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闹夏河城后,王广、寇戒与刘奴儿三人犯下血案,三人两马逃离了夏河城。
王广刘奴儿都是孤儿,寇戒又是孑然一身,无儿无女,相近的境遇和相同的遭遇成了三人的羁绊。三人便乔装成父子女三人,相互照应着随寇戒去投奔他的义兄泰玖。
年轻时候的泰玖与寇戒曾同在一个军营之中当兵,又互相救过彼此的性命,是过命的交情。打完仗之后,寇戒和泰玖都因军功累迁为吏,寇戒回到夏河县成了县尉,泰玖则到了东海郡做了贼曹掾。开始二人还有书信往来,时间一长,泰玖有了自己的家庭,两人又有自己的事业,联系的频率也由频繁变成了偶尔,直到渐渐失联。
寇戒之所以去投奔他,一来,因二人以往过命的交情。二来,这东海郡与夏河县虽相隔五百里地,但都属于青州地界,可以在三人海捕公文未下发全州之前到达,届时从泰玖手中借点盘缠再投他处,也免得给人家带来麻烦,造成无妄之灾。
事与愿违,三人跑路时匆匆忙忙又身无分文,为了躲避追捕,昼伏夜出,饿肚子的同时还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在这样艰苦的情况下,好在三人互相照应着,相互慰藉,心态还算乐观。
这一日,三人好不容易到了那迢县头顶草罗山间,寇戒只觉得身上时冷时热,骑在那马上身子也不自觉的摆动颤抖,一个趔趄甩下马来,王广见了他这情形,便知道他这是打摆子了,需要尽快找郎中给他治病。无奈之下,只得下的了山去寻人家,正巧此处有一客栈,便硬着头皮去寻求帮助。
王广说明来意,又表明身无分文,店家也不计较道是:“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困难的时候,无妨,无妨。你们先住下罢!剩下的事再说!”,便热情的招待三人住了下来,王广心想这下遇见好人了,三人逃亡在外,终于可以好好的休整一下了。这店家倒也殷切,一边厢去找郎中抓药给寇戒看病,一边又给三人提供些简单的饭食,让人着实感动。简而言之,直到寇戒痊愈,三人总共在这店家住了三日。
接连耽搁了三日,寇戒见自己病好了,便催促王广上路,王广心想这几日给那店家添了不少的麻烦,临走之前,怎么的也要跟人家店主道一声谢,说几句好话再走,要是以后条件允许一定要好好谢谢这店主。
王广去找那店主道别,店主却在那柜台间不急不慢的拿出了账本道:“你三人近日在小店中人吃马喂,花销不小啊!”
因为来的时候,王广就已经把他们的情况告诉了店主,店主也满口答应了,王广便以为这店家是在卖人情,便陪着笑脸答是,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哪知那店主却变了脸色的,把账本摊在王广面前说:“你知道就好,这天底下杀人偿命,住店交钱这是自古不变的规矩,买卖归买卖,交情归交情,你把这店钱结了吧!”
“哎!不是啊!老板!咱不是!俺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店主这一开口要钱,把王广搞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店主一下便翻脸不认账,情绪激动的说:“我说好什么了?!我说好什么了?我当时跟你说的是先搁这住下,又没说不要钱。小伙子你身强体壮的不会是想连这点钱也要赖吧?”
“老板!您是在开玩笑吧?”王广尴尬的苦笑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事便让王广碰上了。
店主蓦的变了脸色道:“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赶快拿钱!”,说罢起身关了店门,喊了伙计来,几个伙计从后厨拿着菜刀,锅铲,火棒便跑了出来,将王广团团围住,採住王广的衣领,骂骂咧咧的叫嚷着,作势便要打他。
“怎么了?这是?”寇戒和刘奴儿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出来查看。
店主恶狠狠的叉着腰颐指气扬的道:“今日不拿钱,你们就别想出这个门!”
寇戒赔了笑脸道:“老板,您消消气,俺们是在家乡遭了饥荒,这才逃难出来投奔亲戚的,您就行个方便,等我们日后寻到了我那亲戚,一定拿钱来还您!”
店主根本不吃这一套,不耐烦的用指头剜捣着寇戒的鼻子,咄咄逼人的说:“你们当我傻呢?让你们出了这个门我上哪去寻你们去?再说了!遭了饥荒的人还能养的起马?你们的马值不少钱吧?没钱你们的马哪来的?莫不是是偷的吧?我还明说了,爷爷我在此开店,就不怕你们这等吃白食的,爷爷在衙门口有人!你们这些狗玩意王八蛋,要么给钱!要么我就去府衙报官来拿你们!”
王广情绪也变的激动起来,推开了揪住他的伙计气忿忿的说:“你这店家,说话做事竟如此无赖!”。店主听的了这话,便来推搡王广,一边情绪激动的推搡着王广,一边还不忘唾沫横飞的说些粗鄙的话来骂王广。王广是何等急公好义的人,一下就被这店主惹毛了,攥起拳头来就要发作。
寇戒自然知道这店主的图谋,忙把二人分开,又使了眼色,让刘奴儿将王广拉到了一边,脸上堆了笑容道:“店主,您别生气,我这小孩子不懂事非,您多担待,我看我们都是爽快的人,这样吧!您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俗话说,张口莫骂赔礼者,伸手不打笑脸人,店家见寇戒倒还好说话,正合了他心中的算计,马上借坡下驴道:“你这人说话倒是中听,也不知你怎么能教出这样的死孩子。”,王广听了这话,便又来了脾气便要上前继续和这店主理论:“你说谁是死孩子呢?你说谁是死孩子?你才是死孩子!”,“你给我闭嘴!”,眼看刘奴儿拉不住了,寇戒厉声喝止了王广,王广稍稍冷静一点,嘴上却还是不情愿的咕哝着,寇戒表情严肃的让刘奴儿拉着王广先去房里等,刘奴儿也在一旁劝着,王广才肯作罢。
寇戒这才平静的对店主施礼说:“我这孩儿确实欠缺管教,等我日后一定好好教训一下他,店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动气!我给你赔不是了!你就说这事怎么弄吧!”
店主知道再吵闹下去,眼瞅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便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这样吧!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我也可怜你们,现在你们没钱给我也行!便拿马来抵账!”
寇戒心想:马在这个年头是个贵重的牲畜,少说也得值个几千贯文钱。可是他们三人身份尴尬,骑着马确实有点太扎眼了,没了马无非就是多走几里路的事。就算是拿一匹马抵了账,倒也能剩下些许文钱也可以用作赶路的盘缠,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说:“好说!这两匹马,店家随便挑选,先抵了这几日花销的钱,剩下的店家看着给点便是!”
寇戒的话说完,店家却冷哼一声,撇着嘴冷笑说:“我看你一定是在说笑,你们三人这几日的人吃马喂,再加上给你找郎中抓药的钱,你觉得一匹马够还账吗?”
寇戒听了店主的话,愣了愣,心想:莫不是遇了黑店了,这厮要跟我狮子大开口?,当下强压下肝火说:“店主,你可知道这马匹的价格?一匹马怎么说也值个几千贯钱吧?!”
这店家一拍桌子发起狠来道:“什么几千贯,这个那个的!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今日里要不留下马来,要么留下命来!”
王广再也按耐不住性子,从房间里跳了出来大喊:“好你个泼皮无赖!竟在这做这黑店的腌臜买卖!”
店家哪里知道王广是什么人物,挽了袖子龇牙咧嘴瞪眼扒皮的叫嚣说:“你这小王八蛋!老子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老子在这开的还就是黑店了!今日你们是留财不留命,留命不留财!”
王广冷哼一声道:“那你就试试!”
“哎呀!你这小王八蛋!真真是找死!”,这店主一边咒骂着,一边抬手便朝王广打去,王广并不躲闪,轻松加愉快的一抬左手便抓住了店主的拳头,咬住钢牙道:“你这狗厮,我念你救我爹爹有恩,还想着日后报答你,不曾想你也是个腌臜货,今日便让你尝尝我这拳头的滋味。”,说罢抬起右手攥起拳盏来便要砸他的狗脸,店主自恃自己有一把好力气,却被王广如此轻易的压制,立马便知自己不是王广的对手,心中自是大骇,而那些伙计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的事自不会帮他,这店主心想:这顿打便是少不了了。他鼓着眼珠猪叫着,眼巴巴的瞅着王广的钢拳带着凌厉的劲风,就要砸了上来,惊恐的咬牙闭上了眼睛,下体也是湿了一大片。可是这店主嚎叫了数声,却依然没事发生,便颤抖着眯眼观瞧,原来是寇戒及时出手抓住了王广的手腕,这店主才逃过一顿好打,店主点头哈腰,不断地作揖求饶。
寇戒劝王广说:“先前这店家救了我的性命,也算是有恩与我,今日他讹诈我们,我们也不能加害他,此间离那东海也没有多少路了,我们不要再生事端,咱走吧!”
王广心中虽然意气难消,但既然是寇戒发话了,便不情愿地松开了那恶店主的手腕,又觉得这心中恶气难消,拳头狠狠地砸在旁边的硬木饭桌上,带着咚的一声闷响,这桌子竟被王广的铁拳硬生生的砸出个窟窿来。
王广横眉冷道:“你这厮命大,若不是我爹爹拦着,俺就砸煞你了!今日就算是给你个教训,你如果再做这腌臜的营生被俺知道了,定不会再饶你!”
那店家早已被吓破了胆,大气不敢出,只得点头如捣蒜一般的连说: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寇戒怕这店主暗地里给他们使绊,再惹出什么祸事,便叫住店主正色说:“这两匹马我给你留下,权当结账了,你好自为之吧!”
“什么?!你说把这两匹马都给他?”王广听了寇戒的话,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寇戒,寇戒边点头边朝王广使眼色,王广虽然知道寇戒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心中还是有些不忿道:“您说的话,我自然会听,当真是便宜这个鸟厮了!”
听了寇戒的话,店主也不敢相信,以为是寇戒在试探他,便连连推说:“不用!不用!恁这些老人家,刚来的时候我就说好了不要恁的钱了,是小的一时财迷心窍才…才…”
寇戒被这店主聒噪的有些烦了,便强硬的说:“给你,你就拿着,哪来那么些的废话?!”
店主察到寇戒烦躁的语气,便知寇戒不是在逗游他,心中自是喜出望外,便又一边连连谄笑着称谢,一边呵责伙计去后厨拿了若干干粮和少许的铜钱送给三人,寇戒也不愿在此盘桓,便领了王、刘两人继续赶路。
目送着王广等人离开,这店主方才松了一口气,一边抹掉额头的汗珠,一边喃喃道:“当真是掉运了!”,又抬眼瞥见站在一旁捂嘴偷笑的那几个摆设一般的伙计,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们这鸟东西,平日里吃饭吃酒不见你们少吃,遇到事了就全成了缩头王八,全没些用,要紧时候还得爷爷亲自出手,鸡恁娘的!恁们哪有脸笑?!”,这些伙计自知理亏,只得耷拉了头忍着笑来让这店主撒气,店主叉腰跳脚的骂了半天方才解气,也不再话下。
是夜,这黑心的店主正泡在那马厩里喂马,还在为白白“讹”了两匹马发了大财这事得意洋洋之际,耳听得那山间又传来马蹄声,开始以为是听错了,便竖起耳朵来细细的听,心想:莫不是又有“买卖”送上门来了?!
真真是好人不齿恶人荣,贼心不死把命送。好了伤疤忘了疼,结疤之后忘流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