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有两个儿子,不知圣上说的是哪一个?”
沈仪一脸的惊诧和惶恐,朝廷命官,未得诏命,私赴他国国都,会晤他国之君,可有通敌叛国之嫌呐!
若是让沈仪知道是自己哪个儿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若是再见面,家法处置是假,打残双腿才是真。
荀珵宗拿下盖在脸上的紫檀嵌玉麒麟折扇,折了起来。惬意的半躺半坐,有节律地敲打着椅子雕龙扶手,嘴角轻轻一抿,露出一丝邪魅的微笑:“寡人之至交好友,爱卿的嫡次子,大卫中散大夫广陵君沈昭。”
“这个逆子!”沈仪一听,立即气得火冒三丈,一团喷薄欲出的愤怒火焰围绕在他身旁,他再次作揖叩首,大义灭亲道,“臣这就回府备马,请圣上允臣七日之期,臣一定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抓回来家法处置!”
一听此话,荀珵宗脸色突变,眉目立即横了起来,拿着折扇指着沈仪:“爱卿这是要走啊!去哪啊?梁国?若是你不回来了寡人又该如何?”
“臣对天起誓,若是……”沈仪心中咯噔一下,这是圣上对我不信任啊?遂伸出三个手指,指天发誓……
“对天起誓寡人也会,反反复复,没什么新鲜的,哼哼!”对于沈仪这看似十分幼稚的行为,荀珵宗一笑置之,慢慢起身围着乌木边花梨心条案转了一圈儿,走到沈仪身后,用折扇敲敲他的肩膀,弯下身子贴在这位相国耳畔低喃道,“爱卿莫急莫恼,沈昭是寡人派到梁国的,本想过几日说与相国,却不想爱卿今夜便迫不及待入宫见寡人。”
跪在地上的沈仪听后愣的一惊,顿出一身冷汗,拱手结结巴巴道:“圣上…此子…生性安逸…贪图享乐…断…断不可大用!”
嘘……
这个皇帝跟做贼似的给沈仪打个噤声的手势,神经兮兮的低语道:“太后时常遣人关怀寡人之起居膳食、龙体康健,故而风吹草动须慎之又慎!”
沈仪点了点头,似乎有很多事情顿时豁然开朗。
荀珵宗微微一笑,绕到沈仪身旁,席地而坐。举着折扇环绕画了个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低声苦笑道:“这偌大的皇宫内呀,宫女太监,侍卫太医,乃至这后宫妃嫔,寡人真不至几人可用,几人敢用啊!”他站起来,伸出激动的发抖的手指着面前案上的空碟子,“寡人就如同这菜碟一般,空洞无物,却还要硬生生地被摆在这大雅之堂!”这一国之君的眼角竟涌出了泪花。
“圣上……”
见到平素一向骄横跋扈的“昏君”竟有如此万般无奈的一面,沈仪顿生感触。
“这朝廷上下,恐怕没有几个官员不是陆温的爪牙鹰犬了吧?!”荀珵宗掏出丝帕,揩了揩双眼间的热泪,阴阳怪气地凝视着沈仪,意味深长。
话点到此处,沈仪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俯身叩首压着嗓子小声明志:“臣沈仪,卫国之相,守的是卫国,忠的是圣上,万死不与此豺同流合污!”
“豺?!”荀珵宗犹如寻得一个乐子一般,闭目细细地品味着这个字。
不知是何来的胆量,跪在地上的沈仪猛然站了起来,挺直腰,从袖子里徐徐拿出笏板,横眉立目的瞪着荀珵宗,义正言辞地郑声道:“圣上既然已经把这宁心殿已经收在囊中,那就请恕臣大不敬!太后临朝摄政,文平侯陆温把持朝政,培植羽翼,擅权乱国,满朝文武大臣人人皆知。臣身为一国之相,自然不能允许又此误国误君误民之乱象丛生。圣上即位之初,臣屡屡叩宫进言,早日亲政,迁太后于历阳(卫国西都)居住,剪除文平侯之势力,刻不容缓。可是如何,圣上的所作所为令臣甚是不解。诛戮先帝时大臣长孙允、秦护,把宗室子弟迁出兰翎城,纵酒笙歌,废皇后而宠妖妃,战之失利,纳贡献宝以讨敌国之欢愉……圣上,在今夜之前,臣实在不敢揣测圣意!可从此刻起,臣想,一个卧薪尝胆的越王勾践将来又会被载入史册,为后世歌功颂德。”
“你知道宁心殿外都是寡人的人?”荀珵宗一脸疑惑的问,对于沈仪的无礼之行并没有表示怪罪。
“既然圣上选择把臣召往这宁心殿,已然说明了此处是最为安全、最为畅所欲言之处。方才与高公公在殿前时,手持长戈的御林军无名指内隐约刺着一个纹“荀”字,这种是荀姓宗室武臣特有的。若是臣猜的不错,那几个御林军应是荀姓宗室之人,陆温素来与宗室不睦,他们断不可能是文平侯的人;且他即便权倾朝野也无权把荀姓宗室调到宫中值守。想来能调动宗室入宫戍卫的人,用脚指头也可以数到是谁了。仔细度之,也就明白为何他们不把臣这个相国和宦官之首高公公放在眼里的缘由了。”沈仪双眼一眯缝,嘴角上扬,狡黠地看着一旁面无表情的荀珵宗,“他们,是圣上的人,看来圣上已有下一步打算。”
“不愧是我卫国之柱石,不枉为百官之首,果然慧眼如炬,智谋超群。”荀珵宗微微点点头,露出了一抹久违的欣笑。
“圣上忍辱负重,这一番荒唐无道,的确以假乱真。”
“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爱卿,随寡人来。”
荀珵宗朝宁心殿的侧室走去,沈仪马上紧随其后。
推开门,侧室里正中放着一道嵌青玉雕夔龙纹屏风,二人走到屏风后,荀珵宗打开一个半人高五六尺宽的桃木多宝嵌花柜,取出厚厚的一摞奏折,摊在地毯上。
“圣上这是?”
“自己看。”
挽了挽长袖,沈仪随意抽出一本奏折,阅览起来。
“这这这……原来长孙大人和秦大人都没被……”沈仪顿时欣喜若狂,紧皱的霜鬓立即舒展开来。
“若是按行程算起的话,他们如今已经到了赵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