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淼昏睡的这几日,顾府一改往日的安静变得热闹不已。然而,这一切的源头不是顾淼,而是沈婉的到来。
“听说了吗,公子负伤而归”
“可不是,我听隔壁小翠说,公子这次带了个姑娘!”
“我听去接公子的小厮说:那姑娘,单枪匹马前去敌营救下公子,公子才有惊无险”
“哪家的姑娘,如此所向披靡?”
几位顾府的丫鬟挤在假山旁边,窃窃私语
殊不知,假山后的一位老妇人却立在后面竖起耳朵来。老妇人一身青白布袍,外罩白纱。素净的颜色如同山中道姑所穿,因年老而微微下垂的眼窝里,深褐色的眼中尽是震惊!
大公子他受伤了!
不行我得告诉夫人。
然而,妇人窃听急走的一幕落入在树上假寐的沈婉眼中。
呵,这顾府有点意思
衣料与丫鬟无异,却是一身素净,与众不同
看来不是这顾府的主子,就该是下人了。与众不同的下人又该有怎样与众不同的主子呢?
沈婉微微眯了眼,透出细微的明灭可见。不知是斑驳阳光刺的,还是另有别因
一阵清风拂过,那绿意莹莹的树中哪还有沈婉的影子。
沈婉敛了气息,跟着老妇东转西拐,终于到了一处别苑。
这处别苑太静了,与外面的热闹相比,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几树菩提,焚香缕缕。树下兰草艾艾,草中置有青痕石桌,雕花木椅,应是有些年岁。稀碎日光下浴,红木古房,兰香氤氲,有些缥缈禅意。
顾府是将门世家,怎会有如此静谧清雅之地。而且还好似无人问津一般。
沈婉想了想,飞身上屋,悄悄拿开一块青苔瓦,瞧里一望。
只见刚才那老妇人刚刚关门,走向一位浅蓝布衣,道姑打扮的三十有几的妇人。那妇人生得明艳如海棠花开,肤色白皙,眼角有微微岁月打磨的痕迹。但一身素衣硬是将那份张扬沉淀下来。
她闭着眼,右指捻着粒粒佛珠,念念有词,仿佛凡间一切俗物都不如她的眼
“夫人,多少年了,是该放下了”
她不知道,夫人怎么了,自从当年将军离世。她一回来,便长居佛堂,从踏出一步!
也从不再见公子,年幼的公子长跪在外,也不曾与之见面。可怜公子那么小,就落下寒疾
如今,公子他哎夫人怎么下得下去心啊
见妇人任旧不理凡事,念念有词的模样,老妇人气急:“夫人,公子,可是你的孩子。他这次身负重伤,至今未醒!”
妇人任然面不改色,一副淡然,念念有词。只有沈婉能看见的角度,本是续续捻珠的手指一滑,眉头微皱,转瞬即逝
这竟是她家少主的娘亲??
那为何井市之中尚无她的传言?这偌大顾府又怎无人提起?而且少主回来这日也不见她身影,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
沈婉越想越奇怪,看少主她娘的感觉,也不像对她家少主毫无关心之意。毕竟真的向佛之人又怎会反如此错误呢?
想着沈婉便飞身离去,她想她应该去查查这其中联系。
沈婉不知,她刚走,妇人便睁开了眼,面无表情的往房梁上一角望去,那竟是沈婉刚才掀开的一角!
“夫人,夫人?”
“您,怎么了?”
“没什么”
妇人转过头,又闭上眼,捻起佛珠,念念有词
在这偌大顾府,最能打听到消息的地方,不是管家。而是那群碎嘴的丫鬟!
嗯怎么说呢?大概是消息灵,版本多,还能绘声绘色。
想到此,沈婉就运气轻功,准备去浣衣房偷身丫鬟衣服穿上。
虽然救少主于她来说这理所应当。可是,现在她可是顾府的大恩人。虽是恩人,但如此突兀的问起那事怕也是不太妥当。
提起少主,沈婉便蓦然想起顾淼清隽苍白的俊颜。她得快去快回,还要给少主熬药呢!
自从回府之后,不知怎么的,沈婉总是深怕自家少主的药被动手脚。于是从煎药到服用,沈婉全程在旁,从未懈怠。毕竟,史书中许多皇帝都是这么折在皇榻上的!
可惜,沈婉啊,沈婉。人家那是皇帝,自然有的是人虎视眈眈;你家少主又有什么可图到的呢?
翻进房中,换好衣物的沈婉往面前红木镜台一看,总觉得却了什么。
镜中少女,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那颊上还留着疾步所致的桃色绯红,眼眸清浅,唇红齿白。顾盼之际,波光流转,反倒衬得浅绿布裙如春湖傍柳的嫩芽,朝气生机。
镜中少女环视一周,视线落在镜台旁的的木匣子之上。
浣衣房既然有铜镜,那么女子就必定会放红妆之物!
正好用的上!
她打开木匣子,一股子呛鼻的脂粉味扑鼻而来。
“咳咳咳”
原来脂粉是这个味儿。话本不是说“女子粉黛,面近则闻得其味,幽香蚀骨。”怎是如此的让她大失所望。
原来话本里面都是骗人的
“吱”
“小兰,我新买了盒脂粉就藏在这里”
“真的?什么时候?”
“你看就在”
“啊!”
“碰!”
沈婉本想在开门之际,就飞身上梁。奈何刚才后劲太猛,咳出了眼泪。便被桌子角一拌,硬生生的面朝下摔在刚进来的两位丫鬟面前。
斯痛死了,而且好丢脸!对此,沈婉想哭
“妹妹,怕是新来的吧。今日之事于我们就算了,但这毕竟是顾府你还是要多注意着点”绿衣丫鬟笑道。
原来,摔了一跤的沈婉吃了一地的灰。原本白皙的肌肤灰尘扑扑,额头红了一片,隐隐有点肿起之势。配上那水光泛起,委屈的神色,可爱得一塌糊涂。
于是,丫鬟们便以为,沈婉是才进府的不懂事的姑娘。偷用脂粉被她们撞见的小可怜儿。
不用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不过正得沈婉所愿。于是,她抛出引子,循循诱之:“谢两位姐姐。初来府中,小妹也不知有何规矩,还望姐姐们能提点一二”
两位丫鬟窃窃私语了一阵,一位拉起她在一旁坐下。另一位又去掩了门窗。
“这顾府啊,要说也没什么规矩。但是,这顾府东边的佛堂可是顾府的禁地!”
“这佛堂住着的人不出来,外面的人也不准进去,甚至提都不能提记住了吗?”
“可,这是为何?”隐隐约约沈婉有种直觉,这其中必有故事!
“我听老人说,那里面住的可是顾夫人!顾夫人姓苏名锦云,听说顾夫人当年可是我们岚启不可多得的美人。而且,武功了得,巾帼不让须眉。后来与我们将军两情相悦,嫁与将军。”
“可惜,老天不识好人心,那次淮河之战,将军战死在夫人怀中。夫人忍着逝夫之痛,带领全军得胜,回来却性情大变。”
“夫人回府便交了兵权于顾老将军。从此,踏入佛堂,常伴青灯。”
“你说她信佛就算了,就连自己的儿子都拒之门外,可怜了我家公子,哎”
一讲到有关自家少主的事,沈婉便竖起耳朵,听得愈发仔细。
“公子自小懂事,知道自己不是学武之才,硬是长夜苦读,希望能得到夫人的欢心。公子生辰,就为见她一面,长跪雪中不起,后落下寒疾。就连顾老将军也出来相劝,还是无功而返,老将军气急便落下话来,谁也不许提起夫人,谁也不得入佛堂”
沈婉听得发愣。幼年便被母亲拒之门外,少主这十几年一定很不好过。自己虽无父母,但从小到大,师傅从不曾亏待于自己。少主他如今如此优秀一定很孤独吧。
忽然,沈婉觉得眼睛有点酸涩。想起总是一副温文尔雅模样的顾淼,那双三月春湖的眸子笑意永远也不及眼底。就像是空谷幽潭一样的孤寂冷漠。
午后的阳光透过纸窗,映着几缕檀香,飘飘悠然。氤氲出一股岁月静好之意。
房中摆设简洁却不失雅致。一幅山水墨宝旁一盆墨兰风韵优雅,翠叶沃若,想必深得主人喜爱。
红木屏风之后,几张楠木雕花凳,一张铺着蓝纹锦缎的楠木桌。桌上一套天青色白瓷,薄如蝉翼,亮如明镜。桌前不远处,雕花镂空的床边,系着拉过青纱幔帐的流苏。
清风徐来,流苏风中摇曳,而床上面若冠玉的谦谦公子,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顾淼,他醒了!
顾淼用手缓缓支起上身,越显苍白的脸上,远山眉愈发缥缈。眉下的眸子一改往昔三月春风,泛起浓浓不明的雾气。
为什么?就是这般,你也不肯来看一眼么?
顾淼,你,还在奢望着什么?
本是受伤的羸弱之身,三千墨发披下,混着那落寞茫然的眼神。一种孤寂在周身荡开来。好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茫然无措。
转眼见,顾淼便收拾了情绪。下床穿了身青白锦袍,披了件暗青纹披风。虽已是仲春,于身有寒疾的他还是有些凉意。
不得不说沈婉的药效果极佳,眼下的顾淼脸色已好上许多。再细细调养个半月,就能重回那往昔的翩翩公子模样。
刚整理好衣物的顾淼,就闻到一股中药之味隐隐约约有些糊味。
顾淼寻着这药味到了门口,开了门。眉角轻轻往上一挑,嗯,总觉得有种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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