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芳在崇文馆查阅的几个人,史料中都有详细记载,索元礼、周兴、王弘义三人便是其中之一,只是大火起时已遭残忍灭门;正要向林澈汇报详情时,大理寺又接到报案,傅游艺、侯思止两位大人府上又遭大火吞噬,无一人生还,经查验手段残忍竟与前三位府上残局雷同一般,谋杀手段如法炮制,应是出自同一案犯之手,实在嚣张猖獗,李敬芳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刑部与洛州刺史府都不肯受理此案,只能交给大理寺全权追查。夜里去后院书房奉茶时,于是备足了自己之前查阅的史料记录下来一并送去找林澈商议。
“大人,来俊臣、侯思止、周兴、索元礼、王弘义、傅游艺、张知默七位大人,卑职已悉数查过,他们曾一起供职例竟门,是一时间出了名的酷吏,一起替陛下办过数件大案,以最绝酷的手法,残害了朝中无数文官武将,现如今身遭横死并不为过,只是平白连累家中老幼丧生,实在可恶。”
“敬芳,你动作倒是够快,一下子就能摸清楚他们七人的底细,只是…”
“大人似乎知道什么,但求告知。”
“他们七人曾经共同构陷任知古、裴兴本、裴宣礼、魏元忠等人勾结李性宗嗣意图谋反,害他们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其中还有我…”
“真的?卷宗里记录他们用刑狠绝非常人所能受,更会诛连九族,凡进例竟门者,绝无生路,大人是如何逃脱魔掌的?”
“说穿了,不值一提。”
“大人,我们已经知道城中官邸起火的根源是白磷,可让城中不同的地点同时起火,又是如何做到的?”
“纸鸢。”
“什么,大人是说风筝?”
“是,你还记不记得,朱雀大街纸鸢会那日,各式各样的纸鸢高飞上天不久后,朱雀大街附近的三所宅子就一同起火了;后来其他两处宅子起火,当时有人来报,也在附近上空发现过一些放飞的纸鸢,我在大理寺命人试过了,那些白磷就是用上空飞起的纸鸢撒下去的。”
“原来如此。”
李敬芳心中思绪飘忽起来,那日飞燕让自己去放纸鸢,真应该一同去看看,究竟是何人借此手段杀人放火,设下惊天阴谋。
“大人,卑职查到那七位酷吏当中,来俊臣因在梁王手下当差怠慢,已经被刑部处决,其余五位已遭不测,那么接下来还有一位…”
“张知默。”
二人异口同声忽然明白过来。
“大人,下一个遇害起火的府宅,定是城北张知默府上。”
“从天向上看,明日天气晴好,若有人要动手,应是最佳时机。”
“大人,卑职今夜亥时要去上阳宫当值,等明日朝会散后被指在首阳门等大人,我们一同去城北看看。”
“好,我正有此意,你能同去再好不过。”
上午辰时,洛阳城旭日初升,上阳宫首阳门外,李敬芳换了常服手握绝尘剑等在出口。老远的看见林澈朝自己走来,几步迎上前去。
“大人,今日散朝挺早的。”
“近来朝中并无大事,朝会只依例进行;这个时辰,我们沿着白鹤大街去城北,路途不远,希望还来得及。”
“嗯,大人,我们这就去张知默府上看看。”
“走。”
二人一身常服匆忙出宫直奔城北而去,赶到张府时,艳阳慢慢躲进层里,天色阴沉下来;林澈上前去叩门,却久久不见回应,李敬芳从旁跃上墙头一看,院中一切完好整齐,不见半个人影,于是纵身跳下回到张府门口。
“大人,府里没人。”
林澈抬手用力推门,两扇大门“吱呀”一声沉沉打开,院中一切景象呈现眼前,二人走进院中四下查看一圈,确实整齐清冷,并无人迹踪影,再到其他几处院落屋舍中找寻,除了各色华贵的物件陈设,再无其他。正院中宽敞雅致,四周亭台回廊安稳伫立,林澈站在院中细细思索,李敬芳从回廊中走下来。
“大人,这里已是人去楼空,但看这番景象,应是主人才离去不久。”
“张知默倒是聪明,此前在例竟门供职时何等心狠手辣,如今同僚相继身死家亡,无论是谁做下谋杀的勾当,他都难避于难,所以他一早便举家逃走了。”
“这样一来,于他家中妻小而言,岂非大幸。”
“也许吧,只怕那杀手不肯罢休。”
李敬芳默默思索林澈的细致分析,深感所言有理,难不成一人为恶,非要牵累全家无辜吗? 忽然安静的院中花草叶下袭来一阵劲风,凭空生出异样端倪,李敬芳眼中眸光飞速朝四周和二楼回廊上扫视一番,一把抓住林澈衣袖往院外奔去。
“大人,快走,有埋伏!”
林澈还未反应过来,任由李敬芳拉着自己快步离开,刚到院门口时,一群头戴斗笠、纱网遮面、身着异服、手持利刃的刺客拥上来堵住去路,二人只能小心翼翼的退回院中,李敬芳机警的拔出手中长剑举在身前,一手拉着林澈挡在自己身后。
“大人小心,这些人在这里就是等我们的。”
再看四周回廊上一群刺客迅速摆开阵势,手持弓箭朝院中拉满弓弦将二人包围院中,随时准备射杀。
“敬芳,张知默逃走,我们却成了替罪羊,你有何看法?”
“大人不必忧心,正好让卑职拿了他们,好送去大理寺问罪。”
李敬芳靠近林澈耳边轻声商议,面前回廊上一个身着华丽紫衣的杀手巾帕掩面,默默从包围圈中走出来,双眸紧紧盯着院中二人,李敬芳下意识的仔细打量,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拥上心头,尤其是那双眼波流转,顾盼神飞的俏丽明眸,猛然心头一震,真的是她! 李敬芳一下子沉浸在惊诧中,紫衣杀手朝身后扬臂一挥,回廊上所有弓箭手们的羽箭即刻离弦飞射向院中,林澈见李敬芳片刻愣神,忙拉着他一起躲避,李敬芳才回过神来,手中绝尘剑挽出凌厉稠密的剑花,将飞射下来的羽箭全部击落,腾身侧空后翻一把抓住好几根羽箭奋力向回廊上杀手甩射出去,顿时被击中者纷纷滚落院中,满地打滚哀嚎。
门口的杀手蜂拥般冲进院中,挥舞手中利刃向二人身上刺过去,李敬芳本想抓活口回去一问究竟,但见他们个个凶狠,直下杀招,逼得自己退无可退,只能狠下心来,扯紧林澈手臂挡在身后,手中绝尘剑迅速出招,一招制敌直取杀手性命,剑刃所及之处,一片鲜血飞溅,再趁机挥舞长剑挡开四周射来的羽箭,霎时间原本雅致的院落仿若战场,杀气极重。 待羽箭用尽,仅凭李敬芳一人一剑之力,竟让院中杀手伤亡惨重,甚至来不及哀嚎已倒下一片,紫衣杀手见状,握紧手中细窄锋利的柳叶弯刀,率领回廊上所有杀手一同冲进院中围攻二人,趁李敬芳正与一众杀手缠斗之际,偷得一招半式机会,柳叶弯刀轻快狠厉的飞刺过去,一刀刺进李敬芳左边胸口;李敬芳忽然浑身一僵,皱起眉头痛楚的愣在原地,任由鲜血随着弯刀伤口淌出,神色纠结的看着面前紫衣杀手。
“敬芳!”
林澈焦急的一声呼唤,连忙扶住李敬芳肩膀,隐隐感觉到他浑身绷紧不住地颤抖。李敬芳手中长剑挥起直刺紫衣杀手咽喉,却忽然停住动作犹豫起来。
“你看清楚,我是李敬芳,他是林大人,你真要杀我们吗?”
紫衣杀手先是一顿,随即猛然拔出李敬芳胸前的弯刀后退一步,顿时鲜血顺着弯道横撒一地,周围杀手见状,再次握紧兵刃向李敬芳和林澈攻击上来,李敬芳完全被激怒,拉起林澈飞速闪身避开。
“大人小心,跟紧我!”
手中长剑一阵疯狂狠刺,再无任何顾忌,剑刃触及每一位杀手身上致命之处,一剑毙命;片刻功夫之后,身边杀手大片倒地,尚有命在的所剩无几。紫衣杀手回过神来,手中弯刀再次展开灵快诡变的招式,向李敬芳击杀过去,与绝尘剑招招纠缠不让一步,李敬芳再无耐性,手中长剑虚晃一招,趁其不备另一掌击出打在她肩上,令其一下摔倒在地,绝尘剑顺势而起直刺颈边,千钧一发之际却又停住,稍一犹豫剑刃落在地上,李敬芳身形一晃捂住自己胸前伤口,踉仓着跌坐在地上。
“敬芳,你怎么样?”
林澈急忙蹲下身子扶住李敬芳,支撑着不让他倒下,紫衣杀手抓住机会。提起自己的柳叶弯刀快速起身,率领身旁所剩无几的异服杀手夺路而逃,迅速跑出张府消失不见。
“敬芳,他要杀你,为何放他走?”
“大人…我…”
李敬芳低头喘息,胸前伤口不断从指缝里淌出鲜血,额上渗出大颗汗珠,脸色紧张苍白。
“你认识他?”
“不认识!”
李敬芳竭力否认,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吐出,再无半句言语。
“好,我信你,你这伤的不轻,我带你回去医治,你坚持住。”
林澈奋力扶起李敬芳,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拖着李敬芳跌跌撞撞往院外奔去。
“大人,走小路…不要打草惊蛇。”
“嗯,别说话,屏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