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洱海的风从窗户吹进来,我睁开眼睛慢慢苏醒。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坐往大理古城的那个大巴车没有发生故障,而是发生事故,二十四名游客连同司机无一幸存。每位死者都有条不紊地死在自己的位置上,尸体完好,死因不明,新闻报道经播出,举国哗然。由于死者尸体由内而外没有一点伤痕,极大的增加了侦查难度,经过多个日夜对我们尸体的摸索,唯一能发现的就是每位死者脸上都是抑郁痛苦的表情。有人推测这是一种自然死亡现象,是由内心的某种情绪无限被放大达到死者生前所不能承受的某一个点而死亡。但很快就被人否定掉这个观点,这是群体死亡事件,而不是个体死亡事件。有人又提出,新型的情绪催化剂能把一个人的悲观情绪无限放大,而超出心灵的承受点导致死亡。因为这种情绪催化剂在地球上连理论性都不存在,所以这只是一个天马行空的推测,没有事实依据,更加扯淡。在大家都谈论不休的时候,法医只能特殊事件,特别处理,要对我们进行切片。就在法医拿起刀要对我进行切片研究时,我惊醒了,我怎么也不敢看自己被切成片的样子。直至我梦醒前,都没调查出来我是为什么死的。我记得我死之前情绪波动特别大,突然间肉体就没了意识,在自己的梦里只能做一个旁观者。值得一提的是,在梦里,我来大理古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临死前的臆想,我死前能看到离古城最近的地方是远处白族那几座灯火通明的房子。我无数次做过类似的梦,这次只是换了个地点死亡而已。
我没有去探索这个梦的深意,这个梦很没有新意,如同我的生活一样,遇到的都是死人。
我起身走到窗户,洱海的碧海蓝天尽收眼底,这就是住海景房的好处。我记起多年前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今生今世他一定要拥有一套海景房。他对海景房特别执着,在自己没有能力拥有海景房之前,他下班之后会去送外卖,而且只送海景房的区域,他认定以后买海景房一定会买这个区域的房子,尽管目前具体还不知道是哪一栋哪一层。他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国企,算是有一个不错的起步,但他嫌工资低,他觉得这个工作会断绝他的海景房梦,没几个月他果断辞职去卖房。刚进公司他没有资源,能接的几乎只是租赁的单子,还是一些破旧小区。他相信他足够努力一定能去那个海景房区域卖房子,后来他运气很好,还真去了,这一次他的海景房位置终于可以具体到在哪一栋哪一层甚至哪一户了。但他的运气似乎也仅止于此,陪客户看了无数房子,能卖出去的寥寥无几。有一天他砸碎了几个以后要装修在海景房的瓷器,对我说,他不想干房地产了。我安慰他说:“你别激动,你只是一个卖房子的。为什么不想干了?”他说有一个客户把他看中了两年的那套海景房给买了。我理解他的痛苦,两年卖了两套房,还有一套是自己的梦想。后来他真的说不干就不干。他开始去卖保险,卖得亲戚朋友家犬不宁。没了亲戚朋友后保险也卖不动了,他又开始去夜总会工作,做小妹的领班,给客人推销小妹。这时我深刻认识到销售行业,一行通真的是行行通。有一次他消失了两年才回来,我问他这些年做什么工作去了。他说:“我推销过房地产,卖过保险。在不得已的时候在夜总会做过领班,组织推销过小妹,见小妹挣到钱自己也出去卖。关了两年,现在才出来。”我想,这小子终于不用再梦想有一套海景房看海景,因为自己都下海了。最后他跟我说了一句我至今也不敢相信他是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他说,所站皆是是是非非,己身愿明明明白白。把青春抛洒向身后的都市,望最年轻的时候见到热血,望最孤独的时候见到自己。好兄弟,人生依然如此,庸庸碌碌,碌碌无为。庸碌见群人,无为见自己,所抛洒是一腔热血,所站是是是非非,实在难明明明白白。他的这番话曾让我在深夜里无数次进行反思,辗转反侧。我无数次站在大城市的天桥上看车流人海,发现上帝并不会奢侈到把一份廉价的幸运平白无故砸在一个人的头上,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砸到能走捷径的女人头上,我模糊中也能看到那些女人把光鲜亮丽的衣服脱下时,在床上,车上,跪红膝盖的样子。
就在我在窗边要感叹洱海的风真大时,卫斯理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他情绪异常激动跟我说:“疯子,洱海的风很大,你去不去兜风,我开车。”
我劝他说:“你不要冲动。如果执意要走的话,记得在走之前留个娃,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至少给家里的父母留个念想。”
我下楼时,已经到了上午十点。在楼梯口接了张大仙的一个电话,他说:“你们去双廊怎么没叫上我,那边女人那么多,你们人手够吗?”
我电话里笑说:“这又不是去打群架,有什么人手够不够的。”
张大仙说:“你们等我,我马上过来。”然后挂了电话。
十一点的时候,终于见到张大仙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在人群里被挤出来。卫斯理说,要是燕南飞骑车,肯定能从这个人群冲出来,但具体死几个人,要看他的心情。过一会,燕南飞真的从人群里冲出来,不过群众知道避其锋芒不敢与他争路,纷纷让出一条道,避免了一起连环杀人案的发生。
燕南飞车上带的还是昨天的姑娘,小枣。应该是刚提上裤子就出门,没来得及换女人。卫斯理车上坐的应该也是昨天的那个女人,估计今晚还想继续温存一番。
张大仙问我:“你的姑娘呢?”
我说:“要不然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两个姑娘听到我们的谈话都大笑不止。
我们准备上路,卫斯理非说让他的车做头车,两辆摩托车在两边做护法,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惹不起,可以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本来要坐张大仙的车,卫斯理说自己车上没保镖怎么行,执意要我在车上护驾。我实在心惊胆战,说:“要不然我来开吧,你这种身份怎么能亲自开车。”
卫斯理说:“没事,难得洱海的风那么大,我要开到海里兜风。”
我们五个人纷纷注视着他,旁边有一个路人还刻意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小伙子,你很有勇气。开到海里的时候叫上我去看,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潜水艇呢。”
卫斯理说:“口误,口误,是开到风里。兄弟们,上路了!”
张大仙捏了一把汗说:“上车就上车,你别说上路,很吓人。”
我们六人就各自带着各种复杂的心情上车了。
在车上,卫斯理给我介绍道:“这是英子,我女朋友。”
英子说:“你可别乱说,我就做你两天女朋友而已,明天我老公就回来了。”
卫斯理说:“昨晚你给我的印象太好,两天过后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卫斯理向窗外伸去一只手问我们说:“这风吹得舒服吗?这才叫开车去兜风。”
英子说:“舒服,我们的车子是在动吗?”
卫斯理才猛然惊醒说:“哦,忘记启动了,你们绑好安全带。”
对于英子说的舒服我半点没察觉到,或许她还沉浸在昨夜的意犹未尽中。
车子终于慢慢启动,我的心跳也随着车子而加速。海风从车窗轻轻拂过我的脸,我发现卫斯理车子不启动的时候更像是在兜风。卫斯理虽然车技不怎么样,但开得极为认真,面容严肃。我想,这厮这些年写了那么多文章,在大理这个区域都鲜为人知,他的文章水平是不是跟开车一样,只是认真,而没有一点天赋。
我在车上沉默着没跟英子搭上一句话。一来上为了安全起见,要集中精力时刻留意卫斯理开车。二来我对有夫之妇实在没什么念想,更何况还是有两个夫的妇人。
车子终于在我的眼皮底下超过五十时速,这让我的心跳更加加快。我能感知得到,车子加速的速度,远远低于我心跳加速的速度。如果我有心脏病,我现在就是在去自杀的路上,我知道我会死,只是不清楚在哪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暴毙而已。
在车子的速度慢慢趋于稳定,保持在六十迈左右时,我才放松身心,点起香烟,迷茫地望向窗外的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