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佑带着杨冠来到宾馆的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了几盘颜色鲜亮，勾人食欲的菜肴，还有一小盆冒着热气的米饭。

    王天佑亲手给杨冠盛了一碗米饭：

    “我知道你还没有吃午饭，早就饿坏了吧，趁热吃，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虽然已经过了饭时，餐厅的顾客不多，杨冠还是有些不自在，犹豫着不想摘掉一直捂在脸上的口罩。

    王天佑微笑着说：

    “脸上的伤不是你的过错，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也不用考虑他人的感受。我建议你从现在起扔掉口罩，大大方方，堂堂正正，以自己的真实面目示人。如果有人觉得不顺眼或者不舒服，那他们就应该自己把眼光从你的脸上移开。你没有理由自卑，也不需要回避。”

    两年多来，第一次听到对自己的容颜如此率直的评论，杨冠的心里忽然像打开了一扇窗户，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驱散了纠缠他很久的阴暗和伤感。

    “对啊，我的脸看上去是有些恐怖，但我又没请你欣赏，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看啊！”

    想通了如此简单的道理，杨冠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他感激地望了王天佑一眼，麻利地摘掉大口罩，端起饭碗，拿起筷子，畅快地大吃大嚼起来。

    他确实早就饿了。

    吃完饭，王天佑领着杨冠走进街对面公安局的大楼。

    三楼最里边向阳的办公室，门口挂着“政委”的牌子。

    金山县公安局的孙玉河政委和王天佑是战友，他们一起入伍，又同一年转业。不同的是，王天佑放弃了统一安置，选择了自主择业，孙玉和则一直在公安局，两年前由主管治安的副局长转任县局政委。

    王天佑准备出手帮助杨冠。

    要想帮他，首先要了解杨冠的具体情况，知道他现在面临的主要困难是什么。

    王天佑感觉到杨冠的戒备心理很强，不会轻易相信自己这个陌生人，所以想到了孙玉和，他要让公安局的政委，向杨冠证明自己的诚意，证明自己没有不良企图。

    这是最直接，最简单的招朮。

    王天佑的这一招确实很灵验。

    身着警服，仪态严肃的孙玉和告诉杨冠，王天佑曾经是一个优秀的军人，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是值得自己一辈子信赖的朋友。

    孙玉和说，王天佑为人低调，从不感情用事，更不爱管闲事。这次为了帮你，竟然拉出了我这个老战友来证明自己的诚意，实在是破天荒的事。他这么看重你，我相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也许是你们之间缘分吧。

    孙玉和对杨冠说：“小伙子，有王天佑出手，你遇到的所有问题都不是事，那个家伙要是认起真来，没人会是他的对手。你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

    如果连公安局政委的话都不相信，如果这个时候还对王天佑抱有戒备或者怀疑的心理，杨冠就真的是开不了窍的榆木疙瘩，以后也成就不了什么大事。

    杨冠虽然没有社会经验，但还不至于愚钝到不识好歹的地步。

    当天晚上，在王天佑豪奢气派的办公室里，杨冠向办公室的主人敞开了心扉，把自己两年多来的遭遇和经历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杨冠一口气说了三个小时。

    这三个小时说的话比他这两年多说过的全部话，加在一起还要多上几倍。

    憋在心里很久的委屈、郁闷和痛苦终于一吐为快。

    直到把自己的秘密全部说了出来，杨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条件相信了对面这个和父亲年龄差不多的中年人。

    他想，信任，原来是挺简单的一件事，也许是一句话，也许是一个眼神，也许是一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完全没有自己曾经想象的那么复杂！

    两年前，为了偿还大伯杨德才垫付的住院费，杨冠不仅把父母辛劳了半辈子才建起的那栋房屋，以区区二十万元的超低价格抵让给了大伯，还不得不签下卖身契，进入地处深山，几乎没有人迹的老村，当了个羊倌，以偿还剩下的五万元债务。

    对于老村，杨冠并不是太陌生，他就是在那里出生并度过了自己的儿童时代。

    十年前，在国家异地扶贫搬迁政策的支持下，和父母随着村里的乡亲们，搬到了交通方便、配套齐全的移民新村。

    老村，留下了杨冠儿时太多太多的记忆。

    老村有许多废弃的院落，十年的风吹日晒雨淋，大部分都变成了残垣断壁，一派萧条荒凉的景象。

    杨德才领着杨冠，赶着50只半大的山羊羔，背着简单的铺盖和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老村，选了一个离水源近，面积比较大，围墙基本完好的院子驻扎了下来。

    这里，将是未来五年杨冠和那些羊儿的家。

    杨德才叮咛，买这些羊花了三万多块钱呢，一定要精心伺养，绝对不能偷懒。以后自己会不定期进山检查，丢失和病死的羊儿杨冠要赔偿，每少一只羊，原来约定的五年期限就延长一个月。

    杨德才说，米面和油盐酱醋，每十天让来宝骑摩托车送一次，至于菜，自己想办法，山上有很多野菜能吃，也可以开块荒地自己种一些。

    就这样，杨冠成了名副其实的羊倌，过上了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与他为伴的只有那几十只山羊。

    没过多长时间，杨冠就习惯了这种宁静单调的生活，喜欢上了那些活泼好动的山羊。

    没有希望，自然也没有失望，没有烦恼！

    那些羊儿不会对自己狰狞的面容有好奇和恐惧的感觉，让杨冠没有了和人类相处时的心理压力。

    来宝第二次进山来送米面油时，杨冠让他到书店，到管区的兽医站，尽量多搜罗一些关于山羊养殖的书籍资料，下次进山的时候带过来。

    杨冠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当了羊倌，就多学一些山羊养殖方面的知识，说不定和杨德才的合约到期后，自己也许会把养羊当做终生的职业。

    因为他实在想不出来，五年以后，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杨冠安心地当了一年半的羊倌。整日里除了放羊，就是潜心研究山羊的养殖技术和常见疾病的防治，甚至自己动手，解剖了好几只病死的山羊。

    在这方面，杨德才倒是无条件地提供了支持，按照杨冠开出的单子，购买了各种兽药和治疗器械，让来宝捎进山里。

    一年半后，当初的五十只山羊已经发展到两百多只。

    杨冠挑选了一百只体格健壮的能繁母羊留下，剩下的一百多只山羊让杨德才赶出山去，卖了十几万元。

    只不过一年半时间，杨冠就给自己创造了这么丰厚的利润，向来精于算计、吝啬无度的杨德才高兴地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让来宝用摩托车驮着自己，专门给杨冠送去了几件衣服，两双运动鞋，还有几斤猪肉，两盘鸡蛋和一些时令蔬菜，表达了对杨冠的褒奖之意。

    夏天，山里的气候变幻无常。

    杨德才离去的第二天中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正在山坡上采食的羊群受了惊，炸了群。

    大雨过后，杨冠清点回到羊圈的羊儿，发现少了三只大羊。想着那几只羊可能是散了群迷了路，便关好羊圈的栅栏门，上山去寻找走丢了的那几只羊。

    杨冠研究过山羊的行为特征，它们迷路后，一般会选择往高处走，便顺着平常放羊的山坡往上爬去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杨冠已经爬到了山顶，仍然没有找到走失的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