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体力使用较多,以息养身已经无法支撑佗的行事,未参与开河的佗都会送来一些水果茶水供其古法进食。
玤也来送过。提着禾罟编织的篮子,水果是让敉去山林采的。
食物都是放在河西几根木桩上一起分享的。没有一个果子是专门为某一个佗而摘,是为吃到果子的那个佗而摘。禾罟认出了篮子,并没有只吃蓝中的果子,他还拿了一方手帕上的果子。
这样才是正确的做法。食物中的关心并不是给某一个佗的,也许是想传达给某个特定的佗,但别的佗也值得这份关心,也应当接受这份关心。
这样的关爱,交错抵达,本该给他的关爱落在了你的身上,而我的关爱落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关爱并不会缺失或者变质,反而是一种升华。我们互相接受了所有佗的关爱。
如同这佗造河,不只是为了长晦为了冬阼而造,也不只是为了自己想保护的那个佗,更是为了身边奋力锤尖木的佗,为了厦那根又粗又长的针,为了碎石地上的结绊之祈,为了麻橤丫炟的月碎冥嘉,为了下一个生的生生不息。
就餐时禾罟听说了冬阼刚刚在河东剥夺了一个土茁,冬阼等到其进入剥夺地带动的手,被活剥了皮,还听说是个生子土茁,冬阼剖开肚皮里面有一个成型的婴儿,不知为何来到此处,远离土茁聚居处且不安全。他的左臂被剐煮来吃了,因为味道不好便直接焚毁了。
不知道是做法不对还是肉本身的问题,毕竟佗已很少很少吃熟食。
禾罟很喜欢听这些故事,等回到厦他要把这些全都告诉玤,要慢慢说,要像讲不完一样说给玤听。
第四晚出了事。
冬阼带回一个失去了左臂左腿的佗,从佗造河东南边的一个部落里找到的。是未集合的佗之一。长晦冬阼想询问发生的事,但他已不会言语,虚弱到无法写字。
当晚,五个冬阼召集了五个有战斗经验的成年佗,将那个部落剥夺了,长晦在他们带着几块土茁皮回来时才知道此事。
第五晚,长晦与冬阼还有几个佗联合去了稍远处比较大的部落。他们觉得,剩下的失踪佗,十有八九就是被抓了。
禾罟刚成年没多久,战斗经验也不足,他自知不可以去。
这只队剥夺了两个大型部落,救出十几个佗,对上了名单中的大部分佗。这些佗都被蒙住眼睛,捆绑手脚,整天被迫吸入一种草焚烧而出的烟雾。蒙住眼睛让他们无法知晓周围,不能用息借助周边解救自己。烟雾具备迷晕效果,让他们异常虚弱。
土茁抓了他们,言语不通,但是吃佗的血肉已经彰显土茁的渴求,渴求佗一样的能力。
这激怒了佗。
佗造河的加宽速度愈发快了,引流河道也有了更多的佗加入开凿。长晦与冬阼一致同意佗造河再加宽一倍,冬阼将剥夺线向东延伸了二十步距离。
长晦还在建议和平,他们觉得可以去学习土茁的语言,让其正视自己的愚昧与脆弱。相互剥夺与试探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冬阼只一句话,长晦便暂时停止了劝诫。
那个冬阼说,求求你先把仁慈留给佗。
这一次的辩言很短。
被解救的佗安置在了厦的八层空房,玤带着之岐去照顾他们,包扎伤口或是给予他们呵护。忙碌时还会将之岐托付给伤势不重的佗,幼的之岐带来了祥和与抚慰。
敉的声乐课继续上着,加上禾罟有五个佗缺课。
第九晚,一个佗在林中抓住一只,大耳朵大眼睛蓬松尾巴的可爱让河东的气氛缓和许多。
“这东西跑得贼快,好不容易抓住了。”
“给我摸摸。”
“轻点轻点,它急起来可是会咬你的。”
“你打算养着吗?”
“想送给我的绊,就是这东西有点大了,怕养不亲。”
“要拴着,不然会跑了。”
“跑了便跑了吧。”
禾罟在一旁看着他们,突然就哭了。月白的眼泪流下,禾罟一擦便糊了整张脸。几滴落在土地上,开出了一簇月白色的六瓣圆花,无叶,贴入尘泥的矮。佗的泪与血都是月白色的。
几个头发全白的成年佗都慌了,假装镇定地散开,那个抓了的佗说着自己不会吃它送给绊的会好好养着,语无伦次。一个长晦逆着佗走过来抱住禾罟,让他把头埋在自己怀中,轻抚他的背。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长晦唱起了歌谣。那是在圆球时就传诵的古老歌谣,曲调简单。佗很久没有听过这种歌谣了,都望向这边,见是在安慰哭泣的翡佗,便只耳听不目视了。
宽袍大袖,长发及腰的长晦,温柔地哼着歌谣,露出的半只右臂上绕着好几串红绳,各式编法都有。
禾罟还在绊绊身边时,养过一只,取名为黎卡,这个名字佗念起来会觉得很好笑,就是“黎卡咦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这样。禾罟和他的绊绊念着黎卡就会很开心,只是黎卡后来吃错东西病死了,黎卡再也无法让他们开心起来。
禾罟想起了黎卡,却不记得绊绊都叫什么了。这是每一个佗必经之事,翡之一字,代表的就是那一段忘却的历程。忘却绊绊的容颜、名字、习惯,忘却他们茧屋装饰的花草,忘却他们手掌的温度,忘却他们行过的路。到最后,只记得曾经有过绊绊,以及自己也可成为绊绊。
有的翡佗痛恨这样的遗忘,有的翡佗坦然接受,有的翡佗用笔记下一切,但还是会将自己记录过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以此,成年的佗无法理解翡佗的执念,幼佗也坚信着自己的记忆力。翡的过程只有翡佗自知冷暖。
然而,幼佗成为了那个在忘却中挣扎的翡佗,又长为淡然处之的成年佗。这是一个奇妙且痛苦的过程。
禾罟被哄睡着了,坐在木桩上,靠在长晦怀里。可以入睡对佗来说是好事。
“恪,杲在找我们。”一个叫斁的长晦过来轻声说道。杲是长晦的领者。
“等一下。”恪继续搂着熟睡的禾罟。
“你不应该。”那个长晦靠着一旁的树,等待着。
“我知道。”恪依旧抱着禾罟。
抱了一会便将禾罟放躺在木桩上,缩成一团的禾罟,映在恪的眼中,满满的柔意。
禾罟醒来时,没有佗刻意去看着他,他很疑惑自己居然睡着了,伸个懒腰又继续挖土去了。
他再一次忘却了。
第十晚,工程结束。佗造河河东加了九个巡视佗,五个月升一轮换,厦的一层增加一面墙来登记巡视佗。五个月升一换,九个一组,想做巡视者便写上自己的名字。无法选择第几轮,只能写到哪就是哪一组。禾罟准备过几日再去写上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