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真的喜欢这种现在这样吗?”另一名士兵问道。
“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这也许就是我的价值所在。”急流之男艰难地苦笑着,掌心的鳞片与锅炉的碳化而不平整的底部摩擦着,烧得不成型的无机物好像都在这颠簸之中,嵌进了自己的鳞片里,就好像是便秘一样的不适感,不停地在手心里发酵着。
“我倒是觉得不错哦。”
“阿邪,你这种家伙,未免也太容易满足了吧。”急流之男看着对方的脸上那种平和安逸的苦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有罪的人,也能得到宽恕,也能成为帝国的一份子,我真的是心怀感激的。”阿邪不好意思地笑着。
“你天天说的什么罪,你到底是干了什么啊。”
“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是做过一些不好的事,那应该是我们是最初始的身体时候的记忆了。”
“哦?这你都能记得?”
“不是很清楚,但肯定是有的,直到现在,我也觉得自己的手从未洗干净过,好像无时无刻不沾满鲜血……”
“唔,那大概是很深重的罪孽吧,不过没有关系,这一切在几千年前都不存在了,你不必自责。”急流之男劝慰道,他与阿邪认识的并不久,只是听闻他犯过什么罪,至于是什么时候,干过什么事一概不知。印象里阿邪都是很和善的,跟犯罪这种事根本没办法联系起来。
突然,他们俩背上的锅炉开始躁动了起来,这是气压上升,沸点降低之后,原本平静的热水,开始了沸腾!气泡剧烈地冒出,本就崎岖的山路,因为锅炉的震动,愈发颠簸,他们二人的脆弱的身躯几乎无法再支撑住。
“怎么回事!以前不是都没有这种情况吗!”急流之男的呼吸越来越沉重,想要大声叫喊却气息不足。
“这……一定是天气又有变化了!气压怎么会突然低这么多!”阿邪也慌了,他没有经历过这种突发事件。
“可恶,坚持住,离山顶不远了!”急流之男走在前面,望向山顶,那边不知为何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可是急流之男没有想到,随着高度的提升,气压也会愈来愈低,沸腾就更加剧烈!
从盖子边渗出的气浪和水流,带来的热量瞬间就烫的急流之男一哆嗦。
手心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锅炉从手中滑落,紧实扣在手掌鳞片里的东西随着锅炉滑落,硬生生逆方向把鳞片从手心剥离。暗红的血不住地从掌心流出。
而他并不是最惨的,因为他的失手,抬着锅炉后面,站在他身后的阿邪,径直地朝后倒了下去,沉重滚烫的锅炉直接全部压在他的正面,像踩着踏板一样,顺着四十度的山坡滚下去。
“这……”
眼前这一幕急流之男直接傻了眼了,他无意识的失误,却让阿邪直接遭受了这样的重创!
“阿邪!”急流之男疯了一样地飞奔下去,借助坡度和身体的特性,以一种滑翔的姿态直冲而下,现在没有懊悔的时间,多耽搁一秒,阿邪死亡的概率就会增添一分。
急流之男精准地避开了挡路的枝干,滑翔的速度极快,没有地面的摩擦,他瞬间就追上了!
“唔啊!”急流之男疯狂地拖拽着锅炉的边缘,想要让它停下,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凭他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加速滑落的,数倍于自身重量的东西。
呲呲呲————
急流之男手掌渗出的血液在接触到锅炉盖子的同时,开始迅速的蒸发,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稀薄的空气,钻进了他的鼻息。
他急中生智,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奋力往锅炉上刺,让水全部流出来,重量减轻后就能停住了,他这样想着。
好在这个时代的工艺并不精细,不明金属材质的锅,在他不停的全力挥刺中,终于开了一个洞!
哗啦————
沸腾的水从洞口一股脑地爆了出来。
“可恶,如果这个文明能有个高压锅,我怎么会摊上这种事!”
急流之男翻过了锅炉,到了阿邪的那一边,用双腿硬撑着重量,来阻止锅炉的继续下滑,他不敢去看脚边的阿邪是个什么样子,可能已经被烫死,或者被磨烂了全身失血过多而死……
随着水的流出,高度的下降,终于,它停住了,水也平静了下来……
失魂落魄的急流之男,只感觉全身透支了力量,双臂不停着发抖。
“阿邪……”急流之男往脚下看去,惨状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阿邪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眼皮在闭合的边缘不断颤抖着,他的背后,可能已经在滑落的过程中完全磨穿了,山坡上是一条血淋淋的路,只是被流出的水冲淡了几分。
这时,急流之男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断了,支撑着地面的是自己的膝盖,伤口被湿泥土裹挟着,白森森的骨头露在外边。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几乎被磨去了一半身体的阿邪,竟还能喃喃地说着。事实上,普通的生物受到这样的损伤早就死亡了,索尔人的灵魂要更加坚韧,即使是这副模样,阿邪也强撑着,趁灵魂还未完全逸散出肉体,强行拖动下地动着嘴。
“阿邪!”
急流之男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这完全是自己的过错。
可是,急流之男并没有注意到,本应从洞里冲出来的水,应该会有一部分烫到自己和阿邪的,但是现在并没有这种事发生。
不幸中的万幸吗?
“对不起……”急流之男非常懊悔,如果自己足够强大的话,如果自己的魂力足够强劲,能让他完成这种艰苦的任务的话,这种不合理的意外根本就不会发生。
“你……一直渴望力量的吧……”
“事到如今你为什么还要说这个!”急流之男看着不停从阿邪背后流淌出的浑浊液体,眼角湿润了,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导致。
“我……我想起来了,我的罪孽……那是,血魔……血……”
“你在说什么啊!不要再说了!快停下!”
这样坚持说话只会加速阿邪的死。
阿邪眼神示意他往旁边看。
在血淋淋的山路左边,还有一条被水润湿的痕迹,两种颜色之间分明相隔开来,像是什么东西有意为之。
“这……这是我干的吗!”急流之男不禁看向之间的双手,上面布满了凹陷的裂痕,原本生长在上面的,是灰褐色的角质化鳞片。
他在无意中,因为救同伴的急切愿望,驱使着魂力将滚烫的水拨开了。当时紧急的情况和恶劣的环境并没有让他注意到这一点。
“你,是渴望,力量的吧……”阿邪的气息微弱的就快要熄灭,“请收下……这份罪孽,这会是……适合你的力量……”
他的气息凝结成了一团毛茸茸的血球,从齿缝之间飘散出来。
这是他最初始的身体时,使用的一种邪术——汲血术,在灵魂即将逸散出去时,在走马灯不停地转着时,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用这份力量犯下的罪行。
急流之男不安地伸手去触碰血球,它便如同蒲公英一般,随着散落,被指间吸收了进去。
“这种力量。”急流之男十分震惊,“你竟然……”
“呵,呵呵,解脱么……”
山上诡异的光突然爆发,把整座山照的如同白昼。他这才恍然大悟——这个星球上的一种特殊矿藏,会疯狂吸收空气,体积比达到了恐怖的1:1000。从来没人预料到,这座山头,竟然全部都是这种矿!
在钻机耗尽能源之前,矿源被打通了,但是储量实在过于巨大,在短时间内,整个山头几乎处于真空状态,上面工作的帝国士兵和军官,无一幸免。
急流之男单手抱着阿邪的尸体,单手拖动这身体,艰难地往上爬着,却丝毫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一整片坟墓。
阿邪死了,无论他曾经有着什么样的力量,魂力拥有何种能力,都因为不完全融合的新身体和缺失的记忆被尘封。帝国给了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也很感激,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结束了自己罪恶的一生,罪恶的数百次生命。这种邪术的加持,配合急流之男意外中发掘的潜力,让他的实力突飞猛进。
后来,尽管他的魂力强度并不惊人,依然凭借着无比纯熟的液体操纵技术,在帝国谋取了一官半职。急流之男的名号,也是是自那时起开始流传。
“如果是阿邪的话,这种地位,根本配不上他!不够!”身为中将的急流之男进取心极为迫切。这种心理,更激发了血魔的力量,他在得知了下一次跃迁计划的时候,就提前做好了准备,要在大部队到来之前,为帝国扫除障碍!
现在,站在帝国面前,最大的阻碍,就是眼前这个令他十分不爽的家伙,在那对他的能力冷嘲热讽。
汲血术本身仅仅是一种特殊的邪术,在将自己的血液接触到对方的血液时,进行同化,直接夺取其中的营养,但是与他的液体操纵能力结合之后,发生了恐怖的畸变,二者融合的产物,就是现在这个,血色波纹激荡着的急流之男。
“喝啊!”
急流之男从身体的孔洞中,瞬间绽放出了无数的血色触手,疯狂地拍打向莫尘。
莫尘急忙牵扯粗沙进行防御,坚韧的血鞭拍击在松散的沙上,仅仅减轻了一点点冲击力。
莫尘翻身半趴着,顺着四壁逃窜,血鞭穷追不舍,即使没有命中莫尘,也狠狠抽打在了墙壁上,红砖之间粘合的水泥逐渐被击碎,墙壁上的裂痕像盘踞的树根。莫尘还在逃避中不停地触摸每一寸墙壁,将魂力的一部分附着在了其表面。但是皮肤也因血鞭抽击,血痕不住地产生,暗红色的血液不停渗出,又被血鞭拉回时汲取回去。
“这家伙的血液里,怎么几乎没有氧气!”急流之男在盛怒之下也不免有疑问,被他汲取而来的血液中,他几乎感受不到其中吸收的氧,自己却快感觉窒息了。
这是因为他的极端的防御导致!
急流之男的防御手段自一开始,就是阻碍着自己的呼吸,水流的极速流转盘旋,他周围的空气很难透过这层膜来进入其中,而他获取水分,也是从周围的空气中汲取凝结而成的。这种干燥的冬天,本来空气中就少有水分,这样被他不停地提取,补充水膜,稀薄而干燥的空气让他的气管几乎快要干裂了。
但是这在战斗,不能停下,一旦有疏漏,眼前的这个莽夫就有可能钻空子,给自己来上一发重击。
“血魔?可惜了,我的血就送你吧,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都快臭了。”莫尘一边逃窜,还要一边嘲讽急流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