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尊_天蚕土豆_歪小说 > 都市小说 > 西京碎梦 > 第十六章
    对西京交通坏境的现状以及它未来的发展变化趋势有了这样的认识和判断之后,姚为民最后决定不买货车了。

    他想,开机动车的风险性太大了,一不小心发生一个交通大事故,那他一年的辛苦努力就白费了,有时甚至连命都没了!再说,今年冬天,他的生意更好了,收入已创造了历史最高记录。这让他对自己事业的发展前途更加乐观自信,感觉以前太多虑了。

    从目前的大环境看,可以说他的生意前景依旧是一片光明。今年西京的城市建设呈现出空前繁忙的景象:城中村改造和棚户区改造工程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地铁、公路隧道、立交、广场、公园各种工程建设方兴未艾。城市建设的蓬勃发展必然会吸引大量的劳动力,同步带来消费。只要城市有农民工这个群体在,他的生意就能一直做下去。照这样发展,再有两年,他就能全款买房了。等有了房子以后,买车那都不是多大个事。

    姚为民这个主意当然是和黄艳商量决定的;家庭“董事会″拍板的事轻易是不会改变的。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外人,极力想说服他,让他买车。这个人是为民的一位客户一一西京奔马补习学校超市的朱老板。

    为民和朱老板合作已经三年多了。在名牌面包四处扩张,大专院校超市对麦子面包逐步下架清场的背景下,这就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按说,奔马补习学校是有名的贵族学校,学生的消费水平是不低的,名牌面包在这里本应卖得更好。朱老板之所以不选择名牌面包,是因为这不符合他利益的最大化。名牌面包利润低,没有太大的活动空间。但姚为民就不一样了,他的面包平均都有三毛钱的利润,在销量大的情况下,不但可以满足学校收取一个月三百块钱的货架费要求,还可以满足朱老板一个面包一毛钱回扣的要求。因而,这才有了朱老板和姚为民多年的合作。

    然而,他们的合作并不愉快。

    一般情况下,高校里面的超市都是有关系的人承包的,他们给学校交一定的租金,然后自主经营;也有学校直接经营的,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前多年,给学校里的超市送货是不需要交什么货架费的。后来,大厂子为了抢夺市场,就率先使出了各种小恩小惠收买人心的招法。现在,就连一些销货量很小的小技校都实行这个潜规则了。

    朱老板和补习学校不是承包关系,而是合伙关系。朱老板负责超市的日常经营管理,超市进什么货,进谁家货,都是他说了算;更重要的是,经济大权也掌握在他的手里。虽然学校配有收银设备,还派了一名员工监督朱老板的工作,但这些都堵不住他们管理上存在的某些漏洞。

    补习学校有上千名学生,每周能消费至少一千个面包,除去给他们交的货架费和回扣,姚为民一个月能从中挣个六七百块钱。本来一千二三百块钱的利润,剥皮后就剩了一半,可为民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心理上的不平衡——毕竟人家销量大,有剥皮的资本。

    跟朱老板合作了两年后,姚为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最可耻的不是那些潜规则你的人,而是一面跟你讲潜规则,另一面又跟你谈感情的人。

    在给补习学校超市送货的第一年的端午节,应朱老板的要求,为民花了近五百块钱请朱老板和他的五名女员工吃了顿饭。中秋节的时候,他又给他们买了月饼。过春节时,朱老板要红包,为民又给他发了三百块钱的红包。朱老板说这不是钱财的事,做人就要有感恩之心,以后这都是规矩。朱老板又跟他讲“做人要讲情面″,所以每次送货,他都要给那几名女员工拿几个面包吃,以示友好。

    每次送货,按学校规定应该是校方的“监工″点货,但朱老板只是偶尔让她点一次,多数情况下都是让他雇的人点数,或者自己来点数。他说:“谁点数都错不了。”开票时,他却暗中让姚为民给他多加几十个甚至一百个面包,目的是虚报支出,从中牟利。

    人性的贪婪是其他任何动物都望尘莫及的,就连横跨食物界、大粪界和腐尸界的苍蝇都自叹弗如一一起码它们从未染指娱乐界、房产界、书法界、文化界、武术界等和它们无关的行业。人类是唯一会思考的动物,但他们很少想过其他同类的感受。

    朱老板挣着分成的钱,吃着回扣,做着假账,这还不满足一一当然,相比大贪污犯,他的确不应该满足。过了一两年,朱老板借口有人上门来推销面包,于是提出让姚为民将回扣给他增加到两毛钱。为民一口拒绝了他。他说:“三毛钱利润,我把两毛给你,还要给学校交货架费,你当我是为人民服务的?″朱老板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说那些做大项目的,比如挣八千万,有可能七千万都用来搞关系给以后铺路。为民说:“那你给我一个挣八亿的项目,我百分之九十九的利润都给你。”

    朱老板不久就要了另一家面包,也是那种小厂子的产品。但这家送货的只跟朱老板合作了一个月就拜拜了,具体原因不详。

    朱老板没达到个人目的,心里就不高兴了,对姚为民的态度便没之前那么友好了。两人貌合神离地又合作了多半年。到了今年春天,朱老板的态度突然又变得友好起来,因为他有了新的如意算盘。

    朱老板这些年开超市挣了不少钱,早就成了有房一族,现手头还有一些余钱,可他的座驾才是一辆五菱宏光,这让他感觉很没面子。朱老板一直想换新车,可是苦于手中的旧车找不到合适的下家一一想买的人是有,可他们出的价很不合适。今年年初,为民无意中说自己正在考驾照,这让朱老板一下子看到了“商机″一一他想让为民买他的车。为民问他“拉人车能拉货吗″,朱老板肯定地说“可以″。为民碍于情面,也没跟他争辩,只说等拿到驾照后再说。朱老板却把他的托词当作承诺,一心等着他买车。

    后来,为民拿到驾照,他也没告诉朱老板。出了交通事故之后,他明确告诉朱老板,自己不打算买车了。

    然而,朱老板到现在还不死心,每次去送货,都要给他做思想工作,说没钱的话可以先欠着,慢慢用货款抵消。

    朱老板耐心地等到元旦前夕,见为民丝毫不为所动,在收完他送的六幅挂历之后,直接跟他摊牌了,说不买车的话,他明年就要换人送面包了。为民问:这两者有关系吗?朱老板说:当然有,这好比我旧车卖不了,就不能买新车,因为那里的停车位有限,一个萝卜一个坑。

    春节前,为民没给朱老板发红包,只发了祝福微信,并说“我们明年会在秦主任那里见面的”。秦主任是西京奔马补习学校的后勤部主任,是朱老板跟校方合作的直接负责人。朱老板自然明白为民的言外之意,一下子就怂了,打电话又是跟他谈感情,又是讲道德,改口说,明年他不是要换人送面包,只是想再增加一个厂家的产品,以满足学生不同的口味需求。

    年后,朱老板并没有打电话要他送面包,为民也没去学校告他。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谁也不会把谁的话当真。

    从这以后,姚为民对学校这一片的市场不再抱有希望,他开始把工作的重心和努力都放在了工地里面的小商店。

    工地里面销货量比外面的超市量大,比学校销售量要小一些,但是给工地送货门槛低,无须交货架费;他们对面包的日期、质量要求也不高,几乎从不退货。

    在工地开商店的基本都公司领导的亲戚朋友,或者是劳务队领导的亲戚朋友。他们在这里面做生意一般是不需要交任何费用的;个别人只交一些水电费。当然也有很少一部分通过关系承包商店,或者连食堂一起承包。关系硬的人承包费低,关系不硬的人承包费可能要高一些。工地一个小商店,一年生意不好也能挣个十万左右,生意好的可以挣二十多万。为民常年跟这些人打交道,对此情况是略知一二的。

    凡事都有例外,比如,某工地的江老板,她虽然是公司老板胡总的表妹,但她照样要给公司交承包费。前年工地刚开,生意不好,江老板一年到头挣了十万块钱,公司连水电费共收了她三万块钱的承包费。去年生意好,一共挣了十九万,江老板本以为按去年的标准,给公司交三万块钱就可以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到了年底,公司竟要她交八万的承包费。为此,江老板跟公司副总——她的表嫂——直接翻了脸,今年干脆就甩手不干了。

    江老板是浙江金化人,她的身上既有南方人的精明细致,又有北方人的豪爽大气,在姚为民眼里是一个很好打交道的老板。

    江老板以前跟胡老板的妹妹在重庆开过商店一一江老板的妹妹也是开建筑公司的一一她有这方面的经验。江老板去年每天起早贪黑,辛苦经营,又是煮茶鸡蛋,又是烧开水给工人泡面;自己经常还骑着电动车跑市场去进货。她夏天每晚只能睡四五个小时,熬得眼圈发黑,满脸憔悴;用她的话说,“从来没这样拼命过″。本以为去年生意好,她可以获得一份满意的收入,哪能想到,到了年底,那个比她小近十岁、她却叫她嫂子的女老板,竟然支使财务上的会计要向她收取共计八万元的各种费用。江老板都气死了,她想不通这个小三上位的女人,要收她这么多钱的标准是什么?她这样做,还有没有把她当亲戚?后来,在表哥胡老板的干预下,她最后给财务交了六万元。但这个结果显然和她的期望值还存在很大的落差,所以她最后才赌气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