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日,龙啸天道:“你兄弟仨人,性格差别很大,怎么会结拜为兄弟。”
柳如烟顿了下,笑了笑,然后娓娓道来。
大宋末年,蒙古攻入南宋据守的四川,连破西川二十城。理宗任命战争经验丰富的余玠余大人主持四川防务。余大人按照‘城塞结合、军政结合’的战略防御思想筑城钓鱼山,将合州和石照县的治所迁入城中,屯兵积粮,广纳贤才,拉开了钓鱼城长达三十六年的守城。
元庆年,蒙哥汗亲自率兵东下,蒙军攻城五个月而不能下,蒙将汪德臣遂单骑至钓鱼城下劝降,被城上飞石击中,不久死于缙山寺庙中。蒙哥汗大怒,命蒙军在东新门外筑台建楼,窥探城内虚实,以便决战。七月二十一日,蒙哥汗亲临现场指挥,中飞石受伤。二十七日卒于军中。蒙古军遂撤围北还。
家祖其时正是徐大人亲兵,二弟祖上是幕府参谋,而三弟祖上为副将。三家辟邻为居,平时往来甚密。因为我们仨从小一块长大,虽然性情各异,但亲密无间。
宋亡之后,南人倍受欺凌,于是我们仨合计,远离市集,不意发现了这块世外桃源,合家都搬了过来。
这个地方甚是偏僻,但也受人管辖,为首的胡知非,因为灭宋有功,位列总兵。人称王药师,他多次派人请我们出山,兄弟我敷衍了事,不想过问世外之事。实话说,一方面我们早已淡于功名,怕别人羁绊;另一方面,作为大宋遗民,我们只想隐于山野,甘做山人而已。
“我中毒后,我们慌忙将合家老小安置他处,准备受死,但无奈兄弟情深,谁也不肯离去,我想,即使投诚那王药师,我们心也不安。但那小妮子走时丢下一句话:
‘你要有能耐,救了自己,自当我们药家少了一条狗,小妮子说得虽然嚣张,却不失有一条活路。’我这才想起自救,因此才遇见下。”
前因后果,尽在这几句话之间。龙啸天一听他们都是忠良之后,亲和之心也多了许多。心想:而今自己孑然一身,不妨多结识几个英雄豪杰,将来也是一个帮衬。于是头向前一倾,问道:“小弟好奇,兄台的如烟,又作何解?”
但听柳如烟哈哈大笑,他叫身边人拿来拂尘,站起来道:“一拂尘耳,愚兄不才,但能使它如杨柳般轻风拂面而已。”说完,将那拂尘一拉一送,那拂尘如柳烟一样散开,来去自如。
那拂尘拂过之后,龙啸天看见几只蚊子被击落地下,暗想,好手法。好不夸张地道:“大哥内力雄厚,令小弟不甚佩服。”
然后转身潇湘子,又道:“二哥是以长笛见长的吧!”
那潇湘子道:“见笑,见笑,祖上发自三湘,也是另一缘由”。说完,拿起笛子吹起来。
那乐曲正是潇潇春雨戏新燕,只听见由远及近的声音,仿佛从洪荒之地刚刚醒来,暖洋洋的想打个哈欠。接着笛声越来越密,龙啸天就兴奋得想跳起来,但这时笛声嘎然而止。
`潇湘子道:“兄弟,你可有一种闻鸡起舞的感觉。”龙啸天道:“正是。”
潇湘子道:“我这笛子除了点穴外,还有一手见不得人的,便是用吹笛牵制人心智了,如果刚才我接着吹下去,一般人都像僵尸一样听从笛声摆布了。”
龙啸天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武功,真是天外有天,又称赞道:“潇湘兄绝技,真不同凡响,还有那点穴功夫定然也俊得很,上回你给大哥疗伤,那些穴位,我是叫不上名来。”
`潇湘子道:“区区不才,拿穴定位,徒手熟尔。”
大家三言两语,唯独冷了那赛张飞。赛张飞有些坐不住了,呼呼站了起来:“俺老张直来直去,嗨,大哥和二哥章法我是不会,但拔个树呀,吼一声呀,他们就不如我老张了。”没等大家说话,他就跑到对面山坡上,柳如烟赶紧叫大伙用手塞住耳朵,只听见外面大吼一声,声音大得屋子都震动,树上麻雀吓晕了,掉下五六只。这还不算,他手将碗口大的杨树拔了一棵,然后咧着嘴笑:“兄弟,哥哥我怎么样?”
龙啸天兴奋极了,忙道:“三位也是一等一武林高手,我都想拜你为师了。”
柳如烟道:“小兄弟,这话说的,你救了我一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不是我们不教,武功家数,太杂就不专,倒不如咱们四个结为兄弟。这样你的功夫是我们的,我们的功夫也是你的,岂不妙哉!”
潇湘子面有难色,心想龙啸天这才多大呀,还称兄道弟?
独有赛张飞乐坏了:“礼数是你们读书人事,书也当不了饭吃。多一个不算多,少一个不算少,结个拜有什么可怕的。”他心里却打算盘,如果兄弟相称,你救我大哥的事,咱也扯平了,我们也再也不欠你的了。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皆大欢喜。
当下,潇湘子和赛张飞去山里抓了几只野兔。桃园里,仆从们早就准备好了香案等物,又在桃树上挂了几只灯笼,还在桃树空地中摆了一桌酒席。
柳如烟心想,这小兄弟虽小,但有志不在年高。再说了,他于我还有再造之恩,要结拜须来个正式的,于是道:“今日咱兄弟四人就来个歃血为盟,大家须同喝一碗血酒。二弟,你拿个锋利些的刀子来。”
潇湘子点点头,从腰间拿出一个匕首,他先把自己的手指割破挤了滴血到酒碗。
看潇湘子如此干脆利落,赛张飞一把夺过刀子,学着柳如烟的样子,也把手指割破了,但因为用力过大,割得血口甚大,淌血也多。
龙啸天看他们二位诚意十足,已然看得真切,也不多说,拿过匕首来也割破了手指滴了几滴鲜血,再把匕首交给了柳如烟。
等柳如烟滴完血,那血酒端端正正摆在案桌上。
当四人叙过年纪,柳如烟是大哥当无异议,
龙啸天至元间生人,岁数最小。
四兄弟点燃了香烛插好,跪倒在地。
柳如烟首先说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我柳如烟与龙啸天、潇湘子及赛张飞在桃园结义为兄弟,如有反复,天诛地灭。”
“我潇湘子……”
“俺赛张飞……”
“我龙啸天……”
“结为异姓兄弟,从今以后福祸与共,甘苦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突然,柳如烟说:“兄弟这最后一句咱就不说了,咱们是忘年交兄弟。”
赛张飞对龙啸天哈哈大笑起来:“小老弟,俺大哥是不想沾你的便宜,你比俺们都小了一个生肖了。”
龙啸天也笑了起来:“咱们都长命百岁,忘年交。”
到了月半,料那小妮子也要到了。龙啸天怕被小妮子认出,忙拾了烟灰,涂在脸上。当下和三个哥哥出了峡谷,迎接小妮子。
晴空当天,因为树木繁盛,密不透光,一道亮光分外显眼,这小妮子果真来了。
她,还是那个她,一袭白袍。
但她惊讶了,惊讶于柳如烟全然没有病态。
但她要试试,说不定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呢,于是腮帮一鼓,道:“你这贵恙,病入膏肓了没?”
柳如烟连忙陪笑道:“不贵,不贵,阎王不收,也没办法。”说完,跳上一丈,却如烟般徐徐落下。
小妮子杏眼圆睁,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道莫不是活见鬼了。于是杏眼顿横:“你们几个藏龙卧虎呀,怎看得上我们胡家。”
柳如烟不失提醒道:“托姑娘的金口玉言,我们几个欣慰的很。”
小妮子心想,今日之事只能徐而图之。心里却盘算着下一步,怎么降服他们。她抬起头,傲视大家。对了,那个少年又是谁?眼有几分熟,却不完全像。奇怪,那脸怎么这样黑?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忍不住笑,这人不就是天坑那小子吗?
小妮子喝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想给燕窝做家的那位小子?喂,小子,该不是你捣的鬼。”
龙啸天只好一笑:“久仰久仰,不才刚从峡底出来,不幸又碰上姑娘,天坑的事,大丈夫气冲霄,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好你个大丈夫,怎么在这鬼鬼祟祟的。”
“姑娘敢情是心中有鬼,见了人便'鬼'和'祟'。”龙啸天见被揭穿,索性不怕了。
“哼,不鬼鬼祟祟,为什么和自己脸过不去。”
龙啸天只好道:“姑娘,我可没惹你。他们的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本姑娘一言九鼎,我说过不再管你们的事。”
她正要转身就走,忽然又想,这小鬼能从天坑里出来,只怕功夫也不弱,便好奇起来。
“喂,小鬼,天坑没饿死你呀!是不是有人可怜你,将你救出来了。”她有意激龙啸天一激,好套他话。
没想到龙啸天一个老实巴交的,想都没想,便道:“姑娘,托你的福,我自个出来的。”
小妮子诧异极了,心想:这人功夫真的了不得,说不定,那大鬼头的毒也是他解的,不行,我得会他一会。可是又想,万一打不赢怎么办?对了,我有毒针,胡蝶仙的大名可不是随便让人叫的,那针上就涂有丹顶红。
于是她喊道:“下功夫既然如此了得,咱们就切磋切磋!”
江湖上切磋可没有别的意思,那可是往死里整的意思,切和嗟嘛。
龙啸天没听出来,还以为是在家和龙霜华比试一样。独有那柳如烟站了出来:“姑娘,这事因我而起,和他没关系。”
胡蝶仙嗔怒道:“我可是有话在先,已经饶了你们,要是你们不知死活,那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龙啸天一听,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便从后面跑出来,嚷道:“姑娘,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何必自以为是?”
胡蝶仙道:“果然不是懦夫,但要是你们四打一,欺负我姑娘家一人怎么办?”
龙啸天笑道:“姑娘只管放心,打不过你,我就认输;打得过,姑娘认输,这有什么大不了?”
这意思是其他三人不能一起上来,但那三人心里没底,心想,先看看情况,万一有闪失,兄弟几个拼老命也要救老四。
龙啸天又道:“怎么比法?”
胡蝶仙道:“这还用说,文的武的各来一个?”
龙啸天道:“要的,要的。只是针绣,织布比不得。”
胡蝶仙嫣然一笑:“文斗是给你十个鸡蛋,一根指头粗的铁棍,数十下,脚不许着地,踩所有鸡蛋而鸡蛋不裂。”
龙啸天心想,纵梯便可以脚不着地,但空中停留十下,只怕也不太容易。于是面露难色,他没马上答应。
那姑娘咯咯直笑:“小子,认输吧。”
龙啸天看了看身后大哥二哥和三哥山字形站着,突然脑洞大开,叫了声“有了”。原来他在天坑练梅花桩,脚力站十下绝没问题,将鸡蛋围在铁棒周围,像刚才兄弟三那个姿势,然后一只脚用力在铁棒,四边贴着鸡蛋头。龙啸天想到这里笑了笑:“只怕让姑娘失望了,比就比。”
在眼前沙地上,众兄弟将铁棒牢牢扎进土里,只露出比鸡蛋高一丝丝高度,将鸡蛋四围住,龙啸天一脚点在铁棒上,脚底贴着鸡蛋,那鸡蛋下面满满是沙子,即使踩上也碎不了。
兄弟几个可高兴了,独见那姑娘一脸耷拉,故意慢吞吞数了十下。过了十下,龙啸天跳下来,冲着姑娘抱拳道:“姑娘,小可有请了,希望姑娘不重复我的功夫。”
胡蝶仙道:“雕虫小技,本姑娘自有妙法安如山。”
她从旁边挖了些观音土,就着水和成硬泥,将鸡蛋一个个粘在崖洞上,众人只纳罕,待十个蛋粘成脚大小,她躺在地上,抬起双脚,一只脚不多不少顶着鸡蛋。她笑道:“怎么样?就是一百下也挺得住。”这一局两人不分胜负。
下面比武的了。龙啸天又道:“武的又怎么比?”
“小子,刚才让你占了便宜,比武嘛,又不是招亲,有兵器和没兵器的各比一次。这没兵器的嘛,叫赤手空拳,谁先倒下谁输。”
空场地,两人相对站着,龙啸天道:“姑娘,有请。”那姑娘道:“胆怯了吧,先吃我一掌。”一听用掌,龙啸天正要拿手去挡,哪知那姑娘却使了个螳螂腿,龙啸天一见有诈,马上跳出两米高度,飞跃到姑娘身后:姑娘看一击不中,马上乾坤倒立,翻转过去,然后一招双掌拱月,推了过去。龙啸天又是一躲,侧身穿堂而过。姑娘大喝:“贼眉鼠眼的小子,你是属老鼠的!躲躲闪闪,就不怕别人笑话?”
龙啸天最怕别人笑话他,就不再躲闪,只是迎着姑娘方向快拳如闪电,在速度面前,什么招式都黯然失色,一记勾拳,击着姑娘手臂,姑娘大叫一声,往后就倒。龙啸天心想,这下可赢了。可一看姑娘头下是一片石头,这一摔下去,恐怕命也没了,于是伸手就拉。说时迟,那时快,姑娘在落地瞬间被拉起,但龙啸天却感觉那力转了个弯,原来那姑娘一看这情况,倒拉了一把,龙啸天踉踉跄跄栽在地上。
姑娘淡淡说道:“这局你输了。”
柳如烟他们围上来,七嘴八舌,骂姑娘没良心。
姑娘气极败坏道:“谁要他拉我?他本领不高逞什么能。”
龙啸天爬起来,道:“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要不是在下救你,你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他气愤至极,转身却对三兄道:“我们怕她什么,还有一局呢!”
被龙啸天一呛,胡蝶仙收敛多了,“第三轮规则你定。”
龙啸天寻思,这第三轮用兵器,兵器可不长眼,万万不能伤人,幸亏第二轮她赢了,也许这一轮就就不会那么凶了。
想了一会,龙啸天道:“这样吧,谁的兵器被击落或损伤谁输,若伤害对方算输。”
众人心里稍安,龙啸天拾了一把刀,那刀并不厚重,拿在手中发颤,胡蝶仙使剑,剑体发黑,显为乌钢所制。只见胡蝶仙大喝一声,那剑满天星般挥过来却密不透风。龙啸天心下咦了一声,这不是浑家的滴水不漏吗?这人为什么也使浑家家传刀法,是敌是友,他这一想,抵挡的力度就小了,刀差点让人砍了。猛一提神,什么是敌是友,当下赢了比赛要紧。这时想起师父说过,练滴水不漏功夫时切不可分神,于是他大笑一声:“你爹来了”,胡蝶仙知道他在捣乱,理也不理,步步紧逼。龙啸天一见没有效果,又喊了一声:“娘,你怎么不见我?”那胡蝶仙心下一疑惑,剑顿了一下。龙啸天连忙蹲下用剑斜向上刺向宝剑根部,只见嘭的一声,剑断了。
姑娘一看自己宝剑折了,不肯罢休,拿着断剑追杀龙啸天,跑来跑去,龙啸天轻功远在她之上,她无法取胜,刚想摸出毒针,又放回去,心下一想: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还是留着以后自己慢慢玩吧。
于是,她愤愤地把剩下半截宝剑一扔,冲着四人道:“你们别得意,就算这场姑奶奶我输了,你们也没赢,我也没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次放过你们。”一转身倏的不见了。
等送走了胡蝶仙,龙啸天心里踏实了。他对三个哥哥道:“各个哥哥,我在峡谷呆了一个多月了,如今大哥的病也好了,小弟有家事要办,这几天该去文清寺了。”
那柳如烟道:“兄弟,孝字第一,咱们结义后,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如今世道不比寻常,要去同去。”
龙啸天打揖道:“我在江湖是个素人,所谓明箭易防,暗箭伤人,只身前往倒不惹人耳目。再说,此去清风寺,路途不远。兄弟我解开谜底后,自然会和各位兄长汇合。”
潇湘子道:“当下武林几为元朝掌控,峨眉行空师太已效忠朝廷,少林福裕大师之下竟得大元青睐,至于道教,先者因为丘处机和成吉思汗的缘分,昂首道教,后有张天师龙虎山后拔其筹。天下大势,蜉蝣难动。兄弟你要一切小心。”
唯独赛张飞一言不发,龙啸天觉得奇怪,便转过身对赛张飞道:“三哥,你要是想我,等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赛张飞没忍住,嚷道:“只消明早你一走,俺偷偷跟着你去不就得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
众人一听老三还有如此想法,吃惊不小,忙道:“不是我们不愿同去,去了恐怕坏了大事。这胡知非若是知道我们去向,只怕也跟踪去了风清寺,坏了四弟大事,老三,你可不得莽撞。”
第二天早上,天色尚未亮,龙啸天就带着干粮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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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词《江城子》为证:
桃花园里大排场,左飞张,右潇湘。卷发赤须,出手见真章。为救义兄脱险境,心忐忑,意仿徨。
狠毒不过那姑娘。断魂肠,赛砒霜。拿脉排毒,天赐救人汤。杀牛宰羊来拜把,逢患难,共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