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珠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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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萱姨娘落入娼楼之前,有个姓周的未婚夫,后来萱姨娘的父兄——大董掌柜都出了事,萱姨娘还被舅母卖入烟花之地,污了名节,周家就悔婚,索要聘礼。

    自然是要不回的,还让旁人知晓聘礼是周家祖传的一支珠钗,流光溢彩,价逾千金。

    后来珠钗辗转落入曾家手里,有人看见曾二老爷的宠妾郦姨娘戴过。

    因为招摇太甚,压了正室夫人的风头,被逼着去栖云庵跪经十日才消停。

    至于这簪子怎么从郦姨娘妆匣里落到萱姨娘手里?还要问萱姨娘本人。

    奸情确凿,奸夫待定,周阙余的嫌弃的最大,曾二也有可能。

    杜若以为萱姨娘会啼哭求饶,谁知道人家趾高气扬,半点没把裴大掌柜放在眼里。

    “珠钗是周相公从曾家赎出来送予我的,本就是我俩的定情之物,再归原主罢了。”

    裴柏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萱姨娘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管家也愤懑:“姨娘好狠的心肠,居然想害死老爷,忘了当初在春风院,你被老鸨打得遍体鳞伤,是谁掏银子赎你出的火坑……”

    “呸!谁要他多管闲事,那天原本周相公要来,我好不容易才求了鸨母帮我演一场苦肉计,半道上杀出他这个老泼材,坏了我的好事不算,还色迷心窍,强纳了我的清白身子做妾,胡子都一大把,半截身子都入土的老东西……老不知羞!”

    劈头盖脸一顿咒骂,骂得众人面面相觑。

    裴柏舟自认是做了一桩救人于水火的好事,被爱妾几句话翻转成“见色起意”,倚财夺人之妻。

    看萱姨娘的声气,这怨念早就积压在心,一朝得势便要爆发。

    杜若不忿,嗤笑萱姨娘自欺欺人:

    “你那位周相公对你一往情深,又怎忍心看你堕入火坑?未出阁的姐落到娼楼,就算没接客也污了闺誉,还要你跟老鸨龟奴演戏卖惨,他才肯掏钱赎人?”

    裴柏舟面有怒容,指责萱姨娘:“当年我赎你回来,并没有马上纳你为妾,还托了媒人为你张罗婆家,你那周相公若有意,上门来说,我必定不会扣着人不放……”

    萱姨娘气得面色涨红,这口怨气她憋了整整十年。

    裴柏舟当年确实帮她张罗过婆家,可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家,要么穷,要么丑,要么腿脚有残疾,她堂堂董家大姐,爹娘娇养着长大的心尖肉,姿容出众,心高气傲,岂肯下嫁这种腌臜人家?

    她认定裴柏舟居心不良,想用这些歪瓜裂枣逼着她绝了嫁人的心,乖乖留在裴家做侍妾。

    却不想想她今非昔比,父兄双亡亲族反目,还被卖入娼楼污了名节,稍微有点名堂的人家都不会娶她为正妻。

    她觉得低到尘埃里的那些亲事,还是裴柏舟私底下许了八抬嫁妆,还承诺不要她的三千两身价银子,男方贪财才肯应允。

    裴柏舟宠了眼前人十年,今日才懂她心中愤懑,无力跌坐在罗汉椅上,颓然叹气:

    “萱娘,你若嫌我,当日就不该自荐枕席,陷我于不义,我当日赎你并非贪图美色,是念着跟你父兄的香火情,又怜你被鸨母打骂折辱……你今日这般,想必是当日那位周相公又回来了吧?十年来他对你不闻不问,你岂能轻信了他,对夫主下毒手?”

    萱姨娘傲然不屑:“往日种种,各说各理,周相公他确实回来了,但我并没有对你下毒手,这是污蔑。”

    杜若打断她:“你的丫鬟钱串儿,说她要嫁给一位姓周的相公当侍妾,不会就是你的这位周相公吧?”

    萱姨娘不语。

    杜若了然,那丫鬟不过是摆渡的筏子,专给主子遮掩奸情。

    杜若想不通,这萱姨娘是外公从娼楼赎的姐儿,卖身契稳稳锁在裴家的箱子里,衙门还有存档文书,裴家提脚就能发卖她,哪来的底气嚣张?

    周相公十年前救不得她,十年后长了本事?

    心有疑惑,杜若诈唬她:“既然萱姨娘你心不甘情不愿,我外公也不强人所难,裴管家你去喊个人牙子进来,把姨娘远远发卖了吧。”

    “你们敢!”

    萱姨娘惊怒羞恼,瞪着杜若,又看着裴柏舟,厉声威胁:

    “姓裴的!你一介商贾,为了一个克碍至亲的外孙女已经得罪了曾家,还想再得罪周县公吗?”

    裴柏舟惊讶:“周县公?”

    上元县公是乔守安,何时又冒出一个姓周的来?

    萱姨娘满面春风,爆料说乔县公“违逆”曾家,已经被罢黜,新来的县公就是周阙余,她昔年的未婚夫。

    “周相公因为你倚财强纳我为妾,面上无光举家搬离上元,前年中了举人,本来是在江宁府衙做属官,这次得曾家大老爷赏识,破格提拔为上元县公,裴柏舟你活了一把年纪,该当知道富不与官争。”

    萱姨娘洋洋得意,裴柏舟如遭晴天霹雳,知道这祸事酿成,已经不是他不追究就能罢休。

    当年他纳萱姨娘之前,知会过周阙余母子。

    周家祖上是官宦人家,到了这一代因为周阙余的父亲早亡,家道中落。

    周阙余被寡母督促着日夜读书,十八岁中了秀才,跟董家的大姐萱娘定亲,过了聘礼,立了婚书。

    两人自幼相识,勉强也算青梅竹马,董家破落以后,周阙余想把未婚妻接到家中,去迟了一步,人已经被卖进娼楼。

    董大姐虽是商贾之女,姿容学识都不错,在上元颇有名气,老鸨觉得奇货可居,捂在手里慢慢调教。

    周阙余想赎她,倾家荡产都办不到,就算能办到,他的寡母也绝不肯答应。

    周母绮年丧夫,含辛茹苦养大了儿子,一表人才还中了秀才,心里已经把儿子捧上了天,肯答应跟董家这种商贾做亲,图的就是钱财,董家可以资助未来女婿“举业”。

    人有旦夕祸福,董家时运不济破落了,相中的儿媳也流落娼门,没有一根绳子吊死殉节而是腆颜苟活,在周母眼里已经是“恬不知耻”,平白污了自家儿子的好名声。

    这位准婆婆一边勒令儿子不得跟董大姐藕断丝连,一边给儿子另寻了一位富绅的幺女为妻。

    裴柏舟登门的时候,周母已经在看黄历挑吉日,给儿子预备大婚当日的喜服。

    萱姨娘也是在人群中亲眼看见情郎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戴着大红花迎亲以后才彻底死了心,当晚就爬上裴掌柜的床。

    裴柏舟以为她是心甘情愿以身相许,哪知道她心里积压了这么多怨气,到了要谋杀亲夫的地步。

    如果真像她所说,周阙余要来上元当县公,事情会更加棘手。

    无论是为了报当年的“夺妻之仇”,还是奉承赏识提拔他的曾大老爷,他都不会放过裴家,不会放过杜若。

    他这人还没有走马上任,已经开始草菅人命,裴家早上派去焦溪接人的马车,如果不是温子翁机警,哪里还有命在?

    那伙人阻挠温子翁来诊病的目的,就是想要裴柏舟的性命。

    这些都还罢了,摆在眼前的是怎么处置萱姨娘。

    寻常人家遇到这种事,一是报官,二是发卖,三是送庵堂。

    报官裴家没有确凿证据,断案的人又是她姘夫,赢不了还惹一身麻烦。

    杜若主张发卖,这萱姨娘就是那种“斗米恩升米仇”的白眼狼,当年没有裴柏舟一掷千金赎人,她必然陷在娼楼,迎来送往受苦,哪里能像现在这般呼奴使婢恃宠生娇?

    既然不识好歹,卖去漠北疆南人烟稀疏之地,给目不识丁的粗胚当女眷,看她还怎么作妖。

    “外公,周阙余既然投了曾家门下,不管有没有萱姨娘这回事,他都不可能放过我们……”

    言下之意,有仇要当场报,免得被反咬。

    裴柏舟沉吟半响,吩咐管家:“送萱姨娘去栖云庵,没有裴家的人去接,不得出庵堂一步。”

    杜若呵呵,栖云庵那种八面漏风的地方,能管得住萱姨娘?这跟纵虎归山有区别?

    裴柏舟发落完宠妾,又让两个婆子拖出金串儿,“交给东四巷的甄七娘。”

    杜若惊咦,外公没她想的那般懦弱么,这甄七娘是城中凶名远扬的老鸨,落到她手上的姐儿再怎么寻死觅活,最后都乖乖接客挣钱。

    金串儿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周阙余做侍妾,裴家把她卖到见不得人的去处,看看姓周的救还是不救,只要周阙余肯出手,就能证明萱姨娘的话不是胡乱攀扯。

    钱串儿到了这时候,终于晓得怕了,她的卖身契在萱姨娘手里,以为奉承好了萱姨娘就能得自由,忘了萱姨娘自己还是奴藉。

    她被堵住嘴,捆了手脚,扔上一辆青布马车。

    娇滴滴的姑娘落到私窠子,没有周阙余的人出面交涉,最多三天她就得挂牌接客。

    萱姨娘院里的其它丫鬟婆子唯恐被牵连,七嘴八舌地说起她的丑事,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落井下石,只有一个管婆子攥着实锤。

    说“周相公”跟她的侄女婿是街坊,前一阵子周家派仆役回来修缮祖宅,闲聊的时候说起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