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秦明怒喝一声,上前一步面朝韩山远冷然道“我大燕铁律军民一心,尔等身为大燕将士竟敢对乡亲父老拳脚相向,眼里可还有军规,可还有军法!”
噗通。
韩山远额头冒出冷汗,立刻单膝半跪而下抱拳辩解道“世子你是千金之躯,若是让这些刁民冲撞了世子便是我等失职,还请世子见谅。”
秦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随后取下斗笠挂于后背,来到被打的灾民身前躬身拱手一拜,歉意道“诸位乡亲父老因我受辱,请受小子一拜!”
“世子万万使不得,你身份尊贵,我等只是山野小民,万万使不得。”
一名难民长者神色惶恐就要下跪,秦明见之连忙上前将其扶起,宽声道“老丈莫要折煞小子,义父从小教导君民犹如鱼水亲如一家。即是一家人,岂有老人给孩子下跪的道理,老丈速速请起。”
这番话下来,老丈顿时热泪眼看,颤声道“老君上若还在朝堂,我等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一时间,难民们哭声四起,人人感怀老君上当相国的时候。
忽然,难民群中一阵骚动,三名精壮难民挤开人群“噗通”跪在秦明脚下,大声道“请世子为我们做主!”
“请世子为我们做主!”
“请世子为我们做主!”
咚咚咚,接着又是三个响头,以及凄厉悲鸣的大叫。
秦明心头一震,知道自己还是没能躲过这一遭。
“三位壮士速速请起,有话好好说。”
见他发话,当首一名壮硕难民眼眸通红含泪道“世子,我叫赵大柱是赵家村的村民。月前山中有怪兽口吐火焰袭扰我等村庄,家父家母惨死,街坊邻居亦多有死伤。
乡亲们连夜赶往上平府尹报案请求上平府做主,不料那官府捕快只是走马观花般巡视一圈就不了了之。我等再三前往府尹诸多恳求,方才再次派来捕快前来调查。
不料那日怪兽再度来袭张口就喷出大量火焰焚毁我等村庄,而原本视为依仗的捕快们却惊恐不安一哄而散不战而逃。我等乡民再次死伤惨重,家家披麻戴孝,呜呜。”
话到此处,赵大柱情难自禁泪如雨下,一旁乡民亦是想到家中亲人离世,无不泪流满面,哭声四起。
“此后,上平府又下令我等强行迁移来至上平,说是那怪兽叫做穷奇十分凶残,还说会安置我等。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月,每日虽有粥棚接济,可哪里喂得饱我等乡民。
世子,我等实在山穷水尽活不下去了。那上平府还不让我等前往他乡过活,一些乡亲家中多有子女却只能领一户五人米粥。可这家里谁没有爹娘?谁没有三四个孩子?为了活命只能卖掉一两个给大户人家为奴为婢,苟且偷生!”
“我的儿呀!”
“呜呜,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呜呜呜!”
难民们触景生情,无不悲恸大哭,这世间绝大多数父母不到绝境,断然不会把子女卖给别人为奴为婢。而当父母要出卖子女才能活命的时候,这世道必然已是人间惨剧。
“放肆!何人在此处造谣生事!”
忽然,一名蓝袍官员神色冷峻带着一队衙役迅速走来,半句不问劈头就是一阵训斥。
“这是怎么回事?韩山远,你是干什么吃的!”
韩山远连忙躬身抱拳道“何司仓误会啊,我等是遇到定国君世子按律行礼,谁知引起这些刁民发难,说是要世子给他们请命做主,真不关我们的事。”
“嗯?定国君世子何在?”
何司仓神色一动,转身四下打量见到一身麻布青衣的秦明,恭敬拱手道“下官何才,上平府从六品司仓,专职负责放粮赈灾一事,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明扫了他一眼,心中冷然。
若是他应了又不能处理好这件事,恐怕难民就会起猜忌之心,认为官官相护搞不好定国君一脉的声望就会在民间遭到严重打击。
“事无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
何才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拱手一拜。
随后他转过身神色一正,板起脸面朝灾民喝道“尔等山野刁民真是不知所谓!朝中诸位大人正在为尔等之事商议各项事宜,自然要再三斟酌其能轻易定下?莫要不知好歹做出挟持世子于府尹对抗的事情,这是陷世子于不义,陷老国君不忠,还不速速退下。”
“何司仓,我看这些刁民就是存心找世子不痛快。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等便将之驱除,以免世子声誉受损。”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以及一众难民面露激愤悲凉的模样。
秦明自知这局自己怎么也是躲不过,不由心中一叹。
“三位壮士还请起来,诸位乡亲也不要再跪了,小子实在承受不起。”
“世子,我等已无活路了啊,请救救我们吧。”
“世子,我们死了不要紧,请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呀。”
“世子,我真的不想卖儿卖女给那些大户人家玩弄作践呐,世子,你救救我们吧!”
“世子!”
“世子!”
一众难民泪流满面跪在地下再三苦求,非是作贱自己,他们只想给自家儿女求出一条活路啊!
秦明听言感同身受,忍不住热泪盈眶、伤悲难言。
义父致仕不过十年,大燕吏治竟已沦落到这等地步。这还是人王脚下上平都城!若是其他地区遭了灾,几乎无法想象百姓们会遭遇何等劫难。
当下,便情不自禁的悲戚道“诸位,我父致仕已久,小子虽为世子亦无官无职,你们让我如何请命?如何做主?”
一众难民听言,无不再次嚎啕大哭。
“老天啊,难道你真的要看着我们去死嘛?”
“爹娘,我不要做奴隶,我不要做奴隶。”
“先王呐,老国君呐,我等燕民何至于此,何止于此啊!”
何才听到难民们的哭诉,脸色一变,怒斥道“混账,当今人王勤政爱民、放粮赈灾,尔等居然不满人王诽谤造谣,莫不是要谋逆造反!”
造反二字一出,整个难民营顿时一片冰冷肃静。
“锵!”
“谁敢造反!”
韩山远暴喝一声拔出腰间长刀,眼眸冰冷的注视着一众难民。
“刷刷。”
周边所有甲士无不拔出森寒长刀指向无辜难民,杀气腾腾。
“呼。”
秦明面有悲色,眼眸中却冰冷一片。今日这些难民若因定国君世子惨遭屠戮,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定国君一脉在朝野民间的声望必然遭受重大打击!
这等禽兽之辈,为权利争斗,竟用无辜民众作为打击他人的工具,真是丧心病狂。
当下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后睁开眼睛徐徐扫过一众难民和甲士,怒由心起。。
“我大燕军民亲如一家,为何短短不到十年竟要刀兵相见?何司仓,大王命你安抚灾民,你就是这般安抚的吗?韩队正,你身为军人就是用长刀指向手无寸铁的大燕百姓吗?
你们心中可有大燕?可有历代人王留下的铁律?接下来是不是也要把我当成逆贼拿下,以我头颅做晋升之阶!”
这话句句诛心!
何才额头立刻冒出大量冷汗,他哪怕心中真的有着个想法,可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出这样的事情。
老君上势微不假,可不代表他只是一个人,其背后可是代表着大大小小的一部分老旧诸侯、封君派系。
这不是他区区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可以肆意欺辱,纵是新锐派相国梁藏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徐徐图之。
一时间,场面竟有些骑虎难下,气氛亦是陷入无比冰冷的僵持之中。
“诸位,小子无能愧对乡亲父老,请受我一拜。”
数息后,秦明神色黯然,躬身拱手向一众难民深深一拜。
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傻子也看出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名难民老丈缓缓站起身,对着周边难民苦涩道“乡亲们都起来吧,世子不是不想帮我们,而是帮不了我们。我们就不要为难世子了,散了吧,散了吧。”
众难民听言收敛哭声,宛如行尸走肉般起身散去。
何才微微低头,眸中闪过一丝精芒,随后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躬身拱手道“世子息怒,下官绝无此意。”
那韩山远也见机单膝下跪抱拳道“世子息怒,卑下绝无此意。”
秦明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道“尔等好自为之。”
言罢,戴上斗笠转身离去。
两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莫名露出一丝冷笑,随后站起身彼此看了一眼,默契的转身各自忙活。
“都把刀收起来,继续巡逻。”
“喏。”
随着人群散去,似乎此事已经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