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按部就班。两个月后的一个傍晚时分,李奶奶乘着花轿,在吹吹打打中来到新民叔家,又在庄重而又热闹的气氛中,披着盖头,同秀金大爹拜完堂,被一股脑儿地送进了洞房。

    洞房外喧哗,洞房内却很安静。一对红炬立在柜台上燃烧,映亮了墙壁上斗大红“囍”字。李奶奶坐在床沿边等着,巴望新郎官快来用双手替自己将盖头揭去。

    “我喜欢那双摇笔杆子的手。”这话先前曾默念过多遍,现在隔着盖头,迎着烛影,李奶奶又默念了一遍。

    盖头自出李家大门后就一直戴在头上,时间有些久,如果不是担心晦气,依一贯的脾气,李奶奶早自行揪下来了。盖头是块红布,论斤两,风一吹就掉,但又不仅仅是红布,更是一种象征、一种名分、一种使命乃至责任,揭它下来的人只能是某个特定的男人。这个男人从揭下来的那一刻起,就成为名副其实的丈夫,从此要相濡以沫,荣辱与共,有义务带给李奶奶一生的幸福。

    对于幸福的格外憧憬,让李奶奶有些等不及了:“快来吧,我要成为你一生不离不弃的婆娘。”

    根据我父亲介绍,有一段时间,李奶奶与我奶奶走得比较近,曾向我奶奶描绘过当时洞房情景:夜半三更,三尺长的蜡炬烧得只剩下尾巴,烛泪斑驳流下,在柜台上凝成一坨。房内的光线暗淡了,房外喧哗渐去,才终于听到推门进房的脚步声。

    “那双绵若无骨招人欢喜的手马上就要伸过来了。”李奶奶突然有一丝伤感。盖头一旦被揭,意味着自己不再完全属于自己,而是对方的一部分,从此生命就要围着他转了。“他是月亮,我是形影不离的星星。”盖头迟早要被揭去,这是命运,是上天对每个花样年华的女性的安排。

    揭去盖头是女人成熟的标志,是一生中最隆重的仪式,是丈夫对妻子的第一次正式检阅。受阅者必须端庄而又婉约,要让那个男人在一瞬间既觉得你美丽万分,值得一辈子亲近,又觉得你格外稳重,值得一辈子尊敬。李奶奶不由自主地挺直身子,并拢脚,屏住气息。房内很静,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见了。那个时候,李奶奶确实已经自觉不存在了。

    男人将房门关上。门闩“咔嗒”一响,李奶奶的心也“咔嗒”一响。此时此刻,披红挂绿的洞房好比笼子,李奶奶就是笼中的小鸟。“来吧,我现在就是你幸福的画眉。”李奶奶心跳加快,有团火一下子蹿至嗓子眼,要喷出来。

    男人仍然不急不躁,又将蜡炬吹灭了,房间顿时没有光亮,一团漆黑。

    “吹蜡炬的声音很粗重,难道同我一样激动吗?”

    “为什么不在灯光下看看我的脸?今夜我的脸光滑,今晚我的脸圆润,今晚我的脸专门为你洋溢幸福,你应该仔细看看,并铭记终生。”李奶奶心情着实不愉快了一下,但转瞬又好转了。“或许我的脸今夜被紧张和兴奋绞杀了风韵,变得丑陋不堪了,在黑暗中凭记忆和想象反而会更加风情万种。”

    男人的手终于伸过来,将盖头揭了。一股酒味扑鼻而来,很浓很香。李奶奶突然很感动,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对方的腰,将脸贴住对方腹部,感受透过来的阵阵体温。

    “你一定是醉了,请将醉分一半给我,我们同醉。”

    男人伸手过来搂紧李奶奶,过了一会儿,又腾出一只手,从李奶奶脸蛋往下摸,摸到下巴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往下走。“天哪,摸着扣子了。”李奶奶一下子快窒息了。男人的手得寸进尺,将李奶奶衣衫从外到内一一扯开,李奶奶突然感觉有种说不出口的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