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正娇趴传达室在窗台上，望着派出所的院子。中年大叔坐在桌前翻看着报纸，不时抬头她一眼，然后不由自主地摇摇头。
夏正娇：大叔，我闻道哥能出来吗？
中年大叔：能。我都接到通知了，说今天要送到农场去。
夏正娇：农场？是劳改的吗？
中年大叔顿了一下，望着夏正娇，一脸的怜惜。
中年大叔：是的。有人呢，犯了错误，就要到那里去劳动，表现要好呢，就可以回家了。
夏正娇：我闻道哥是不会犯错误的，怎么还要去那里劳动啊？
中年大叔：傻丫头，人都是会犯错误的。
夏正娇像受了什么刺激，转身倚在窗台上，撅着嘴。
夏正娇：闻道哥就不会。
中年大叔望着夏正娇，愣住了，随即不由笑了。
夏正娇：你别笑，闻道哥就是不会。肯定是他们弄错了。
中年大叔：好，好。你下来，坐下歇会儿。他们来了，得找我开门。
夏正娇审视地看着中年大叔，片刻，点点头，从窗台上下来，坐到炉子旁，一边烤手，一边不停地吸着鼻子。
大小不一的两个帆布旅行袋和一个装着各种洗漱用品的网兜放在餐桌上，旁边的凳子上竖着一个打得很标准的背包。
楚天把一应东西给楚闻瀚和夏正阳拿好。
夏正阳掂了掂背上的背包，不由赞叹：楚伯伯不愧是当过兵的，背包打得真标准！
楚天笑笑，脸色严肃地对楚闻瀚着：记住了，一定要少说话，见到你哥是目的，千万别节外生枝。懂了吗？
楚闻瀚点头：知道了吧。
楚天对夏正阳：正阳，辛苦你了。
夏正阳：这是什么话，楚伯伯。我这是应该的。都是我……
楚天：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闻瀚比你小，你看着点。伯伯先谢谢你了。
夏正阳突然有些哽咽，不由低下头。
楚天不忍，拍拍两人的后背，又轻轻地推搡了一下。
楚天：走吧。
楚闻瀚：再见，爸爸。
夏正阳：再见，楚伯伯。
楚天没有言语，只朝他们摆摆手。
两人朝门口走去。楚天静静地看着。
夏正阳突然止步，紧接着奔到楚闻道的房间门口，伸手欲推门。
楚闻瀚急上前拉住他。
里屋哥仨住的的房间里，背门临窗站着的楚闻杰朝后扭了一下头，倾听着。
楚闻瀚和夏正阳对视了一眼。夏正阳收回目光，跟着楚闻瀚开门离去。
楚天依旧伫立在餐桌旁。
里屋传来姚敏的喊声：老楚，老楚……
楚天一个激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转身朝里屋走去。
楚闻杰在踱步。
窗外一片苍茫。
他走到门前，伸手欲开门，突然又停住。
门外传来两人搀扶着走路而特有的脚步的拖沓声。紧接着他听到了父母的说话。
姚敏：都去了吗？
楚天有些迟疑：去了，正阳也去了。
姚敏：正阳这孩子不错，懂礼貌，也知道里外。
楚天：哦，是的。
楚闻杰缓缓地转过身，倚靠在门上，头埋在两手之间。
一辆蒙着帆布蓬的卡车开进院子。两个公安从驾驶室下来。站在车边等着什么。
楚闻道在许汉林、张建的押解下，走出办公室，朝卡车走过来。
所长办公室的门是半开的，曹家勇站在门边，注意地看着。但可以看出他的脸上依然残留着酒意。
夏正娇大喊了一声“来了”，然后跳下窗台，抓起桌上的书包，冲门奔去。
中年大叔一惊，急抢上，在门前拦住夏正娇。
夏正娇：你干嘛？说话不算话啊？
中年大叔：小姑娘， 听我说。我不能放你进去，但我能让你见到你哥哥。是叫闻道吧？
夏正娇：是啊。我告诉过你的。
中年大叔：那就好，你在这儿等着，我保证让你闻道哥哥到这里来看你。
夏正娇：那太好了。可是，你怎么保证啊？
中年大叔沉吟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夏正娇面前晃了晃，指外面的大门。
关着且上了锁的墨绿色铁门。
中年大叔：你看，我不开门，他们就出不去。
夏正娇：嗯，我明白了。算你聪明。
中年大叔哈哈的笑起来。
楚闻瀚和夏正阳骑着车。车上挂着和放着旅行袋和背包之类。
夏正阳突然喊了声“等等”，停车，接着掉头朝回骑着。
楚闻瀚刹住车，两腿支撑着地面，扭头看着。
夏正阳屁股离开车座，狠命地蹬着。车子左右晃着，但很快地朝远处行驶着。车把上挂着的网兜发出脸盘和车子碰撞的叮当声。
楚闻瀚懊悔地一拍车把，下车，把车靠在墙边，然后叉腰站在巷子中间，望着夏正阳远去的方向。
几个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快速地走开。
卡车上下来的公安接过公安许汉林递过去的文件，翻看着。
所长办公室的门依然半开着。曹家勇依旧站在门前看着。
曹家勇站在门边朝外望着。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见院子里卡车和楚闻道，公安丙、乙，以及其他的公安。
电话响。
曹家勇转过身来，犹疑地走到桌前，接听。
曹家勇（对电话）：……哦，老宋啊，什么事？
他接着电话，时而点头，时而应答一声，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朝外望着。
卡车上的公安在文件上签了字，把文件递给公安丙，朝旁边的公安挥了下手。自己朝驾驶室走去。
曹家勇：有这事？
中年大叔（老宋）趴在桌上，双手握着电话。
老宋：真的，人就在我身边呢。所长，就算给我个面子，让他们见一见。就见一面，成不成？
夏正娇眼巴巴地看着打电话的老宋。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快速地跑到窗口。
就见卡车上下来的一个公安正押解着楚闻道，朝卡车后车厢走去。
夏正娇：大叔，他们要走啦！你快点啊。
老宋抬头看了一眼夏正娇，抓着电话的手颤抖着。
老宋：所长，就算我求你了，我这张老脸……
曹家勇：你等会儿。
他挂上电话，拉门冲出去，朝着卡车。
曹家勇：站住……请等一等。
卡车前，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看着曹家勇跑过来。脸上满是狐疑。
传达室窗前。老宋搂着夏正娇的肩膀，并排往外看着。
曹家勇迎着从驾驶室过来的公安在激烈地说着什么。
驾驶室出来的公安在迟疑。
曹家勇连比划带说，情绪似乎很激动。
驾驶室出来的公安点点头，然后对旁边的卡车公安说了句什么。卡车公安走到楚闻道身边，站定，在等待着什么。
曹家勇上前，对卡车公安说了句什么。卡车公安迟疑地把楚闻道的手铐打开，然后抓住他一只胳膊，朝所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曹家勇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老宋扒转依旧专注，但不解地看着窗外的夏正娇。
老宋：去吧，去吧。
夏正娇疑惑地看着老宋，没有动。
老宋已经很激动了，抓过夏正娇的书包，塞到她的手上，接着把夏正娇扭转过来，对着房门，推搡着。
老宋：去吧，快去吧。
楚闻瀚有些焦急地在原地转着圈子。
夏正阳：闻瀚，我们来了。
楚闻瀚转过身，望向远处。
夏正阳骑在车上，挥着手。旁边是骑车的楚闻杰，网兜挂在他骑的车上，依旧在晃荡着。看得出，他骑的是楚闻道的自行车。
楚闻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走到墙边，抓起自行车，骑上，猛蹬两下，冲出小巷。
夏正阳和楚闻杰的自行车从小巷快速拐入。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同时猛蹬。
三辆自行车在路上快速地行进着，距离渐渐缩短。
楚闻道坐在桌子前，一脸的茫然。突然他眼睛一亮，透过门口站着的卡车公安和曹家勇，急切地朝外看着。
背着书包，手里抱着牛皮糖纸包的夏正娇快速地跑过来。
楚闻道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三辆行驶着的自行车逐渐并成一排。
楚闻瀚朝旁边的夏正阳和楚闻杰瞄了一眼，一笑，加速蹬行。
楚闻瀚的自行车冲了出去。
夏正阳快速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楚闻杰，加速跟上。
楚闻杰猛蹬着自行车。
三辆接近，并行。
卡车公安拦住了跑过来的夏正娇，示意她把书包和手里抱着的纸包给自己检查。夏正娇不解地望着曹家勇。脸色突然变了变。但只一瞬，她又扭头看着跟过来的老宋。
老宋：所长，我查过了。就是糖。
曹家勇认真地看着老宋，俄顷，挥挥手。
卡车公安退了一步。
夏正娇快速地走进屋去。
老宋：谢谢所长，谢谢。
曹家勇：算了。（看表）没几分钟啊。还有几百里路要赶呢。
老宋：是是，我知道。
曹家勇朝边上走去。老宋朝屋里张望了一下，又对卡车公安点头致意，跟着曹家勇走到一旁。
楚闻道和夏正娇坐在桌子的角边。那包牛皮糖放在他们两人之间。
楚闻道笑望着夏正娇，指指牛皮糖。
楚闻道：就为这个？
夏正娇嘴有些撅，注意地看着楚闻道，然后狠狠地点点头。
夏正娇：嗯。我跑了很多地方才买到的。上次你带我去的那个店，现在不卖了。
楚闻道：啊，都很多年了。
夏正娇：是啊。那时候我还上幼儿园大班呢。是在姚老师的幼儿园。
楚闻道：你那时候很调皮，家里人来接晚了，就又哭又闹。
夏正娇：人家以为他们不要我了嘛。哦，姚老师病了，你知道吗？
楚闻道一震，直直地望着夏正娇。
楚闻道：我妈病了？重不重。
夏正娇连忙摆手：不，不重，不重。我也是听我大哥夏正阳说的。
传来房门被敲打的声音。接着是卡车公安的喊声。
卡车公安：行啦。还有三百里路要赶呢。天黑了都到不了！
楚闻道笑了笑，回头看了看，站起来。
楚闻道：好了。阿娇，把这个带回去。记住了，以后别干这种傻事了。有钱买点自己喜欢的书看，这种东西吃多了不好。
夏正娇：是闻道哥喜欢吃的嘛。你一定要带着。
楚闻道一愣，随即明白地笑笑，缓缓地打开纸包，取出一块，举起来，在夏正娇面前晃了晃，放在桌上，然后开始包扎牛皮糖。
三人放慢了车速，四处张望着。
楚闻瀚一指。
楚闻道：前面拐弯。
夏正阳：没错，拐弯。
三辆自行车快速地转进街市。
楚闻道拿起桌上的那块牛皮糖，在夏正娇面前晃了晃，装进自己兜里，然后把纸包放进夏正娇的书包里，把书包给她背好，抚着她的肩，朝门口走去。
卡车公安从旁边站出来。望着他们。
楚闻道把夏正娇拉到自己的另外一侧。
老宋伸手跟曹家勇紧紧地握了握。
老宋：谢谢，谢谢了。
曹家勇无语地摆摆手，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老宋倒退着朝院子里走了两步，然后急转身朝楚闻道和夏正娇走去。
曹家勇连续地打着喷嚏，抖抖肩上的大衣，走回办公室。
三辆自行车在快速地穿行着。
夏正娇轻轻地靠在老宋身上，望着正要上卡车的楚闻道。
卡车的后挡板“咣当”被放下，楚闻道正要上车，卡车公安走过来。楚闻道背过身去，卡车公安给他带上了手铐。
楚闻道正要上车。驾驶室公安过来，拍了拍他，示意他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
楚闻道回望了一眼夏正娇，扭转身子，挡住她的视线，把一块牛皮糖掏出来，递给驾驶室公安。
驾驶室公安接过牛皮糖，剥开包装纸，举起糖块打量了一番，又使劲地捏了捏，没有捏动。接着又撕扯着，也没有扯动，有些气恼，就连同包装纸一起，塞给楚闻道，扬手示意他上车。
楚闻道转身朝夏正娇点点头，上车。
挡板关上。帆布帘子挡住了楚闻道的身影。
老宋如梦方醒地拍拍夏正娇，边说“你在这儿等着”，边往门口跑。
卡车启动。
三辆自行车快速地转入另一个路口，急驶而去。
大门打开，卡车驶过门口。
老宋站在门口，等卡车驶出，关上大门，锁好。一回头，见夏正娇默默地站在那里正望着自己。他宽厚地笑笑。然后招招手，自顾朝传达室走去。
传达室门口。夏正娇停止了脚步。
老宋正要开门，又停下，奇怪地看着夏正娇。
夏正娇把牛皮糖从书包里掏出来，递给老宋。
老宋：这是干什么？
夏正娇：送给你了。
楚闻道努力地适应了一下卡车帆布蓬中的黑暗，环视着。
两个持枪的公安坐在靠近驾驶室的地方，两眼放光地平视着前方。车厢两边的低矮座位上分别坐着六七个年龄不等的男人。他们表情木然，或者闭目养神。他们的脚边都放着形状不同，但看上去像是行李的东西。
楚闻道收回目光，从兜里掏出那块牛皮糖，认真地包装着。
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孟三儿），穿着一身粗帆布工作服。他用胳膊碰了碰楚闻道。
楚闻道有些诧异地侧脸看着他。
孟三儿：那是你妹妹？
楚闻道无语地摇了一下头，又很认真地点点头。
孟三儿：我都看见了。我也有一个妹妹，跟她差不多大。跟我可亲了。
楚闻道温存地笑笑，继续包装着那块牛皮糖。
一只手伸到他的眼前。楚闻道抬头看着赵海军，目光里满是疑问。
孟三儿：我叫孟三儿。
楚闻道笑笑，伸出手，与他握了握。
楚闻道：楚闻道。
孟三儿：你犯了什么事？
楚闻道犹疑地望着他。
持枪公安：坐好，不要交头接耳！
楚闻道和孟三儿相互看了一下，收声，坐好。
行驶中的卡车穿过街道。
夏正娇从传达室的门内出来，转身朝里面挥手，然后低头离开。
三辆自行车几乎同时驶到门口，急停。
夏正娇吃了一惊，抬头望着正在下车的楚闻杰、楚闻瀚，还有夏正阳，急忙迎了上去。
夏正阳：小娇，你在这里干什么？
夏正娇：我来看闻道哥啊。
夏正阳快速地看了楚闻瀚和楚闻杰一眼。
夏正阳：看闻道？见到了吗？
夏正娇点点头。
夏正阳：他在哪儿？
夏正娇：你们是给闻道哥送东西的？可他走了，坐大卡车走的。还有公安。
楚闻瀚已经忙一把拽过夏正娇，凑近她。
楚闻瀚：什么时候，朝哪边走的？
夏正娇：一大会儿了。那边。
夏正娇伸手指着楚闻瀚他们来的相反方向。
夏正阳探寻地看着楚闻瀚，又看看楚闻杰。
楚闻瀚瞪了楚闻杰一眼，又望着自行车上放着的行李等物，上前把楚闻杰自行车上的网兜拿下，挂在自己车上，推起来就走。
夏正阳：你干什么去？追不上了！你没听说走了一大会儿了吗？
楚闻瀚的车已经走远。
夏正娇（对夏正阳）：你为什么不追啊，你也骑车了。
夏正阳无言以对，探寻地看着楚闻杰，片刻。
夏正阳：闻杰，你照顾我妹，我去追他。
他不等楚闻杰反应，骑车就走。
楚闻杰愣愣地看着。
夏正娇：我不用你照顾，你也去吧。
楚闻杰轻轻地摇着头，像是自语地。
楚闻杰：追不上的。
卡车从市区驶出，拐入郊区公路。颠簸地朝远处驶去。
车里的人随着汽车的颠簸在晃动着。赵海军已经轻轻地打起了鼾声。楚闻道靠在车厢上微微闭着眼睛，手里攥着那块牛皮糖，糖纸已经包好。
楚闻杰骑上自行车，回头看了一眼夏正娇，她正在后面低头脚步缓慢地走着。
楚闻杰：嗨，你坐不坐车啊？
夏正娇：不坐。
楚闻杰笑着叹息了一声，然后掉转车头，在夏正娇面前停下。
夏正娇站住，仰头望着楚闻杰。
夏正娇：我不坐你的车，我自己知道怎么回家。
楚闻杰：那我真的不管你了？
夏正娇：谁让你管了？
楚闻杰：小娇，你听我说，我现在可是解放军战士，当人民群众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都要给予帮助。
夏正娇：是吗？
楚闻杰：当然。
夏正娇：那闻道哥是不是人民群众？
楚闻杰沉吟了一下，一扬手。
楚闻杰：就算是吧。
夏正娇：那他现在遇到困难了，你为什么不去帮他？
楚闻杰语塞，愣愣地望着夏正娇。
夏正娇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夏正娇：骗人。
说着，她径自离去。
楚闻杰无奈地推车跟上。
夏正娇：你别跟着我。我是不会坐你的车的。
楚闻杰尴尬地笑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推车跟着。
夏正娇扭头看到楚闻杰，加快了脚步。
楚闻道正在假寐，他的两手依旧攥着那块牛皮糖。已经睡熟的孟三儿的头不由地靠在楚闻道的肩上。
楚闻道扭头看了看，抬了抬手，但没能碰到孟三儿的头。他放下手，望着手里的那块牛皮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一笑，欠身把糖装进兜里。
孟三儿醒了，懵懂地看看左右。
孟三儿：到了？
楚闻道对他笑笑。
孟三儿恍然，抹了把下巴上的口水，接着发现了楚闻道肩上的口水印，连忙伸手拍打了两下。
孟三儿：对不起，对不起。
楚闻道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摇摇头。
楚闻瀚奋力地蹬着车。挂在车把上的网兜打在车架上叮当作响。
夏正阳放慢车速，判断了一下，拐入一个路口。
快速骑行的楚闻瀚急刹住车，单脚着地地四处观望了一下，然后跳下车，望着一个路口出神。片刻，他有些烦躁地踱着步。
夏正阳：闻瀚！
楚闻瀚听而不闻，自顾踱步。
夏正阳的车停在楚闻瀚的面前。
楚闻瀚并不看他，转过身去。
夏正阳把车停放在路边的树上，走过来，拉住楚闻瀚，让他面对着自己。
夏正阳：闻瀚。
楚闻瀚别着脸，不去看夏正阳。
夏正阳放缓了语气。
夏正阳：闻瀚，你听我说……
楚闻瀚挣脱了夏正阳的拉扯，走到一边。
夏正阳追过去，拉住楚闻瀚的胳膊。
楚闻瀚猛地挥手，挣脱了夏正阳的拉扯。
夏正阳愕然。
楚闻瀚：都怪你！
夏正阳一副茫然的样子。
楚闻瀚：都怪你。要不是你回去找那个楚闻杰，我就不会错过跟大哥见面。你就不该回去找那个人！
夏正阳沉吟着，片刻，走到楚闻瀚跟前。
夏正阳：闻瀚，你要理解。闻杰和闻道之间是有隔阂，这也不能全怪闻杰。
楚闻瀚：就怪他，他是个自私鬼！
夏正阳：闻瀚，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二哥呢？
楚闻瀚：我就这么说了！
夏正阳：嗨，你知道，闻杰是从插队的农村当兵走的。
楚闻瀚：那又怎么样？
夏正阳：他去插队，是为了你大哥闻道能够留在城里进工厂，当工人。
楚闻瀚冷冷地看着夏正阳。
夏正阳：我知道你不相信。不过，这是真的。虽然插队换你大哥留城，不是他自愿的，而是你父母安排的。但是，他毕竟没有说什么就去了。
楚闻瀚瞟了夏正阳一眼，转过身去。
夏正阳：你知道，前几年的规定是这样的，一家，只能有一个孩子留在城里，其他的都要下放到农村去。这谁也改变不了。你能说了算的，就是留哪个孩子在城里。你爸妈就选择了闻道，而放弃了闻杰。楚伯伯是个万事不求人的人，闻杰知道，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就到农村去了。我们同学邻居里面吵闹打架，弄得兄弟姊妹不和的多得很。可是，闻杰没有那样做，一声不吭地走了。难道他心里有点疙瘩，你都不能容忍，不能理解吗？
楚闻瀚：我不能理解。他心里有疙瘩，那也不是大哥的错，为什么他处处针对大哥？
夏正阳：嗨，闻瀚，你还小，高中都还没有毕业。我跟闻杰从小就是同学，初中高中四年还是同桌。我比你更了解他。
楚闻瀚：我看不一定。
夏正阳：闻瀚，什么事情没有一定不一定的。
楚闻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想听，我现在只知道我大哥没有毛巾洗脸，没有衣服换洗，没有被子盖！你说怎么办吧？
夏正阳一下子怔住了。
楚闻瀚：你说呀！
夏正阳：闻瀚……
夏正娇：大哥……
夏正阳和楚闻瀚同时转过身去。
夏正娇坐在楚闻杰自行车的大梁上，正朝他们挥手。
楚闻瀚和夏正阳相互看了看。
楚闻杰的车停在他们跟前，夏正娇从车上跳下来。
楚天走出门，抬眼望着，脸上出现了诧异的表情。
楚闻瀚和楚闻杰一前一后地骑车而来。
楚闻瀚车上的网兜在车把上晃荡着。
楚天赶紧迎上两步。
楚闻瀚和楚闻杰相继下车推行。
楚闻瀚：爸。
楚天看看他们车上的物品，有看看楚闻瀚、楚闻杰。
楚天：怎么回事，这是？
楚闻瀚瞥了身旁的楚闻杰一眼，推车就走。
楚闻瀚：你问他！
楚天看着楚闻瀚走进门去，转头看着楚闻杰。
楚闻杰低沉地：爸……
刘占山拎着几包点心进来。坐在桌旁的尤翠凤瞥了他一眼，没有动。
刘占山：师娘，师傅不在啊？
尤翠凤：在，他不想见你。
刘占山勉强地笑着，上前一步，把手里的点心放在桌上。
尤翠凤：你拿回去。我们可受不起。
刘占山：师娘，对不起。我没想到能连累到正阳。
尤翠凤：你没想到？你什么能没想到？你知道你一个小报告就让我们损失了多少吗？（指桌上的点心）能买多少你这种东西？差不多能让火车来拉了。
刘占山：师娘……
尤翠凤：你别叫我师娘。你师傅都没有你这个徒弟了，我更不是你的师娘了。我也当不起。哪天把我卖了，说不定我还得替你数钱呢！
刘占山：师娘，您别生气。听我说……
尤翠凤：我没生气，也不想听你说。一个车间主任，还是个副的。值得你这样做吗？啊？那是你亲师弟，一个师傅的。你这样害他，谁还敢跟你有瓜葛？谁还敢要你的东西？说不定这里面就有老鼠药呢。
刘占山：师娘，您看您说的？我怎么能害师傅跟师娘呢？
尤翠凤：师傅跟师娘不能害，那师兄弟就能害是吧？你害得人家就快家破人亡了你知不知道？
刘占山：瞧师娘说的。我那不是害他，是在帮他。他在那条路上走得太远了，工人就应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外面干私活，那是……
尤翠凤：那是什么？你帮他？他在那条路上走得太远了，托你的福，这回不远了，上几百里外的农场劳改去了，还要三年。你这是真的在帮他啊。
刘占山：师娘……
尤翠凤：行了，行了。你师傅不在，我也不跟你啰嗦了，把这些个东西拿走，我们不稀罕，也受不起！你走吧。我得做饭，就不送你了。
刘占山迟疑地望着尤翠凤走出房门，正要跟着出去。夏正娇进来，奇怪地看着他。刘占山望着夏正娇，不自然地嘿嘿笑了两声，接着一低头，朝门口奔去。
夏正阳进来，一侧身，让过刘占山，回头狐疑地看着门外，高声地。
夏正阳：哎，刘哥，怎么就走了？
夏正娇上前拉扯夏正阳，在他耳朵边上说着。
夏正阳的脸色变幻着，等夏正娇说完，不相信地望着她。
夏正阳：不会吧？
夏正娇：什么不会，我亲眼看见的。
夏德忠从里屋转出来，黑着脸。
夏德忠：你亲眼看见什么了？
夏正娇正要说话，夏正阳抢上前。
夏正阳：小娇说，在饭店看见刘占山跟关我们的那个派出所的所长一起喝酒。这不可能。
夏德忠：哼，这年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夏正阳有些着急地看看夏德忠，又看看夏正娇。
夏正阳：他可是你的大徒弟，是闻瀚的师兄啊。
夏德忠：那王连举还是李玉和的同志呢。
夏正阳：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