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多天,我都无所事事,除了逛几天古城,发霉一样呆在床上。我怀疑房间里的霉味就是这样子来的,甚至连夜溜走那小子的脚气也是这样来的。我来大理是要找新的生活,我觉得我必须要去找点事情干了。在这多天之中,燕南飞失业了,卫斯理的稿费也没发,张大仙本就是靠这两个人才能垂死挣扎。现在倒好,我加入这个,同富贵还没一点眉目,共患难就开始了。那个卖民族服装的小姑娘也不好过,她被城管盯上,已经好多天不敢摆摊。她驻唱的价格是八十块,除去房租,勉强维持一天两顿,早餐都没指望。倒是和我一同乘出租车来的哥们活得潇洒,听那个小姑娘说,他这些天去了苍山洱海,又去了丽江,还去了香格里拉。我想,人家这才是来追求自由的,这些人算个屁,顶多追求个饿不死。大家都在闷得发愁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为生计发愁。他们每天发愁得只能在古城里遛狗,游荡,过着游客们极为羡慕的生活。
在我抽刀断愁愁更愁的时光里,客栈老板被放出来了。他告诉我们,那没交房租的小子溜走我们没拦住,让他损失惨重,如果我们不去骗两个游客过来入住的话,他就要涨我们房租。在里面,其他三人都跟那条短得没走几步就到底的人民路一样散发着不可言喻的文艺气息,只有我身上还没染上多少文艺,还有点做生意的希望。在众常委强力推荐下,只好由我去摆地摊来维持生计。我游遍大理古城的每个角落,竟然惊奇地发现没人卖手机壳、钢化膜之类的。要知道,这类生意是占满大城市里的每一座天桥的。我拿着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千块钱中的一千块钱去买了桌子、凳子和太阳伞以及手机壳、钢化膜之类的物品,决心大干一场。由于大家都没有生意头脑,忽略了买方市场,一连半个月,我做出了卖不出一张手机壳和钢化膜的壮举,生意就此破产,还搭上了两个月的房租,为此大家都痛心不已。他们痛心自己的生活水平即将下降,可能由一天两顿变成一天一顿。
在眼见我们快要交不起房租时,客栈老板突发善心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让我做个摆地摊的调酒师。我进以前燕南飞驻唱的酒吧学了几天,花重金买了一批鸡尾酒回来调,终于学有所成,又立即开展摆地摊卖酒的生意。
刚摆地摊卖酒那几天极为顺利,每天都有一笔不菲的收入,然后大家又欢天喜地的开始每天吃三顿。但好景不长,我被城管盯上了。因为我们闲杂人等比较多,几个巷子要口都有人放风,几次城管扫地摊都没抓到我。后来大家觉得我警惕性已经够高了,闲杂人等逐渐放松警惕,开始在工作的时候和游客搭讪。
那天事发突然,一个分队城管穿着便衣就直接冲到我跟前,在我准备收拾东西跑路时,还听到他们拿呼机叫道:“各个分队请注意,守住巷子要口,自由残渣要跑。”
那边回复:“收到收到,请随时留意他的逃跑路线。”
我没跑几步就被城管捕获,当然,此过程文明执法,只是截获我箱子里的酒。城管说:“凉你是第一次,这酒瓶我就不砸了。”
我一顿感激零涕,表示再也不摆了。
城管又说:“虽然不砸,但还是得没收作案工具。”
我又一下心如死灰。
旁边有一个城管问那个带头的说:“老大,这些酒充公了,大家今天这么累,我叫我媳妇做几个菜吧。”
那个城管说:“快去快去,赶紧给你媳妇通个电话,有些酒都开瓶了,不喝不行。”
城管问我说:“为什么要来摆地摊,不知道不允许吗?”
我说:“为了生存。”
城管沉默了一下,又用呼机和那边沟通,然后说:“他妈的抓错了,竟然不是来追求自由的。”
我说:“那你们能把酒还给我吗?”
城管说:“不能,我们是没抓到自由残渣,但也没抓错,人民路摆地摊就是不行。”
在我讲不出一句话的情况下,城管教育我道:“这是游客来旅游的地方,不是你来生存的地方!你这种人是在给我们旅游城市抹黑,必须消灭。”然后喊一声:“收队!”
我浑浑噩噩度地过好些天,我们又由一天三顿变为一天两顿。在此期间,卖民族服装的小姑娘也失业了,原因是又有新人来试唱,而且出场费更低。她还告诉我,我被城管抓,是被人举报,因为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我说,我感谢她能告诉我这些。她说:“光嘴巴说感谢没用,你前段时间也挣了不少钱,你借点给我,我没钱吃饭了。”
我拿了一些钱给她,说:“你们这些有工作的怎么跟我一样说失业就失业。”
她说:“你还记得那天跟你同来的小子吧,我记得他那天还在我这边买了不少衣服,小饰品也买了一些。现在人家去丽江回来了。”
我说:“回来那不是更好,那小子肯定有钱,去吃他几顿!”
小姑娘说:“吃个屁啊!人家现在把我工作都抢了,我出场费八十,人家只要六十!”
我沉默了很久,蹲在墙角吸烟,就如同那天晚上刚到大理古城一样用力吸着。我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就昏暗下来,眼前失去所有方向。
又一连过了些天,我的钱用没了,烟也吸完了,我又没工作。里的三人我也指望不到,毕竟大家都是这个模样,只是他们稍微比我好,在大理古城还有几个朋友,偶尔可以蹭一顿。
就在我感觉我快要被饿死的时候,原来是饿醒了。燕南飞过来拍我的床板说带我去逛一下古城。
燕南飞说:“你可真没一点出来散心的样子,来了两天,古城都没去逛。”
他又拍了拍我的床板,说:“发什么呆!洗漱走了。”
我们走到人民路上,这条人民路和我梦里的一样,短得一点也不像能把文艺的思想散发给全国人民的样子。人民路的两旁,除了没有新意的酒吧,就是遍布全城的鲜花饼。我很难想象这些人怎么能在这破地方追求自由追求到差点饿死在人民路上。我想,如果不是有许多像我们只是为了散心而来大理的游客,这条文艺路将改名为求死路,上面铺满的全是追求自由者的尸体。
在临近国庆节,大理的旅游气氛也逐渐慢热起来。燕南飞说从七八月份之后就很难得见到这样的景象了。走在路上我发现在大理待了一段时间的年轻人,都特别喜欢养狗,而且还是那种大狗,金毛之类的。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不知觉中,我们已经走到洱海门,洱海门是这边古城里许多小商贩的集中营之一。
燕南飞说:“要不要我回去骑车从这边带你去洱海看一看,虽然这边的洱海没有双廊那边的好看,说不定你能在这边遇上一个能发生的姑娘呢。”
我说:“我已经绝欲了。”
燕南飞大吃一惊说:“不会吧,你绝育了。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去结扎,难怪要来大理散心。”
我说:“绝掉七情六欲,不是你想的那个绝育。”
他说:“我说呢,我看你也不像是我爸那年代的人。”
他又说:“我说你没个七情六欲也不行啊,我们这些窝囊废都还追求自由呢。”
我说:“你别扯,一点了先去吃饭。”
他说:“绝欲了还吃饭啊,不会辟谷吗?”
我说:“我发现你们待大理的人都特别贫,我这绝欲又不是绝食。”
紧接着我们到了吃石板烧的地方。对于大理的美食,我实在不敢恭维,因为我这个人口味极挑,我在大理能吃饱的,除了吃重庆或四川火锅,就只剩一个石板烧了。燕南飞对于我的挑食尤其纳闷,他说,这些年你竟然没饿死,真是天理难容。
吃完饭,他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说,你总得静下来想想,决定要去哪里,或者说确定待在这里多久。
我说:“你问这问题,倒显得我才是来追求自由的。我没啥打算,说不准明天就走了。”
他问我:“你以前是什么职业的?”
我笑了笑跟他说:“学生。”
他说:“我问的是你来大理之前,不是问你多年之前。”
我说:“我好歹还跟你说了我的真实姓名,你就给我说了个艺名。来大理这个地方,就不要纠结往事。”
他说:“我是没纠结自己的往事啊,我这不是想听你的故事嘛。你清楚这个地方待久了的人最好的就是这口。”
我说:“我看你爱好不少啊,昨晚也没回来睡,早上才回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燕南飞笑呵呵说:“男人,食色性也。”
我没搭他话,他又说:“你难得来大理一次,我晚上带你去双廊那边的洱海看看,一会回去带件外套就行。大理这鬼地方,下点雨的话,早晚都异常冷,下午又极热。来了两年多了,硬是没感受到四季如春的半点温暖。不过大理的城管倒是挺热情的,每次跟朋友出去摆摊,他们都满城追我们跑。”然后他还纳闷的说一句:“你说中国怎么就只出了一个刘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