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20世纪初的华希亚，封闭落后的大西北，与已经乘着改革开放东风，走上繁荣发展道路的东南沿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当刘汉阳回忆起他拿到成绩单，得知中考落榜的那个午后，粗犷悲凉的西北民歌就又在耳边响起……

    落日的余晖洒在平静流淌的黄河水面上，金灿灿的一层装点，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这是刘汉阳身后的景象了。

    刚刚过去的一整个下午，他都安静坐在上了年头的老旧渡口上，听着水车轮转，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半个小时前他开始唱歌，是世代流传的民歌，调性是野的，歌词是野的，韵味更是野的。

    现在他唱累了，就回家。

    这是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一米七个头，身体结实，留着寸头，嘴唇略厚，五官深刻。

    除了他疲惫的眼神，这完全是一个朝气蓬勃、充满希望的少年。

    上身穿一件黑色背心，腿上是蓝白相间的初中校服，脚踩一双白球鞋，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手里攥着一张纸条，已经捏的皱皱巴巴，但终究没有扔掉，被汗渍浸透了。

    那是今天上午刚从学校拿回来的中考成绩单，倒霉催的，距离全县统一录取分数线就差1分，却是天堑。

    经过一下午的折腾，刘汉阳此时已经非常平静了，完全能够面对惨淡的现实，这一年多来他经历的不幸够多，相比起来，这倒也不算什么。

    若是仔细去端详，嘴角当然还有苦涩。

    时间倒回到14个月前，他还是乡村中学里的尖子生。

    预定目标是县里两所高中的尖刀班，跳一跳摘桃子的目标是考到市里去，身边的老师和同学对这一点都抱有极大的期待。

    刘汉阳自己也是如此。

    变故说来就来。

    勤劳半生的母亲突然查出患有乳腺癌，恶性，中晚期。

    其实预兆早已经出现，只可惜一直咬牙扛着，以为没什么大事，结果就出了事。

    即便是晚期，还是尽全力救治，化疗、放疗、手术、整体切除，做了所有的努力。

    只可惜无济于事，还让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母亲撒手人寰，家里债台高筑。

    从阳光灿烂到晴天霹雳，继而大雨倾盆高楼倒塌。

    一年多的时间，刘汉阳和父亲刘昌是一天天数着日子熬过来的。

    父亲还是那个父亲，喜怒不形于色，嘴总是抿着，很少说话，他的悲伤和痛苦一直都藏在心里，从不表露。

    刘汉阳着实受了影响，成绩一落千丈。

    从考场出来，实话讲心里还有点侥幸的想法，万一考上了呢，事实证明哪有那么幸运。

    眼前的选择有两个，要么复读，明年接着考。要么就去县里今年刚刚建起来的一所私立高中。

    消息是初中班主任讲的。

    宁省首富，能源化工大王李生宝热心公益和教育，多年来一直资助家乡贫困地区的孩子读书求学。

    经过与省里的反复沟通，终于得到批准，在老家广宁县建设一所高中。

    私立学校在宁省并不算稀奇，从小学到高中均有涉及，但都是名牌学校下设的附属学校。

    李生宝却是靠拉黑煤贩黑油发家的，一腔热血不可否认，真实有那个办学能力吗？

    为了向省里证明他的决心和能力，李生宝下大力气，从南方教育先进地区，高价聘请了一批老师，还挖到了在全国都具有一定影响力的一名中学校长前来坐镇。

    与此同时他还保证，建设学校时，使用省里指定的施工队，用最好的建筑材料，配置最先进的教学设备，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这才把省里给打动了，下文批地，允许建设。

    一年多的光景，学校建成投用，取名为富宁中学。

    学校建成之日，作为省里的一项民生工程、样板工程，还请到了副省级领导出席剪彩，计划从今年下半年开始招生。

    这在全省都是一件大事，只不过刘汉阳所在的偏僻乡村，消息本就闭塞。再加上平时忙于学习，不看电视又没有手机，所以不曾听闻。

    实话说，这所学校的吸引力还是极大，毕竟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摆在那里。

    唯独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很多学生、家长还是心里犯嘀咕，怕当小白鼠。

    为了招到生源，给学校发展开个好头，也是为了赌一口气，向省里证明学校的实力。

    李生宝这位名誉校长（实际投资人）发布了学校印章申请下来后的的第一个红头文件。

    低于全省中考统一录取分数线20分以内的学生，都可以正常渠道报名富宁中学，来多少收多少。

    但凡有高于全省统一录取分数线的学生报名富宁中学，都有不同档次的奖学金可以拿。

    对于那些低于全省统一录取分数线5分以内的学生，可以免收学杂费。

    也正是这件事情的出现，让原本名落孙山的刘汉阳有了读高中的机会。

    一下午的时间，刘汉阳想明白了，复读就得多耽误一年时间，去富宁中学搏一把，只要自己肯用功，未必就不能赢在终点。

    毕竟是曾经的尖子生，他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自信的。

    第二天一早，刘汉阳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坐上了去县里的汽车，按照富宁中学的通知文件，从今天开始就可以现场报名了。

    这是他第二次来县里，上一次是参加中考。

    站在新建的富宁中学校门前，刘汉阳心里暗道一声气派，这不比县里的另外两所老牌高中阔气多了，甚至和整个县城的破旧感都有点格格不入。

    今天学校里很热闹，有孩子也有家长，多数是抱着先看一看的态度，实地感受一下。

    也有直接报名的，都是低于全省统一录取分数线的学生。

    刘汉阳无需多考虑，他没得选，在学校里四下转一圈，对大体布局做到心中有数，就直奔报名点。

    上午十点半。

    学校办公楼二楼的教务处办公室里排着长队。

    第一次站在这么气派的办公楼里，见到这么多的陌生人，刘汉阳心里紧张，满手是汗。

    他默默的跟在队伍后面，手里拿着户口本和成绩单，低着头，一言不发。

    轮到他了，负责报名的男老师年纪不大，穿一件还带着褶皱的白衬衣，看上去挺文气。

    “嚯，低于录取线1分，这是个好苗子啊。”

    接过刘汉阳递上的成绩单，男老师扫一眼，惊喜的说到。

    “是不，刷新纪录了呀！”

    坐在对面的女老师也跟着高兴，抬起头来看刘汉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马尾辫，化了妆但不浓，也是白衬衫，只不过风格俏皮些，款式流行些，刘汉阳被这位女老师看一眼，竟然害羞了。

    “欢迎你，刘汉阳同学，我记住你了，报名手续完成了，等开学你再来，分班结果会张贴在学校门口。”

    男老师把户口本和成绩单递回给刘汉阳，嘱咐道。

    “谢谢老师。”

    刘汉阳道谢一声，忍不住又转头看一眼旁边的女老师，没想到那女老师居然还在盯着他看，心里一咯噔，居然落荒而逃了。

    一直走出学校三公里，刘汉阳还没从心跳加速的状态中缓过神来，女老师的模样始终停留在他脑海里，时而模糊，时而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