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彧手指摩挲着酒杯口画了几个圈，闲聊道，
“这几年你功力也是精进了，没懒成酒鬼倒也难得，单说神气内敛的境界也不知提高了多少，连我都没有发觉这楼上居然有人。你知道能瞒得过我的人并不多。”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和功力有什么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
“眼。”
“眼？”
“对，你瞎……”
韩彧登时语塞，瞪着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滑稽，你这人真是滑稽，像你这么滑稽的人天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钟离素依然举止儒雅，慢条斯理，悠悠道，
“或许还真有一个。”
韩彧一愣，他当然明白钟离素说的人就是古飞。
钟离素抬起头，目光茫茫，似望向远处，又似在回忆，随后感叹道，
“自鬼哭岭一别已过去八年了，真快啊！”
“嗯，那年我们误闯岭子，能活着出来也算侥幸。全是因为古飞那小子。”
钟离素道，“不过你也因此获得了莫大的机缘。因祸得福。”
韩彧叹了口气道，
“可我宁愿从没去过。”
闲聊了几句后，钟离素却忽然又把话题引到了龙阳山上，“你知道最近龙阳山为何暴乱吗？”
韩彧道，“倒是有所耳闻。”接着他把途中遇到苟子龙等人的经历给钟离素复述了一遍。
钟离素叹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韩彧不做声，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钟离素道，“龙阳山匪患已有多年，山寨分门立派，各据一方，行事各有各的门道，有的善劫路杀人越货，有的善打家劫舍，但也有些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劫财但不伤人性命，虽说大多井水不犯河水，但翦径的蟊贼也分强弱，弱势的一方被人压在头顶也得定期上贡。
“有这么一伙土匪，他们的山寨本不算大，经常被大山寨下来人敲诈勒索，龙阳山经过几年的匪患，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从此经过的人越来越少，这个小山寨行事狠辣，善翦径劫财，遭遇之人少有活命，奈何过路人少，劫不到钱财，没钱上贡，被大山寨欺压的越来越厉害，他们的头领，就想着变个法子，找点生财的门路，开始下山伪装成村民，踩点绑票，这就由土匪变成了绑匪。
“也该当他们倒霉，第一次绑架就碰了钉子，没曾想竟然有个高人隐居在村子里，他们踩点的人家正是那高人的邻居，据说那一夜农家院里剑光爆闪，这伙绑匪人没绑成却平白折了不少人马，死伤大半。
“只有两三个人逃了出来，但回到山寨后，说法又不一，有人看到头领已被高人杀了，也有的说看到头领已经逃了，守寨的几人大着胆子又潜到村子里，发现被杀死的几个弟兄早被堆到一起烧成了灰烬，这帮山贼只道是头领遇难，在山寨里披麻戴孝，大办白事，可谁知那头领又回来了。
“虽是回来了，却像变了一个人，先是带着手下的兄弟，攻破了平时欺压他的山寨，将山贼全部杀光，可知那山寨比他自己的寨子大了好几倍，人数也是数倍于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失踪的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听说他掌握了某种奇怪的本领，就像那谁……说的。”
“苟子龙。”
“对，就像他说的，能撒豆成兵。自此后，他就带领自己的弟兄们，攻掠其他山寨，战无不胜，山寨也一天天壮大，很快便成了龙阳山第一寨主。”钟离素说到这里轻叹一声，道，“谁能想到一个龙阳山的土匪窝子也应了那句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个头领明显是想统一整个龙阳山，将其收入自己囊中。”
韩彧思忖片刻，问道，“你也相信这世上真的有撒豆成兵这种……这种荒唐的所谓的道术吗？”
钟离素沉吟道，“我也说不好，不过也找不出破绽，他一个小小的山寨，更何况又是死伤大半，那他是凭什么打败那些数倍于自己的山贼的？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失踪的几天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话还没说完，韩彧忽然发现钟离素睁大了眼睛看着客栈的大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看见厅里又进来一个人，然后两人对望了一眼，韩彧对着钟离素伸出大拇指，道“算的真准！”
来人甚是魁梧，精赤着上身，露出黑黝黝的肌肤，富有弹性的肌肉一动起来带着一股魔性的韵律。
双眉斜飞入鬓，浓眉大眼，是条很英俊的汉子。
此人正是刚才韩彧提起的古飞。
此刻古飞朗声说道，
“小二，来十个大包子。”
韩彧和钟离素又是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睛里的疑惑，“难道他也是来接这秘密勾当的？”
小二哥这时已经恢复如初，眯着眼睛饶有深意道，
“那得看客官有没有这本事。”
那大汉古飞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说道，
“凭本事？你这里的包子不用花钱的吗？”
感情这人真是来吃包子的，而且还真是吃十个，简直饭桶一般。
厅里的人都瞪着眼睛看着古飞，就连黑袍人也撩了一下眼皮，不过而后却是忽然阴森森笑了笑。
聊天的那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惋惜和恐惧的神色，像是在说“难道你没看见有一个毒王在吗？”
韩彧似已经觉察出黑袍人的异常，正要起身，却被钟离素一把摁住，示意他不要动。
古飞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热腾腾的大包子在韩彧和满屋子人的惊诧眼神下转眼便已下肚。
十个，大包子，对斗笠老汉来说显然是多了些，可对这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来说，仿佛也说得过去。
“味道还不错。”古飞像是意犹未尽，咋么咋么嘴大喊道，
“小二，再来十个。”
好家伙，这还是人吗，这简直就是上古圣神下凡来了。
这回轮到黑袍人开始诧异了，他瞪着两只绿莹莹的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望着古飞。别人只道是他惊奇于古飞的饭量。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毒，居然没有起效。多年来，他虽然不滥杀无辜，但恶作剧还是不少的，不管是杀生还是嬉戏他从未失过手。
在他十岁那年被掳走，丢进了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在这个人迹不至的地方，毒虫肆意，妖兽横生，终年瘴气弥漫，没有方向，山叠着山，沼泽挤在峡谷中择人而噬，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记不清有多少次面临濒死的状态，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被毒虫毒死了，有时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