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七八年过去了。一天,刘裕很顺利地用十双草鞋换了五十文铜钱,慢慢蹓跶着往回走。忽然看见刘三从一个巷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装铜钱的小布袋,向空中抛了抛又接住,然后哼着小曲得意地走了。
刘裕抬头看了看太阳,时间离正午还早,就好奇地往那个巷子走去。
巷子很开阔,地上铺着整齐的青石,两侧都是豪门大户。在巷子的中部,有一装饰豪华的高大门店,门庭的上部有一巨型匾额写着“樗蒲坊”三个遒劲大字,两侧是篆体对联:来者不分贵贱都是客,去时莫问输赢咸为友。
刘裕看了匾额似懂非懂,随着人流径直走了进去。开阔的大厅里人声鼎沸,在正中央摆了两排十张大方桌,每张桌子上铺着精致的绣花绸布,桌子旁边各站着一位打扮妖艳的年轻女人,每张桌子配四把椅子,每把椅子坐一个衣帽整齐的客人,桌子周围站满了围观的群众。
桌子中间有一个大棋盘,四副颜色各异的棋子,还有一个光滑的盛五木的大杯子,五枚杏仁状的木质掷具,功能类似于骰子,掷具一面涂黑,画有牛犊,一面涂白,画有草鸡。
五木全黑的时候大家喊“卢”,五木四黑一白的时候大家喊“雉“。掷出图案是卢或雉相对较多的将是最后的赢家。于是“卢!雉!卢!雉!”的喊声不绝于耳。
客人输赢决于五木往光滑的木杯子里一掷,女荷官根据掷的结果按照事前定好的规则摆弄棋子,或走或停,当有一家的棋子走到终点时,游戏嘎然而止。落后的三家事先下的赌注悉数归赢家所有,这叫赢者通吃。
游戏看着很简单,全看掷五木的手气。赢了固然可喜,但万一输了可就麻烦了。刘裕摸了摸口袋里的五十文铜钱,叹了口气准备回家。
走到出口处看见一群人在排队,一个木牌子上写着“赊银处”三个字。刘裕一打听才知道,没钱或赌输了想再赌赌运气的只需留下借据,每百文铜钱支付一文的日息,可以在这里借到数额不限的铜钱。
有了这个做保障,自己不至于空手回家,刘裕不由自主又返回了大桌子那边。毕竟每人赌注最少一百文铜钱的话,“一吃三”就是三百文,相当于自己连编带卖六十双草鞋呢!刘裕心想。
每产生一个赢家,就换一波人,看着大家很轻松就坐到了椅子上,刘裕也就顺势坐了上去。同桌的三个人都比他年龄大许多。刘裕第一次掷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不知道自己运气如何。
一次、两次、三次,在大家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刘裕居然出了一次卢,后来又出了一次雉,最后把三家共三百文铜钱收入囊中,扣除服务费,净赚二百七十文铜钱。
在大家羡慕的眼光中,刘裕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樗蒲坊,兴高采烈地向家里走去。
路过私塾时,学堂的窗户里传出朗朗的读书声:“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刘裕不清楚这是谁写的诗,碣石是什么石也不清楚。他想到了刘道怜已经十一岁、刘道规已经九岁了,都还窝在家里,没有钱去好一点的私塾上学。自己已经荒废学业了,那两个要是再废了,刘家就彻底完了。想到这里他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于是扣响了私塾学堂的门,开门的是一个斯文的中年男人,悻悻地问:“什么事?”
刘裕说:“冒昧打扰先生,问一下十一岁和九岁的男孩来这里上学要花多少钱?”
先生说:“要二两银子。”
“是一年的学费吗?”刘裕问。
“一个月”,先生说完关上了门。
刘裕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了,二两银子约合两千文铜钱。这不是普通家庭能承受的呀!
他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家,继母奇怪地问他:“是不是草鞋没卖出去?”
“不是。”刘裕有气无力地回答。
“是不是草鞋被人抢去了?”萧文寿又问。
“也不是。”刘裕摇摇头说。
“那先吃饭吧,有事慢慢再说。”萧文寿安慰道。
“我想让道怜和道规去私塾上学。”刘裕说,“他们年龄都不小了,不能再拖了。”
萧文寿没有说话。“上私塾是上等人家考虑的事,咱们吃穿二事还没解决好,上学费高昂的私塾不是痴人说梦吗?!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起这事了,还是很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萧文寿心里道。
下午编草鞋的时候,刘裕问刘道怜:“你想不想上私塾?”
“想,可是没银子是上不了的。”刘道怜说。
刘裕又问刘道规:“你想不想上私塾?”
“我哥上,我就上!”刘道规回答道。
刘裕没有再说话,把卖鞋得来的五十文银子交给继母,然后埋头编起草鞋来。
今天他一下编了二十双草鞋,编完后,他迅速吃了点晚饭就躺下了。刘道怜和刘道规,看哥哥不愿多说话,二人就练习起舞剑来。
萧文寿此时想的是刘裕年龄大了,懂了人事了,该考虑给他成家了。可是家里这么困难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他呀?!再说他走了,剩下自己带上两个小子也没法过活呀。萧文寿想来想去,愁肠百结,连字也懒得练了。
夜里刘裕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在樗蒲坊的椅子上,连续赢了几次。由于对手都是慕名而至争雄斗狠的主,下的赌注大,想让刘裕知难而退。谁知刘裕丝毫不惧,把每次赢得的铜钱悉数押上,而且连着赢了几次。这下刘裕可发了大财,沉甸甸的铜钱堆了一桌子。当他想要把这些铜钱准备带走时,却怎么也装不到自己的袋子里。
他一着急醒了。一轮圆月挂在空中,万籁俱寂,他明天该怎么办呢?去卖草鞋?去找私塾先生?还是去樗蒲坊?他辗转反侧,想着刘三那银子到手后的得意忘形,想着两个想上学的小兄弟,一夜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