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中午的太阳也是斜的，黝黑与煞白的界限似乎不那么分明。
楚天和夏正阳默默地走着。
夏正阳：对不起，楚伯伯。
楚天：这不怪你。
夏正阳：我……
楚天：年轻人，能自食其力比什么都强。不过，干什么都要站得直，走得正，要讲规矩。如果过了，人不谴，也有天遣。
夏正阳：天遣？
楚天：是啊。天遣。
夏正阳默默地想着什么。
楚天微笑地拍了拍夏正阳的肩膀。
楚天：过些年你就会想明白的。我走了。谢谢你陪我。不过，耽误你吃饭，真的是对不起了。
夏正阳眼巴巴地看着楚天，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思想中醒过来。
夏正阳：哦，再见，楚伯伯。
楚天：再见。
方慧走过来，看到楚天停住脚步。
方慧：楚伯伯好。
楚天：好，好。你好。
方慧：闻道哥，他还好吧？
楚天看了一眼夏正阳。夏正阳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楚天对方慧：他还好，谢谢你，方慧。你们聊吧，再见。
方慧：再见，楚伯伯。
夏正阳向楚天的背影挥挥手。然后望着方慧。
方慧：闻道哥怎么样？听说他还在里面。
夏正阳有些沉重地点点头。
方慧：怎么会呢？店是你开的，怎么他被关在里面，你却放出来了呢？
夏正阳的脸色急剧地变化了一下，稍顷，他叹了口气。
夏正阳：你也认为这是我的错？
方慧好像意识到什么，有些勉强地笑笑。
方慧：我不是那个意思。
夏正阳复杂地看了方慧一眼。
方慧正视着夏正阳，片刻。
方慧：不过，我觉得，你挺自私。
夏正阳一愣，待要说什么，方慧扭头走了。夏正阳呆呆地望着。
一阵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楚闻道站在墙边，注意地看着门口。
许汉林拿着一个公文袋，张建端着菜饭推门进来。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许汉林示意张建把饭菜送上去。然后自己有些慢条斯理地打开公文袋，抽出一张“处理决定”。拿在手里，眼睛盯着楚闻道。
楚闻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弯腰把手里的饭菜放在地上，又直起腰来，注意地看着许汉林和他手里的公文。
许汉林：怎么，不想吃？
楚闻道没有言语，依旧注意地看着许汉林。
张建：吃吧。这是你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楚闻道眼睛一亮，嘴角翕动了几下，但随即又平静下来，正色地看着许汉林、张建。
许汉林怪笑了一下，抖了抖手里的“处理决定”，咳了咳。
许汉林：楚闻道，你听着，下面是对你的处理决定。
楚闻道努力地保持自己的正色。但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许汉林念道：关于轩州市工程机械厂工人楚闻道……
东方饭店是宽城地面上最好的饭馆，大厨做得一手出名的淮扬菜。不过，半年前大厨走了，据说是上了南方。
眼下是两个徒弟在打理着后厨。饭菜的味道就差了许多，但轩州地面上的人出名地要面儿，有点要紧的事情，或者需要摆上台面的事情，大伙还是喜欢到这里小酌。
刘占山与曹家勇在吃饭。刘占山举起酒杯，无语地跟曹家勇碰了一下，干了。曹家勇端着酒杯，没有喝，奇怪地看着他。
曹家勇：表弟，怎么了？事情办到这个程度，应该高兴才对，你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刘占山把捏在手里酒杯放下，自顾倒上酒，抓起来欲喝。曹家勇伸手拦住。
曹家勇：你是不是觉得有点重啊？
刘占山不置可否地看着曹家勇。
曹家勇把酒干了，放下酒杯，又自己倒上，然后端起来。
曹家勇：来来，喝酒，喝酒。事情已经这样了，过些日子你就会相通了。人啊，都这样。再说了，这样的结果也并不是全在你，是他自己找的。古话说“无毒不丈夫”，是男人就喝了它，然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曹家勇说完自顾干了酒。
刘占山犹疑地望着曹家勇，稍顷，仰头喝酒。
夏正娇两手紧紧地捂住身上的书包，边走边打量着旁边的店铺。她走过门口，不经意地朝里瞄了一眼。发现刘占山跟曹家勇边说，边喝着酒。
夏正娇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欲跨入，又犹豫着。
刘占山喝干了杯中的酒，拿起筷子夹菜往嘴里送。曹家勇干了酒，望着刘占山身后，愣住了，手里依然举着酒杯。
刘占山：怎么啦，表哥？
曹家勇没有言语，用拿着杯子的手，指了指刘占山身后。
刘占山转过身去，一愣。
除窗外的玻璃上，夏正娇双手搭挡在额上，正朝他望着。
刘占山回头看了一眼曹家勇，起身，再向外看去。
橱窗玻璃上空空如也。只有几个路过的行人，影影绰绰地划过。
刘占山若有所思地坐下。
许汉林把“决定”和一支笔，递到楚闻道面前。楚闻道没有反应，眼望着地板。
许汉林：有什么异议吗？没有异议就签字吧。
楚闻道慢慢抬起头，他的脸色很平静。
楚闻道：如果我有异议，又能怎么样？
许汉林微微一怔，与张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笑望着楚闻道，语速很慢。
许汉林：结果你一定知道。放了的，我们还可以再抓。而且是随时可以。
楚闻道：再抓？
许汉林：是的，而且是随时。这一点很重要。
楚闻道点点头，伸手接过“决定”和笔，一顿。
楚闻道：能不能不告诉我家里？
许汉林奇怪地看着楚闻道，又朝旁边的张建撇了下嘴。
许汉林：恐怕不行，这是程序。
楚闻道：最好不让我妈知道，她身体不好，怕她受不了。
许汉林：哦？很孝顺嘛。不过，这要看你们家的人怎么做了。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答应你，我们尽量做得小心一点。如果你家里人都很配合的话。
楚闻道：那谢谢啦。
许汉林和张建相识笑笑，然后一起盯着楚闻道。
楚闻道在“决定”上签字，然后递给许汉林。
许汉林瞄了一眼决定上的签字。朝张建点点头，两人转身离去。到了门口，许汉林站住，转身望着楚闻道。
许汉林：吃饭吧。那里的饭比这里可差多了，不过最少有桌子、板凳，还有床。
楚闻道凝视着他们。慢慢坐在地上，拿起碗筷。
许汉林一笑，转身出门。
楚闻道把碗端到面前，缓缓地扒拉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着。
夏正娇从远处张望地走过来。她走到一家附视频店门口，望着上面的牌子，迟疑了片刻，走入。片刻，她走出来，神色显得有些沮丧。
方思端着碗筷出去。坐在桌旁的方勤擦了擦嘴，望着坐在床上的方慧。迟疑了一下，坐到方慧旁边。
方勤：你得帮帮我。
方慧望着方勤，片刻，点点头。
方勤有些激动地拉住方慧的手。
方慧：姐……
柜台内，一个中年女服务员在打着毛线。夏正娇走进，蹲在玻璃柜台前打量着里面的商品。
女服务员抬眼看到了隔着玻璃的夏正娇。她把正打着的毛线放在柜台上。
服务员：小妹妹，你想买什么？
夏正娇站起来，不是很信任地看着服务员。
夏正娇：牛皮糖，你有吗？
服务员很感兴趣地看着夏正娇。
服务员：有啊。你跑了很远吧。全市就我们这一家还有这个东西。
夏正娇：我要买很多，很多。
服务员：啊哈，很多是多少啊？
夏正娇从书包里把罐头瓶子掏出来，放在柜台上。
夏正娇：就是这么多钱的。
服务员好奇地打量着罐头瓶子，又看着夏正娇，有些狐疑地。
服务员：这是多少？是你的钱吗？
夏正娇：当然是我的钱了。不过，我也不知道有多少。我存了五年了。
服务员沉吟了一下，拿起瓶子看了看。
服务员：拿存了五年的钱买牛皮糖吃，可惜了，不如买几本书看吧。再说，这盖子都锈了，也打不开啊。
夏正娇歪头看了看服务员，又看了看柜台上放着的罐头瓶子。突然冲服务员一笑，两手捧起罐头瓶子，举起，丢下。
服务员吃惊地看着夏正娇。
瓶子掉在地上“啪啦”，摔碎了。玻璃和硬币在地上飞溅、滚动着。
从卧室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
楚天推门进来，环视了一下，突然愣住。
餐桌上放着一堆热带水果。
楚天慢慢关上门，满脸阴郁地站在门口。
卧室的门开了。楚闻瀚出来，看到楚天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忙上前。
楚闻瀚悄声地：爸，我二哥回来了。
楚天点点头，又突然拉住楚闻瀚的胳膊。
楚天：没告诉他你大哥的事吧？
楚闻瀚摇摇头。
楚天松开楚闻瀚，仰天望了望，然后朝卧室走去。
楚天进来。正坐在床沿上跟姚敏说话的楚闻杰站起来。
楚闻杰：爸。
楚天点点头。
姚敏朝楚天使了个眼色，然后努力地笑着。
姚敏：老楚啊，你看这孩子，回来探亲也不提前给家里说一声。
楚天朝姚敏笑笑，依旧点点头。
楚闻杰拉住楚天的胳膊，朝房门外推了一下，回头。
楚闻杰：妈，您先休息。我跟爸出去说点事。
姚敏：好好，你们去吧。（抬了下头，对楚天）老楚啊，孩子刚下火车，别说时间长了，让他也睡会儿。火车很累人的。
楚天：知道了。
两人开门，走出。
正在收拾着餐桌的楚闻瀚诧异地望着一前一后从卧室里出来的楚天和楚闻杰。
楚天和楚闻杰径直穿过客厅，打开房门，走出。
楚闻瀚望着他们，欲说什么，房门已经关上。
楚天和楚闻杰刚出来，门刚一关上。楚闻杰站住，有些冷冷地望着楚天，片刻。
楚闻杰：爸，怎么回事？妈怎么弄成这样？
楚天：什么怎么回事？你妈他怎么啦？
楚闻杰：我在问您呢，爸。
楚天：你妈的身体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天气一变，就会复发。这次也一样。
楚闻杰：一样？我才两年没回来，怎么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楚天：闻杰，两年时间很长，很多事情都会发生的。
楚闻杰：您别跟我说这些，爸。（手指虚指远处）是不是那小子惹妈生气，才气成这样的？
楚天（正色地）：闻杰，怎么能这么说话？他是你大哥。
楚闻杰：什么大哥？从小就会惹妈生气。你们就知道惯着他，什么都让着他！
楚天：小时候谁不皮？他惹事，哪次不是为了你跟闻瀚？！你妈的病，跟他确实没有关系。
楚闻杰：我这两年不在家，他为谁了？还为了我？您就别再向着他了。我看闻瀚那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是他惹的事！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楚天：闻杰！
楚天上前欲拉住楚闻杰，但楚闻杰突然站住。
方勤站在他们面前。
楚闻杰：方勤？
方勤：闻杰？楚伯伯。
楚天送了口气，拍了拍楚闻杰的肩膀。
楚天：外面冷，一会儿进屋来聊吧。
方勤急忙地：我来看看楚伯母。
楚天“嗯啊”地应了声，拉开门。
方勤望着楚天进屋，对楚闻杰笑了笑，有些扭捏。
方勤：什么时候到的？
楚闻杰：刚到一会儿。
方勤：部队很好吧？
楚闻杰：嗯。你呢？分配工作了吗？
方勤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快速地看了楚闻杰一眼，又垂下眼睑。楚闻杰有些疑惑地望着方勤。片刻。
方勤：前些日子在正阳开的小吃店工作。昨天就不做了。
楚闻杰：正阳开小吃店？
方勤点点头。
楚闻杰“噗嗤”笑了，看了一眼方勤，欲忍，但没有忍住，最后哈哈地笑出声来。
方勤认真地看着他。
楚闻杰：小吃店那也算工作啊？
方勤打断地：我进去看看伯母。
楚闻杰犹疑了一下，脸色有些沉地推开门。
楚天默默地坐在姚敏的床边。姚敏两眼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片刻。
姚敏：你说，老大的事情，会不会影响老二在不对的前程啊。
楚天看了一眼姚敏，没有吱声。
姚敏：你知道老二这孩子，从小心气儿就高，好强，要面子。老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要是……
楚天伸手在她手上安慰的拍了拍。
楚天：我看不会的。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没看到许多家庭出身不好的孩子，也一样能去上大学了。只要考上就行。
姚敏：那是上大学，不一样。部队是个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
楚天默然。
姚敏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反过手来，安慰地拍拍楚天的手。
姚敏：我不是别的意思。
楚天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传来敲门声。
姚敏：进来吧。
楚闻杰和方勤进来。
方大生骑车过来，下车，推车进门。方慧出来，一惊。
方慧：爸，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下班了吗？
方大生边推车进门，边拍着后座上的一摞书。
方大生：没有，我给你姐找了些最新的复习资料。（扭头对方慧）你干什么去？
方慧略一迟疑，比划着。
方慧：返校，打扫卫生。
方大生：返校？这时候？
方慧：嗯，快要过春节了啊。
方大生：哦。快去快回。
方慧“嗯啊”地应着，急忙跑走。
方大生拎着复习资料进来。正糊着火柴盒的乔敬一愣，有些慌忙地站起来迎上前去。
方大生把手里的复习资料交给乔敬拿着，瞄了一眼方勤门上的锁。
方大生：方勤没什么事吧？
乔敬两手拎着资料放在旁边，急忙回头点着头。
方大生有些疑惑，走到方勤房门前，侧耳听着。
乔敬有些紧张地两手交叉地搓着。
方大生专注地听着。
方思在屋里踱着，手捧着一本书，念着。
方大生放心地直起要，面带微笑地看着乔敬。
乔敬长长地舒了口气，冲方大生微笑着。
方大生：我先去看看爸妈。今晚上我做饭吧。
乔敬本能地点点头，“啊，啊”两声，坐下开始干活。
方大生推门走进里屋。
楚闻杰送方勤出来。
方勤站住：在家呆一段时间？
楚闻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方勤，一脸的郑重其事。
楚闻杰：不知道，部队随时可能命令我归队。这是我第一次探亲，也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方勤：最后一次？什么意思？
楚闻杰再次沉吟起来。
方勤有些焦急地望着他。
方勤：怎么会是最后……
楚闻杰仿佛下了决心一样，快速地打断她。
楚闻杰：要打仗了。
方勤：打仗？打什么仗？什么时候？
楚闻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随时吧。南边（顿了顿）闹得太凶了。
方勤愣愣地望着楚闻杰。
楚闻杰：我必须上前线！我要参加战斗。我要成为战斗英雄！（眼睛忽闪地望了下方勤）也可能……
方勤：别说了。我……知道。
一阵由远而近的警笛声传来。
楚闻杰和方勤不由同时朝远处望去。
一辆吉普车，拉着警笛拐入小巷，朝他们驶来。
正在收拾着床铺的楚天和楚闻瀚同时愣住，相互望着。然后又默默地收拾起来。
汽车引擎声夹杂着警笛声响了一会儿，止住。
楚天不由凝神地听着。
一辆吉普车驶来，停在门口。
楚闻杰、方勤注意地看着。
许汉林和张建跳下车，看着楚天等人，又查看了门牌号，然后两人相互点点头。
许汉林：请问，这里是楚闻道的家吗？
楚闻杰：是。请问什么事？
许汉林：你是楚闻道什么人？家长吗？
楚闻杰：我是他弟弟。
许汉林：那你一边等着。你们谁是……
楚闻杰拦住许汉林，凝视着他。
楚闻杰：我问你什么事情。
许汉林：什么事？什么事情能告诉你吗？（上下打量了一下楚闻杰）当兵的又怎么样？（比划）才俩兜，四个兜的我都见多了。
楚闻杰上前，欲揪许汉林的衣服。张建上前拦住。
张建：你想干什么？当兵的妨碍公务我们也照抓不误，走开！
楚闻杰脸色涨怒，还欲上前。方勤慌忙拉住。
许汉林发现了楚闻杰旁边的方勤，诧异着，随即诡异地笑了。
许汉林：是你啊。出来了，还不好好在家呆着，又跑这儿搅和什么。你要是想再进去，派出所的大门可是敞开的。
方勤怒而无语。楚闻杰上前一步，伸手指点着许汉林。
楚闻杰：你说什么？你给我放尊重点儿！
许汉林：你给我放尊重点儿！这是我执行任务的范围，轮不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楚闻杰：你……
许汉林愣愣地看着楚闻杰，目光里充满挑衅。
楚闻杰甩掉方勤的拉扯，欲猱身上前。
门“咣”地被打开，楚天站在门口。
楚天：闻杰！
楚闻杰愣住，恨恨地望着许汉林。
楚天上前，口气很客气。
楚天：同志，你们有什么事情，这边来说。
许汉林：你是谁？
楚天：我是楚闻道的父亲，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许汉林乜斜了一眼旁边被方勤拉住的楚闻杰，冷笑一声。
许汉林：这就对了。你儿子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
楚天：知道。
许汉林：那好。简单地说吧，技术投机倒把，持刀伤人，没收非法所得，劳教三年。这是送达书，签字吧。
楚闻杰闻听一把甩掉方勤的拉扯，急伸手欲夺许汉林手里的通知书。许汉林一撤身，闪过楚闻杰。怒目而视。
楚天：闻杰！
楚闻杰停住，怒视着许汉林，大口地喘着粗气。
楚天接过通知书，手有些颤抖。
楚天：我们要上诉，上诉。
许汉林：那是你们的事。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事情通知到。麻烦你签个名。
楚天在文件上签上名字。
许汉林讪笑了一下，对楚闻杰。
许汉林：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跟你爹学学，可看人家多讲礼貌啊。
楚闻杰怒目望着许汉林。
许汉林嘴里“嘁”了一声，收拾好文件，转身，突然愣住。
夏正阳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
许汉林望着夏正阳，嘴角扯动了一下，讪讪地招呼张建，两人朝吉普车走去。
许汉林：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随后是开关车门声和汽车启动，远去的声音。
夏正阳跟楚闻杰相视一笑，同时向前，轻轻地相拥。
楚天把通知塞进口袋，悄然推门进去。
方勤望着关上的房门，转身欲走。
方慧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方慧：姐……（发现了楚闻杰，愣住）闻杰？
楚闻杰：哦，方慧。
方慧：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楚闻杰：刚刚没多久。
方勤上前拉住方慧。
方勤：怎么啦？
方慧恍然：爸回家了。
方勤一怔，快速地左右看看，然后拉起方慧。
方勤：走，我们快点回家。
方慧点点头，然后冲着莫名其妙的楚闻杰和夏正阳笑笑，跟着方勤正要走。
方大生骑车赶到。他把车一横，挡住了方勤和方慧的去路。
方勤愕然。
方慧回头望着楚闻杰和夏正阳，眼里透着求救的神色。
夏正阳欲上前，方勤用眼神在制止着。楚闻杰会意，拉住了已经跨出一步的夏正阳。
方大生拉着方勤来到门口，猛地推开门，把方勤搡进屋里。
方勤有些踉跄地坐在床上。
门被咣当关上，随即是一阵锁门的声音。
一阵钥匙开门的声音。
靠墙蹲在地上，显得很疲惫的楚闻道缓缓地站起来。
许汉林和张建进来。
楚闻道朝他们抿嘴笑笑，伸出两手。张建看了许汉林一眼，丙甩了下头。乙会意地把手铐给楚闻道戴上。然后站到楚闻道的侧后。楚闻道目光平视着，朝门口走去。
许汉林、乙跟在楚闻道的侧后。
夏正娇趴在传达室的小窗前，吸了一下鼻子，然后伸手使劲地敲着窗子。片刻，一个中年大叔拉开小窗，对着夏正娇叹了口气。
中年大叔：我都给你说了，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我也不能放你进去。
夏正娇又吸了一下鼻子，眼睛里含着泪水。
夏正娇：大叔，你就让我进去吧。我给你牛皮糖吃还不行吗？
中年大叔也吸了下鼻子关上小窗。接着从窗前消失。
夏正娇愣了愣，接着又用力地敲着窗子，一边不停地吸着鼻子，一边带有哭腔地喊着——
夏正娇：大叔，大叔……
侧门突然开了。
夏正娇扭头望去。
中年大叔站在门口，正朝她招手。
夏正娇高兴地用袖子抹了把脸，连忙跑过去。
中年大叔领着夏正娇进来，让她在炉子旁坐下，把自己桌上的一个搪瓷缸子递给夏正娇。
中年大叔：看你这小姑娘，都冻成这样了。快喝口热水暖暖。
夏正娇接过缸子，喝了一口，放下。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纸包，解开上面的纸绳，拿出一把（不过只有三五颗）牛皮糖，递给中年大叔。
中年大叔愕然地看着夏正娇。
中年大叔：你这是干什么？
夏正娇：给你的。我说过，你要是让我进来，就给你牛皮糖吃的。
中年大叔无奈地叹息着，接过夏正娇递过来的牛皮糖，看着。
夏正娇：你吃吧。这是我跑了好多好多副食品店才买到的。可好吃了。
中年大叔望着夏正娇，有些抑制地拿过她腿上放着的纸包，把手里的糖放进去，仔细地捆扎着。
夏正娇吸着鼻子，好奇地看着中年大叔捆扎纸包。
夏正娇：大叔，你不喜欢吃牛皮糖？
中年大叔系着纸绳的手抖了一下，咬着嘴唇，深深地点了点头。
夏正娇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楚闻杰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两手抚额地坐在书桌旁。夏正阳默默地坐在他旁边的床上，两眼注视着自己的脚尖。片刻。
夏正阳：闻杰，真的是我的错，跟闻道哥没有关系。
楚闻杰猛地松开两手，逼视着夏正阳。
楚闻道：没有？那什么技术投机倒把，是怎么回事？还有持刀伤人呢？你说，跟他没有关系吗？
夏正阳：闻杰你听我说……
楚闻杰：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夏正阳：闻杰，你能不能不这样？在派出所，那帮公安审问我的时候，处处针对闻道哥，而且，他们还拿方勤要挟闻道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是有人故意要整他。
楚闻杰：有什么问题？要是有问题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他要是不去挣那两个钱，不拿刀出来，能有这些后果吗？我妈能被他气成这样吗？
夏正阳：你，你怎么能这么想？你知道当时的情况吗？
楚闻杰：我不想知道，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他连累我妈，让她病成这个样子，连床也下不了。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夏正阳欲说什么，但又没有说出口，两手举过头顶，晃了晃，无力地垂下。
夏正阳：算我求你了行不？他是你哥，你妈那也是他妈。他怎么能故意气她呢？
楚闻杰：你不要给我说这些，他不是我哥！他把我妈气成这个样，你就是说他个天花乱坠，我也绝对不认他这个哥！
门被猛地推开。
楚闻杰和夏正阳都愣愣地看着。
楚闻瀚站在门口，脸色冰冷。片刻。
楚闻瀚：楚闻杰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楚闻杰有些懵懂地看着楚闻瀚，脸上的肌肉突然抽搐了几下。
楚闻杰：你刚才叫我什么？
楚闻瀚：楚闻杰。
楚闻杰：你再叫一遍？
楚闻瀚回身把门关上，正视着楚闻杰，咬牙看着楚闻杰。
楚闻杰：你叫啊？
楚闻瀚：你这样大声嚷嚷就不怕妈担心吗？你口口声声说大哥把妈气病了，你恨大哥。实际上你生气的真正原因是你这个被判劳改的大哥影响了你在部队提干当官！楚闻杰，我说的对不对？！
楚闻杰微微一愣，随即猛地挥手，一巴掌打在楚闻瀚的脸上。
楚闻瀚一下子跌坐在门旁，下意识地捂住脸，震惊地看着楚闻杰。
夏正阳不知所措地蹲下，扶住楚闻瀚。
楚闻瀚推开夏正阳，“嚯”地站起来，拉开门，走出。
夏正阳：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弟弟啊！嗨……
夏正阳说完擦肩而出。楚闻杰愣愣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