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敬芳带着景晖早早去了书房,一路上心里直犯嘀咕,各种叮嘱教那小子如何好言道歉,方能给自己争取说好话的机会;见景晖总算撇去以往漫不经心的样子,谨慎随行认真听取教导,看来他当真希望能够同行南下泉州。到了住房门口,景晖一言不发的紧张站着,李敬芳从旁不由得窃笑,于是拍拍景晖肩膀教他放松些再叩门进去。
“大人,我们来了。”
“敬芳来了,过来坐吧。”
林澈忙碌着翻找书案大批书卷,并未抬头看他二人,景晖小心的走到茶桌边倒了杯水恭敬的递过去。
“爹,喝口水歇歇。”
林澈听闻呼唤,抬头看景晖一眼,会意的停下手上动作,接过递来的水杯缓缓坐下。
“臭小子,你不和为父赌气了?”
“我哪敢和您赌气,昨日是儿子不对,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还请您老原谅。”
“罢了,是为父不好,不该与你动手,也请你莫怪。”
“怪!怎么不怪!小爷向来抗揍,老头子你手还疼吗?”
李敬芳从旁倾听,顿时不由得一声嗤笑,得了,一路上套好的招数经不住这小子一句随意发挥。
“景晖,你…”
“老头子,你带允我去泉州,我就不计较了,否则日后小爷的脸色可不甚好看,你掂量一下看着办。”
“呵,怎么又提起此事,还威胁上了?为父说过,不适合带你同去,你留在家中不好吗。”
“你!你这顽固刻板的老头子!”
李敬芳收起窃笑,略一摇晃身形,示意景晖不要着急,先稳住状况,见景晖气鼓鼓的偷瞄自己,眼神闪烁求助,不住地挤眉弄眼,实在觉得好笑。景晖索性两眼瞪起,一阵笑声嘀咕,李大哥你傻了吗,愣着干嘛,上啊,老头子最能听进去你的话,小爷能不能去泉州就指望你了。禁不住景晖殷切恳求,李敬芳收敛心绪顿了顿,上前一步走到林澈书案旁边。
“大人,景晖实在想去,我们不如带上吧,景晖机敏睿智,心思多变,说不定还是我们的大福星呢。”
“敬芳,景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帮着他说话?”
“呵呵,大人误会了,景晖禀赋极高,大人最清楚,大人不妨再考虑一下。”
“真的要带上他?”
听着李敬芳中肯分析的意见,林澈似乎一时间有所动摇,景晖趁机赶快搭腔。
“对!老头子,带上我,也许小爷真能派上用场,若有危险惯会自保,争取不连累你们。”
“这叫什么话…”
“大人,钦差卫队众人同行,多他一个并无差别,大人以为如何。”
李敬芳及时帮腔,景晖即刻反应,抓住机会先发制人,兴奋的一语定案。
“就这样,多谢老头子!”
“不过…景晖,若让你留下无人管束,为父担心你再惹麻烦,索性带你同去泉州,但要听从敬芳安排,切不可单独行事,你可明白?”
“是,听你们安排。”
“明日一早出发,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
“哦,这就去!”
景晖终于得意着一阵乐呵,转身蹦跶着离开,歪起脑袋朝李敬芳激动一笑,随手拍一下拍李敬芳手臂,李敬芳颔首浅笑,一声轻叹。
“这下如愿了?”
“当然,谢了!”
望着书房门口一抹身影,林澈顿时愁上心头,一手扶上额头轻揉眉心,不住的摇头叹息,犬子犬子,真是犬一般的儿子,老大不小的人了,何时才能收起玩心,该拿他怎样才好。
“敬芳,你去安排一下,出了晋阳景晖与我们同行,不要把他放在钦差卫队里,省的周牧头疼。”
“是,大人,卑职这就去安排;不过您也不必太忧虑,景晖看似顽劣,实则洒脱通透,心中自有乾坤。”
“敬芳,只有你会这么看待他,他若有你一半让老头子放心就好了。”
“大人,景晖大智大慧非卑职所能及,反倒是他教我想明白许多,他人挺好,您知足吧。”
“呵呵,是啊,有你二人在,老头子知足。”
官道上钦差卫队浩浩荡荡从晋阳出发,景晖身着常服混迹人群当中一路谨慎随行,身旁除了自己熟悉的几人,其余全是武装肃整的羽林卫将士;出了晋阳以后,大队人马兵分两路各自前行,林澈带领李敬芳、张恒和景晖四人弃离官道骑快马走小路而去,李敬芳早已安排了好行程路线,直带着他三人认真赶路,景晖不免狐疑的摸不着头脑。
“老头子,既然奉旨钦差,我们为何要走乡间小道单独前往?”
“景晖,平日大家都说你聪明,你不妨猜猜为父是何用意。”
“得了,在您老面前我哪敢班门弄斧,你的心思我打小看不明白。”
“呵呵,敬芳,你说呢?”
李敬芳端坐马背上扯着缰绳,若有所思的向景晖抬手比划一个动作,见机行事。
“景晖,大人的意思是,钦差卫队走官道前行缓慢,沿途各州府衙官吏无不奉迎,待到了泉州,只怕我们看到的依然是一派粉饰过的平静,当地民生和灾情我们恐难查实情。”
“原来如此,周大人带的钦差卫队只是疑兵,转移官府注意力,为我们争取时间先一步赶到泉州,暗查私访?”
“所以啊,景晖,我们要抓紧时间赶路。”
林澈意味深长的叹息,双脚一夹马肚扬长而去率先走在最前面,李敬芳和张恒二人随即驱马追上前去,只留景晖尚在愣神,切~政客、将军,你二人这样入仕为官,难保不会再重蹈我大哥的覆辙,老头子,儿子看不明白,你究竟是何打算;再回过神来,面前三人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只得奋马扬鞭向前追赶过去。
“喂!你们…等等我~”
数日疾驰赶路,四人快速进入建州地界,一路行来所到之处越发萧条,分明是初夏时节,道路两旁不见草木葱茏,河道水塘全然干枯,农耕田地干涸裂纹一片荒废,乡间小道半日不见人影,更无甚村落。
“敬芳,你看,建州一带尚且如此,户部文书记录泉州、漳州、汀州一带灾情最重,实难想象是何境况,往年浙闽地区气候温热湿润多雨,今逢此灾情不知当地百姓如何生存。”
“大人,卑职对江南东道不甚了解,听闻此间本是富庶之地,怎想到是这般光景。”
李敬芳坐在马背上同林澈一路前行议论,看着眼前一片荒凉,难免心里讶异;景晖顿时一股凄凉涌上心头,满脸愁容向四处探望,依然找不到半户人家的影子。
“先别管眼前这般景象,等到了泉州你们再详细计较,眼前还是担心一下我们自己吧,天再黑下来,我们要露宿荒郊野岭吗。”
“哦,再往前走走看,说不定能找到户人家。”
再往前行,夜幕压下来,仍未找到村庄镇点,寻着路径走进一片树林,黑暗中偶尔发出几声飞禽走兽啼鸣,李敬芳上前探寻找到一处较为平坦开阔的空地,将马拴在一旁树杆上,几人紧跟身后安顿下来;景晖搬来几块石头让林澈坐下休息,张恒捡了些干树枝堆在一起,李敬芳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一小堆篝火,幽深漆黑的夜色中明亮起来,景晖在马背上行囊里取下水壶和干粮送过去分给几人。
“老头子,李大哥,别忙活了,喝口水歇会儿。”
“嗯。”
林澈接过水壶拿在手中,用树枝将篝火挑拨的更旺些,四人方才一起围坐在篝火旁休息,分了干粮喝水吃东西。
“哎,老头子,本少爷真是命苦,随你们南下本想增长见闻,却要这般露宿荒野。”
“哈哈…”
几人疲乏之余不免笑话,林澈狡黠的盯着景晖一阵打趣。
“景晖,现在后悔为时不晚,明日一早让张恒带你去找周牧,你沿着官道回晋阳如何?”
“别!老头子,我们何时又结仇了,你总想着让我如何不痛快;有你这个爹,小爷真是人生艰难啊。”
“呵呵,你明白就好。”
闪闪跳动的篝火昏黄红热,照在几人脸上,各自眸光明亮欣喜,李敬芳从旁听着他二人说笑,安静的嚼着手中烧饼。
“大人,你们坐会儿,我去捡些干树枝回来,今晚篝火不能熄灭。”
“李将军,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们留下护好大人,我去去就来。”
李敬芳起身交代几句转身向黑暗里走去,景晖和张恒只得重新坐回原位。
“敬芳,小心点儿。”
“知道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