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寂静,过了好半天,王阳舒这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年轻到可以用少年来形容的苏景,呼吸急促。
在再次得到苏景的确认之后,王阳舒深深的吸了口气,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向苏景行礼道:“苏公子大才,请受在下一拜!”
“不敢不敢!”苏景连忙上前两步,将王阳舒搀扶起来,心中感到有些歉疚。
若这诗真的是他所做,这一拜他自然心安理得,但很可惜不是,这首诗是前世五千年文化长河中的一颗明珠,被储存在苏景的记忆里,被带到这个世界,也算是苏景的另一个金手指。
若能够利用自己记忆里的这些东西,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过的更好,苏景自然不会介意使用,他的精神洁癖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面对赵兴贤这种嚣张的家伙面前,他自然不介意摆足一幅狂生的模样,但在王阳舒这种真正嗜书如命,一片热忱的人面前,苏景却是半点架子都拿不起来。
对于这种痴于一道的人,他是打心眼里钦佩。
两人坐下,又喝了几杯茶,兴奋一过,王阳舒脸上明显的露出困倦之色,身形摇摇欲坠,苏景连忙劝他去休息。
王阳舒点了点头,临别之际,又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
他从口袋里拿出苏景支付给他的银钱中的一半,退给苏景,道:“王某今日难得认识苏公子这样的大才,实在是三生有幸,王某愿意以这次一半的银钱,换苏公子一幅字,不知可否?”
苏景笑了笑,将钱又推了回去,道:“你不嫌我字写得难看就行,这些银子是你任务所得,拿着便是。”
他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王阳舒过得如此窘迫,想来这种事情他也没少干。
本来经济就不宽裕,还将大量的银子花在购书,买字画上,不窘迫才怪。
王阳舒见苏景态度坚决,便将银钱收了回去,对苏景的感激和恭敬更盛了几分。
很快,刘管家便拿来了纸墨笔砚,并唤来侍女为苏景磨墨铺纸,自己立在一旁。
很快,磨墨好了,苏景持笔,沾了沾墨汁,咳嗽了两声,问道:“你想要我些什么?”
“就写苏公子的这首《浣溪沙》!”
苏景点了点头,当即挥笔,龙飞凤舞,很快,一幅大作就已经完成。
王阳舒踱步上前,细细的看了看这幅字,不由的感叹道:“苏公子的字,真的是大开大合!”
神大开大合!
苏景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但看着王阳舒憋的通红的脸色,就知道他能想出这么一个形容词来那也真是费了功夫了。
将王阳舒送走,苏景回身瞪了一眼刘管家,埋怨道:“你明明知道我字写得不好,刚才为什么不帮我解围?”
刘管家一脸无辜:“人家要的是公子您的字,就算写的不好那也是意义非凡,我写的再好,也不能代替啊。”
“说的也有道理。”苏景叹了口气,俗话说得好,字画不分家,本来以为自己吸收了来自刘管家的画技知识,想必字也能写的好上一些,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心中想着,他看着手上毛笔墨迹未干,便信手在面前的白纸勾勒了几笔,然后放下笔,转身继续锻炼去了。
刘管家低头一看,不由的惊疑了一声,只见白纸之上,赫然是几株兰草,一块怪石,形貌皆似,栩栩如生。
另一边,镇北城高大庄严的府衙正堂之上,十几位捕快肃然而立,正堂两侧的红木大椅上,身着官袍,清一色的青袍,上绣各色鸟雀,象征了他们的官位高低。
大周立国百年,早有了一套成熟的官场制度,拿服饰来说,三品之上为紫袍,五品之上为绯袍,六品一下皆为青袍。
而根据官位大小,袍子上的花纹也是各不相同,文官的官府上修的是各色鸟雀,九品喜鹊,八品鹌鹑,越向上,衣袍上的鸟类便越尊贵,比如一品大员的紫袍上,绣的便是仙鹤。
至于周国的象征玄鸟,则只有皇家才能穿戴相应图案的衣物。
武官大致相同,只是衣服上的花纹改为了兽类,从下到上,从马到麒麟。
今天是州府一月一度的集议大会,就近诸多县的县令都要来到这里,奉上折子,叙述这一个月的管理状况,有无恶性案件,都必须一一如实陈述,事后州府自会有巡抚四方巡视,若检查出有错漏瞒报之处,自有他们好果子吃。
至于更远一些的县域,则根据距离远近,两月或者三月,甚至半年一报。
正堂之上,梁州知州段文然一身绯袍,端坐在书桌之后,一边翻阅着手上的折子,一边听着下面官员的汇报,时不时的批评两句,下面官员自然也诚惶诚恐的接受了。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不会在这种场合说的,所以大堂之中一片和谐气氛,好像大家都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一切例行公事,但又与往常有些不一样。
段文然抬头看向大堂最外围,李洪罕见的没有穿着捕快装,而是换上了象征着他七品武官的神犀绣金青袍,长身而立,一本正经。
这种场合他这种武官本不应该出现,段文然皱了皱眉,他手底下三位第六关高手,直隶捕头,就属李洪心情最为沉稳,如今这种场合正装出现,恐怕出了什么大事啊。
很快,会议结束,段文然站了起来,照例发表了一通讲话,抚慰一下众人,然后挥手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转身便向后面的书房走去,李洪见状,顾不得和诸位官员打招呼,急忙跟了上去。
正堂后面的书房之中,段文然卸下官帽,接过侍女递过来的银耳燕窝粥,喝了一口,转身对身后躬身而立的李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洪连忙将之前的案件简单说了一遍,以及他们有可能和阮秀儿之间存在的联系,并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和之前商量好的一样,他并没有提及苏景和老道士的存在,一切只是合理的推断和调查而已。
他也说明了其中的危险之处,如果葛泾真的是阮秀儿所杀,那么这就意味着她已经化为索命恶鬼,开始了自己的复仇之路,这种邪异的存在如果不赶紧解决,可能会有大祸。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甚至就在三年之前,冀州爆发的一场不为外人所道的灾难之中,梁州也被波及,死了不少人,怨气在无辜死去的尸体之上蔓延,滋生出最纯粹的眷恋,愤恨,怨鬼邪灵因此诞生。
一般来说,恶鬼刚诞生的时候并没有多强,除了无法被物理攻击到这一点之外,其实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一泡童子尿就可以了解。
也正因此,上一任知州并没有太怎么在意这件事情,放任自流,导致恶鬼之间吞噬,并且开始杀人,最终成就了一只鬼王,酿成惨剧,起码有三千人死在了这只鬼王手上,甚至不乏修士。
这件事情甚至惊动了神都,上一任知州因此被裁撤,换上了如今的知州,段文然。
有这件事情打底,李洪相信,在听说可能出现一只强大的怨鬼之后,知州应该十分重视才对。
听完了李洪的话,段文然面上神情不变,只是微微的挑了挑眉毛,低头开始继续喝粥,口中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你可以下去了。”
李洪一愣,有些难以相信的抬起头来,道:“可是,知州,这件事关系甚大,不应该赶紧”
“关系再大也要按流程处理!”段文然挥了挥袖子,道:“这里是官府,可不是什么土匪窝!”
“怨鬼固然可怕,但官府要是因此慌慌张张,便会影响民间,导致骚乱,甚至停市的出现。”
“到那时怨鬼没有造成多大危害,停市损失的大量银钱和官府的信誉,谁付?”
“下官知道了。”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李洪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行礼告退。
李洪走了,段文然放下手中已经空空的汤碗,拿起绣帕擦了擦嘴唇,愣愣的盯着正前方发了会儿呆,然后轻轻叩击桌面,对着走进来的小厮道:“去,给我把高卓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