脂时的阔绰,不由苦笑道:“就算要不到一人一金的地步,但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道理,我前几日卖你那么多东西,还都是最好的也不过才几金,我算是知道这城门口为何会簇拥起这么多难民了。” 木青向武陵问道:“你说他们新上任了个城主?” 武陵点头道:“对,听周围那些百姓骂道,好像这城主还把以前那个城主给抄家了,用的罪名就是包庇逃犯。” 木青不动声色问道:“那逃犯被抓住了吗?” 武陵为难道:“那些人都是被堵在城门口进不去的百姓,只是听说了些风声,要不我再去问问。” 木青明白自己有些着相了,摇头道:“算了,还是先进成再说吧,这几日大家都在外露风餐露宿的,先进去吃口热的再说。” 武陵眼睛瞪圆道:“可是进去得要十两银子啊,我攒了这么久全副身家才四两七钱,根本不够的。” 木青摇头笑道:“你那点钱还是留给你妹妹买身新衣服吧,我帮你出了便是。” 木青在心里数了数人数,便在武陵瞪得大大的眼里,从系在身前马鞍上的包袱里掏出了了二十七金子。 王修微也愣住了,“你还真给呀?” 木青点了点头,却是先将金子递给了王修微,说道:“就按十比一换成银子给他们吧,你们此了回乡,应该带了这么多银子吧。” 王修微认真打量着木青脸色,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对于进城表现得如此热切,摇头道:“武陵和孙大哥也担负着护送我和娘亲,就算要给,也不能你来。” 到了最后,王修微也只取走了十两金子,木青和她在后面把银子交给武陵拿着,才骑着马,慢慢渡到了孙仁身边。 本来还在与孙仁扯皮的一个胖子,见木青他们上来了,以眼色示意身旁下属,立马围了过来。 这个胖子明显是个头目,甲衣厚实鲜亮许多,不过他那肥胖的身材套在甲衣里,连一丝威武之气也没有,只剩下了走动时四肢摩擦“哐吱”作响的滑稽感。 他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几日作为此处城门的最高将领,没少身先士卒带领着手下捞偏门,比拦路做贼,吆喝着留下买路财的土匪还要土匪。 十几人不过片刻就将木青他们围了起来,他有些微气喘地抬头望着身前大马,午时的阳光正正落下,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才将几人看清,凶恶地吼道:“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到城门就得下马的道理吗?” 他疾言厉色,越想越气,本来心里已经打算叫手下不问缘由把这几人拖下来打一顿再说,视线游移间,却又被王修微那即使蒙着面纱依然不似凡俗的仙女气质给深深吸引住了。 木青见马前的这个胖子不知收敛,视线一直在身旁女子曼妙曲线上逡巡,毫不掩饰视线里的那份淫邪淫邪以为,轻拍马腹,再向前几步,逼得这胖子只好躲避,而他刚好将王修微挡在了身后。 “叫你们下马。还敢如此放肆,是想死吗?” 胖子身后的那些喽啰通通涨红了一张脸,拔刀出鞘,顿生主辱臣死的屈辱感,似乎只要胖子一声令下,便要跳起来砍木青一刀。 木青一身白衣,无风翩然,他没有再意马下这些色厉内荏的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穿着笨重甲衣不断后退的胖子,顿觉吓唬这种人实在无趣,冷漠问道:“不是一人十两银子吗?我们给你送钱,你不要?” 胖子一双眼珠子藏在差不多快合在一起的眼缝中滴溜溜乱转,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就差那么一点就会死了,肥厚的嘴唇到到现在还在颤抖,等有人扶着他,这才嗫懦着出声道:“要,怎么不要。” 他早就看出了孙仁和木青是一伙的,扯皮这么久本就是想宰木青这些人一顿,遗憾的是他敛财的眼光不错,却没有孙仁那般对生死的敏感,木青才把锁定他的气机撤回,他大声喝道:“不过现在不是十两银子了,一人一两金子了。” 他声音越说越快,声调也越来越高,似乎这样才能发泄刚刚的狼狈郁闷,衬托出自己的气势,“另外,你们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百姓,我怀疑你们是那个山窝窝里的山贼,所以都得要在这里搜身才能过。” 他发现自己看不到刚刚那个仙女了,有些贪婪地伸长脖子往木青身后望去,怪笑道:“男的就在此处脱干净搜身,女的嘛,可以在旁边的棚子里,也要脱干净。嗯,让我来。” 说到这里,那些簇拥着胖子的军士都是会心一笑,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下贱的笑声。 木青剑眉一扬,听到这里心里不怎么生气,反倒有些纳闷,为啥对孙仁很好使的死亡威胁,面前这个胖子还就不在意了呢? 他想到身后的女人,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冷漠说道:“你肆意揽财就算了,还言语轻佻,你们城主知道吗?” 那些人见木青摇头,还以为他会愤怒地骂出什么话来,没想到等半天就是这般轻飘飘的言语,一愣之后,俱是一阵讥讽大笑。 “乳臭未干的矛头子,知道我们大人的女儿正是城主的宠妾吗?” “还想拿城主来压人,真是好笑。” 木青一双剑眉缓缓舒展,也跟着微微一笑,问道:“真有这么好笑吗?” 那胖子听着手下的恭维,面有得意,转首四顾,却只见到那些面有菜色的难民,正在对着这边指指点点,他看着依然端坐在马上的木青,脸色越发不爽,高声喝道:“不按我说的做,你们休想进蜀乐城。” “而你子,不给老子跪下,休想进蜀乐城。”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章:乱世苟活 局面至此,已经再无沟通下去的必要。 木青坐在马上,蹙眉看着马下拦路的这些人,默默想到,如果是当年的胡屠夫在这里,会怎么做?月九呢? 在刘家的时候,他向佳人承诺过,不去做什么冷血无情的刺客,不杀无辜的人,如果他是一把剑的话,为了以后的自由,他愿意穿上剑鞘。 只是面前这些张牙舞爪、气焰嚣张的人会是无辜的吗? 他们在家里时,也许会是女儿的好父亲,妻子的好丈夫,但如今行事无忌,拦路劫财劫色,就算错分先后,也不会无辜了。 木青第一次在动手前,考虑了这么多。莫名的念头在心中纷呈,行事反倒束手束脚起来。 刘朝歌曾说过,希望他不要直接割裂过去,隐谷的他依然是他,想到这里,木青困惑少了许多,抬起头来,才发现周围那些难民已经慢慢往城门处靠拢了过来。 他们衣不蔽体,面色蜡黄,形销骨立,一双双浑浊的眼珠一动不动,都紧盯着木青这边的情况,似乎在期盼发生些什么? 孙仁他们这些铁骨寨的山贼无意间被道破身份,呆愣了片刻,此时也反应过来,簇拥在木青的马旁。 “敢对公子无理,我看你们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阵裂帛声响起,孙仁他们为了方便进城,随身的武器大都用布条包好,此时布条碎了一地,都极其彪悍地把武器露了出来。 “你们是想造反吗?” 胖子将领看着一脸冷漠的木青,一张脸变得铁青,慌忙之间,连忙喊手下去城中求援。 木青不想再理面前这人,把武陵唤到身边,“你去问问那边那些百姓,以前这处城门,进城可有这些规矩。” 武陵兴冲冲地跑了过去,那些难明却也把武陵当做瘟神一般,武陵一跑到谁人面前,谁人就连忙往后退去。 武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见他不躲,呆呆站在自己面前,身形只能到他肩膀之人,也不管对方反不反对,便将对方拉到了木青面前。 “公子,那些人看来不敢得罪他们。” “嗯。”木青也下了马来,看向了武陵拉来这人。 这人身形单薄,被本就像一根竹竿的武陵一路拉来,身形摇摇晃晃站立不稳,此时一比较,竟比武陵还要瘦一些。 “你不要怕。”木青看着蓬头垢发下的那张泥灰脸,轻声道:“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这人声音很轻,听不出是男是女,微微抬起脸后,结成绺的发丝下露出了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但你有水和吃的吗?” 木青刚一点头,一阵香风已经掠至身前,王修微不知从何处捧出了一个精致的食盒,她微微弯腰,语气爱怜道:“姑娘,我这里只有些红豆糯米糕了。” “啊,你是女孩?”听到王修微喊姑娘,武陵呆愣片刻,偏头打量了身边这个竹竿几眼,这次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掌,退开了两步。 因为害怕对方跑掉,他知道刚刚还一直紧抓着对方的手腕,此时松开后看去,那纤细的手腕上已经有些发青了。 “对不起!对不起!”武陵连忙道歉。 不过这个女孩此时根本没在意这些,她鼻尖轻动,一双眼睛瞪得浑圆,盯着面前的食盒,等王修微一打开,先望了王修微一眼,见王修微点头,便捧着一块红豆糕,口口地吃了起来。 王修微蹲在女孩面前,看着对方明明很饿却依然有礼仪的进食动作,叹了口气道:“你慢点吃,一会儿你随我们进城,姐姐请你吃好的。” “哼,你们还想进城?”与孙仁他们还僵持着的胖子将领一阵怪笑,他的目光落在王修微背后,便没有再移开过。 初夏的衣物大都轻薄贴身,因为弯腰蹲下的缘故,王修微腰-臀间的衣服舒张到了极限,紧贴着她腰肢臀-瓣,将谷山连绵的曲线完美无比地展露在了胖子将领眼里。 他只要一想到再等片刻,城内援兵就到了,从肥厚眼缝中射出来的目光,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聒噪!”木青刚回身接下马鞍上的水囊,见胖子目光不端,顺着对方看去的方向看去,不由微微一愣。 他离王修微更近一些,女子衣衫应该是蝉丝织成,清凉纤薄,拉伸过后,白玉凝脂般的娇嫩肌肤直欲透衣而出。 木青见胖子始终不知收敛,心中一怒,抬手便是一道剑气,直接将其击飞了出去。 幽蓝色的剑气速度极快,划破空气后仍然留下了几分炙热,正中对方胸膛后,并没有造成什么物理破坏,但对方裹着铁甲的肥胖身躯就像是一个大肉球,在地上滚了几圈便没了动静。 简化的离火破灵,木青对自己这一招还算满意。 “啊!” “他杀了大人!快退守城墙,快去找救兵。” 一只水囊出现在了视线中,王修微没有去看身后动静,她背对着问道:“你杀了他?” 木青将水囊递给女孩后,轻轻摇头道:“杀这种人?我怕脏了我的手。这人有些可恶,所以我让他躺床上几个月。” 木青这次出手已经极为拿捏分寸,连三分力气都没用到。只因为那个胖子完全就是个普通人,除了那一身肥肉,体内连一丝内力都没有。 “咳咳,咳咳。”女孩接过木青的水囊猛灌了两口,清澈的大眼睛多了几分亮光,“好了,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木青也蹲了下来,“那你先告诉我的名字吧。” 女孩稍稍后退了一步,身体有些绷紧,一双大眼睛认真地瞧了木青和王修微两眼,才轻声道:“我叫澹台静。” 木青看出了女孩的戒备,没有再去问她的家世,问道:“你在城门这里待了几天了,这进城收钱的规矩何时有的?” 澹台静摇头丧气道:“就是我盘缠被偷,刚到这边的那天,大概是三四天前吧。” “你饿了三四天了?”木青一脸惊讶,看着对方脸上的泥灰,猜到有可能是这女孩自己抹上去的也不一定,笑着问道:“你们为什么会簇拥在这里?都是逃难的吗?” 澹台静摇头道:“他们应该是逃难的,想出晴川州,结果连这座城都过不了。” 王修微问道:“那你呢?” “我?”澹台静一双大眼睛看了看面前这个糕点还不错的女人,嘴一瘪道:“我本想溜达溜达,从晴川州再去幽炎州逛逛,结果包裹在路上被人偷了。” “那里面有我最喜欢吃的点心,还有我偷偷攒了好久的盘缠。” 武陵也凑在一旁听着,此时一脸惊讶地打量着澹台静,说道:“你这么瘦瘦的,竟然敢一个人到处跑?” 澹台静轻哼了一声,挺胸抬颌傲娇道:“你懂什么,我这是在体验人间疾苦,在做扮演在修行,不然我一根指头能打十个你。” “是是是。”武陵心里发笑,连饭都吃不起了,还体验人间疾苦,不过他看着澹台静瘦瘦的样子,就想起了自己妹妹,挑眉一笑也没做反驳。 木青耐心听完后,不报希望问道:“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逃难吗?” 澹台静故作大人模样道:“还不是这晴川州好死不死地,换了个老大呗,连带着这些托庇在老大弟下面的百姓,也只能惶惶然然埋头逃命,连田都不种了。” 木青蹙眉道:“锦官城城主才换,这些人应该是逃了很多天了才对。” 王修微眨了眨眼睛,轻声解释道:“木青弟弟可能不知道,锦官城城主换人之前,下面这些弟,嗯,便是晴川州其它城池的城主,还有一些地主士绅早已经动了。毕竟地盘都是死的,谁先投靠新主子,谁就能分得大一些好一些。” 她指了指蜀乐城,缓缓道:“比如这蜀乐城原城主,也许因为忠心也许因为少了几分投机见识,便被闻着血腥味而来的豺狼取而代之了,这种情况,在现在的皇朝时有发生。” 木青点了点头,望着那些双眼无神的百姓,不解道:“他们应该还牵扯不进这些权利斗争,为什么要跑呢?” 王修微叹道:“他们为什么要跑?”她看了澹台静一眼,“妹妹说对了一些,这些人确实是托庇那些地主士绅之下,说好听点是百姓,说难听点,其实何尝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 “等到原来的地主因为最上层的权利变动而被清洗,他们的财富、土地自然也被后来者取代。” “这些百姓随着耕种的土地而换了主人,契约照旧,但租却交不上了。” 木青想起沿途所见那些青黄不接无人打理的田野,望向那些双眼浑浊无神的百姓,看向王修微问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种土地了?” 王修微站起来后,望向身后城门处的动静,有些嘲讽道:“权利的更替就算是以你死我亡的血腥手段来完成的,其背后也会持续发酵很长一段时间。比如这蜀乐城城主被取而代之前,那些与其较好的地主士绅,哪有时间去管理田亩之收,前一段时间刚好是春种的重要时间,这些替人耕种田地按时缴纳租子的百姓极有可能拿不到足够的种子,自然种不了土地。” “而等到新主人上来,这些人只会按照以前的契约比例收粮收租,甚至犹有过之,恨不得刮地三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百姓之前就没拿到种子。” 木青眼里有股低沉的悲哀,点头道:“所以他们就只好埋头逃亡,也许运气好,跑出了晴川州,到了幽炎州,才能重新托庇在土地上过活。” 王修微看着木青的模样,像是第一次见到对方一样,笑问道:“没想到公子这么悲天悯人,倒是少见了。” 木青摇了摇头,自己走到了那群人身边,视线在这些麻木往后退的人脸上游移,终是在看到一个妇人时,停了下来。 他看着躲在人群后方的那个瘦妇人,以及妇人怀中的襁褓,妇人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交汇,似乎亮了了几分,可等到城门打开。几十人的队伍冲了出来,又无可奈何地黯淡了下去。 木青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问道:“修微姐姐何以教我?”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一章:处世之道 “让开!让开!你们这些贱民是想死吗?” 随着城门打开,几十个士兵冲了出来,他们装备整齐,披甲执戈,行动间步伐统一,一看便知是城内精锐。 “乌统领,乌统领,胡老大晕过去了,是前面那子打的。” 当先者身姿挺拔,甲衣贴合,全不是胖子穿着时那么滑稽,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弟兄们便将木青和王修微几人团团围住,竟然连那体弱的孕妇也没能跑脱。 胡胖子派来求援的人说木青他们是反贼,正聚众闹事,此时城内初定,蜀乐城军队大统领乌布丝毫不敢大意,亲点手下最精锐的几十号兄弟便赶了过来。 他本人已有五品实力,手下这些兄弟也都修习了铁骨搬山劲,此刻合围之势已成,就算对方是三品修为也未必能跑脱。 乌布看局势已被自己掌握,这才慢慢走到了胡胖子身边,一脸嫌弃地察看起了对方的伤势,双眼凌厉问道:“实话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木青让武陵把未能跑出包围圈的妇人扶到自己身边,向已经准备拔刀拼了的孙仁众人摇了摇头,“你们暂时不要轻动。” 那些士兵的刀兵上还有未清洗干净的血迹,明显是经历过战斗的老兵,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大部分力量都放在了木青这边,包围时站位还颇为讲究。 木青往两边看去,那些难民倒是作鸟兽散得远远的了,在他身边站着的只剩下王修微等人,眼神沉稳安慰道:“修微姐姐,你看好她们便是,站我旁边不会有事的。” 王修微望向那辆似乎被众人遗忘了的华贵马车,红唇轻启总是微笑道:“弟弟不用担心,其实姐姐也会些防身之术的。” 孙仁这边与木青隔了一丈多的距离,眼看木青已被团团围住,明白今日木青若是出事,他们这十几人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心中的惧意与胸中的狠意一起涌上喉咙,他带着人一边挥舞着武器往木青这边靠近,一边神色紧张地大声提醒道:“公子你要心,他们这应该是合击之阵。” 孙仁是铁骨寨老人了,他们的寨主林盘平时向弟兄们露两手时,总会不经意间提两嘴军队所修功法,偶有两次还曾拉着几位当家演示过结阵之势,孙仁一时记起,对场中阵势并不陌生。 别人知道擒贼要擒王的道理,木青能不知道吗? 乌布的手掌像被针刺一般,颤抖着快速地从胡胖子胸膛收回,他心中的惊骇还没能发酵变得更大时,便感觉到一股同样的炙热剑意已经锁定了自己,他连忙站了起来,望向那越过层层包围,径直射来的视线来处。 手上那股想要刺进灵魂深处的炙热灼痛感还在,乌布眯着眼睛隐藏着眼里的忌意,他单薄的嘴唇就像被粘合在了一起,翕动了半天才艰难开口道:“阁下修为高超手段高明,不知道我身后这胖子怎么得罪的你?” “统领,胡老大可是城主的老丈啊,怎么你……”乌布一开口就是求饶的口吻,胡胖子手下那些人脸上的幸灾乐祸还没消去,都是一脸惊讶地望向了乌布。 乌布双眉一扬,双眼环视一圈周围便安静了下来,这些蝼蚁不知道那股剑意的恐怖,他却是感受到了那指尖余威,更可况还有新的炙热剑意悬在头顶,他怎敢冒然对抗? 木青望向周围依然充满敌意的士兵没有出声,王修微倒是笑着对一旁瞪大眼睛,一点也不害怕的澹台静笑道:“看来这个人知道木青弟弟的实力,我们不会有事了。” 乌布一直留意着木青的动作,见木青将手掌心轻轻靠在腰间长剑之上,稍显黝黑的脸颊横肉一挑,大手对着手下一挥道:“你们先退开。” 他脸颊微微发烫,亦步亦趋地走到木青面前,给足面子低声问道:“未请教阁下姓名?” “木青。” “不知那胡胖子哪里冒犯了阁下,竟然被一道剑气给打得昏死过去。” 怎么?你打得赢的时候就打,打不赢就想到以理服人了? 木青星目中的谑意一闪而过,望了望那边的不省人事的罪魁祸首道:“我们要进城,他要收钱,一人十两,我们也给了,可这人非说我们来路不正,给我们安了顶反贼的帽子。” 乌布一脸嫌弃地望着不远处地上那个肉球,这个时候还不能窝里乱,为了稳住自己的形象,他抬头直视着木青道:“还请阁下见谅,城中叛乱初定,查得严一些是好事。” 到底是查得严,还是拿着命令谋私利?木青想到这些蝇营狗苟的腌臜事,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全无兴趣再与这些人周旋下去, 武陵见木青不想多说,便站在木青旁边接着道:“那也不能见我们有钱就乱收钱吧,从一人十两,变成了一人一金,甚至还要叫我们脱衣服搜身,特别是那个胖子一眼色眯眯地看着修微姐,还叫修微姐也得脱!” 乌布见对方一个弟出来跟自己说话,双眼一眯,胸口烦躁异常,本想冷哼发怒,低头看到的却是木青搭在剑柄的手指,他连忙清醒了过来,听到最后觉得算是明白了怎么会事,轻吐一口气,向王修微抱拳道:“胡胖子对夫人言语不敬,被阁下惩治,是他活该。在下替他向夫人道歉。” “嗯?”王修微双眉一挑,不曾想对方把自己当做了木青的妻子,她红唇张了张,难得解释转而问道:“这位将军,我们可以进城了吧?” “可以。”乌布挥手示意手下撤开,看向孙仁那些人手上,迟疑了下还是道:“只是,他们这些武器得留下来,还有就是你们得出具你们去往别州的露引。” 孙仁这时也凑了过来,见大家都相安无事地,本来脸上喜意渐盛,一听要收缴了自己的武器,不由苦着脸看向了木青。 “你去把李四给你们的路引拿来。”刘葳蕤曾提过让李四带了一份路引给孙仁他们,木青说完后,才望向乌布点头道:“这位统领,你可能有所不知,他们这些人都是商队的护卫,若没了武器随时傍身,接下来去往幽炎州的路可不好走了。我们此番进城,只是路过,并无歹意。” 乌布心中踟蹰并不想答应,等看到孙仁递过来的路引,看到文书上锦官城刘家几个字后,量忙收起来还给了孙仁,看向木青抱拳道:“阁下怎么不早说,还真是闹了个大乌龙,既然你们是锦官城刘家的商队,又怎么可能会是聚众闹事的反贼。” 孙仁没想到锦官城刘家的路引这么有用,心里一喜,问道:“那我们这些武器?” 乌布连忙摆摆手,一脸相识很久的熟络道:“既然是合理情况,那便不做收缴。” 他让手下去把城门大开,伸出手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在下一直听说锦官城刘家的名号,今日得见阁下,不知可否给个机会让我略备酒席,招待诸位,也让我代胡胖子向各为更好地道个歉。” 场中形势转变之快,就连木青这个当事人都有些接受不了,本来他最坏打算是在杀掉眼前这个人后趁乱大家离开,无非是越过蜀乐城多绕些路,多翻几座荒山野岭罢了,哪成想锦官城刘家的一张路引就这么管用。 木青有些奇怪,向孙仁问道:“你最开始的时候,怎么不把路引拿出来?” 孙仁一脸给众人添了麻烦的自责,后悔道:“这不是那个胖子一看我们这么多人,就只顾着宰我们一笔,我给气忘了。” 乌布听到这里也是哑然失笑,那个胡胖子仗着自己女儿是城主宠妾可没干什么好事,捞走原本该属于他的油水不知几多,危机过去,见对方今日倒霉,他心里其实反倒高兴了不少,大嘴裂开笑道:“这胡胖子敛财是出了名的,他既然昏迷不信,那们便代行其职,今日公子进城,一文也不用上交。” 乌布心中颇为自得,觉得自己跟在城主身边整天耳濡目染,这些打交道的场面话礼仪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周到了,大手颇有气势向前一挥,“此地贱民簇拥成灾,唯恐污了眼睛,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还请阁下与诸位随乌布进城吃酒去。” 木青本来还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已经准备答应一同进城了,却没想到听到对方这样说,他剑眉一挑,不动声色地望了王修微一眼。 王修微从在欢场长大,当自己周旋于众人之间时,早已习惯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说话之人的神情动作,见木青望来,竟是瞬间懂了他的意图,她向木青靠拢过去,红唇轻启故作低声道:“家主吩咐过我们要低调护送夫人回去,怎敢随意吃酒。”说完还往王叶青所待的那辆马车望了一眼。 木青星目一亮,朝王修微轻轻一笑,便看着乌布摇头道:“乌统领,我们此行本该隐秘行事,不料出了这茬,进城后不能多待,更不可能喝酒,你的好意我们心里就行。还请理解。” 乌布也听到了王修微的低语,他这时才发现停得有些远安安静静的华贵马车,马车的车帘轻纱所制,隐隐能看到人影,联想到什么夫人,乌布心里有一丝窥探到大家族阴私事的刺激,也凑近来眼神有些猥琐,声音低了许多道:“那还真是不凑巧,不过我能理解。那就请阁下以后回程时,能在蜀乐稍停一停,不忘这里还有几桌美酒等着阁下。” 木青笑意浅浅点头,在乌布的亲自带领下往城门出走去,乌布看着紧跟着王修微的三个难民乞丐,微微蹙眉,王修微眼里含笑轻声解释道:“她们跟我一起的,夫人觉得路途寂寞无聊,看这他们可怜,想留下来让她们以后陪着说说话。” 乌布往身后慢慢动起来的几辆马车看去,语气浅淡笑道:“这位夫人是个活菩萨,我们这些莽夫军汉在这乱世也只能自保而已。” 木青一边往城门走去,一边望向又围了过来的那些难民,向乌布问道:“这城门收钱才让人进的规矩是一直就有的么?” 乌布脚步微端,笑容有些尴尬道:“这倒不是,只是胡胖子此举确实替城主捞了一笔。” 木青点了点头,示意让王修微把之前准备的银子递给了乌布。 乌布连忙摇头道:“这是什么意思?阁下是是埋汰我么” 木青摇头道:“既然这确实是城主知道的规矩,我们自然不能让乌统领难做。” 乌布仍然拒绝,他心里还是分得清短利与长利的,木青眼中有光亮闪过,点头道:“那这就不算我们的进城之资,算作这些人的如何?” 木青指了指那些麻木矗在两旁的人们,他们的眼神浑浊泛黄,也只有在王修微露出银子时,才有些微光亮露出。 乌布望向木青所指的那些人,他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轻轻摇头蹙眉叹道:“阁下又何必呢?这些人两眼无光,早已没了生气,跟活死人无疑,你救得了他们一时,让他们过了这座城,那下座城呢?他们还真能跟着你去幽炎州安定下来不成?” “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王修微望了乌布两眼,又看着此时显得异常沉默的木青,红唇轻启直白道:“统领大人说的是实话。” 木青看着那缩在王修微身旁,佝偻着脊背,警惕抱着怀中襁褓的妇人,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二章:失路之人 木青一行人进了城后,便和再三叮嘱以后要来找他喝酒的乌布分道扬镳。 王修微望着众人不费一金一银就进了城,红唇微抿无奈笑着感叹道:“锦官城的十大家,一般来说便是晴川州的十大家,此次若不是靠着刘家路引,说不定……” 说到这里,王修微笑了笑,觉得这种无用的假设毫无意义,便没在说下去,微侧着身子,用眼角余光认真地打量起了身边的男人。 至从进了城,木青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走在最前面的一行人中,反倒是澹台静更显活力一些,完全不像是几天没吃饭的样子,一双清澈的眼睛左看右看,不时还露出“蜀乐城也就这样”、“此处平平无奇”的目光,相比之下,那位还抱着孩子的瘦妇人便最是拘谨,始终低着头,紧紧抱着怀中的襁褓,不紧不慢地缀在木青身后。 王修微的目光在那位妇人的怀中多停留了一会儿,眼中有些疑惑,看向木青道:“那乌统领说我娘是活菩萨,却不知道是你想救她们。” 木青摇了摇头,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他说得对,不过白费力气罢了。” 王修微眸子微动,叹道:“乱世中,能自立于世已经很难了了,一人始终力微。” “姐姐说得对。”木青眼里有些明悟道:“之前倒是我有些失态了,还想着让那些人都能进城,不过确实如那乌布所说,进了蜀乐城,也许在后面还有一座城等着他们。其实我并没有想好之后该怎么做,总不可能让他们一直跟着我。” 木青心中的那份怅惘无力也被旁边的澹台静感觉到了,她这时凑了过来,一双大眼睛无比明亮,似乎收集了许多清澈的光,“这有什么呢,公子哥哥作为修行之人,行事已经颇有大侠之风了。我爹说过,真正的大侠,若是路上遇见盗贼行凶,救便救了,至于之后怎样,为何要考虑那么多?难道还要因为担心盗贼们事后的报复便保所救之人一路平安?没这样的道理嘛。” “不然这江湖未免也太无趣了些,我就看不到那么多道左萍水相逢拔刀相助不留名只留下一个背影的好故事了。” 澹台静这一番话没有停顿听得武陵都有些云里雾里,但王修微却是听懂了,她眼里笑意浅浅,红唇轻启道:“澹台妹妹说得没错,虽然做一件事之前应该考虑周全一些,但若因为考虑太多而违背了自己那一刻的本心反而不美了。” “更何况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澹台静眼睛一眨一眨地认真说道:“姐姐这句话说得真好!我记得后面还有一句叫‘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王修微轻嗯了一声,澹台静明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过澹台这个姓氏极为少见,在皇朝也从未听说那方权贵有人姓澹台。 王修微见木青心中的郁结似乎少了许多,眼里含着笑意接续开解道:“我娘说,人生下来便是受罪的,活着时离开家乡,快死的时候又想着能魂归故里。绝多数人,从不会从历史或是别人的教训中吸取经验,该离开家乡还是会离开家乡。” “不过我们和她们还是有些不同的。”王修微望向那位瑟缩瘦的妇人道:“我们还能知道自己的归处在哪里。” 归处在哪里么…… 木青眼睑微动,脑海中泛起了几个画面,轻轻一叹,转身望向澹台静道:“既是萍水相逢,也是他乡过客,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是要我们提供给你一些盘缠,好回家么?” 澹台静用泥灰故意摸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她猜想一定是刚才忍不住表现得活跃了些,被木青怀疑了。 她憋着嘴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用一种“我就知道,随便吧”的眼神看着木青说道:“我就是一个离家出走还被人偷了盘缠的可怜姑娘,随便吧。” 张芍药经常向木青这样撒娇,木青明知道澹台静身份应该不简单,却还是很吃这一套,不再去深究,无奈笑道:“那随你吧,大家耽搁了这么久,先找个地方吃饭。” 木青的目光这时才认真落到那位瘦的妇人身上,认真说道:“你也跟上。” 酒楼包厢里,那位妇人选了个最不起眼的座位,等菜上来后,显然已经饿极,却也只是不停地挑自己面前的食物。 王叶青已经看了夫人这次,特别是目光落到那个襁褓上时,多次预言又止。 木青说道:“不知道王夫人回朱雀城,准备做些什么?还需要仆从么?” 王叶青笑了笑,优雅问道:“我回去后,看我女儿的意思,她若是还想做回之前的生意,也就由着她来,木青公子有什么建议吗?” 木青摇头苦笑道:“我又能有什么建议。只是一时冲动带着这妇人进了城,终归觉得……” 木青有些欲言又止,王修微却是懂了他的意思,明眸中有一丝莫名光亮认真问道:“弟弟是想收留这妇人,跟着我们一起回朱雀城,到时候做我家的佣人?” 木青脸上有些不自然,点头道:“这确实强人所难了,毕竟夫人你们都还没安定下来。” 王叶青微微一笑,眼神示意自己女儿继续来说,王修微摇头道:“倒不是这个原因,我看她一路同行也没说过话,身份也不清楚,怎能随便让她做我家的家仆,况且我和我娘相依为命,早已习惯自己动手做家务,并不需要人伺候了。” 木青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王叶青一双狭长双眼有些好奇问道:“公子如此帮助,是因为认识这妇人,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木青抬起头来直视着王叶青,眼神清澈道:“夫人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太可怜罢了。” “太可怜?”武陵也在一起,此时搁着澹台静就是那位妇人,不由拿眼去打量了一下那位妇人。 那位妇人其实也一直在听着木青他们说话,此时发现武陵的眼神,只是低下了头,到没有太过害怕。 澹台静此时语不惊人死不休,顿了顿还是说道:“阿姨怀中的宝宝好安静,不哭不闹,似乎没气息了。” “啊?”武陵惊讶出声,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非常惊讶,不明白大家都是好久发现的。 木青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刚才的目光。 在众多眼神无光的难民中,发现这位瘦妇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对方怀中的襁褓很容易地便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至从在前不久的月夜遁入过通灵的感悟状态过后,木青的灵识就算不外放,对周围的事物的感触也变得非常敏锐,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间望向襁褓的窥探动作,却刚好见证了一个生命在她母亲怀中逝去的过程。 母子连心,想必这位瘦妇人当时虽是望着他的,却也感觉到了怀中襁褓再没了跳动的温度,木青当时看到的目光,他根本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乍逢最后一线希望又遁入极致悲哀的麻木眼神。 不知怎么的,他记忆最深的画面似乎自动浮现了部分,那也是一处城门,自己好像也躺在一位妇人的襁褓里,妇人的怀抱足够温暖,乳汁充足,哺育了他最易夭折的那段时间。 现在想来那位妇人多半是芍药的母亲,可是芍药与他并不同岁…… 木青自顾自地陷入了深层次的回忆之中,面色流露出虽淡却极的哀伤,王叶青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丝外泄的情绪,眼中亮光闪过,此时开口向那妇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遇到了什么事?” 瘦的妇人没有回答,自顾自地又吃了两口面前的食物,就要解开领口,似乎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给自己孩子喂奶。 “他已经死了。”木青端坐在妇人的对面,从回忆中刚刚脱离是语气异常淡漠道:“他就是刚才死的。” 那位瘦妇人喂奶的动作听了听,瘦得已经能够看到骨架的肩膀瑟缩这狂颤,干涩的眼眶无声地挤出了多日不见的泪水,躺在还算白皙的脸颊上,妇人哭的时候没有声音,只是充满爱意地望着怀中的襁褓道:“乖孩子,好女儿,你怎么不哭一声给娘听听呢,娘有奶-水了,你就吃一口吧。” 王修微望着这一幕,红唇微翕终究是嗫懦着没有出声,转头时她的目光却刚好和身旁早已当做娘亲的师傅目光交汇,各自的眼里似乎都有一种庆幸。 木青似乎是最先缓过来的,他站起来走到妇人身边,强行从对方怀里夺过了襁褓,等双手捧着时,微微一愣,感觉自己就像捧着一根羽毛一般。 “很抱歉,我发现晚了些。”干净柔软的棉布旁依稀可见的安静的眉眼,木青的动作心翼翼,只往襁褓中望了一眼,便转移了视线,望向了即使全身痛哭无力也要向襁褓抓来的妇人道:“你这个状态很容易死掉的,我也算救了你,你还没报答之前可不能说死就死了。” “我的孩子……” “等出城了,你选个地方把她埋了吧。”木青看着妇人平静了一点,将襁褓还给了她,“你现在可以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三章:月杉报恩 “妾身柳月杉,锦官城人氏。” 柳月杉真实年龄其实比王修微大不到两岁,她的脸也跟澹台静一样是专门抹上的泥灰,泥灰之下依稀可辨一张温婉的容颜。 木青问道:“那你遭遇了什么?” 柳月杉的手指没有沾染丝毫泥灰,比她故意遮掩的脸要干净许多。她颤抖着伸出手来,触摸着襁褓中的脸,用柔软洁白的棉布遮住了襁褓里的脸,终究接受了现实。 她低头催泪道:“我夫君是白城主的亲卫统领,在事发当晚却被自己的兄弟背叛。我和孩子多亏夫君那些忠心的手下趁乱送出了城,可惜后来,那些兄弟为了挡住追兵,都再也没有回来。” 木青蹙眉道:“白城主?” 王叶青确实一下明白了过来,解释道:“应该是锦官城的白汀吧。” “对。”柳月杉喃喃回忆道:“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在睡梦中被下人喊醒,除了孩子,什么东西都没带。” 木青问道:“你往这边走,是你还有什么家人在边吗?” 柳月杉愣了愣,一脸麻木地说道:“没了,现在没了。” 王修微猜测道:“是被牵连出事了么?” 柳月杉的眼里平静道:“我爹那晚没让我进门,我也不想牵连他们,便自己离开了。后来没有办法,就这么混在难民里,跟着走了几天,才来到这里。好在那些人看我带着孩子,对我有些照顾,偶尔还能分到一些食物,不然我早死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夫家若没了,哪还有什么娘家。”王叶青坐在一旁直摇头,望向柳月杉道:“你的夫君既然是亲卫统领,想必你作为一家主母,管着内务,也还是有些能力,不知道你擅长什么?” 木青星目一亮,知道王叶青打算将柳月杉留下来,柳月杉也明白大家的意思,她沉默片刻后,轻声道:“未出嫁之前,我曾替家里管过一段时间的商号,能够清账查账,嫁过来后,家里的银钱开销也一直是我管着的。” 这妇人的能力倒不是普通百姓能掌握的,木青心里有些底,望向王叶青道:“夫人,你看如何?” 王叶青摇头笑道:“不是我看如何,就算回到朱雀城还要为生计出来开铺子,也是微的事,你该问她。” 王修微看向柳月杉点头道:“姐姐你算是逃犯吧。” 柳月杉低头轻嗯了一声,木青也有些为难,王修微连忙道:“你们别误会我的意思。”她笑着说道:“听说锦官城城主的女儿也逃了出来,这蜀乐城查得这么严,也许也跟此事有关。你不用太过担心,你跟着我们一起就是了。” 柳月杉点了点头,看木青和王修微似乎不是一家人,又摇了摇头,望向木青问道:“不知恩公与这位姑娘可是在一起的?” 木青点头道:“我们是一起的,我应该会与修微姐姐他们一路同行去朱雀城。” 王修微轻笑道:“弟弟你理解错柳姐姐的意思了,我和你只能算是朋友关系,可不是在一起的关系。” 柳月杉迟疑片刻,还是认真说道:“请姐原谅。” “哦,不愿意?”王修微明白了柳月杉的意思。 木青正要皱眉说话,柳月杉径直望向他道:“公子要我报恩,不知公子家里缺不缺人,就算是端茶倒水的活计我也能做。” “噗呲——”王修微眼睛里有笑意蕴生,看向木青说道:“确实也该如此,柳姐姐既然知道你我只算同路的朋友,要报恩也该找你报恩,哪有恩报错对象的道理。” 木青剑眉微促,要柳月杉报恩,不过是因为对方心中的死意将满,他想要给对方一条活得下去的缝隙,哪能想到事情绕了半天还会落在自己身上。 柳月杉见木青一直沉默,轻轻拍着怀中襁褓,嘴型无声开合,好似咿咿呀呀地哄睡,她抬起头来,第一次憋出一抹笑容道:“公子不用这么为难的,只等把孩子葬下,我自己也能找份活计活下去。” 王叶青狭长眉梢一挑,没有说话,死了丈夫又没了孩子,别说是没有修为的普通女人,若事情都落在自己头上,她扪心自问,恐怕自己也会撑不住。娘家不是家,在这乱世,这女人说不得等葬下孩子后,就会自了断。 柳月杉的笑容异常刺眼,在悲伤到极点后,憋出来的笑容确实不想拖累不愿麻烦的真诚意愿。 木青看着柳月杉,叹了一口气,认真说道:“我沉默,是因为我一个人习惯了,居无定所。”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换句话说,我是个孤儿,我也没有家。” 王修微双眼瞪圆,眸光中的好奇很盛,却也没有开口问什么。王叶青坐在一旁微微抿嘴,倒是越发确定了一件事情,她将心中所有的信息和可能重新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目前看来最合理的信息,那就是木青不是西山林家的人,那晚会出现木青救人的事情,大概率与刘葳蕤有关,至于木青和刘葳蕤又是怎么回事,她便猜不到了。 木青说自己的孤儿身份时,其实便在观察着他一直警惕着的王叶青,见对方眼睑微动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主动朝着王叶青微笑问道:“不知道王夫人此次归乡,可有老宅空置?” 王叶青抬起头望向他问道:“你还是想她跟我们一起么?” 木青摇头道:“不是,若是夫人到时候要置办宅邸院子,可以看看哪里有空置出售的宅子,我身上应该有五百两金子,不知道能不能买到一座宅子?” “应该?五百两金子?”王叶青心里疑惑,嘴上却是笑道:“我夫君在朱雀城的老宅早就卖出去了,这次回去确实也得重新置办宅院。人不多的话,一套三进的院子最适宜,地段再好,应该也不会超过八百两,锦官城里靠近城主府这边的三进民居也就这个价。” “八百两……”木青对银钱并不敏感,王修微在一旁替他算了出来笑着感叹道:“差不多六十两金子,你的钱完全可以买更大的。” 木青心里有底,望向王修微还没开口,王修微便笑道:“行了,到时候帮你也留意着。” 木青嗯了一声望向柳月杉道:“我不喜欢做事半途而废,那你来做我的管家好了,不过也不能坐吃山空,剩下的钱让你做生意可行?” “让我来做生意?”柳月杉眼神晃动。 木青看了王修微一眼,这才对着柳月杉疑惑问道:“不行吗?你不是说过你曾经替家里管理过一段时间的商号难道有假?” “不是。”柳月杉连忙摇头道:“公子,你误会奴婢的意思了。”她这个时候便改口了。 刘葳蕤和王修微给了木青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其实女子经商做生意并不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多时家里没了主心骨的女人才会出来抛头露面。 而柳月杉心中迟疑,完全是因为木青直接要把购置宅院剩下的那么多钱交给她来做生意,一时有些无措导致。 买了宅子后就算只剩下四百两金子,那也是五千多两银子。要知道她死去的夫君贵为亲卫统领,这两年武将地位提升,年俸也不到五百两银子,加上各种赏赐,家产累计下来也就这个数,木青怎么会直接将这么多钱直接交给她打理了? “这便是普通人和我们的区别了。”王叶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月杉,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曾经救过的那个女孩儿,现在已经成了她的义妹,晓红楼的主人柳如雪。 王叶青成为天榜刺客,已经很久未曾结过任务,但她积攒下来的钱财早已只是一个数字。 王修微那天去晓红楼取回来的东西,正是满满一箱金叶子和几大箱银子。王修微隐约猜到她在晓红楼有利润抽成,却不知道其实晓红楼的真正主人便是她,是她为柳如雪提供了大笔金银,还在幕后挡住几次黑手,才有了现在锦官城的“晓看红湿处”。 而朱雀城的明月楼也是。 不过这些是属于她的过往,王叶青并不想让女儿过多涉及,王修微开一个胭脂铺子,安安稳稳,又有自保能力,在她眼里便是最好的。 柳月杉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我娘家是做药材买卖的,与锦官城李家有往来合作,只是我已经有几年未做这些事了,毕竟这么多钱……” “药材买卖么?”木青眼中一亮,剑眉舒展笑道:“那正好,朱雀城依托天南沼林这个最大的天然药材地,应该能做起走,就这么定了。” “呃。”柳月杉一双眼睛有些茫然无助,不知道木青怎么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木青笑了笑,语气平静道:“你只管先做起来。到时候我会写一封信,请求妙真姐把以后在朱雀城采办药材的事情交给你来办,到时候和锦官城联系的机会便多一些了。” 柳月杉轻声问道:“是锦官城李家的大姐,李妙真么?” 木青点头道:“是,我和她的关系还算可以,这件事没多大问题。” 铺子还没开,大主顾就找好了,柳月杉实在想不出什么推脱之理,她向木青低头行了一礼道:“婢子一定为公子尽力做好。” “你好好做就行。”救了一个人,还顺便把心里牵挂的事给安排好了,木青看向柳月杉的眼里有些淡淡的亲切感道:“另外,既然你成了我以后宅子的管家,那就算一家人了吧,也别奴婢妾身这样自称了,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吧,你换我弟弟和木青都行,我就叫你月杉姐。” 柳月杉连忙拒绝道:“这怎么行,自古尊卑有别,我就算是成了管家也只是个下人。” 木青摇头道:“哪管那么多,我家我说了算,以后月衫姐可别太看重这什么尊卑有别,不然平白惹我生气。” “再说。”木青叹了口气道:“我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我的关系,时常不在家里,许多事情你都得自己拿主意的。” 柳月杉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木青摇头不语,他这种对落难女子平等相待的做法倒让王叶青高看了几分,嘴角含笑替他解释道:“木青公子这么做,也算是保护你,你好好活下去,替他做好刚才说的这些,便是对他最好的报恩。”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四章:夫人你呢 蜀乐城的城主府坐落在城中心线上,已经经历了几百年时间的建筑,在每一次权利交替中,都被大家墨守成规地保存完好。 正午的阳光之下,琉璃青瓦似碧水凝而不留,白玉雕檐如飞鸟探首欲离,黄石整齐铺地,早已也是蜀乐一景。 可惜这景并不会入寻常百姓眼中,藏在层层守卫之下只等待着够资格的人。 此时城内诸事初定,整座城主府忙上忙下的,到处都可以听见议论脚步声,唯独城主用来接待客人的宽敞大堂内,却是安静得落针可闻。 城主利嘉豪是个肥胖的大高个,端坐在椅子上已经有一段时间的他,正在轻轻地挪动着屁股,寻找着最舒适的姿势。 椅角和锦丝地毯相互摩擦,利嘉豪端起微温的茶水喝了一口,眉头微皱,有些后悔让乌布去处理城外的小事了。 不远处那三个人,他只认得其中一人,但就这儿一人也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这几人的气息一个比一个冷漠高深,搞得明明该是饭点的热闹时间,偏偏要在这边干坐着。 门外的下人又探头来催了,利嘉豪的视线从三人脸上扫过,落在最下首眼睛上蒙着黑纱的人脸上道:“邢大人,你看饭菜早已备好了,不如我们先去吃饭?” 刑左的眼疾未好,多是趁着夜色清朗黎明微曦的时间赶路,白天便于驿站休息,其实他和木青只是相隔了几个时辰从锦官城离开,今日会来蜀乐城主府,完全是遇上了一个不得不认真对待的人物。 刑左微微偏头,感应到那熟悉的气息所在,恭敬问道:“季供奉,利城主虽然也是新官上任,但他早已是我们白城主的老朋友了,为人比较实在,不算外人。” 利嘉豪双眼微翕,眼中有亮光闪过,起身躬腰大礼道:“原来是皇朝二供奉亲至,小城主渴慕季老供奉剑修风采已旧,没想到今日还能亲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季霄面容清隽,一把古朴长剑横放膝上,闻听对方热情讨好的话,银眉一挑,却是对着刑左冷清道:“即是老朋友,你没跟他说过,我不喜欢听奉承话吗?” 刑左脸色微干,季霄作为木槿皇室二供奉,因为大供奉一直闭关不出,对方可以说是除了皇帝陛下,整个木槿皇朝地位最尊贵权利最高的人之一。 季霄的修为早在十几年前便已停滞不前,心灰意冷之下,他现在所做最多的事,其是便是打交道,与皇朝外的大势力打交道。而往往需要他亲自陪同的人,其身份地位定然很高,毕竟这已经是皇帝陛下的意思了。 利嘉豪本来已经直起身来的腰杆,听季霄这么冷冷清清地一说,连忙将腰弯了下来,看着地毯急忙道:“不知季供奉来蜀乐所谓何事,在下一定倾尽全力去办。” 季霄的眉宇间有些疲惫,七供奉郑德铎直接死了,陛下派他来锦官城,未尝没有报复的想法,时值多事之秋,他好不容易笑脸相陪送走了西山那一位,现在黑海又来了一个,实力还都远在他之上。 他转过头来看着面前这位面容普通的中年男子,自以为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在锦官城,察觉到先生的动静便直接过来了,飞霁先生不怪我冒犯吧。” 澹台飞霁一直安静闭眼,似在休息,闻言才睁开眼睛,季霄看着他的眼睛,差点迷失在对方那如深海的漩涡的眼睛里,澹台飞霁也发现了这一点,眼睛一眨便停止了秘术,蹙眉摇头道:“我用秘术找人,便没打算隐藏行踪,倒是未打招呼就进入皇朝腹地,是我失礼了。” 澹台飞霁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蜀乐北门,那是从锦官城南下走官道必经之处。 利嘉豪今日算是明白了,感情这最后说话的人身份最高。他已不打算来来去去的行礼打招呼了,看了季霄一眼后,便向澹台飞霁躬身问道:“我看这位先生说话时还一直望着城门方向,又听先生说找人,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澹台飞霁的神色有些疑惑道:“我已经‘看’到了小……家伙的行迹,应该是到蜀乐城外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城后反而消失了。” 季霄仔细观察着澹台飞霁的表情,没在对方脸上看出什么特别情绪,迟疑了下依然决定轻声问道:“飞霁先生要找这人,是男是女,年龄……应该不大?” 看到澹台飞霁望向自己,季霄银眉微扬道:“飞霁先生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存心打探什么,只是想知道这人对你来说是敌是友,才好让人帮你去找嘛。” 感受到季霄的目光,利嘉豪连忙保证道:“对对对,飞霁先生大可放心,只要还在蜀乐城,我就是封城也替先生把人找到。” 坐在末位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刑左,听到“封城”二字就是眉头微皱,经历了锦官城一事后,在他心里,封城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封城难封动-乱人心,更难封如他们这样修为高超之人。不过今日这事本就与他无关,他只是牵个线而已,所以并不想多事。 听到利嘉豪的建议,澹台飞霁摇头道:“鬼灵精才九岁,是个女孩,她在我澹台家身份极高,偏爱翘家到处跑,封城找人恐怕对这样的鬼灵精毫无作用。” 原来是黑海三仙岛的澹台家啊,又是一个十大家之一…… 刑左看了季霄一眼,心里发谑,难怪这位二供奉今日这么恭敬。 “我本想着守株待兔,没想到小家伙的气息在进城后就消失了。”说到这里,澹台飞霁脸色微微凝重道:“如果不是她的隐气术和伪装术一样炉火纯青了,便是她身边还有一个擅长遮掩气息的高手。” 高手,又是一个高手…… 季霄心里有些烦躁,看了一眼同样郁闷的刑左。刑左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擅长推理的缜密思维运作起来,脸上蒙着的黑纱转向了利嘉豪问道:“我看这个小女孩应该才进蜀乐不久,而你那处城门查得比较苛刻,去问问那些守军应该会有印象吧。” 利嘉豪摇头讪笑道:“城内初定需要维稳,把守城门的这些人并不是亲卫精锐,他们的苛刻并不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是……” “只是什么?”澹台飞霁眼睛微翕,听出了一些奇怪的意思。 利嘉豪并不明白“澹台”这个姓氏的分量,但季霄对这人的态度傻子都能看得出来。他擦了擦白胖脸颊上的细汗,笑着解释道:“先生不要误会,我这苛刻只是针对那些难民贱民来说,想进城的都得交十两银子的保证金,我想那位小姐绝不至于缺这点银钱,她想去哪儿还不是都去得?” “所以,我想那些人只知道收钱的人,恐怕很难对顺利进城的小姐有多大印象。” 听到这里,澹台飞霁眼中有些古怪笑意,望向刑左点头道:“这位朋友提的这个法子应该有些用。可能你们不清楚,为了防止小姐她到处跑,家里在钱财上对她收得有些紧。” 见大家都把目光落到了自己头上,利嘉豪转身向门外一挥,喊来一个站岗亲卫道:“去北门,把胡守正喊来,叫他在含两个记忆力好的一起跟着,就说我这里有急事问他。” “大人,不用了。”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利嘉豪眼中一亮,外门口走了几步探手抓住了来人道:“乌布你来得正好,我也记起了,你刚才去了一趟北门。” 乌布躬身抱拳道:“大人,小的来此就是报告此事。” “嗯,快进来吧,快进来吧。”说到这里,利嘉豪才想起屋内几人当中他身份最低,不由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了季霄,见季霄点了点头才径直将乌布拉到屋中站定。 乌布出身行伍,对刑左的气息最是敏感,想到来这里的路上,听手下禀告城主正在招待贵客,他当即向三人做足了礼数,才开口道:“不知道大人找那胡胖子何事,刚刚城外发生了点意外,胡胖子昏迷不醒,已经被送去救治了。” “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乌统领快快说来!” …… …… 见众人都吃好饭之后,木青开了一个上等房间,将王修微喊来,让她带着柳月杉和澹台静去洗漱一番,另外也给孙仁吩咐了一件事,一时间倒有些无所事事。 此时吃饭的房间里,小武陵识趣跟着孙仁去办那事了,便只剩下了木青和王叶青安静地分坐一旁。 王叶青的面容比往日要生动一些,她眼里有些莫名含义,红唇轻启道:“这一路行来,我们母女倒是托得木青公子照顾了。” 木青坐正了些,摇头道:“王夫人言重了,一路上多是孙仁他们出得力,我也是坐享其成。” 王叶青转动着桌子上的茶杯,轻声笑道:“公子还是太过谦虚了,你今日的处理便很好。而且若不是因为你,孙仁他们这一盘散沙也应该不会有刘家的路引吧?” 这就有些探究的意思了…… 木青星目微翕,转过头来直视着王叶青问道:“夫人有其它身份吧?” 王叶青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捏着端起茶杯,一边转着杯沿用红唇轻啄,一边毫不退缩地对视道:“以前有,但现在不想有。” 木青没想到王叶青会这么回答,这算是正面回应了他的猜测,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么? 木青剑眉微蹙,认真地迎上王叶青的目光,哑谜有时候还需要一个眼神才能意会。 王叶青眨了眨眼睛,眼光微动,含着笑意,放下茶杯问道:“那公子呢?” 她的眼神明亮清澈,似能看透人心道:“你是西山林家的年轻供奉,还是天南沼林与柳叶打交道的过客?” “与柳叶打交道的过客?”木青轻念出声,微沉下颌笑道“夫人这个形容很贴切。” 恰到好处的试探,各自心中的猜测落实,双方都有些释然,木青有些受不了对方水媚天然的目光,看向它处问道:“那我与王夫人母女娘的两次相遇,是安排还是巧合呢?” 王叶青轻声回道:“很奇怪的巧合。” 木青剑眉一挑道:“所以夫人对我没有敌意?” 王叶青有些好笑,上下打量着他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你有敌意?这一路走来我们相互克制,应该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木青点头道:“习惯使然,夫人见谅。隐谷别的没让我学会,阴谋算计,同行相残,倒是很早就领教到了。”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起来也经历一些事了。”王叶青双眼微虚声音清冷道:“你是好久猜测我的?” 木青回道:“恐怕比夫人猜的要早一些,我在修兰铺子里见到你第一面时,就开始警惕你了,因为你给了我一种危险的气息,你可以说这是一种直觉。” 王叶青想起一路同行对方的时刻警惕,有些好奇道:“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一路行来明明事事谨慎小心,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们母女俩与你同行。” 木青有些自作自受地苦笑道:“我会同意夫人母女俩与我同行,是因为当时猜测夫人你是隐谷派来针对我的阴谋。而如果危险迟早要来,相对来说,明处来的危险总归比暗处的危险要好一些,虽然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刻警惕是累了一些。” “倒是一个很新颖却又实在的判断。”王叶青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谑意,因为她当时也在猜测木青会不会是隐谷针对她的阴谋。 她眸子明亮道:“看起来你也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纯良之辈,怎么有时候却……”她目光投向进城的方向。 木青倒是很快明白了她言犹未尽之意,他突然想起月九说过叫他再找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一事,心中冒起这个想法后便再难按压下去。 他看着王叶青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有些事情,是顺心而为的,我可没想那么多。” “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一直会是隐谷的刺客,我想脱离隐谷,夫人你呢?”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五章:澹台寻人 木青问完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自己一时意动,把心中的想发出来不要紧,但对方其实心向隐谷,到时候将月九和胡前辈牵扯进去就有些难办了。 王叶青眨了眨眼,眉稍上有着不想掩饰的惊讶,她吃吃抿嘴一笑,却是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木青剑眉一挑,冷静下来问道:“我记得前辈刚才说过‘以前有,但现在不想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 王叶青抬颌望向窗外,声音清淡道:“年轻人总是藏不住心思,还好我不会将你的打算透露出去。” “只是……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挑战隐谷?” 木青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我只是想脱离隐谷。” “脱离等于背叛。”王叶青轻蹙眉梢,似乎回忆起了当年旧事,“你真地了解隐谷吗?” 木青知道王叶青算是好心警告自己,他认真说道:“若是将我定性为叛徒,那确实只能挑战一下了,只是我希望我挑战的隐谷里没有前辈这样的人。” 王叶青有些好笑,双眼微眯上下打量着木青问道:“你现在几品了?就想这些?” 木青救叶韵那晚她也在场,但只是远远观望,因为木青出手寥寥,所以她现在心中较大的疑惑便是,木青到底是什么修为?毕竟能在一品高手的手下将人救走,实力应该不弱于一品才对,只是木青又这么年轻…… “三品修为。”木青如实回答,看向王叶青道:“前辈呢?” 王叶青也如实回道:“一品修为。” 木青眼里闪过恍然,对王叶青境界深信不疑,修兰铺子初见时,对方给他的那种压迫威胁感其实比胡屠夫还要强一些。 “三品?”王叶青笑了笑,她眼中的怀疑毫不掩饰,她还从未见过那个三品能在一品高手手下走脱,更何况那晚连她都追不上的灵识反应。 木青摇头不做解释,望向门外问道:“前辈进城后似乎对澹台静做了些什么?” “嗯。你的灵识很敏锐。我将她的气息隔绝,替她遮掩了一份窥视。”王叶青说到这里,眼含深意地问道:“你认识这个小姑娘?” “不认识。”木青摇了摇头,叹道:“前辈是想说这个小姑娘身份不简单吧。” 王叶青没有否定,点头道:“小姑娘身上的气息很纯净,由内散发,另外,她的身上还有一些禁制,应该是危险时保护她的。” 木青有些郁闷道:“我能感觉到小姑娘有些不同,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王叶青眨了眨眼睛说道:“也许小姑娘没说谎,她就是出来溜达溜达的。你要把握好这个分寸,可别好事办成了坏事。” “前辈,可能误会了什么。”木青蹙眉说道,他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那种世俗的猜测,但木青并没有把带着澹台静进城当做某种机缘。 说话的时间,孙仁已经带着小武陵回来了,木青点头问道:“都办好了?” 孙仁点头道:“那老板说没那么小的,随便找个东西抱着不就行了,后来我们把家伙式一亮,那人才让匠人连忙赶制了一口。” 王叶青听得云里雾里,问道:“赶制了口什么?” 小武陵说道:“是公子嘱咐的,一口小棺材,是给月杉小姐夭折的孩子准备的。” 王叶青没想到是这么回事。视线回到木青身上,木青点了点头,他望向了还很远的天南沼林,似乎看到了沼泽里道路旁的枯骨,轻声道:“我只是看多了那种死亡的方式,所以想尽可能地做好一些。” “当然,对敌人不会如此。”木青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孙仁见屋内人少,连忙向武陵使眼色,武陵一时间把脸都憋红了,却没低头不语。 木青看着这一幕,眉梢一挑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不,公子,一切顺利。”孙仁一脸笑容,拉着武陵到木青面前,笑道:“是武陵想跟公子说件事。” 武陵见木青一脸疑惑地打量着自己,终于憋不住了,跪在木青面前道:“公子,去置办那口棺材的时候,我听说孙大哥说乱世人命本就如草芥,更何况是一个夭折的婴儿,但公子所做一切却是深深地震撼了我。所以我想跟着公子混。” 孙仁跳脚拍了武陵一下,气笑道:“臭小子,怎么能说跟着公子混,跟着公子就不能叫作混了,你要好好成长,成为公子的得力帮手才对。” 木青一脸平静,望向孙仁问道:“是你教他的?” 孙仁此时倒少了许多平时的献媚神色,认真道:“公子,我确实说了些。” 他踢了跪地不起的武陵屁股一脚,有些感慨道:“但这小子确实这么想的。想必小武也跟你说过了,他还有个妹妹,铁骨寨始终是个贼窝,不应该是他们待的地方,而我这样的家伙也不应该是他们的未来。” 武陵这时候也抬起头来,认真道:“公子,其实刚才你让月杉姐姐跟着你时,我就有这个想法了。我也知道公子现在并不想要累赘,但其实别看我很瘦,其实做起事来很厉害的。” 木青有些头疼问道:“那你妹妹呢,几岁了?” 武陵眼睛瞪得很大,生怕木青直接拒绝了,认真道:“我妹妹九岁了,才不多跟澹台静一般大,她读书很厉害的,我在石头城买回去的书,她都看得懂了。” 木青摇了摇,还没说话,武陵膝行了两步,离木青更近了,乞求道:“我妹妹虽然力气小,但我可以替她多做一些。” “你先起来说话。”木青的声音很冷淡。 武陵张了张嘴还没开口,木青却抢先冷声道:“若想着我不答应就不起来,那便一直跪着好了。” “公子。”武陵低头站了起来,低声道:“我没想过以此威胁。” 恰巧此时,王修微推门而进,感觉了氛围的异样,视线在屋内游移一圈后,落在木青脸上笑道:“月杉姐姐可以穿我的衣服,但澹台妹妹却不行,所以我临时去买了一套。” 说着让出了身后两人,众人视线望去,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柳月杉洗漱干净后,在一身青色衣裙的衬托下,肌肤透着一股莹莹月牙白,温婉气质自然流溢,不过她的眼眶微微红肿,悲哀神色始终缭绕未去,向木青微微行了一礼后,便没再说话,只是视线一直在寻找什么,微微有些焦急。 澹台静穿着一身崭新的黑色连衣裙,洗漱干净后,一头青丝乌黑光亮,自然披在肩上,此事额前的留海就像一条倒扣的月牙,随着她的脚步自然蓬起。没了泥灰的遮掩,那嫩如脂玉的小脸终于难掩娇俏灵动,一双更加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长大后必定是个绝色仙女儿。 大概是因为对王修微挑衣服眼光的赞赏,她进来后便一直跟在王修微的身边,大眼睛一眨一眨便发现了症结所在,凑到武陵面前笑问道:“说,你犯了啥事儿?” 武陵除了自己妹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退了两步,不敢看她,瞥了一眼一直没说的木青,望向神色越发惶然的柳月杉道:“月杉姐姐,客栈不让进,小家伙在外面呢。你跟我来吧。” …… …… 城主府内,城主利嘉豪一脸无语地说道:“他还是真是活该,好色也得看清人的身份吧。” 季霄轻哼一声,看了没啥动静的刑左一眼,想来对方还没跟利嘉豪说过现在的刘家跟以前的刘家早已不同,以前的刘家只是锦官城十大家,如今就连木槿皇室都得给几分面子了。 澹台飞霁耐心听完后,望向乌布问道:“乌统领,你说午时那段时间只有这一支商队进城?” 乌布点头道:“对,在下记得千真万确。”他看了城主利嘉豪一眼,说道:“城主的这项新规矩却是拦住了要一些人,我想今天直到现在,也只有那一支来自锦官城刘家的商队。” “锦官城刘家。”澹台飞霁点点头,对这个家族只有些微印象,好像是那什么锦官城十大家之一,跟澹台家根本没什么好比的,他径直问道:“乌统领还记得那只商队有多少人?” 乌布蹙眉回忆道:“大概有三十人吧。”说到这里,乌布向利嘉豪微微躬身请罪道:“这个商队领头之人应该是一个剑修,他当时还想交钱,我想着胡守正却是做得不地道,就免了他们的银钱,后来对方还想着交钱。” “哦?他这时不想和你们蜀乐城有交道啊。”刑左此时开口道,心里想着那个消息一出,刘家确实有不屑与小城主打交道的资格。 乌布轻轻一笑,有些得意地摇头道:“大人猜错了,是这人异想天开,带了两个难民女人进城不说,还想带那些难民都进来。” 澹台飞霁却是听到了另外的信息,他眼睑微动问道:“乌统领是说,这支商队进城时,带了两个难民,女人?” “嗯。”乌布如实回答道:“一个带着襁褓的妇人,和一个蓬头垢面满脸泥灰的小女孩。” “是了!”澹台飞霁直接站起来笑道:“听了半天,乌统领这个消息最让我高兴。你可知那只商队在城中何处?” 乌布饶了饶头道:“我本来想着招待他们的,结果他们直接拒绝了,看这样子应该是略做补给休整,这时间段应该出城了吧。”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六章:各家心思 “出城了?”澹台飞霁眉头微皱,向乌布问道:“商队出城后会怎么走?” 乌布沉吟道:“我留意了他们的路引,是直接去朱雀城的,出城后南下会经过月涌江和星垂大森林,澹台先生可以快马一步,抢先到晴川关等他们。” 见澹台飞霁有些意动,一旁的利嘉豪连忙补充道:“晴川关是本州通往幽炎州的必经之路,星垂大森林连绵不尽,树高林深不好找人,乌统领这个提议可行。” 澹台飞霁点头,正要起身,却听一旁的季霄拦阻道:“且慢!” 见澹台飞霁眼睛虚眯望来,季霄轻笑道:“还请飞霁先生记得太始之盟,在俗世皇朝里不可……”说到这里,他望了利嘉豪和乌布一眼,两人识趣退了出去,季霄才说道:“还请飞霁先生遵守各方的约定,在俗世皇朝不能显露出超过一品修为的境界实力。” “这是当然。”澹台飞霁嘴角微翘,望向季霄眼里含义莫名地说道:“只是我从黑海踏上贵国东境线上时,曾远远窥见一道瞬间划过几百公里的飞行轨迹,看那迅若雷霆闪电的速度,怕早就坏了规矩吧。” 季霄本就没打算做隐瞒,径直指明道:“是西山林家的主母,凌青竹。” 澹台飞霁有些惊讶道:“林夫人?” 季霄说道:“说来刚刚提起的锦官城刘家还跟西山林家有莫大关系,这也是我喊住大人的另一个原因。” “哦?”澹台飞霁在这一瞬间,就将隔绝澹台静气息之人与西山林家挂上了勾,谨慎道:“愿闻其详。” 季霄简洁明了地说道:“刘家大小姐,刘葳蕤,是林夫人的外孙女,想来这件事还没能传到飞霁先生耳中。” 见澹台飞霁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季霄微笑道:“既在皇朝境内,我之本意,就是将其中关联全部告知先生,免得到时候有什么意外发生,两家同时怪罪我木槿皇室。” “这刘葳蕤会不会传承了那林家大小姐的句芒神体?”澹台面色平静,如古井无波,心里却着实有些震撼地消化着这个消息,他抬起头来看向季霄道:“想必木槿皇室最先知道这件事情?” 季霄点头道:“飞霁先生窥见的那道飞行轨迹,正是林夫人从锦官城直接到晴川关,林夫人也曾向老夫解释过,正是为了救刘葳蕤,这于规矩不符,但既然是林家的直系血脉,于情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难道猜错了?还是没有觉醒血脉……”澹台飞霁眼中闪过几丝光亮,正猜测间抬头就发现季霄始终看着自己,他略一沉吟,透露道:“你应该猜到了,我要找的人正是我澹台家的小公主,家主的掌上明珠。所以若是之后真地发生了什么意外,你直接抽身事外,回去向你们的皇帝如实禀告便可。” 说完,澹台飞霁不等季霄再有什么反应,直接向后一倒,他身后空间突兀现出了一个深邃的漩涡,像是专门迎接他的宝座,在他的身体刚一触及那些幽蓝深邃得有些发黑的涟漪之时,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似乎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海浪呼啸声,不过眨眼之间,澹台飞霁便直接消失在了大堂之中。 “走了?”刑左虽然没被季霄赶出去,但他在季霄和澹台飞霁交谈时,直接识趣地选择了闭目吐息,此时只感觉到一阵阴柔的大道气息突兀生突兀去,蒙着黑纱地眼睛直接下意识地往澹台飞霁刚才站着的位置看去。 季霄的眼里有些艳羡,叹道:“不愧是传世千年的十大修真家族之一,但这一手道行之术,所展露的冰山一角,便可知道其底蕴袁飞我们皇室可比啊。” “而皇朝的一些修行者,却还自诩皇朝是大陆中心,真是坐井观天愚不可及。” “道行之术?”刑左呐呐道。 季霄看来他一眼,淡淡道:“你已是一品巅峰,难道不知道在真我境界之中,身法与一身道意融合,能够短暂破开空间的束缚?” 刑左摇头蹙眉,叹道:“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境界了?也许杀死我就像杀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吧。” 季霄眼含伤意地摩挲着手中的剑鞘,缓缓道:“澹台飞霁贵为澹台家的大管家,修为至少也在脱凡阶了吧。” “脱凡阶……” 刑左眼中闪过向往之意,看向季霄问道:“听说真我三阶之上,便是传说中的长生之境?” “哼!好高骛远有什么用?”季霄一脸冷笑道:“你还是先突破灵生之境再说吧。我看你以前一身道意只差一丝便臻至圆满,怎么如今亏损这么多?” 刑左被说到了心中痛处,被黑纱蒙着的眼睛生疼无比,如他们这般的一品巅峰,想要突破往往需要一丝契机,本来和一个超凡阶初期的剑修轰轰烈烈地打一场,也许就离突破不远了,奈何那一晚,他真实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剑修的恐怖。被叶韵专门破坏道心灵胎的离火侵蚀,不谈更上一层楼,便是恢复到原来的一身道意都变成了极其困难的事。 刑左不敢当着季霄发怒,只好低沉闷声回道:“锦官城所发生之事,想必前辈在赶上我之时,已经从白荣那里知道了所有原委,那个女人是一个实打实的超凡阶剑修,而且其所修剑道极其罕见,招招剑意炙热无比,却是针对道心灵体,这谁能防得住。” “嗯。”季霄蹙眉道:“这个女人却是厉害,你们四人,只剩下你现在还活着。郑德铎死了那是他咎由自取活该,但边夏这么年轻,又是从天子亲军中成长起来的,陛下听到他的死讯时,极为火大,把整个御书房都砸烂了,所以才会派我来锦官城。” 刑左眼睛微翕,轻声问道:“那陛下对城主可有什么不满?” 季霄笑眯眯地望着刑左问道:“你说的是谁?是白豪还是白荣?” 刑左干脆利落地回道:“自然是我家大人,白豪。” 季霄却是先说起了白荣道:“虽然锦官城诸事其实怪不到白荣头上,但在陛下眼里,白荣已不堪用,就算我走了,恐怕也会另派其他人辅佐。”他把“辅佐”这两个字说得极重,刑左自然能听出其中之一,微微点头道:“那我家大人呢?” 季霄笑道:“你家大人自然依然圣眷正隆,只是他这次确实有些贪心了,想为白荣那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货色谋这个锦官城城主之位,殊不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在陛下心中大概也是有些不满的。” 刑左抱拳道:“感谢季供奉真言相告,等我此番回去朱雀城,定为供奉您收集哪几种天材地宝,当然,万花丹也会有一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一些。”季霄笑了笑,望向澹台飞霁之前所站的位置冷淡道:“话也说清楚了,叫我不用管,那我还真不想跟在屁股后面去多管闲事。” 他看向刑左道:“我马上得回锦官城了,你一走,那蠢货连事情的先后都拎不清了。” 刑左摇了摇头不想去谈论白荣,点头道:“我会选择避开他们。” 季霄微微一笑道:“听说天狩的慕容星已经到朱雀城了,你家大人这个时候确实需要你,还得连累你眼疾未好便连夜赶路。” 刑左勉强一笑,他之所以会急着回去,便是因为时机成熟,天狩已经准备动万花谷了。 …… …… 月涌江南岸,青松罗列的一处隐蔽平湾上,柳月杉将最后一抔土压平,站直了身子。 木青站在柳月杉身边,缓缓道:“王夫人说这处地方,两边有青松罗列,向后面的大森林自然延展,树高林深可为青山,前面又有平缓江水环绕,是一块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木青他们过了月涌江之后,费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了这块地方,如今随着柳月杉将最后一抔土的压实,此事已了。 柳月杉孤单地站在小小的坟茔前,心里惘然空落,肢体无措生冷,双手下意识地便一高一低环抱在胸前,她语气空洞道:“这已经是小丫头最好的归宿了,如果公子和夫人,没有孙大哥你们,她一定是跟着我一起死在城门前的荒地上,连一个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王叶青收回了望向远处高空朝着晴川关而去的视线,竹叶眉微卷,淡淡道:“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若没大道登顶,证得长生不朽,谁的归宿不是脚下的土地?死后能成为天地自然的一部分,也算与天地同在了。” “这话淡淡伤怀也寄托在了自然隽永中了,王夫人的境界真高。”木青收回了看向王叶青的视线,向柳月杉靠拢,安慰道:“月杉姐,诸事还得往前看。以后你管理铺子商号,肯定还有机会来往于朱雀城和锦官城之间,所以跟我一起走吧。” 柳月杉点了点头,向木青认真地行了一礼道:“我这条命若还能在公子眼里有所价值,变也是月杉的幸运了。我们走吧。” 木青无奈摇头,看向一旁有些闷闷不乐的小武陵,踢了一脚道:“前面的森林路况不明,等会儿你跟在月杉姐旁边,我和孙大哥在前面探路。” 他向一旁众人说道:“就算天黑,我们今天也要走出前面的森林,争取明天中午能到晴川关,大家没意见吧。” 铁骨寨这些人对星垂大森林可是半点不陌生,大家差点就死在里面了,所以都是一致赞同了木青的意见。 澹台静此时也恢复了蹦蹦跳跳的活力,跟在王修微旁边说道:“修为姐姐,听说晴川关峡谷的风景奇绝,到时候可要好好看看啊。” 与王叶青相比,王修微的性子本就单纯许多,澹台静天真可爱,极对她的胃口,此时轻声道:“时间很够的,我娘还要去镇子上拜访一位故人前辈,有大半天的时间,我给你的金叶子你自己收好就行,,应该够用了。” “姐姐,你人美心好,以后一定要来我家玩儿啊。” “哼!小家伙,你到现在都不肯说实话,我还怎么找你玩?” “我说的是实话啊,我真是偷偷跑出来的,现在还没玩够,等玩够了,我就把我家在哪里跟你说。” 两姝一大一小地跟在队伍中进了森林,秀色相依,队伍就在这样渐渐活泛起来的气氛中向着森林另一边的晴川关而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七章:青鸟分身 太始大陆东岸,除了有木槿皇朝的凌海州还有其他几个小国与黑海相接。 在这些海边渔民的代代相传中,传说在看不到尽头的黑海更深处,只要航进笼罩在海天之间的大雾还能不迷失方向,或是天官赐福得天人指引,便能找到传说中的三仙岛。 在《凌海州州志》的记载中,三仙岛上,白玉金石为宫阙,不朽古木作亭楼,奇石各异,珍禽万千,更有仙人早已证得长生不朽。 这三座仙岛,在海边渔民甚至是那些小国皇帝眼中都始终蒙着圣洁神秘的面纱,仙气飘渺,踪迹难寻,本不会如此让人神往不已。 但不知从何时起,就连民间也开始流传三仙岛上还有不死仙药,普通人吃了也能立刻证道飞升,得长生不朽过后,无数帝王强者便无可抑制地承袭着探索者的脚步,一次次地派出千百人寻找,终于在无数次的去而无返后,三仙岛主动解开了自己脸上的神秘面纱,让够资格的人们知道了它的存在。 三仙岛非是一家之岛,而是三姓分别居之。澹台氏居蓬莱,微生氏居方丈,嬴氏居瀛洲,其中两家都已传承千年,而嬴氏则是八百年前从大陆迁徙而来。 在三岛上的记载中,嬴氏的祖先,被瀛洲后人称为“祖龙”的那位,其实是太始大陆出现的第一位至高皇帝,已经达到了普通人能达到的俗世巅峰。 因不堪年华老去,躯壳腐朽白发生发,他带着部下亲族,没有谁人引导,也破开白雾来访三仙。 他虽未曾得到源气仙丹,但因那早已归拢在一身的一洲之龙气国运,是尚黑之水德,峰会路转,得太易天道垂帘,以高龄之年,从头修炼,却也将本就行“水至柔亦至刚”真意的《凌海仙经》修习到了至高境界,一身修为达到真我境巅峰,而后更是差点破开生死界限,达到了伪圣王境,与当时瀛洲上的唯一一位女岛主结为道侣,最终开枝散叶,有了现在的瀛洲嬴氏。 他身死道消时,曾留下祖训,既已脱下俗世权欲枷锁,出海访仙求长生,那日后若有族人偶回大陆历练者,皆需易姓化名,不可以本姓扰乱后世的人皇气运。 此时在蓬莱岛上,白雾氤氲,灵气盎然的白玉宫阙里,俊秀儒雅的澹台飞霁睁开了眼睛,望向了半空中闪烁着深邃黑光的神识,脸上露出一抹突然脱离某处的惘然,轻咦道:“大哥?” “嗯,是我。”突兀出现在殿内的这团神识黑光微微晃动。 澹台飞霁的脸上闪过一丝清明与激动,由衷喜悦地问道:“你此次闭关半年,终于突破了么?” 清润温和的嗓音从神识黑光中慢慢传出:“我已经突破了化凡中期,这件事暂时保密。” “嗯。”澹台飞霁脸上的喜意未减,想到某件事后,眉梢一挑,却开始头疼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团神识黑光率先问道:“我刚刚来你殿内,并未遮掩气息,但你依然慢了半刻,看来你刚刚的瞳术是用在你的仙种分身上了,呃……”声音的主人似乎想起了从前相同的某些情况,“该不会,静儿又没见了吧?” 澹台飞霁的眼中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色,他的真身在蓬莱,此时眼中所见却是万里之外的小镇景色。他苦笑点头道:“我的分身‘青鸟’现在还在木槿皇朝境内,一个叫晴川关的小镇子上,这是小静的必经前路。” “这丫头,果真又跑出去了……”神识黑光中传出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却含着抑制不住地宠溺想念,“我稳固境界应该还需要半个月,静儿虽然少不了我们的禁制保护,但她是先天源体,不能有任何闪失,你还是早点把她逮回来。” “大哥你放心,我这次把小静逮回来,定要关她七天,唔…三天禁闭。”澹台飞霁想到那个老爹一闭关便无法无天溜出去玩的鬼精灵丫头,也是一脸的宠溺和无奈,怎么也狠不起来。 “不过。”澹台飞霁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的分身不久前感知到了小静的气息,但她的气息后来却被人为遮掩了” “是谁?你的分身实力应该达到了伪超凡初期,对方想在你的窥视下遮住小静的气息,至少也得是个超凡初期才行。”神识黑光浓郁了几分,殿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对方有无敌意?” 澹台飞霁双眼微翕,摇头道:“若是精通气息隐匿的一品巅峰应该也可以做到此事。暂时只发现,替小静遮挡气息的那群人可能与西山林家有关联。” 他将从季霄那里了解到的信息都告诉给了他的大哥澹台飞雨,澹台家的当代家主。 “西山林家?”神识黑光微动,澹台飞雨低沉的声音隔了几个呼吸才从神识黑光中响起,“我们澹台家与西山林家似乎没什么新仇旧怨,也没什么世交友谊吧?” 澹台飞霁的脸上也有些疑惑,他想起一事抬头道:“赢家那个卖女儿的最近没在岛上,不知道去了哪里。” 澹台飞雨的声音里充满不屑道:“这个垃圾,想靠自己女儿的联姻和西山林家一个旁系子弟联姻,反倒逼走了一个先天源体。但这件事虽然跟我们三仙岛有些关系,但也不至于影响到静儿才对。” “总之,你尽快把静儿带回来,她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明白。” 远在万里之外,一直凭窗观景的普通中年人,眼中恢复了几丝深邃神采。 一旁站着的店小二连忙喊道:“客官,客官,酒到了。”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澹台飞霁看着远处阳光下的飞瀑峭峡,转身拿起了桌子上新上的杏花烧酒猛喝了一口。 “客官的眼力真好,诗也作得不错。”店小二替他把酒菜放好,笑道:“我们当关客栈的一楼大堂,就属这个位置最好,景色全览不说,还不像二楼的观景台那样得收钱。” 澹台飞霁的青鸟分身,长相普通,并无气势外露,混迹在人流混杂的当关客栈之中,除了上酒的小二会下意识地奉承两句,谁会在意他呢? 这种堪可谓仙家手段的分身,缓缓背对窗外风景落座,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眯眼望着前方,堂内无人察觉到他的双眸陡然深邃,望向前方,星垂森林到小镇的入口。 大哥澹台飞雨还有半个月便将破关而出,他若还不能把小静带回去,就算大哥不说什么,他自己也觉得有愧疚,所以若是遇到什么阻碍,他不介意以雷霆手段迅速解决。 …… …… 即使是在初夏,到了林深处也有腐烂的树叶气息,阳光不透,温度便有些低。 木青收回了抬头打量天光的视线,估计差不多得天黑才能走出森林。 前方道旁的一颗大树的树干上,有一道剑痕,还不到一个月,就浅淡了许多,长出了一些浅绿色的青苔。 木青感受到那股阴柔的剑意,不由微微一笑,当时的双方,谁能想到会成为互相托付的朋友,这样不打不相识的江湖,在木青眼里由衷生动可爱了许多。 嗯,就像芍药脸上的酒窝。木青这样想着,眯着眼睛,轻笑出声。 “公子在笑什么?”妇人的柔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木青回过神来望着她,王叶青微微一笑道:“恭喜公子的道意归拢圆满” “我么?”木青有些发愣。 两人算是互相揭开了身份,连日来的时刻防备去了大半,木青一路行来到得此时,心境无累,似乎只差临门一脚了。 王叶青点点头,嘴角带笑,狭长妩媚的眼里带着不做掩饰的好奇道:“我在客栈里本是怀疑你的,以为你在说谎,但现在看来,你还真是三品修为,一身道意到此时才慢慢归拢。” 木青听来若有所思,王叶青毫不吝啬地指教道:“道意归拢,正是你心中有感,道心初生的征兆。” 王叶青看着木青,径直问道:“公子,你可否告诉妾身,你修的是什么道?” 木青剑眉一挑,语气认真道:“夫人见谅,我也不清楚,可能还不到时候吧。” “那你是剑修吗?”王叶青意味深长地问道。 木青没有多想便回答道:“剑修,毒修,剑和毒都可以是一种手段,毒修可以使剑,剑修也可以使毒,这天下万法,大道三千,并无定数。” “若水三千,也只能取一瓢而饮。”王叶青接着木青话,摇头道:“公子可不要贪心。” “刚刚观公子归拢的一身道意,似含着几种缥缈意味,我亦不能一一拆解。只能感受到其中最主要的哪一种与我之道有些亲切。” “公子可不要分不清主次。” 林夫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木青知道对方是好意,便虚心听着,等王叶青说话之后,才拱手感谢道:“谢谢夫人指点迷津。其实我以前也对所修之道感到迷惑过。。” “那现在呢?”王叶青迷眼而笑。 木青哑然道:“依然如此。” 看着对方“噗呲”一笑,木青自觉收回视线,缓缓道:“但我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那就是明白自己想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想成为一个剑修,练剑便是,至于其他的,至于缥缈难言的什么剑心道意,该来就来,不来也不强求不是?” 王叶青听到木青的回答,慢慢收敛了脸上笑意,口中细细呢喃“明白自己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时眼里微微发光,看着木青的侧脸道:“这种澄澈通灵的修道心境确实了不起,也许这才叫求真?” 木青剑眉骤然一缩,骇然往一旁望去。 结果王叶青已经平静了下来,她将鬓角发丝挽至耳后,轻轻笑道:“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没想到只是聊了几句,我多年未有变化的境界竟然出现了松动。” 木青感受到那股有些阴冷却亲切的气息,问道:“不知王夫人修的什么道?” 王叶青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在隐谷的刺客榜上叫‘竹叶青’,当然是个毒修了。” 木青只感觉靠近对方的身体微微一麻,王叶青笑道:“难道你不是毒修?我刚刚可是觉得有些亲切哦。”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八章:道是巧合 竹叶青,刺客天榜高手,身份向来成谜。 木青没想到身边这位王夫人就是竹叶青,更没想到是在这种近似于闲聊的情况下,从对方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听到这个秘密的。 他眨了眨眼睛,想到一路以来的平安无事,不由由衷道:“前辈久仰了,我没想你会是竹叶青,不过倒也……” 木青想起了胡屠夫,王叶青的气息比胡屠夫要圆满许多,既然胡屠夫是刺客天榜的高手,王叶青会是天榜一员,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王叶青挑眉道:“不过什么?我不喜欢听话听一半。” 木青不知道这些天榜中人会不会有什么旧怨矛盾,想到马上就会再见到胡屠夫,讪笑道:“没什么,只是我想到前辈既然是一品修为,那成为刺客天榜倒也正常。” “一品修为并不是跻身天榜的关键。”王叶青摇头不想谈论太多过去,她望向前路道:“那晚的灵识是你吧?” “嗯?”木青愣了一下反映过来,抱歉道:“那晚我无疑窥探,第一次好奇没控制住,请前辈见谅?” 王叶青眼神深邃,打量了木青一眼缓缓道:“那晚你的灵识退得极快,虽然猜到是你,但我从没想过你会是个三品。” 木青自顾自拍马前行,下意识道:“机缘巧合,灵胎成型了,那晚是我第一次尝试灵胎坐忘。” 王叶青呼吸一窒,望着越过自己两个身位的背影,七分惊讶三分感慨道:“难道是我老了么?”随即无奈道:“倒是我失言在先,公子以后万不可如此了。” “什么?”木青慢了下来,望向她。 王叶青语气认真道:“就算不是敌人,也还算不上朋友,而就算是朋友,说话也要留三分。我没想到公子会这么……耿直,无端让我知道了你的一个秘密。” 木青嘴角微翘,摇头道:“我倒是没注意这些。”他看向王叶青眨眼道:“我还以为和夫人是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呢。” 王叶青失笑道:“修行上的几句空话,就成师傅了么?难不成你是想让我拜你为师,毕竟你还点醒了我。” 木青尴尬地直挠头,王叶青觉得和面前这个年轻人待一起倒是年轻了许多,心中突然想起自己女儿和对方最对差个几岁,倒不是不可以…… 嘴上却是说道:“那个澹台静也许会为我们带来麻烦。” 木青心中一紧,视线往后面那辆华贵马车望去,才发现原来柳月杉早就上了马车。 “月杉姐体质单薄,王夫人实在心细周到……”心中这样感叹,木青语带感激问道:“夫人会这么说,想必是发现了什么?” 王叶青抬头望天,树枝繁密遮住了大半天光,她蹙眉道:“就在不久前,我感受到了一股很强的气息直奔晴川关。” 很强?一品感受口中的很强会是境界? 木青心里也有些发冷,问道:“那前辈为什么就会觉得与澹台静有关。” 王叶青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等你在黄朝内修为到了一品,活得越久,知道得就会越多。” “既然你已经知道西山林家,那想必也明白,在皇朝很多人眼中的修行巅峰,灵生一品,其实只是个开始。” “西山林家……”木青一下想起的却是刘葳蕤,心里一暖。 明白了王叶青话里所指,问道:“前辈是说,澹台静……” “对。”王叶青点头道:“澹台这个姓氏并不常见。我想了很久,才记起一事,黑海三仙岛之一,蓬莱岛的岛主就姓澹台,这个澹台…也是十大家之一。” 木青蹙眉道:“会不会没那么巧合?” “巧合的事情还少了么?”王叶青喃喃道:“虽然我不愿承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说话,但有些时候,天道的运转总会两条平行道路上的马车相撞,所以我们得做好心里准备。” “她的实力如何?”木青向身后望了一眼。 王修微摇头道:“看不出来,但她身上的禁制保护,我全力出后应该都没用。” 木青松了口气,“那就还好。” 王叶青一脸古怪地看着他,“我是替我们这一路人担心,不是替小家伙担心。” 马车里,柳月杉双手环抱着肩膀,透过车船看着前面的背影,默默不语。 王修微和澹台静坐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话。 “你也打算跟我们去朱雀城?不回家吗?” “回什么家啊,我娘早死了,我爹又是个大忙人,我在外面流浪还有趣一些。” 柳月杉听到这话,怜意大起,望向澹台静,却发现这个小丫头的脸上没有多少悲伤,澹台静向她眨了眨眼睛道:“柳姐姐,大到皇帝老子,小道路边乞讨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不如意甚至难过悲伤对吧?” 柳月杉抿嘴“嗯”道。 “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啊,反正日子都还得过下去的。那就怎么开心怎么来吧,你要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哦。我看那木青人长得也还不错,你以后成了她管家,可不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么?” “傻丫头说啥呢?”王修微眉梢一扬,连忙伸手捂住澹台静的嘴,澹台静也不反抗,还笑嘻嘻地用鼻尖蹭着面前的腬胰,感叹道:“好香啊!好想啃一口。” “呀!”感觉被什么湿-软的东西舔了一口,王修微连忙缩回了手,拍打了一下澹台静的肩膀,“死丫头你真疯啦?” “嘻嘻嘻。”澹台静把自己的小脸径直往面前香软的胸口钻去,弄得车厢内两个成年女子都是一脸不自然的羞红。 “真是个小魔女!长大了还了得啊。”王修微满脸无奈,与柳月杉对视一眼,柳月杉脸上的悲伤倒是被澹台静的胡闹冲淡了许多,澹台静年纪虽小,但说的话 澹台静这个时候又恢复了名字里的安静,苦恼道:“长大有什么好,长大了就得嫁人,听说我隔壁家那位姐姐就是被逼婚才离家出走的。” “你才九岁,想这些干嘛?”王修微摇了摇头。 澹台静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哦,在家我是小公主,在外我是小魔女,感觉很棒啊。” 王修微“噗呲”笑道:“还小魔女呢,我就没见过这饿的没力气,脸上也脏兮兮的小魔女。” 澹台静从王修微的怀里爬了起来,撑着坐垫,明亮的眸子转了转,笑嘻嘻道:“不装了,我给姐姐们表演个厉害得。” 她扯起身上垂曳的裙摆,蒙着自己的脑袋,一阵奇怪的波动过后,澹台静把脸露了出来,“铛铛铛,你们看,我是不是有变成小乞丐了,哦,可能还需要抹点灰。” “咦……这么什么神奇?”柳月杉睁大了眼睛,王修微能感觉到刚刚的气息波动,惊讶道:“确实神奇。” “是厉害吧。”澹台静翘着下巴,得意道:“家里那么多术法,我就觉得这个伪装术是最厉害的了。” “快变回来吧。”王修微本就是卖女子脂粉的,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这一门伪装术其实是一种视觉幻术,级别确实很高,若不是澹台静故意表演露出了一点破绽,她也发现不了。 “小家伙,你还不肯说你的家在哪里么?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一些修行大势力家的吧?” 澹台静眨了眨大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以前也说我家在哪里,结果后面的事情就变得不好玩了,有些人变得小心翼翼,有些人更是打起了坏主意。” “姐姐,我说了对你没好处,万一给你带来麻烦就更是糟糕,你相信我说的么?” 王修微摇头笑道:“不相信还能怎么样。虽然你有时候看起来真像个小魔女,可你才九岁,我也不放心把你丢在路边的,你就放心吧,你想跟着姐姐一起玩,就跟着吧,我还不缺给你买糕点的钱。” “好极了。”澹台静一脸雀跃地望向前方道:“正想快点到晴川关,听说风景很好,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 …… 星垂森林的一角,林深树静,一把剑靠在树干上。 “先生,我们怎么不走了?” 一位脸色微微苍白的女孩蹲在一旁,拍了拍大腿。 “你腿上的伤还没好,我不该这么急着带你跟我走的。”被喊作先生的其实是一位丽质天成、姿容清雅的女子,她叹了口气,柳叶眉弯弯蹙起。 离开锦官城之后,看山,看水,说是随遇而安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其实不过是无头苍蝇一般地乱窜,她并不知道要去哪儿,好在这一次旁边多了个小家伙,没以往那么枯燥无趣。 女子盘膝坐于一旁,将长剑横放膝上,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剑鞘就像白玉一般,自带凉意,将空气中的水汽凝成了水珠,却又被她自然流露的剑意将剑鞘上的水汽蒸发得一干二净。 女孩一脸崇拜地看着这一切,用剑女子微微一笑道:“等到了大城池,看有没有机会找到一把寒铁打造的好剑,一般的剑承载不了离火剑意。” 女孩开心地点点头,顺势背靠着树底坐了下来,舒服地叹了口气,期待道:“其实我腿上的伤早就没大碍了,只是我还没走这么远的路过,腿有些酸。” “对了,先生刚刚刚停步,是有什么麻烦吗?” “不会是那白荣派来了什么杀手吧。”女孩猜到这种可能,身子坐正,脸色苍白了几分。 用剑女子摇了摇头,望向前方晴川关方向,蹙眉道:“算是遇到了故人,应该是个巧合。” “先生你说的那人不是因为我来的啊?”女孩松了口气。 用剑女子点头道:“早年见过几面,我记得那人的气息,料想那人应该认不得我。我和那人没啥仇怨。” 女孩儿拍了拍身后生冷潮湿的树皮,努力地适应着这一切,她知道要想跟着身旁的女人,那就要学会适应,毕竟她再也不是锦官城的小公主了。 用剑女子就像知道女孩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轻柔说道:“我也不是经常风餐露宿的,这段日子心思未静,委屈你了。” “只要能跟着先生就行了。”女孩双眼眯成月牙儿,说道:“这样一直南下,会到朱雀城了,先生你是打算去那里么?” “也许吧。”女子心里思忖再三,还是决定不急于这一时去往晴川关。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二十九章:鬼魅来人 大日悬空,白云稀薄。 若是有人在此时仰头望天,或许便能够看见,在云端之上,有仙人腾空,一剑北去。 山川河流尽皆落在脚下身后,白色的剑气在身前聚拢成弧,所以即使耳边的罡风如雷霆呼啸,也只是吹得他的衣袍轻摆、须发微动。 季霄见多了日月倒悬、山川抛后的光景,早没了当初第一次御剑腾空时的激动。 他一脸平静地俯瞰着脚下的大地,等到那座最显眼,如蒲扇大小的城池轮廓出现时,脚下微沉,剑尖微斜,便斜刺着向大地落去。 州府城池的上空不能够随意御剑,这是皇朝的规定,规定的制定者自然无意打破。 南门几百丈外的大道旁,季霄收起气势,敛整衣袍,低头向城门走去。 他的脸上有些微倦意,心里还在想着蜀乐城的事情,视线中,青石铺就的平整官道随着脚步向后掠去,突兀地出现了一席坠地黑袍。 有人拦路? 季霄心中警惕,可还没等他抬起头来,耳边人声远去,身周如海水倒灌。 莫可匹敌的感觉如冰山王座压境,阴冷刺骨的丝丝道意就像条条冰锥,在瞬息之间就钻进季霄的体内,冻结了他刚刚激起的真气。 “这是道域……” 季霄浑身僵硬,心中惊骇,单纯只是道域的散发,便能让停在超凡初期多年还是剑修的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对方应该不是超凡这个境界的,季霄第一时间在心中就开始过起了皇朝的新老仇家。 “你心思太杂,不要挣扎乱动……” 季霄后劲窝一凉,感觉有一把冰锥做的剑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明明这一袭坠地黑袍还在身前地上,可声音却是在身后响起。 “不要抬头,我问你答,就放你一命。” 阴冷虚幻,捉摸不定的声音这一次是从黑袍中传了出来,季霄心中稍安,“前辈请问。” “锦官城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都一一说清楚。” 季霄心中一紧,难怪对方会找上自己,他一边在心中连说晦气,一边将谨慎地说了出来。 “锦官城刘家的大小姐,刘葳蕤,是西山林家的外孙女,这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秘密,前辈是想知道这个吧?”季霄小心地试探着。 黑袍神秘人不置可否,虚幻的声音真实了一些,带着戏谑说道:“你们木槿皇室的供奉如今这么不济事了么?连一个女子都抓不住?” 季霄眼中精光一显而隐,知道了对方的真正来意,想到自己正在负责追查那个叫叶云的女子剑修,现在还不知道黑袍人是敌是友,越发谨慎道:“那女子剑修化名叶云,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超凡初期剑修。” “剑修么……”黑袍人的声音低不可闻,带着一丝难言的落寞。 “她杀了你们三个一品垃圾,你来锦官城收拾烂摊子,是想要替你们的小皇帝挣回面子么?” 季霄看着地上的黑袍,斟酌再三道:“只是做样子罢了,想要截杀掉一位超凡初期的剑修,以我一人之力其实非常勉强,在下也不会这么拼命。” 黑袍人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你追查到什么有用线索没有?” 季霄无奈道:“在下只是个奔波命,才来锦官城不久,只是了解了事情全貌,还没有动手追查,前辈若是要叫停……” 黑袍人阴冷打断了他,“为什么要停?” “呃……”季霄声音一窒,连忙保证道:“在下一定尽力找到线索。” “澹台家出了什么事?”黑袍人冷不丁地问道。 “啊?”季霄一脸无措,黑袍人冷哼道:“澹台飞霁又没有隐藏气息,你过去了一趟不对么?害得我还等了你一会儿。” 季霄如遭针扎,若是对方为一个超凡初期的女子剑修而来,季霄还觉得可以适当周旋,那若真地上升到这个层面,无论谁出了事,事后算账怕也少不了自己吧。 季霄的坚持和沉默并没有维持住几个呼吸,黑袍人轻轻地哼一声,季霄却是用吐血来做回应。 黑袍人冷漠道:“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情况,你是知道自己天赋不行,着急投胎重新修炼么?” “若不是,就不要再做隐瞒,今日之事,我不说,你会说吗?” 季霄在心里哀叹一声,如实道:“澹台家的飞霁先生,是来找他家小姐的,应该是澹台家主的女儿。” “哦?”黑袍人声音里多了些莫可名状的意味,“找到了吗?” “没有。” “那在哪里?” “飞霁先生现在应该在晴川关镇了。” 黑袍人声音低沉道:“我不是说他。” 季霄呼吸一窒,沙哑道:“那位小姐应该是跟刘家的商队在一起,在晴川关前面的星垂大森林,大概明天中午会到晴川关。”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不错,说的很详细。你也知道今日之事若是暴露出去,你肯定会死的。” 季霄连忙低垂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尖道:“晚辈今日就没见过前辈。” “很好。”声音还在,如冰山般的压力与禁锢,却如雪遇沸油般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前面的地面上已经没有黑袍,季霄面容平静,走了几步才抬起头来,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城门之前。 可他刚刚离城门少说还有上百丈的距离,季霄眼角抽搐了两下,探手摸着后劲窝,低头沉脸快速地进了城去。 …… …… “夫人怎么还不休息?”木青向火堆里投了一块新柴,青烟虽然有些迷眼,可等树脂的清香浸润在夜色里,便能驱赶走夏夜的爬虫了。 “松香木?”王叶青捡起一块木头顺势扔了进去,笑道:“这是个好习惯。天南沼林的毒虫很多,我那个时候,若是要留宿野外,也会看看周围有没有驱赶毒虫的熏香药植。” 木青点了点头,感叹道:“我才被抓去那两年,总觉得天南沼林里的毒虫猛兽还有沼泽很可怕,后来渐渐适应,才发现……” “是人更可怕对么?”王叶青已经开始盘膝打坐,闭上了眼睛。 木青星目微虚,望向身后的森林,夜色下的森林,树盖密集也似大地,与脚下的大地界限模糊,更显鬼魅,可又哪能比得过人心呢? 木青不愿去回忆过去,望向一旁的王叶青道:“前辈,成了天榜上的刺客,不能隐退吧?” 王叶青睁开了眼睛,轻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呃……”木青挠了挠眉头,望向晴川关方向,缓缓道:“我还认识一个前辈,也是天榜上的刺客。” 王叶青竹叶眉微挑,看起来柔顺了许多,“你说的该不会是胡屠夫吧?” “前辈猜出来了?” 王叶青语气淡然道:“你偶尔言有所指,未尽之意,应该是在拿我与认识的某人做比较。” “你在晴川关镇子上见过他了?”她顺着木青视线望去。 木青没想到对方单凭只言片语,便能猜到胡屠夫身上去,心里由衷佩服,想了一下才问道:“前辈和他有矛盾旧怨吗?” 王叶青抿嘴问道:“有又该如何?不有又该如何?” 木青有些为难道:“其实我看前辈也有归隐之心,应该能和胡前辈聊上话的。” “不过,若是有旧怨,晚辈并不会劝解什么。” 王叶青有些奇怪道:“你没有立场吗?” 木青认真回答道:“非是局中人,莫论是与非。当然,若是前辈能将旧怨说出来,我自然是竭力想为你们解开。” “你倒是持身中正。”王叶青眨了眨眼睛,提醒道:“修为应该跟你说过吧,我要在晴川关歇半日,拜访一位故人的。” 故人…… 木青心中一喜,放开道:“那前辈可以加入我们啊,我们一起脱离隐谷。” 王叶青一脸古怪地看着木青,摇了摇头道:“还是睡觉吧,今夜无月,不适宜修行吐纳。” 她站了起来,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木青一脸尴尬地在后面送着她。 柳月杉也在马车里,木青说道:“四个人会不会太挤了,要不我叫人搭个帐篷。” 王叶青走在前面,摇头道:“现在是初夏,晚上爬虫多不说,还有湿气,你那月杉姐姐现成体质虚弱,你还要怎么做?” 木青忏愧道:“那就麻烦夫人了。” “车厢很大,四个人也不挤。”两人说着说着便也来到车架前。 王修微听到王叶青的声音,此时掀开了车帘,探出了一张白皙美丽的俏脸,澹台静那丫头也从她的咯吱窝的空隙下钻出了个脑袋,灵秀动人的小脸上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车外两人。 “月杉姐应该睡了吧。”车上两姝都穿着里衣,木青心里猜到,笑了笑,便将目光移开,准备说一句告别,却猛然抬头,双眼滚圆,头皮发麻,颈后与腰椎一颤,用尽全身力气向车厢扑去,同时大声喊道:“小心!”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电光火石,木青瞪大的双眼中还能看到两姝嘴角的笑意和眼中的疑惑,仓促之间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马车后方不远处,那才被木青认为有些鬼魅的林间,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悄然立于枝头,他的黑袍自然垂落,始终没有一丝摆动,溶于幽深黑暗之中,宛若来自地狱冥间的使者。 木青完全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可一道于幽深黑暗中生发,无法抵挡的深寒攻击,已经射向了马车。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章:危机终显 黑袍下半露的嘴角微微翘起,他虽然喜欢看别人临死前徒劳的挣扎,但接下来已是能想见的事,所以他的视线掠过了此间,望向了更远处的前方。 已是夜深人静时,黑暗中的小镇灯火熹微,传到这里时已经极为模糊。 两地虽然相隔几十公里,但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所以他格外注意,一直敛藏着气息,终于等到了良机。 这道攻击并不简单,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后,他思忖再三,才决定出手。除了用的是澹台家的手段外,更是被他极力控制在伪超凡初期,将动静降至最低。 这就好比让一个随意一棒下去都是千斤巨力的人拿起了绣花针,比举重若轻难了许多。 凛冬换了夏夜,空气中凝结悬浮起了许多细小锋利的冰晶。 木青还是首次面对这种层次的力量,何况对方还是偷袭。他人还在扑向空中,却已经闻到了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 “哼!”娇喝短促有力,木青眼角余光刮过,一道真气先一步向马车打去。 还没等他眼中的疑惑显现,“砰嚓”一声,马车底应声而裂,车厢壁瞬间向四周四散裂开。 这一手对力量和角度的把我妙到毫颠,木青星目一眯,类似呼气的响声在他体内各处响起,窍穴气府大开,真气如潮奔涌,赶上了超过他两个身位的王叶青。 王叶青比木青还早半个呼吸发现偷袭的到来,她除了在动手时娇喝一声,全程冷静无比,此时她快速说道:“你救里面的!” 车厢内的三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修微秀眉紧促,澹台静眼神越发明亮,只有从迷梦中惊醒的柳月杉,在失重的惊慌瞬间发出了一声尖叫。 王叶青双手伸开,直接从两姝的腋下穿过,双脚在最坚固的车轴横辕上一蹬,身法全力催动,便向左边掠去。 木青有样学样,将后背即将坠地的柳月杉抱在怀中,便向右边掠去。 黑袍人的攻击这时候刚好来到,击中了马车最坚固的轴承上,在好似冰块碎裂的刺啦声响中,木屑纷飞,向击中的地方坍缩而去。 木青已经掠出去几丈远,一股巨大的吸力却在这个时候传来,他脚掌抓地,沉腰低头,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去。 “呀!”一团真气从他双臂传出,包裹在柳月杉的身上,木青用力一甩,将柳月杉甩飞出去,自己却更快地向后飞去。 “是坍缩冰漩!要正面击破才行!”一声清脆的声音无比响亮。 王叶青也把腋下的两人用力甩出,第一时间转过身体,向着越来越大的坍缩漩涡飞去。 木青眼睛无比明亮,腰部一拧,便转身向漩涡冲去。 “啊!”两人双掌齐出,真气在手掌前聚拢成团,无比悍猛地撞向了坍缩的冰漩。 一左一右两个半人高的气团撞在了一起,在它们的中间是一个停止坍缩微微颤动的雪白光团,直刺灵魂的寒意直接穿透了气团,侵蚀向了两人的手掌,两人手臂一僵,真气在经脉中冲出的速度都缓上了一分。 王叶青脸色稍白,真气从双臂的经脉中狂涌而出,强度已到极限,一身隐隐超越一品巅峰的气势暴露无遗。 木青的气势虽然远远不及,但他的真气雄浑强度却差不了王叶青多少,劲气四射如刀,真气从他双掌冲出的速度比王叶青还要快上一分。 至从灵胎成型后,木青还是第一次用尽全力战斗,对战斗中的细微之处有了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感悟, 他控制着真气将双掌之前的气团收拢,更加凝练地攻向了身前的冰漩。 几个呼吸过后,雪白光团另一边的力量在慢慢减弱,木青心中明亮,高声喊道:“前辈,不能换气。” 王叶青银牙紧咬,一双竹叶眉在激射的劲气中飘摇不定,尽管她早已将真气凝于双掌避免了无谓消耗,可是一个周天的真气终究有限,已经不得不另换一个周天。 她的战斗经验比木青丰富得多,自然更清楚其中的危险,哪怕换气只需要眨眼功夫,木青那边的力量也会连带着冰漩向她倾轧而来。 “处境不能再糟糕了……”木青下定决心,剑眉一扬,脚下交错着便靠近了王叶青。 他双肩上的肩胛骨展开到极限,在用右肩将王叶青顶出去的同时,右掌接替了王叶青落力的位置,十指分开,真气从指间迅疾吐出,如匹练一边层层缠绕起了冰漩。 本又开始坍缩的冰漩受此压迫束缚,颤动片刻后,竟然开始像呼吸般一放一收起来。 木青觉得手上抓捧住的雪白冰漩好像有了生命,如那一晚用灵识看见的花草树木天地生灵,福至心门,真气不再粗鲁地顺着经脉狂涌,开始按照特定的行气路线,将万毒归宗用了出来。 指间吐出的青色真气瞬间就浓郁了几分,就像是在冰漩外环绕着的两条碧色玉带,随着万毒归宗的持续进行,玉带化作一缕缕丝线钻进了漩涡之中,等漩涡的每一处都缠绕上丝线后,木青胸口猛地一陷,双掌往中间一压,十指交错,直接将冰漩吸进了经脉之中。 “呵呵,有点意思。”黑袍下的声音阴冷虚幻。 他在发出一道坍缩冰漩后,便出手了无数次,只是不是针对的弱小的木青他们,而是将每一份逸散出去的气劲余波一一拦下,消解在了方圆百米的自然天地中。 木青还在回味体内的变化,冰漩被万毒青气同化后,进入体内,真气得到补充后,反倒又雄浑了一丝,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变化。 中夜已到,夏夜的凉意直入人心,王叶青飞到木青身边,惊讶震撼的视线从他的双掌上挪开,沉声开口道:“情况非常不好。他将动静控制在百米之内,是不想让人发现,好围杀我们。” “杀人时还能做到如此细心,远比我更适合做刺客啊。”木青面色一紧,心中苦笑,知道今晚的危机远没有过去。 木青和王叶青一动不动,全身绷紧做好了防御的姿势,等待着黑袍人的再次攻击。 奇怪的是黑袍人站在树枝上也不动了,场间众人一时无声。 众人并不知道,黑袍下的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 他本就没想过能一击杀掉所有人,但现在这个结果出现的意外还是太多了。 那个隐隐快要突破灵生境的女人在他眼里依然如蝼蚁,但是那个硬接了一记坍缩冰漩的年轻人,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 对方境界低劣,但真气和手段值得考究,特别催发到极致时,隐隐有一份微妙模糊的大道运转牵连到了他的身上来。 这种大道因缘,对于已经能够模糊感知天道存在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件不容忽略的大事。 嗒嗒嗒,脚步声近了。 澹台静一路跑到木青和王叶青面前,月牙般的刘海儿早已乱成几绺,她嫩玉般的手指如利剑出鞘般指着树上的黑袍人,异常气愤地质问道:“你是十二地支中的谁,这坍缩冰漩虽然伤不了我,但我的朋友很有可能会死,你知道吗?” 澹台静对立在树枝上的黑袍极为熟悉,这是澹台家的黑衣卫士,共有二十二人,以十天干和十二地支分别赋名。 黑袍下的他微微一笑,声音虚幻,不含情绪地说道:“小姐,该回家了。我奉大管家之名带你回家。” 澹台静气极,小嘴抿成了倒悬的月牙儿,瞪大眼睛再次问道:“你是十二地支的谁?为什么要用坍缩冰漩对付我的朋友。”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微微弯腰道:“我是十二地支中的涒滩。” “小姐你应该明白,刚才我已经极为留手了,谁能想到他们这么弱。” 他的视线从木青这边一掠而过,有一种“我杀死你与你无关”的高傲清冷道:“我若真正出手,这些蝼蚁只会尸骨无存。而等她们知道小姐的身份后,只会展露出她们无比丑陋的攀附嘴脸,哪里够资格成为小姐的朋友。” “所以小姐请不要让我为难。”黑袍下的他第一次伸出手来,手掌摊开,朝向了澹台静。 澹台静双眉皱成了一团儿,黑衣卫是澹台家最神秘的力量,她在父亲身边见过其中几人,但这个涒滩她只是在还小的时候为了满足好奇心打听过,行事向来无忌,风格阴毒,手段狠辣,她心中着实不喜,不知道为什么叔叔要把这样一个人派来接她。 “小姐?”黑袍人此时显得极有耐心,缓缓说道:“家主闭关即将结束,我看还是让属下带小姐尽快赶回去吧。” “啊?”澹台静的眼角一垮,踟蹰着嘟嘴想了片刻,平静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必须想我朋友认真道歉。” 黑袍人这一次沉默得更久了,王修微一瘸一拐地走到澹台静身边,她刚刚落地时去接澹台静崴得不轻,“怎么了,小静不用这样的。”她说着,伸出手指将澹台静的刘海儿理好,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是没跟姐姐说你家么,那我们还是朋友啊,小朋友,要学会拐弯。” 澹台静心知自己要被抓回去了,小手瞬间抓住王修微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将手心的小东西塞进了王修微手里,勉强笑道:“我不是担心说了姐姐你们会怎么样,而是怕就像今晚这样反倒给你们带来麻烦。” 王修微将手中的东西握紧,认真说道:“姐姐当然清楚你的意思啊。”她声音放得极低道:“小家伙,下次再跑出来,记得来朱雀城找我哦。” 澹台静双眼瞪大,喜意从明亮的眸子中露了出来,又被她靠着眨眼藏了起来。她一边往黑袍人走去,一边冷声道:“我已经答应了跟你一起回去,你就算只听我爹的,难道不该道歉吗?” 黑袍人勉强微微弯腰,生涩道:“对不起。” 澹台静“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不满意,但也没办法在拖延了,她转身向王叶青和木青还要更远处的柳月杉都招了招手,一步步地向黑袍人走去。 “你带辟水珠了么,我的辟水珠掉了。” “属下知道小姐尚不会水行术,特意带了一颗,请小姐搭着我的手。” 澹台静看了看面前明显是个中年男人的手掌,嘟着嘴,慢慢将手放了上去。 然后,她的双眼瞪大,惊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禁制正在层层消解,一股极寒的真气正向自己的面门催来。 “啊!!!” “不对。”木青和王叶青同时发声,这一次木青比王叶青还快,右手向篝火旁一招,便向黑袍人冲了过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一章:呼吸之间 黑袍人落地朝澹台静伸出手来,澹台静靠近将手放上去,这一幕幕都落在木青眼里,但随后所发生的一切,又哪里是什么身法位移之术? “住手!!!”木青在发现异变的第一时间,便向黑衣人冲了过去,他人在空中,右手往不远处的篝火一招,真气倒卷,长剑已然落在手中。 木青左手作剑指,右手握剑柄,真气涌上剑指,瞬势在剑鞘上一抹,在拔剑出鞘的同时,被真气附着的剑鞘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了黑袍人的右手。 “哼!”一声轻哼,剑鞘在离黑袍人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应声落地。 黑袍人手上动作不停,完全忽视了还在几十丈外的木青。 这世间种种禁制,除了强行破坏之外,其实大多都留有开门解除之法。 澹台静的小手一落进黑袍人的手中,黑袍人五指分开,看似随意的一抓,指尖却刚好抵在了几处窍穴上。 到了最后一步,黑袍人的拇指按在了澹台静手腕的外关穴上,保持着特殊的节奏连续叩击,澹台静身上的保护禁制就像是听到了客人登门拜访时的敲门声,应声而开。 一缕极为纯净的黑色真气立刻从黑袍人拇指透出,瞬间就钻进了澹台静的窍穴之中。 还差几个呼吸…… 黑色与蓝色的涟漪层层跌宕,向澹台静的全身蔓延就去,就像是黑海被风吹过的海浪,前浪簇拥着后浪向远方而去,等到风平浪静之时,便是禁制完全解除之时。 黑袍人素来如古井般深邃无波澜的眼里,除了倒映的涟漪微光,终于有了些感慨的情绪。 他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手段,牺牲了多少暗子,才得到了澹台家禁制的解除方法。 很多事情,准备了不一定成功,但要成功一定得多做准备。 他做的这些准备,其实并不是针对面前这个小家伙的,但事事难料,如果能将面前这个小家伙悄无声息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那也是值得的。 毕竟对方也是先天水源之体,这不仅事关下一个百年的三姓中谁做主导,还决定了未来的实力格局。 他不像家里那些老家伙,总觉得现在自己实力够高,便可以掌控一切,就算等到老得不行了,也还能躺功劳簿上倚老卖老。 未来的一切终归是属于年轻人的,特别是这些得天道眷顾的年轻人。要不了几个十年,像澹台静这样被小心护道的天才,就会成长起来,到时候肯定会站自己的对立面,这是姓氏早就确定下来的事。 正是因为他明白了这些,所以,现在就扼杀了澹台静,便成了他本该做的事。 心中动念便是万浪齐腾,黑袍人眼里情绪千变,面色古怪地保持着平静,看着面前不断挣扎的小女孩,从蓝黑色的光影涟漪中似乎又看到了其他孩子的身影,但一旦想到连那位祖先都未完成的壮业将会在他手上一一实现后,他眼里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恢复了成了无波的古井。 禁制终于解除了,他探出左手拍向了澹台静的小脸,即使是到了这一刻,他依然极为谨慎地控制着手中的力量,介于一品巅峰和超凡初期的一掌眨眼之间便要拍碎一张精致的小脸。 “黑袍狗贼!” 木青将身法催到了极致,堪堪在最后一刻,一剑刺向了黑袍人的左掌。 木青这一剑早在黑袍人的预料之中,但此时黑袍人的眼里却多了几分预料之外的诧异。 一股幽蓝之中夹带着点点赤红的剑气,脱离了剑尖,直接射进了黑袍人的左掌,剑尖更是紧随其后,逼得黑衣人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这剑招哪里学的?” 黑袍人左掌翻转,避过剑尖后,手背贴着剑身顺势向前,五指微微分开,用指节连敲,不过眨眼功夫,木青从孙仁那里要来的长剑就变成了数截。 木青星目微翕正待收手,黑袍人变掌为爪,速度一变,直接抓在了木青的手腕上。 腕骨裂开,一股钻心的疼痛直击全身,黑袍人左手死死地扼住木青手腕,掌心上还能感觉到刚刚那股剑意带来的不同寻常的炽热,冷声问道:“这剑招,你是从哪里学的?” 难怪隐隐会有一丝大道牵连,黑袍人有些明了,本来想立马下杀手的心思淡了几分,木青却不管这些,忍着剧痛喊道:“王夫人!” “在。”王叶青这个时候出现了黑袍人的身后。 刚才澹台静被制住的那一瞬间,木青没有多想,直接向黑袍人冲了过去,王叶青却在那一瞬间想了许多,犹豫迟疑的蓦然转首间,却是看见了自己女儿呆呆愣愣还一脸微笑的样子,银牙一咬,终究是跟了过来。 她一上来便没有留手,素手轻扬间,真气直接向黑袍人的后背袭来。 “找死!”黑袍人冷笑一声,他一手抓了一个,对方选的这时机倒是绝妙,但见他黑袍向后鼓荡,一股真气澎湃而出,瞬间将王叶青的真气攻击挡住,去势不减,统统打向了王叶青的胸口。 就在王叶青吐血倒飞出去的这一刻,木青也动了,他蓄势已久,左手一拳便击向了黑袍人的右手腕,在不过呼吸的时间里,连续打了十几拳。 破体擂神式!破体在前,这一招之精髓在于与人对敌时,先近身破掉对方肉体上的罡气防御,再通过如擂鼓一般的招式将万毒青气打入对方的体内,最后毒素累积致人死亡。 可惜的是,木青这一连十几拳,就连黑袍人体表的罡气都没能打散分毫,真气激荡间,反倒是惹恼了黑袍人。 黑袍人左手用力,将木青向自己面前一扯,木青手腕腕骨碎裂得更多的同时,简直就是像自己把胸膛送向黑袍人抬起来的膝盖之上。 这短暂的交锋,木青既然全落在了下风。 眼看一膝盖过后,便是胸骨尽碎的下场,木青却没有收回左手来挡,他咬得牙根出血,依然锲而不舍地用着破体擂神式,一拳更比一拳快地击打在黑袍人的右手上。 这是木青心中再三考虑后,目前来说最有可能拼得一丝生机的手段。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黑袍人抓着澹台静的右手终于感受到了丝丝麻痒。 他因为想探究而对木青保留的最后一丝仁慈也消耗殆尽,膝盖破风如刀,木青全身冰凉,胸膛提前凹陷躲避,微眯的眼中似乎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就在膝盖顶上他胸前的同时,一双修长的手堪堪在此时挡在了他胸前,真气在几人相隔的狭窄空间里激荡,木青能感觉得出来,从这双手里送出的真气虽然不如黑袍人雄浑,在强度上却也弱了多少了。 王叶青狭长的眉眼在此时不再妩媚,只有越发凝练的阴冷果决,木青心中一动,能够感觉到在她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开始变化了。 他来不及深思这时一种什么感觉,爆喝一声,抽出一个周天剩下的真气,聚在拳头上。犹如搬山一般,立达万斤地落在了黑袍人的手腕上。 啪—— 黑袍人手上的罡气终于被自己的千百拳破掉了,木青星目发亮,胸膛收缩,猛吸一口气的同时,再次一拳砸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知道木青拳头有古怪,就像海潮似有连绵叠加之效,终于挪开了右手。 木青咬牙喊道:“成了!快撤!” 他这一拳去势未减,却是在一瞬间五指绽开,手臂向后弯曲,搂住了一双眼睛瞪大把所有交锋都看在眼里以至于怔怔无言的澹台静。 王叶青在木青发声同时,就借着黑袍人膝撞的力量倒飞而退,木青眼神明亮,脚后跟一蹬,身体作势便要向后倒飞而去,一股巨力却从他右手蔓延而来,将在扯回了原地。 原来黑袍人虽然松开了抓着澹台静的右手,可直到此刻,他的左手却依然死死地扼在木青的右手腕上。 木青心中一凉,真气涌向左手,连忙向将澹台静甩向了王叶青。 王叶青接住澹台静,顺势后掠了百丈距离。 这三人间的交锋再此刻短暂落下帷幕,从木青一剑向黑袍人刺来,到王叶青抱着澹台静抽身而退,不超过短短十个呼吸。 木青两人早已经将自己最好的状态表现了出来。 黑袍人看着还在自己面前想要逃走的木青,终于是一膝盖顶在了木青的肚子上。 木青身体蜷缩成了虾米,鲜血从他嘴中呕了出来。 黑袍人望向还在不短后退的王叶青,心中有些憋闷。 他在跟两人战斗时,始终不忘控制境界和封禁百米内的动静,反倒让自己束手束脚,那女人能在战斗中隐隐破开灵生境界的壁垒,倒也不是那么的弱。 心中闪过几番考量,黑袍人双眼微动,一身气息快速上升,眨眼之间便停在了真正的超凡初期。 木青蜷缩在黑袍人脚下,疯狂呕血,昏蒙的星目中,掩藏着无数惊讶,王叶青的境界有所提升,他刚才是有感觉到的,但面前这个黑袍人的境界提升就有些没道理了。 木青还在心里思忖着这些,一股剧痛顿时在他胸膛绽开,黑袍人一脚踢在他身上,他的胸骨断裂了不知道多少根,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已经没了还手之力。 黑袍下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落在地上的极快短剑碎片上,终究是没马上杀掉木青,开始向王修微-冲了过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二章:险象环生 夜过中天,中旬的月亮一天比一天还圆。 小镇上的灯火熄灭后,月光想要钻进屋里,却被窗沿挡住了一部分,在地板上落下了一条明暗分明的界限。 澹台飞霁盘膝闭目,下摆落在了月辉里,上半身隐在了黑暗之中。他侧身靠着窗子盘坐,若是睁开眼视线看出去,随时能看到小镇的南下入口。 突然之间,他睁开了眼睛,胸膛开始慢慢起伏,远在万里之外的真身重新将绝大多数注意力落回了分身之中。 就在刚才,他的心思蓦然一动,有些不宁。 没有第一时间把小家伙逮住带回家,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些事。 蓬莱岛是三仙岛中景色最佳者,可小家伙在七岁的时候,就差不多跑遍了自家岛上,将一处处风景都看了个遍,从那时起,她每天就缠着自己要去外面,特别是去陆地上看一看。 其中就念叨过一件事,说她想要在很大很大的森林里去听听夜晚的虫鸣,看看枝头间的月亮。 也许小家伙说过就忘,但他终究是有些不忍的。嫂子过世后,大哥作为家主,大事小事麻烦事,还不能荒废了修炼,反倒是他陪着小家伙在一起的日子多一些。 既然能有机会,他也不愿让小家伙想起这一次逃家经历时,平白多了处遗憾。 澹台飞霁双眼蓦然幽深,有蓝黑色的漩涡生成,若是有人用灵识去感知,便会发现,有两只青鸟从深邃的漩涡之中探头,飞向了远方的黑暗之中。 他这门瞳术,名为青鸟勘探之术,将两点神识之光炼化于眼中,神识化作青鸟飞出后,青鸟所见即是他所见,与他的青鸟分身是一脉相承。 施展这门瞳术后,在他眼里,世间万物便多了些不一样的色彩。 近处的大地之上,活物与死物,有灵与无灵,区别明显。 不过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远,澹台飞霁看到的星垂大森林就模糊了许多,更多的是看某些地方天地灵气的变动。 几个呼吸过后,澹台飞霁的双眉舒展,吐出一口燥意,除了极小一块毫无灵气的死地外,他最终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森林边缘,黑袍人追击王叶青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头望向夜空的同时将一身外溢些许的气势完全收敛,神识迅疾放出,将木青他们所有人都囊括在内,完全封禁了周围的气息。 王叶青趁此难得机会,略微喘息,将澹台静交给王修微说道:“径直往前走,去前面的镇子上。” 王修微看着王叶青嘴角的血渍,急道:“那阿妈呢?” 王叶青抽出腰身上一根碧绿的软带,轻轻一抖,噼啪一声成了一柄软剑,眼角一扬冷声道:“快走!没时间解释了。” “呵呵~”黑袍人冷笑一声,收回望向夜空的视线,看向王叶青几人时眼神如深渊半年漠然,他今晚一直防备的就是刚刚那人,看来对方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 王叶青的眼角线条向上挑起,全无妩媚一味萧杀,听到身后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她并不介意黑袍人站在不远处,多傻笑一会儿。 “你觉得你们还能跑?” 黑袍人动了,王叶青双眼一眯,在察觉出那份气息涟漪时,她右腿向后一蹬,直接冲向了半空。 黑衣人嘴上轻蔑,却仍是第一时间冲向了王叶青的身后,王叶青手持软剑从下至上,直接攻向了黑袍人的下盘。 王叶青手中的软剑,就是雨后的修竹,在甩掉叶身上的雨水后,忽而挺直向天,一声极为清脆的颤鸣过后,剑尖在真气的包裹下,直刺向了看不清人影的夜空。 黑衣人的身形在半空的涟漪中显露了出来,他的脚尖从黑袍中快速落下,刚好点在了剑尖之上。 “蹦——”生硬的撞击声响起,一股巨力压弯了剑身,王叶青虎口发麻,觉得自己是刺在了坚硬的花岗岩上。 黑袍人并不想就此放过她,在轻描淡写挡下她这一击过后,脚尖连踩,呼吸之间,真气涟漪在剑身上激荡开来,被真气附着后堪比寒铁的软剑不可抑制地弯到了极致。 王叶青眼中有精光一闪而逝,黑袍人没怎么使力一般,却已经让她使出全力也只能艰难应对。 黑袍的一角已经落在了王叶青的手腕上,她手上这柄软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剑身都快对折了,却还没有断,黑袍人眼中戏耍之色快速敛气,前脚掌微微下挪踩在了软剑的前端,让剑尖正对着王叶青的眼睛。 “死在自己的剑下,你也许才能懂得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王叶青拿他砥砺破境他又岂能不知,所以他才愿意多说一句。他腰身一沉,如白雪一般明亮的剑尖朝着王叶青的眉心直刺而去。 “呀!”王叶青眉心出血,声嘶力竭。 她一身道意在最后这一刻终趋圆满,混合着真气全部涌上了软剑。 真气飒飒,道意纯甄。 王叶青眼神清澈明亮,看着剑尖,恍惚间好像有清风吹过天地间某处竹林,带着一片碧绿的竹叶落在白雪之上,雪白的剑尖在此时多了几分生动蓦然转青,以极快地速度反刺向了黑袍人。 “哼!”刺痛从脚底传来,黑袍人眼神冰寒,你能在此时破境又如何,还不是得死? 他一直没有动作的右脚,瞬间探出黑袍,他这一脚用了超凡初期的全力,好似携带着海岛风雪,狂暴凌冽地踢向了王叶青的心脏。 王叶青右肩下沉,被黑袍人以力挟制,她根本来不及脱身躲过这一招,无奈向左横移了一步,一股冰寒的真气瞬间冲进了她的胸腔,她张开的双唇血色全无,向要通过喊叫缓解疼痛,却觉得自己的胸腔里倒灌进了无数的海水,这些海水在堵塞她经脉气管的同时快速冻结,让她呼吸和声音都堵在了冰冷僵硬的胸腔里。 黑袍人嘴角微抿,平静地注视着在自己脚下住颤抖嘴巴张大想要呼吸的女人,杀死一个超凡初期的女人,对他来说毫无毫无成就感,今晚之事既已开头,那必须的速战速决。 “哐当”软剑掉在了地上,王叶青双手死死地推着胸膛上的夺命一脚,她的真气周天难以维系,血肉之躯临死前爆发的力量终究是不能撼动这一脚分毫,眼看着她如同竹叶般的眉眼渐渐闭合时,斜刺里突然划来了一道剑气。 “轰——” 一道炽热剑气直接削向了黑袍人的右腿,替她挡住了在胸前肆虐的风雪。 木青不知何时爬了起来,掠至两人旁边,他眼神坚定,在以剑指挥出了一道幽蓝色的离火剑气过后,腰胯一沉,脚步交错向前,以左肩硬生生撼向黑袍人的同时,右手曲肘成拳,肩顶和拳头只落后剑气半个呼吸便一起落在了黑袍人的右腿之上,终于将王叶青救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一连串刺痛心扉却又无比畅快的咳嗽过后,王叶青软倒在木青怀里,她嘶声说道:“我的真气也有毒,在他脚底有个伤口。” 说着她将手中软剑交给木青,紧抿双唇,低头自顾自地蹒跚远离了这儿,才倒在地上,一口口鲜血止不住地喷了出来, 这一种毒修之间默契,生死战斗间的配合,让木青剑眉扬起,坚定决心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黑袍人的身影却已经不在,径直向不足一公里外的王修微等人飞去。 “黑袍狗贼!”木青脸色苍白,将软件换在左手之上,脚下用力,已经拼死追了上去。 奈何黑袍人的境界高他许多,他真气狂涌,身法也赶不上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一掌打向了澹台静。 澹台静的眼睛比平时睁得还大,她和王修微共骑一马,感受到身后寒意,不由大喊一声:“姐姐!” 王修微檐角微湿,一怔之下连忙反应过来,四品修为的内力聚拢于掌心,将手中的一物全力扔向了离她们不足一丈的黑袍人。 “轰隆隆——”一阵阵连绵不绝的呼啸响彻整片夜空。 一个散发着莹莹亮光的珠子好似一颗流星,托着蓝色尾巴快速地划破了夜空,向着黑袍人射来。 黑袍人眼神微动,黑袍一挥一道真气便撞了上去,结果夜空中就好似打开了某处的结界一般,引得无垠海水倒灌,呼啸声连成一片,终究是挡住了黑袍人的脚步。 “仙品辟水珠!”黑袍人脸色僵硬,从牙齿缝里吐出这几个字,就开始封禁起了周围逸散的气息。 在看到虚空中出现海水时,黑袍人脸色非常难看,连忙将封禁的范围扩大了许多。 他的封禁之术有一个弊端,就是封禁的力量动静越大,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封禁的范围都要大上几倍。 这一颗仙品辟水珠的爆炸,爆炸威力已经超过了超凡初期,黑袍人封禁的范围已经达到了方圆十里之地。 “你绝对不是涒滩,你是谁?” 澹台静在马背上回身问道,隔着倒灌的海水天幕,都能看到她一眼睛瞪得浑圆,她在质问的时候,虽然语气稍显稚嫩,但她明亮清澈的眸光里却有了一丝神圣的威严感。 黑衣卫士是绝对忠诚于他父亲的手下,这是她从小听到现在不需要太多怀疑的事实,那这个能够解开禁制想杀了她的人会是谁? 今夜的大道牵连感越来越深,黑袍人心里有些浮躁郁闷,仙品辟水珠之所以能够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其实还在于他自己,无论是在澹台静还是在王修微手中,其实只能作辟水行走之用,其中的那份水运结晶想要引爆至少需要超凡初期的实力,而他刚才便随手促成了此事。 王修微在扔出辟水珠之后,依然不管不顾地拍马前行,不一会儿又拉开了几十丈的距离。 黑袍人在将仙品辟水珠爆炸的气息引爆后,回过神来,再次向澹台静追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三章:战斗意志 当一个人的速度快到极致时,反倒没了什么破风声。 未见人影,但见沿途草木瞬间结霜,笔直一线向前而去。 这条结霜的银灰色线条越来越长,就像一把冷光湛湛的飞剑,划开了如水夜色,拖出了银色剑弧,向澹台静两人直刺而去。 而黑袍人则是飞剑的剑尖,取人性命的欲望强烈无比。 草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木青勉强跟在黑袍人身后,就算他仙品辟水珠的爆炸为他争取了许多时间,但他依然没跟上黑袍人,只能徒劳地大喊道:“往林子里去!” 王修微惶然于王叶青的不知生死,心中只记得要跑到镇子上去,一直策马快跑早已将马的速度逼到了极限,身后的寒气袭来时,木青的声音传来,连忙偏转马头,向左边的一片小树林里跑去。 澹台静小手紧握,在侧身面对那股当头寒意时,又将手中一物甩了出去。 黑袍人连忙现出身形,真气收敛,袖子一旋一带,就将东西抓在了手里。 “同样的当,我会上两次吗?”黑袍人哼了一声,心中冷笑,摊开手一看,这哪里是又一颗仙品辟水珠? 他捏了捏,质地绵软,隐隐有一股糯米的香气,澹台静甩过来的分明就是一块糕点! 他停顿的这几个呼吸,王修微催马又跑开了几丈远,黑袍人看到那双满是谑意的大眼睛,心中气结,正待追上前去,将其格杀,身后陡然袭来了一股庞大的真气。 木青终于赶了上来,他的视线就一直没离开过马上两人,见两人再一次脱险,由衷地松了口气。 黑袍人转身伸出手向空中轻轻一点,木青挥出的那团庞大真气竟然如泥牛入海,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木青剑眉一挑,眼中亮光一闪而逝,强硬道:“你的对手是我?” 黑袍人的视线从远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身上落在木青脸上,冷声道:“你配吗?” “你又算什么东西?”木青剑指背在身后,死死地盯着黑袍人,眼角余光里王修微她们已经跑进了树林。 这片树林连着星垂大森林,藏进去活下来的机会反倒要高一些。 黑袍人冷哼一声,像这种近乎于找死的挑衅,拖延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理都没理,径直向两姝追去。 终结意外的最好方式,只能是死亡。。他今晚必先杀掉澹台静。 像黑袍人这样的高手,那能被情绪左右意图,木青心中明了,剑指向前一递,暗中蓄击的真气直接狂啸而出。 境界悬殊,所以木青现在一出手便是将一个周天的真气尽出。 只见一把真实长剑大小的幽蓝色飞剑,瞬间就掠至黑袍人身后。 黑袍人冷哼一声,在飞剑急速掠来身前不足三尺时,看起来轻描淡写地向一旁平移几步,便躲过了这一剑。 木青不以为意,他边追便打,你不想理我,我偏偏要烦你,能为那两人逃跑争取一点时间便是一点时间。 “轰轰轰——”黑暗的森林边缘剑气纵横,呼啸连绵,眼看火光便要冲天而起。 黑袍人不得不停住追击的步伐,转过身来落在树颠之上。 木青也落在了几丈外的树颠之上,胸膛剧烈起伏,一边喘气保持警惕防守的姿势,一边咬牙强忍着胸骨断裂后的剧痛。 黑袍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向木青出手,他扫视着四周噼啪燃起的树木,冰冷的目光稍稍有些晃动,袖子一挥,一股冰冷的真气席卷而出。 那些因为剑气而起的火光一遇到这股冰冷的真气,瞬间便在呲呲声响中熄灭得一干二净。 木青看着这一幕,微微挑眉,目光明灭不定,这黑袍人一直在控制动静,难道他忌惮的人就在不远的地方? “你的剑招是离火剑诀吧?”不等木青深想,黑袍人突兀问道。 木青眼睑皱缩,后背发凉,直接又是一道剑气向黑袍人射去。 黑袍人心中一怒,直接冲向木青,在挥袖击散木青剑气的同时,伸手作爪,向木青的脖子抓来。 木青眼睛一亮,腰胯一沉,左脚向下一跺,真气顺着左腿劈出,只把脚下的大树劈成了两半,他的身形顺势一落,已经比黑袍人矮了一个身高。 黑袍人抓了个空,冲势一变,也跟着向下一落,右脚携带着风雪踢向了木青的面门。 木青没有选择侧身劈开,眼里闪过狠辣果决的亮光,腮帮一鼓,真气包裹着双手直接迎了上去。 “噗呲——”沛然巨力袭来,木青一口鲜血喷出。 木青的右手腕在之前就受伤严重,这一次偏偏还要用右手向前挡去,堪堪接触,如雪山压顶般的力量摧枯拉朽地倾泻而出,他的右手掌直接向后翻折,眼看便要完全断开。 “啊!!!”木青真气狂涌,护住了右手中的经脉。四散的真气丝丝缕缕,却极其危险,眨眼之间便在木青的脸上挂出了几道血痕。 黑袍人冷笑一声,左脚又向他脸上踢来,木青等得就是这一刻,他侧身一带,用右手的肘弯夹住了黑袍人的左腿,也不管自己的手臂裂开了几分,强忍剧痛,左手成拳,迅猛无比地打向了黑袍人的左脚边缘。 真气在经脉中奔腾呼啸,全都汇聚在了拳头之上,一拳两拳三拳,木青拳拳都在击打在同一个地方。 黑袍人的左脚鞋底边缘有一个寸长的破口,木青始终记得王叶青的提醒,破体擂神式在呼吸之间便打了十几下,精纯的真气终于是通过那个细小的创口进入了黑袍人的体内。 “找死!”脚底发痒,黑袍人明白过来,不再给木青机会,空出来的右腿直接踢在木青胸前,将木青踢飞了出去。 “砰——”烟尘碎叶尽皆埋藏在了林间的黑暗中,木青后背着地,在地上滚出去了十几丈远,才停了下来。 这一耽搁,却是过去了半盏茶时间。 黑袍人飞在半空,神识掠出,呼吸间便找到了澹台静位置,正欲追去,没追出去多远,身影就是一顿。 先是针扎一般的轻微刺痛感,现在是麻痒炙热感,黑袍人眉头一挑,携带者无穷寒意向木青飞去。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在幽暗的林间响起。 木青被黑衣人抓着衣领,提了起来。他胸膛起伏,越咳越痛,却也越咳越畅快,恨不得把那些碎裂的骨头茬都顺着血水咳出来。 “你的真气有问题?”冰冷的声音从黑袍人最终蹦出。 木青双眼眯成一线,视线聚拢看向黑袍人的面容,最终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的真气有毒,你想活下来,就放过我们。” 黑袍人的脸上覆着一层深邃的蓝黑色光晕,光影流转,好似平静的海面。 听到木青的威胁后,他脸上的光晕微起波澜,手掌从木青的衣领上移开,扼住了他的脖子,将木青双脚离地举了起来,“境界这么低,威胁人的口气倒是不小。” 木青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哑声道:“信不信由你,我真气中的毒无人能解,你想活下来就必需放过我们。” 黑袍人心中惊疑不定,他脚底的麻痒慢慢地蔓延向了小腿,经脉中的真气出现了罕见的滞涩感觉,他自己都记不得已经有多少年没中过这般低劣的暗算了。 “你们两个都是毒修?” “你现在才知道?呃——”木青戏谑的口气换来的是艰于呼吸的濒死体验感。 黑袍人用来遮蔽容貌的光晕轻轻晃动,他对大道参悟的越多,就越会越受大道所属的本源天道的影响,随之所受到的相生相克的影响也就越强。若木青是只比他低上一级的毒修,那他绝对会认真接纳木青的意见。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木青在此时也没再出言挑衅。 就在这样的沉默里,林中的夜更冷了一些,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黑袍人的虎口上,一想到澹台静离得更远了,黑袍人不再犹豫,一拳打在木青的肚子上,凑近木青耳边,冷漠道:“不想死就把解药叫出来。” 木青脊背弯曲,鲜血从嘴角淌出,双眼瞪大,似乎看到了蓝黑色光晕后面那双冷酷至极的眼睛,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万万没想到对方反其道而行之。 黑袍人望向澹台静逃跑的方向,语气里充满了猫戏老鼠的不屑,捉过头来盯着木青的惨样道:“你们拼了命也想活下来,却不想想自己的能力匹不匹配。”他平静说着,拳头却如最坚硬的冰锥狠狠地再次凿向木青的肚子,“你想威胁我,却不看看是谁落在了谁的手上。” 木青眯起了双眼,恶狠狠地说道:“你可以试试。” 试试你会不会死。 黑袍人的呼吸不受控制地大了几分,比谁更狠么? 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在控制着手中力道,未尽全力,究其根本,确实是想从木青口中问出一些东西来,比如他的真气为什么有些特殊,比如他为什么会离火剑诀。 但现在那些疑惑都不重要了,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那还是回炉重造好一些,这样一想,他收回了打在木青肚子上的拳头,曲起了肘弯,冰寒的真气在拳头上聚拢成了一把冰刀,迅猛地向木青肚子上捅去。 “砰——”刀与剑的交击声清脆悠远,响彻林间。 “是你!!!” 木青和黑袍人的声音都充满了莫名的情绪。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四章:噩梦美梦 “阿韵?” 来人身体顿了一下,黑袍人脸上的光晕激荡,喊出声来的木青双眼睁大,恍惚间以为自己快死了,所以才能见到她。 黑袍人对木青的杀意在片刻之后浓烈了许多,白露剑与真气凝结的冰刀撞击在一起,真气碰撞之间,竟然连接在了一起。 身前肆虐的真气给木青带来了刺骨的凉意,直到这个时候,木青才从恍惚中回到现实,他仔细地看着她,乍然相逢的喜意冲走了胸腔内的疼痛,木青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嘶声喊道:“你快走!他知道我使的是离火剑诀。” 来人是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木青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叶韵露在面纱外的清丽眉眼微微蹙起,故意忽略了木青热烈的目光,带着许多疑惑看向了黑袍人。 黑袍人收拾好了心中翻腾的情绪,脸上的光晕涟漪平静下来,真气顺着剑身向叶韵袭去,一股赤红色的剑气瞬间从剑身上升起,将那股真气吞噬殆尽。 “赤红色剑气!”黑袍人有些诧异地望向叶韵。 离火剑气的颜色有三种,在灵生境界内的的剑气为幽蓝色,在真我境界内的剑气为赤红色,幽白色与境界的关系则不大,看得更多的是对离火剑道的领悟契合程度。 叶韵至从剑心一分为二,同时拥有一颗剑心,一颗道心之后,超凡初期的境界便稳固了下来。 木青在草堂交给她的是修炼出万毒青气的心法,叶韵这一段时间常有修习参悟,隐隐之中找到了一条将自身真气与剑意联系在一起的桥梁,出剑再无致哀。 “你怎么做到的?”黑袍人的目光极为克制地落在叶韵的眉眼上,有些许恍惚。 叶韵心中隐隐有些感觉,手上发力,一道离火破灵刺向了黑袍人,想要把黑袍人逼走。 黑袍人本来已经向一旁闪去,却是在木青疑惑的目光中,故意停下受了叶韵一道剑气。 “这应该是离火破灵了……”黑袍人还在感受着这股剑意,却是在此刻猛然抬头望向了晴川关方向。 叶韵也感受到了那股快速接近的气息,冷淡道:“阁下的意图怕是要落空了。” 黑袍人气息收敛,心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含义莫名地笑道:“我的意图可没有落空。” 心中有了计较,黑袍人无声间在叶韵身上做了标记,便想离开,左腿却是一麻。 他诧异地发现,那股他以为压制得死死的真气竟然还在缓缓侵蚀着自己的经脉。 黑袍人径直冲向了木青,叶韵连忙横剑挡在木青的面前,“你还要做什么?” 黑袍人气结,脸上的光晕激荡起层层涟漪,沉闷道:“我可以放过你们,但这臭小子得把解药拿出来。” “解药?”叶韵看向木青,却发现他还一直看着自己,声音有些奇怪道:“你给他下毒了。” 木青眨了眨眼睛,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叶韵,畅快道:“阿韵,那是我的万毒青气,你知道的。” 黑袍人冷哼一声,叶韵转过身子,声音不自然道:“我可以替你解除。” “你也会?”黑袍人一年的情绪变化可能都用在了今晚,他愣了一下,缓缓道:“那你过来吧。” “不,不行!”木青斜眼看着黑袍人道:“我来,万一你到时候将她制住了怎么办。” 叶韵本来向前的脚步停了下来,眉梢一挑,想得更多。 澹台飞霁的气息越来预计,最多十几个呼吸,黑袍人对木青可没什么好态度,大袖子一挥,就将木青拘到自己面前。 黑袍人冷冷道:“爽快点!” 木青现在大部分心思都落在了叶韵身上,也想早点结束今晚这场闹剧,蹲下来,往黑袍人左腿上一落,片刻时间便将真气收了回来。 黑袍人居高临下,看着木青的一举一动,心中的疑问与猜测越来越多,恨不得把木青一脚踢飞。 木青就像没感觉到后颈的寒意,捂着胸口慢慢站了起来,向叶韵慢慢踱去,等和叶韵站一起了,伸出手来,开口道:“前辈,请。” 黑袍人冷哼一声,臭小子冒犯了太多次,他最后看了叶韵一眼,身体往黑暗中一退,瞬间没了踪影。 中旬月的光辉落在树梢上,未能到达地面,两人就在黑暗的林间沉默了几个呼吸,木青闭眼感受着四周的气息,喃喃道:“真走了……” 今晚的一切对他来说,比做噩梦还可怕,却在结局即将梦醒时沉入了另一段梦,,美梦。 “嗯。”叶韵鼻音缈缈,刻意平静道:“那两位没事,你们的救兵快到了,我也得走了。” 女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了,木青神色一慌,连忙向一旁抓去,“别。” 木青凭直觉往一个方向连追了百米,胸口剧痛,呼吸瞬时一窒,栽倒在地上,他挣扎这翻身躺在地上,左手用力地揉着胸口,既痛苦有畅快地喘着粗气。他虚眯起双眼,视线穿过树梢间歇,望向蓝黑色夜空的星星点点,自顾自开口道:“想见就见,想救就救,想走就走,你真的……没把我当回事吗,算了……” 一只手拿起了他的右手,“算了什么?” 木青感受着那股温暖,努力地想抬起上半身,却被另一手挡在他眼睛上将他按在了地上,“我没想到你会伤得这么重。” 木青眨着眼睛,闻着脸上的馨香,认真说道:“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你。” 放在男人脸上的手掌心,被睫毛刮得有些痒,叶韵连忙挪开了手掌,摇头道:“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你最需好好的治疗与休息。” “那黑袍人你认识吗?”木青喘着气,突兀问道。 叶韵一愣,点点头没有骗他,“应该认识,但不确定。” “是敌人吗?” “应该不算。” 木青松了口气,在叶韵的帮助下坐了起来,与她的脸挨得很近,木青眼也不眨,仔细地看过了她的眉眼后,叹道:“你好像瘦了诶,我都没来得及……唔” 叶韵的手堵在了木青嘴上,无奈道:“你别说这些,我还没想好。” “好。”木青愣愣点头,望向另一边的动静,隐约听到了澹台静往这边而来的声音,看向了叶韵,蹙眉道:“那澹台静你认识吗?” 叶韵将发丝挽至耳后,清淡道:“听过名字,我离开时,她还小,没见过。” 木青眼中的亮光一闪而逝,隐隐将一些事情联系了起来,“那来的那人?” “见过。”叶韵点了点头道:“有些麻烦。” 木青咳了两声,那黑袍人明显是来杀澹台静的,他误打误撞闯入此局,却也把叶韵拉进了漩涡,他歉疚与不舍各半,快速说道:“那你快走吧,你和那黑袍人的关系……” 叶韵摇头道:“无所谓了,白芷刚刚就和那两位在一起待着。” “白芷。”木青微微蹙眉才想起是那晚救的城主的女儿,心中没来由的情绪顿减,咳着问道:“你要我怎么介绍你?” 叶韵扶木青起来,看着他嘴角藏不住的笑意,眉梢微挑,想了片刻,喊着点古怪笑意说道:“那你就说我是你的剑术师傅吧,不记名的那种。” 木青剑眉一挑,正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发现叶韵已经望向了一旁,他连忙看了过去。 “啊,木青哥哥你在这里啊,没事就好。”澹台静充满歉意地大声喊道,小手挣脱了两下,才跑到木青的面前。 木青捂着胸膛,朝澹台静苦笑着点头道:“还好,我的师傅赶来救了我。” 林中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叶韵的脸上,叶韵从容处之,在这一刻正若是空谷幽兰,遗世独立的仙子。 “姐姐好美!”澹台静感受着叶韵身上的那股气息,没来由地觉得十分亲切,睁大了黑亮的眼睛。 叶韵和木青之间相隔了一个身位,用手扶着木青,她转头看向澹台飞霁,眼中闪过几缕疑惑,对一旁的女孩点头道:“白芷,过来。” “先生。他是谁啊?”白芷倒是一脸好奇兴奋地看着木青,想着难道自己还有个大师兄或者小师弟。 木青正想像她打招呼,看这儿也靠近过来的王修微,脸色一变,惊道:“遭了,王夫人还在那边。” 王修微一急,往最开始战斗的地方跑去,澹台飞霁愣了愣,将澹台静留到此地后,连招呼还没打,便飞速跟了过去。 “走,我虽然骨头断了几根,但王夫人受伤更重,去看看她。” 等木青被叶韵搀扶着赶到王叶青身边时,正好看到澹台飞霁一脸凝重地替王叶青诊断着伤势。 王叶青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木青看着今晚过自己并肩战斗过的王叶青,急切问道:“她怎么样了?” 澹台飞霁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掠过叶韵脸上时微微一顿,道:“真气极寒,灌入了这位夫人的胸腔,堵塞了气管经脉,好在公子提醒得及时,我已经把那股盘亘不去的真气给逼出来了。” 木青捂着胸膛,慢慢地靠近王叶青,伸出左手替她把起脉来,澹台飞霁近距离看着木青,目光从他的胸口落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吸气,目光之中涌起了许多情绪,惊讶,震撼,佩服,种种情绪最终通通变成感激,他无比诚挚地拱手道:“公子的伤势也很严重,今晚之事,我澹台家欠两位,欠在场所有人一份大恩。” 木青睁开了眼睛,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想救就救了,这位先生无须如此。不过王夫人真气消耗太多,血气供给不足,亟需药物治疗。” 澹台飞霁站了起来,看向澹台静,心中的后怕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消散,“那我们连夜敢去镇子上如何,那镇子上南来北往看起来是个交通关隘,应该不缺药物。”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五章:事事繁杂 回到镇子上时,丑时刚过。 在当关客栈澹台飞霁的房间里,王叶青已经被放在了床上,木青一边把脉,一边对一旁缓声说道:“桂枝、芍药、甘草……这些药材能找到的就多买点。” 王修微就站在一旁,一边默念一边点头,等到木青说完,连忙上来扶着木青的肩膀,“你伤得很重,需要什么?” 木青撑在床沿上,逆光望着窗边的背影,虚弱笑着道:“我断了几根骨头,需要川断、杜仲、三七……,不碍事。” “对了,月杉姐跟着孙仁他们还没到镇子上吧?” 王修微视线望向窗边,点头道:“怕是要等天明了。” 屋子里这几人是澹台飞霁和叶韵一人两个,不惜真气带回来的,其他人还有几十公里的路得赶。 坐在桌子边的澹台飞霁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开口道:“那我再去一趟,把公子关心的那位小姐先带回来吧。” 木青连忙看向窗边,叶韵的肩膀似乎动了动,微微偏着头在听,虽然很怕她误会,但木青还是认真想了一下,才摇头道:“不用了,那个黑袍人的目标只是澹台静,若飞霁先生走了,说不定那黑袍人会杀个回马枪。” 澹台飞霁微微点头,叹了口气,澹台静看向床上两人,低头伤心道:“木青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会给你们带来这么大的危险。” 木青摇了摇头,望向窗边感叹道:“好在人没死,而且王夫人好像还突破了。” 王修微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血色全无的王叶青,不想浪费丝毫时间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澹台飞霁惭愧道:“药铺似乎在镇子西边,我走不开,只好麻烦王小姐了。” 王修微走后,向来古灵精怪的澹台静比谁都要安静,澹台飞霁望着闭目调息的木青,思忖片刻,还是没有询问。 叶韵这个时候走向木青,探手摸着他的脉息,蹙眉道:“你伤得很重,为什么不好好休息,还要运转周天强行压制?” 木青缓缓道:“我不压制,就会立马晕过去。” 我若是晕过去了,你又走了怎么办,我不知道又要等多久才能再见到你了…… 当然,木青的心中想说的话并没有说出来。 叶韵看着那双认真看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受不了木青的直接,连忙挪开了几步,“晕过去,才不会额外地消耗,你这样只会缓慢加重伤势。” 叶韵以的见识说了一些受伤后的应激常识,听得澹台飞霁也默默点头,说道最后才微不可闻地说道:“放心吧,你没醒,我不走。” 木青剑眉一扬,认真问道:“那我醒了呢?” 叶韵眉眼一挑,将以前教授白芷剑术时的气势搬了出来,平白多了一些仙子圣洁的感觉,“你是我的不记名弟子,你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木青哑口无言,微微张嘴,定定地看着叶韵,这突兀之间的气息转变,让他有些好奇与着迷。 澹台飞霁煞风景地咳嗽了一声,看了眼睁大眼睛的澹台静,连忙伸手挡住了小女孩的眼睛,你们两个,一个重伤号,一个嬴家大小姐,这个时候打情骂俏真的好么?不说教坏了小孩子,你们面前还躺着位呢。 见两人都望向自己,澹台飞霁笑道:“嬴小姐,我刚刚又开了几间房,旁边有房间,方便大家休息。” 叶韵点了点头,扶着木青站了起来,木青剑眉蹙起,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叶”听成了另外的姓。 叶韵走出门口时,顿了一下道:“他们伤得很重,等他们明天醒来再问,大管家你看如何?” 澹台飞霁眨了眨眼,叶韵能认出他的分身,他能认出叶韵,这都是在感知到各自气息后一瞬间反应过来的事情,他拱手道:“是我欠木青公子和王夫人两位一个大情,怎敢如此不识趣,等木青公子他们好了再说都不迟。” 叶韵点了点头,等扶着木青进了旁边空房坐到床上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木青眼神示意,指了指旁边,再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两人共处一室,叶韵本来好有些不知所措,结果看到木青来了一套手势,她瞬间噗嗤一笑道:“放心好了,就算隔墙有耳也听不到。” 叶韵听说过澹台飞霁有分身,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在回镇子上,叶韵能感觉到这分身的实力比自己还差一些。 木青松了一口气,胆子瞬间大了起来,叶韵“啊”了一声,却是被木青拉到怀里,在一起坐在了窗沿上。 叶韵正想推开木青胸膛,手放上去正好看到木青龇牙咧嘴的呼痛样儿,有些害羞又有些好笑,白眼道:“你怎么变得这么无奈了,” 叶韵坐直了身子,手却抽不开了,木青牢牢地抓着,眯眼感叹道:“噩梦耶?美梦也。真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叶韵弯着一双好看的眉,和木青脸对着脸,一时间找不到该怎么形容他,心情着实复杂,便又挪开了一个屁股的位置。 心里明明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木青这时候却自然地想起了浣花溪边的那处草堂,喃喃道:“月九要去西山林家,他把宅子送给了我。” 见叶韵一脸疑惑地看了过来,木青才醒过神来她好像就没见过月九,挠挠头解释道:“就是那天出城,浣花溪边的草堂就是他的。” “我想起来了,草堂的名字就叫月九草堂。”叶韵又微微挪开了一点,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 木青明显感觉到她刚刚呼吸一窒,声音有些干涩,在仔细打量她的侧颜,只见那掩藏几缕青丝下的白玉耳垂早已红了起来。 他蓦然心动,抓着她的手又挪了过去,却没敢多做其他动作,认真道:“是我错了,我那天脑子不清醒啦。” “什么?”叶韵的另一只手抓了抓身下的被褥,双眼像是在聚焦看着地面,却又有些涣散。 木青认真道:“我想重新回答一遍你的问题。那天你问我喜欢过你吗?我的回答是喜欢” “我是在之后很久才明白,我那个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偏偏还要呈大男子主义。其实在夜里的长街上,看你一次次出剑,面对危险就算在昏迷时也爱护自己的贞洁,飒爽英姿是你,清美圣洁也是你,我那个时候就是喜欢你的。不过我那时候又怎么敢作此想呢,你是超凡剑修,我只是一个三品的默默无名之人,始终觉得配不上。” 叶韵认真仔细地在听,木青真心诚意地继续说道:“更何况,喜欢不是占有也不是征服,喜欢是想保护一个人,可到头来都是你救的我。”他苦笑了下,看着她怔怔出神的侧脸,叹道:“今晚就像做梦一样,不过真是一场好梦。” “唉——”叶韵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蹙眉面对面地问道:“动不动就说喜欢,你现在怎么情话张口就来啊,变化也太大了吧。” 木青瞪圆了眼睛,叶韵眨眨眼问道:“那你告诉我,刘姑娘怎么办?” 木青完全没想到叶韵一问就问道致命点上来,心中万千思绪化作了一句道:“那就一起啊。” 叶韵问出来后也有些后悔,说得自己好像已经接受了他一样,听木青这样回答,轻哼一声,快速伸出手来,轻巧地一拍,木青就慢慢倒了下去。 “你伤势太重,还是先睡一觉吧。” “又来。”木青心里嘀咕,视线变黑倒在床上之时,反倒有些轻松,至少他不用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了。 等到王修微以金叶子开路,将药铺医师半夜叫醒,都请回当关客栈后,众人又是一阵忙碌,能出一份力的便出一份力,就连澹台飞霁都用自己的瞳术近距离地查看了两人具体的伤在哪儿,配合医师替两人做好了包扎。 等到煎好的药给两人送服下去后,已经是毛时三刻,天边泛起鱼肚白,再过几刻钟便是日出,王修微又连忙跑去镇子路口等待孙仁柳月杉一行人。 将房间让给王叶青之后,澹台飞霁住的另外一间房,此时澹台静才睡下不久,屋子剩下的两人一坐一站,都有些疲乏,主要还是心累。 澹台飞霁收回望向窗边的视线,喝了口冷茶,清理了下思绪,才缓缓问道:“嬴韵小姐,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家里祖训,来到大陆上后,都不能用嬴姓。大管家还是叫我叶韵好了。”叶韵站在窗口,视线远去的方向正是星垂森林。 “好。”澹台飞霁点了点头,出言问道:“叶韵小姐,你看到那人面貌没有。” 叶韵摇头道:“他用得正是你们澹台家的伪装术和隐气术,脸上一层光晕涟漪,我看不穿,只能通过身形判断是一名男子。” 澹台飞霁点头道:“连大道亲善的你也看不穿,他的伪装术应该到了覆水的最高层次,那他实力如何?” “表现出来的实力是超凡初期。”叶韵转过身来,看着着澹台飞霁的青鸟飞身,淡淡道:“虽然你这具分身只有伪超凡的实力,但你的瞳术非凡,分身看到了真身也便看到了。” 澹台飞霁眉头一皱,猜忖着意思说道:“叶韵小姐是说,那人隐藏了实力,因为不想动静闹大引起我的注意。” 叶韵点点头,“我和他交手不过寥寥,结果你的气息一动,他便想离开了,很遗憾我没能留住他。” 澹台飞霁连忙起身拱手道:“叶小姐别误会,若是没有你牵制住了最后那段时候,后果实难预料。” 他偏头望向床上慢慢熟睡过去的小女孩,后怕与庆幸交织,回想起昨晚,冷冷道:“昨晚我心神不宁,第一次用瞳术来看时,只是发现了很小一片区域的空白,想来这人对我瞳术的特点了解的很清楚。” 叶韵微微偏头,看向睡过去的澹台静笑道:“那人行事缜密,应该是封禁了气息,她很聪明,利用辟水珠爆炸的动静,引起了你的注意。”而她则是被离火剑气吸引了目光。 澹台飞霁也是有些感慨,他本来才是最应该站在小女孩身边保护她的人,结果最后才到,无奈缓缓说道:“小静给我说的不多,说那黑袍人冒充我澹台家的黑衣卫涒滩,要带她回家,不知道叶小姐当时有没有其他印象。” 叶韵抱剑在胸,摇头道:“我从未与黑衣卫交过手,并不熟悉他们的气息,不过想来大管家给王夫人探查伤势时,便已经发现了那真气与你澹台家的真气同源,冰寒刺骨。”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六章:两人时光 木青醒来的时候,屋内天光明亮,阳光的味道很好闻,人声刻意保持着安静。 “木青公子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人。” “他会这么做,我倒是不意外。” 两女的对话应该已经谈至尾声,木青听声音猜出应该是叶韵和柳月杉。 柳月杉的脸色有些苍白,丧女之痛未去,昨夜的死亡危机反倒没让她感得害怕,不过一夜跋涉,铁骨寨众人都去休息了,她偏偏要来照顾木青,到了此时,早已掩饰不住脸上的倦意。 两人说话的时候,叶韵一直牵着柳月杉的手,替她输送着丝丝真气,温暖的真气替柳月杉疏解了长时间以来的一些倦意,但她只是普通人,不可能长时间接受真气的疏导,叶韵劝道:“姐姐不要等了,快去休息吧。” 柳月杉坚持多等了半刻钟,最后没等道木青醒来,还是熬不住先离开房间回去休息了。 屋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叶韵慢慢踱至木青窗前,隔着床帘问道:“你刚才已经醒了,月杉姐担心你这么久,怎么不跟她打声招呼?” 木青舒服地叹了口气,胸口的淤气这时候才吐出来,他眯着眼睛望向床帘外的女子,笑道:“月杉姐确实很累了。我那时候打招呼,她还去不去休息了?” 叶韵的嘴角微微弯起,说道:“没想到你还挺喜欢做好事的。” 隔着床帘,木青不知道叶韵的嘴角弯起,有些想看看她的样子,正要坐起来,直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前胸后背都夹上了木板,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叶韵的声音里多了些恼意,“你的骨头断了那么多根,还要死撑,修微请回来的医师给你固定起来了。” 木青躺了回来,伸手向拉开床帘,“现在什么时候了?” 叶韵接过他的动作,将床帘拉开一半,说道:“午时快过了。”她注意到木青不说话了,目光落去,正好迎上木青直直的目光,撞在一起后片刻便受不住,挪开了目光。 木青此时脸皮厚得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昨夜趁着胸腔里的那股痛意,将早已准备对面前女人说得话一吐为快,虽然想在想来说得并不完美,最后关头还出了大差错,但醒来后的他感觉非常良好,只要她还在,他觉得就是叫他翻身起来打死几头牛也不成问题。 叶韵见木青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就想把床帘放下来,木青连忙喊道:“别,我们再说说话。” 叶韵呼吸一窒,“说什么,昨晚那样骗人的话我不想听。” “那怎么会是骗人的话呢。”见叶韵听着就要放下帘子,木青连忙改口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其他的事。” “嗯。”叶韵轻轻侧坐在床沿,用侧脸对着木青,“你好奇什么,好奇那个黑袍人还是澹台飞霁?” 木青连忙拉着叶韵的手捏了捏,他这一次占便宜的心思倒是少了许多,担心说道:“那黑袍人很厉害,也有些奇怪,似乎认识你。” 叶韵轻笑一声,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猜得没错,那何止是认识这么简单,嘴上却说道:“还不清楚那人是谁,认识我的其实也不少。” 就算明白叶韵在这里不怕隔墙有耳,木青也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那位飞霁先生好像也认识你?” 叶韵看向他轻柔问道:“我的那封信,你看到了吗?” 木青点点头,叶韵缓缓道:“我说过我的家在大陆的东边,黑海的岛上,黑海三仙岛,你听说过吗?” 木青眼神明亮,“黑海三仙岛,我很早就听说过,现在看来岛上传言非虚。” 叶韵有些好奇问道:“你听到的是什么传言?” 木青望着她笑道:“说黑海的迷雾中有三座岛,岛上有仙女。” 叶韵反应过来,噗呲一笑,莞尔道:“哪有什么仙女?”她正说着,见木青直直地盯着自己,反应过来连忙扯着被褥就盖在他的脸上,羞急道:“你怎么回事,对我就这样?” 木青咳了两声,心里念道过犹不及,过犹不及,探出脑袋,眨眨眼看着床前秀色,正声道:“你继续说吧。” 叶韵点点头,望着窗外道:“黑海三岛,蓬莱,方丈,瀛洲,主要有三个姓氏的族人世代生活其上,澹台氏居蓬莱,微生氏居方丈,而嬴氏居瀛洲。” 木青忆起昨晚的疑惑之一,问道:“所以你不姓叶,姓嬴,嬴韵?” 叶韵点点头有微微摇头,说道:“只要我不回去,我在大陆就是这个名字了,嬴氏祖先留下了祖训,回到大陆就不能以嬴姓行走闯荡。” 木青知道了这么个秘密,连忙分享自己的说道:“我其实也不叫木青,木青是我妹妹给我取的,更像是在隐谷中的代号。” 叶韵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好像都忽略了各自的家族和势力归属,只是单纯地想要更简单地了解对方而已,好比第一次见面时互道姓名。 木青答道:“我是个孤儿,听捡到我的大叔说,我襁褓里有个‘良’字,善良的良,所以寥寥几位亲近之人都叫我阿良。” 叶韵愣愣地看着他,木青笑着道:“我早就决定了,等知道我爹妈是谁,再加上姓氏也不迟。” 木青本来想问澹台飞霁为什么被她喊做大管家,却突然记起一事,连忙问道:“你家里逼婚,逼你嫁的是谁?” 叶韵秀眉微微跳动,男人的那种醋意瞬间浓烈,她有些好笑道:“我忘了。” “忘了?”木青睁大眼看着她。 叶韵挑眉回忆着当时,冷笑道:“知道这族里有这个打算,我便计划着跑出来,那个时候带走的就是离火剑诀。” 木青有些替叶韵心疼,“还好你跑了出来,一个家族想要通过联姻这种外力变得强大,那只会是看起来强大,只能证明这个家族的家主实力不够,内心自卑渴望力量。” 叶韵的脸色有些古怪,看着木青眨眨眼说道:“嬴家家主正是我爹,不过我跑出来的时候,就和他断绝了关系。” 木青脸上有些尴尬,不好再骂,说道:“你喊澹台飞霁大管家,又是怎么回事?” 叶韵说道:“十大家中的黑海澹台,其实是岛上三家对外的统一称号,澹台家是三姓之首,百年来他们的家主都是三家联合时的盟主,在涉及三岛的一些事上都有发言权,而澹台飞霁是澹台家的大管家,岛上的人也就顺着这么喊了。” 木青听得连连点头,说道:“我猜,让你联姻,你爹会不会是想当盟主啊。” 叶韵眯着眼睛,轻蔑说道:“他从未遮掩过自己的意图。再过几年,三姓下一个百年盟主的评定之期就要到了,他的手段会越来越偏激。” 木青斟酌着问道:“但凡修道之人,百年之期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长远,以前那些家主去哪儿了?” 叶韵这个时候吸了口气,叹道:“黑海澹台聚三姓之力,在十大家中都能排进前三,那些家主们啊,自然是丢下俗务一心修炼去了,大多数都混成老家伙,进了长老团,最厉害的那位,便成了族长。” 木青认真消化着这些,望着她眉眼间的那份郁结,叹道:“你这些年,过得很不容易吧,他们肯定抓过你,那澹台飞霁会不会……” 叶韵摇头道:“不会,他们应该不会把我的消息传回去,毕竟把我抓回去,对他们没有好处,相反在以后的盟主评定时,一位先天水源之体的天才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价码,反倒还帮了我爹。” 木青松了口气,可叶韵眉宇间那抹惆怅却被他勾了起来。 木青注意了这点点变化,眼中亮光闪过,挑眉问道:“澹台飞霁不会,那黑袍人呢?他对你的态度就很奇怪,会不会把你的消息传回去。” 叶韵勉强笑道:“你不要想这么多,连我都不知道那黑袍人是谁,再想多些也无用。” “到最后还是我把你牵连了进来。”木青有些郁闷。 叶韵反问道:“你救人的时候会想那么多吗?” “不会。” “我也不会。” 叶韵主动抓起木青的手,笑着说道:“你叫阿良,善良的良,对吧?” 木青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叶韵抿嘴笑道:“现在看来人如其名,倒也不错。” 木青心里别提多开心,反手握住她的手,努力压下跳跃的双眉认真道:“其实我是一名刺客,你在意吗?” 叶韵嘴角弯起,点头道:“当然在意。”木青脸上一垮,叶韵补充道:“因为你很容易死啊。” 木青的心情忽高忽低,躺在床上,举起自己的胳膊微微弯起,展示着力量道:“我其实很自信的,因为我至从从隐谷出来,所遇到的敌人境界都比我高,但我都活了下来。” 叶韵翻了个白眼,“心浮气躁可不行。” 木青心中的澄澈喜悦根本不去掩饰,只消看她一眼便溢了出来,他闭着眼,细致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轻声说道:“昨晚见王夫人突破灵生境界,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天地间的一捧竹林,那份道意感觉起来非常亲近,也许再来这么几次生死战,我就能入道了。” 叶韵在草堂时就知道木青的特殊,有些担心道:“我的那封信后面还是离火剑谱上都有我的修行感悟,你可以看看,千万不要主次不分,因小失大。” 木青想起一事,“万毒心经炼得怎么样了?现在出剑不会受到大道排斥了吧?” 叶韵遥遥头说道:“现在出剑无碍,至于心经。”她笑道:“我说过,与其东拼西凑,不如查漏补缺取其意即可。” 木青在这方面有太多的修道疑惑,叶韵也乐得做一回良师。 叶韵毫无保留将自己的修道感悟告诉了木青,对木青来说,实在受益极多。 不过这种不掺杂其它情绪的澄澈问道没能持续太久,就被隔壁房间的动静打断了。 叶韵侧耳倾听,看着木青说道:“王夫人好像出事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七章:竹林有门 叶韵犟不过木青,扶着他进门时,正好看见澹台飞霁从床前收回手的动作。 “王夫人出什么事了?”木青一出声,澹台飞霁有些惊讶,上来扶着他道:“你的伤势也很重,怎么就起来了?” “咦?你恢复得很好。”一搭上手,他就发现木青的气血充盈,完全不像是伤重之人。 木青勉强说道:“习惯了,恢复可能快些。”他看着趴在床沿上,肩膀不住抽动的女子背影,走上前去,急忙问道:“到底什么情况。” 床边蹲着两人,澹台静轻轻拍打着王修微的肩膀,澹台飞霁蹙眉叹道:“王夫人体内滞留的真气虽被我抽出,但气血不足,伤势并未见好。并且……”澹台飞霁望向床上说道:“王夫人虽然冒险突破了灵生境界,但她的破境后劲不足,更没有时间好好稳定境界,最终伤势累加导致伤了大道根基,她现在被破境后的大道反噬,体内生机正在不断地流逝。” 澹台飞霁讲得极为清楚,叶韵当先问道:“现在问题便是,怎么终止这种大道反噬吧?” “对。”澹台飞霁点点头道:“王夫人是毒修,和我们修水法的在大道上有契合助长的地方,我本来想渡一丝本源真气给王夫人,结果王夫人因为那伤势,昏迷后的身体本能排斥这种阴寒类的水属性真气,幸亏我收得及时,不然情况更糟。” 叶韵破境后受大道排斥影响,对大道的反噬一点也不陌生,不过她体质特殊,往往能够自信恢复,而王叶青伤势太重,自身血气已经不足以维持伤势和自身大道间的平衡,倒是一件难事。 王修微此时站了起来,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未曾休息,状态很不好,望向众人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澹台飞霁有些愧疚,说道:“我已经将此事说与小静的父亲,我大哥他现在已经提前结束闭关,正带着水灵丹赶来,不过两地相隔何止万里,不知道还赶不赶得上。” “水灵丹?”叶韵有些惊讶。 澹台飞霁点头道:“对,水灵丹,我大哥若是能尽快赶到,王夫人服下水灵丹后,情况肯定会立马好转。” 见木青望来,叶韵解释道:“水灵丹所需的灵材主药是一滴太易之精,这太易之精为三仙岛独有的,一甲子才能有一滴凝结而出,至于所需的其他灵材也极为珍贵,若真是水灵丹的话,确实有起死回生之效了。” 木青点了点头,他每次去万花谷,芍药都会向他分享炼丹时的种种趣事意外,成功的不讲,专门挑失败的窘迫经历说。他耳濡目染下,自然明白炼丹是有多困难。 在他看来,炼这种高级灵丹应该还比万花丹要难许多。成丹的条件苛刻至极,丹方、丹炉、真火,炼丹之法都极为考究。 单说其中丹方一种,所需的各种灵材,相互之间的用量配比,以及投入丹炉的先后顺序便是条条难关,如果真是一甲子凝结一滴,那这水灵丹便显得极其珍贵了,毕竟这还只是一份灵材,在成丹之前肯定还会有失败损耗。 澹台飞霁的视线从床上转向窗外,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躁道:“不知道还来不来得急。” 叶韵望向王修微,轻声说道:“我看修微也已经是三品修为了,不知道凝聚出道意没有?” 王修微闻言更是自责,澹台静连忙说道:“姐姐刚才已经试过了,但她凝聚的道意不纯,本源真气更是稀薄。” 木青看到这里,眼睛一亮,望向众人说道:“怎么。你们忘了我吗?”他看向澹台飞霁问道:“既然大道相契的本源真气都可以,那么同一种大道的本源真气肯定也行了。” “哦?”澹台飞霁问道:“木青公子也是毒修?”说着,他还望了叶韵一眼,既然叶韵是木青师傅,木青就算不是剑修也该是修水法才对。 叶韵沉默片刻,问道:“你伤势能行吗?” 木青摇头道:“不影响。”他望向王修微说道:“修微姐,我还要麻烦你帮忙把王夫人扶起来,我现在弯不下腰。” 王修微有些感激,却是迟疑问道:“你的伤真没事吗?” 木青翻了个白眼道:“快点吧,王夫人可等不起啊。将王夫人盘膝放在床上,我要把椅子。” 澹台静在这段时间变得极为安静,却也极为主动,听到木青要求,快步搬来一把椅子,木青对她点头一笑,她本来裂嘴想笑,可是看到床上还躺着的王叶青,却马上垮下了脸,一脸的内疚。 澹台飞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小女孩经此一事长大了一些,但也因此多了许多伤心难过,他对那黑袍人的恨意早已累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木青在两姝的搀扶下才得以坐在椅子上,两块木板磕得他非常不爽,痛得他龇牙咧嘴地丝丝呼气。 澹台静看到更是难过,木青将胸前的木板微微放开了些,对澹台静笑道:“虽然我们是因为救你才受伤的,但你也不用这么自责,让我们受伤是那黑袍人,并不是你。” 澹台飞霁这时候牵起小姑娘的手,也是劝解道:“你木青哥哥说得对,无谓的自责只会让人越来越怀疑自己,你真正该想的是如何强大起来,在以后找黑袍人报仇。” 小姑娘澹台静眼睛一亮,抿着嘴使劲点头道:“我会的。” 木青闭目入静后,让真气按照万毒心经的路线缓行了一个周天,等没发现任何阻碍后,才让王修微帮忙,与盘坐在床上的王叶青双掌相对。 屋内众人在此时都将呼吸放缓了许多,静室起微澜,一股碧绿如琥珀的真气瞬间从木青掌心冲出,朝着王叶青体内而去。 单是看着缭绕逸散在两人手掌间那丝丝缕缕的本源真气,澹台飞霁便双眼一亮。 因为体质的特殊,木青经脉之中凝如琥珀的碧色真气都是本源真气,纯正雄厚,在王叶青的经脉之中流淌,就如初春温暖的泉水流经还有些寒意的河道,给王叶青带去了丝丝生机。 木青的一缕灵识小心地附着其上,随着真气在王叶青经脉内前进,终于来到了一处受大道反噬的症结所在,正好是王叶青胸腔上的神藏穴。 神藏穴,藏神纳灵枢纽之所,是人身体内极其重要的一大窍穴,木青输送的本源真气气一进入此穴便会无端少上七成,显然此穴正是生机不断流失的大缺口。 其实只要能持续为王叶青提供本源真气,补充着生机,等待澹台飞雨的到来便就行了,但既然已经找到这受大道反噬的患处,木青便想着进一步尝试一下。 显然,虽然是个刺客,但某人已经朝着救人成瘾的方向越走越远了。 王叶青的神藏穴就像是一个漩涡,漩涡的中心道意充沛,木青自觉得莫名亲切,灵识靠近了一些,结果一个不慎,便被吸了进去。 连忙切断了灵胎与那份灵识的联系,木青便开了第二次的尝试。他这次格外小心翼翼,灵识不再靠近中心漩涡,终于在漩涡边缘游走了一圈,他不惜本源真气源源不断地送入漩涡中,情况稍有好转,漩涡旋转的速度一慢,王叶青生机流失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木青在此时睁开双眼,蹙起了眉头。 叶韵好奇问道:“王夫人的情况有所好转,证明你的本源真气应该有用,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木青点了点头,他的本源真气被他剥离了带毒的特性,对于同为王叶青的毒修自然是及其裨益的,但治标不治本,那个漩涡不消失,只要他一收手,王叶青体内的生机依然会慢慢流逝干净。 木青先望向王修微,见着对方眼里的亮光,微微一笑点头道:“有作用,没问题。” 说完他又望向澹台飞霁疑惑道:“飞霁先生,似乎你说得这个方法,只能维持现状,并不能解决问题。” 澹台飞霁望了王叶青一眼,点头道:“我这个方法,其实本就是为了维持王夫人体内的生机,等我大哥来救。” 木青双眉微紧,沉思自语道:“生机的流失是大道反噬的表症,那该怎么终止大道反噬?” 之前便一语直达问题本质的叶韵,低颌道:“大道的反噬,往往与大道根基的损伤有关,自然是需要直接裨益大道才行。” “要么选一处与大道相契的灵地慢慢休养,在这期间生机的补充还不能断绝。” 澹台飞霁也补充道:“要么就是如我建议的那样,用属性契合互补类的天地灵宝直接补充。” 木青微微闭眼,脑中浮现了一抹翠色,正是昨晚恍惚间所见,自天地间而来的那片翠绿竹林。 他嘴上念叨裨益大道,心中一动,真气再次进入到王叶青的神藏穴内。不过他这一次沉神入静后,杂念剥去,始终想的便只剩下那一片翠绿的竹林。他努力地将那片竹林冥想得清晰一些,冥冥之中,一股大道的颤鸣直达心扉,在漩涡的最深处响了起来。 几片青绿的狭长叶子从漩涡中缓缓冒出头来,木青心中一喜,连忙加快了冥想勾勒的速度。 屋内的情况与木青“所见”又大有不同,碧色的本源真气从抵在一起的掌隙中溢出,最开始只是丝丝缕缕,无规律地逸散到屋内,结果等木青冥想开始后,这些逸散的真气首尾相接,连成了一股股长线,按照起始位置的不同,左手逆右手顺,缠绕两人一圈后,最终连接成圈,慢慢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气团。因为线条感明显,所以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绿色大蝉茧。 “怎么回事?”叶韵收回了想要打断的动作,望向了澹台飞霁。 澹台飞霁的脸色有些古怪,七分肯定三分迟疑地说道:“他们这是……双修入道了。” 叶韵的耳垂变得粉红,却是睁大眼睛吃惊望着面前的气团,下意识重复道:“双修入道?” 澹台飞霁此时的语气肯定了许多,他见屋内的几姝都是一脸吃惊双眼瞪大的表情,特别是澹台静还张大了小嘴,一副“双修我知道啊”的表情,有些好笑,连忙过去给了小家伙一个板栗,解释道:“这双修可不是你们想的那种。” “那是哪种?”小姑娘挣脱了澹台飞霁的魔手,好奇问道。 “咳。双修入道,是同属性修士之间,相互砥砺大道,觅得契机后一同入道的表现。” 澹台飞霁眨眨眼道:“并不是说一定得一男一女。” “两个女的也行?”澹台静眼睛一亮,不知怎地还悄悄瞥了王修微一眼。 澹台飞霁将小女孩额前的月牙刘海揉作一团,苦笑道:“小家伙乱想什么呢。”他看向面前的绿色蝉茧,说道:“就算是同为毒修,这大道的属性也很难相同的,更多的是一种兼容并包。” 叶韵倒是恢复了平静,澹台飞霁的见识丰富,但她眼界足够,自然之道木青确实在此时入道了。 澹台飞霁感叹道:“木青公子才三品之境,真气便是这般纯正雄浑,说不定还是什么特殊体质。”说到这里,澹台飞霁语气一窒,眼中亮光闪过,扫了屋内几女一眼,一间小小的屋子便有两个先天水源之体,很难说木青会不会也是什么特殊体质。 可惜的是,他还未曾顿入化凡阶,尚不能感知到那种冥冥之中的相互吸引牵连。 叶韵眉梢微动,始终紧盯着木青这边的动静,见真气的缠绕的速度慢留下来,提醒道:“应该快结束了。” 在王修微的神藏穴内,木青的一缕灵识慢慢向漩涡中心飞去,这一次他的灵识没被绞散,幻化做一个模糊的小人缓缓落了下去。 嗒—— 犹如真实脚掌触地的画面落入心头,灵识小人一点点走入了静谧的竹林。 竹林的地面被落雪覆盖,一片洁白,木青往深幽处走去,脚步走过如飞鸿印雪。 此时,四周皆竹影,抬头亦是竹叶婆娑,鼻端则萦绕这淡淡的清香,灵识小人有些迷醉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最深处。 可惜最深处,除了一扇虚幻的大门,再无它物。 “王夫人,王夫人,能听到吗?” 竹叶沙沙作响,好像在回应着木青。 突兀之间,有一物如利剑一般突然蹿出竹林,直射向木青,木青心中一定,探手一抓,便将其抓在了手里。 这是一条通体若碧玉的小蛇,双眼幽幽,不过一尺长短,它的鳞片细密齐整,光滑似玉,被木青抓住后,并没有剧烈扭曲蛇身试图挣脱,尾巴一甩就缠绕在了木青的手腕上,蛇信探出来贪婪地吸收起木青身上的气息。 木青心神一动,放任这条小蛇作为,他的灵识小人慢慢虚幻了下来。 “王夫人,这是你的道意所化么?”木青尝试着用灵识沟通依然无果,反倒是一旁那扇虚幻的大门忽然有了一丝悸动,有微微的亮光穿透门扉,好像在召唤木青过去。 木青手里抓着小蛇一步步地靠近门边,探出脑袋,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一个漩涡突然在虚幻的大门后成形,吸力狂猛无比,木青的灵识小人只来得及将手中的小蛇甩进竹林,便无可摆脱地陷入了进去。 木青连忙就像最开始那样,想要切断灵胎与那份灵识小人的联系,可让他无比恐惧地事情发生了。 他的灵胎竟然从识海的中心脱离,沿着经脉跟随真气,不受控制地往这扇虚幻大门的漩涡飞来。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八章:奇怪世界 劈咔—— “怎么回事?” 叶韵挡在王修微面前,澹台飞霁将澹台静护在身后,两人袖子激荡,逸散的涟漪竟是将屋内的桌椅劈得四分五裂。 就在刚才,包裹住木青和王叶青的真气团突然发生了变化,先是向内收缩,随后在一刹那直接爆开,幸好叶韵和澹台飞霁都在,联手将这股隐隐超过一品的气浪拦住了绝大部分。 店小二听到响声在外面敲门,惊魂未定的王修微主动前去交涉,叶韵走到木青面前,探手放在木青神庭穴上,想要沟通木青的灵胎,却马上缩回了手,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 她眉眼散开又马上收拢,喃喃道:“怎么会?他的灵胎不见了,一丝气息也没有?” 澹台飞霁蹙眉道:“灵胎不是元婴,怎么可能离开识海?” 叶韵有些担心,双眼微闭就准备进一步查探,澹台飞霁连忙阻止道:“情况未明,贸然出手最是危险。” 澹台飞霁走到木青身边,探出双指落在木青脖子上,稍微松了口气道:“脉息平稳有力,应该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他猜测道:“他的灵胎应该是进入了王夫人的体内。” 木青曾在草堂救她时也这么做过,但那时还只是灵识,并且是她自己全身心放开后木青才敢如此,叶韵充满担心道:“灵胎不比灵识,灵识若是在别人体内出了意外,直接斩断灵胎与其的联系便是,但若灵胎出了意外……肉身未亡,却也跟活死人无疑。” 澹台飞霁沉默片刻道:“还是我来,我这是分身,出了问题影响终究有限。” 叶韵愣了片刻没有挪开位置,澹台飞霁有些奇怪,略一思忖笑问道:“怎么嬴小姐不相信我?” “我现在姓叶。”叶韵心中最大的那片阴影还在,此时此刻,不将自己落入险地,倒是对自己对木青更负责的表现,她嘴里说着,便让开了位置。 澹台飞霁作为大管家,见多识广,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所以他并没有再去检查如同空壳的木青,而是伸出右手食指,轻轻点在了王叶青的眉心。 一点蓝黑色的亮光在他指尖一闪而逝,直接进入了王叶青的识海。 “咦?”澹台飞霁微微闭目,一边查探一边说道:“王夫人的灵胎也不在识海,好像在她体内的神藏穴,正是怪事。” 说着澹台飞霁沉默了下去,叶韵猜到他在干什么,屏住呼吸,结果澹台飞霁痛呼一身,手指好像被烫了一般迅速收了回去。 叶韵伸手抵住澹台飞霁背心,澹台飞霁稳住先后倒去的身形,攀住床架喘了两口连忙道:“怎么会?” 澹台飞霁惊疑不定,道:“王夫人初破灵生境界,引起大道异象不说,怎么还受到这么严重的侵蚀?” 他望向叶韵解释道:“王夫人的灵胎还在,不过化作了异形,被自身大道异象裹挟,暂时没法沟通。” “那木青呢?他的灵胎呢?”澹台飞霁眯着眼睛,像是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喃喃道:“我没见到他的灵胎,不过见到一扇门,一扇虚幻的大门。” 见叶韵眉头紧皱还在猜测,澹台飞霁叹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大道的直接侵蚀,在修士破境时,若是一不小心涉足其中,很可能走火入魔丧失神志。” “不可能。”叶韵摇头道:“只是参契入道而已,算是相互砥砺问道,怎么会出受到侵蚀,再说这侵蚀怎么会针对木青,不该是……”她望了王叶青一眼,没有说完。 澹台飞霁也有些不解,说道:“这种大道侵蚀幻化成大门的事情,在我族有过类似的记载,不过那位前辈是快要突破真我境界,最后一半神志被侵蚀,一半神志清醒,半人半魔。” “是他!”叶韵在岛上时听说过那人的传奇故事,对方似乎活到了现在。 澹台飞霁微微点头,没多去讨论那人,继续说道:“我的那份神识一靠近那扇虚幻大门,就不受控制地被吸了进去,在那一瞬间我有一种神魂悸动离体的错觉,好在我这只是分身。” 叶韵凝重道:“木青的灵胎很有可能被大门吸收进去了。但他俩一个才三品一个刚刚突破一品,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说着,叶韵也将手指点向了王叶青的眉心,她这举动吓得澹台飞霁心头一跳,连忙拒绝道:“千万不要,我分身的虚幻元婴都有立体的征兆,不不能再尝试了。” 叶韵摇头一意孤行,“他可不能有事。” 木青醒了过来,他的意识慢慢恢复,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无法睁开,他猜测自己是因为救治王叶青累得晕倒了过去,现在被叶韵搬在了床上。 体力恢复了些,他手指动了动,努力将意识感知慢慢扩散向全身,可是这种失重感是怎么回事,木青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不能怎么会感觉落进了水里,啊,这个时候又好像飘在了云端。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先是一条缝,四周一片昏蒙,应该是天黑了,可等到他完全睁开眼睛后,神魂归位,他却吓得跳了起来。 就是这么一条,他迅速下坠,从有一条巨大青龙盘伏的天坠向了有无数雷霆闪烁的地,好一幅末世天灾景象。 可等木青一落地,雷霆落下的地方有种子破土发芽,天上的青龙巨啸一声后身躯崩溃化作血雨落在了地上,成了一条河流。 没了青龙的盘旋威压,天空好像一下子挣脱束缚,与大地拉开了距离,天高地阔,木青凝目四顾,草木轻动,河流潺潺,呼吸之间便是沧海桑田。 在这期间,木青好像是失魂的羁旅之人,在河边漫无目的散步。偶有浪花泛起,看到的都是与天地相争的峥嵘画面,神人妖、仙魔怪好像也曾在某一段光阴长河里共存于同一片天地之中,那该是怎样一副动人心魄引人神魂的画面? 木青眼光有些分散,走着走着,便在一处大石边停住了脚步,他怔怔看着这一段河道,怎么看都觉得与记忆之中的画面有些吻合。 此时天方乍晴,透蓝的天倒映在碧绿的水上,金色阳光落下来后,碧绿,天蓝,泛金波,这不是晴川江还能是哪里? 他靠在大石边,心中悸动一起,慢慢忆起了当前的处境,自己在给王叶青治病,在一片林之中发现了一扇门,后来,后来,木青眉心抽痛,慢慢抬起双手,目光穿过手心径直看到了地面上的脚尖。 “这是我的灵胎啊?我在哪里?” 木青张大了嘴巴,突然头顶有雷声轰鸣,他抬头望去,一朵洁白的云朵裂开了一条缝隙,他心神激动,再次见到了那扇虚幻的大门,正是那扇大门将他的灵胎吸进了这个古怪的地方。 他双腿微曲,身体便向那扇大门直冲而去,灵胎的速度似乎比现实世界真身的速度快了许多,木青眼看便要冲到门边钻进漩涡,门后面却突然飞出一物,直直地打在他的身上,他无处着力,睁大眼睛伸手往门框上一抓,却抓了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门笑死坠落向大地。 “砰——”大地上上连一丝微沉也未起,木青悍然发现又换了个地方,这一次直接落在来了一处院子里。 而这处院子里,篱笆上的月季红的粉的还有蓝色的变种都开得正艳,木青眉梢一挑,往怀中一低头,惊呼出声道:“阿韵!” “阿韵,阿韵,快醒醒。” 叶韵被呼唤声叫醒,心中还有些后怕,慢慢睁开眼睛时,眸子一缩,连忙挥手一扇,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面目模糊,还要非礼她。 “啊?”木青将叶韵死死抱在怀里,万万没想到会挨上一巴掌,他讪讪地将叶韵轻放在竹席之上。 叶韵此时全身无力,单手支撑席面,侧卧着虚眼看向了木青,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 木青微微张嘴,心中有些明悟,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叶韵,他目光在叶韵身上游走,见也能看到她身下的席面,更是着急。 但她这一举动,却让叶韵完全误会了他,叶韵连忙撑坐而起,她现在全身无力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面前这人使的手段,连忙手护在胸前,愠怒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我为什么会这样?” 木青打心底对叶韵留有许多歉疚,又见她不顾危险也要来救自己,更是感动,连忙移开目光,不敢有丝毫让她误会的地方,声音轻缓道:“我是木青,你不认得我了。” “木青。”叶韵柳眉一飞,嘴里顺畅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他,这个安静下来不再冒犯自己的男人,看起来好熟悉啊,为什么记不起他是谁了呢? 她眉心一痛,怅惘地望向窗外,木青有些失望,目光也随她的目光道:“这里应该是月九草堂,窗外的月季花开得正好。” 叶韵听到这里,神色平静了一些,飒爽地一挥手,清淡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有模糊的印响,但都想不起来了。” 木青一愣,此时的叶韵像极了初见那会而的飒爽清冷,木青倒又有些走神了,也正是这个时候,天地间响起了一个声音:“你想出去吗?”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三十九章:谁是心魔 “你想出去吗?” 木青一分神,又听到了声音,这一次清晰了许多,却也更让他惊讶,因为这正是他自己的声音。 木青快速问道:“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叶韵非常奇怪。 “难道这些都是假的?”木青蹙眉转过头来,目光穿过叶韵的身体落在了席面上。 叶韵双手抱胸,警惕问道:“你想做什么?” 木青指着自己道:“你真的记不起我了吗?我是木青啊,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叶韵摇头,木青再问:“那你看不出有什么不对?”他说着低头摊开手掌,自己的视线是可以穿过去的,叶韵还是摇头。 这个时候像极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想出去吗?” “你是谁?”木青连忙抬头问道。 叶韵一愣,回答道:“叶韵。” 木青没能等到那个声音的回应,沉默片刻,盘膝坐于一旁,点头问道:“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叶韵柳眉跳跃不停,沉默了更长时间,目光在木青身上游移,迟疑道:“不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吗?我醒来时就在这里,还被你强行抱着。” 木青心里一叹,摇了摇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越加真实的景致,怔怔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想出去吗?”这个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木青心中有些郁闷,脱口道:“想。” 这一次没再让他失望,那个声音接着响起并且换了一句话,“那就按我说的做。” 木青目光一动,轻声附和道:“好,不过你是谁?” 等了几个呼吸,那个声音回答道:“我就是你,是你留在外面的一缕灵识,救自己脱离困境,回归天地。” “该怎么做?”木青心中有些怀疑,语气却格外热切。 “看到了那个心魔吗?” “心魔?” 木青视线游移,不知其所指。 “就在你身后?” 木青讶然连忙转过身去,看着叶韵,不知是真是假的叶韵。 “这便是你的心魔,由你心底的旖旎之念所化,若不能将其毁灭。你只能永远困在此处。” “旖念。”木青目光晃动,扪心自问,至从再次见到叶韵后,他心里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只觉得酸酸涩涩的却又比饮上几坛醇酒还要过瘾,难道这便是旖念? 那个声音不用他回应便再次响起:“登天求道,旁支末途多是这般小道风景,你若是分不清真假,只会越陷越深,永远回不到现实。” 回到现实…… 对,回到现实才是我该做的。 木青目光一敛,慢慢向叶韵走去。 叶韵连忙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她目光变得异常明亮清澈,冷笑道:“果然,还说我们是好朋友,骗不了我就想硬来了么?” 木青眼中的态度变化根本躲不过她的眼睛,面前这个神神叨叨的男人果然是想害她。 木青脚步一顿,听到叶韵的声音,偏头仔细打量着她,那个声音在心里响起:“想要分清是真是假,试试她最在意的事便知。” 最在意的事?木青心里有些酸,想了半天,直视着叶韵冷峻的警惕目光问道:“你最在意的事还记得吗?” “你又想问什么?”叶韵有些愠怒。 木青指着竹席说道:“还记得在这里,我们发生了什么吗?我们在一起了。”看着叶韵那双睁大吃惊的眼睛,木青继续说道:“对,就你猜的那种在一起,你连这件事都记不得吗?” 叶韵羞怒得脸都红了,喊道:“无耻之图,使下作手段让我全身无力不说,还要言语侮辱我。” “看,她连这个事都不记得,怎么不是假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倒是与木青现在的心声附和在了一起。 木青脚下一动,就冲到了叶韵面前,在这个世界里,虽然不能使用真气,但他的速度和力量却好像强了很多,面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叶韵,他直接将她紧紧地扼在墙壁上。 “呃——放开我。”叶韵拼命的拍手打着木青的手臂,木青看着近在咫尺挣脱得脸红喘不上气来的叶韵,又迟疑了。 那个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叶韵小姐的灵识就在我旁边,她叫你不要分心,心魔又不是她。” 木青将头偏向一边,虎口收紧慢慢加力,而在当关客栈的二楼,澹台飞霁惊骇地发现,站在木青身边保持不动的叶韵,体温降低,脉息微弱,生机正从她的脖子上疯狂消散。 他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若是现在就移开叶韵和木青的接触,那叶韵进入木青体内的灵胎还回不回来了? 草堂的这间屋子里,背靠墙壁的叶韵,双手慢慢无力,眼看便要垂落下去,木青心中一痛,在最后终究是松了手,叶韵挨着墙无力地滑了下去,蹲在墙根大口大口地呼吸,等木青不忍看她时,银牙一咬,右手虚握,不知怎地就有一把淡金色的长剑便出现在她的手里,剑身翻转,便向木青直刺而去。 “嗡——”木青身子微转,手指轻弹,打得剑身颤鸣不止,再一掌打在叶韵右肩,叶韵“砰”的一声撞回墙上,长剑直接脱手落在了地上。 木青避过叶韵视死如归的目光,捡起她身旁的长剑,握在手里,一股温暖的感觉直达周身百骸,亲切而熟悉,木青心中起疑,那声音在这时再次响起:“这是心魔最厉害的手段,万不可被她迷惑了判断,用这把剑杀了她,一起便终结了。” 当关客栈内,叶韵的生机停止了消散,澹台飞霁心里一松,正要探手再次查探叶韵的情况,却连忙转头望向了窗边,一个深邃的漩涡无端出现,一个身穿云水纹黑衣的中年男子快速现出身来。 “大哥!”澹台飞霁脸有喜意,澹台飞霁一来到此间,便目光四顾,等到确定了女儿小静就好生生地站在屋内,才开口道:“一切都还好。” 澹台静垮着一张脸,连忙喊道:“爹,快救人!” 澹台飞雨自信沉颌轻轻一笑,一边向澹台飞霁靠近一边沉稳开口道:“过去多久了?” 澹台飞霁如实道:“木青公子替王夫人治疗过去一个多时辰,而嬴韵小姐参与其中也有半个多时辰了。” “咦?”澹台飞雨的目光在三人之间依次游移,从嬴韵的眉心再到木青和王叶青的眉心,最后落在了王叶青胸口的神藏穴上。 他惊讶道:“怪事一桩,怎么他们的灵胎都立体了,这丫头的神识元胚不好好温养,还想不想胎化元婴了。” 澹台飞霁连忙把自己所见和猜测告诉了自己大哥,澹台飞雨低眉沉思片刻,喃喃道:“你说得没错,确实不应该,小家伙境界这么低不可能引起大道异象,何况还有那种反噬。” 澹台飞霁说道:“我的一点神光见过那扇大门,仔细想来还真只有族中关于那位的记载与现在的状况有些类似,可以确定的是,王夫人的生机稳定,反倒是这两位的灵胎被吸入了那扇大门。” 澹台飞雨想了想,隔空虚点在了王叶青的神藏穴上,澹台飞霁张了张嘴,苦笑着将告诫的话和动作收了回去,大哥还是老样子。 不过这样的求道之人,赤诚无畏,万物亦不可动他分毫。 大门后的世界里,月九草堂的院子上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木青心中惊疑不定,将叶韵制住后,走出屋子来到屋檐下,探手接住了几滴雨水,这些雨水初时没有颜色澄澈透明,等到沾染上了几滴在木青手中的剑上时,瞬间变了颜色,最开始是与天空一般的蓝色,而后又是深邃的黑色。 “是了,你是木青?” 这个声音与刚才那个像极自己的声音完全不同,木青连忙向后看去,见屋子里所在墙根的叶韵也微微侧耳,心中一动大声喊道:“对,我是木青,前辈是谁?” 中年男子的声音随着雨滴落向院子里道:“我是澹台静的父亲,澹台飞雨,谢谢你们救了我女儿,你可以喊我飞雨大叔。” “呃,飞雨大叔,这是幻境吧,我这灵胎该怎么出来?” “没想到你自己就恢复了清醒,这扇大门后的世界应该不算幻境,一般遭受这种大道反噬,首先得守住本心,不被心魔侵蚀,清醒过来,才能自救。” 澹台飞雨话语里的信息量极大,木青愣了片刻,才搞懂他的意思,他朝着雨幕大声喊道:“什么意思?这是大道反噬?而且前辈你在门外,没有进来?” 醇厚的声音在雨声中飘飘摇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不能被心魔侵蚀,守住本心才能想办法出来。” “心魔?”木青念念出声,双眼微眯,向身后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叶韵趴在窗沿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雨,以及雨中的花。 木青朝着雨幕大声问道:“是不是把心魔毁灭了,就可以出来了。” “呃,你等等。”中年男子有些拿不准。 雨变小,直至没了,木青瞪大双眼望着屋檐外的天幕,等待着雨水的再次降临,叶韵偏头看着那落在泥里的花瓣,问道:“我是你的心魔?”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章:谁的心魔 木青愣了愣,摇头道:“叶韵永远不会是我的心魔。” 叶韵蹙起眉头,这个年轻男子的言下之意很奇怪,我不是叶韵还能是谁? 客栈的房间内,澹台飞雨睁开了双眼,澹台飞霁连忙问道:“怎么样?” 澹台飞雨的目光在自己女儿和叶韵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木青脸上,叹道:“看起来还真是大道反噬,嗯,似乎还不够准确。”他望向自己兄弟,“你平时看得东西多,族里有没有记载过,若是三位以上的先天源体凑在一起,有可能会出现某些异况?” 澹台飞霁摇头道:“先天源体本就罕见,还三位,族里没……”说道这里,他眼睛一亮看向自己大哥,澹台飞雨点了点头,澹台飞霁继续说道:“也许会大哥你这种猜测有一定道理。” “嗯,我在这个屋子里待得越久,冥冥之中那种大道甚至是天道的牵连感就越深。”澹台飞霁知道现在不是论道的时候,连忙止住心中的好奇,看向澹台飞雨问道:“受到这种反噬,那位老祖是怎么恢复过来的,好像是斩掉心魔吧。” “对。”澹台飞霁点头道:“是得斩掉心魔,始终保持本心清明,不过那位老祖好像在清醒时反倒念叨着不该如此,记载里写老祖话语里多是后悔。” “啊?”澹台飞雨双眉一挑道:“我岂不是害了那两个小家伙,我平时哪有时间看这些落灰的记载。” 澹台飞霁微微苦笑道:“是得斩心魔吧,应该是斩错了,大道反噬一般就两种,身或心,身体的伤害比如王夫人现在这样,至于心的反噬,肯定是得斩心魔的,不过一定要确定了在行事,不然……” 澹台飞雨懂了兄弟的未尽之意,点点头,双眼微闭,又是隔空一点,一道深邃的神识之光直射向了王叶青胸前的神藏穴。 浸入心扉的清亮湿意钻入鼻腔,木青连忙探头喊道:“飞雨叔,你回来了吗?” “嗯。”雨落屋檐,澹台飞雨的声音再次响起道:“我族记载,要想破掉这种问心的大道反噬,确实得自己斩掉心魔。非常抱歉,我只能在外面替你护道,若是你有性命之忧我才会出手,不过那种结果对你来说并不好。” 木青点点头表示明白,外界的澹台飞雨还待用神识化雨传声再继续沟通,却陡然睁开了眼睛,“怪事。” 一旁的澹台飞霁问道:“什么情况?” 澹台飞雨摇头道:“我本想替木青指出几条辨别心魔的大概方向,却发现自己的化雨传声之术被空间转移了。” 澹台飞霁微微蹙眉,猜测道:“也许产生心魔的空间具备某些特性,除了本人其他人会受到排斥甚至压制。” “有可能。”澹台飞雨看向木青,叹道:“我也还是第一次进入别人的反噬空间,不过他年纪不大修为也不高,更不是在破境之时,为何会产生心魔?” “所以这才是大哥你说的怪事啊。” 大门后的世界里,草堂这一方天空的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木青还能听到澹台飞霁的声音:“要想找出心魔,你就必须从自己的情感最深处着手,七情六欲,盛极者,可以生发躯壳,衍变成你心底最想要的一切” “谢谢飞雨叔。”木青抬头看天,只听到模糊的一声回应过后,雨歇风清,万籁归静。 木青愣愣地望着草堂外的一切,蓝天白云,晴空涟漪,月季几色纷呈,雨滴从花瓣滚落。草堂上方重现了当日景色,溶溶日光,淡淡春风。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但一切又都是那么的荒诞。 我不过是想救个人罢了…… 像极木青的那个声音又回来了,“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快动手吧。” 叶韵站在窗台边,望着窗外屋檐下怔怔不动的男子背影。 木青肩膀微动,沉浸心神细数着自己的喜怒哀惧爱恶欲,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过得蛮浑浑噩噩的,想去做的事有那么几件,可好像从未想过拼尽全力去完成,无论是最开始的替张大叔报仇,还是脱离隐谷,还是现在的心有牵挂,自己确实并没有所谓欲望盛极的地方。 他感觉到身旁的来人,开口说道:“你多半会觉得我神神叨叨的,难道你没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假的吗?” 木青看着那张姣美的侧脸,拍着自己的胸膛说道:“这只是我的灵胎,不是真正的身躯,你看不出来?” 叶韵眉梢一挑,感受着那股血肉之躯的充盈活力,摇头无话。 “你还以为我是你的心魔吗?”叶韵问道,戒备中带着好奇。 木青沉默片刻后说道:“不会,我心中各种欲望并不强烈,绝不会产生心魔。” “你这么笃定?”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木青愣了片刻才发现其中一个不是自己说的。 木青双眉紧蹙,沉默无话,在心扉最深处,他一直怀疑着这个模仿自己声音的存在,结果他的怀疑情绪一明显,那个声音便再也没响起过。 “心魔,心魔,谁是心魔?” 木青像发神经一样,目光扫过院内一花一草,怀疑的目光收回之时只剩下了无可奈何。 听到身后的响动,木青转头看去,见叶韵又回到了屋内盘膝打坐,他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你不想杀我,跟进来做什么?” “我们聊聊?” 木青心中有种感觉,却如窗纸看不破,他不等叶韵答应,开口问道:“你昏迷之前在哪里?” 昏迷之前?叶韵目光轻动,泛起回忆之色,冷淡道:“在晴川关镇上。” “都有哪些人?有有王夫人她们吗?”木青语速有些快。 叶韵点头道:“我在森林里救下了她们,跟她们一起到的镇上。”她蹙眉道:“好像王夫人伤得还挺重的,我正在为她疗伤,结果一醒来就到了这里。” 木青挪近了一些,指着自己,“我跟王夫人是一起的,你的记忆里就没有我吗?我是木青啊?” 叶韵盘坐的上半身向后仰去,斜瞄着木青的脸,沉默了很久还是说道:“没有。” 木青喃喃道:“莫非想要出去并不是解决我的心魔,而是你的?” “也不对啊,我进来的时候还没有你。” 木青喃喃自语被叶韵听得清清楚楚,她趁木青怔神时,又看了他几眼,再看了他几眼,说道:“这个世界真是假的?你没骗我?” “难道我还要给你证明吗?”话一出口,木青眼中一亮,看着叶韵。 叶韵蹙眉道:“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木青举起手中淡金色的长剑,递给叶韵说道:“你刺我一剑。” 长剑重回手中,叶韵脸色古怪,看着木青,微翻白眼,木青却非常积极地将自己的胸膛往叶青剑上送,“来,快试试看。” 以木青这速度,眼看剑尖便要送入他的胸膛,叶韵鬼使神差之下却将剑尖横移,剑刃锋利,直接割破了木青的胳膊。 “你看,没事……嘶啊——好痛。”木青捂着肩膀,眉眼挤在了一起。 这一剑带给他的痛感完全不亚于被黑袍人踢中胸膛,木青怀疑就算是现实里挨上这么一剑也不会这么痛。 叶韵连忙将剑移开,向前探去的上半身在靠近时一顿,趁着木青没有注意又收了回去,语气有些不自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带着些笑嗔道:“傻瓜。” 刚刚那一剑刺中木青的胳膊,她脑子一蒙,莫名有些心疼。 木青却笑了起来说道:“你看。” 他将左手胳膊上的伤口露了出来,叶韵凝神看去,果然发现了不对,“咦,没有剑伤的痕迹。” 木青摇头道:“不对,是剑伤的痕迹在快速消失。”那个不足两寸的剑伤变浅了许多,就在叶韵眼前直至完全消失,“而且,没有流血,不是吗?” “嗯。”近在咫尺,对方有没有耍幻术之类的手段,叶韵还是能够分清的。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向窗外的景色,眼里这时候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木青走到她身边,说道:“你相信了吗?”他看着院中的月季,“你能看看出来这是假的么?”他从窗台轻轻一跃,落在月季丛旁,探手连根带茎的将一株粉色月季扯在手中,又回到叶韵身边。 他将月季花递给叶韵,叶韵愣了下伸手接过,木青指向院外说道:“你看。” 之前被木青扯走的那株月季正在快速地破土而出,抽叶开花不过呼吸,而等花开之时,叶韵手中的那株花却不见了。 木青也有些意外,说道:“这下你该相信了吧。” “没想到这个幻境还存在着一些规则。”叶韵的语气没了怀疑,多了些感慨,望向木青说道:“那我为什么会忘了你呢?” “这处草堂你也没印象吧?”木青问道,叶韵点了点头。 木青语气多了几分笃定,“这么说来,只要有我的记忆你都失去了。” 叶韵看着木青,认真说道:“似曾相识的模糊感觉,想记起却如何也记不起来。” 他眼中一亮,望向天空喊道:“喂,你该不会是她的心魔吧?” 本来是晴空万里的天空突变,蓝天白云皆去,只剩下了无穷的黑暗,天地倒悬剧震,草堂倾倒,木青死死抱着身边的女人,身体不知道旋转了多少圈,等一切落定,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河边。 “不错。这都能猜到。” 木青的目光从怀里的女人脸上收回,直视迷雾更深处,警惕道:“你就是她的心魔。” “不,我和祂达成了交易,现在我是你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一章:凶险反转 迷雾里走出来一人,一身青衣,眼含神光,样貌与木青一模一样。 他身上道意流转,要比木青清冷几分,他伸出手指轻点两人,淡淡道:“可惜,你之前那么做了,确实可以出去的。现在我成了更好的选择。” 木青蹙眉道:“这个空间和你的出现是两回事。” 叶韵微张着嘴,从木青怀里挣脱,看着迷雾里出来的这个男人,柳叶眉向两边翘起,脑子里有些晕眩,问道:“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你刚才说是谁的心魔?” 一旁的木青还在组织语言,倒是迷雾中出来的这个木青说道:“我才是真正的木青,是你心中的他啊,你杀了旁边这个假货,就可以出去。” 木青向叶韵沉声道:“不要被他的话语引诱,我之前向你出手就是被他迷惑,你应该也是灵胎,不过少了关于我的记忆。” “如果我没猜错,你关于我的记忆在这个神秘空间脱离出来,塑造了他,他其实是你的心魔。” 说到这里,木青轻叹一声,若没今日之事,自己还是会成为她以后的心魔吧。 叶韵其实对远处那个木青更觉得亲切,不过身边的木青言辞恳切,她对两人都抱有一定的怀疑,木青察觉出叶韵的细微变化,轻轻一笑,看向远处那个冒牌货,淡淡道:“你说你跟某个人做了交易,那个人是谁?” 迷雾边的木青清冷说道:“不可直言祂的名讳。” 木青瞥了一眼从迷雾中流向黑暗尽头的河流,问道:“这个空间是他的地盘?” “是你的冥想吸引了祂扫过天地的目光,那扇选召之门是祂降下的某种投影,门后的这片空间,你可以称之为选召之地。” “那草堂又是怎么回事?” “选召之地的除了这条光阴长河和岁月迷雾是真的,其他的幻象都因你的记忆波动而起。” “该如何出去?” “定下道契,成为祂的意志行走世间的载体。” 木青目光一动,“那你现在是谁,是他?” “呵呵。”迷雾旁的木青抬起头来裂嘴一笑,在这一刻,他一身道意神光尽敛,终于将木青的气质和声音完全模仿,“我是你啊,我是木青。” 说着,他向木青直冲而来,只要在把木青的意识抹去,他便可以真正地取而代之。 木青剑眉一挑,虽然对这个冒牌货会回答他这么多问题很奇怪,但早在对话开始时,他便留了心眼。 “你不要轻动。” 丢给叶韵一句话后,木青便迎了上去。 两人人在半空,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贴身互怼了几十拳,真气涟漪激荡,各自的身体被击中后,虽有凹陷却也快速恢复,等到再拉开一定距离时,叶韵早已分不清谁真谁假了。 木青落在河边,背后十几丈外的迷雾竟然还能传递过来丝丝凉意,这什么岁月迷雾他不敢沾染,往前掠了几丈,站定后没再马上动手。 另一边这个心魔木青笑了笑,说道:“这破体擂神式打起来倒是好看,不过对我们好像没什么伤害,对吧?” 木青微微挑眉,破体擂神式不会起什么作用,他早就知道,他会选择这一招只是想验证某些东西。 心魔若全是按照叶韵的记忆塑造,那应该不会破体擂神式才对,毕竟叶韵没见过他用出这一招,但两人的手段又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心魔木青偏头看着沉默的木青,说道:“我猜你现在肯定在想,我怎么也会这一招对不对?嗯,她那晚在星垂森林里见你狂锤别人的脚底板,又怎么会没印象?” 木青抿嘴不做回应,既然是灵胎状态,许多手段现在都不起作用,他干脆伸手向空中一抓,一把靠灵识具显的长剑便被握在手中。 心魔木青点点头道:“好玩,我也来。”说着他学着木青的动作,具显出了一把长剑。 木青心中微躁,瞬息间就掠到心魔木青面前,心魔木青嘴角弯起,邪魅一笑,竟然未做抵抗,任由木青向他一剑刺来。 木青心中诧异,手上动作却是丝毫不见滞缓,剑招连绵不断,泼出成片青光,不过几个眨眼,便停手站定。 心魔木青的身体早已被剑光碾成最细小的碎末,木青本想伸手拘下一部分,却无奈地发现,这些散发着白色微光的碎末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拖曳出一条白色的尾巴,径直冲向了迷雾。 迷雾中传来了一道平静的声音:“不错,这都是离火剑诀里的招式吧。” 木青转过身来,并未让他太过惊讶,迷雾又重新走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心魔木青重聚身体,扭了扭脖子,说道:“其中有一招,我学了个大概,你看看。” 还没说完,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好似燎原之火迅速席卷到木青的面前,木青横剑在前,使出了同样的招式,两剑相交,木青和对方各退半步。 叶韵的声音这时候才传来,“你们这离火剑诀从哪儿学的?” 心魔木青朝叶韵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木青朝叶韵喊道:“你别过来,小心落入他的圈套。” 心魔木青裂嘴笑道:“我能有什么圈套,我即是你,难道说你还有什么圈套。” 木青闭嘴不言,只管往狠处落剑,将一路来学到的剑招都使了出来,有些剑招空有其形,剑意未到,对方也将其学了过去,等到交手了上百剑过后,木青借力往后一退,将剑收了起来,打了这么久,他的灵识也并没有被消耗分毫,这起码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心魔木青说道:“你也看出来了吧,你奈何不了我的。” “你也奈何不了我。”木青心里反嘲回去,不想多费口舌,心魔却喋喋不休地说道:“同一招你在我面前使得次数多了,我便完全学了过来。” “你我并非实体,你的许多手段可能用不上了,要不要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木青睫毛微动,挑眉问道:“说说看。” 心魔木青将手指向十几丈外的叶韵道:“你把她一杀,我就消失了,因为我是她的心魔。” 木青心中一动,望向叶韵,他肯定叶韵一定是破局的关键,这心魔真真假假的话都在说,想要从这个鬼地方出去这个心魔应该知道更多才对。 他明明还在低头思考,脑中才想到这一点,脚下一动便冲向了心魔。 “还来?” 心魔木青根本无惧,剑尖划破空气,对着冲到面前的木青当头劈下,木青微微偏头,长剑划开了他的肩膀,就连刺痛感都没有,他低头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自己的灵胎之躯也会自信恢复,好像在这方空间内,任何事物都遵循着圆缺守恒的规则。 “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心魔一边说着,一边想拔剑后退。 木青轻哼一声,根本不给他的机会,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身体,便向叶韵冲去。 叶韵看着木青一模一样的两人,虽然之前已经渐渐醒悟这方空间是虚幻的,还有什么化形的心魔,但此时依然难压心中的惊讶和那么一丝没来由的悸动。 “快,用你的剑刺过来。”木青从后面死死抱着心魔,见叶韵一脸愕然,持剑的手还没有动作,快速喊道:“快啊,你把他杀了,他应该会消失,而我虽然痛点却没事。” 叶韵点了点头,下意识地举剑欲刺,木青能明显感受到心魔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大,他心中更加笃定,双手将对方抱得死死的,却又不至于将对方直接抱碎,心魔挣扎无果,只好高声喊道:“停!快住手,你们难道不想出去了?” “飒——”剑尖稳稳地停在心魔木青的胸口处,本来已经偏过头去的叶韵反倒松了口气,正视着他,“说。” 心魔木青哼哼了两句,“小娘子要不是他本人也在这儿,你忍心对我用剑。我今天认栽,你以后可不要让我再找到机会卷土冲来。” “废话少说。”木青抱着心魔便向叶韵的剑尖冲去,叶韵连忙将剑尖指地,倒也把心魔吓得够呛,连忙道:“这确实是选召之地,我这种化外生灵也可以化形存在的地方。要想出去还得被选中的人,以冥想出来的道像作钥匙,才能打开选召之门,灵胎归位。” “什么是道像?”木青问道。 心魔没好气地说道:“就是你冥想出来,牵动选召之地出现的画面,只要你在这里再次冥想出来那个画面,就可以出去了?” “这么简单?” “还想怎么样?”心魔的表情比木青丰富多了,他甚至翻了好几个白眼。 木青沉吟片刻,见叶韵的目光一直落在身前这个冒牌货身上,不再迟疑道:“可以了,继续做完刚刚未完成的事。” 叶韵犹豫不决,但一想到能结束现在这般浑浑噩噩的境地,将头偏向一边,就刺向了两人。 “呃——嘶——啊”心口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木青双手无力下垂,闭着眼睛,死死地咬着嘴唇,强忍着这股钻心剧痛,却听到叶韵惊呼了一声,便再没其他声音,吓得他连忙睁开了眼睛。 长剑已经被随意地抛弃在地面,叶韵跪在他的面前,满脸扭曲,痛苦不已,而心魔却站在了叶韵的身后,见他的目光看来,裂嘴一笑道:“我还要谢谢你呢,心魔能不能侵蚀宿主的灵胎,抹去对方的意识,最关键地无非便是让产生我的担心在宿主面前变成现实。” 心魔的十指就像是毒蛇一样,直接钻进了叶韵后心窝,残忍笑道:“而她的担心,便是你的性命安全。” “你说好不好笑,还是你自己要求她刺我们一剑,这一刺就像打开这选召之地的钥匙一般,替我打开了她的灵胎。”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二章:无脸的人 “阴险狡诈的骗子。” 木青怒喝一声,直接向前扑去,欲要救下叶韵。 “哼!”心魔扯着叶韵向后退,嗤笑道:“明明是你自己自作聪明,我说过什么假话?” “不晓得是哪个混蛋说的,一百个真话只为遮掩一个假话,所以我可是全说的真话。” 他只不过是将没有说出来的某个可能留给了木青,让木青自己去捡起来,这怎么能叫骗呢。 若是木青在逼问的时候细心一点点,就可以发现他并没有将放自己离开作为交换条件,只可惜的是木青那时候的注意全都被如何离开选召之地吸引了。 “放开她!”心魔退到哪里,木青就跟去哪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魔再次伤害叶韵。 “你看,多美啊。”心魔的十指伸长,只听到清晰的撕扯身,叶韵后背突然绽放出了璀璨晶莹的蓝色光芒,等光芒散开,木青才看清楚那是一颗不断跳动的心脏一角,正是叶韵的灵胎之心。 “混账!”木青看得目眦欲裂,狂吼一声,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眼看着便要追上心魔,叶韵却在一刻抬起头来大声喊道:“不要过来,守住心神。” 木青慢慢站住身子,才发现已经追到了迷雾边缘。 叶韵目光明亮,咬紧银牙拼尽全力,眉眼都堆挤在了一起,终于,被心魔拽出体内的灵胎之心慢慢地回到了她的体内。 “呵,倒是老子失算,没想到你能这么快恢复记忆。”心魔言语平静,他没等叶韵脱离自己的控制,也没再次尝试着靠蛮力拽出灵胎之心,扯着叶韵向后退去,灰白色的迷雾浓重而神秘,翻涌之间,眨眼的功夫便将两人淹没了进去。 木青没有丝毫犹豫便冲进了迷雾,一股湿冷厚重的压迫感立刻从四面八方而来,就像是深秋夜里被凉意浸透的衾被,压得人喘气都只能在喉咙里打转。 视线所极之处在是一丈开外,木青放慢脚步,他不知道叶韵被带去了哪里,只能凝神静听。 周围一片寂静,偶有响声从前方更深处的迷雾传来,却也不是叶韵她们发出的响动。 这断断续续的响声进入木青耳朵时,余音低沉悠扬,带着岁月洗涤的沧桑和天然神圣,像是一种古老的祭祀低语,直让木青毛骨悚然不愿在探究下去。 “你很不错,为了她竟然进了岁月迷雾。” “你们在哪里?阿韵,阿韵,你现在怎么样?” “呵,叫得还真亲热,难怪我会是你的样子。” “你敢伤她,我会让你死得不能再死。”木青脚步轻动,他一边警告着,一边寻找着声音的来处。 “啊——”一声女子的痛呼从左前方传来,木青向左前掠而至,明明来到了声音响起的地方,可除了团团翻腾的迷雾什么都没有。 心魔的声音里充满了戏弄,问道:“你真的知道这岁月迷雾的真正作用吗?” 木青站定后,闭着眼睛用心寻找着那份牵连,睁开眼后直直地盯着面前翻腾的迷雾,冷冷地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对吗?” “你看得到我?”这下轮到心魔诧异了,因为和那位存在签订了道契,他才能暂时借用岁月迷雾的某些特性,他和木青就像是隔着两个时空站在同一处地方进行对话的人,这里面的种种玄妙,就算他这个间接催动者也只是知其然未知其所以然。 木青直接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心魔笑道:“没怎么,只是岁月轮转,旧事从头罢了。” 那一剑过后,木青睁眼所见其实并不是全部。 叶韵一剑刺来,心魔其实确已化成了飞灰,但这一剑同样刺中了木青,叶韵心底的心魔种子未除,她看到这一幕后,又给心魔种子提供了足够的养分土壤,心魔便直接在叶韵身后复活。 而现在,心魔就是一个旁观者,兴趣盎然地看着叶韵重复着这最开始的一刻。 心魔一旦尝试着夺舍宿主灵胎,宿主的记忆会恢复一些,但坚持得更久又怎样,这一次次的重复,虚幻的心魔种子发芽映入现实,用不了多久,等其灵胎意识崩溃,他便可以将灵胎之心收入自己体内,到时候,这个世界上便真真正正地少了一个叶韵,多了一个用着叶韵皮囊行走真实世间的心魔。 木青连连喊道:“阿韵,阿韵。” “抱歉,她现在的世界里只有一剑刺向我们俩的重复,说起来这女人如此心狠手辣,连心爱之人也杀,确实该被我夺舍才对。” 木青冲过去将那团上下腾挪的迷雾打散,心魔的声音又在他身后响起,“不要做徒劳无用的事情,虽然这不是真实的世界,灵胎看似不会损耗,但真实的世界可不知会怎样哦。” 木青一顿,恶狠狠地说道:“你敢夺舍她,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哈。”一连串猖狂的笑声过后,有叶韵的声音响起,“不说实力差距,到时候你真的舍得吗?” 木青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心魔模仿叶韵的声音,木青睁大了眼睛,气得嘴皮直抖,“你敢!” “哼。”心魔轻哼一声过后,也许觉得跟木青聊天实在索然无趣,便安静了下去,只是偶尔迷雾翻腾,在原地来回踱步的木青还能听到叶韵的痛呼声。 木青此刻是真没什么办法了,知道这里叫选召之地都还是心魔告诉的他,真假不论,现在叶韵危在旦夕,澹台飞雨再没落雨联系,他还能怎么办? 木青开始仔细复盘起心魔说过的每一句话,从最开始冒充他在外的一缕灵识,再到被他拆穿,最后变成现在这样,对方一直都是一种“你猜对了”、“你又猜对了”这种好像是在玩一场游戏般毫不在乎的态度,偏偏又是这种态度让他反而落进了对方编织好的圈套,这一手请君入瓮确实高明。 思绪纷繁杂陈,木青记起那心魔说过和某人做过一笔交易来着,这片地方好像也是那人的。 木青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关键,用手使劲挥舞身前迷雾,白灰色的迷雾翻腾倒卷,随后又回到之前的状态,湿冷压抑,木青抬头认真喊道:“前辈,在吗?” “鬼叫啊你!”心魔的声音尖锐起来,好像被踩着尾巴的耗子,木青眉头一挑,原来自己的声音还可以这么难听,他主动忽略掉这个声音,继续高声喊道:“前辈,在吗?晚辈误入前辈的的选召之地,如今我心爱之人遭受心魔夺舍之难,还请前辈现身一救。” “我已签了道契,你还是省点心吧。” 木青眉头一挑,将心里的念头藏在最深处,大喊道:“晚辈也可以与前辈签订道契,还请前辈现身。” 没有动静,就连心魔挑衅的声音也没有了。木青等了片刻,身前的迷雾自动分开一丈宽的道路,木青连忙转身向另一边看去,心魔拎着叶韵就在那里,他哼了一声后,直接躬身,率先开口道:“承载你意志的载体向你问好。” 木青微微躬身,道:“感谢前辈分开这迷雾。” “你刚刚说要与吾签订道契,那你下定成为吾奴仆的决心没有?”中性的声音纯正敦厚,木青弯腰说道:“只要前辈能救下我的女人,助我们灭掉这个心魔,我便与前辈签订道契。” 沉默,难捱的沉默,木青保持弯腰的姿势应该有半盏茶的时间了,那个中性的声音只吐出了一个字:“准。” 一字才出,心魔就像是从不存在一般,被直接抹去,迷雾往河道尽头退去,木青连忙冲过去抱住叶韵,叶韵睫毛扇动,将头靠在木青肩上,却用手在木青胸膛乱花着什么。 木青点了点头,站起来还没开口,那个中心的声音直接响起:“冥想你进入这片空间的画面,就可以出去了。” 木青诧异问道:“前辈不需要我签订道契?” 没人回答,木青不想自讨没趣,直接盘坐在光阴长河边,就将那天地苍茫雪地独留一蓬翠竹的画面冥想了出来,他感觉到了大道的牵引,连忙抓住一旁的叶韵,齐齐消失在这片危险神秘的空间。 大概又过了半盏茶时间,迷雾裹挟着一人蔓延到了河边,那人样貌与木青别无二致。 一道浩渺气息落向他,他的心魔思维限制一被解除,便抬头望天埋怨道:“你怎么不让我多玩玩?” “不过是吾分裂出去的一粒芥子心神,你真当自己是真神了?” 这个假扮心魔上瘾的人,顺口道:“我是你,你是我啊。” “你怎么不给他落下印记?” “他是个聪明的人。” “哼,聪明的人?往往便是这样的聪明人,问题在这儿,答案也在这儿,他偏偏还是只相信自己的答案,但到了最后,这个答案也还是我替他准备的,该说他是聪明吗?愚蠢还差不多。” “你觉得他的答案是什么?” 心魔的面貌一阵变幻,最后成了无脸人,“无非是做我们的狗,便能结束一切。” 中性的声音说道:“此子明明心有诸多杂尘却能够守定本心,他已经知道你不是什么心魔,是我的一个化身了。” 无脸人一会变成木青一会变成叶韵,都快把脸都抓烂了,尖声问道:“什么时候?为什么?难道是我演心魔夺舍那一段不像?还是你消灭我太轻描淡写了?” “你是心魔,却老想着说真话。”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三章:解开线团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现,其实他内心深处始终缺乏归属感,这样的人,可以说服自己相信对他好的人,但很难欺骗自己相信你。” 中性的声音里稍微多了些情绪,“这样的人,可能正是我想找的容器。” “你没留下印记,下次怎么找他?” “外面那个人实力还能看,若留下印记应该会被此人感应到。不过只要他以后心里怀疑我是不是已经与他结下了道契,我就能感知到,选召之门已经放到了他灵胎里了。” “你真厉害。” “你不夸夸自己了么?” “你就是我嘛。” 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年的远古存在,无聊到分出另一个自己,终于在这一天,在晴川关,找到了一个让祂感兴趣的人。 木青不知道这些,灵胎回到识海后,他连忙睁开眼睛,正好和一双明亮的眼睛对上,“你没事吧?” 木青急忙站起来,惹得自己痛哼一声,又连忙坐下,在选召之地不知时间流逝,更是身轻无碍,他快忘记自己现在受伤得有多严重了。 叶韵伸手想扶木青,一下扯动了肩背,她忍痛轻唔一声,眉头一挑,眼中有了然之色,连忙紧紧抿着双唇,将鲜血堵在了嘴里。 他俩这样一动,屋内其他人都发现了,快步上前想问问情况,好在澹台飞雨出言拦住了众人,“先别上前,他们灵胎离体太久,亟需稳固心神。” “啊!”澹台静冲得最快,已经跑到了叶韵背后,她双眼睁大指着叶韵后心的位置,大片大片的鲜血只在一瞬间就染红了衣衫。 澹台飞雨快步来到叶韵背后,双手一搭,一团浓郁温和的真气便落在了鲜血浸透的位置,片刻后他蹙眉说道:“这丫头伤得极为古怪,心窍衰败得厉害,气息杂乱无章。” 木青早已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叶韵一张俏脸就在他面前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异常苍白,目光却关心急切地落向了他的胸膛和左臂。 他朝澹台飞雨说道:“是她的灵胎,她的灵胎之心被心魔拽出来过。” 澹台飞雨目光一动,从后面探出一指,想点在叶韵眉间,却被叶韵拒绝了。 木青连忙说道:“我来。” 澹台飞雨微微一笑,极为干净利落地收回了动作。他如果进入了叶韵的识海,一些事情确实不问自明,但既然两个年轻人不想他来帮忙,那他也不愿强行进入叶韵识海, 木青按着椅背慢慢站起来,用眼神询问叶韵,叶韵虚弱地点头,木青连忙地用手指点向了叶韵的眉间,闭上了眼睛。 叶韵的识海对木青没有设防,木青的灵识轻而易举地就在识海中央找到了盘膝打坐的叶韵。 木青的灵识幻化成一个虚幻小人,看向一脸痛苦的叶韵灵胎,急忙开口道:“是在那里面受的伤。” 叶韵点了点头,木青后怕道:“那心魔倒是提醒过,没想到对灵胎的伤害会影响到现实的身体。” 叶韵摇头不解道:“你中了我两剑,我刚刚仔细看了,你并没有再添新伤。”她有些担心道:“会不会是你真被选中有了什么诡秘的道契。” 木青有些愕然,摇了摇头,“这事等下再说,你这伤该怎么处理。”他的目光落向叶韵的胸口左看又看,叶韵捂着胸口,轻声说道:“我能感觉到没什么大碍。” 木青蹲在叶韵面前,伸手拉开叶韵的遮挡,叶韵无奈地随他动作,木青说道:“能让我看看吗?” “嗯。”叶韵灵胎胸前慢慢透明,木青可以直接看到她那颗蓝色的灵胎之心,“只是有些位移,并没有其他伤害。” 木青稍稍放心,叹道:“那个地方真诡异,明明对灵胎造成的伤害很快就能恢复,却又作用在了外界的身体上。” 叶韵说道:“所以你没事,这反倒是我担心的。” “我将那团运行不畅的鲜血故意逼出心窍,其实也是为了找个与你独自说话的机会。” 木青眼中会意,看向叶韵问道:“是里面的事暂时不要说出来吗?” “嗯。”叶韵担心道:“此事太过诡异,惹起别人越多的好奇,你受到伤害的可能性会越大。” 木青慢慢说道:“我们其实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虽然在最后确定了那不是你的心魔,但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来历。” 叶韵看向木青,慎重道:“这种存在境界一定很高,不知道那道契……” 木青沉默片刻后,怀疑道:“他的意图倒是明显,要我做他的意志载体,莫非他被限制了行动?” 木青这缕灵识所化的小人突然不动了,叶韵一愣,木青说道:“你等等。”便直接离开了识海。 不过几个呼吸,木青的灵胎直接跑到了叶韵的识海中,叶韵蹙眉道:“灵胎不要轻易离体,心神难定,对修行感悟影响很坏。” 木青灵胎已经足够心神难定了,他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说道:“你看。”他灵胎胸口变得透明,在碧绿的灵胎之心旁边,一扇虚幻的大门正安静地悬立着,已经与灵胎融为一体。 “这扇门?”叶韵语气一顿,门里面突然涌现一个迷雾漩涡,就像是一扇奇怪的大门,吓得她连忙移开目光道:“这扇门不该在王夫人那里吗?” 木青的灵胎连忙恢复了正常样子,无奈道:“我刚才谈及道契,识海中便有异样感觉,始终觉得有些奇怪,结果灵胎里就出现了这玩意,好在现在这扇门因为没有被打开,不会肆无忌惮地吞噬灵胎。” “那钥匙是什么?”叶韵非常担心木青,快速说道:“我记得好像是叫你冥想一幅画面。嗯,现在千万别冥想。” 木青苦笑道:“我知道轻重。” 叶韵目光重现回到木青的胸口,虽然不再透明,但叶韵觉得那就是一把悬在木青心口的一把利剑,“得想个办法去掉这个东西。” 木青思忖道:“不知道我若是不冥想,这扇门以后会不会自己打开?” 叶韵叹道:“你得学习一门封印之术了,好在澹台家主在这里。” 木青听懂了叶韵的意思,怕这扇门给叶韵带来危险,现行退出了叶韵的灵胎。 “情况怎么样?”澹台静瞪大了双眼。 叶韵微微一笑道:“只是灵胎之心不稳导致的震荡,木青替我看了,没什么大碍。” 这个时候盘膝坐在床上的王叶青也醒了,王修微一直在留意她的动静,率先喊出声来,“阿妈。” 王叶青睁开双眼,眸光眨动,等看清最近之人的面孔后,低颌谢道:“公子,多谢你替妾身解除压制。” 澹台飞雨目光一动,说道:“王夫人,你的大道反噬还在。” 王叶青看向说话之人,这才发现屋内多了三人,她有些谨慎,看回木青,点头说道:“出了意外,好在被公子控制住了。” 王修微反应过来,连忙指着澹台飞雨,介绍道:“这一位是小静的父亲,这两位昨晚就到了,他是小静的叔叔,她是……”木青连忙接过王修微的话口,本想出格点但看到叶韵双眉一凛,只好悻悻改口道:“她是教我剑术的师傅。” 几人又各自说了自己的姓名,王叶青目光一闪,微微点头,澹台飞霁有些疑惑,问道:“王夫人,你的灵胎异化,是异象中那扇诡异的大门导致的吧?大哥和我都认为那应该算是一种大道反噬,只是更奇怪的是,那扇门后的空间,又像是针对木青公子的反噬。” 王叶青沉忖片刻,摇头道:“我神藏穴内气机紊乱,那大道异象才导致了我生机流失,我的灵胎进入异象中本想着做些补救,没想到会发生异变,但那扇大门。”王叶青见木青为沉了下颌,接着说道:“但那扇大门其实是后来出现的,差不多就是木青公子的灵识进入我的大道异象后,也正是那个时候我的灵胎被压制,完全正常无法沟通。” 澹台飞霁有些讶异,“也就是说,你遭受到的大道反噬只是异象与自身伤势造成,与那扇大门无关。”他看了木青一眼,不打算再深究下去。 叶韵点头说道:“王夫人说的没错,那扇门其实是木青和王夫人双修时产生的意外,算是木青的心魔,我的灵胎进入其中受到了些波及,好在木青最后关头斩掉了心魔。” “双修?”木青和王叶青同时一愣,好在没往歪处去想。 几人的微妙表情被澹台飞雨看在眼里,他将前因后果一捋,并没有弟弟的探究心思,微微一笑道:“既然木青公子斩掉了心魔,那便没事了。” 他说完后便对着王叶青摊开手掌,掌心上不知何时悬浮起一颗蓝色的丹药,这颗丹药如同深海珍珠般荧光粲然,在掌心上一寸的空中滴溜溜转动不停,药力散开如涟漪一圈又一圈,波及到众人时,一阵清亮温润之意直袭胸怀。澹台飞雨笑着说道:“水灵丹不好保存,我只能一直用真气拘着,刚才他们的灵胎还在你的大道异象中,我不好出手,现在还请王夫人早点服下,我想到时候王夫人的大道反噬必会终止,稳定境界。”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四章:澹台心事 “澹台家主,这太贵重了。”王叶青已经猜出了澹台飞雨的身份,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这水灵丹她听说过,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水有滋润万物之意,她的大道异象,其实本就是她破境后一身道意凝聚所化,若是服下这枚水灵丹,不仅能够修补自身窍穴,终止大道反噬,稳定境界,还极有可能为自己那一片竹林提供一汪源头活水,大道裨益极多,到时候,她寻常的打坐吐息,自身的道意都会缓慢增长,这么珍稀的一颗丹药,王叶青心里虽然极度渴望,但破境后的她反倒更加不想增加关乎自身大道的人情。 一只手伸来,澹台飞雨一愣,将水灵丹交给了对方,叶韵用真气拘着水灵丹,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又将修长的手掌递到了王叶青面前,“王夫人,澹台静的性命可比这颗丹药贵重得多,你不收,你看他们会不会难受。” 澹台静连忙点头如捣蒜,澹台飞雨两兄弟也是相视一笑,澹台飞霁笑道:“叶小姐说得对,水灵丹虽然珍贵,但远远不及你对小静的救命之恩,更何况王夫人你境界初破,这等丹药对你的大道极是裨益,又何必推迟呢。” 王叶青有些心动,澹台飞雨洒然一笑,坦诚道:“这真的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然王夫人想要终止自身反噬,还得另费周章。” 众人齐劝,木青最后才开口道:“王夫人别怕欠人情啊,我还要腆着脸向飞雨叔要点东西呢。” 王叶青抿嘴一笑,收下水灵丹后,直接就吞了下去,澹台飞霁替其护道,澹台飞雨带着木青离开床边,先是向叶韵点头笑道:“嬴丫头,好久不见。” 刚刚诸事交杂,叶韵还没来得及与澹台飞雨打招呼,她敛身一礼道:“澹台家主好久不见。” 澹台飞雨摇头笑道;“我还是喜欢嬴丫头你叫我飞雨叔。” “我现在叫叶韵了。”叶韵看着木青一脸的好奇,无奈地轻声解释道:“我当时逃离岛上,总得有人帮我吧,飞雨叔其实就是帮我的那个人。” 木青听到叶韵的解释,对澹台飞雨是一脸亲切,澹台飞雨连那扇门后的神秘空间都可以不去探究,却很有些好奇他俩的关系,笑问道:“你俩不是师徒关系吧。” “嗯。”木青回答得很畅快,眨了眨眼睛,飞快转换了话题,“飞雨叔,我确实想向你讨要一门封印之术。” “哦?是你在斩心魔时出了问题?那处空间确实有其特别之处,我若是强行进入恐怕会让那处投射的虚幻空间直接崩碎,你们的灵胎可能会回不来。” 澹台飞雨话语里除了担心还有抱歉,反倒弄得两人有些不自在,木青点头道:“确实出了问题,有些事情……” 木青语气一滞,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澹台飞雨摆摆手,不在意说道:“不用勉强,不想说就不说,你们的谨慎没有什么问题,。” 他望向叶韵说道:“我这里倒确实有一门最正宗的水法封禁之术,玄武封禁术,不过他应该无法学会。” 叶韵柳叶眉一挑,诧异道:“玄武封禁术?这是玄武仙经里面的禁术了吧?木青承受不起,其实晚辈是想替他求那门坎水封印之术” “原来你心里早有答案了。”澹台飞雨眼角带着浅淡的明了之意,说道:“这坎水封印之术,对空间封印有奇效,可能最合适他。” 澹台飞雨袖子一转,向两人摊开的掌心里便多出了两枚玉简,两枚都以美玉雕成,一黑一篮,其中蓝色的那枚灵气盎然,相比之下黑色的那枚玉简就过于普通了些,没有丝毫灵气溢出。 叶韵的目光从两枚玉简上扫过,最后却是落在了黑色的那枚玉简上,澹台飞雨没有问她,看向木青说道:“这两枚玉简,里面用神识分别刻录有一门封印之术,你选一枚?” 叶韵有些着急,她不明白澹台飞雨此举何意,正想开口提醒木青,但澹台飞雨却用远高于两人境界的神识传音之术对叶韵说道:“丫头,让他自己选。” 木青的视线只在两枚玉简上移动了一瞬,便抬头认真说道:“不管是那一枚,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不知飞雨叔需要我为之做些什么?” “你先选。”澹台飞雨摇头道:“小静之事感谢的话说多了也觉得心烦,年轻人太多讲礼数,以后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生分,何况丫头也算我看着长大的,我可是把她当我女儿看待的。” 澹台静才九岁,而叶韵跟王修微一样都二十四岁了,澹台飞雨看起来三十几岁,不过修道之人的年龄确实难以单靠外貌分辨。 木青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将蓝色玉简拿在手中,澹台飞雨笑道:“每一枚靠修士神识刻录的玉简,除了修士自己解除神识印记,其他人就算将其摧毁也无法得到有用的东西,我就以这个为要求好了,你来猜猜,这枚蓝色的玉简里是哪门封印之术?猜对了你才能真正得到这玉简中的封印之术。” 木青语气平静却自信地说道:“这里面应该是坎水封印之术。”他接着说出了自己猜测的理由:“水以黑为贵,大道至简,越是珍稀的东西,若只拿眼去看而不用心去体悟,往往就会忽略掉。” “所以你就选了这枚蓝色玉简。”澹台飞雨脸上有些赞赏的神色,语气却有些不满,“不过你飞雨叔喊得倒是顺了,就是做事依然生分,你既然猜出来了为什么不选这黑色玉简。” 木青摇头笑着不说话,叶韵此时才开口道:“此事不妥,这门封禁之术是澹台家绝学,更何况木青他拿了也学不会,非得……”叶韵有些反应过来,看向澹台飞雨,澹台飞雨点了点头,将黑色玉简抛向了她,“非得先天水源之体才能施展呢。” 叶韵接过后就想还回来,澹台飞雨摇了摇头,视线掠向窗外,话题跟着跑远,叹道:“在岛外,在其他家族眼里,我黑海三岛三姓一家,而在岛内,我澹台家成了十大家族之一,其实人心动荡,各有不满才是真相。我当初接过家主之位,便也接过了盟主之位,有今日之事,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他的眼里有风浪生起,可等他望向叶韵后便只剩下了长辈看待晚辈的和煦善意,“三家早已貌合神离多年,下一个百年盟主评定之期将到,三姓融合统一确实是有大志向的人该有的抱负,但暗流激荡下,有些人走得急了,思想就越来越偏向极端,似乎只有其他家的后代断绝才能做到真正的统一,这样不对,丫头,你认为呢?” 叶韵那双好看的柳叶眉就像大海风浪中随波逐流的小舟,可等她说话时,却平静舒展了下来,“飞雨叔,我现在叫叶韵,不叫嬴韵。”她补了句,“以后也不会。” 叶韵的意思很明显,她跟自己父亲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来到大陆独自周游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别人叫她叶韵,就算是回到岛上,也算是外人了,她根本不想去参与这些对她来说算是无关的事。 澹台飞雨摇头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时候人们绕不过来弯,也许就需要一个外人呢。”他的目光看向木青笑着说道:“我将这玄武封禁之术交给丫头,有几层意思。” “这其一嘛,三家敝帚自珍,把自家的传承和血脉联系得极为紧密,若是他姓之人,很难因材施教得到最好的大道引导,我这也算是破了先例,将自家禁术交给丫头。” “这其二嘛,对你来说可谓好处多多。你那问题不说我也懒得替你处理,丫头虽然替你找到了个暂时可行的办法,但玄武封禁之术才是天下所有封印之术的祖宗,算是为你留下个保命符。 “另外。”澹台飞雨眉毛一样,对木青眨眼说道:“你这臭小子桃花运不浅,竟然把我黑海三仙岛上的一颗明珠泡到了手,我这也算成人之美,为你先行留下了借口,你以后要找丫头也更方便不是?” “我和他不是这样的。” “多些前辈。” 叶韵有些羞赧,木青神色真挚,两人同时出口,倒是惹得澹台飞雨嘴角的笑意明朗了一些,“最后嘛,也算是我这个当老父亲的一点私心。”他望向一旁的澹台静,小丫头知道自己犯了错,这段时间那伤心难过的模样倒让他这当爹的心疼不已,“我宁愿小静不是先天源体,开开心心地长大就好,未来的一些事说远不远,以后的纷争……我不想让小静沾染一点半点,到时候……嗯,到时候再说吧。” 澹台飞雨摇摇头洒然笑道:“抱歉,给你们年轻人压力了。”他看向神色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的叶韵,语气异常真挚地说道:“叔叔刚才也钻进死胡同了,我不该这样说,你和小静都一样,都应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未来的事,就让我们这些老家伙自己解决就好。” 叶韵沉默,木青态度极为端正地说道:“谢谢飞雨叔。” “年轻人,我看好你。”澹台飞雨挥手将两块玉简的神识印记一一抹去,顺便递给木青一个令牌,这个令牌通体由海底黑玉打造,触手清凉温润,木青略一打量,诧异道:“身份令牌?” 澹台飞雨有些诧异,“你之前见过类似的?”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五章:美丽女人 木青点点头,他将贴身的一块巴掌大小的青玉令牌掏了出来,澹台飞雨眼中亮光一闪,伸手对其轻轻一指,青玉里面的阵法就显现了出来,他眼含赞叹道:“这是西山林家独有的传音阵法,还真是精巧奥妙,看样子也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澹台飞雨眼光够高,不过一瞬间便看出了青玉令牌里隐藏的玄机,他看着木青说道:“这种令牌里的微刻阵法极耗心神,只有西山林家里身份很高的人物才会拥有,谁给你的?” 木青听到这小小的令牌里还暗藏这一个奥妙的传音阵法,诧异过后收敛住心底喜意,回答道:“是林夫人,凌青竹。飞雨叔,怎么才能催动这阵法吗?” 澹台飞雨眼光轻动,摇头说道:“你暂时还做不到,得以神识灌入玉牌,才能催动。” 木青极为认真地将青玉令牌收好,发现就连叶韵都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叶韵虽然被刘葳蕤派他所救,但并不清楚刘葳蕤和西山林家的关系。 他苦笑着微涩道:“林夫人是葳蕤的外婆。” “哦。”叶韵瞬间明白了过来,柳叶眉微凝,脸色有些古怪,视线看着木青又像是掠过了他。 澹台飞雨今天的脸色倒是极为精彩,叶韵的情绪瞬间降低怎么可能逃过他的眼睛,他不怀好意地瞥眼木青,“那位叫葳蕤的,应该也是位长得很好看的姑娘吧。” 木青低下了头,叶韵似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澹台家主。” “咳~丫头别生气啊,叔叔跟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心情都要好一些。”澹台飞雨指着木青手上那块黑玉令牌,语气故意生硬道:“既然你知道这是身份令牌,那我不多做介绍,身份令牌其实也算消耗品,没那什么见令牌如见真人的天真意淫,不过你持我这块令牌以后到黑海三仙岛,方便还是能有一些的。” 叶韵的目光这时候落到了黑玉令牌上,补充道:“飞雨叔这块令牌虽然没法催动传音阵法,但因为材质与辟水珠是一样的,所以同样有辟水行走的能力。” 澹台飞雨的身份在那里,其实木青拿着这块黑玉令牌真要往那黑海三仙岛上去闯的话,还真有见令牌如见真人的效果,不过有些时候却也是祸不是福。 澹台飞雨见叶韵手上还拿着玉简没有收回,有些无奈道:“丫头放心手下,叔叔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刚刚是我失言了。” 叶韵捏着手中的黑色玉简,看了木青一眼,最后收下了玉简,澹台飞雨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闭关出来还没跟岛上那些老家伙打招呼,得快些回去了,不然指不定那些人心里乱猜。”他的手拉着小静,看向屋内众人说道:“小静也跟我一起。” 王叶青才服下水灵丹,澹台飞雨在一旁替其护道,说道:“我等王夫人和公子的伤好些了再走,这段时间,大家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此时的澹台飞霁虽然只是一个分身,论实力可能不如叶韵,但他早已是脱凡中期巅峰的强者,阅历和眼界还是要高上一个层次的。 在澹台飞雨旁的澹台静显得更安静了,一双大眼睛依然灵动漂亮却终究黯淡了一份,虽然才跟众人待了短短的一天,但这一天里却发生了许多重要的事,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如此。 她跑到床前,向王叶青深深地鞠了一躬,才对一旁的王修微说道:“姐姐我要走了,你以后记得来找我玩。” “叔叔。”她望向身边的澹台飞霁,澹台飞霁会意,将自己的身份令牌递给了王修微,叹道:“小静在岛上还真没有兄弟姐妹陪她一起玩,王小姐千万别拒绝。” 王修微忙到此时都还没去休息,脸上的憔悴根本遮掩不住,但她跟木青一样并不觉得现在的一切是澹台静造成的,认真说道:“别自责,回去了好好修行,等你自己变强了,这天下之大,你想去哪儿玩都可以。” “嗯。我一定会好好修行的。”澹台静回到澹台飞雨身边时,抬头朝木青和叶韵两人眨眨眼说道:“木青哥哥,你以后肯定会跟着韵姐姐一起回岛上的吧,毕竟我们都算你娘家人了,下一次再见,你们都要好好地哦。” “嗯,我答应你。”木青忍着腰间的揪痛,拍了拍小丫头额前的月牙刘海儿。 澹台飞雨朝收回手的叶韵笑道:“丫头,保重自己。” 澹台飞雨向窗口一挥,一个深邃的空间黑洞出现在了半空,他拉着澹台静离开时,和澹台飞霁目光交汇,澹台飞霁轻轻地点了点头。 “咳咳~咳咳~”澹台飞雨一走,叶韵连着咳了十几声,木青望向她,她擦掉嘴角血渍,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没事,气息不调,咳出来还好一些。” “你们都去休息吧。王夫人这里有我,没什么问题。”澹台飞雨让王修微也去休息,木青和叶韵则相互搀扶着回到了隔壁房间。 床上,被某人拉着一起躺下的叶韵小半个身子掉在床边,木青有些好笑,平静说道:“我这样子还能做什么吗?” 叶韵声音很轻,说道:“我还没去看看白芷。” “现在快到下午酉时了吧,你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休息过,听话,好好躺着。” 木青将叶韵身子拉到身边,侧着身子深呼吸了口气,久久没说话,叶韵有些不自在地将他的贼手从腰畔拿开,“那就说会儿话吧。” “好。”木青睁开眼睛,继续闻着脸侧的发香,说道:“你在那里面受伤很严重吧,我刚刚听你的呼吸有些不畅。” “嗯?”叶韵的声音有些好笑,“灵胎需要温养一段时间,但不严重。倒是你,我担心等那门封印术会不会其反作用。” 木青有些头疼,翻身躺正,蹙眉忍受着胸口的疼痛,“那扇门现在很安静,暂时没什么。” “你右手伤得很严重,有影响吗?” 木青调动真气感受了片刻,平静道:“没事,我经历惯了这种皮肉伤,恢复得很快,可能也与我自己的体质有关。” “他们可能已经猜出来了,你的体质特殊。”叶韵语气悠悠。 “为什么?” “这种事情太罕见,终归是有原因的,虽然飞雨叔保持风度没有深问,但应该在当时就有所发现了吧。” 木青到现在都没明白先天源体的珍稀罕见,他笑了笑说道:“飞雨叔给我的感觉很奇怪,感觉他不像是一个十大家的家主,没有那种前辈的威严感。” “飞雨叔如果不当家主,应该有趣得多。”叶韵柳叶眉弯弯,她还是澹台静那般大的时候,岛上的小伙伴凑在一起,成天嚷着要去找某人带着玩,那个时候,澹台飞雨还是岛上最年轻那辈眼中的孩子王。 如今她也都长大了。 木青猜测身边的女人可能是想家了,问道:“你出来这么久,回去过没有?” 一阵沉默过后,叶韵的声音轻轻响起:“回不去了,我从族中禁地偷走了离火剑谱,甚至是当众和他断绝了关系。” “想回去看看吗?” …… “见到他们,想到有些人也有很多年未见过了,现在有些累。” “靠过来。”木青右手展开,让叶韵枕在肩膀上,“你一个人这么到处走很累的,等以后,我有家了,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那葳蕤姑娘呢?” “我不敢骗你,葳蕤姑娘为我也付出了许多,她过不了多久要去西山林家了,以后我会去找她。” 叶韵沉默了半盏茶的时间,叹道:“我猜她去西山林家,是因为你吧,毕竟你我都是修行之人。” 木青同样感到美人恩重,他从自己和刘葳蕤的初见讲起走,叶韵在这段时间一言不发,等到木青说完后,她说道:“那我还能怎么样?” “嗯?”木青的呼吸有些不稳,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叶韵的答案。 叶韵说道:“我从锦官城离开后的这段时间,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浑浑噩噩反倒害苦了白芷。” “直到现在,虽然有些累,反而想通了许多事情。” “你答应了?”木青有些激动。 叶韵轻轻摇头,“以后的事情还早呢,你不要想得太美。我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木青安静了会儿,问道:“听飞雨叔话里的意思,他想你当那什么三岛盟主?” “我不会答应的。”叶韵说道:“不过我多半是不能置身事外了,因为历来百年盟主的评选,先天水源之体的意见其实很重要的,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应该会回去了。” “你要支持他?那你爹他们会不会……” “嗯。所以接下来我得好好提升自己的境界了,我剑道想要突破,就必须得到更多的磨砺,我想好了,等此间事了,带着白芷离开皇朝北上,不南下了。” 木青问道:“你不想跟我一起?” 叶韵柳叶眉微凝,有些怨嗔道:“我若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天天被你缠着,还怎么练剑,还想不想提升境界了。” 木青被呛得有些尴尬,叶韵微微一笑道:“我刚刚初略看了看,飞雨叔给我这门玄武封禁术可不简单,我要想完整习得,就得找一些生灵试炼,刚好皇朝北境之外连着莽荒之地。” “莽荒之地……你是想去莽荒之地里的上古战场?”木青猜到了叶韵的用意。 “嗯。我打算去古战场找一些死去的恶灵,总不可能一直拿活物来练吧。” 木青心里沉重,灵胎里的那扇虚幻之门提醒了他,叶韵为什么非得练得这个不可,甚至她之所以会打算等盟主评定之期回岛支持澹台飞雨,也极有可能是因为收下了玉简,虽然澹台飞雨没强求任何事,但叶韵不是那样的人,会那么冷漠。 木青胸口有些暖也有些闷,“对不起,一直都是我拖累你。” 叶韵靠近了些,“小男人,你别想太多了,你也得好好修炼才行。” “嗯,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回岛上。”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叶韵眼角弯弯,说道:“你休养这几天,就学习坎水封印之术吧,我来指导你。三天之后,我便启程北上了。” 木青有些为难道:“嗯……我那个时候,伤肯定没好。” 叶韵没好气的说道:“你不是说你体质特殊,皮外伤没大事了么。”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六章:后续打算 屋内有一点烛火在桌子上跳动,隔着床罩子能看到桌边的昏暗处,有一道纤细的撑坐侧影在孤单地飘摇。 木青睡眼惺忪,有些遗憾,自己竟然睡死了过去,不过等他扯动手臂时,又觉得还好,女人还在。 她侧枕着肩膀,就像婴儿一样蜷缩了起来,呼吸平稳缓慢,睡得很沉,木青能够想象,沉睡时的那双眉眼一定极为好看。 木青下了极大的决心,费了很多的努力,花了足足半盏茶时间,才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桌子边的女子一直在闭目假寐,听到了木青下床的动静,松了口气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一阵馨香来到身侧,木青在听到声音时便知道了女子是谁,嘘道:“月杉姐,小点声。” 柳月杉向床上望了眼,嘴角微弯,扶着木青慢慢来到桌边坐下,木青有些埋怨道:“月杉姐,你在屋里等多久了?” 柳月杉抿嘴说道:“我才来不久。” 木青前后左右扭动着脖子,后颈的每块骨头都如炒黄豆咯吱作响,他借着烛光看到柳月杉下颌红嫩的掌印就知道对方在说谎,不信道:“昨晚你受伤没有?你今天上午才到镇子,该好好休息才对。” 柳月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摇头说道;“公子,奴婢没有受伤,真的已经休息好了,倒时公子你们睡了整整一天,才让人担心。” 木青偏着头,抬起肩膀的姿势僵硬在空中,惊讶道:“我睡了这么久,那阿韵,哦,叶韵姑娘呢?” 柳月杉看破不说破,道:“我昨晚来喊你们吃饭,发现你们怎么都喊不醒,去找了飞霁先生,飞霁先生说这才正常。”柳月杉蹙眉回忆道:“说是什么灵胎离体造成的,涉及你们修行之事,飞霁先生说了一些,我也没记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柳月杉估算了下,道:“应该是戍时三刻了。” “竟然睡了一天还要多。”木青剑眉微紧,看向床上睡相安静的女人有些担心,向柳月杉问道:“王夫人她们的情况怎么样?” “王夫人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听修微妹妹说,夫人吃了一颗很珍贵的丹药,就连外伤也好得很快。” 柳月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准备好的新药和衣服示意木青站起来,木青身上有伤,行动多有不变,之前换药换衣服虽不知道是谁在做,但好歹晕了过去,但现在醒着便有些不自在,说道:“月杉姐,我自己来,不习惯你这样。” 柳月杉手上动作不停,屋内虽只点了一盏烛火,但她替木青换新药换衣服的动作却极为干净利落,木青的拒绝反倒让她有些诧异,说道:“既然公子收留了我,以后还要我做你家的管家,奴婢伺候主人就是分内的事。” “哎,月杉姐,我们不是说好以姐弟相称的么,你知道我可不是留你做下人的。” 柳月杉低头替木青理顺衣角,抬起头认真说道:“那姐姐照顾弟弟也是应该的,我本命似浮萍草芥,弟弟把浮萍抓在手心,是出于善良的本心,浮萍什么也没有,只能做些粗活报答了。” 木青有些苦恼,却因为右手有伤,只能别扭地享受柳月杉的服侍,突闻床上响起轻微的笑声,木青和柳月杉都是一喜,“阿韵(弟妹),你醒了么?” 柳月杉毕竟是嫁做人妇的女人,说出来的话,能让木青和叶韵这两个小年轻愣怔好一会儿,木青听到柳月杉的称呼,眼神明亮,剑眉飞扬,撑坐在床上偷听了好一会儿的叶韵更是羞嗔不已,“姐姐,你不要乱喊呀!” 柳月杉将桌子上准备的另一套衣服送到床边,对叶韵笑道:“姐姐不懂你们江湖还是修行中人的世界,但对于我们俗世女子来说,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这关系还能有假?” 叶韵抬头瞪了一脸深以为然的木青一眼,对木青说道:“我们睡这么久,确实是因为灵胎离体造成的后遗症,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你要小心一些。” “知道。”木青一脸慎重,嘴角却弯起道:“你以后可别做这种傻事了。” 两人目光相撞,淡淡的温馨在眉宇间生出,木青一脸慎重,嘴角却弯起道:“知道了,只是某人以后也别做这种傻事了。” “好了,好了,快来洗脸,眉目传情有的是时间。”柳月杉端来了一盆热水,“刚刚去外面取热水,碰到修为妹妹。她说你们若是醒了,便一起去包厢吃饭。” 包厢外的走廊里,叶韵一听说自己货真价实的真徒弟白芷也在,就开始警告木青道:“姐姐面前就算了,进去后你不能在乱喊,我俩的身份早就说好了,你是我的徒弟,不记名的徒弟。” 木青翻了个白眼,连连点头答应便走进了包厢,此时大家都坐在桌旁,王叶青饭桌上都在向澹台飞霁请教修行上的问题,她服下水灵丹后,境界稳定,整个人的气质深邃清幽了许多,见三人一起进来,站起身来由衷说道:“木青公子,你们情况怎么样?” “还好。铁骨寨那群人安排好了么?” “孙大哥他们都在烘炉客栈那边,我从那边过来的。”说话的女孩儿看外貌年龄在十八九岁,木青一进来,她便没有移开过视线上下打量,还不是微微点头,“先生,他就是师母啊?” 白芷向众人说过叶韵女扮男装,她一直喊其先生的事,所以俱是会意一笑,叶韵几步走到白芷面前拍了徒弟脑袋一下,“乱说什么呢。” 白芷被打了一下后,像是宝物失而复得,连忙拉着叶韵就近坐下,瞪大眼睛,瘪着还稍稍有些苍白的俏脸,咕哝道:“不是最好。” 叶韵瞥了木青一眼,木青咳了一声,向众人苦笑道:“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不记名弟子和剑术师傅的关系。” 澹台飞霁古怪一笑,正色道:“先坐,趁现在都在,说一些事。” 他望向木青说道:“我听王夫人讲起,你才算是一行人当中的话事人。” 木青有些诧异,望向王叶青,王叶青点点头笑道:“我去白天去见了个故人,此事有时间再说,我们要一起回朱雀城,理应你来做主。” 澹台飞霁慢慢说道:“我大哥回去之前,去了趟诸位战斗的地方,但现场并没有什么能辨出身份的痕迹留下,就算倒推追溯也没能发现什么因果线。” 叶韵说道:“也就是说袭杀之人的实力至少与飞雨叔相差不大,不然飞雨叔已经找到那份冥冥中的牵连了。” “对。”澹台飞霁点头道:“我大哥擅长因果道衍之术,还带着小静这个牵连最深的目标,如果对方只是一个超凡初期,早就直接推演出来了。” “他回去后,也找到了十二地支的涒滩,对方当时正在家族禁地,有在场人证,可以确定那个黑袍人是假冒的。” 木青皱眉道:“现在对方藏在水下,还没浮出水面,飞霁先生似乎是在担心什么。” 澹台飞霁点头道:“我刚才便跟王夫人提起过,因为小静让大家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对方隐藏在暗处若要伺机报复,实在防不胜防,我可以一直护送诸位去往朱雀城。” 叶韵摇头道:“这样过于被动,并不是什么好办法。” 澹台飞霁很自然地承认了这个提议的不妥之处,“确实,接下来这一路很可能大家只会担惊受怕惶惶赶路,等到大家终于分开松懈下来的时候,对方才开始报复。敌暗我明,所以我这里还有第二个办法。” “什么办法?” “什么都不做。”澹台飞霁说道:“我到时候直接离开。” “钓鱼?”木青看向澹台飞霁。 澹台飞霁点头说道:“要做打算,就做到时候事情最坏的打算。假设报复一定会来,你们三位不可能一直在一起,不如我直接离开,给对方一个机会,让对方提前发动报复。” “后手是什么?”叶韵迷眼看向澹台飞霁,她早就猜到,澹台静这一次差点被杀,不揪出幕后之人,澹台兄弟两人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澹台飞霁将三个寒玉打造的盒子拿了出来,“里面的东西都一样,是极品鲲珠,可以空间传送的宝物。” 叶韵目光轻动,抬头说道:“既然鲲珠在这里,那鹏珠呢?” “鹏珠自然在我和大哥的手里。”澹台飞霁的眼里有些遗憾,坦然说道:“叶小姐早就看出来我这是分身了吧,我这分身实力终究不够,下一次你们直接催动里面的珠子,就是我真身来此了。” 一个大活人竟然是个分身?这种奇事,就连王叶青都不曾听说过,更何况她还向对方请教了这么久的修行问题。不过时间总会给人带来更容易平静下来的气质沉淀,她很快想到另外一件事,提醒道:“其实澹台先生不必如此小心,我刚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向澹台飞霁问道:“先生觉得对方知不知道你是分身?” 澹台飞霁望向叶韵,说道:“对方使用的真气遗留气息与我澹台家同源,熟悉我的情况的人,应该能猜到。” 王叶青点头道:“对方应该实力不只超凡初期,实力强大,知道你是分身,却没有强行来袭,那晚的战斗更是记起保守谨慎,他最忌惮的其实还是就算杀了我们,你们也能知道他是谁。所以我想对方如此谨慎的一个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暴露自己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七章:封印之术 “王夫人说得对,但这鲲珠你们还是得收下。”澹台飞霁看向叶韵说道:“叶小姐,应该知道鲲珠的另一个特点。” 叶韵点头道:“鲲珠在催发后还有刻录气息的能力,只要对方的实力超过灵生境,拥有鹏珠之人能够立刻感受到。”她叹道:“没想到飞雨叔连这种宝物都带来了。” 澹台飞霁语气有些沉重,“这袭击之人多半便是我们岛上的人,大哥不会容忍阴谋倾轧波及到你们这些后辈,他之前跟你们说的话,其实也是他的决心。” 澹台飞霁将三个盒子郑重地给三人,坦诚道:“我也有一些私心,只要我在,对方大概率会如王夫人所说,顾忌身份暴露隐忍不发,但只要我一离开,一切都不好说。这也是把各位放在了危险的诱饵位置。” “所以,若是真遇敌袭,请各位不要犹豫立马催动此物。” 澹台飞霁能够开诚布公地说出这些,诚意十足,这诱饵身份会不会落实完全取决于黑袍人报不报复,担心肯定是有,但木青不是分不清状况的无理之人,更不是缩头等死的鼠胆之辈,极其自然地接受了澹台飞霁的好意。 叶韵手下后说道:“我与木青的路线不同,三天后就会北上。” 白芷瞪大眼睛,一脸希冀道:“先生,是回锦官城么?” “不。”叶韵有些抱歉,“我们北上离开木槿皇朝。不过,会经过锦官城,你若是要拜访朋友,我可以给你半天时间。”她瞥了一听到锦官城就有些不自然的某人一眼。 王叶青蹙眉说道:“皇朝北境之外?叶姑娘去蛮荒之地干什么?” 澹台飞霁倒是猜到了一些,目光深沉道:“叶小姐应该是去修习那门禁术吧。” “嗯。”叶韵说道:“接下来这三天,还请澹台先生助我一起,替他勉强掌握坎水封印之术。” 澹台飞霁看向木青,点了点头,“即是大哥所赠,我自然尽我所能,将这门封印术的要点全授予木青公子。” “那就多谢飞霁先生了。”木青抱拳感谢。 澹台飞霁坦然受之,“今日已晚,就从明天开始吧。” 木青的房间里,柳月杉饶有兴趣的看着修行的两人。 叶韵将蓝色玉简递回了木青道:“没想到飞雨叔把修行感悟都刻录在里面了。你先尝试着结印沟通封印之力。” 木青点点头,盘膝坐在床上,左手拇指与无名指抵在一起,真气按照玉简中的行气路线搬运,再叩击着眉心,如是往复三次之后,隐隐有微澜从两者间扩散,木青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努力尝试着搬运九个周天。 “不行。”木青睁开了眼睛,每多搬运一个周天,就感觉左手上多加上了一块千斤巨石,他在第四个周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叶韵的目光从木青被包得像个粽子的右手上掠过,叹道:“单手结印本就比双手结印困难万倍,更何况还是初次尝试沟通封印之力。但时不我待,你必须在今晚跨过这第一关,进门而入。” 柳月杉有些担心道:“弟妹,你和弟弟现在伤都未去,会不会着急了点。” 叶韵摇摇头,此刻像极了传授学问的先生师傅,严肃道:“时不我待,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他早点学会这门封印术,便多上一层保命手段,此时不是能够懈怠的时候啊姐姐。” 都是在关心我啊,木青嘴角微弯道:“阿韵说得对,修行之中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姐姐不要担心。” 叶韵站到木青面前,也是试着左手结印,“看我。” 木青睁眼看去,心里也有些对比之心,叶韵轻轻叩击着眉心,好似打坐吐息一般极其轻松地就搬运了九个周天,一股不同于真气的气息开始在她的手印上生成。 “这……你以前就学过这门封印之术。”木青有些尴尬。 叶韵微微一笑,眉宇飞扬道:“怎么可能,三家门户之见很深,这样的澹台飞雨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一定会有。” 木青有些被打击到了,叶韵搬了把椅子坐在面前,下颌微抬道:“你不要忘了,我是先天水源之体,境界又比你高,学起这些封印之术,自然比你容易一些。” 总不能输给自己女人吧,木青被激起了好胜心,连忙问道:“那股封印之力好像不是道意?” “嗯。”叶韵说道:“刚刚那股气息确实不是道意,是阵法的气息。” “阵法?”木青对此极为好奇道:“阵法不应该是设置在天地间的吗?” “我们每个人自身也是一方小天地,你没发现封印术里真气的行气路线并不连贯,却需要求同时进行么,这便应和了阵法的方位之说,而手印可以试做开启阵法的阵眼。所以可以将结印封印术视为阵法的一种变种。” “但光有阵眼和方位还不行,你知道还缺什么吧?” “契合阵法的材料?” “对。”叶韵的声音如清泉缓缓流出:“坎水封印术,看名字便知道所谓的材料是什么。坎中满,为八卦之中的水卦,阴爻为首尾,阳爻为中承,便得领会水满至柔亦至刚之意,以意交汇,贯通方位,方能初初沟通阵法的气息。” 木青沉吟道:“我不能坚持到第九个周天,便是因为没有这股意,这股意可以视作阵法的材料,而沟通出来的则是阵法的气息。” “你把手伸出来。”叶韵将一股清凉温润的气息渡到了木青的掌心,“你细细体会,争取今晚能够自己沟通出来这股气息。” “哦,另外,玉简里修行感悟你先不要去看,每达成一步或是满腹疑难再去看,这样反而体悟会深一些。” “嗯?你到底有没有再听?” “我在听。”木青声音温和道:“谢谢你。” 叶韵翻了个白眼,“收心!” 她站起身来,似乎打算离开。木青有些迟疑,问道:“今晚你不睡这里?” 叶韵被这个问题搞得有些措手不及,柳叶眉飘扬道:“我今晚要打坐调息,会去月杉姐的房间。” “别看我。”柳月杉见木青望向自己,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 …… 第二天中午,木青的房间里。 澹台飞霁说道:“叶小姐能这么快就掌握我能理解,没想到公子也能这么快就能掌握这股气息,接下来这一个阶段你便需要好好打磨这股阵法气息。” 坎水封印之术在玉简里便分为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便是尝试着沟通出阵法的气息,这一点难不难,木青脸上微微发黑的眼圈已经可以作证,第二个阶段,便是尽可能多地沟通出阵法气息,再好好打磨到极致,第三个阶段才算是苦尽甘来,印随心动。 已经不眠不休至此时的木青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飞霁先生别说笑了,她都已经完整习得这门封印了,我才在第二阶段而已。” 澹台飞霁眉梢一挑,笑道:“怎么,公子觉得自己慢了?”他看了眼坐在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叶韵,安慰道:“像我当初学习这门封印术都没你快,你不过是与叶小姐的体质不同罢了,其实已经极为天才了。” “是么?”木青有些不相信。今天早上,当他喜滋滋地向叶韵展示自己已经达到第一阶段时,叶韵只是轻描淡写地评价了一句还不错,然后便向他展示了完整的封印之术,提前为他灵胎里那扇门做了个封印,这一点让木青颇受打击。 叶韵嘴角不引人注意地上翘,假寐的眸子慢慢睁开,眼里的倦意消散了许多,其实她昨晚也练习了大半晚上,不过这一点她才不会跟某人说,不然某人肯定会觉得她这是在担心他。 “澹台先生说得没错,你也要懂得劳逸结合,正好,王夫人在待客,对方说也认识你,你们可以聊聊。” “哦?”木青立马想起一人,不需要叶韵搀扶便也找了过去。 王叶青的房间里,木青直接推门而入,便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胡屠夫,他笑着点点头,“胡前辈,我们又见面了。” 胡屠夫上下打量了木青几眼,微带笑意道:“没事就好。” “王夫人已经见过了胡前辈了?”木青开始闭眼假寐。 王叶青轻声道:“他昨日就找来了客栈,你当时还在昏睡。” 胡屠夫将茶盏放下,说道:“那晚动静不小,我早就注意到了,更何况故人来访,我这也算地主不是?” 胡屠夫言语间有些唏嘘,看向王叶青说道:“没想到你就突破了,那天晚上我不敢随意靠近,后来察觉到你的气息极为不稳,我本想将新近得到的万花丹送给你,只是没想到你机缘不小。” “我可不敢要你的万花丹,你比我更需要它。”王叶青眼里有感激之意,瞥向此时就算闲聊仍在练习结印的木青,笑道:“至于机缘么,确实有一些,不过若是命都没了,那一切也是空谈了。所以我答应公子之前的邀请了。” 木青睁开虚眯着的眼睛,眼里有一丝还未清醒的茫然,疑惑道:“什么邀请?” 胡屠夫一脸佩服地感叹道:“你不是邀请过她加入我们,一起合力脱离隐谷吗?昨日她便自己说起了此事,你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能让竹叶青答应?” 木青这目光一亮,迎向王叶青清亮的目光,高兴道:“王夫人当真?”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八章:外围渠道 起初邀请王叶青加入,木青的意思很简单,王叶青对自己没有敌意又是一品毒修,,和胡屠夫还同为天榜刺客,己方多一人,隐谷就少一人,将可能的敌人发展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或帮手,这是怎样算都划算的事情。 现在有了那晚上并肩战斗的经历,木青对王叶青的加入,更是无比高兴,他一脸认真地望向王叶青,等待着对方的亲口回答。 王叶青托起茶盏喝了一口,眉梢平展笑道:“胡屠夫应该知道,‘竹叶青’答应的事从不会有假。” 木青真挚道:“夫人现在是超凡阶毒修,前辈又是一品,我们这个组织会越来越强大的。” 胡屠夫轻笑一声,有些无奈,王叶青敛色说道:“公子是不是有些误会,隐谷……可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木青点头道:“胡前辈曾说过,掌律一脉三支中,‘隐杀’中人,实力强大,最低都是三品修为。” 王叶青用手抚平膝上的裙褶,轻声说道:“隐杀里确实有许多熟人。有几位混在深水下的很可能早已突破了一品。不过我没见过他们出手并不能确定。” 木青有些惊讶与疑惑,看了胡屠夫一眼,胡屠夫明白了木青的意思,有些萧瑟道:“我都被排挤到边缘很多年了,虽然同为天榜中的刺客,但要说对隐谷内部一些事情的了解程度,恐怕没人能够赶得上她,所以我才说你小子能把竹叶青邀请来是一件非常妙的事。” “我以前负责隐谷外围消息渠道的建设,与掌律和泉府两脉都有接触,一些事情便知道得多些。”王叶青暂时简单解释了两句,继续刚才的话题,“除了掌律一脉中的隐杀专门负责清除叛徒之外,最厉害还是隐字五人小组,我曾经见过其中代号隐四之人的出手,以我现在的境界回看,对方大概也是在超凡阶初期。” 隐字五人小组……以隐谷约定俗成的规矩,实力越强的号数越小,那隐一的实力有多强? 木青沉默不语,王叶青占据今天谈话的主动,笑道:“公子之前试探过我,也邀请过我,那时候我拒绝了,是因为我知道这些事,所以觉得你是年轻人初出茅庐,不过我今日会答应你,你想知道原因吗?” 木青好奇地看着王叶青,她没端起茶矜持地喝两口再说,笑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公子以后注定会比我们所有人走得更远,在我的大道异象中,我看出来了公子的特殊。” “特殊?什么特殊?” “她知道我那扇门的古怪?” 胡屠夫和木青各有所思,木青转移话题,说道:“王夫人,我们这个组织还比较松散,你听前辈说起另一人没有?” 王叶青点点头,“自然,另一人是月落九剑月九吧,是一名天赋不错的剑修。” 木青微微一笑,说道:“我会产生主动邀请王夫人加入的想法,还是受到了他的启发,他告诉我一人之力终有尽时,还得众人拾柴才行。” 王叶青点了点头颇为赞同,“听胡屠夫说,他颇受西山林家主母的青睐,心剑渐成?” “对。”木青夸赞了月九一番,道:“可能以后还会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所以那小子提前想了个名字,叫‘救赎李敏’,不知两位前辈以下如何?” 王叶青联想起来,轻笑道:“这小子是联想到隐谷的刺客信条了吧?名字倒还不错。” 木青顺着说出了自己的意图,“我们这个组织缺少以为领导人,不如王夫人来做这个领袖?” 王叶青和胡屠夫相视一愣,俱是摇了摇头,王叶青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这些想隐退之人,时刻都被监视着,虽然偶尔也有像此刻这样监视不到的时候,但并不适合四处联络露面,所以这个位置,要么你来,要么那位月落九剑来。” 木青没想到事情回到了自己身上来,无奈道:“那就再议,现在人还少不急。” 王叶青摇头道:“凡事谋定而后动,一腔血勇或可突兀而起拔刀杀一人,但你想脱离隐谷,就不能只是单纯想想然后拔刀而起就能完成的,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们这个组织,呃,姑且就叫救赎黎明,确实需要把权利和责任划分清楚。” 木青在这方面完全没有什么经验,“那前辈有何打算?” 王叶青这一次沉吟得更久,缓缓道:“想要脱离隐谷,就要做好直接与其对抗的准备,我们这个组织,情报方面我可以来负责,拉人入伙就交给木青,至于其他的,比如钱财来源之类的,我们人还少,暂时不做这些考虑。” “你是想对应隐谷打造出一个组织?”胡屠夫若有所思。 王叶青笑道:“经手了情报多年的经历告诉我,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一个势力最大的敌人来自内部,为什么不呢?” 这倒是和刘叔说的有些话类似,木青尝试着理解,提出了一个木青比较紧要的问题,“以后大家联系靠什么?我们没有泉府那一套书局,也没有专门传信的夜云枭,” 胡屠夫蹙眉道:“夜云枭这种飞禽是需要时间驯养的,但渠道嘛,其实还是有的,你要问问她了。”他指向王叶青,一脸古怪的笑意。 王叶青平淡道:“可以去青楼。” “嗯?”木青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泉府下的柳叶书局还是掌律下的隐视,都有其局限性,这个乱世,三教九流,要说消息流通得最快的地方莫过于欢场青楼。 所以隐谷当初考虑建设过外围的消息渠道,依照柳叶书局的布点,选择的便是各州府城最红的青楼。 而竹叶青因为女人的身份,曾配合过泉府和掌律两脉,在青楼中设下了暗子。 比如在锦官城的就是晓红楼,晓红楼现在的主人当年被王叶青救过一命,现在也成了隐谷的最稳定外围探子之一。 王叶青当初在选择暗子时,存了几分私心,找的都是可怜的受过她恩的风尘女子, 也许都是女子的原因,王叶青在这个群体面前,比隐谷那些以收集情报为由发泄私欲的恶心男人要受尊敬和认可得多。 人们常说沦落风尘的女子,没有信义可言,但这乱世之中,这些被人说成无情的妓-女反倒打心底看重那份珍贵的情意。 所以如今,隐谷通过这个外围渠道知道的消息,王叶青知道,隐谷不知道的,王叶青更是知道。 听过王叶青的解释后,木青既佩服又庆幸,大概是自己之前诚挚的邀请才有了王叶青现在的加入。 王叶青不仅是一位实力强大的超凡阶毒修,背后还有一个这么大的情报组织,这就相当于为以后一切的行动找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等到木青离开后,胡屠夫缓缓说道:“我当初有这个意思,是因为想报仇,你呢?好像隐谷并没有伤你家人吧。” 王叶青淡淡道:“那些老狗知道修微是我女儿,他们早就以此威胁过我。更何况我突破了一品。” 胡屠夫似乎回忆起了某些痛苦的画面,双眼微眯隐有血色风雷,“那晚情况特殊,量那些狗贼应该还不知道,不过你能早下决定是对的。” …… …… 回到屋子里,看到床纱后的人影,木青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去,脱口道:“你在等我?” “嗯。”叶韵鼻音清脆,盘膝坐在床上,正在闭目吐息,等到一周天完整搬运结束后,她才睁开眼,拍拍一旁的床面,“你坐。” 木青欣然坐下,发现一旁有一个寒玉打造的盒子,诧异道:“这不是飞霁先生送个我们那颗珠子吗?”木青有些回味过来,轻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 叶韵把盒子捧在膝前,打开寒玉盒后,露出了白色的鲲珠,缓缓道:“他其实送给我们的是两样东西。”叶韵把那颗白色鲲珠那处盒子,举到木青面前说:“你能感觉到吗?” 木青盯着面前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静心感受了片刻,猛然睁开眼说道:“竟然也是阵法的气息,很高妙的一种意境,时刻在散发出某种气息但不强烈。” “这就够了。”叶韵睫毛下垂,看着珠子说道:“这鲲鹏珠里确实刻进了极其精妙的阵法,但我不是想说这个。”她说着有把珠子放进了盒子里,将寒玉打造的盒子完全盖上后,捧到木青面前,木青眉头微蹙,说道:“你说飞霁先生送的是两件东西是这个意思,这个盒子完全将阵法气息隔绝了。” “等等!阿韵有此一举绝对不是专门说起这件事的。”木青眼中有亮光划过,迟疑道:“你是想说,飞霁先生没有明白地将这个细节说出来。” 叶韵的柳叶眉微微舒展,替他将思路发散道:“这个细节没说出来是有不同影响的。若是你直接把这个珠子拿出来揣在身上,那黑袍人就算找上了你们也绝不会露面袭击你们的。” “因为他能感受到这股阵法气息,既然是对澹台家熟悉的人就绝对不会露面出手,而有了这个寒玉盒,就不同了。” 木青想明白这其中的细微差别,若是等到报复的黑袍人找上来了,对方全力出手,这从盒子里拿出鲲珠的片刻,对于真正的高手可以做多少事呢? 木青的脸色有些疑惑与低沉,叶韵叹了口气,轻轻将头靠在木青的肩膀上,缓缓说道:“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管家是一个极为讲理的正派之人,但飞雨叔才是三岛上的好人,这其中是有区别的,他们一个是为了澹台,一个为了三岛。” 木青心里一叹,说道:“你分析得没有问题。我还是混江湖日子短了些啊。其实,从你对他俩的称呼,我早该猜出来你的一些态度了。” 叶韵轻轻说道:“混江湖能增长见识丰富阅历,但窥见人心是很难做到的,人心深处远险与山川,有的时候却也比山川更美,最是复杂。”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四十九章:跟我回去 三天后,当关客栈里,澹台飞霁讲完结印的细节后站了起来,看向木青赞道:“公子的天赋绝佳,坎水封印之术已是初成,我也该走了。” 木青说道:“这几天多亏先生指导。”王叶青也站起来向澹台飞霁致谢,脱凡中期的眼界见识对初入一个崭新境界的她帮助极多。 澹台飞霁对每一位向他道别的人都认真还礼,叹道:“事事因果纠缠,接下来还请各位保重。各位以后若是得空,一定不要忘记来我蓬莱做客,凌海州最大的船帮与岛上已经开通了贸易航路,可以径直去找他们,就说是我澹台氏的恩人。” 木青觉得自己肯定是要去岛上的,把这信息牢记心里。叶韵一脸平静说道:“大管家,我的消息还请不要传回去。” 澹台飞霁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叶小姐放心,此事大哥早已交待过,叶小姐以后遇到岛上阻力,若是不嫌弃,尽管使用鲲珠联系我等。” 木青是知道一些纠葛的,叶韵当初能逃出来,幕后帮助的人正是澹台飞雨,作为弟弟,澹台飞霁也参与了谋划,只不过兄弟二人的动机却并不完全相同。 木青沉默的时候,澹台飞霁双眼发亮,看向他说道:“公子,你的体质与我们修水法的天然相亲,听说你是一个二流势力中的刺客,这只会糟践你的天赋,等你以后想通了,自可来我蓬莱岛,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来,未来必是一等供奉。” 叶韵平淡道:“大管家,他一个三品,哪有资格做澹台家的一等供奉。” 澹台飞霁抿嘴笑道:“不仅公子可以,叶小姐你也可以,你说这算不算破除门户之见的第一步?好了,青鸟去也。” 澹台飞霁向后一退,上半身微微后仰,直接从窗台倒飞了出去,一个蓝黑色的漩涡正好在窗外半空出现,等澹台飞霁一靠近,他整个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身法很厉害。”王修微虽然也是三品修为,但跟木青相比,差距便被拉开了。 叶韵声音轻柔了些,解释道:“他这具分身,与他自身所修功法有关,单以身法-论,在三岛里面也是最顶尖的。其实各种身法,到了更高层次,其内在是相通的,需要以自身道意沟通天地,王夫人现在应该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王叶青眼里有些感慨,说道:“人们常说为什么修道,突破自身桎梏,与天地沟通,确为我辈修士心神向往之。不过我们这些被刻意培养的人,远远比上这些修真世家出来的人,他们还可以选择适合的,而我们只能捡到什么算什么。” 木青想起自己从别人身上抢来的万毒真经,不由哑然道:“相比之下,我们确实算是野修了。” 叶韵突兀问道:“那你心动了么?去这样的地方当一品供奉。” 木青摇头道:“我想脱离隐谷,为的便是自由自在,怎么还会重蹈覆辙。”木青看向一旁叶韵清丽脱俗的侧颜,“你也喜欢现在的自由吧。” 叶韵微涩一笑,不答,走到已经收拾好行囊的白芷身边,目光逡巡,在站起来的众人中找到靠后的柳月杉,笑道:“现在天气真好,适合赶路,我和白芷也是时候和大家说声再见了。姐姐跟他此去朱雀城,一定要保重好身体,他身份不好,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危险,可能得委屈你很长一段时间了。” 柳月杉摇头说道:“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危险不算什么,只是现在公子宅院未置,我们以后怎么书信联系呀。” 叶韵斜了木青一眼,语气有些古怪,“他有联系渠道了,姐姐不用担心。” 木青赶紧说道:“那是王夫人的信息渠道,我向你解释过了。” 叶韵拒绝了柳月杉出客栈相送,只剩下某人死皮赖脸要送她去小镇路口。 “那鲲珠的事,你跟王夫人说了吧。” “嗯,说了,我们这一路上都会将鲲珠拿出来,让其气息自然散发。” 叶韵微微放松,说道:“我相信我的推测不会出错,那人只要感知到这股气息,就绝不会露面向你们出手。” 木青边走边说:“那个黑袍人……你猜出来是谁了吗?” 叶韵脚步微顿,偏头看见了木青紧皱的眉头,“为什么这么说?” “这几天感觉你心事很重,而澹台飞霁又一副意有所指的样子。” 叶韵沉默了很久,直到到了小镇最北边的路口,她站定后缓缓说道:“我虽然跟那个黑袍人只寥寥交手了几下,但那种感觉不会错的。” 木青眉梢一挑,“什么感觉?” 叶韵径直说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也许是他,有可能是他,但其实我早就有了答案,这个黑袍人应该就是我爹。” 木青瞳孔微缩,“你爹?呃,叔叔他既然是嬴氏家主,实力应该不止于此。” 木青心里有些相信,但下意识地又替叶韵否定,叶韵嗤笑一声道:“我以前也想着替他那种人找理由,后来次数多了,便算了,他那种人早已落入偏执的深渊。” “那,他会不会把你抓回去?”木青有些担心。 叶韵看了眼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偷听的白芷,冷静道:“他不敢出现,在他的实力没超过飞雨叔之前,他不会明目张胆地露面,你不要忘了我也有鲲珠。” 木青叹了口气,“那,保重?” “嗯,保重,你那封印要时刻警惕,一有松动就立刻补上。” 木青想到叶韵北上的目的,反倒觉得那扇诡异之门还算全无用处,心里有些暖意,主动上前抱住叶韵。 “啊!”白芷轻声惊叹,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又马上偏了回来。 叶韵的身体有些僵硬,木青低头靠在她的鬓发旁,用鼻尖轻轻蹭着青丝,暂时没有说话。 除了相拥而睡的那一晚,接下来的这几天叶韵都极为注意她和木青之间的肢体距离,晚上不是与柳月杉待一起就是师徒一个房间,木青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相离再见,一时情难自禁。 “等我脱离隐谷,你回去岛上之后,我们在一起吧,我会正式地向你家中长辈提亲。” 带着热息的耳语撩拨着心扉,气质清冷的她也遭不住了,脑袋有些晕,白嫩的耳垂在刹那间就染上了羞红,她足足愣了十几个呼吸,等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后,才一把将自己撑开,下意识地想挥手去打某人一巴掌,可对上某人极为认真澄澈的目光后,便停了空中。 “你在干什么?我答应了你什么吗?你就要提亲?”她的语速极快,显然木青这一次大胆的行动,将她一直以来清冷沉稳打散了。 木青将那只僵硬在脸畔的素手握在手里,连忙道:“听你的,听你的,到时候与你一起去岛上,你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行了吧。”说完他还捏了捏。 叶韵柳叶眉向两边扬起,绝色的容颜上清冷不在,使劲将自己的小手挣脱了出来,娇斥道:“你再学坏点,我就算学会了玄武封禁术也不会来找你了!” “那我去找你。”木青知道适可而止,伸出手指,在叶韵向后仰的警惕姿态里,替她将鬓角逸散的青丝挽至耳后,“我听一位长辈说过,年轻人总该是有大把时间相逢的,但要注意一点,千万别死了。古战场肯定很危险,你要小心。” “嗯。”叶韵眼睑微动,细长柔顺的睫毛就像两把刷子轻轻交叉又分开,“你想脱离隐谷是对的,但切记不要急躁,如果可以,等我回来。” “好。”木青心里也像有把刷子,痒痒的又有些温暖,瞥眼见着了一旁露出“我就知道”、“果然如此”神情的女孩,微微一笑道:“此去路远,倒是辛苦白小姐了。” “不辛苦,不辛苦,师丈这是说啥话啊。” “啊——嘶啊。” 伴随在白芷的惨叫声中,木青和叶韵就这样分开了。 半日后,星垂森林,林深不知处,叶韵停下了脚步。 白芷那晚跟澹台静在一起,没能赶上叶韵,所以当看到有一个浑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出现时,她第一时间是瞪大眼睛有些好奇警惕,愣怔了几秒,才连忙打开包袱,想要去打开某个盒子。 “不用。”叶韵清冷的声音在林间响起,鲲珠拿不拿出来,他都会来的,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催动里面的阵法。 “你有些急了。”黑袍人只是安静地站着,叶韵已经说出了第二句话,其实她心里并不平静。 “咯吱——”白芷扯开寒玉盒的盖子,将鲲珠捧到了叶韵面前。 黑袍人这时开口了,“澹台飞雨还真是大手笔,直接把鲲珠拿出来了。” 他的声音比那晚真实了许多,除了有点冷,就是正常的中年男人声音。 这一次换叶韵沉默了。 父女俩沉默了很久,相对无言,黑袍人最终淡淡说道:“跟我回去。”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五十章:父女交锋 时至黄昏,天色青冥,残阳拼命地穿过枝叶间隙,橘红的微光落进叶韵清冷如镜的眸子里,道旁的温度越来越低。 你还是这么霸道啊…… 叶韵清绝无双的俏脸上如罩寒霜,直视着对方,黑袍宽大厚实,边角绣有云水金边,完全笼罩住了高大的身躯,跟黑袍连在一起的松垮兜帽被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了蓄着青色胡须的下颌。 他这一次没有做什么伪装,脸上没有覆盖水波般的光晕,白芷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极为克制地想去看看兜帽下的完整模样。结合先生分别时与木青所说的话,她隐隐已经猜测到了来人的身份。 叶韵轻移两步将白芷挡在身后,冷漠说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黑袍人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与叶韵有几分相似的脸。他的眉毛要粗一些,鼻梁高挺,嘴唇纤薄,清俊的面容因为年龄和岁月的关系,在线条里雕刻进了许多冰霜,他的一双眼睛与叶韵不同,线条要坚直许多,眸光深沉,吸收了天光,大多数时候都如无波古井。 嬴缺只是瞟了白芷一眼,便又将目光落回到叶韵的脸上。 他安静地站着,认真地看着女儿,从像自己的嘴唇鼻梁落到眉眼上时,似古井般的眸子终于泛起了微澜,在更深处还潜藏着更大的涟漪,叶韵的眉眼清美,双眉纤纤似柳,眸子清亮如泉,线条柔和,像极了她娘。 嬴缺没有回答女儿冷漠的质疑,下颌微抬,以不容质疑的口气说道:“看来你知道我要来找你,既然没准备催动鲲珠,那是已经做好跟我回去的准备了?” 叶韵眼睑微动,再次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嬴缺沉默了几个呼吸,冷笑道:“你猜到了是我,就没猜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韵点点头,眯眼看着对方,平静说道:“果然还是那个偏执自以为是的你,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丧心病狂到对一个小女孩出手?” 嬴缺沉默了更长时间,不想以理说服这个自幼不服管教的女儿,淡淡道:“你不懂,我也不需要向你解释,这几年既然闹够了,可以跟我回去了。” “我等你来,只是想确定一件事罢了。” 叶韵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放在剑柄上,缓缓道:“现在已经确定,我该走了。你要么放我走,要么杀了我。” 嬴缺脸色阴沉得可怕,语气生硬道:“你还没闹够?我时间不多,这次来大陆就是带你回去的。” 叶韵摇摇头,始终保持着拔剑一战的姿势,嬴缺被她的动作刺痛,双眼眯着一条线,视线转移,落在白芷紧紧抓在手中的鲲珠上,眉头一沉道:“澹台家那两个奸贼,故意挑拨,当初他们助你离开岛上,真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留下这个东西,真以为我不敢出手?” 叶韵轻笑出声,语带讽刺道:“你就是不敢,你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早已经放弃了我,抛弃了族人,还有什么是你不能隐忍的?” 白芷连退了几步,在叶韵说完后,嬴缺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可怕,面目阴沉似水,眉眼凝结似冰,气息稍微泄露了一点,就好似冰寒深渊里探出头的恶魔。 她只觉得视线里有一道黑影一晃,便落入了嬴缺手中,脖子被死死扼住,气血凝滞,拍打掰扯的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锵啷”一声,白露剑出鞘,直接劈向黑袍,可惜晚了一步。 叶韵执剑而立,冷喝道:“放开她!” 嬴缺已经退回了原地,一身黑袍自然垂落在地,连一点飘动都没有,他对自身力量早已收发自如,渊渟岳峙地站在那儿,高境界的气度显露无疑。 但这些对叶韵无用,叶韵只差没把剑尖对着他,想到血脉上的联系终究不能分割,才偏移了几分,剑气凝结欲出,瞄准向扼住白芷喉咙的那只手。 嬴缺坚直的眉毛整体倾斜,眼里有寒光划过,终究是虎口微松,冷漠道:“你已经这么大逆不道了吗?对我出剑?” 叶韵深呼出一口浊气,闭眼再睁开,剑心无垢,再次说道:“放开她!” 嬴缺目光微动,上下打量着叶韵,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理所应当地说道:“你果然成了剑修,那种残缺剑谱都能修出这样一颗剑心,不愧是我嬴缺的女儿。” 不知怎的,嬴缺心里浮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想到那晚极其不愉快的经历,抬颌道:“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他们?”叶韵心里暗忖,眸光刻意保持着平静,淡淡道:“我教他们离火剑诀,并没有教他们凌海仙经,你快放开我徒弟。” “你叫什么名字”嬴缺松开了手,白芷立在一旁,俯身连咳几下,虚弱道:“我叫白芷。” “白芷……你是那锦官城主的女儿?”嬴缺在心里匹配出了向季修问出的那几件事。 白芷有些惊讶,瞪大眼瞥了下嬴缺,发现对方和先生长得有几分相似,料自己性命无忧,嗯声说道:“先生在城主府时,便教我剑术,城主府破时,是先生救下了我。” 嬴缺微微点头,他之所离岛,其实是他突破后有感,冥冥之后找到那份血脉联系,慢慢感应才找到了锦官城这边。 嬴缺感应了下白芷的境界,蹙眉道:“你虽然弱小得可怜,才灵生五品,但既然是我女儿的弟子,那可以来我瀛洲岛,不出几年,应该会有所成就。” “啊?!”白芷脑袋有些懵,悄悄向叶韵靠近了几步。 嬴缺没去管她的小动作,也没去看叶韵,出其不意地说道:“你那师兄叫什么名字?” 白芷眼里闪过了一丝迷惑,叶韵开口了,她极为克制,一边平复着颤动的心弦,一边平静说道:“他叫木青。” 嬴缺沉默地打量了叶韵好一会儿,“呵呵”一笑,将白芷一丢回叶韵身边,语气沉稳了许多,再次说道:“跟我回去吧。” 叶韵将白芷护在身后,淡淡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当初硬逼着我嫁给一个毫不认识的人,就应该想到今天。” “那孩子天赋不错,是先天木源之体,我见过他,品相也不错。而且只是定亲,我没想到你抵触会这么大。”嬴缺被勾起了父女当初决裂的往事,语气中少不了“你不懂我是为了你好”的郁闷,本想再解释解释,看到俏丽执剑的女儿一脸冰霜,根本就没在听,冷哼一声道:“你将来会懂我的苦心。” 叶韵收剑入鞘,拉着白芷换个方向就想离开,嬴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叶韵已经走出了十几步远,才不带丝毫感情地缓缓说道:“他叫木青吧,我会杀了他。” 叶韵一顿,头也没回道:“他只是我不记名的弟子,教了几招剑术,你要杀就去杀。”嘴上这么说着,脚步却慢了许多,“如果你还没去找他,我得提醒你,他手上也有鲲珠,可以随时催动。” 知女莫若父,叶韵这番故作不在意,像极了他当年追她娘时的做作,还有刚刚他问及木青名字时叶韵的故作平静,都让嬴缺沉默。 他沉默地站在道旁,沉默地看着女儿依然在走,眼中真正地泛起了寒意,冷哼一声道:“澹台飞霁此次破关应该是化凡后期了吧,你觉得我为了之后的盟主评定不敢暴露身份?可惜,我比他要早一些。” 叶韵背对着嬴缺,微低着头一步步往道旁密林中走去,大脑却如电光火石激烈运转,爹也是化凡后期了?他这么说什么意思?他如果全力出手是不是会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先生……”白芷吃痛的声音弱弱响起,叶韵一愣,松开手一看,白芷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几道青白色的淤痕。 迎接着叶韵含着歉意的目光,白芷有些吃那位假师兄的醋了,对方何德何能让先生如此担心失措。 背后那道气息越来越冷,叶韵不敢再与对方比拼心里,心底轻叹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到底要怎样?” 嬴缺的太阳穴微微鼓起,被叶韵这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刺痛了心底深处的弦,一瞬间掠至她的面前,声音里破天荒地多了一丝温柔,“你那婚约我早就替你作废,我一突破化凡后期,就靠着能分辨出的那份血脉联系来找你,韵儿,别跟爹闹了,跟我回去吧。” 叶韵抬头看着父亲,才发现对方历来坚硬似冰棱的眼角也有了碎裂的细纹,但想到对方做了什么,她眸子清亮如水,依然隔着一层薄冰。 青冥的天色渐渐为漆黑的夜色替代,林间静悄悄的。叶韵仰着俏脸沉默了十几个呼吸,才蹙眉轻声问道:“如果你是专门来找我的,那天我也在这片森林里,你为什么不是来找,而是却杀澹台静?” 嬴缺被问得哑口无言,杀澹台静的动机虽然是临时起意的,他这与他想要达成的意图方向是一致的,所以,他并不想解释什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冷漠,淡淡道:“要么你跟我回去,要么我现在就去杀了你那个不记名弟子。”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五十一章:赢缺离开 黑袍里探出一只手,想握住叶韵的手腕,被叶韵瞬间打开,她后退几步,一字一句说道:“你真卑鄙。” 嬴缺冷漠道:“那臭小子的真气带些特质,我不会马上杀死他,我会带他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然后再杀了他。” 一股黑影在眼前一晃,白芷手中一空,鲲珠就已经落在嬴缺的手中,叶韵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嬴缺叹了口气道:“你不会催动这个,一直在等我来,因为你知道一旦我身份暴露,瀛洲岛上的族人定会受到澹台飞霁的打压手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我只是替他们觉得可惜罢了,他们视你为可以带领大家走向中兴的族长,可在你眼里,他们只是工具,只是随时可以被交换被牺牲的筹码。” 叶韵依然顶撞着嬴缺,从母亲陷入沉睡后,她就是这么在他面前顶撞着长大的,嬴缺虽然生气,却也觉得这种经历已经好久不曾有过了,他轻抛着鲲珠,心中有数,沉稳说道:“你知道我不会对你强行出手,当初你以命相逼,得以真正离开,刚才你也可以这么做,但你没有。” 他看着叶韵冰冷的俏脸,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森寒,“关心则乱,刚才问到木青时,你有些刻意平静了,告诉我,那臭小子是你什么人?” 木青留个嬴缺的印象因为叶韵不惜暴露身份也要相救,反而比王叶青的深刻一些:三品境界,真气雄浑能比一品,带毒,会离火剑诀,但本身道行不够。 叶韵沉默片刻,缓缓道:“他确实不是我的弟子。当初在锦官城,他救过我。” “你要以我的救命恩人来威胁我,只能证明你确实是一个卑鄙之人。” 嬴缺眼角微微抽搐,看向白芷说道:“你来替你先生说。” 白芷看叶韵轻轻点头,便开口讲了她所知道的情况,而她知道的其实都是叶韵选择性透露的,草堂之事,当现在为止,除了当事人之外,只有刘葳蕤和小婵知道。 嬴缺在听白芷讲述时,双眼微微翕合,偶尔精光一闪而过,却没有马上开口,等白芷说完之后,他再次探出手,这次叶韵没有反应过来,被嬴缺抓住手腕,不过片刻后,嬴缺双眉一挑,惊喜道:“你既然打破了两者之间排斥,怎么做到的?” 《离火剑谱》以一本残谱便能放在禁地之中,可见其珍贵程度。嬴缺对这本剑谱的来历知道得更多一些,这还是几百年前那次大战,嬴氏先祖收获的战利品,若是完整,其价值可与《凌海仙经》相提比论,都是可以突破真我境的无上正经。 他当初其实也曾偷偷练过,在灵生境时,不是没想过既修水法又修剑诀,可等突破到真我境后,他便面临了与女儿叶韵一样的问题,大道相斥,境界越高受到的反噬越深,他不得已,只能放弃了鱼和熊掌兼得的想法。 只是今晚,他在叶韵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成之事的实现,“你当初从禁地偷走这本剑诀时,我放手没有阻拦,本是想让你吃个苦,没想到你现在还修道有成。”他的语气淡淡,却仍是少不了骄傲之意,他和她的血脉本当如此才对。 叶韵抽回了自己手,摇头说道:“我并没有打破离火剑意与霸道水法之间的排斥,只是尝试着建立一个平衡。他将自己的真气心法给了我。”余下的她便住口不谈。 嬴缺点点头,自动补充道:“他的真气确实特殊,你想法也很天才,嗯?什么样的心法才能够品级,达成平衡。” 叶韵知道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木青既然已经落入了他的视野中,与其被视作可以拿来威胁自己的筹码,不如证明木青本人的价值,“我与他…论道过一段时间,他体质也很特殊,我和他大道相亲,所以那晚才会出手救他,至于你,我也是和你交手后才发现是你的。” “也?”嬴缺心里有了某个猜测,认真地打量起叶韵说起对方时的神色,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愫,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你救命恩人,我不会针对他。” 叶韵心里松了口气,嬴缺却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淡淡道:“但这一次你必须得跟我回去不可。”他看了一眼叶韵身边的白芷说道:“不然我不仅会杀了她,还会杀了那个木青,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这种事。” 叶韵心中那股郁火一下子冲上脸来,她冷声道:“你要杀了他们,我就死在你面前。” 嬴缺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轻轻竖起一指,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三人所在之地,叶韵和白芷都动不了,嬴缺望向晴川关方向,说道;“澹台飞霁那具分身确实走了,他留给你们的这个珠子确实有用,但他和他大哥都不知道我早已突破到了化凡后期,道域已经有了特性。” 澹台飞霁那具分身若是在,他这么做便暴露了自己,更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现在他的冰渊道域一出,脱凡阶后期以下的人根本就动弹不得,他现在施展出来的不及全力施展时的半分威力,不然白芷的身体早已崩溃了。 嬴缺摇摇头,看向叶韵怒视时挑起的眉眼,喟叹道:“爹没骗你,我确实是来找你的,我估摸着你会受到离火剑道的反噬,没想到你已经找到了破局点,但是你终归是浪费了好几年,现在境界还停留在超凡阶初期,远远不够。” 叶韵只是身体不能动,但还能说话,她冷笑道:“境界不够,要什么境界才能助你更好地赢下盟主评定?” 嬴缺微微皱眉,“现在乱世已到,你这点境界根本保护不了自己,那澹台飞霁也没安什么好心,我刚才发现这鲲珠里面有一道青鸟秘术,若是他有心,他可以通过鹏珠,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唤醒,我们说话这一幕就落在他眼里了。” 叶韵眼睛微缩,“他可以通过鹏珠反向催动?” 嬴缺轻笑道:“鲲鹏珠的阵法本就脱胎于青鸟秘术,他留下一道暗门很正常,澹台飞霁道貌岸然,平时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呐。不过这道秘术他应该还没想着唤醒,毕竟我来得很快。” 叶韵沉默片刻后说道:“但飞雨叔应该不知道,他是一个好人。” 嬴缺嗤笑道:“他就是一个烂好人,澹台飞霁来当家主都比他好,放权的家主可当不长久。” “什么意思?”叶韵有些替澹台飞雨担心,但看着嬴缺的态度,她肯定问不出来什么,话锋一转说道:“飞雨叔将玄武封禁术交给我了。” “呵……什么?”嬴缺本还想讽刺对方一句,听到女儿这么说,双眼眯成一线问道:“你没乱说?” 听到叶韵再次确认的声音,嬴缺沉默了很久,说道:“我有些小看他了,没想到他不只是嘴上说着要破除门户之见,还能有如此魄力。” “所以你很卑鄙。”叶韵接得无比自然,自己的爹要去杀别人,别人的爹却对自己这么好,知道这件事的叶韵无比愤怒和郁闷,等嬴缺来便是为了让自己磨灭最后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不懂。”嬴缺难得有了倾述的意愿,“像他这么做,永远不够,三岛依然只是形合而神分,破而后离,任何从规则上的改变都是会死人的。” “但你做的就是不对,不管你为自己找什么借口,去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儿就是错的。” 嬴缺和叶韵失望愤怒悲哀种种负面情绪的目光对视了许久,终于是他移开了目光,沉声道:“我是你爹。” “我就没你这个爹,当初你不问我,就霸道地把我当成筹码货物联姻出去时,我就和你断绝关系了,若是娘醒来,她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闭嘴!”嬴缺额头青筋暴起,他今晚第一次如此失态。 缓缓吐出几口浊气后,嬴缺说道:“那件事是我做错了,但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话题又绕回了死结,多年不曾说过这么多话的父女俩,就像是两头大小猛兽,互不相让地对视着。 叶韵闭上眼睛说道:“我要去北荒古战场,那里是修习玄武封禁术的绝佳之地,我的剑术也得磨练一番,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女儿有了让步,知道了她下一步的动向,嬴缺冰冷的眉宇和缓了一些,沉颌道:“你这样类似野修的做法,终究进步不快,不如还是与我回去,或是我派人暗中护着你?” 嬴缺轻轻一挥,叶韵和白芷都能动了,叶韵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这几年一直停在超凡初期,如今难关已过,用不了多久就能以剑道突破道超凡中期,至于凌海仙经,我一直不曾忘了修习。”她闭口不言。 嬴缺今晚再次打量女儿一番,说道;“你想两者兼修,境界确实提升得慢一些。” 叶韵点头说道:“评定之期到来前,我一定会回到岛上去,现在我想再去历练一番。” y嬴缺心里犹豫不决,沉默不言,叶韵心里渐渐冰冷下去,等了半盏茶时间,嬴缺一抹自己的纳戒,将其中的一个包裹递给了叶韵,“里面的东西对你应该都有用,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嬴缺瞥了眼白芷手中的剑,又拿出了一把凝结寒霜的好剑,递给了她,淡漠道:“离火剑意,普通的剑承受不住。” 叶韵和白芷都是一副双眼瞪大不敢相信的表情,嬴缺冷哼一声道:“我来找你之前,就想过这种结果,那个包袱就是替你准备的。” 叶韵抬颌道:“我知道,我境界提升了有利于你赢得盟主评定。” 嬴缺平稳的呼吸被气得都顿了一下,冷声道:“盟主评定你不回来更好,但你离开这么多年,早该去陪陪你娘了。” 叶韵低头不语,嬴缺知道自己当初的做法确实伤了女儿的心,目光落在她哀意渐起的眉眼上说道:“包袱里有颗我准备的鲲珠,你不能把它丢了,不然我就去把那小子抓回岛上去。” “澹台飞霁给的那颗鲲珠不安全,我就替你收下了。” 叶韵冷笑两声,抬头看着兜帽下没怎么变过的容颜说道:“果然这才是你。” 嬴缺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自己小心。”就消失了踪影。 叶韵留意着嬴缺离开的方向,面色一白,白芷感受不到,看到叶韵毫不掩饰地担心,猜测道:“先生,你爹哦,不是,那位是不是去找木青了?”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五十二章:木青受制 朗月高悬,微星零散,山谷中的篝火还在噼啪响个不停,马首低垂,甩鼻呼声的间隔里,是旅人的惊梦呓语,此时已是夜深。 距离众人歇息处一里外,有一块空旷的平地,旁有古树斜倾,截住了月色,剑光声里,枝头的银辉簌簌抖落。 一道剑光从夜空中乍起,由半空直落,大地被照亮了一瞬,空气里微留炙意,木青将“离火燎原”复又练习了一遍,才收剑入鞘,剧烈起伏的胸腔慢慢平复下来。 叶韵离开后,木青就找上了王叶青。本来在他们的计划中,只在晴川关歇息半个白天一个晚上,结果众人在镇子上整整待了五天。 大概是叶韵的离开,木青才终于记起了自己还有书局的一个“乙上”任务,朱雀城的谜团,万花谷的危机都还在在等着他去闯,所以这天下午,他们正装待发,便已经经过晴川关进入了幽炎州境内。 修行于木青来说,向来是顺风顺水,但此时的他依然无可避免的感到了压力,特别是在经历过黑袍人袭杀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冲击来得越发强烈,所以才有了现在三更天的练剑不辍。 在镇上时,叶韵将自己练剑的心得都一股脑地丢给了他,生怕漏了什么,从这方面来看,他俩这师徒身份也不算作假,木青现在虽然是左手练剑,但已经算是踏出了成为剑修的第一步,离火燎原和离火破灵这两招都被他练得像模像样的。 “叮——”清脆的敲击声在指尖与剑身的碰撞后响起,木青掂了掂手中长剑,擦着额头细汗,摇了摇头。 下午找孙仁要来的这把长剑,还是众人当中最好的一把,再练几次后,怕也得剑身崩碎。现在练剑的当务之急,是找一把承受得住自己内力和离火剑气的寒铁好剑, 木青一边低头琢磨,到哪里去才能弄一把好剑,一边向谷中篝火处走去,当脚下有奇怪的碎裂声响起时,木青心中一惊,练剑后疲累的心思也被惊得清醒了几分。 虽然四月孟夏,夜里还有些春末留存的凉意,但是这脚底刺入骨髓的寒意,像极踏破薄冰的碎裂声,都在提醒木青情况不对,他反应还算快,正想高声向王叶青呼救,却发现除了一双眼珠还能四顾转动外,已经话不能出浑身僵硬。 视线的夜色厚实了一些,好似一块厚实的布,木青剑眉僵直,眸光翕动,明白了这股寒意是谁,心里的猜疑比忌惮还重了几分。 “想说话?”嬴缺这一次也没有遮掩音色,清冷中不乏低沉磁性。 木青使劲地眨了几次眼,股被冰山压住全身,冻住脊梁骨的感觉瞬间消失,冻在胸腔里的郁气被他大口吐出,木青双手撑在腿上,顾不得那股火辣辣的呛肺感,边咳边喘道:“前辈境界比我想象中的还高。。” 嬴缺暗自打量的目光微微一顿,“你知道我是谁了?” 木青点头的姿势一顿,等慢慢抬起头,看清了兜帽下的那张脸后,才点头说道:“前辈应该是叶小姐的父亲。” 嬴缺沉默片刻,说道:“你练得离火剑诀,有些差强人意。” 嬴缺没有否定,这在木青眼里便是一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心中非常不爽对方做过的事,但他很好地控制着心中起伏的情绪,顺着说道:“我得叶小姐传授离火剑诀不足一月,确实只能突有其形。” 黑袍轻动,搅浑夜色,木青眼中一亮,捕捉到这一幕时,心中挣扎的心思刚起,便发现自己已经被锁在嬴缺面前,嬴缺轻巧地将手探进木青怀里,摸出了两本材质都不俗的秘籍。 一本残缺的剑谱嬴缺很熟悉,他拿在手中时没有问木青的意见,便自顾自地翻越起了另一本,木青极好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面上装作被冒犯又不敢的发火的样子,心里却在沉重地思考着出路在哪里。 “他那晚确实是隐藏了实力,如今感这样出来,是因为飞霁先生走了吗?不知道王夫人能不能发现这边的动静,通知飞雨叔他们。” “不,我不能这样做,这样阿韵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以后还怎么回岛上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杀了我,是因为离火剑诀的原因,还是因为我的真气心法引起了他的好奇?” 木青心思翻腾起伏不休,嬴缺在短短的几个呼吸间,粗略地翻看了几处,便有重新落回到《万毒真经》的开篇所言:“天地未分,乾坤混沌。突逢质变,源气始分。太始生木,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始有灵生,或妖或怪,其有万毒,是为真经。 ” “这开篇的层次很高,又怎么会是真经?” 嬴缺心思微动,望向一旁一直沉默地木青,有些意外,“这几个呼吸都过去了,你还不呼救?我能感受到那个毒修的气息,嗯,超凡初期圆满,境界很稳定,倒是有些让人惊讶,若是她发现了这边的情况,应该能来得及催动鲲珠,通知澹台飞霁他们。” 木青抬头望了嬴缺一眼,如实道:“那我们肯定会死,而叶小姐也陷入了两难之地。” 嬴缺目光落在木青脸上,认真打量后,冷淡道:“你刚才心念纷起,想了这么久,猜到了什么?” 木青如实道:“前辈境界很高,没立刻杀我,应该是因为叶小姐。” 嬴缺的脸色有些深沉,不置可否,意味莫名地笑道:“韵儿说你和他大道相亲,我特地来看看你。” 木青剑眉一跳,退了几步,目光扫向嬴缺身后,没发现叶韵的身影,也没感受到叶韵的气息,看向嬴缺,“他已经找到阿韵了?阿韵现在如何?” “你的敌意更深了,说,你和韵儿什么关系?” 木青在心里想了几个答案,话还没出口便被自己否决了,说出来的便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叶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晚辈思慕她的风彩,虽自惭形秽,但亦努力变强,想要追她爱她的心始终不悔。” 空气里的寒意陡然间深了几十倍,夜风干燥生冷,吹在脸上时有些像是道左的风尘,木青每多呼吸一次,便觉得喉咙被堵住了一点,从踏上修行到今夜,他还是第一次有了这般无力的感觉,好在凝涩的气氛终究没把他带向死亡。 嬴缺在木青吐露心声后,心中最先浮现地是无比的愤怒,自己深藏在宝盒里的珍珠,丢了,好像还被别人捡到不还,嗯,珍珠自己也不想回到盒子里了,他恨不得一掌拍碎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转而便是无比的郁闷,因为他又想到要想让女儿听话回家,面前这个臭小子还是关键一环,不能随便死了。 最后却是淡淡地欣赏,因为他当初追求女儿她娘时,也没少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给得压力足够了,嬴缺直接一指点在了木青眉心。 木青刚有片刻喘息,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嬴缺这一指点来。 失重感瞬间从腰椎涌向大脑,木青眼前一黑,意识在失去的刹那,好似整个身体都坠入了无底的黑色深渊,好在这种令人心悸的感觉只有一瞬,木青脚步踉跄间,视野中便重新出现那一袭比夜色还深沉的黑袍。 “前辈,这是何意?” 面对向妄想追求自己女儿的男人,嬴缺只有一脸的冰霜,他冷漠说道:“我在你灵胎深处,烙下了一个简单的符咒。” 虽然已经明白过来今晚死不了,但是现在木青丝毫不敢大意,他直直地盯着兜帽下那张本来还有些亲切现在只剩下忌惮的脸,缓缓道:“什么符咒?” “驭水咒。虽然这是一个很简单的符咒,但是除非我自己,就算是澹台飞雨来,也解不开。不过你不用担心,这只是方便我找到你。” 木青声音低沉,“一个驭字,没有这么简单吧。前辈是通过控制我,控制叶小姐。” 嬴缺冷哼道:“看来,你清楚自己在我女儿心中的地位?”他脸色冰霜纵横,冷冷地剐了木青几眼,“现在,我问你答,若说假话,我让你生不如死。” “你刚才说韵儿救过你,这是何意?” 他已经找到阿韵了,该死,现在设身处地一想,阿韵肯定不会催动鲲珠,我说的话会被他拿来两相对照? 木青心底念头迅速划过,平静回道:“当初在锦官城,叶小姐中了一位一品毒修的毒,后来被我所解,但我因为境界见识不够,染上余毒,陷入昏迷后,是叶小姐助我清醒过来,才解得毒。” 一品毒修的毒…… 嬴缺不仅结合了叶韵所说,还有季修知道的一切,瞬间抓住了关键,问道:“就算你是毒修,但才灵生三品,道意未敛藏余身,你怎么解得毒?” 境界够高,嬴缺能够发现木青身上很多奇怪之处,比如道意高邈驳杂,真气带毒,现在他想把面前这臭小子的秘密一点点剥开。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五十三章:压力扑面 除了灵胎里被封印的异状,木青不认为有什么是需要刻意隐瞒的,但他依然极为谨慎地准备着言语,目光落到嬴缺手上,示意道:“我修习了那本《万毒真经》,里面有一招万毒归宗。” 嬴缺说道:“真气自身带毒的特性并不常见,也是因为修习了里面的功法?你的真气雄浑,修习多久了?” 木青嗯道:“我六岁开始修习。” “十几年才修习到三品,这天赋也不怎么样。”嬴缺看着木青很年轻的面貌,心中有了初步印象,问道:“你有什么特殊体质?” 木青抬头看了嬴缺一眼,态度端正道:“送我这本真经的人曾说过,我是先天无垢体,又因为修行时经常接触毒物,经年累月便在体内积累许多毒素,修习起这本真经事半功倍,里面的毒体篇,讲的便是炼体之法。” 木青说话的时候眼神清澈坚定,嬴缺微微点头,当真翻到真经里记载的毒体篇,认真看了片刻,才在心里评价道:“从先天无垢体蜕变成万毒之体,这也算另辟蹊径了。写这本真经的人应该是出自某个修真大家族,才会知道先天无垢体还可以通过后天的修行来做提升,得到某些特质。” 他看着说完就安静下来的木青,暗自想道:“只是这万毒之体炼成的条件比其它提升体质的路子还要苛刻,这小子能炼成,也算是机缘巧合了。” 不过大道修行就是这样,境界高的长辈总会安慰境界低的晚辈,说勤能补拙,好生修行便是,但其实,修行,从来都更看重天赋和机缘。 心思转过,嬴缺问道:“听韵儿说,你将这本真经的心法传给她了?” 木青点点头,脸上的谨慎与沉默化开,语气里露着几分担心:“不知道前辈将叶小姐怎么样了?她跟我说过,她在所修之道上,初初找到一条可行的法子,还需要磨砺剑道,真正地掌握两者间的平衡。如果前辈直接把她抓回去,怕是适得其反。” 嬴缺眉梢微动,冷声道:“你对我说这些?是想死?” 木青直面寒意,道:“前辈既然给我下了驭水咒,我应该暂时不会死。” “她依然去北方砥砺自己的修行了。”嬴缺一直在心里猜测着木青到底知道女儿多少的情况,也在暗自评判着木青如今的价值,只是简单回应了木青的担心后,便开口说道:“你现在属于哪方势力?” 木青如实答道:“天南沼林的隐谷。” “慕容家?”嬴缺蹙眉想了片刻,轻笑一声,摇头道:“他们家早已没落,你与我女儿有缘,不如你投靠我瀛洲岛?” 要不是知道你之前做过啥,说不定我还真就答应了。木青心里腹诽,嘴上老实道:“晚辈这一身能力都是隐谷所赐,并没有侍逢二主的打算。” “你不知道我瀛洲岛?”嬴缺问道。 木青摇头道:“蓬莱,方丈,瀛洲,黑海三仙,晚辈神往已久,怎会不知。”木青犹豫了一下,大胆问道:“我这驭水咒,不知道何时能解?是一定需要到瀛洲岛来找前辈吗?” 嬴缺今晚的谈兴不多了,摇摇头,“等我女儿哪天回来了,你来岛上找我。至于平时,这驭水咒对你无碍,只是方便我找到你。” 说完,黑袍一闪,在夜空里悠忽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今晚之事,唯你自知。” 木青站在原地,沉默地望向前方夜幕,峡谷的轮廓挡住了一小块月亮,月西斜,山脉的阴影被拉长,却是远离了木青站立的地方。等到夏夜的凉意取代了寒意,他才叹了口气,慢慢向宿营地走去。 一心赶路的时候,风景多是被抛在了身后。如今压力接踵而至,木青不仅在夜里,就算是白天,也会偶尔脱队,认真修行。 四天后,木青他们便到达了石头城。 城中驿站里,铁骨寨的那些人聚在大堂,用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方式,缓解着连日来赶路的疲意。 这一路上,往返都可谓危险重重。在私底下,他们当中有些人没少抱怨与后悔,说如果不跟着木青,遇到的危险还会少些。 时间刚刚过去月余,他们还没忘记当初去锦官城时,也是此地,他们那个调戏女侠的头目死于非命,好在如今这里距离盘君山只剩下五十公里,再过一天,铁骨寨就会在望,说笑声才慢慢盖过了酒水倾倒声。 二楼的包厢里,孙仁带着武陵向木青敬酒,木青看向武陵,蹙眉说道:“你真是这么想的?”说着还看了孙仁一眼。 武陵今晚不知喝了几杯酒,脸上的醉意明显,听到木青言语似有松动,连忙站起来,双眼明亮地看向木青和柳月杉说道:“公子,我别得不会,还是有一点力气的,月杉姐到时候一个人操持公子家业,肯定还得找打下手的,我可以替月杉姐跑腿的。” 木青看了柳月杉一眼,在这一点上,他一个人无所谓,还得看柳月杉的意见。柳月杉沉吟片刻,问道:“武陵,听说你还有个妹妹?” “对对对!”武陵点头如捣蒜,“我妹妹是识字的,她可以帮夫人做更多有用的事。”武陵这几天一路走来,在孙仁的帮助下,已经有了比较清晰地打算,看向柳月杉,挠着后脑勺说道:“到时候,我专心习武,看守院子,我妹妹认真读书,帮月杉姐姐打理账本,你看行吗?” 柳月杉心里有些意动,在世俗商贾家里,丫鬟下人是必需的,她本就考虑过,等朱雀城的宅子置办下来后,去牙行找牙婆子买几个可靠的下人使唤,这里面的门道可靠与否,对于她这个一个外来妇人来说,确实还算一件费时费心的事,如果有信得过的现成人选,何乐而不为呢。 “武陵,嗯,公子是修行中人,他这宅子会作为他的临时之所,有些时候,安全性,隐秘性很重要。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柳月杉知道木青现在的处境,这是在替木青考虑。 武陵似懂非懂,有些尴尬,看了木青一眼,认真说道:“公子实力强大,我确实保护不了他。但我肯定会尽全力保护姐姐的。” 木青沉颌道:“有些危险若是来了,你小子根本挡不住,但你确实要时刻想着保护好月杉姐。” “公子,你答应了?”武陵这一次反应得很快,一脸感激与喜意。 木青点头答应下来后说道:“这一路来,我还没试探过你的底子,你现在入品没有?” 孙仁替武陵说道:“铁骨寨的传承好像来自军中,公子你别看这小子瘦得像竹竿,其实颇得拳意。” “也就是说武陵还没有入品哦?”安静坐在桌旁的王修微促狭笑道,她的天赋很高,在王叶青的教导下,已经是三品修为了,不过她这三品还没怎么经过实战,如今陷在领悟道意上止步不前。 武陵窘迫得想要钻到桌子下去,孙仁讪讪笑道:“公子你们都是修行中人,肯定知道习武讲究传承,也吃钱。” “我说武陵颇得拳意还真没乱说,不过这小子年龄还小,被我带回寨子后,也干不了某些活计,只能做些杂务,偶尔捡漏的油水也被这小子拿来补贴给自己妹子了,身体跟不上发育,才迟迟不能入品。” 孙仁这话说得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纯粹武夫,花钱确实不能少,木青觉得自己还能养得起,不过这传承,他就没有了。 “你说你们寨子的传承来自军中,是铁骨搬山劲?” “公子知道?”孙仁点点头,下意识向门外看了眼,那些手下在大堂喝酒理应听不到,他轻声说道:“我们这些老人知道的多一点,我们铁骨寨九位当家,以前应该都是朱雀城的军人,我有一次听某位当家醉酒后泄露到,好像还是什么城主府亲卫。” 木青点点头,铁骨寨那几位当家与朱雀城有联系,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曾想对方以前竟然还是城主府亲卫。 “明天恐怕还得会一会他们。”木青心里有了计较。 …… …… 朱雀城,城主府,忙碌了一天的侯义勇跟在白豪身后,心里五味陈杂。 就在刚才,他竟然见到了在他意识里可能早就死掉的前任上司,刑左。 除了在蜀乐城耽搁了半天,刑左比同天在锦官城出发的木青等人,早了五天回到朱雀城。 近来正值多事之秋,刑左回来得正是时候,若不是白毫在城主府主导这件事上需要刑左的意见,侯义勇应该见不到以前的老大。 回到书房后,白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叹了口气,闭上眼沉默了半盏茶时间,才开口笑道:“你今晚倒是沉得住气。” 侯义勇眼里有亮光划过,故意坦荡地笑了笑,恭敬道:“看到老上司还在,小的为城主大人鞠躬尽瘁的心思更多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他以前就没有认真办事一样,但白豪却懂了下属那份小心思里的恭敬和忠心,挥挥手,叹道:“他回来得正是时候,万花谷那边需要他。你等会送一颗万花丹给他。” “小的遵命。”侯义勇领命后,说起了另一件事,“李负今天来找过我,替那陈浊传了一句话。” “什么话?”白豪花白的眉毛一挑,虎目微睁。 “那陈浊说,姜尚修知道了我们和卢飞的联系,叫我们不要动那个木青。”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五十四章:寨中喝酒 宽敞的书房内,桌子后的白豪沉默了片刻,一时没能想起这人是谁,正当他挑起粗眉想要发问时,察言观色的侯义勇立马补充道:“姜尚修是姜星渊的义子,现在姜星渊逐渐隐于幕后,将许多事情都交给这个人处理。” 白豪微微颔首,道:“姜星渊这些老东西怕是闻到了什么风声,才缩在暗处,怎么,万花谷他不想插一手,反倒关心起我们这边的小事了。” 在老大面前,情报工作没做透彻,这罪可大可小,刚才犯了个错的侯义勇,这一次是尽责地分析道:“隐谷刺客一脉上次与泉府一脉有所合作,针对地便是这个木青,现在看来可能是某种考验,他们把这木青看对眼了也说不定。” “至于万花谷这事,嘿嘿,小的觉得,姜星渊这是坐山观虎斗,他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把自己摘了出来,放在了不败之地。” 白豪对手下的分析颇为赞同,淡然道:“万花谷之争,慕容星就算暂时把他那老相好给控制住了,最终能否真的成事,还得看慕容隐怎么想的。” “呵,这么看确实是慕容家几兄弟的家事,老家伙倒是拎得很清楚,” “城主明见。”侯义勇笑道:“隐谷作为天南沼林这片乱地实力最强的势力,他们各脉长老心怀怪胎,各有所求,这才有了天狩他们的可乘之机。” “皇朝周边,天南沼林乱了这么多年,实力最弱,陛下早就想将其纳入皇朝版图,万花谷之事只是个开端,这件事我已经让刑左代表朱雀城全力配合。”白豪对自己的心腹手下摆摆手,说道:“还是说回这件事上来,那张安平那边有其他线索没有?” 侯义勇低头沉声道:“至从上一次我向这人打探过木青的消息后,这个月张安平一次都没去过泥腿子巷,那边的线索有些少。” 白豪虎目中有厉色闪现,“你暴露了什么?这个张安平难道察觉出来了?” 侯义勇跪下连说不会,他最近一直在暗中观察张安平,在脑中过了一边诸多细节,坚持自己以前的判断,认真说道:“城主大人,属下绝对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那张安平接触市井小人多了,可能猜出了我身份不简单,但绝对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 “属下以为,这张安平应该就只是一个边缘人物。我最开始还是从他这儿得到的关于木青的消息,他若是知道泥腿子巷的特殊意义,应该不会把木青这个嫌疑重大之人暴露出来,毕竟算算年龄,这木青是符合乱党之子的年龄的。” 白豪闭目沉思,侯义勇斟酌问道:“城主,张安平看起来价值不大,这个时候还要动那个木青吗?我们城主府会不会与那姜星渊交恶?” 白豪睁开眼,冷笑两声,说道:“这刺客一脉的确是一把能杀人的绝世宝刀,但那姜星渊连自己手中的刀都握不住,莫说这木青是他看重的一个苗子,就算是他那义子姜尚修,我要动照样敢动。” “算算那卢飞传来的消息,那木青应该快到了吧,你这几天多注意青云街那边的情况,老子现在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柳叶书局那边回个话。” “什么话?” “各有所求,能做朋友最好,就算是他姜星渊亲至,也挡不了我剿灭叛党余孽的决心。” …… …… 铁骨寨的大堂里,寨主林盘一脸热络地替木青将杯中酒甄满,豪迈道:“公子不仅是我林盘的大恩人,也算是我寨子的救星,何不多留两日。” 二当家林文坐在兄长左手边,嘴角带笑,向木青举杯邀饮,“公子这一路还算顺畅吧,你来我们铁骨寨就不要客气,我大哥发过话了,你们上次居住的那个小院会一直为公子留着的。” 林文说话时,比粗犷豪迈的林盘多了些礼数,但眼中的笑意只有他自己明白,更多的还是忌惮。 他可是与木青交过手的人,知道木青的厉害。 虽然他心里始终怀疑,尸骨都没找着的老九也是丧命于木青之手,但只要大哥还在,他还在,死掉的那三个兄弟,其实对寨子造成的不好影响并没有多少,反倒为他安排心腹上位提供了条件。 木青坐在林盘右手边,咂摸着烈酒滋味,摇头道:“二当家见谅,我这里有急事,吃完中午这顿,还得赶回朱雀城。” 林文笑眯眯地说道:“公子这次回来,带的女眷好像都是些陌生面孔了。”说着还故作一副男人都懂的表情。 大堂内喝酒的都是男人,王叶青她们都在刘葳蕤以前待过的院子里吃午饭。 木青失笑道:“二当家别误会,王夫人她们是回乡,刚好和我顺路罢了。” 关乎女人的事情,木青不趁认,林文也不敢多问,林盘看着有幸坐在长桌末尾的孙仁,大眼里有些疑惑,木青他们临近中午才到,光顾着款待木青了,自己那群小弟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这孙仁他因为之前某件事认识,是寨子里的老人了,但不是他派出去的那个心腹小弟。 “这来回上千公里,公子你们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木青注意到来了林盘的眼神,有些歉意道:“现在到处都是乱事,遇到了些情况,幸得铁骨寨的兄弟相助。”木青说道这里时,发现林盘和林文的眼神都紧张起来了,他心里好笑,也没吓他们那个心思,指向孙仁说道:“还是让孙大哥说吧。” 他这声“孙大哥”其实卖了孙仁一个比较大的人情,林盘问话的语气都稍稍柔和了些,“老孙,你快快说说,出什么事了,嗯,兄弟们折了几个?” 孙仁说话前说话后都没瞟木青一眼,但其实在回到寨子之前,他和特意为此事找过木青,在心里掂量出了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不能说,所以等他低声下气地说完后,最开始就听到自己那心腹小弟因为调戏女侠而被砍成肉块的林盘已经从一脸愁眉变成了一脸笑意。 “还好,还好,没想到只死了一个。” 碍于承诺,当初铁骨寨点选护送商队的人手时,说的不好听的都是些歪瓜裂枣,能只死一个还真不是林盘酒后失言,更何况听木青这意思,对方还承了自己这个人情,这让他看孙仁低声下气的模样都格外满意了几分,“唔,这样,孙仁你这次做的不错,回来那群人以后就都由你领着吧。” “谢谢寨主,谢谢寨主!”孙仁嘴角笑得裂开,他在寨子里虽然是个老人,但一直都是底层老混子,如今能管将近二十人,权利也算是得之不易了。 他离开桌子末端的座位,一拉风地跑到桌首来,林盘还以为这小子是来敬酒,感叹这老小子会做人,没想到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鼓胀胀的大荷包,放在桌子上时,还发出“咚”的一声响。 “你这是……”林盘眼里有些疑惑,稍稍挪开身体,斜蔑着孙仁,谨慎道:“你这老小子故弄什么玄虚,老子今天给你升个职,里面还能装金子贿赂我不成。” 孙仁“嘿”了一声,当着他的面拉开荷包系口,露出里面黄灿灿的金子,“老大神机妙算,里面还真是金子,五十两不多不少。” 大堂里坐着的都是几位当家,位置远些的老八林镇闻言直接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荷包里露出来的那一角,惊声喊道:“大哥,还真是金子啊!” “老八,给我坐下。你这样成何体统。”林文做得近,自然看得分明,这确实是金子,他比自己大哥还先反应过来,扭头呵斥林镇坐下后,不是看向孙仁,而是一脸慎重地看向木青,问道:“公子可否说说这是何意?” 林盘浓眉一挑,连连摇头道:“公子你这是何故,这可要不得啊。”说完还扭头就骂了孙仁几句,孙仁腆着脸受着,本来是邀功的,此时也不反驳,只是求救地看向木青。 木青一脸笑意地说道:“这说起来确实是孙大哥他们自己挣来的。” 他看向林文说道:“孙大哥他们当初接了个活,类似走镖护送。”木青言简意赅,指了指王叶青待的院子方向。 林文是个聪明的,目光一动,问道:“听公子称呼那妇人叫王夫人吧,不知王夫人她们到哪里去?” 木青说道:“王夫人的家乡在朱雀城。” 林盘瞪里孙仁一眼,蹙眉道:“铁骨寨离朱雀城还有好些距离,孙仁不是还得走一趟?” 木青摇头道:“我和王夫人他们顺路,接下来这段路就不劳烦孙大哥他们了。” 木青话里很客气,林盘却也知道孙仁他们那点人在木青眼里根本就不够看,虽然有些不舍,还是把黄金往木青面前一推,“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孙仁他们能安全回来,都全亏公子,这钱我一分都不能收。” 林文点点头,“公子,大哥说得对,我们虽然占山为匪,却也知道道义所在,钱可不是这么挣的。” 木青笑道:“你们可别误会,这钱不是我给的,是王夫人出的,但因为接下来这段路用不上孙大哥他们了,王夫人想向寨主要两个人。” “原来是落在这里啊。”林文心里一惊,场面话里最关键的还是最后这一个“但是”,他在心里思忖寨子里最近抓了那些人,和大哥林盘互通了眼神,林盘能压林文一头,人也不笨,笑叹道:“公子直说,那王夫人是要向寨子要哪两人?这一月来,我们寨子为了补充人手是抓来了不少人手。” 木青将眼里的不满隐下去,淡淡道:“是孙大哥手下那个跑腿的武陵,很会来事,王夫人此番回乡,正缺下人,就想把他们兄妹俩一起带走。” “哦?”林盘心里放松了不少,看向孙仁大笑道:“我有些印象了,因为那兄妹,你还闹出过事,当初求到了我面前,没想到还能成这么一桩人情,你小子倒是有本事,会做买卖。” 孙仁讪讪而笑,等木青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时,知道此事老八林镇有些不好意思,抢先说道:“公子不清楚,武陵那个妹妹武清,人长得还算清秀漂亮,我有一个手下当初想把她抢回去当丫鬟,孙仁这个平时一声不吭的老好人,把我那手下偷袭打了一顿了,一件小事,他怕得罪了我,直接告到我大哥面前来了。” 其实林镇那手下抢那武清,是受他指使,如果单纯只是一个手下,像孙仁这样颇有资历的老好人,才不会直接求到林盘面前来,在场众人,孙仁一脸笑意,没有反驳,知道此事内幕的其它人都是揶揄一笑,并没有戳穿。 林盘颔首微笑,一杯酒直接下肚,脸上多了一丝不常见的正义自得之色,说道:“我林盘虽然是个匪人,心中也是有规矩的,我当时就把老八和他那手下找来好好骂了一顿,不然那两兄妹也不可能在寨子里安稳待这么久。” “寨主大义,我敬你一杯!”木青举起酒杯,心里默默思考,在乱世里,定义一个人,用“非善即恶”来衡量确实有些不准确。 “好!”林盘爽朗大笑,向木青这样的高手的敬酒,再来十杯他都愿意。 杯酒下肚,钱也收了,人情也做了,气氛正好,木青想起一事,说道:“王夫人她们此番回到家乡,可能还要做从朱雀城北上的买卖,到时候可能还会与诸位打交道。” “这个好办。”林盘从腰间掏出来一个乌木令牌,是铁骨寨自制的通行证,平时都是给某够分量的商队的,他递给木青道:“劳烦公子转交给那位王夫人,即使公子的朋友,那林盘斗胆高攀,也算是我铁骨寨的朋友。” 木青没有拒绝,言语间颇为随意地问道:“我知道寨主与朱雀城那边是有联系的,不知道朱雀城最近可有什么状况?” “公子想问些什么?”林文来了精神,大哥酒一喝多,什么话都会吐,他得注意些。 卷一:少年露锋芒 第一百五十五章:形势渐急 大堂内,安静了一瞬,众人目光射来,木青面色如常说道:“我此番南下,是要去新建一条药材贸易路线。” 天南沼林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是连皇朝内普通百姓都知道的孕育天材地宝的灵地,林文眼中恍然,“公子是想了解天南沼林一带,可惜天南乱了多年,现在我们了解得也不多。” 林文说的是“现在”,木青已经从孙仁口中知道,在坐的这几位以前都是朱雀城城主亲卫,他摇头一笑道:“天南正因为乱成一团,才无法抵抗朱雀城,我想知道的是,朱雀城对天南的意见,若是要动刀兵,我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不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公子倒是想得远。”林文抚须一笑,颇为赞同木青的看法,斟酌片刻后,说道:“以前,嗯就是我们还在朱雀城的时候,当时天南沼林与朱雀城缔结了守望相助的合约,朱雀城的粮食布匹,天南的药草灵材,隔几天就会有一次大宗交易,来往得很频繁。现在的话,只知道当今陛下,隐隐是想将天南划入版图的。” 军队作为皇帝手上最锋利的武器,作为军队的主人,一些意图,军中的中高层是能够意会一些的。 木青认真倾听,知趣地没有问及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二当家近来可有闻听什么风声呢?嗯,上一次适逢其当,那天狩可去了天南?” 白嘉禾算起来还是芍药的同门,木青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顺藤摸瓜找上去。 林文和林盘相视一眼没有作声,林盘的两条粗眉上下一跳,瓮声瓮气地说道:“公子打探这些作甚,上次那耿剑在我这里差点栽了,我铁骨寨没少跟那些人道歉。前一段时间,他们还来人说要把我铁骨寨收编,想拿我们当炮灰,我没同意,已经与对方划开道来,各走各的,毕竟要说渊源,我们也只是与朱雀城。”林盘自觉说多了,连忙住口,“公子抱歉,我一时抱怨,说多了。” “不吐不快嘛。”木青沉吟道:“寨主不也没说什么。我猜他们果真对天南动手了?” 林盘就知道与聪明人打交道还是要少说话,他明明没说这层意思,木青可能是根据自己的抱怨有所猜测,林文微微一笑道:“公子可以随便猜,我们可没说啥。” “嗯,喝酒喝酒。”木青面上依然轻松随意,心思却飘向了更南方。 午饭过后,就连性子稍稍粗犷些的林盘都察觉出了木青的心不在焉,没再做挽留,将武陵武清俩兄妹交到木青手上后,一路相送到了官道上。 “寨主,就此别过,以后肯定还会有联系的。”木青向林盘拱手,看了孙仁一眼。 林盘扶着木青的手腕,笑道:“公子我们也是一起吃过几回饭的人了,你是我林盘的救命恩人,你不来找我,我到时候可就派孙仁来找你了,放心,以后你和王夫人的商队到我铁骨寨,一定好酒好肉等着你们。” “一定。”明白自己不可能像澹台飞霁他们那样直接飞回万花谷,木青暂且压下了心中的燥意,与众人客套一番后,才领头离开了铁骨寨。 路上,领头赶了两个时辰路的木青降低了速度,单骑落在马车旁,与马车缓缓同行。 四月初夏,下午的日头并不烤人,没了铁骨寨那群拖油瓶,木青一行比之前的速度还快了一些。 以前整个车队,一共三辆马车,现在多出来的一辆,就让柳月杉和武清乘坐着,领头赶了两个时辰的木青降低了速度,单骑落在柳月杉这辆马车旁,与马车缓缓同行。 “公子。”武陵拍马跟了上来,勉强地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他的两条眉毛拧在一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掉在眼皮上,以一种怪异的姿势骑着马,上半身向前倾着,双脚踩在马镫上站了起来,大腿向两侧咧开,屁股向后撅着,就没坐实碰着马鞍。 他人本就瘦瘦高高像一根竹竿,此时随着马背颠簸一上一下,像极了插在庄稼地里,劈了件烂衣的假人,迎面有风,便随风飘摇,应该能吓唬住鸟儿。 木青回头刚好看到了这不胜凄惨滑稽怪异的一幕,有些好笑,说道:“别逞强,接下里赶路还是坐马车。” 武陵裂嘴一笑道:“没事,没事。” 离开铁骨寨的时候,柳月杉就叫兄妹俩跟她同坐一辆马车,结果这小子为了表现自己,心里也存了分避嫌之意,跟木青一样也选择了骑马,就是这个决定,现在搞得他的大腿已经不敢再挨实马鞍,出血掉皮,快要了他的小命。 “你小子怎么这么倔。”木青蹙眉一想,有些恍然,失笑道:“我这一路的心思不在你兄妹身上,难不成你心里忐忑了一路?现在还不是你表现的时候。” 武陵没想到木青直接猜出了他心里的不安,由衷松了口气,连忙转头朝马车里喊道:“妹妹,妹妹,公子在外面,你快喊一声。” 轻笑声透过了车帘,纤细修长的葱白手指拉起半卷车帘,柳月杉的半边脸露在小窗旁,轻声说道:“武陵,大腿磨破皮了吧,逞什么强?难道你是觉得男女有别?我听你妹妹说,你才十一岁,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童子,姐姐不怕,你怕什么?” “柳姨,我们这样称呼不就乱了吗?”一张黝黑的瓜子脸挤在窗沿上。 “不乱,我们各喊各的,你哥哥身量在这里,我以前还以为他成人了呢。”柳月杉边说便让开了位置。 一张瓜子脸上,木青最先注意到的是那双羽玉眉,眉身纤薄,斜斜上翘,就像是漂亮的黑色羽毛,眉梢轻动时,活泼的气息挂在上面,藏也藏不住。活泼灵动的眉毛下则是一双瑞凤眼,眼尾微微上翘,有点笑盈盈的样子,虽然眼珠乱转,但目光流而不动,正好奇地打量着木青。 木青看着这张小脸,脑中浮现的第一句话是“这小女孩怎么跟澹台静一样黑”,后面反应过来,笑道:“你叫武清吧,怎么不洗脸?” 武清的眼睛慢慢睁大,明显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轻轻喊了声“见过公子”,连忙用白皙的小手掌挡住了小脸。 武陵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妹妹比我聪明,我平时不在她身边,她会把木炭碾成粉抹在脸上,还常常炫耀,说丑女无敌,不会在连累道孙大哥了。” 柳月杉有些喟叹,“那铁骨寨就是土匪窝,小清扮丑也是不得已。” 木青能够理解,对武清露出大哥哥般的和善笑容,说道:“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把脸洗干净?” 武清只是扭捏了下,就放下手,盈盈说道:“我不能成为麻烦啊,不管是柳姨,还是公子,都是好人,我就更不能增添麻烦,万一,万一,路上遇到了山匪,他们见我这样,肯定不会拿我要挟大家的。” 柳月杉就算已经听过小女孩的解释,依然还有些心酸,木青眼神微晃,似乎想起了当初和妹妹芍药逃难的那段日子,不由一巴掌拍在武陵的肩膀上,让这小子坐了个结结实实,痛得大腿不是他自己的,“你妹妹这是为你着想,你小子还是差点劲,以后得勤练武艺。” 武陵裂嘴笑呵呵答应着,看向妹妹时,不由挺直了腰杆。 木青降低速度,其实是想与柳月杉交待一些事情。 “月杉姐,身体还捱得住吧?” 柳月杉摇摇头,轻笑道:“我没事,倒是你身上的药得换了,等前面找到宿营地,我给你换药。” 小孩还是襁褓时夭折的事,就算是在大富人家也并不罕见,柳月杉的心病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 这段日子以来,从在晴川关镇上照顾木青那几天开始,有事做了,不去伤感悲己地想太多,她的气色在一天比一天好转,现在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武清,短短半日,柳月杉的心里更是踏实,她有些把武清当做自己女儿了,这也是她让武陵喊她姐,武清喊她姨的原因。 木青微微点头,“接下来这段路,可能还得继续赶路了,月杉姐捱不住一定要跟我说。” 柳月杉蹙眉道:“是出了什么急事?我看至从你从铁骨寨离开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是我妹妹师门的事,不用担心。”说这些事给柳月杉她们听于事无补,“等到了朱雀城,我可能会离开一段时间,月杉姐你在那段时间可以多跟王夫人,嗯,还是跟王小姐走动。” 柳月杉目光里有些担心,“你不用担心我,若是王夫人那里不方便,我可以自己行动的。” 木青目光一动,柳月杉蕙质兰心,能猜出他的担心这很正常,她这提议木青有些意动,但转念一想还是拒绝道:“不行,若武陵实力足够倒还可以,月杉姐你到时候还是与修微姐联系吧,王夫人回到朱雀城,可能,不,一定会被监视的。所以尽量减少与王夫人在明面上的联系。” 木青此时才深切体会到月九曾经说的一人力微,势单力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没有手下没有帮手同伴,更不会澹台飞霁那种神奇的分身术,柳月杉若能独自行动,直接割裂开与他和王叶青联系,对柳月杉来说才是最安全的,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降低明面上的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