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婴拖着一身土灰,缓缓向门下走去,见爹爹又着恼了,只能叹气,心想:“龙泉剑庄这块烫手山药,不如早早递给别人的为好,爹爹死死抱着,又哪有一刻开心过,况且这块山药,还是坏了心的。”
他走过些人群处,不时传来窸窣讥笑之声,他也不以为意,只是这些门派争争斗斗,什么交流武学,尽是一派胡言,着实让他恶心。
踱步到扶正风旁,低头道:“爹爹,我想出去透透气。”扶正风见他灰头土脸,心中也着实不忍,只挥了挥手,让他自去。
扶婴不理各态目光,转过场角,在山庄中悠然而转,青石路,花圃木园,望见身穿青衣的家人,便多瞧两眼,有时走上询问,别人也只摇摇头,有所不知。心想:“李燕这子,怎的躲了个干净?是了,他便和我一样,不喜这龚轰闹闹。所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便是如此了。我这里求你,你怕不是在蒙头梦周公罢?”
想到如此,便欲去马院中寻人,他知李燕爹爹是个老马夫。他虽和父亲来过几次轩辕陵,可时日颇久,山庄宽深,路穿插,实是难寻,问了几个家人,又在各处屋舍厅房绕了几下,这才找到,心想:“幸好早些寻见,这绕来绕去,只怕让人当做了贼,可说也不清。”
走进马院中,许多门派的马匹便在棚子里,见一三十来岁的家人汉子,正在喂马,便走到近处,问道:“这位管家,李燕可在这里?”那汉子道:“噢,李燕纳,今日马匹太多,让他把庄子里的马,迁到后山去放了。呵呵,这子,想是在后山睡大觉呢。”
扶婴拱手道了声谢,从马院侧门转出庄外,向后山跑去。此时正直暮春时节,一路上浓阴匝地,草长莺飞,果木歪树,翠意盎然。扶婴快意而奔,心念松弛,只觉此地欢乐无限,倘若没有那些烦恼,便在这青山绿水中放一辈子马,也是极好的。不禁羡慕起李燕来,而此刻他也不知,是第几次羡慕了。
一路快意,来到后山,放眼望去,只见好些马儿低头食草,悠然自得,还有些蹦蹦跶跶、追逐嘻闹,极是欢乐。想到自己还不如一匹马儿快乐,不禁怅然。再走上两步,见稀稀落落的马群中,一布衣青年正躺在青草之上,脸上铺了本书,大梦周公。
扶婴立马上前,那青年也非鼾如死猪,耳听有人,当即转醒,只作不觉,心想:“能来此地,自不是轩辕玲珑、娄星、娄月此些蠢人。”心中一笑,偷偷握起身旁一段御用树枝,听那人近了,猛得起身,一招龙泉剑法“青龙出水“疾刺来者,扶婴见他突袭而来,反应倒也极快,一招“擒龙转首”反手捏住木枝,却不折断,只移在身旁。
两人相视一笑,扶婴道:“你怎知是我?若是给人瞧见,你个轩辕弟子使别派剑法,只怕不好。”
那青年名叫李燕,说道:“除了你谁还会来?只怕我爹爹也不会寻来这里。我又算哪门子的轩辕弟子,轩辕马夫,倒是不错的。”
扶婴四处望了望,见还有两只白羊儿,悠然道:“我倒是想来放马,这里真好。”呆了半晌,忽听李燕问道:“你渴不渴?“不待扶婴答话,李燕已奔过去抱了一只肥羊过来,往地上一放,那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口里嚼了青草,咩的一声,的是有趣。
李燕笑道:“这羊儿肥得紧,羊奶也多。”说着躺到那白羊儿肚下,两根手指捏住,“滋滋滋”的往嘴里挤奶。
李燕喝了几口,啊的一声,站起身来,嘴角兀自挂白,笑道:“你也尝尝鲜。”扶婴一个儒雅俊秀的公子哥,哪里见过如此野法,也是一呆,道:“这……”
只听那白羊儿咩的一声,李燕又笑道:“这肥羊儿,说你长的俊,能喝。”扶婴听他说自己长的俊,不禁不好意思,又被他劝说不过,只得躺下身,见那羊粉嫩嫩的,只怕弄坏了,轻捏两下,不见出水,李燕便加以指导,只听“滋滋”两声,两股羊乳,疾射出来,他第一次挤奶,又是倒着,自然难取准头,吃不到嘴,反射得满脸都是。再挤两下,终于尝到滋味,只觉奶腥腥的,难以下咽,便不再吃。
两人坐在白羊儿旁边,眺望远方,李燕说道:“我第一次也吃不惯,多吃几次就好了。”说着瞧向扶婴,
见他怅目而望,若有所思,神态中颇为愁苦,脸上兀自挂着几点羊乳,便伸手给他擦了擦。
扶婴适才被众人讥讽,丝毫不改面色,而此时却略有些不好意思,瞧见地上那本李燕盖脸睡觉的书册,便笑问道:“周公解梦?你莫不是做春梦了?”
李燕神色有些困惑,说道:“说也奇怪,最近老是梦到一只狐狸。”
扶婴道:“什么狐狸?白色的么?我听人说白狐狸能化妖精。”
李燕略有所思,道:“像是白色的,又有些红,只是它似是快死了,便躺在我怀里,我轻轻摸它,它便一口咬住我手指,不住的吸血……”
扶婴赶忙道:“啊,那你还不快把它扔了?”
李燕神情中却是有些怜惜,说道:“它也只是那么大点,便吸得饱了,我也抵得住。它要吃,便吃好了。”
扶婴瞧着他一副痴相,只道是被鬼迷了心窍,正色道:“你若下次再见到它,定要立时将它扔了,别是什么脏东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燕嘴上胡诌了几句,心里只道:“啥时候才能再梦到你?”
正思索间,一匹马儿已悠悠踱将过来,附下头在他耳鬓厮磨,李燕摸了摸马头,从个布袋里取了些切碎的果子,给那马儿喂了,那马儿吃了果子,摇了摇头,甚是开心,蹦蹦哒哒的跑远了。
扶婴看了眼那匹枣红马,说道:“这红马,似乎有些瘦癯。”
李燕应道:“嗯,这马儿生下便虚的很,负不得重物,不过聪明得紧,可惜轩辕陵容不下无用之马,别被他们杀了吃肉便是好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更容不下无用之人。真想跟我爹爹早些离开这里,免得受这些恶人之气。”
扶婴大能体会李燕话中含义。想到许多年前,随着爹爹来轩辕陵时,便暗暗瞧见轩辕玲珑、娄星、娄月等辈肆无忌惮的欺辱一位少年,而那少年却不回击,逆来顺受,忍辱负重。
有一日,趁着长辈们商谈之机,来后山游玩,见那少年已将外门区区剑法,练得随心所欲,只是轩辕派外门弟子,无修内力,更无进境之道,无非就是收些家人子弟,略习些武术,强身健体,出门不至给门派蒙羞。而那少年习外门浅薄之术已然至极,其根器所利也绝不输于自己,忍辱之心更是过于常人,心里不禁钦服,便真诚结识,两人竟十分相投,而于轩辕派那些弟子却是更为厌恶。
两人相交后,门派互相来往,自己便将龙泉剑法之精要,不断传授与他,此乃二人之秘,并无他人知晓。
那少年便是李燕,只是李燕绝不相习内功之法。李燕记得爹爹曾告诫自己,绝不可在轩辕陵上争强好胜,引人注目,多看些书是益,武功这种东西,不得机缘,便练一辈子,也就是那么回事。
他自幼便知家里有仇怨,爹爹来此做个老马夫,多是避难,自己受些委屈便罢,不能累了爹爹,应以忍辱负重为上道,绝不可造次。因此李燕虽跟扶婴习了龙泉剑法,却也是瞒着爹爹,内功什么的,不仅泄事,爹爹更是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