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康会跑了,之岐还不会走。他的名字就是“康康”,禾罟给他造了一个蛋,前端下部开个口,,这样不怕风吹日晒。花架上插了新的风车,用阔叶与树枝做的,枯了便再换。屋前埋了一颗文茎树种,会结果的树,伴随之岐一起长大。禾罟还在屋后辟出一块空地,造了一个大秋千,可供四个佗坐,一个佗躺卧的长度。
这栋屋子越来越有禾罟的风格了。
“敉,你看!”禾罟在玤的院中喊他。
敉在楼上阳台躲避日光,没有动。
“墙上长的霺苼好不好看。”
“要不要给你也种上?”
“敉。”
“不。”
“好吧。”
禾罟有些失落,自己的很多东西敉似乎不喜欢。
“那五个月升后的幸弋一起去吧。”禾罟又喊。
敉没有动。
“一起去吧。”玤出声了。
敉懒懒地翻身向里,闷声说了句好。
禾罟回到地垫上继续逗之岐,教他说“绊绊”。玤在给之岐做衣裳,禾罟教会他的。康康在吃禾罟采回来的果子。
日头烈了他们便回屋去。
入夜,他们又回到垫子上玩耍。
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个佗。那个佗其实在白玉石环处站了有一阵了。
“你们好呀。”
玤记得这个佗,是登记处的。禾罟见着这个佗背着画板,又是一项自己不会的,心生警惕。
“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和之岐。”这个佗还是站在白玉石环处,不靠近,微微笑着。
“一切都好,多谢挂念。”玤回以微笑。
禾罟紧抿着唇,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佗。
那个佗抬起右手,五指微张,中指与食指从上嘴唇摸到下巴,并微微颔首,低着头走了。这是祝福的意思。
他的左手握有一卷纸。
敉抬起的头也躺了回去,这个佗就是在觉决见到的那个。
玤与禾罟一边逗着之岐走路,一边谈起幸弋的事。
“玤会支持长晦还是冬阼呢?”
“看他们的陈述吧。”
“土茁会伤害到森吗?”
“不知道。”
“我听鬻彧一个朋友说,有佗在土茁住过的山洞里发现了厦的外形草图。”
“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有一天,我们选择剥夺,却不是因为无法和平共处。”
禾罟沉思起来,不再逗之岐,玤又开口了。
“那样是最可怕的。”
召开幸弋的消息被佗散布在各处,树上刻的、路上飘飞的,动物身上染的。有些可写多字的便写明召开幸弋以及原因,有些便只是个图案,一圈又一圈,圈数不定,但中心一定是个点,这个标志是集合所有佗的意思。
幸弋举行在月升之时,满月光照很足,长晦与冬阼依旧在觉决的广场立了几根糊糊木,撒了许多萤火。萤火是一种生命短暂的动植物共生体,虫的背部生长着一种植物种子(佗至今未发现这是何种植物),发芽而生的两片透明叶状体变成了虫的翅膀。这种糊糊木会吸引萤火攀附其上。草地广场一片通明。
玤他们因为带着之岐,就选择在最后。草地上或站或坐着许多佗,禾罟背来了之岐的摇篮,还带了三块圆垫。之岐的玩具没带,怕之岐太开心影响到幸弋。
敉去了前方为他们四个人一起签了名字。签纸已写了很长,有两千一百十五个佗签在上面。签到处并不拥挤,大部分都是一个佗签很多个佗。
月上中天,佗围坐成一个弦月形,圆边在外围,长晦与冬阼与之面对面围坐成另一个月牙,中心便是两个圆台,一步踏上的高度。长晦在北,冬阼在南。两边圆台各上一佗。长晦与冬阼各自都有一个公选出来的领者,都坐在最后。
“召集各位前来,原因其实还是和上一届幸弋相同,土茁数量猛增,向西而来,已有过百土茁越过佗造河,六个土茁进入到森,且我们在一处至少可容纳五十个土茁的废弃山洞里发现了一幅厦的外形草图。这无一不提醒着我们,森已经不安全了。经过商讨,长晦决定加宽佗造河,再改一条河道引入佗造河,另外造山也是解决方案之一。”这个长晦说完便以右手五指微张,中指、无名指从左至右轻抚双唇,垂眸后退一步,但依旧站在圆台上。
“冬阼的解决方案是剥夺,剥夺全部。填山开河已经无法阻挡土茁。相信各位都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一味地躲避忍让并不能保护我们。”这个冬阼做了同样的姿势后退一步。
“杀戮并不能称之为剥夺。”北边圆台的长晦前进一步,说完便又退回一步。
“在圆球之时,我们不杀戮,于是被杀戮,来到了这个半球,一半的地方不能生存。现在那些个长着尾巴的土茁,哪个见到我们会收起他们的弓?野蛮、无知、卑劣,他们是比人之初期还要可怕的东西,根本无法交流。”
“必须承认,我们是外来的逃难者,应当尊重土茁。我们把康康叫当康,也不能忽略这不是圆球纪元了。”
“尊重?长晦何时如此卑微了。我会尊重这里的猛兽、灌木、鲜花,就是不会尊重他们。根本不值得,他们将会是和人一样的东西。”
就这样你退我进,你来我往,辩言中让佗知晓了他们的观点与理由。
“为了未知而杀戮,为何要这样贬低自己。”
“为了身为佗的自尊自负,置佗于险境,敢问长晦,是佗重要,还是土茁重要?”这个冬阼望向身旁及其身后的长晦。
“无论如何,都不该杀戮毁灭他们。越过佗造河的土茁什么也不知道,而那些未越过佗造河的土茁,也是最为无辜的。”
“那好,冬阼愿意退让,只剥夺越过佗造河的所有土茁。”这个冬阼胸有成竹望向前方的佗,这次他没有后退一步。
辩言的长晦愣了一下,这显然与平时冬阼的辩不同。
“长晦被算计了。”敉轻笑一声。
“他们平时辩的时候,冬阼一定是步步紧逼,谁曾想此刻居然退了一步。”玤的声音没有起伏,面容寡淡。
禾罟不是很懂,只觉得冬阼退让了。
这边长晦换了一个佗上去。
“长晦想问一问佗的想法。”这个长晦想要补救,补救长晦与冬阼的平衡。
草地上的佗讨论起来。大部分无法接受完全杀戮的佗,在听到冬阼的部分杀戮后,都觉得可接受。冬阼本身对于完全杀戮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但越过佗造河的土茁却是一定要剥夺的,放其回去只会徒增烦扰。冬阼了解长晦的温柔,直接提出剥夺越过佗造河的土茁,说不定长晦依旧会反对。
这一步,冬阼走在长晦了前方。
“我对土茁无所谓,剥夺就剥夺了,总好过,”敉的言语间似有些唉声叹气在里面,他稍顿一下,“重蹈覆辙。”
“圆球纪元的事情,真的,那么,可怕吗?”禾罟还没有忆起过以前生的事情。
“你还没返生(佗的脑中闪现出前生的事)过吗?”玤的记忆里,佗的返生大部分都是在一个罗预时出现,一般不会晚太久。
“没有呢。”禾罟还是很好奇圆球纪元的事情,“你们跟我说一点嘛,圆球纪元的事情,我就知道人对我们的猎杀。”
“知道猎杀就好了,剩下的你要自己返生。”玤的做法是佗的约定,除非自己返生了解到圆球纪元的事,否则不可通过别的佗来了解那段岁月。
“玤你站长晦还是冬阼啊?”敉看向玤。
“我想站他们俩。”
“那还是冬阼赢了。”
“我也站他们俩。”
做出自己选择后,佗需要将自己的息送往各自的圆台,如同意长晦的做法便将息送到长晦的圆台上。息只有佗看得见,淡淡的,像是点点月光。结果是看长晦与冬阼哪一方的息多。
过了好一阵子,没有佗再送息前来,冬阼之一宣布是冬阼的息多。
“冬阼也同意长晦继续加宽佗造河的建议,愿与之共同造河,然后对越过佗造河的土茁进行无差别剥夺。”
这个冬阼说完,长晦那边的息又飘过来好些。最后长晦那边所剩无几。
这是第一次,幸弋的结果是冬阼。以往都是长晦之言辩至最后。
“长晦需要明白,温柔并不能解决所有事情。”敉的手抚在摇篮边,轻声说道。
禾罟还在想着敉说的长晦被算计之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玤反而很喜欢长晦的温柔。眸中盛满一切,又似目空的清冽。
玤需要这样的温柔。
天亮时分便都散了。
开河之事定在明晚,长晦冬阼共同开凿,外加一些志愿申请的佗,禾罟报了名。
开河其实很麻烦。佗的息并不能用于自造的工具之上,也就是说,要么动手用工具开河,要么就是用息使用自然之物来开河。用息看似不动手,其之劳累比动手还要沉重。佗的开河十分粗暴,尖长的木桩打进河边松土,用直角勾匙将土挖出拉走,一层层往河底挖,深处便用长柄的。一般挖到三个佗的高度停止。
引水入河的湖也勘察好了,在佗造河西北。都是长晦在开凿河道。
幸弋那晚来的佗数量不对,长晦与冬阼拿着生育登记薄与签到纸核对佗的人数,少了能有一二十个佗。只要还未“返森”(选择逝去重新来过,以己养森)的佗,看到集合的标志一定会返回厦,无论在何处。这是佗的约定,佗是一定会遵守约定的。少了的这一二十个佗,如果不是“返森”,那么最可怕的结果就是被土茁抓了去,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
长晦选择去森处查看,是否森有这几个佗的息,冬阼选择组队去佗造河周边几个部落找寻。
在未有确切消息前,他们不会将此事告知别的佗。这是长晦与冬阼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