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崽变成人的那天清晨是从床边的垫子上醒来,看见主人还在床上睡觉,于是习惯性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因为房间在二楼,能看见外面远处连成片的绿色水稻被薄雾侵染,整个乡间似乎都被一顶巨大的白纱帐笼罩。
这天清晨趴在窗户边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爪子居然变成了和主人一样的手,之前因为感觉自己能听懂主人说话,所以也幻想过自己是不是会变成和主人一样的。没想到,一觉醒来居然梦想成真的了。
“以后可以陪主人去好多地方了,可以陪她坐班车去镇上寄木雕、和她一起去买书,我也可以读书给她听了。说不定,还可以陪她继续去上学……可以一起做更多事、去更多地方,可以接替奶奶陪她走下去,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
当看见自己的一双手时,秋崽脑子里涌上来的都是以前只能想想的心愿。可是,等到田野上的雾已经消散,主人还没有起床。他站在床边想像从前一样咬被子闹她,但凑到主人头边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一丝呼吸,他突然想起奶奶去世的那个早晨,一切也是这样安静。
床头柜上是盖子搁在一旁的安眠药瓶,一个奶奶去世前做的木杯,主人静静躺在床上。这是秋崽晕倒在床边的最后画面。
主人的葬礼是隔壁阿伯办的,秋崽醒来时,主人已经被放进棺材中。平时咬着玩的木头,此刻在灵堂上维余冰冷的气息。比起那年陪着主人在灵堂守夜,感受到的生命流逝带给人的忧伤。这次看见主人遗照上的浅浅的笑意,他第一次对外界产生憎恶的情绪。
这张照片是奶奶在世时我们走路去镇上拍的全家福,可是后来再也没看见过这种快乐的笑容。或许他憎恶的不仅仅是外界,还有对自己无能为力的自我厌恶。
阿汪在主人的葬礼结束后,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人,在刚开始能听懂主人说话时他很兴奋,但随着能听懂主人说的话,他也开始为主人感到难过。
主人去世前一天的晚上,还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笑着唤了声“秋崽”,随后安静了好一会。就在阿汪以为主人只是日常发呆时,主人突然说了句:“隔壁阿伯家的饭菜可好吃了,阿伯人很好,他们家的大黑和大黄也很喜欢你”。
隔着一亩地的一户人家便是主人口中的阿伯,大黑是一条毛色油光水亮的黑狗,大黄是一只整天窝在石墨上晒太阳的中华田园猫。当初阿汪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只是随即想到,只要和主人在一块儿,吃什么都会很好吃。
秋崽靠在主人脚下,只是懒懒地摇了摇头。自从心智初启后,阿汪感觉自己并没有那么好动了。总是爱歪在主人身边,在主人做饭的时候则会去房屋周围转转,加上附近几乎没有陌生人走动,更是连汪汪叫的欲望都没有。主人还总打趣说:“秋崽,你可越来越像隔壁的懒大黄了,辛亏没取名叫阿汪,不然名不副实呀。”
不曾想到,后来独自流浪的秋崽成了名副其实的“阿汪”。离开主人后的只是阿汪,不再卖萌、不再温和、不再谁看见都想揉头的甜甜的秋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