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雨天——
最近的天气很反常,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的心情变得沉闷,看什么都觉得厌倦,提不起精神。
在高楼大厦的背后,穿过狭窄的小巷,这个城市最鲜活的地方却丝毫不受天气的影响。临街的商铺搭起的雨棚在空中相接,雨棚下水果和日杂的店铺把货架一直摆到路边,中间只留非常狭窄的空间供行人通过。五金商店旁边烤猪蹄的摊主拿着喷枪忙的热火朝天,宰杀活鸡鸭的摊位下,混合着血色的污水从海鲜摊的架子下流进下水道,卖海鲜的老板则一边驱赶苍蝇,一边大声叫卖。
正值午饭时分,快餐店的老板们架起火来当街炒菜,伴着嘈杂的声音,熟练的把这些色彩鲜艳、荤素搭配得当,但味道却实在不敢恭维的饭菜分别倒进保温的小吃车中的不锈钢托盘里。
六道门市场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这里包罗万象但又毫无秩序,产品丰富又物美价廉,每天清晨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采购生活必需品,纷乱嘈杂的状态要持续到晚上九点。可以说,六道门市场,为同源市的大部分市民提供了实实在在的生活保障。
白桦若无其事的游走在人群中,他对这里太熟悉了,上学的时候就爱吃市场东门小店的鲜肉馄饨。热乎乎的一碗馄饨落肚后,他扎进一家毫不起眼的玩具店。
这个小店在市场最深处的拐角,店面狭窄逼仄,白桦也是来回找了好几圈才看见。肮脏的玻璃门上缺了一角,仅能打开一半,店主在废纸壳上用记号笔写了“儿童玩具”四个大字挂在门口充当招牌。
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白桦看见一个年轻人坐在房间最深处的柜台后吸溜吸溜的吃着一碗牛肉面。他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瞟见白桦进来屁股都没挪一下,含混不清的说:“想要什么随便看看。”语气极其敷衍。
这个人的外表很奇特,他的头又尖又小衬的肩膀极宽,塌鼻梁、厚嘴唇,再加上过宽的眼距,乍一看整个人就像鲶鱼成了精。
白桦很快扫了一眼散落在货架上为数不多的几个玩具,它们早就被厚厚的灰尘覆盖。想到自己和家人是生命正遭受到威胁,他懒得跟这条“鲶鱼”兜圈子,干脆直截了当的问:“你这里有枪?”
鲶鱼似乎被面条呛到了,剧烈的咳嗽使他双眼突出跟死鱼一样,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他看着白桦,没出声。
“是李超让我来的。”白桦的目光在室内来回逡巡,最后像飞蛾一样轻轻的落在鲶鱼的鼻尖上。
从叶敏家出来后白桦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找到李超,告诉他自己需要帮助。向一直仇视的人求助是件很丢脸的事儿,但白桦分明感觉到一张充满阴谋的巨网正在他身边拉开,他不知道什么人会吃饱了撑的跟自己这种毫不起眼的人做对,这太让人费解了。但他知道这次仅凭自己恐怕难以脱身,他很清楚,大丈夫应该能屈能伸。
“你需要什么?”李超淡定的问,似乎早就料到白桦会来找他。
“一把枪。”
这个要求倒是让李超有些意外,他狐疑的看了看白桦,再次确认他的要求之后给了白桦一个地址。六道门市场,白桦太熟悉这里了,同源市有庞大的地下社会,但他从没想过在这个毫不起眼的市场内竟然也卧虎藏龙。
“妈的!”鲶鱼不咳了,恨恨的骂了一句。
“我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只卖玩具。”他嘴真的很硬,警惕心很强。
良民?凭货架上那可怜的一点东西还不得饿死你这条鱼?白桦心里想到,但他懒得争论,走到店主面前:“我想要一把&039;犀牛&039;不知道你有没有?”
鲶鱼没心情吃面了,他知道白桦不是好打发的,放下筷子愤愤不平的抱怨着:“我真是服了这个疯子,什么神经病都往我这儿招呼。”
他叫来一个和他一样丑陋的小男孩看店,这毫无意义,外面川流不息的人根本不会注意这个藏在角落里毫不起眼的玩具店。男孩似乎觊觎那碗牛肉面已久,刚坐下就把头埋进了碗里。鲶鱼不情愿的打开身后的暗门,像泥鳅一样滑了进去,白桦紧随其后。
里面更暗,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鲶鱼摸到墙上的开关,他打开灯,原来这是一个小型工作室。这个房间更乱,地板上堆满了各种零件,中间工作台上那张完整的牛皮已经磨的发亮了,上面是拆开的各种枪械的小零件。墙上的置物架上倒是有几把完整的枪支,各式各样都有。
白桦后悔了,他看见一把巨蟒上竟然加装了瞄准镜,而他最喜欢的韦森——枪身雕有非常精致的花纹——顶端竟然加了一个黑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实在受不了这些滑稽可笑的东西,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鲶鱼。
“消声器啊。”鲶鱼鄙夷的回答,仿佛白桦不应该问这种外行的问题。
鲶鱼一改呆滞冷漠的表情,兴致勃勃的展示着自己的这些宝贝。他对枪有种狂热的喜好,尤其酷爱改造枪支,他顺手拿下来一支爱不释手的把玩,像个白痴似的问:“怎么样?很酷吧?”
什么玩意儿啊!这个二货是来搞笑的吧?白桦锁紧眉头,拼命遏制着想拍死这个傻瓜的冲动。
从店里出来后白桦的心情不怎么好,但他还是没忘给母亲买点荞麦面条,她喜欢吃。两天前他把已经恢复的母亲从医院接回家,消失几天后再回来难免又是一顿臭骂。白桦发现,母亲依然气势汹汹的和他吵架,但精神明显不足,看起来神志有点糊涂。
她经常坐在白梅的床上发呆,说过的话一扭头就忘了,即使正和白桦发脾气也会突然忘了自己正要说的话。那件事对老太太的打击非常大,白桦有些担心,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桦暂时将自己从焦虑中解放出来,他浑身有用不完的勇气和力量,但他无法向看不见的敌人挥拳头。母亲留在他身边非常危险,而且会使他在跟敌人对抗时有掣肘的感觉。他思忖着,有什么地方能保证母亲的安全。
他太专注的思考这些问题,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酗酒太多的原因,他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越来越迟钝。他没注意到,有人已经尾随了他很长时间。
一进屋白桦先进了厨房,他把荞麦面装进碗里,大声喊母亲来吃饭。等他察觉自己被一个冰凉的物体顶着后脑勺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出去。”身后的人冷冰冰的命令道。
白桦只能服从,他的手悄悄的摸到左侧口袋硬邦邦的东西。那是花了大价钱在鲶鱼那儿买的一把犀牛,虽然外表很离谱,但白桦希望他能发挥正常的作用。这个细微的小动作被对方尽收眼底,枪口往前一抵命令他:“把手举起来。”
“都告诉你多少回了,不要把陌生人带回家。”母亲不满的嘟囔着。她看见那把黑色的枪,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