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朝日,气象万千。京都的城门被众兵士一起推开,朝日没有温度,朱红色的城门门也依旧透露着冷寒的感觉,兵士站成两排,立在城门两边,而在外等候的商人和农夫,可不知在黑暗中呆了多久。他们有序的进入京城,自然也有从里面出来的人、车马、货物。
东市是承天城里最大的一座坊市,毕竟京城里的大小商贩都指着买卖两字生活人渐渐的多了起来,东市的各家铺子也已经开门迎客了。东市里的叫卖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杂。其实吴祥之住的大通巷子离东市并不算远,声音很自然的越过墙头,飘进大通巷的每一家。
赵家的姑娘住在大通巷子里,她有一个好名字,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先生曾经给她取过的名字,那位先生很有文采——念雪,这是她的名字,但是时间久了,巷子里的老人叫她念丫头,小她一些年岁的叫她念姐姐。总而言之,大概都是忘了后面的‘雪’字。后来她也就直接自己写作赵念了。
赵念今年十八,家里老父前些年征兵出去便再没有回来,只剩她与母亲在家,偶尔自己做些布料拿去换钱,再这就是父亲的些许抚恤。赵念挑起水桶,打开大门准备去坊间井水处打些水,麻布衣服的肩处已经磨损,一块黑色的的补丁却看起来并不感觉奇怪。赵念走在巷中,看着某一家房门依旧像是未曾动过的样子。这不是她第一次去看这扇门了,十年以前,这里还有这一位读书人,当时那个读书人似乎每次都能叫出的名字,与坊间里的其他读书人不太一样,那个书生很少会穿青衫,大多时候都是一介麻布衣服,也不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席不正不坐什么的。而且和人聊天也从来不拿着架子,不知道强出当时多少人。后来么,不知道这位沈先生去了哪里,只知道那个一做学问就满脸严肃的书童后来回了一趟这个院子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里面的人了。赵念挑着水桶走过门口,空桶在扁担的钩子上摇晃,一如不可发觉的少女心事。
“嘎吱——”大门应声而开,一袭青衫从门内走出,不是熟悉的身影,却是熟悉的人。青衫看到了挑水的赵念,脚步一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赵念雪?”青衫男子首先出声,声音有些轻。赵念看着这个书生,亦是轻轻的回到“吴降?”“是我”吴祥之走出门口,从赵念手中拿起扁担,抗在了自己的肩上。“边走边说吧,正巧昨天刚回来,这两天也没什么事情”赵念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这些年你去哪了?怎么没继续在京城读书”
“我最开始离开京城时我去了一个小店里面给别人打工的,准备顺路回家看看的,你也知道,我是被我家先生三言两语骗出来的,所以准备回家看看父母,在家那边读书,可没几年,南国的乱子就起来了,我就趁着机会,一边北逃一边读书。这不因为在数术方面还算可以,就被清溪书院请过来教些孩子们读书”吴祥之把桶从井中捞出来,再次将桶挂在扁担上面“我这不打算今天去东市买些油盐之类的东西,毕竟以后还是要再这里生活,结果一出门就发现你在盯着我家大门,话说你现在还没有嫁人?那个狗娃子,二愣子他们呢”
赵念摇了摇头,现在巷子里很多的人都被拉去征兵了,她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二愣,不,刘甲去参军了,王洪他现在和他爹在做铁匠,每天就是打些铁器卖钱,我的话家里我爹参军以后就没能回来,现在家里就剩下我和我娘,打些零工做活的”赵念顿了一下,面前就是她家的门口“吴降,把水桶交给我吧,今天谢谢你了,你到底也算一位读书人,做不得这些活计”吴降将扁担交还赵念,整了整衣衫,道:“可千万别和我讲什么道德规矩,你可别忘了我先生是谁,我学什么像什么。”吴祥之列了咧嘴,目送赵念雪回了院子,一袭青衫走出街角,走出院子。
钉死的铺子,流水的卦摊。老道士领着青衣小道童来到东市寻了一个角落,将那杆‘卦卦通神’招牌幡子靠在推车边,从里面掏出两个凳子,和小童一人一个,那小童似乎很是紧张,靠在老道士耳边“师父,这次出宫皇上他知道吗?师父,您在宫里这么出名,就不怕被人认出来?”老道士身着破烂道袍,真的像是一个落魄道士,老道士没搭理道童,不停的朝着路上行人‘引荐’自己“这位老哥,来算一卦啊,算算自己未来财气如何。哎!哎!哎!这位少侠,我见你印堂发黑,最近约莫有血光之灾啊,来来来”宁海满头黑线,这是什么人啊,自己刚刚进入京都就遇上了这些人,先是一个乞丐想要偷他身上的玉佩,被他一掌拍了出去,这又遇上了个不会说话的臭道士。小道童扯了扯师傅的衣襟,示意师父说错话了,老道士撇了一眼道童悄声道:“你怕什么,咱们是宫里的人,肯定有人护着我们的,还有啊,你倒是帮我拉拉生意啊,得了”老道士看着道童,“你就站在这里,把我教给你的南华经好好读着吧”老道士看着宁海没搭理自己,坐回凳子上,这门活计就是这样,能抓住一个富裕的,就够自己吃半年,再不济屋头巷尾的那几个曾经在宫里见过的现在穿的一个个就像平民一样的家伙,能不给自己捧场?就这么看着老道我呆着?至于那些小老百姓,基本上不用他喊,自己就寻过来了,我这一个道摊,又不像是那些道观,便宜的很。你看,这不就来了一个。老道士看着走过来的一身青衫,急忙收回心神,整了整衣冠,你瞅瞅,这感觉不就出来了么。
吴祥之来到东市,本来除了买些用的外还打算去找一位熟悉的长辈,不过估计现在那位长辈估计不会见自己,所以决定先在市集里面逛一逛,一打眼就看到那位老道士正在训小道士,而且挑的位置也太。。。偏僻了,吴祥之走向算卦摊子,来到摊前,先向老道士做了个揖,然后轻撩起衣服坐了下去。老道士见状打了个起手,念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道长可否帮我算一卦,主要算一算学生我的仕途”吴祥之看了面作忧愁,“学生已经考了多年未中,不知道是否还有希望,还请道长给个明示,不论好坏结果,这些银钱都归道长,还望道长尽力些”说罢吴祥之提笔在纸上写下生辰八字,递给道士。老道士扶了扶胡须,这个后辈,很会做事啊。老道士清了清嗓子,掐起手指不断摆弄“咳,咳,这位公子,你这不中是有原因的,您这”
楼中赊酒唯留药,洞里争棋不赌钱。寻常行处皆逢见,世上多疑是谪仙。张老夫子晚年向道,留下了这几句赞扬道家道士诗句,不过估计他不曾看到刚才的场面,一位衣着破烂的道士市井中的泼皮无赖一样,给一位读书人好几张符箓,旁边还有一个闭眼背书的道童。吴祥之走在街上,想着袖子里面的几张符箓,这叫什么事儿啊,满脸忧愁,那个道士硬是‘骗’去自己十几文钱。
吴祥之渐渐走向远处,就像是算计猎物的猎人反被猎物戏耍了一番一样失落。
拾雨楼作为天下闻名的酒楼,自身的气派注定少不了,雕梁画栋,门前车马无数,一字排开,车夫们安静坐在远处,看着里面的若隐若现的风光,楼上的富家子弟朝着外面下望,旁边是一座比武台,总是会有些江湖武夫有些个人恩怨在里面解决,或是互相切磋,或是签下生死状分生死,而这些东西正是些官家子弟,富家公子用来挥霍的地方。刀来剑往,拳拳到肉。这不就是令人心驰神往之的江湖吗!!!!
一个相貌魁梧的大汉,一跃而起,砸在演武台上,又有一位剑客,雪白长衫,背后背着长剑,也无言语。汉子一个箭步冲向剑客,一拳递出,剑客身子一侧,避开拳头,借力欲将汉子推向一边。可惜那个大汉分毫未动,身子一转,灵巧性丝毫不低于那位剑客,剑客几次想要拔剑都被凌厉且迅猛 的拳劲逼得不得不四处躲闪,处于下风。看的拾雨楼上的各位看官不住喝彩。有些富家子弟开局作赌,就是要看出谁为赢家,反正是一些小钱,无伤大雅。
一袭青衫走进酒楼,递给酒楼伙计一封信笺,道一声麻烦,要酒保将这封信交给某人,然后找了一张八仙桌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外面的声音尽数被说书人的声音替代,听到正精彩处,酒楼伙计来到吴祥之身旁,示意吴祥之跟着他。
两人离开酒楼,来到后院,酒楼占地极大,当然不止前面简单的那些,后面更是别有洞天,前面叫喊声热火朝天,院子里此刻却是有些静了假山真水,独树一帜。院中有一个书房,一个妇人正在里面不停的翻阅东西,像是翰林院的博士们校订书籍,又和店里面的 帐房先生有些相似。小厮来到门前,敲了敲门,道:“夫人,那个人到了”小厮看了里面一眼,并未瞧见什么,便绕过吴祥之离开了。
吴祥之站在门外,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张姨,晚辈回来了”被称为张姨的妇人停下了笔,“我知道是你,进来吧,正好和你聊聊这些年你怎么过的”妇人推开房门,眉目婉转如水波,桃花面容,美不胜收。吴祥之坐在椅子上,张艳儿看着面前的男人,当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找到自家公子,求求他救救那个自家公子的师弟——沈易安,如今再一看,当时的少年如今眉眼间不再有当时的稚嫩,也没有了当时的赤诚模样,当他决定做那件事情直到现在,也许只有她这一个长辈了吧。
“你父母”“没躲过去。”“那你现在的身体”“就是您想的那样”吴祥之满脸苦笑,“张姨,现在除了您以外,没有谁能了解我了,您知道,当初师叔偷偷给我的那本功法,本来就是一门以命换命东西,我这次回京城,就没再想着离开”
张艳儿叹了口气:“你家先生倒也真狠得下心,用自己一命来看一看这世道还能否挽回,知道了又怎么样,现在还把自己的学生交代了里面,我家公子你师叔也出海了,可怜我一个妇人”张艳儿还没说完,吴祥之打断她“张姨,您现在可别这么说,江湖中谁不知道拾雨楼,您知道的只会比我还多”吴祥之笑了一下,听风便是雨,有拾雨,就有听风。无论哪里,何处,什么消息,都可以在听风楼找到想要的。
吴祥之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巩师叔亲自去了东莱岛?不是说好让李健去的吗?我家先生和那位都说过,东莱岛的那群贼寇势力非常强悍,师叔怎么一个人去了,李健那家伙虽然我和方得罪都不太喜欢他,但是实力的确是一顶一的,拖延个三年没什么问题的”
张艳儿看着面前的男子,似乎惊讶于自家公子出色的能力“公子说过,李健剑术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他去东莱岛,至少靠他的能力可以多拖个几年,给你们更多的时间”张艳儿顿了一下“公子还说,只要你来了以后,听风和拾雨楼可以不计回报的在你身上投入,有求必应。”
吴祥之点了点头,张艳儿满脸疑惑“张姨,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是不是在想我家先生、巩师叔、那位先生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张艳儿点了点头,她不是普通的婢女,很多事情会比很多人做的还要好,不然不会在离开前让她管理听风拾雨,她家公子——巩嘉温很多事情都会与她商量,但唯独这件事情很少与她提起。“我也没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不过我知道我家先生做的不会是坏事,南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知道,南国没有皇帝。”“不只这些,我家先生说:如果那位不违背约定,将来百姓不仅不会挨饿,国家还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我们是可以决定国家的”
“所以”吴祥之接起话头“所以我要安家”
在承天里面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