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逃慌忙踉仓着总算回到林府,林立正在门口等候,老远看见二人的状况,连忙上前一起扶着李敬芳快速带回正堂。
“李将军,你怎么了,伤成这样?”
“城北…张知默…”
三人一同奔进正堂大门,李敬芳早已精疲力竭浑身无力,一下子扑倒在地。
“老爷,李将军他…”
“张府有刺客伤了他,先别问了,快送他回去治伤。”
“是。”
二人设法用力将李敬芳扶起来准备送回西跨院,飞燕忽然从正堂外跑进来,见李敬芳胸前一片鲜血,奄奄一息,吓得连声尖叫。
“啊!林叔叔,李将军怎么了?”
顺势赶上前去一起扶住李敬芳手臂,眼中慌乱焦急。
“先送他回去再说。”
李敬芳任由飞燕在自己身边搀扶,无力的打量飞燕一眼,橘粉色诃子裙外罩雾蓝色轻纱外衫,发髻优雅端庄,整个人素净温柔,秀外慧中,不由得心中一阵苦涩。
“大人,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刺客。”
话音落下,人已失去知觉闭眼昏迷过去,单薄的身子瞬间脱力倒在飞燕臂弯里,飞燕一时间惊恐焦急,双手用力扶着李敬芳靠在自己身上,双眸泪珠潸然而下。
“李将军!李将军!”
“敬芳,我信你,你说不认识就不认识。”
林澈顿时慌了心神,林立急忙俯身拉过李敬芳伏在自己背上,将他背起来,林澈和飞燕从旁扶着,三人一起快速送李敬芳回西跨院。 看着林澈解开李敬芳胸前衣袍小心翼翼的清洗伤口、止血处理,林立快速剪好绷带从旁打下手帮忙医治;洒在地上的片片血迹看着触目惊心,飞燕觉得手里一片湿黏,抬起自己方才搀扶李敬芳的手掌,一把鲜血殷红刺目,纤纤玉手逐渐开始颤抖,再不忍心看下去,另一只手飞快的拂去脸上泪花转身离开。 林澈转头轻瞟一眼,实在无暇顾及,回头继续帮李敬芳处理伤口,上药包扎;看着李敬芳沉沉的昏迷中偶尔皱起眉头,只能轻声叹息,再坐下来从旁认真把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异,重新抬手在他胸前伤口处一番触摸,俯耳靠近他胸前探听,稍待片刻后起身坐正,再看伤处已经止住渗血,总算松了口气。林立将一旁的药箱、银针包裹和绷带等物件收拾整齐,拿了李敬芳换下来染了血污的衣袍准备退出房间。
“林立,你去看看飞燕,让她不用担心,敬芳性命无忧。”
“是,老爷。”
傍晚时分,林立从外面回来,带着在药铺买回的药材去厨房煎药,看见飞燕在灶台边煮粥做小点心,于是好奇的凑上前去观看。
“呵,小姐手艺可真不错,你做出来的点心,好看的都让人舍不得吃了。”
“林立,就你会贫嘴,你来干什么?”
“哦,给李将军的药我买回来了,正准备煎呢。”
“交给我吧,等药煎好了,我再给他送过去。”
“好嘞,那就多谢小姐了。”
林立放下药材留给飞燕,自己空闲下来,索性从旁看守炉火,帮飞燕打下手。
“林立,你可知林叔叔和李将军今日去哪儿了,李将军怎么会伤成那样啊?”
“还不是因为城中失火的案子,他们去城北张府查探,结果遭刺客暗算了。”
“城北又有府宅起火了吗?”
“那倒没有,具体小的也不清楚。”
“哦。”
西跨院中一片清静,夜色落下时院子里也没亮几盏灯,林澈在房中来回踱步,凝眉深思;李敬芳在一旁床榻上躺着昏睡,梦中不知遇到何等为难之事,忽的攥紧双手一下子惊醒过来。
“大人快走!她的目标是你。”
林澈闻声转身快步走到床榻旁边,见李敬芳双眸睁开紧盯着屋顶,浑身僵愣、神色惴惴不安,苍白的脸色尚未恢复原有的英气。
“敬芳,你醒了,做什么梦了?”
李敬芳悠悠眨眼,向四下查看一周,原来是在自己房中,一切安静熟悉,总算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
“大人也在啊,看来的确是做梦了。”
李敬芳刚要坐起来又被胸口一阵剧痛牵绊住,只能用手撑住身体慢慢起来。
“你别动,小心碰到伤口。”
说着话,林澈随手拿起枕头放在李敬芳身后,让他半靠着坐起来,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大人,麻烦你了。”
“不麻烦。”
“对了,大人,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那么拼命护着,他们哪能伤的到我,倒是我老头子连累了你呀。”
“大人不要挂心,卑职职责所在,一点皮外小伤,不碍事。”
李敬芳急忙起身解释,林澈顺手按了李敬芳肩膀,扶他重新靠在背后枕头上,神色难掩忧心焦虑。
“别乱动,还小伤呢,若不是你身体异于常人,心脏位置偏右了几分,那一刀下去,咱爷俩已经永别了,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
“这么说,卑职可是因祸得福了。”
林澈似笑非笑的瞪李敬芳一眼。
“哪儿来的福气?这伤口失血过多,恢复起来还要一段时日。”
飞燕端着药碗和林立一起走进房中,老远的听到他二人说话,兴奋的直接奔进卧房里。
“林叔叔,李将军醒了?”
“嗯。”
飞燕匆忙将药碗放到一旁桌上,快步走到李敬芳面前。
“李将军,你不躺着好好休息,为什么要起来,林叔叔很担心你的。”
“我知道,那你呢?”
李敬芳无力的抬头看着飞燕,神色苍白憔悴。
“我也很担心你啊,虽然你很讨厌,但我也不想看着你死。”
飞燕还是那么娇俏伶俐的朝李敬芳撇嘴嗔笑。
“李将军,你的伤怎样了,很疼吗?”
“还行。”
“那就好,对了,李将军,你的药,快点喝了,伤好的快些。”
一听到“喝药”两个字,李敬芳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脸嫌弃的看向桌上的药碗,碗中褐色的汤药正氤氲泛着热气,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身子稍稍向后躲避,两眼求饶般看向林澈。
“大人,卑职这点伤敷些药就好了,能不能不喝啊?”
“哈哈!”
林立从一旁已经笑出声了。
“李将军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么怕喝药啊。”
“是啊,敬芳,可别让老头子小看了你,一身铁骨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了一碗苦药。”
“大人,这个…这个…”
李敬芳继续皱着眉头为难犹豫,飞燕转身在桌边端起药碗走过来,捧到自己嘴边大喝一口,顺便吧唧一下嘴唇儿,再将药碗递给李敬芳。
“不烫了,也不太苦,正好能喝,李将军,请吧。”
“嗯…嗯,不要。”
李敬芳索性别过头去,再不搭理飞燕。
“李将军,这可是林叔叔开的药方,林立买回来的药,我亲自熬了一个时辰的,你真的不喝?”
“不喝。”
飞燕不气反笑,靠近到床边,随手在李敬芳胸前伤口处一拍,疼的李敬芳顿时张口大喊一声“啊”,趁机端起药碗一手搂住李敬芳肩膀,一手将整碗汤药穿起来灌进他口中,噎的李敬芳咕噜几声一口气将汤药全部喝了下去。
“诶~这就对了,乖乖躺着把伤养好,不许乱动,李乖乖!”
李敬芳惊诧的看着飞燕一脸得意的嬉笑,还称自己“李乖乖”,立刻局促地抬起衣袖擦去嘴边残留的汤药。
“呵呵…”
林澈一下子眯眼直笑,起身轻拍一下李敬芳手背,顺便再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飞燕这个办法好,也只有这样,才能治得住我们李将军乖乖喝药,以后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了。”
林立从旁已经笑的欢快不已,不停的朝飞燕做赞赏的手势,李敬芳不好意思的眼神回避。
“你们笑话我,哼,我走啦!”
飞燕端起药碗俏皮的一流烟儿跑出房间,只留裙角一抹温柔的倩影。 次日清晨,林澈一早出府去了上阳宫羽林卫衙署替李敬芳告假,请张恒替他轮值,自己才去麟德殿参加朝会。本想将此案上报武皇陛下,却不见朝中任何人提及此事,思量再三,总觉得有甚异样,还是暂且不提,待找出端倪再议。李敬芳在府中闲的无聊,一身月白色素袍静站在西跨院中石桌旁,望着桌上那盆君子兰,目光呆愣,思绪飘忽。飞燕端着药碗从院中走进来,一身紫色轻罗长裙外罩粉紫色窄袖轻纱长衫,一头青丝扎成高马尾垂落在肩上。飒爽倩丽的走到李敬芳身边。
“李将军,发什么愣呢?”
“没什么。”
李敬芳回过神来,淡然的扫视飞燕一眼,继续转头望着桌上君子兰安静的出神,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钟灵毓秀的姑娘,她到底怎么了?
“李将军,你的药,让我帮你喝吗?”
“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李敬芳拉回思绪,双手接过药碗举到口边硬着头皮一饮而尽,飞燕接过空碗捧在手中从旁安静的站着低头不语,一起欣赏桌上的君子兰,一时间并未打算离开,犹豫再三,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李将军,那日在张知默府上,你已认出刺客是我,却为何不动声色,以你的功夫身手,即便被我所伤,我一样没有机会逃走,你为何放我?”
“你一出现,我便认出是你;那夜在雨里我看到你脚下有撕碎的信纸,应该是你接到的刺杀索元礼一家的命令吧,所以我断定你识字,我从卷宗里摘录的关于张之墨的信息特意放在桌上给你看到,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张府刺杀林大人。”
飞燕不可置信的看着苍白虚弱的李敬芳。
“那你为何还要向林大人帮我隐瞒?”
“因为私心。”
“什么私心?”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李敬芳尽力稳住心神隐忍胸前伤口的钝痛。
“我知你手染血污并非本心,否则那日在雨中你不会哭的那段伤心;我私心使然,不希望你是坏人,无论你有何苦衷,我愿意给你机会,等你收手。林姑娘,李敬芳私心,希望你人如其名,永远是最灵动自在的飞燕。”
飞燕在一旁静站着,两个晶莹硕大的泪珠滚落在君子兰叶片上,抬头闭上双眼任由泪水划过脸庞,而后随手快速抹去泪痕。
“我知道了,多谢李将军。”
转身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大方的离开西跨院。望着飞燕远去的身影,李敬芳如释重负,捂上胸前伤口皱紧了眉头,身形一晃跌坐在石凳上,林姑娘,希望我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