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见到病人家属是这般模样,随行的护士熟练地安慰道:“没关系,别紧张,就快到医院了啊”
没有一丝效果,她甚至更加紧张。
车门打开,她双脚都已经麻木,刚挨着地面,便是一个趔趄。
另一辆救护车停下,冯溟深搀扶着林姨慢慢下来,林姨面带泪痕,神情似是悲伤似是感慨。
来不及与他们打招呼,暮紫紧跟在担架的身后,直到苏潭清被送入急救室,消失在她的眼前,她才停住步伐。
靠在墙壁上又缓缓滑下,缩在两面挡住的墙角,她仿佛安稳一些,来往的人脚步匆匆,每一步都踏在她的心上,从未有过这般的慌乱,她整个人都有些神经兮兮地,急救室的每开合一次,她便流下一身汗来。
林姨和冯溟深在她眼前晃着,说着什么,她通通都听不见了。时间仿佛又仿佛瞬间流逝。
急救室门口的红灯转绿,她猛地起身,一阵地转天旋,眼前金星乱冒,啪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冯溟深将她扶起来,待视线清明,她推开身边的人冲向急救室。
“病人身体无碍,只是被冲撞过后晕了过去,我们给他做了基本的检查,没有什么问题,放心吧,过会儿就能醒来。”
大夫还在说着什么,暮紫的眼里便只有那躺在床上的一人了。
跟着苏潭清回了病房,看到他顺畅地呼吸着。
跳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膛,她整个人渐渐缓过来,面上有了几分血色。身子回暖,她这才发现林姨一直搀扶着自己。
两人坐在了陪护椅上,林姨的脸色也不太好,双手搭在腿中间,呆滞地看向别处。
“林姨……。”暮紫暗叹一声,轻轻的靠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多年的积怨还未来得及解开,其中一方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活着的人会永远记着这个遗憾,而于逝去的人来说,人世的种种再无意义。
“暮暮……你在这里陪着潭清,我去看看溟深,这孩子…。”林姨拍拍暮紫的手,长叹一声,终究是没说完下半句。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即便是再怎样痛恨自己的父亲,血缘是割不断的纽带,那一刻冯溟深心中所想所念,无人能够知晓。
他看着痛恨到骨子里的人渐渐变得冰凉,心中似有快慰,似有解脱,可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着他的心脏,他的心被箍在狭窄而坚硬的盒子里,那种越来越沉重的束缚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
洁白的床单上,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除却胸口的起伏,原本就白皙的面容更是像透了明一般,碎发散落在眉宇间,遮不住其间微微的蹙起。
安静的病房里,阳光透过纱窗照在暮紫身上,紧绷的神经渐渐舒缓,她有些疲惫,眼皮渐渐沉重起来,睡意朦胧之间,她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脚步轻轻地。
“是林姨么?”她晕晕沉沉地转头,目光扫过地面,却是一双黑色的皮鞋。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香甜,下一秒,她便昏睡过去。
——
苏潭清是在女人的哭声中醒过来的,恍惚间,他辨别着声音,不是暮紫的。
心中有些疑惑,他微微地睁开双眼,果然,身边坐着的林姨正在抹眼泪。
“林姨…。暮紫呢?”
他的声音还带着干哑,窗外的光线刺得他睁不开,林姨背着光,面容不清,只能看见她一抽一抽的肩膀。
林姨停住了哭泣,她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静默一瞬
苏潭清瞬间翻身,支撑着墙壁的手肘颤抖着,勉强使身子立起来。
房间不大,一眼便能看过,没有暮紫的身影。
站在门边的冯溟深面色惨淡,眼睑下方泛着青色,形容不似往日英挺,颇显颓废。
“她在哪?”苏潭清问道。
“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终于舍得起来找她了么?找你的。”冯溟深将手中的电话扔在苏潭清的床上,话语里带着三分的怒气。
苏潭清拿起电话,上面熟悉的号码,让他的神色一震。
他缓缓贴近耳朵,电话那头传来苍老的声音:“带上你所有的证据来家里,她在我这儿。”
苏潭清看向冯溟深,对方也定定的看着他,目光相接,两人无所退让。
不等他回复,电话便被挂断。
“潭清,这到底怎么回事?暮暮在哪里?”林姨着急地围着苏潭清问话。
一刻也不耽误,苏潭清拔掉手中的针管,开始穿挂在墙角的外套。
“林姨,暮紫很快会回来,照顾好天。”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向门口,在冯溟深面前停了下来。
“要一起么?”苏潭清淡淡说道。
“这就是你求人的样子?”冯溟深双手抱胸靠在门边语气不善。
苏潭清不再停留,径直离开。
林姨怒气冲冲地一把拍在自家儿子的头上,冯溟深挡开母亲的手,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
“暮紫的手机上有定位系统,我刚刚搜查过,她在国道附近,这是她的大致方位”苏潭清将手机扔给冯溟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正要关门,一只脚挡住了他的动作。
“我去找暮暮,你干什么?”冯溟深问道。
“如果你那边进行的顺利,我去了就相当于没去,如果你的行动有了闪失,我是最后那道保险。”苏潭清语气淡漠,泼墨似的瞳仁里闪过几分晦暗。
冯溟深收回了脚。
“多谢。”
苏潭清关上了门,车子瞬间发动,离开了医院。
冯溟深愣住了,他看着苏潭清的车消失在视野之内,神色复杂。
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说‘多谢’的地步了么?
之前也是,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冲出去挡在苏潭清的面前,若是以前,他不仅是旁观,甚至参与其中也不一定。
有什么东西,悄然之间,改变着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