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为民急着还要去送货,他不能任向甜没完没了地说下去。于是就和她互留了电话,加了微信,说好晚上再聊。
还没到天黑,向甜微信里的消息就像老师布置的问答题,为民还没来得及回答上一个问题,下面的问题就排了一大长串:从收入到买房,从孩子上学到媳妇上班,能问的她都问了。当为民问及她和母亲的关系时,向甜却满口怨言,她说:一提她我就生气,到现在,她在我心里就像一个远房亲戚。
原来,向甜这些年虽然和母亲有来往,但关系并不是很亲密融洽。
三年前,向甜谈了一个叫王喜的男朋友,却遭到她母亲强烈反对,原因是这个男孩家里太穷。为了拆散他们,让王家人知难而退,向甜母亲私自给王喜父亲打电话索要高价彩礼,还提出要让他们在西京买房的条件。母亲的这种行为让向甜大为反感,也引起向甜爷爷和大伯的不满一一虽然他们也不同意这门婚事。向甜因此更加记恨母亲。
这两年她顶着压力继续和王喜交往。不过现在她的观念也发生了变化一一她想只有买了房结婚,男友以后才能得到家人的认可,才能被人看得起。因此,她给了王喜三四年时间,让他努力工作挣钱,等攒够首付他们再结婚。当然,她自己也在努力为男友分担;要不,为一个月高五百块钱,她干嘛从酒店那么优越的环境跑到这个又脏又乱又吵的地方来?
向甜:我现在最怕见她了,见了不是给我讲道理,就是给介绍对象。
为民:她自己可能觉得她是在为你的幸福着想;现在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有钱人?
向甜:我咋觉得你一直向她说话,是不是你俩早就有一腿?
为民:你神经了?怎么拿你妈开玩笑?
……
俩人在微信上断断续续地聊了一个多小时,仍觉意犹未尽,仿佛他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凭直觉为民就知道,向甜这个女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女孩子了;不过她的性格依旧未变。
一天早上,为民又去向前那儿送货,他却发现是一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男人坐在小卖部柜台里面在卖货,而向甜此刻正在门前的水池边弯腰洗头。为民已经不至一次看见这个男人了。一种直觉告诉他:向甜和这个男人关系不一般!
过了几天,他就当面问向甜:那个男人是谁?向甜说,那是她的一位老乡,是工地上的一个包工头,就是他介绍自己到这儿上班的。
“他人很好,有空就会帮我卖货,钱财上不会出现任何差错的。我都放心,你还不放心?”向甜解释说。
为民听了,半信半疑。
又过了几天,到了向甜休假的日子,公司的何会计临时替她看店。向甜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时间。为民记得上次休假时,向甜约他出去吃饭,可他白天要送货,腾不出时间。这次听向甜说,她要去北郊看男朋友,这让为民感觉自己有可能误解向甜和那个包工头的关系了。向甜说,男友在北郊一家汽车修理部上班,平时没有休息日,有事只能请假,所以每次都是她过去看他。
向甜休假的这天正好是为民送货刚满一月的日子,他该上财务部去结账了。结账必须要有负责后勤的领导签字,恰好那名领导今天请了病假,会计说只能改天结账了。
为民正欲离开时,却见一个白白胖胖的五十岁上下的男人走进小卖部。何会计喊了声“胡总”。
胡总买了一包中华烟和一瓶红牛。胡总顺便替那管后勤的领导签了字。签完字胡总也没急着走,一边喝着红牛,一边跟何会计聊了起来。
胡总说:“小何喜欢喝红牛不?”
小何说:“不,我爱喝茶类。”
“你老公爱喝红牛不?”胡总又问。
小何眼珠骨碌转了两圈说:“你管人家爱不爱!”
“我是觉得这个饮料好,才给你们推荐的。”胡总火辣辣的目光像夏日的阳光落在何会计领口的那一抹雪白上。见她没反应,胡总又问身边一名买饮料的工人:
“你说喝了红牛是不是干活有劲?”
“有一点吧!感觉喝这的确可以提神。”工人说。
“证明你体会不深,不是有一点,而是真的有劲。”胡总说着,把喝完的空罐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取了一根递到何会计面前,问她“抽不抽“。
何会计摆了摆手,说:“有啥好抽的?”
胡总说:“这你就不僅了,旧社会抽大烟是一种身体需求,现在抽烟是一种精神享受。女人抽烟比男人更有意义;你既可以抽出寂寞,抽出颓废,也可以抽出忧伤,抽出浪漫,还可以抽出万种风情。”
“难怪杨姐抽烟,就是让你欣赏的。”
“你抽一个,让我欣赏一下。”胡总说着把烟盒递到何会计面前,像欣赏一则美食广告一样盯着她那张俊美的脸。
何会计推开胡总的手,说:“我没这个习惯。”
“习惯是培养的——培养,懂不懂?”胡总收回手,表情略显尴尬。他一转身看见姚为民同样尴尬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说:“你是要干吗?等着结账?”
为民说是。
“你也不给我们会计送个面包吃?”胡总说。
“可以啊!只要她想吃,随便吃。”为民说。
“还随便吃?其实,这个你也吃不了亏。你看,你这儿有面包,我们小何这儿有牛奶——面包和牛奶可是绝配——她吃你的面包,你吃她的那个牛奶,资源互补,多美的事。”
为民听了,知道他话里有话,就装作没听懂,站着没说话。何会计脸微微一红,瞪了一眼胡总,起身从柜台里走出来,看样子是准备给为民上财务室去结账。却见她顺手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袋装红枣酸奶,走到胡总跟前,一抬手把酸奶直往胡总嘴里塞,说道:“你爱吃给你吃。”胡总慌忙躲开,摇晃着他那肥胖的身子,小跑着出了小卖部,不时还回头嬉皮笑脸地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为民只觉三观碎了一地,他没想到堂堂一位公司老总,竟然跟村野匹夫并无二致。
又过了半个月,为民再次去给向甜送货,却发现临时替她看店的是另一名会计。后来向甜告诉他,何会计已经辞职了。为民吃了一惊,便把他那天结账时看到的情景跟向甜说了一遍。向甜说这有啥奇怪的,胡总的好色是出了名的,见了女人就像猫闻见了腥一样。为民问他怎么知道的。向甜说,她听老乡雷栓虎说的。为民听了这话,之前隐藏在心里的种种疑虑,又开始在心里泛滥。
从此他便经常有意无意地跟向甜打听有关雷栓虎的一些信息。向甜告诉他,雷拴虎以前只是个普通的装修工,常年跟着亲戚在工地干活。自从亲戚被胡总提拔为项目经理后,他才慢慢承包工程,当了老板。
一天晚上,向甜通过微信,详细跟他介绍了雷拴虎和胡总间的关系,以及她和雷拴虎认识交往的一些过程。
向甜:老雷和他的亲戚是挑担,俩人的老婆是堂姐妹,老雷的老婆大;他这个挑担能力强,老婆年轻漂亮,会来事。
为民:怎么会来事?
向甜:老雷的妻妹,在十年前就跟胡总好上了,这些年她一直在公司当资料员,我见过她,人很精明,保养得又好,现在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可看起来只有三十岁。
为民:这么多年了,你老乡的挑担都没看出来吗?
向甜:听老雷说,他应该知道,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为民:这不是迟早要出事吗?
向甜:你以为他们会像莽夫一样为争风吃醋去玩命?现在人们都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为民:男人为了几个臭钱,人格和尊严都不要了?活着不如狗!
向甜:你以为这是蝇头小利?金钱至上的社会,笑贫不笑娼,在这里丢了尊严,在那又可以找回来。你混了这些年社会,还是没看懂这个社会。
为民:他不可以去别的地方干吗?
向甜:你说得容易!在别的地方,他就一定能当上项目经理吗?
为民:姓雷的他老婆在西京吗?
向甜:没有,在老家汉中,好像做窗帘生意,老雷老婆人也长得好。
为民:那怎么算是你老乡?你不是安抗的吗?
向甜:我虽然跟老雷不是一个地区的,却位于两县的交界处,相距不过十里路,他们那里的人常到我们镇上来赶集。
为民:二十多年前,我结识了一个女孩,也是汉中的,好像是啥郑县的。
向甜:有个南郑,我老乡和他老婆都是南郑的。
为民:地名我忘了,但人还记得。
向甜:看来是有故事的,给我分享一下,行不行?
为民:我就想知道你怎么认识那个姓雷的?
向甜:你想多了。那一年我在重庆川菜馆干活时,老雷常来我们店里吃饭,这样就认识了。后来,我回到西京,就再没跟他联系。去年春节,我在年集上竟然又遇到他了,人家硬要加我微信,于是又联系上了。不过,这人挺好的,我在重庆生病的时候,他照顾过我。
为民:他咋照顾你的?
向甜:他买了东西,跑医院来看我,还借钱给我。
为民:你知道他的目的吗?
向甜:你别把人想的那么坏,莫非你对女的好,都是目的不纯?
为民:不是纯不纯的问题,男人对女人好是讲回报的,你不懂吗?
向甜:情感本来就是相互的,回报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别想歪了好不好?
为民:但我还是提醒你,别一步一步掉进狼窝里了。
向甜:没有那么可怕!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这不,今年我正好不想在那酒店干了,刚好老雷就说工地要人。
为民:狼要跟你交朋友,目的还是为了吃你。
向甜:你是醋吃多了吧?不说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三十九度,送货尽量避开中午的高温时段,把你热死了还没人给我送面包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