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阿翁会不会答应那件事。”白曳眨着亮闪闪的眼睛，剥开一个南朝运来的柑橘，把鲜艳的橘瓣塞进萧慎嘴里。
今天学堂休学，但白曳还是来了，坐在萧慎身边跟他聊着天。
萧慎从来没喝过这么多的酒，直到现在脑袋还沉沉的，昨天他虽然醉倒在桌上，但是白衡和陈嗣业对话他还是听到了。
迁徙，不可能，白衡不会冒这样的险，但是萧慎考虑的是：这样完全不靠谱的事，陈嗣业为什么还要提出来，而且是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去说服。
“这个陈嗣业不简单，我觉得他是有一定的把握才这么说的。”萧慎道。
“夫君，你说我大姐论容貌人品已是女中的翘楚，为何那陈嗣业却毫不心动呢。”
“你个小丫头怎么总问这么刁钻的问题。”萧慎有时觉得白曳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小姑娘。
“这个陈嗣业啊，是个有大志的人。”
“什么是‘大志’。”白曳拖着脸蛋，带着崇拜的神色看着萧慎。
“‘大志’就是扫平四夷，廓清宇内……抑或是逐鹿中原，主宰天下之类的事吧，像我这样得过且过的人是领会不到的……”
……
“枕头里面放了决明子，睡觉的时候犹如身处萋萋芳草之中，有助你安眠。”白君竹拿着一个亲自做的枕头来“芳菲苑”找陈嗣业。
“我晚上睡得很好，枕头还是小姐拿回去自己用吧。”陈嗣业不冷不热地拒绝了白君竹的好意。
这样的态度让白君竹很难受，他还不如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愿意或者不合适。”
“可知小女一年来时时刻刻都在想念少主，昨日大厅内才知你乃名门之后，是嫌小女配不上你吗？”
虽然白君竹美貌过人，但陈嗣业并不心动，说到底还是见过的太多了，就在春夏之交，南朝宋国国主刘承平想把女儿乐阳公主公主嫁给他，他就再次化装成商队来到北地，既是为了战马也是为了拒婚。
天下才是他的唯一目标，他不想被儿女情长左右了自己的情绪、判断和行为。
“白小姐，以后没事不用来了，陈某可以照顾好自己。”
白君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她没说任何话，转身离开了馆驿。
刚出大门，只见那狄先人拉赞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在路旁经过，他看到白君竹，眼睛里放射出一阵猥琐的笑意。
“拉赞，他怎么来了。”白君竹抹去眼泪问白豹道。
“刚刚听说狄先军队在商洛吃了败仗，残兵一路退入潼关，今后，怕是乃夷人要一统天下了。”
“准没什么好事。”白君竹踏上马车，让马夫尽快赶回家中。
陈嗣业也从窗口看到狄先人进城了，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内。
作为一名军事将领的独子，他早就知道狄先在和乃夷的军事对峙中处于劣势。乃夷占据了中土最为富庶的东南和中原，实力自然冠绝群雄，而狄先在失败之后定然要更为残暴的征兵征粮，华安邑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拉赞来到白府后向白衡传达了狄先皇帝征兵的敕令，要求华安邑出一千青壮从军。
这条敕令无异于晴天霹雳，十八年前，狄先从华安邑征兵五百，在攻打城池时被充当炮灰，最后十不存一。
知政堂内，白衡、白嵩和白霁在剑拔弩张地讨论出兵的事。
华安邑收容逃难的华族，加上近二十年的鼓励生产，繁衍生息，才积聚下五千多人，现在出兵一千，城内正值壮年的男子会折损大半。
“不出兵是不行的，河内王就在附近对我们虎视眈眈，只要我们有任何妄动，他的三千精锐骑兵瞬间就能踏平华安邑。”
说话的是白嵩，他已经想好了“对策”。
“这一千人就让那些外乡外姓的人出，我们给了他们住所、衣食、让他们能在这乱世活下来，是时候让他们报答白家的恩情了。”白霁紧接着把白嵩的想法和盘托出，他叔侄俩平时穿一条裤子，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早就商量好了。
对于这个建议，白衡坚决反对，这些年他一直奉行外姓和白氏子孙平等的政策，才积聚了民心，让华安邑安定繁荣起来，现在让外姓人去当送死，他办不到。
“二哥，难道你忘了你两个儿子是怎么死的了吗？”白嵩突然质问道。
这句话像捅了心窝子的剑，扎得白衡飙血。十八年前，他的两个儿子随军出征，也战死城头了。
“这个悲剧必须避免，我不可能让这些年的心血付之东流。”白衡答道。
白嵩一惊，喃喃地说：“二哥莫非有反心。”
白衡的目光如炬：”在异族掌御下，华族只能苟延残喘，他们不过当我们是养在圈里的牲畜、草原上的牧草，肥了就宰，长了就割，哪里允许我们发展壮大。”
白嵩愣愣地看着白衡，眼中发射的全是凶狠的目光。
“二哥，你这样会让白家从此万劫不复的。”说罢，白嵩带着白霁决绝地离开了知政堂。
二人走后，白衡躺在藤椅上，捏着攒竹穴细细思考陈嗣业的话。
天下裂变，在异族的鼻息下，华族只能像奴隶一般苟延残喘，如果能摆脱狄先人控制，千里迢迢去南朝，也许才是长久的生存之法。
想到这里，他赶紧招呼白福去请陈嗣业，想听听他对迁徙华安百姓去南朝有什么具体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