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不守舍的走到城郊的一家工地,父亲刘昌在这里打工,泥水匠。
这是一处被规划为高档小区,但是才刚开始打地基的工地。
对着一个头戴灰色鸭舌帽,身穿红色背心,腿上穿着褪色迷彩裤,脚蹬黄胶鞋的忙碌身影,刘汉阳喊了一声爸。
“你咋来了?”
刘昌扭头看一眼,继续干活。
“差一分没考上,报了县里新成立的私立高中,我这个成绩可以免学费,刚去报了名,我来打工,假期挣点钱,锻炼锻炼。”
刘汉阳说到。
“啥?没考上?你都没考上?”
说话的不是刘昌,而是和刘昌一起在工地打工的同乡胡金良。
“胡叔,我这次考的不行。”
刘汉阳咧嘴苦笑,无奈说到。
“那我得赶紧给家里打个电话,看我家梅子考上没。”
胡金良一边说着,站起身来掏出手机,拨通了打给家里的电话。
“梅子……也没考上。”
一起拿的成绩单,刘汉阳本身就知道这个事实。
他和梅子从小学就是同学,两人关系不错,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村里人开玩笑都说他俩是一对。
胡梅跟在刘汉阳身后阳哥阳哥的喊十几年了。
但你要说喜欢不喜欢,有没有早恋的倾向,那肯定没有,刘汉阳长这么大还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至于胡梅有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刘汉阳也不知道。
“真他娘的,差着十几分呢。就那个新建的富宁中学,梅子也想报,我同意了。
学费贵点,可她不想复读有啥办法,这下好了,继续和汉阳在一个学校,还能有个照应,梅子下午也来学校报名。”
胡金良耷拉着脸说到。
“想好了?”
这次是刘昌发话,嗓子有点哑,印象中他的声音一直是这样。
在刘汉阳的概念里还没有声音富有磁性这个词组,所以不会这样描述,他只是点了点头。
“我去找工头。”
刘昌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色恤,黑色休闲裤,脚踩一双黑色休闲鞋的男人和刘昌一起过来。
这是工头王海,大家都叫他王监理。
“你叫刘汉阳?满十六岁了吗?”
王监理问道。
“满了。”
刘汉阳点头应答。
“会做饭吗?”
王监理又问道。
“会,在家里经常做。”
刘汉阳照实说到。
“工地上这段时间人多,缺个做饭的帮工,你搭把手,一天八十,走的时候结工钱。”
王监理做了安排。
刘汉阳把目光投向刘昌,看刘昌微微点头。
“行。”
当场答应下来。
“那你跟我来吧。”
王监理把刘汉阳领走了。
工地边角,一排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前面,刘汉阳见到了工地的大厨薛师傅,王监理这么叫他,刘汉阳也跟着叫。
大光头,大胖子,大嗓门。
这是薛师傅留给刘汉阳的第一印象。
在此后八十天的时间里,刘汉阳就跟着薛师傅一起,给工地上的工人做饭。
晚上也和薛师傅睡一间活动板房,同住一间屋子的还有其他六个工人。
刘昌不在其中。
工地的蚊子吃人,工人的鼾声像打雷,薛师傅把给工人们做饭称为拌猪食,大家讲的荤段子一个比一个露骨,他们会经常去南门汽车站旁边的发廊里光顾……
八月中旬,当刘汉阳从王监理手里接过7000块钱工钱,他这样回忆着。
“你干了正好八十天,本来是6400,但你这段日子把大家吃饭的盆碟碗筷洗了,我请示过老板,给你多发点钱。
回头放假你要是还想打工,只要我在,就有你一把活干,工钱不会少你的。”
王监理拍了拍刘汉阳的肩膀说到。
“谢谢王监理,您辛苦。”
刘汉阳这段时间跟着工友一起听广播,从相声里听到了这种问候方式。
“你小子。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咱们江湖再见。”
对于刘汉阳的这一声辛苦,王监理很是受用,笑呵呵的走了。
“爸,我走了。”
“钱看好,别丢了。”
父子俩简单的对话后,刘汉阳就离开工地,又坐上了回老家的汽车。
从井里压上来两大桶凉水,脱去脏兮兮的衣服,光溜溜站在院子里,美美的冲了个澡。
换上衣服去了趟胡梅家,得知她已经提前一天去学校,住在县城的姑妈家里。
不能从广播里听相声了,有点遗憾,但也不用听震天响的鼾声了,刘汉阳脑海里回想了几个记忆深刻的段子,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赶第二天早晨七点的汽车,八点二十到学校,校门口的人比上次来还要多,熙熙攘攘,而且大都是学生。
人太多,没找到胡梅。
大家围在墙边看分班结果,同时还有相应的师资配置。
刘汉阳是一班,班主任叫罗家文,但他关注的是英语老师。
只一眼,刘汉阳就记起来,照片上的英语老师正是报名那天碰到的那个女老师。
马尾辫,白衬衫……
心跳不由得加快。
“于冰。”
刘汉阳心里默念着女老师的名字。
八点半,校门准时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入,直接去到各自的教室。
九点,教室里坐满了人,其中有不少是早已熟识的,也有刚刚才交上朋友的,聊的正开心。
刘汉阳没有认识的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虽然是负责在工地上做饭,但还是晒黑了不少,当然也更加壮实了,身上还穿着初中的校服。
班里不时有学生偷偷看他,时不时传来压抑或者坦白的嘲笑。
事情是这样。
富宁中学对于超过全省统一录取分数线的学生奉若上宾,对低于录取线5分以内的学生颇有优待,但对于其他学生,收取的学费和住宿等其他费用都堪称高昂。
至少刘汉阳打工的钱不够。
所以这个班级里现在坐着的,其实不乏家庭富裕甚至能称得上县里豪门的。
如果母亲还在,假期刘汉阳大概率帮着在家里干农活,开学之前也一定会买一身便宜的新衣服。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家里欠着债,而且没人操心,刘汉阳就过的粗糙很多。
年轻人爱攀比,喜欢光鲜亮丽,此时的刘汉阳遭很多人人嫌弃。
桌子刚好够数,刘汉阳的同桌是一名同样沉默的男生。
和刘汉阳相比,这名男生太瘦弱了,甚至有些阴柔。
他留着偏向一侧、盖过眉毛、颜色干黄的头发,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校服,但论旧的程度,和刘汉阳不相上下。
老师来了。
班主任罗家文,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老师,戴着细框眼镜,让人一看就觉得他是一名老师。
在讲台上做了自我介绍。
南方人,学校目前的所有领导和老师,除了校长李生宝之外,都是南方人。
李生宝专门为他们盖了家属楼,一人分一套装修好的新房子,很大手笔。
开的薪水更不用提,是县里两所老牌高中老师工资的三倍,甚至更多,只不过五险一金交的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