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到了长天大道,天空已渐渐变蓝,远处也能看到一抹淡红的霞光,在宫门之前,韩天慕远远地看到了苏毅和一众黄门侍女等候在门口,便和俞江一同下了马,走到苏毅身旁。
“宫城之内不允许行马,宣化将军是功臣,陛下为宣化将军准备了朱颜步撵,还请宣化将军上步撵。”苏毅拱手道。
“苏公公,有劳了。”随即他换上了内廷司专供的八人步撵,俞江则领着一小队禁卫,围在黄门和侍女外围,一行约摸有六十人,前往明伦殿。
在一阵阵冷风中韩天慕走上步撵,呼啸的北风猛烈地吹起步撵上的金边帷幕,韩天慕看见了圆匾上那个醒目的“成”字,心中却满是忐忑:这个“成”字,真的会在若干年后,重新变成“靖”吗。
此时的他心中千思万绪,不停地回想和猜测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没想到昨晚蝠弓收手了,而动手的却是宋安最引以为傲的沧海流剑,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名满北域的沧海流剑后人,竟然就这样在北盛城里折了一人。如果昨晚之事跟兵部尚书贺易之有关,那必然关乎军队、兵器、粮饷、城防的大事,那又会是什么事,重要到动用禁军和神意廷来双重保护?显然此事已与东靖有密切的关系,他必须要尽快弄清楚。
步撵之上,寒风刺骨,韩天慕掏出腰馕中的薄荷叶,抽了一片出来嚼着。他呆呆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庄严宫楼,金雕玉砌,龙盘虎踞,飞檐抖拱。心跳速度也随之加快了几分。
辅一踏进明伦殿外殿,朝天慕远远地就看到一个鹤发老者走了出来,老人头发虽白,但面庞却十分精神,看到韩天慕时,仍春风得意。
韩天慕停下了脚步,恭敬地作揖:“参见贺尚书!”
七年未见,贺易之第一眼没能认出这是刚刚晋升的宣化将军,慢慢走近了,才想起了成王刚说了今天还要会见韩天慕,他这才快步走到韩天慕面前,“宣化将军多礼了,贺某受之不敬。”随后便作揖回礼。
“贺尚书年至不惑,还能在平明之时进宫议事,当属吾辈楷模。”韩天慕说到。
听到韩天慕这样的褒奖,贺易之随即大笑了起来,“我这一把老骨头,别的没啥,就身体还算康健,年轻时也和宣化将军一样,霜角辕门,是横刀立马啊!”
“宣化将军年轻有为,近来又在东靖立了大功,更是我大成之幸啊!”
“尚书过誉了。”
“有你在啊,我大成铁骑迟早翻过那鹤鸣山,踏平奉京城!”贺易之大声说到,骄傲的神情溢于言表。
而听到这句话,韩天慕却心头一紧,“翻过鹤鸣山?难道正如武鸠所言,他们找到了翻山的方法?”
“韩某相信,宋琰之死只是开端,有朝一日,定能将东靖余孽,一网打尽。”韩天慕回道。
贺易之捋了捋银须,欣然赞许。
此时苏毅从内殿走了出来,对韩天慕说到:“宣化将军,殿下和赫阳王已恭候多时,请殿内叙话。”
贺易之随即道:“宣化将军,那本官就先行告退了。”韩天慕拱手,然后走到一旁,给贺易之让了道。贺易之从旁经过时,俯首的韩天慕,正巧瞥见了他怀中,藏着一本厚厚的书册。
殿外的禁军收缴了韩天慕的银虎忠魂刀,两名护卫又在他身上仔细地搜索了一番,在确认没有其他器械后,才放他进了内殿。
明伦殿内,成王萧启建正端座在正位龙椅上,他虽已年近不惑,但眉宇仍显俊朗,深邃的轮廓势如强弩,一举一动都有一国之君的气质与风范。厅堂下的侧位上,坐着已然有些发福的赫阳王萧源章,他那双眼已然眯成一条缝,带着十分的笑意看着韩天慕走了进来。
“大成烈武军宣化将军韩天慕,参见陛下,拜见赫阳王!”韩天慕行至殿内向成王行嵇首跪拜礼。
韩天慕右手先至地,左手加诸右手,额头加诸右手,以嵇留其额头于手之上。
“哈哈哈哈,韩爱卿,平身吧!”成王笑逐颜开,赫阳王随即应和道:“天慕,请起!”
韩天慕缓缓起身。
只见成王气急败坏地说到:“这个胆大包天的宋陆,明里一套,暗里又一套。并州岛蝠弓真是翻了天了,我们不去打他,他竟然主动找上门来!朕迟早踏平并州岛!韩卿,蝠弓之事,朕已令俞江督查,一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
赫阳王随即起身,走到韩天慕身旁,道:“天慕啊,身上没有受伤吧。”
“拖陛下和赫阳王的福,臣一切安好。”韩天慕作揖道。
成王此时依然恼羞成怒,道:“宋陆那倒霉儿子宋远和呢,还在晗王府吧!苏毅,赶紧给我斩了!”
苏毅此时却面露难色,耐心地提点到:“是陛下惜才,才将他关押在晗王府,给晗王当伴读陛下忘了吗?”
成王这才想起,当年宋陆将宋远和送到北盛来当质子,宋远和满腹经纶,饱读诗书,看他是个可造之才,于是将他丢给了远离朝局与世无争的晗王。
近距离看清了韩天慕的面庞,赫阳王满脸的笑容顿时却消散全无,说到:“七年了,当年去的时候还是雄姿英发,琼林瑶树,回来时却是换了副模样一般。”
倒没觉得有多异常,淡淡地说到:“寒川苦寒之地,不像北盛这般富庶温润,爱卿休养调理几日,这人啊,马上就容光焕发了。”
“皇兄,我不是这个意思。”赫阳王说到。
成王此时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赫阳王。“七年,足以改变一个男人的样貌啊,你看他都老成什么样子……他为了大成,在前线牺牲了这七年,与那芷桓先生姜逸娴分居两地,至今仍无子嗣,这七年可是他作为男人的黄金时间,皇兄当彪炳其功绩,不能寒了前线将士的心啊。”赫阳王眸中似泛着红晕,有些激动地说到。
“主帅,末将无意邀功。”韩天慕抬起头说到,“采薇队自东进奉京那日起,就已视死如归,如今臣只有一个请求,望陛下不要忘记,那十三位与臣共同进退,却命丧奉京的兄弟。”韩天慕再行嵇首礼,额头俯下后,一直紧紧地贴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