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芳独自穿过花园向后院走去,无意间看到花园凉亭里灯还亮着,抬头看看月色,子时已经过了,这么晚不回去休息还有心思在院里赏月的,府中除了景晖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左右思量片刻后,随即转身向凉亭走过去,一股浓烈的酒香由远及近散发开来,定睛一看,果然见景晖兀自在此喝闷酒。于是放慢脚步跨上台阶走进凉亭,在景晖对面的位置坐下来,饶有兴致的侧过脸庞察言观色。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见李敬芳前来坐下神色淡然平静,浑身周正的一派君子作风,眼中似有几分疑虑,景晖抬头浅浅冷笑,一手扶着额头撑在桌上若有所思。
“你不也没休息?”
李敬芳终于舒展眉宇,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趣味笑意,温和清冽。
“对酒赏月,三少爷好雅兴。”
“幸灾乐祸啊?少说风凉话,一起喝两杯,祝你们南下顺利。”
“谢谢。”
景晖慵懒的拎起酒壶倒满酒杯随手递给李敬芳,然后再将自己面前酒杯倒满,端起酒杯径直和李敬芳轻声碰杯,然后先干为敬;李敬芳并不推辞,端起酒杯颔首致意,随即抬手将杯中清酒饮尽。
“景晖,你想一起去泉州?”
“是,但老头子不允。”
“大人疼你,他不想让你涉险。”
“呵呵,我谢谢他好意!一把年纪了还跟我动手,我不要脸面的吗;我若真跟他计较,他打得过我吗?”
看着景晖忿忿不平酒性微醺的朦胧神态,李敬芳不由得一声嗤笑,原来景晖和林大人为此冲突,难怪他一脸闷气。
“大人和你动手?这不可能,除非你言行过激失了分寸。”
景晖低头沉默并不回应,继续往各自杯中倒酒,然后兀自端起酒杯仰头饮尽再倒满,李敬芳握着酒杯暗自打量揣度,等待片刻见他依然闷闷不乐,随即自己扬起酒杯一口饮尽。
“你不辩解,就是我猜对了。”
“老头子不许我随你们南下,他让我与别人相亲。”
“好事啊,看你平时逗弄承毅带他四处玩耍,十分喜爱,大人以为你想早点成家,所以帮你安排相亲,有何不妥?”
“去你的,当小爷我什么人啊;我若要成亲,必须是我心仪钟情之人,绝不因其他任何目的改变。”
“这么说,三少爷定然有中意之人。”
景晖将杯中清酒仰头饮尽,一双绝美的桃花眼眸光莹亮恍惚,抬起头深深看向夜空中的明月,不经意间轻声叹息,眼底闪现几分凄凉。
“‘明月’,这个名字好听吗;她知我冷暖晓我困苦,我奋力考取功名只为一朝榜上有名,仕途扬名后娶她过门共度一生,可当我荣耀加身寻她求亲时,她却早已嫁做人妇成了尚书夫人,那人比我老、比我丑、比我位高权重…最终她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只书信告知我祝福她忘了她,那时我才明白,林景晖不过一个人皆可用、人皆可弃的笑话!李大哥,你可知心死是何等感觉?”
李敬芳愣愣的看着手中清酒荡起微微涟漪,时至今日才恍惚明白,但又不慎明白,眼前这个外表光鲜华彩纨绔成性的三少爷,谁人真的能看懂他;想起方才之事,只当是打趣。
“哦,原来我们风流潇洒的三公子竟被姑娘弃过,难怪谈虎色变,莫不是还放不下她。”
“切~小爷我是那种婆妈的人吗?”
“这个还真不好说,除非你现在有钟情之人,否则我不信。”
“算是有吧。”
“啊?谁家姑娘,姓甚名谁,说出来好让大人帮你去提亲。”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是何来历,想再见她都不知道如何去找她,所以那日小爷喝大了才会把你当成是她,不然你以为小爷疯啦。”
“呵呵,难为你还记着,你撒酒疯打我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且当饶过你了。”
李敬芳眼抬手将酒杯举起来,郑重诚恳的看着景晖,顺便扫视一眼桌上倒满的酒杯,景晖停顿片刻随即端起酒杯,二人互敬轻声碰杯后仰头饮尽,各自相视一笑。
“行了,景晖,你这人向来洒脱,别不高兴了,也别和大人赌气了,我只问你,可是真的想去泉州?”
景晖忽然眼前一亮,顿时思绪清醒许多,一阵兴奋涌上心头。
“是!想去,你有办法?”
“既然这样,那就少喝点酒,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带你去见大人和他商议,但是先说好,一切要听从我们安排。”
“好,只要能让我去,怎样都行,你说了算。”
“就这样,不准你顽皮使小手段,记住了吗?”
“好了我的亲哥诶,别啰嗦了,我这就回去睡觉,你也快回去休息;我听老头子说昨日你家承毅病了,有些发热咳嗽,你回去陪陪他们娘俩吧。”
“嗯。”
李敬芳点头轻声回应,提起她二人眸光顿时变得温柔许多,景晖放下手中酒杯,起身随意轻拍一下李敬芳肩膀,转身快步走出凉亭,李敬芳看着景晖离开的身影,摇头轻笑。夜已经很深了,府中各处还亮着的灯烛所剩无几,端午节后的夜晚早已没了凉气,凉亭外月光洒在地上,总显着有些冰凉如水;李敬芳快步走进自己和飞燕的小院中,一阵夜风吹来,扯起身上衣袍随意翻飞,飘逸中无端泛起几分萧瑟感,快到门口时隐约听见飞燕轻柔的低吟浅唱。
“小乖乖,娘亲抱,乖乖安静睡觉觉。”
李敬芳轻轻推门进去,一股浅浅的暖意扑面而来,飞燕抱着怀中粉嫩可爱的小婴孩在房中踱步,小家伙在母亲怀中迷糊的小声哼唧,似睡非睡的握着小拳头,在母亲身上蹭蹭摸摸,样貌分外惹人怜爱。
“飞燕,他怎么样了。”
“昨日叔父给他看过,已用银针过穴退热了,现在还有些咳,不过叔父说没有大碍,只要按时服药,过几日就能痊愈。”
“那就好,给我吧,我来哄他,你先去休息一下。”
“小心点,等他睡着了再放床上,不然让他发现了又要哭闹。”
“嗯。”
李敬芳上前小心的接过承毅抱在怀中,让小家伙竖起来趴在自己肩上,小脑袋靠在自己颈边,一手轻轻拍他后背,在房中慢慢晃悠走动,轻声安慰哄睡。
“承毅不怕,爹爹抱抱,乖乖睡觉。”
不一会儿功夫,小家伙歪着脑袋靠在李敬芳脸侧,嘟着小嘴儿甜甜的酣然入梦,红扑扑的小圆脸蛋儿稚嫩娇柔,细长卷翘的睫毛遮盖明亮的大眼睛,嘴角边一滴清亮的口水滴落,看着甚是可爱,李敬芳轻轻放下小家伙打横抱在怀中,看着承毅安然入睡,心中温暖满足,深深疼爱;缓缓走到床边轻揉的放他躺在床上躺盖薄毯,自己坐在小家伙身边再次小心拍背安抚,直到睡深沉了,才起身走到卧房外厅,见飞燕在桌边坐着忙碌手中女红,于是默默走到飞燕身后一声轻唤。
“飞燕,照顾他累了吧,早些休息。”
“嗯。”
飞燕抬头抚开额间鬓发,眼波嫣然,温婉柔情,利落的收拾起手上针线,将正在缝制的一件石青色衣袍叠放起来;李敬芳一时恍惚,万语千言终难开口,低头牵起飞燕的手紧紧握住,拥她入怀中静静感受踏实的气息,二人轻靠在一起彼此温暖抚慰。
“飞燕,周牧大人来了。”
“我知道。”
“他带来了一道圣旨。”
“嗯。”
“我要和大人去泉州赈灾,我…对不起。”
“别…”
飞燕缓缓离开李敬芳怀抱,纤纤玉手径直捂上李敬芳的口,浅笑摇头。
“我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若遇苦难必要相助,况且一方百姓需要;你的佩剑和官服我都收拾好了,你且放心前去,我会照顾好小乖和自己。你们奉旨钦差南下,此次定要小心互相照应,我和小乖在家中等爹爹、爷爷和三叔早日归来。”
“飞燕,谢谢有你,让我一身戎装不冰凉。”
李敬芳拉过飞燕再次拥进怀里,深深凝视,情不自禁,轻轻吻上柔软温热的朱唇缱绻悱恻,桌边烛火明亮的闪烁跳动…里屋床上承毅那小家伙握着圆润的小拳头放在脑袋一次睡得正酣甜,偶尔嘴角一翘露出甜甜的笑颜,不知做了怎样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