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老人古井无波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看着小天天，愣了半晌，才从嘴里憋出一句话。
“你多大？”
“十四……十四岁。”他原本想说十四天的，发现似乎并不妥。
老人松了口气，十四年前张一一还在他眼皮子底下，怎么着也不会弄出个这么大的儿子来。
张一一表情阴郁，转过头来用恶狠狠地眼光瞪着小天天，让他不要搞些节外生枝的事情。
可小天天完全不理会这威胁，三两步走到老人面前，扬起头，用水汪汪的人工卡姿兰大眼睛望着老人，捏造出可爱的声线，配上他可爱的面容，憨憨地说。
“小爷爷，我是跟你开玩笑哒！其实我是张一一的兄弟！之前他救了我一命，我也帮他一些忙，所以我们关系非常好，亲兄弟也不为过！”
“哦？是么？”老人自然也对小天天生出了好感，毕竟这个世界还是看脸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天天的脑袋，第一次露出和善的微笑，“他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这个倔驴小子。”
“他很倔么？我觉得还好呀！他真的很聪明！而且很厉害，懂得非常多！我有很多东西要向他学习呢！”小天天娇憨地说，一边用余光偷偷给了张一一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却发现他依然在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哼！都是些小聪明！”老人哼了一声，完全不顾及当事人还在现场，“都是些细枝末节的术，而非堂堂正正的道！小家伙你可不要向他学习。”
张一一再也受不了了，看着老人质，用不耐烦的语气质问到：“你什么时候走？我还要收拾家！”
“你不说我还忘了问，你这家是怎么回事？”老人微微皱起眉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看样子不像是邋遢成的。”
“这你甭……”
“是这样的小爷爷，我和一一出了一趟远门，回来就成这样了。大概是走之后有流窜的小偷窍门洗劫了吧。”小天天打断张一一的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们正准备报警呢。”
但这也符合情况，老人看着这乱七八糟的屋子，对张一一说道：“我看你们也别报警了，收拾收拾重要的东西，直接去军部报道吧。”
张一一不答话，眼神看向别处。但小一一知道他的意思，对老人说。
“一一说他不想参军，北方军也不想去，征召是北方军主动的。”
老人愣了一下，尔后皱起了眉头，“北方军主动的？”
“嗯。”
“征召部门是哪个？”
“还没收到信件，但是之前有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大肌霸跟我们说，一一通过了他们的测试，过段时间会有通知过来。”
北方军里人不知凡几，老人也并不知道脸上有疤的人是哪一号人，但这种选拔型招人的方式让他感到一丝不对劲，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既然是征召，直接拒绝征召便是违法行为，老人并不能左右北方军的决定，守备军体系和防卫军体系虽然同为军队，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差。
前者认为后者是老爷兵，后者认为前者是痞子军。
这样刻板印象的形成，无外乎两个体系干的事情完全不一样，守备军作为镇守地联内部的军队，在宪法的框架下行事，要规矩和死板地多。
但防卫军面对的是这个世界的另一极，加之银河系并没有更高一级的联合国组织，在毫无约束，你死我活的战争中想要生存下来并赢得胜利，必须无所不用其极。
无奈，老人只好对张一一嘱咐道：“忆伊，去了以后凡事都要留个心眼，如果出现实在无法解决的情况，记得联系我，我会尽最大努力把你从北方军弄回来！”
“呵，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尽最大努力救下我父母？”张一一面露讥讽之色，也终于道出了埋藏在心底的怨恨。
老人眼中的光逐渐暗淡，第一次没有直视张一一的眼睛。
小天天的眼睛却明亮了起来，一眨不眨的望着老人，期待他的回答，想要从中挖取更多的线索。
可老人终究没有说话，他用略带沉重的笑容对着小天天笑了笑，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拎起手边一个棕色的背包，向门口走去。
在走过张一一身边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嘴唇嗡动，喃喃道：“因为张将军的最后一条命令，是保护你。而我，是他的警卫。”
两行清泪，顺着张一一的脸颊滑落。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是他无法面对，原本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却因为一次意外而支离破碎。他痛苦、迷茫、愤恨，而这些都必须找到一个发泄口，一个替罪羊，来让他不会因此而崩溃。
说完后，老人不再停留，大步走出了房间，步伐铿锵有力，似乎拥有无坚不摧的力量。
小天天则看了张一一一眼，征询道，“我去送送小爷爷。”
张一一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两人先后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口。面对着凌乱的房间，如同自己那支离破碎的童年。他缓缓蹲在地上，默默地哭泣。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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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爷爷，张一一的本名应该不叫一一吧？”
村里的大路上，一老一少并排着朝村口走去。
“是啊，他原来的名字叫张忆伊，回忆的忆，伊人的伊。只不过后来想办法自己改了。”
“啊，是这样啊。”小天天低声咕哝着，“爷说怎么找不到……”
“那你呢？小家伙？”老人低头看着小天天，笑了笑。“你叫什么？”
“您叫我小天天就行。”小天天乖巧地说。
“好吧，小天天。你跟我出来，恐怕不仅仅是想送我的吧？我年纪虽然大了，但也没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是，我就是想问问，当年，小一一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父母究竟是怎么——”
“他没有告诉过你？”老人问道。
“他不说。”
“那我也不好说，这毕竟是他的私事，如果他想说的话，自然会跟你说的。”
小天天的脸色垮了下来。
他总算知道自己天天拿“你猜”来逗张一一，张一一是一种什么样的操蛋感了。
“那……那之后我问他吧。”小天天无奈地说，“还有一个问题，听说张一一有一个姐姐，好像叫张梦秋，您知道她的下落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问题，老人的身体微微顿了一顿，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淡淡地说：“可能，和他父母一样吧。”
“唔。”
小天天点点头。
村口，小天天将老人送上了离开的出租车，目送着飞车逐渐远去。
直到飞车绕过远方的街角，消失不见后，小天天才回过头来。他的眼中闪露着非同一般的神色，阴影下的目光似乎要穿透迷雾。
“张一一父母的死，果然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