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羽一个翻身，从床上猛地坐起，满头冷汗。

    “叮铃铃”闹铃响了，指针指向早上六点。

    “爸爸，爸爸，”楚子羽飞快扫视一圈，摊开的书、床头柜、书桌和屁股下的木床，自己还在家里，谢天谢地。

    抬手擦了把额头冷汗，楚子羽才发觉全身都湿透了。

    跳下地，甚至来不及穿好鞋，迫不及待打开屋门，冲到客厅。

    旧沙发上，老爸楚震睡得正香，疲惫至极的他连刺耳铃声都不能惊醒，偏偏嘴角仍噙着丝笑意，似在梦境里，也欣慰看着儿子茁壮成长。

    楚子羽松了口气，刚才的梦境实在太真实、太可怕了。

    他轻轻走到沙发边，看着老爸蜷缩酣睡的姿势和鬓角的一抹白发，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父爱如山，就在这睡姿和白发间。

    薄被一角耷拉地上，许是无意间踢落，楚子羽轻轻把薄被拉起，正要重新在楚震身上盖好，忽然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似映亮客厅每一角落。

    掉落的薄被，老爸的睡姿，客厅物件的摆放，和梦境里分毫不差。

    这是巧合？还是天意？

    楚子羽只觉头皮发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急匆匆回屋，收拾书本，背好书包，出门下楼梯，奔出破旧小区。

    此时天色朦胧，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晨曦也还未升起。

    楚子羽背着包，开始快步奔跑。

    清晨空气清新，春风里仍带着股沁人的寒意，吹透衣服，拂在皮肤上，沁凉如水。

    可楚子羽却莫名焦躁不安，奔跑在无人街道上，眼神四下扫来扫去。

    垂柳青青，无声轻摆，楚子羽越过垂柳，再经过那几株白杨时，终忍不住呻|吟出声，天。

    一只受惊的猫儿，喵一声从白杨树后窜出老远，瞪起溜圆猫眼，警惕与楚子羽对视。

    楚子羽只觉尾椎处，一股无法形容的强烈酥麻感，沿着脊椎骨爬上脖颈，直达大脑，然后轰的一下，核弹般炸开了。

    宇宙坍塌，天地翻覆，全身细胞都在呻|吟颤抖，楚子羽内心近乎疯魔般狂叫。

    真的，一切都是真的，和梦境一模一样。

    天，究竟什么原因，竟让自己窥探到未来？

    可未来场景，又为何如此残忍无情，不仅让自己惨遭霸凌，更让老爸楚震惨死街头，死不瞑目。

    不！楚子羽捏紧拳头，对着天空疯狂大吼：这一切，绝不能发生！

    只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落在一个懦弱少年头上，自己有能力改变么？

    楚子羽死死咬住牙，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肉中。

    懦弱！他狠狠冲地上吐了口痰，呸！

    无拘无束，自由奔跑，巡视天地的君王，号令万物的神灵，不过是自己意淫给自已的假象。原来这天地，就是囚笼，笼中众生，无可逃脱。

    既然逃不掉，那就战斗吧，向前！向前！向前！

    晨读。

    一片背单词的声音。

    楚子羽把目光投向操场，篮球场里，正有健儿矫健争夺，比赛气氛几乎白热化，你攻我守，你守我攻，打得不亦乐乎。

    楚子羽一颗心，也几乎快烧融，懦弱与勇敢，你来我往，死死纠缠一起，让他压抑不住微微颤抖，这颤抖三分因为害怕，三分因为愤怒，更有四分，是因为强烈到粘稠一团的父爱情感，在熊熊燃烧。

    同桌杨慧，正翻看英语书，无意与楚子羽对视一眼，顿时吓了一大跳，虽然楚子羽飞快别过头，可刚才那一刹，眼神里盯向自己的狠厉，还是吓得她小心脏砰砰直跳。

    杨慧白嫩圆润，长相可人，初中生情窦初开，班上男生偷偷给她写情书的可不少，所以内心蛮骄傲，总觉得男孩都得围着她转，哪怕扫把星楚子羽，也不该例外。

    过了一会儿，她才羞恼反应过来，这扫把星，吃啥药了，居然敢这么吓自己，等着瞧。

    教室后排，学校出了名的小霸王马致远，正趴桌上呼呼大睡，涎水横流，杨慧眼珠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得意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铃…’，下课铃响，早自习结束。

    教室顿时喧嚣一片，人们潮水般涌出，回家的回家，去食堂的去食堂，眨眼教室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楚子羽默默拿出饭盒，顺便瞥了眼杨慧，果然，杨慧没去食堂。

    梦境的一切，正以精准无比的方式发生，诡异恐怖到让人难以置信。

    楚子羽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不，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如果自己逆来顺受，如果自己懦弱逃避，不仅自己的命运会越发悲惨，而且自己的亲人，也会倒入血泊，死不瞑目。

    不，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楚子羽咬着牙，手微微发抖，缓缓打开饭盒，饭盒里，半盒大米上面，除了一勺冷透的辣白菜，还有块鸡蛋大小的烤肉，散发出诱人香味。

    杨慧低着头，从书包里拿出汉堡和可乐，忽然眼睛狡黠转了转，拿嫩白手掌在娇俏鼻头扇了扇，故意低声嫌弃道：“真臭！”

    说完，两手抓起可乐和汉堡，摇摇调皮马尾辫，就往教室后排走。

    楚子羽目光，立刻逡巡着跟过去，一颗心砰砰跳动起来。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下课铃一响，马志远就睡醒了，这时和潘长志正勾肩搭背，低声说些荤话题，潘长志不时嘿嘿附和淫笑几声。

    杨慧过来，冲着两人甜甜一笑。

    “志远，我可以坐这边吗？”

    “当然可以。”

    马志远受宠若惊，立刻往旁边去坐，给杨慧让出个位来。

    “慧，吃啥呢？这么香。”

    “香什么呀，都臭了。”杨慧大发娇嗔，故意歪歪脖颈，拿娇俏鼻头指指楚子羽，然后假装气鼓鼓说：“本来还有心情吃一口，结果被扫把星饭盒里臭肉熏了个跟头，吃都吃不下了。”

    “什么，他敢给你难堪，翻天了。”

    马志远一双三角眼顿时翻出凶光，腾一下站起来，露出粗壮身躯，凛凛逼人。

    难得有这种机会，不仅能欺负人，还能博佳人芳心，简直一举两得。

    “就是，这个扫把星，平日大家都懒得搭理他，没想到胆肥了，马哥，替慧慧出口气，抽他。”

    “走。”

    两人杀气腾腾直奔楚子羽，后面杨慧拧开可乐，吸了口，然后又是得意一笑，浮出两个浅浅酒窝。

    楚子羽平静看着两人冲他过来，马志远瞪着三角凶睛，冷冷打量楚子羽一眼，二话不说，把粗手直接伸过来，当着楚子羽的面，慢条斯理捏起饭盒里的烤肉块，凑到鼻间嗅了嗅。

    “臭的，你闻闻。”他大刺刺把手里烤肉递给潘长志，浑不在意脏手在别人饭盒里摸来摸去。

    潘长志也假装嗅嗅，忽然怪叫一声：“妈|的，臭死了。”

    吧嗒一下，将烤肉扔到地上，还顺势飞起一脚，踢到墙角暖气片下。

    楚子羽仍旧没有动，只是平静看着他们。

    马志远眼珠子转了转，忽然低下身，又伸出两根手指头，捏起暖气片下早沾满脏灰污泥的肉块，扬手扔回楚子羽饭盒里。

    “潘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没准扫把星属狗，就喜欢吃臭的。”

    他嚣张抬手指着楚子羽鼻子，哈哈大笑，潘长志也二狗腿般跟着疯笑起来。

    楚子羽纵然在梦中已经历过一次，依旧感觉全身血液一瞬间全冲到脸上，整个人气愤得要炸开。

    不过这一次，不会再是梦境结局，他不仅要让对方大吃一惊，更要对方付出惨痛代价。

    “马志远，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臭的？”

    楚子羽暗暗捏紧拳头，脸上却天真灿烂笑起来。

    嘎一下，马志远像被人捏住脖颈，猛地收住笑声，三角眼不可置信瞪向楚子羽。

    “草，你刚才说什么？”

    潘长志也凶神恶煞般开始挽袖子。

    楚子羽陶醉般深吸口气，又挤眉弄眼笑了笑。

    “马哥，我真喜欢吃臭肉，你要不信，我表演给你看！”

    “什么？”马志远和潘长志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潘长志反应快，立刻指着肉块叫起来：“那你吃一个给我们看看。”

    马志远也叫道：“快吃，别他|妈耍老|子啊。”

    楚子羽谦卑笑笑：“马哥，这肉块太干了，这样，我去洗手池接点水回来再吃。”

    “草，”潘长志扬起手作势要打：“你耍我们？”

    “我哪敢？”楚子羽故意瞥了眼杨慧，叫起撞天屈来：“这样，潘哥，你给我饭盒里吐口唾沫，我都能拌着肉块当成汉堡吃下去，你信不信？”

    杨慧一旁正嚼汉堡呢，听得一阵干呕，赶紧喝了口可乐，可心里怪怪的，好像喝下了一口痰，恶心到她想吐。

    潘长志将信将疑，见马志远露出邪笑，显然很感兴趣，立刻眼珠转转，呸一口浓痰吐在楚子羽饭盒里，还故意伸出手指拌了拌。

    “赶紧去啊，接完水回来给我们吃着看看。”

    “好，好，”楚子羽点点头：“马哥，潘哥，你们等会儿我啊。”

    说完拿着饭盒就走，潘长志等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对，冲出门去了趟楼道洗手间，回来脸色阴沉，冲着马志远气急败坏说：“马哥，那小子不在洗漱间，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