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江微担心迟到,特意早起半个小时。她骑着深蓝色的小电驴,路过咖啡店时,脑子里忽然飘过钱法医皱鼻子的小眼神,不由笑了一下,把车停在路边。
“两杯加浓的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
江微按自己的口味点了咖啡,又买了两份三明治,站在等候区排队。
“宝贝儿,你看新闻了吗?塔子山公园死人了,就在湖边的小树林里。”
“我知道啊,朋友圈都刷爆了。我一个同事天天下班经过公园,现在她都绕路走,怕有冤魂女鬼。”
江微神情微动,斜眼瞥过去,看见一对情侣正在讨论塔子山公园的杀人案。
男人摇摇头:“呵呵,你还信这些,这世上哪有鬼啊!”
“我没开玩笑,真有人见到鬼了!据说死了的那个女的,心肝肺都被掏出来了,模样可吓人了!”女孩儿煞有其事的说。
“不要怕,我来保护你!”男人搂住心爱女孩儿的肩膀,两人笑着走出咖啡馆。
江微不自觉皱了下眉。
从发现尸体到现在,才过了24小时,消息就这样传开了。网络段子手唯恐天下不乱,为博人眼球什么都敢说,什么冤魂、女鬼、内脏被掏空……
再不破案,必然引起社会恐慌。
正赶上早晚班交接的时候,西区支队大楼前进进出出人来人往。
江微提着咖啡店包装考究的环保纸袋,往地下一层法医室走,刚下半层楼,就听见地下的走廊尽头传来咆哮和谩骂声。
“……我去你大爷的!警察了不起啊,法医了不起啊,我要见你们领导!见领导!啊啊啊……我老婆好端端一个人,就这么死在公园里,还被你们……啊,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在天之灵都得不到安宁!我要告你们,让你们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江微站在楼梯口,听了两耳朵就明白了。十三岁的吴彤还没有民事行为能力,警方只好把她的生父吴建斌连夜从彭县叫来,认尸签字。
“这字我不签!”吴建斌当之无愧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在停尸房门口撒泼打诨,“我要见领导!我要告你们!啊……我可怜的媳妇儿啊!你的命好苦啊!”
钱小东靠在解剖室大门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家属在法医处情绪失控的场面他见多了,可敢在公安局耍地痞无赖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简直没眼看。
法医助手小方是个好脾气的研究生,她拿出十八倍的耐心安慰被害人前家属:“吴先生,您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法医解剖走的是正规流程,我们有视频录像为证,一切都是为了尽快破案。”
“正规?我呸!规矩都是你们定的,官大压死人,我有说话的权力吗?”吴建斌唾沫星子横飞,指着助手小方,吼道,“告诉你们,老子不是好欺负的,我要见你们领导!我要精神损失费!”
吴彤站在停尸房门口,呆立在冰冷的铁门外,怯生生的望着愤怒咆哮的陌生父亲。她的母亲还孤独的躺在寒冷的铁床上,可眼前这个男人没有丝毫悲伤,眼睛里愤恨是真的,只是写满了“钱钱钱”。
男子看见女孩儿胆怯的样子就来气,心想如果吴彤在停尸房哭哭丧,讨来抚恤金的机会还能更大些。可她从一开始就静静的站在远处,冷眼旁观,对她这个几年不见的老子没有丝毫表示。
他一个步子上前,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见他扬手给了吴彤一个响亮的耳光:“你个败家的臭丫头!害你爹穷半辈子不够,还克死你娘,你自己怎么不去死!”
助手小方怔住了,立刻抱着吴彤往后闪,边走边说:“吴先生,请你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钱小东睁开眼,作势也要拦住他。可吴建斌急红了眼,像条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我管教我女儿,干你们屁事!”然后他用力一推,差点儿把小方推搡摔到墙上。
“快去叫人!快叫刑侦的过来!”小方一介文弱女流,吓得小脸苍白。
哗啦!
一杯冰水迎面泼来,激得吴建斌浑身一僵,背后的臭汗都冷却一半。嘴角隐隐尝到一点苦涩的酸味,几个碎冰块狼狈的从头顶顺着鼻梁滑下来,掉在他的衣领上。
吴建斌正要发作,只听面前人冷静到瘆人的声音问他:“如何,冷静了吗?”
“小孙,你来一下。”赵长恭走进办公区,把外勤组的孙远昭叫到面前。
昨天半夜收到郭婷的请假申请,说是家里有急事,需要请假三天,望副队批准。赵长恭还未回复,今早刘局就把他叫到办公室说了郭婷的情况,希望他考虑组员的难处,批准她的事假。
塔子山公园杀人抛尸案正在紧要关头,蔡奇要带宋思明,赵长恭有意让孙远昭暂代郭婷,当江微的外勤师父。孙远昭第一次收徒弟,非常激动,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这时,楼道里有人慌慌张张跑进刑侦办公室,说了一句:“不好了!法医处打起来了!”
蔡奇爆了句粗,第一个不淡定:“靠!有人敢欺负我家小钱钱?”他放下保温杯泡枸杞,二话不说带了几个人冲下楼。赵长恭和新上任的孙远昭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