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北安王王府。

    在华荣街的富贵人家里长大的孩子,有两个地方知道是万万不能去的,一个是街头的镖局,里面的人不是舞枪就是弄棒,有一次王家的大奶奶出门的时候差一点被扔出来的东西砸到。另一个就是北安王府,但家里大人从来没告诉过是因为什么。

    老者坐在正厅内的香檀木椅上,手指有节奏地在旁边的桌子上面敲打着,听着厅下的手下一字一句的向上禀报着信息。如果说听风、拾雨两座酒楼是江湖的‘耳朵’,那么这位略显英武的老者手底下带的兵卫就是朝廷开在天下的‘蛛网’,以京都作为蛛巢,向天下四方散布开来,无论何地、何时,你身边的某位先生或者街上的乞丐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一员。对于蜘蛛来说,捕获猎物不在于力量,而在于能否在猎物扑到蛛网时准确的杀死对方。老者一身简简单单的服饰,既不像富家翁,也不像一位王爷,即使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他也是蛛网的最高人,老皇帝的兄弟,北安王。

    北安王府的人不似其他高门大户的人家,出去北安王一家,也只有零星的几个下人。蛛网卫的名声和听风楼一样在江湖之中闻名,但两者不同的是,听风楼没有固定的地方,酒楼就只是一座酒楼而已,只要是高层在的地方,就是拾雨楼,故而除了某些人知道外,压根就没有拾雨楼这块牌子,当然这些是巩老板还掌管的时候。而蛛网卫就明目张胆的表明我就在京都的北安王府内,而且我这府邸之下还有一座堪比国子监内的书库,只是纸上记得东西不一样罢了。

    北安王听着手下的禀报,下属跪在地上,头死死的抵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听到某一处,北安王直接打断了他,道:“昨天晚上的那位夜闯丞相府的刺客,锦衣卫那边说出了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手下直接答道:“王爷,锦衣卫那边一共死了两位,一位直接受到重伤当场死亡,另一位是因为医救来迟而死,剩余一位口中描述是一个擅长使用双手短刀中的好手,而且内力雄厚,轻功也了得,而且在那名刺客逃离之时,左腿上有伤。”

    北安王继续敲击着桌面,声音沉稳而有力,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道:“是江湖上面新出现的高手还是某一位不喜运动的老人家?昨晚的事情不像是一位简单的刀客做的出来的”

    手下继续道:“从锦衣卫的描述上面看,刀法快准狠,而且下手干脆利落,极其像是最近一段时间江湖中有名的刀客方得罪。”手下顿了一下:“属下昨夜除了发现这名刺客外,还有两位高手在城中交战,两者动静极大,只毁坏木楼一座,而且墙上和地上都留有清晰的印痕,其中一位极有可能是道观的青道长,至于另一位,属下不知是谁。”

    北安王有些皱眉,再次问道:“那里也没有吗?”“禀王爷,没有。”北安王心里面感到不安,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虽然江湖之中不乏某些地方会有高人隐居不出,但是大致位置也离京城较远,突然出现在京都的高人,和那名刺客之间似乎有很多的联系,还有青道长,为何会偷偷游到京城里面,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北安王看向厅子外面的手下,下达命令:“调集各地的蛛卫,尽快报告出监视的高人动向,还有查一查最近涌入京城的武夫,有哪些符合双刀刺客的,下去吧”北安王边说着便起身,然后一挥袖子,示意属下离开,属下急忙起身,忙着去完成北安王的任务去了。北安王走到庭院,庭院里面除了松树还算的上是长青,其余的也只剩下枯枝而已。

    院子里面除了北安王,还有一位中年男人,满身都充斥着书卷气,比起称他为陛下,叫他先生也许才是最好的称呼。

    中年男人坐在庭院里的亭子中,当初新帝刚刚即位,见北安王府既无绿植也无水池,便差人做了这庭院,顺着一座凉亭。凉亭之中石凳石桌都齐全,一碗茶在桌子上面,旁边是一把品相极好的纸扇。

    北安王跪了下来,道:”臣李诘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摆了摆手,示意老人站起身来。老人站起身,新帝示意老人坐下,北安王府的侍女急忙换上新的茶水,茶香四溢。北安王看着新帝,等到新帝饮完手中的茶,新帝道:”叔父,昨夜的事情,有些眉目了么?”北安王道:”陛下,昨夜的事情目前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事情就快有些眉目。”

    新帝点了点头,道:“先皇在时不知道当皇帝是一件如此苦的事情,朕即位以后头些年还算轻松,最近有些疲劳,故而来找叔父抱怨一下”北安王李诘苦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和我这位作叔父的讲?,是南国的探子进入了紫禁城还是北方的蛮人又要入侵了?”

    新帝摇了摇头,看向院墙外的树上的两只鸟叽叽喳喳的叫,不知道是应该用木棍把他们赶走好还是用箭取了它们的性命为好。北安王顺着新帝的视线看了过去,那两只麻雀不断的站在树枝上面,一个石子打到树枝上,两只麻雀惊恐的飞走了。墙另一边的孩子们也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跑离了北安王府。

    “叔父为什么总是以为我是来讨论政事的呢?”皇帝满脸苦笑,这位叔父,自从他在先皇那里接手蛛卫以后,就开始一直工作了,无论是先帝还是他,这位叔父很少和他谈一些家常话了。老人看着面前的男人,道:“陛下,自从成为蛛卫的统领之后,很多事情就在也不想以前那样简单了,锦衣卫和国师那边,应该与您说了一些事情吧!”

    “的确说了一些关于东海边的事情,他们说东海之中的小岛上有贼人要侵犯我朝边土”新帝声音恢复平静,“不过叔父为什么你要问这种事情呢?也许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假消息罢了,一座连我南朝十分之一的土地都没有的地方,大不了我让李战率领海军平了就好”

    北安王看向新帝,眼中的担忧一分未少。这位新帝办事严谨,但还是缺少经验,而且眼光距离老皇帝还是差了一些。根据蛛卫和鹰卫的某些信息,这位老王爷和国师得出了一个结论,海外的不可知之处可能有一个更强大的国家,而且强大很多,至于是不是东岛贼,目前还不好说。但是东岛那个小地方既然有了贪图中原的想法,想必是有一些实力的。

    李诘道:“陛下还是担心一下吧,根据臣的调查,有威胁更大的敌人正在更远处窥视。陛下,威胁不仅仅来自于南国,还有海外。”新帝盯着李诘,这位被称作叔父的北安王爷眼神坚定的与新帝对视,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新帝的眼神由散漫变为深沉,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抓起纸扇别在腰间,道:“叔父,我明白了。我要去看一眼老师,然后我就会着手此事,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也许朕的谋划真的出了问题,好了,叔父,小侄先走了,以后还是叫我李任吧,陛下这个称呼到底还是有些生疏”

    新帝李任走出北安王府,李诘在后面喊道:“臣李诘恭送陛下——”

    李任走出北安王府以后,踏上了马车。换上了一身衣服,白底蓝边,更像是一位读书人了,毕竟在北国这里黄袍还是皇上的专属。马车开出华荣街驰向泰安路,经过一个拐角,马车渐渐的放慢速度停在一处院落面前,门前一块石碑上用正楷刻着“清溪书院”四个大字,李任走进园中,进入长廊,左右两三间屋子传出稚嫩的读书声,有几位教书先生分别教授这些学生们经书、算术之类的东西。

    李任径直走进正中的屋子,一位老人正在同一位身穿青衫的青年谈论,老人看见李任,招手让他进来。李任走了进去,向老人执了一记晚辈礼,道:“先生,学生来了”转向一边向青衫男子也执了一礼,青衫男子急忙站起,还了一礼。

    落座正中的老先生急忙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学生”老人一指李任“他叫任历,任侠的任,来历的历”老人又转向一边对李任道:“这位是书院新来的教书先生,吴绛”

    两个男人互相又是一拱手,“吴兄”“任兄”

    李任打量着吴祥之,身躯瘦小,面色白的不自然,像是染了什么病症,吴祥之似乎发现李任正在打量他,便道:“任兄,在下从小体弱多病,故而看起来,啊不——,可以说真的算是一个病秧子了”

    李任看着吴祥之,问道:“吴兄是南国人?”吴祥之道:“是的,在下本是京城人氏,后来因为家中大人病故,故而去南国投奔亲戚去了,那时还没有南北国之分呢,如今在南国那边学了些新奇数术,想着回此处做一位教书先生,教授一些知识”吴祥之顿了一下,“不知任兄现在在何处当差”

    李任捡了一处坐下,道:“在国子监谋了一个差事,管一些小事,主要也算是一位教书先生吧,吴兄刚才说从南国学了一些新的数术,和北国比起来如何?”李任满心的疑问,锦衣卫很少会与他交待除了南国政策以外的事情。“任兄,你听过加速度这个词吗?”李任满脸的疑惑,急忙道:“这与数术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些东西与数术有关?”

    “当然,而且在南国的数术理论中,这些东西是必不可少的,相比于一二三这些数字一样重要”吴祥之道。

    这之后的一炷香之间内,吴祥之不断对李任讲了很多数术的东西,李任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不知道是在思索些什么。直到吴祥之讲完,李任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南国竟有如此特殊的数术,相比于经书中的道义,这数术明显就是君子的技艺啊!可是吴兄你所说的很多东西,违背了祖训很多,就好像吴兄直接否定了鬼神之论和圣人的存在,想必吴兄受到了很多的文人针对吧”

    吴祥之笑了笑,道:“这些东西的确很难被重视,也的确算是一种技艺,说实话这也不过是一些简简单单的技巧罢了,只能算作一些趣味的东西。”李任饶有兴趣的道:“我倒是真的想见一见能格物出如此技巧的高人”

    吴祥之摆了摆手:“只是一些毫无实用价值的东西,除了能用作数术以外不值一提,所以只能用来教一教孩子”旁边的李任却是一边摇摇头一边道:“吴兄此言差矣,这些技巧如果当真属实,也许真的会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改变,所以吴兄,有没有想过来国子监谋个活计”李任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道:“老师,我从你这里抢人,您不会怪我吧”老先生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考虑自己的事情。

    吴祥之打趣道:“任兄莫非忘了,刚才你可说我是被南国的才子文人们撵出南国的,我怕在国子监也落的如此下场,到时候我总不能去西域谋生吧”

    李任笑道:“吴兄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不是还有我呢么”吴祥之苦笑道:“姑且算是有些用处的吧,但是你我二人如何挡的过这么多的人呢?在清溪书院教一些书就已经足够了”“吴兄真的不打算试一试?”

    “我还是需要在想一想”吴祥之道,“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就想通了也说不定呢?”李任道:“那我就静等吴兄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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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落,就像是预示些什么,金銮殿与紫禁城坐落在皇城北部,千年以来,这座城的主人未曾改换姓氏,依旧姓李。吴祥之从清溪书院出来,脚步渐渐的从平稳变成有些跛脚行走。剧痛的感觉再次来袭,吴祥之靠在墙边,掏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过了好一阵,吴祥之才觉得有些好转。

    御书房内,李任看着面前的卷宗,不由得有些烦忧,南国不知道为什么有聚集兵力的迹象,而且今天吴兄和他聊的某些事情总是让他感觉不安,也许国师和叔父的担心是对的,也许南国的新数术是另一个更强大的蛮夷国家传递过来的?因为他们没有礼仪,所以会有这种新奇的东西是么?北国,好像不知何时成为了可以任人宰割的羔羊了?难道北国会断送在我的手上吗?李任看着面前的卷宗,眉头越皱越紧,扔下了笔,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