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在一阵剧痛中醒过来。
即使闭着眼睛他敏锐的直觉也能感受到自己现在正躺在一个干爽温暖的房间里,身下柔软的被褥像朵一样舒适,四周氤氲着淡雅的清香。他没急着睁眼,想在这温柔乡里多停留一会儿。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灵魂才能来到这美好的天堂。不对,他死后应该下地狱吧?
后背又是一阵剧痛,白桦忍不住痛呼一声。
他睁开眼睛打量四周,因为是俯卧在床上,视野有限。白桦看见一小块淡蓝色的墙壁和床头柜上的台灯,柔和的灯光下是一个展翅欲飞的小天使,和暖的室温与窗外的潮湿阴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桌子旁忙碌的人听见动静向他走来,白桦差点惊掉下巴:“叶医生?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我家啊。”叶敏一面给自己消毒一面居高临下的看着白桦。
白桦被她的阵仗吓得瑟瑟发抖:“我怎么会在这里?”
叶敏想了想,说:“如果我说你是我下班的时候捡回来的,你大概不会信吧?”
他要相信就有鬼了,但叶敏说的是实话。今晚老师临时加了一台手术,为了栽培叶敏点名要她做助手。凌晨的时候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见白桦遍体鳞伤的躺在自己家门口,叶敏吓了一跳,当即掏出手机准备打急救电话。白桦痛的几欲昏厥,却挣扎着用残存的意识阻止叶敏:“不能去医院。”
叶敏以为他是怕事情闹大了家里人知道了心疼。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身材壮硕的白桦拖进门,然后把门口的血迹清理干净,她很清楚不这样做一定会吓坏邻居因而给自己招来麻烦。她用剪刀把白桦身上的衣服剪开,白桦身上布满了奇怪的抓痕,仿佛是什么野兽造成的。叶敏仔细的清理着伤口,发现其中最严重的一处在后背上,从左肩到后心位置有一道大约十多厘米的伤痕较严重,皮肤像嘴唇一样翻卷着,需要做缝合处理。
这让叶敏有些为难,其他东西倒还容易,手术用的麻醉剂可不好搞,直接缝的话不知道这个大家伙能不能承受的住?况且,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合规矩,因此非常犹豫。
现在他醒了就好办了,叶敏征求白桦的意见。她告诉白桦虽然自己刚工作没多久,平时在手术室也只能打打下手,不过在学校的时候实操课她的成绩总是最优秀的,这种表皮缝合的小手术难不倒她。
白桦害怕那根儿银光闪闪的钢针,但他也知道伤口必须及时处理。他咬着牙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说:“没事儿叶医生,你就把我当小白鼠,正好练练手。”
故作轻松的玩笑并没让他感到好受,颤抖的语调直接把他出卖。
白桦咬着牙,叶敏略带冰凉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的皮肤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就顺着他黝黑的皮肤滚落下来。他肌肉紧绷像岩石一样坚硬,这种状况使缝合进行的非常艰难,必须想办法让他放松下来。叶敏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拿着半瓶烈性威士忌回来了。
“要不然你喝点这个?”她迟疑着问。
毫无疑问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白桦迫不及待的拔掉瓶塞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热辣辣的感觉瞬间从喉咙直达胸腔,白桦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燃烧起熊熊大火。很快,酒精的作用就让他四肢绵软,意识重新陷入模糊,还是疼,不过他已经不能反抗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房间里收拾的干净整齐,叶敏用绷带把他绑成了一个精致的木乃伊。受人恩惠,白桦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自己受伤的缘由。他说自己喝多了遭到流浪狗袭击,叶敏点点头,她没打算追问缘由。从小在国外长大的她,习惯了对任何人和事保持着彬彬有礼但淡漠疏离的安全距离。
为了防止伤口感染,叶敏每天两次为白桦的伤口消毒。她尽量控制手上的动作轻柔,卷起的袖口下露出一小截苍白纤弱的小臂。白桦觉得叶敏平时应该非常热爱运动,因为他趴在床上正好看到她结实匀称的小腿儿。漂亮的女人总是很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但聪明如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孤傲气质成功的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白桦觉得很难为情,他诧异自己过了那么久的放荡生活居然还能保持着羞耻心。
“这有什么?病不讳医,再说了你昏迷的时候我帮你处理伤口换衣服,能看不能看的差不多都看完了?”叶敏的语气和表情一样严肃正式。她尊重自己的这份职业,在她眼里只有病人而不分男女。
白桦语塞,脸涨得通红,相比之下果然是自己小家子气。
叶敏每天上班前把准备好的午餐放到冰箱,白桦只需要中午拿出来自己热一下。在她悉心的照料下,白桦恢复的很快。但是他不能继续享受这份惬意,他知道自己实在耽搁的太久了。
身体上的疼痛反而让白桦的大脑更加清醒,他在大脑里将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复盘整合后,发现白梅的失踪并不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那些诡异的怪物,那个把他扔在叶敏家门口的神秘人,在他面前形成一团阴森诡异的迷雾,迷雾下巨大的陷阱张着阴险的大嘴耐心的等他自投罗网。白桦能够感知到危险,但却看不清楚敌人来自何方。
缠绵了近一个礼拜的雨早就停了,楼下那火红的凤凰花抖擞了精神重新焕发光彩,跟白桦家楼窗外的几乎一模一样。下午的时候,白桦看见夕阳把天边的霞染成了殷红色,房间里洒满了琥珀色的光。想到白梅的生命时刻受到威胁白桦就焦虑不安,而更让他担忧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儿。
是时候道别了,这不是白桦的风格。以往他从不会为自己的随性而产生愧疚感,但是今天却觉得如果不辞而别就太不仗义了——毕竟人家照顾了自己好几天。
叶敏下班后照例先检查白桦的伤口,她觉得白桦现在不应该离开,作为医者保障病人的健康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起你的事情,你在这里是安全的,可以住到完全康复后再离开。”
她不了解白桦面对的困境,白桦也不愿意把这个单纯的女孩拉下水。他保证自己已经康复了,并且故意做了几个拉伸动作,幅度太大以至于牵扯到后背的伤口,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叶敏不想勉强白桦,只好收拾了一些她认为白桦有可能需要的药品和绷带,叮嘱他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回来找她。她的电话号码早在几天前就告诉白桦了,相信白桦一定能记得住。
她实在是个善良的女孩,无时无刻不替别人着想。
白桦应该说点什么,比如感谢之类的话,但他攒了太多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又是万家灯火,现在他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