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两人再也没有出过门,林洛依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发泄着自己情绪。
陆亭没有去打扰,他知道,此刻需要她自己好好的发泄一下,过了,便如获新生。
他此生和洛依相遇过三次,相爱过三次,每三百年一次,自己的第一世、第三世、第六世,说是相爱三生三世也不为过。
曾经,他以为这他们在第六世就此终结,来生再无缘,而一叶舍命为他们再添一世情缘,让自己在第九世,还能和她再续前缘,然而此世终,便再无来世,皆无来世之人,还能再一起,也算同生共死了,共守白头。
那三世的洛依自然也有三种不同的身份,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名门千金,无一例外,不仅有一个好的出身,也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唯独此世的林洛依是如此之苦,父早亡,母亲一人将她带大,七岁那年,母亲积劳成疾,在病故之前将林洛依托付给长兄,不料,长兄一家也遭横祸,至此,全村人都把她称作丧门星,避之不及。
那一年七岁的林洛依,险些饿死在村里,恰好遇见一对路过此地的中年夫妇,见其可怜,收养带走,这一走便是两年。
本以为苦尽甘来,却不料一家人外出省亲,路遇劫匪,一家人尽被杀害,又遇一侠客,幸捡一命,此后便拜这位侠客为师,修习武义。
十三岁时,侠客为救友人,得罪当地官宦子弟,师父被斩于乱刀之下。
从此以后,林洛依拒绝了所有人对自己的好意和接近,她自己先向命运屈服,承认自己是一个灾星。
独身一人浪迹江湖五年,吃尽人间的苦头和算计,一切酸甜苦辣从未向任何人哭诉过,小小年纪扛着老天的恶意,艰难爬行。
这,便是陆亭所看到的一切,他心情格外的沉重,却不知如何去暖她那疲惫、悲苦的心灵。
陆亭出奇的拧着一壶酒,坐在房顶上看着星空,酒很辣,却暖不了人心。
也许是陆亭上房顶的响声,恰好又坐在林洛依房间的房顶上,惊动了房间里林洛依,林洛依如惊弓之鸟,剑出鞘,紧握手中,急喝道:“谁?”
“我。”
林洛依长舒一口气道:“大晚上的跑上房顶干嘛?”
“看天。”
林洛依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层太多,只有几颗星星若隐若现,今晚,不是赏月看星的好时候。
“不好看。”林洛依坐在窗前,托着腮。
“的确不好看。”陆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房顶的瓦片间。
一个在房顶,一人在房间的窗外,聊着无趣的话。
“那你还看?”
“看着看着,就觉得好看了。”
林洛依使劲的看了好一会,开口道:“没觉得。”
“因为你只看见了黑暗。”
“也是。”
沉默。
“打算什么时候走?”陆亭喝下一口烧心的酒,烧得胃痛。
“明天吧。”
“那,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了,我从不回头。”
“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我不收你钱。”
林洛依噗呲一笑道:“我看你是另有所图吧。”
“哈哈,被你看穿了。”陆亭哈哈大笑着,眼中含泪。
“不过,谢谢你这几日的款待,等我有钱了,会找人给你带来。”
“你自己来,不然就一直欠着我。”
“欠钱不是我的风格。”
“可是我也没让你付钱。”
又是沉默。
林洛依吃下一颗陆亭的买得青梅干,抿着嘴,露出酒窝,“你是一个好人。”
“总感觉这话怪怪得。”
“通常别人说喜欢我,我都是这么回答的。”
“所以你不喜欢我?”
林洛依没有像以前拒绝别人一般的立刻回绝,只是张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你是我见过最有趣的人。”
“所以我很特别咯?”
“是的,很特别。”
“那你就忘不了我咯?”
没人告诉过林洛依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林洛依只知道当自己牵马来到这个小镇时,心中就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自己要去找一个东西,当看到陆亭的那一刻,心中更是泛起涟漪,似乎眼前这人就是自己想要找的东西。
只是,林洛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又为何心在痛。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让别人喜欢自己,那是在害别人。
所以,林洛依说道:“喂,你不能喜欢我。”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啊,哈哈,大傻瓜。”
“呜呜,太伤人心了,难道我长得丑吗。”
笑得人在痛哭,哭的人在苦笑。
所以,你是怕我也像那些关心你的人一样不得善终吗。
“那你早去早回。”
“我说了,不会回来的。”
“累了就回来,这里有青梅干。”
“如果吃住免费,我还可以考虑下。”
“一言为定。”
“喂,说真的,别对我那么好。”林洛依突然严肃的说道。
“曾经有老者说我命苦,如果他不对我好,就没人对我好了。”
“那,那个老人呢?”
“快死了吧。”
“啊~~”林洛依捂住嘴巴。
“今天,我要把这话转给你。”
“你~~”林洛依想问他什么意思,但却听到他下房顶的声音,只是耳中传来他离去的声音:“好好休息,今晚有暴风雨,关好门窗。”
很巧合的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将林洛依的窗户吹的关上,门外,只看到陆亭那单薄模糊不清身影在门边划动几下,紧张的林洛依以为他要进门,但等了片刻后,陆亭却从门口消失不见。
房内,伊人悠悠道:“喜欢我,你会死的。”声若蚊蝇。
而那紧闭的窗户外,雷光乍现,雷声滚动,雨,倾盆而下。
陆亭做好防护工作后,脚下一蹬,飘立在古井镇雷雨交加的上空,怀中那根黑色的毛笔破空,插在了长生库那貔貅模样的屋脊兽上,那貔貅口大张,似要吞入什么一般,原来等得便是陆亭手中的那根黑色毛笔。
毛笔准确的插入行什手中,顿时雷声更加大作,八道金光射出,向小镇八个方向而去,八道金光落入古井镇不同的地方,顿时隐没,不见踪影。
却见地面微动,金光消失的地方有物破土而出,形象各不一样,却如神话中那龙九子模样,那散落在小镇八个方向的龙八子,身布金光,栩栩如生。
霎时间,金光从龙八子身上破出,带着阵阵龙鸣和光尾,向第九子貔貅而去,八道光芒在貔貅身上汇聚那一刻,整个古井镇犹如被一个金色半透明的蛋壳包裹住一般。
陆亭嘴角微翘,任凭风雨覆其身,盯着北方的黑暗道:“既然来了,就出来吧,难道你们这些魔就那么喜欢偷偷摸摸得?”
“嘻嘻~~”一阵悦耳的笑声于黑暗北方的风雨中传来,那声音源头的雨滴随着笑声变成了紫色的雨滴,滴落于古井镇的护阵结界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人未现,陆亭却嘲讽道:“老妖婆,好久不见。”
“嘻嘻~~”又是一阵笑声,那人从雨中出现,濯足赤脚,两只白皙的脚踝上各挂着一个黑绳紫色铃铛,叮铃叮铃煞是好听。
“公子你这么说话,妾身可就不高兴了哦,不过,公子想来还是没有忘记妾身,妾身真是高兴呢,只是不知道这世公子姓柳还是谢呢,嘻嘻。”
那女子掩面而笑,媚眼含春,脸如凝脂,穿着一袭紫色牡丹烟罗软纱裙,好不绝美妖艳,那一笑更是春波荡漾,摄人心魄。
陆亭右手后背,两指相扣,稳住心神,怒哼一声:“我姓什么,与你无关,不过,这时候你突然出现,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妾身说手痒了,你可信吗?”紫衣女子口吐芬芳,伴随着的好闻的气息,飘入陆亭鼻腔。
紫衣女子也不待陆亭回话,便原地留下一道紫色的虚影,陆亭只感眼前一花,后背便寒意四起,背在身后的右手,曲指一弹,一滴雨水如离弦之箭猛射而出,只听一声娇柔的闷哼,后背寒意消失,周身的雨水也猛然一滞,雨滴在头顶汇聚如柱,倾盆而下。
陆亭双手砸向那头顶的水柱,却突感手上一空,万钧之力一泻千里,原来那水柱竟是一个幌子,水柱如大河之水,竟皆倾覆在陆亭身上,却没任何实质的伤害。
陆亭一脸的愤然,正要再次寻找女子的身影,只见一道紫影向小酒馆急速奔去,陆亭愕然,这人是疯了吗,没看到结界吗。
诧异之间,陆亭也不敢大意,急忙向紫影奔去,手中更是捏好一个指决,准备随时暴起。
但是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那女子视结界如无物,一头扎了进去,更诡异的是结界仿若一个气泡一般,虽然没有破裂,但却任由女子穿梭而进,而自己身上就只是泛起石子入水般的涟漪。
看到此处,陆亭一时间竟忘了继续阻拦,而小酒馆二楼的一户门窗却突然打开,一张带着酒窝的脸却伸出了窗外,陆亭心中一惊,口中怒喝,“放肆。”
此刻,那还等陆亭追上,只见他手中指决化剑,奔射而出,但是陆亭指剑却没射向小酒馆方向的女子,却指向身后,一道诧异的惊呼在耳边响起,相隔咫尺。
手作爪状眼看就要掐住陆亭的脖子女子在陆亭面前显现,险而又险的避开了那道指剑,但是手臂却破了口子,皮外之伤,只有点点血丝露出,女子退身在陆亭十丈之外,惋惜道:“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的小弟弟,哦,不,陆亭陆公子。”
陆亭面色一冷,“差点忘了你是干嘛的了,雾都四大魔君之一,无定力幻境见魔者,魅魔,幻韵。”
“嘻嘻,你啊,总是这么粗心大意的,下回再记不住,可就要你的命了哦。”
“什么事,直说吧。”陆亭可没心思与她打趣。
“你个负心汉,居然又找别得女人,枉我一番好心。”幻韵故作伤心,妖媚多娆。
“你看清她了?”
“就差一点,不过那酒窝很美,你这一生的审美可真是专一啊,和曾经的她倒有几分相似,可惜,只是长得像而已。”幻韵似乎在替陆亭惋惜着。
陆亭面不改色,心中却道,还好出了她的幻境,要是再慢点,被她发现了真相,指不定这婆娘又要发什么疯。
“是啊,你都说了是我这一生,所以你就别来缠我了,我不是你曾经的那个他。”
“哇呜,真的是负心汉啊,为了你,我受了那么多苦头,你居然对我这么狠心。”这一回,幻韵却真得哭出了眼泪,却不知这眼泪有几分真。
“我们就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说你的正事。”陆亭不愿再看她的惺惺作态。
幻韵也不再娇作,擦掉那几滴泪水道:“陆公子,有人要来找你了哦。”
“谁?”
“你和上一个一生九世轮回人交接时跑出来的大佬。”幻韵眉黛微抬,也不知是给陆亭抛媚眼还是在为他担忧。
“他休养生息快九百年了,再不出来才不对劲呢,况且每次轮回人交接时,也是封印最薄弱的时候,他不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就又得等上九百年。”
看着陆亭一脸的淡然,幻韵问道:“你是真的傻还是装傻,你动了那里面的什么东西,连我都感应到长生库的封印松动了一些,否则他也不会突然现身。”
幻韵指了指长生库,看陆亭不答,又继续说道:“你真不担心?那人可是我们四大魔君之首,除了帝君外实力最强得第三人。”
“怕?他就不会来了吗?”
“呵呵,你倒是洒脱,和他一样。”
“可惜,不是他。”
“不,你就是他。”
“呵呵。”陆亭轻声一笑,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这算是给我通风报信吧,不怕你的老大知道找你麻烦?躲了这么多年,就该好好躲着。”
幻韵耸耸肩,却不知何时手中捏着一朵紫色牡丹,在鼻尖嗅了嗅,“他已经找上我了。”
幻韵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将手中牡丹抛给陆亭道:“梅花是花,牡丹也是花,可为什么要分得那么清楚,何人不爱牡丹花,占断城中好物华。”
花落陆亭手中,却片片凋落,幻韵莞尔一笑,“保重,莫要死了。”
幻境见幻韵,一笑倾人国,再笑倾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